五十六章 忍无可忍
“叶姑娘在院子里做了个秋千,却没有坐上去。晚上还画了两张画像,神情悲伤。喝完药之后,就上床歇息了。”
太极殿中,桑葚跪于光亮的地板上,低垂着头一字一句禀报着。
软塌上,吴帝翻动着手中的书,似是在听着桑葚的禀报,又似是在看书,又或者边看边听,一心两用。
殿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阴冷。
等桑葚禀报完,吴帝的视线依旧落在书册上,不急不缓道:“嗯,回去好好照顾她吧!”
“是。”桑葚应下,起身时再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大太监石忠端了杯茶过来,放在软塌旁的矮桌上,而后走到吴帝的身后站着,低声道:
“这叶姑娘,别看着柔弱,倒也能忍。从她醒来到现在,愣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喊过一声疼,也不问她的那些手下的情况,更不问姜离的情况。”
吴帝淡淡一笑,“她是姜离王,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你以为她是那种后院里的娇柔女子吗?!
那一战,她的心腹全都死了。那些人,可都是跟着她走南闯北十几年的人,感情只怕比她那个丈夫还要深厚。
如今她装个没事人一样,其实只怕心里比死了丈夫还难受。”
石忠道:“她会不会是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伤心?”
“她不会,无论是有人没人,她的伤心是永远不会表现出来的。至少在对手的面前,她不会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不过这种压抑的悲伤和愤怒,总得发泄出来,不然憋也会憋出病来。”
石忠猜测道:“那陛下是想帮她把这口气发泄出来?”
吴帝冷哼一声,“朕可不想去做这个出气筒。而且就算是发泄,咱们也得好好利用。谁要杀她,这气就该是谁受着。且先等着吧,让她再忍一段时间,忍到忍无可忍爆发了,便是朕出手的时候。”
石忠听了这话,没半分崇拜的神情,反倒提醒自己以后做事要更加的谨慎。
这样深不可测的人,最好不要想着在他身上算计到什么,就是平日里做错一件小事都不行。
他看了看墙角处的更漏,提醒道:“陛下,夜深了,不如先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吴帝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前面的烛光一眼,并没有拒绝石忠的建议。
石忠便伺候着主子宽衣,服侍着他睡下后,这才走出太极殿,转身关上殿门,然后依靠着廊下的主子,缩着脖子守夜。
夜风呼啸,可真的是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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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过,第一楼门前的幌子随风扬起,发出哗哗的声响。
迎来送往了一整天的大酒楼,在夜深人静之后,终于熄灯关门,落下了帷幕。
黑夜是繁华热闹中最好的掩藏。
却见第一楼的房顶上,有三团黑影迅速的从楼顶翻身而下,足尖一点二楼的栏杆,又轻又稳的落在了二楼的阳台上。
这一番动作行云如流水,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三个身影落在阳台之后,其中一人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点亮一抹火光。火光凑近阳台上的槅门,另一人拿出被磨得极细的一条铁钩,勾起的一端就着火光,伸进了槅门的门缝之中。
剩下的一人背对着他们,双臂抱胸,以一只夜鹰的姿态,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轮廓表情。
只一双眼睛亮得出奇,锐利得出奇。
“吧嗒”一声,自槅门之内传来。
拿铁钩的人抽出钩子,插于腰间,将槅门推开出一条缝来。拿火折子的人猫腰小心的走了进去。
店内很安静,伸手不见五指。
待确定里面无异之后,先进去的人才回头对外面的两人点了一下头,阳台上的两人紧跟着走了进去,最后一人反手将门关上。
三人寻到了白日里君悦他们吃饭的包间,推门进去。
一进去之后,刚才点火折子的和开门的两人便训练有素的拿出身上所背的东西--一块巨大的黑布。
两人各执黑布的一角,角边上各嵌了一颗手指长的钉子。两人将黑布拉开,一直延伸到这包间窗面的两个窗框边上。
两人稳抓黑布边角上的钉子,而后各自朝对方点了一下头。紧接着默契的纵身一跃,跃到了窗顶上,手中钉子用力的朝窗顶上的木框用力一钉,而后稳稳落地,同样的落地无声。
黑布被钉子钉在了窗顶上,自上而下垂直,将整个窗户都盖住了。
毕参点亮了随身带来的蜡烛,一连点了三根,每人一根。顿时整间包间明亮堂堂,而亮光散到了窗前时,被黑布阻挡,从楼外看不到一丝光线。
“大人,这里大多的东西都被搬进皇宫去了,而且也已打扫过,您觉得咱们还能找着什么吗?”
阿亮摸着腰间的铁钩,举着手中的蜡烛四处查看。
今日中午,君悦三人在这吃完饭后,人一离开,就有官兵把这包间给封了,甚至连里面的饭桌摆件都给带进了宫去。之后晚间小二又把这里清扫了一遍,就算王爷留下什么信息,只怕也被抹干净了。
“先找找看吧!”毕参道。
三人围着整个包间走了一圈,桌上、墙上、帷幔上,每个地方都找过了,什么也没发现。
“大人,看来是没有收获了。”阿平失望道。
毕参面无表情的站在包间的中间,与饭桌隔着几步的距离,沉思冥想。
如果他是王爷,他会把消息放在哪?
从走出皇宫开始,权懿和吴帝会死死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她不会把消息传给别人。
进楼之后,她会先碰什么东西呢?
应该是楼梯扶手。
上楼梯时搭着扶手很正常,但上面应该不会有。因为上下的人很多,每人摸一把扶手,即便有消息也很快会被擦掉。
进入包间,开门的肯定不是她,而是店小二。
王爷聪慧,自然想到她一离开,吴帝定会派人将这里的每一个物件都仔细检查,所以譬如桌子、坐垫、洗手盆这些东西,应该是不会有的。
座次的话,吴帝肯定居主位,权懿居右,她居左。
而她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不过是座下的方寸地方而已。
毕参拿着蜡烛,朝饭桌的左边走了过去。
阿平阿亮没有言语,也跟着走过去。
“拿着。”毕参将手中的蜡烛交给阿亮,然后坐在了君悦白日里所坐的位置上。
五十七章 记号
毕参原本是很规矩的跪坐的,忽而又想到,他印象中的王爷,就从来没有规规矩矩的坐过。
所以...
毕参干脆两屁股坐在了坐垫上,两条长腿往桌下伸着,很是随意,微微仰头望着头顶木板。
阿平和阿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阿亮惊疑道:“不是吧!在上面?”
“怎么可能在上面。人要是爬到上面去留下信息,不早被吴帝和权懿发现了。”阿平道。
两人看向毕参。
却见他两手撑着背后的地板面,上身微微后仰。
忽而的,他瞳孔中倒影的火苗跳跃了一下。
他坐正了身体,转头朝自己身后的地板面看去。而后起身,移开坐垫。
坐垫下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蜡烛。”毕参朝两个手下伸了手。
阿亮将蜡烛递给他,毕参接过后弯腰下去,拿着蜡烛一寸一寸的照过鼻尖下的地板面,神情认真专注,不放过一丝一毫。
好一会之后,阿亮兴奋道:“大人,有东西。”
只见毕参停下的地方,地板面有一块是与别处不一样的。它更加油亮,而且在火光之下还闪闪发光。
阿平伸手,中指指腹点了一下那油亮,而后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道:“应该是菜油。”
“这就对了,他们点的菜里如果有需要手抓的食物,手上必定是沾了油的。主上肯定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这做了个不起眼的记号。”阿亮道。
阿平接着道:“而且这油只是一点点,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应该是坐垫下面,他们带走桌子坐垫之后,小二必定铺上新的,正好盖住了它。”
“去拿点灰来。”毕参吩咐道。
阿平便到后院的厨房里,取了一小撮柴灰来。而后对准了那油亮,张开手掌,一口气将手上的柴灰吹了过去。
柴灰散落在地板面上。
毕参再吹了一口地板面上的灰,那些没有油亮的地方的灰自然轻易被吹走,而有油亮的地方,因为有菜油的粘性,草木灰被吸附在了上面。
D?ng。
是一个拼音,确认是蜂巢特有的传递消息时所使用的文字。
主上发明的。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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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入冬,人们开始穿起了厚重的棉服,围上了精致的狐狸皮领。普通老百姓外出时,会戴一顶挡风的帽子,有钱人家会拿个手拢,或者带个手炉。
冷风呼啸,天色阴沉,距离第一场雪的到来已经不远了。
连琋登上自己的马车,自公孙府的大门前再次灰溜溜的离开。
他一离开,盯着公孙府动静的各路眼线立马折身回去跟自己的主子禀报:容源再次吃了闭门羹,还是没能见到小王爷。
难道小王爷要在公孙府过新年不成?
马车一路行驶,行过喧嚣的街市,畅通无阻。
忽而的,马车停了一下,车上的连琋上身惯性的往前稍倾。他不满的微微蹙眉,正要问出了什么事时,车帘已经被掀开,露出外面一张娃娃脸来。
“兰大人拦我马车,可有事?”连琋问道。
兰若先问都没问,更不在乎对方允不允许,一脚蹬上了马车的车辕,钻了进去。待坐定后忙深吸了口气,对着自己的手掌哈气,白气袅袅。
“妈呀,外面冷死了。”
连琋没说什么,对外面的车夫说了句“走吧”,而后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你又没见到糯米团。”兰若先道。
连琋看了他一眼,“兰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
兰若先不置可否。都在赋城待了十年了,怎么可能没一点自己的势力?!
“父子不能相见,你应该很难过吧!”兰若先悠悠道。
“你如果是来挖苦我的,那现在就可以下车。”
兰若先切了声,还真挖苦他道:“谁让你当初派人去抢糯米团的,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他公孙展敢把小王爷安置在自己的府里,难道就没有一点防护措施?”
连琋一双桃花琉璃目微微一寒,“你是在...教训我吗?”
兰若先心尖抖了抖,对眼前这个人忽而的生出一股惧意。别看他总是一副淡淡的好像不问世事的样子,其实这种人才是最可怕。
他心虚的别开了视线,岔开了话题去。“君悦找到了吗?”
“没有。”
兰若先正回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你在骗我。”
连琋睫毛颤了颤,“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你?”
“你那么厉害,手底下那么多的人,我不信你连个大活人都找不到。”
“我如果能找到,那么公孙展也必定能找到。如今我们两个都没找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兰若先沉思了会,“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不测,被人给...埋了?毁尸灭迹?”
连琋嘴角勾了勾,皮笑肉不笑。“兰大人不愧是干刑罚的,一语中的。”
兰若先岂会听不出他的嘲讽,真诚道:“容源,你别讽刺我,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可我这条船,不需要你。”连琋拒绝道。
“就算是这样,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们都想尽快找到君悦。”
兰若先声音一哑,语气低落了下来。“可是都这么久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这样下去,找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她还活着的几率也会越来越小。”
连琋后背倚靠着车壁,沉沉的看着他。“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尽快把糯米团从公孙府弄出来,他是姜离唯一的继承人。”
连琋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明显,“兰大人,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抢这王位?”
兰若先似乎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干笑着开口:“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是做了姜离王,那糯米团怎么办?”
“杀了呀!”连琋轻轻道。
兰若先再次吓了一跳,脸上的干笑僵硬得像一块腊肉,两片嘴皮都开始颤抖了。“容源,连琋,那可是你儿子啊,你亲生的儿子,你怎么说出这种泯灭人性的话,虎毒还不食子呢!”
连琋嘲讽着看向窗外,好一会才道:“你跟一个亡国奴,跟一个被屠了亲族子民的人谈人性,兰大人,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无知?”
兰若先上下嘴皮抖得更厉害了,压着屁股下坐垫的两手掌不由得加了几分力道。“你...你...”
他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人。
人畜无害...他突然想到了君悦曾经用这个成语来形容这个男人。
他神情很淡,说话很轻,呼吸很缓,语调很平,就像一只晒太阳的懒洋洋的猫。
可是在这副懒洋洋的外表下,却跳动着一颗如此恶毒的心。
“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可君悦也是你妻子啊!她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我原本是因为公孙展那王八蛋看着忒不顺眼才帮你的,没想到你也...”兰若先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忽然吼道。
吼到这他又忽然的眼睛一恐,“君悦,君悦,你,难道是你...”
“滚。”连琋突然吼了一声。
五十八章 不懂装懂
“没想到容源这家伙也不靠谱。”
十里食乡的二楼包间内,兰若先对前面的荆楚河愤愤道。
“不过,一开始他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说的话真假难辨。唯独到后面我说君悦是他杀的时候,他竟然吼着叫我滚,神情很是愤怒。”
荆楚河道:“你确定,他不是因为你猜中了他的痛处,所以才失了态?”
“我确定。”兰若先道,“我很了解他。他这种人,自视甚高,看不上的东西,随便你怎么说他都不会表现出任何的感兴趣。唯独被视作生命的东西,却容不得它污了半点的脏水。”
荆楚河想了想,暂时认同他的这个说法。
“可王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荆楚河担忧道,“再拖下去,姜离就要变天了。”
兰若先犹豫了下,道:“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
“首先声明啊,我只陈述我查到的东西而已,不带任何私心。”
荆楚河点了点头,“你跟王爷的关系我们都清楚,我也相信你对王爷的忠诚。只要是有关王爷的,你说吧!”
“是这样的。”兰若先娓娓道来,“我派人去君悦失踪的地方,也就是柚原查过。”
“找到人了?”荆楚河急道。
兰若先摇头,“人没找到,但是找到了一个埋尸的地方。”
荆楚河吃了一惊,眼睛瞠大。“埋...埋尸?”
“是。但那个地方已经空了,没有尸体,只查到了血迹、残布、头发等等,想来是被人给转移走了。那地方很是偏僻,又是荒野,没有立碑,看其大小也不像只是一人的坟。所以我觉得,是君悦他们一行人的可能性很大。尾,你没事吧!”
兰若先凑上前,巴掌在他眼前晃了好几圈他都没反应。
兰若先嘀咕,“就知道是这样。”
荆楚河怔楞了好一会,才消化完兰若先的一番话。
那个明媚张扬、带领着他们要开创新时代的男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杀了,死后还被抛尸荒野?
“那,那现在那些..尸体在哪?”可有王爷?
兰若先摇头,“尸体我不知道在哪?但君悦一出事,在那一带活动最频繁的当数公孙展和容源这两人的人。所以,最有可能找到尸体的,也应该是这两方的人。从容源的反应来看,人应该不是他杀的,会不会是...”
他瞅了对方一眼,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然而荆楚河又岂会听不出。
他沉思了会,摇摇头。“眼下时局不稳,公孙展虽然野心勃勃,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杀王爷的。一旦事情败露,容源便可以此将其除之,且邕城的三十万大军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杀人者应是他人。”
兰若先垂下眼眸来,“也是。”
包间内一时沉默,两人都各有所思。
好一会,兰若先才再次道:“那你觉得,那些尸体可是在这两人的手上?”
荆楚河既没说在也没说不在,而是道:“我现在怀疑的是,如果尸体是在这两人的手上,他们为何秘而不宣?”
如果君悦真的死了,隐瞒她的死讯,目的是为什么?
如果尸体不在他们手上,那到底又是谁带走了尸体?
“还有,找到尸体,也不能代表王爷真的死了。死的也有可能是跟随她的那些手下。”
他还是不敢接受王爷死的事实,真的是不敢想象。
可无论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如今的赋城,都已经陷在公孙展和容源的两派权力争夺中。调兵遣将,你死我活的大战一触即发。
其实最好的局面,就是扶持小王爷上位,再安排辅政大臣,稳定局面。
但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小王爷在公孙展手上,他要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要么杀了小王爷自立为王。小王爷若在容源的手上,结局也无外乎是这两种。
谁让他们这两个势力庞大呢!一个管政权,一个握军权。像他们这些没势力的,一旦反驳,人家第一个杀了拿来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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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赋城的紧张,丹僼就显得平静很多。
君悦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身体在平静中渐渐的恢复。
这日,她在院子里加大幅度的活动了下筋骨,当做是复原运动。
“姑娘,你这动作看着真是怪怪的。”
桑葚站在石桌旁煮茶,动作优雅,行云流水。
她看着前面又是弯腰又是踢腿的,夸张得两条腿直接劈成一个“一”字,或者一条腿站着上身前倾。或者两手肘和两脚尖撑着地面,整个身体平平的悬着,好像一张长椅。
感觉像是在练舞,又不像。
“这是拉筋。”
君悦侧弯腰,尽量的让自己形成一个弯月的姿势。
桑葚纳闷,“不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养着吗?你怎么还拉它呀!不过,姑娘这身装束倒是好看得紧,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君悦为了方便,将头发梳回了男子的发式,同时又找了套短装换上。这扎了头发扎起腰来,一副要去骑马打猎的样子,可不就精神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偷窥,她脚尖挑起了地上的一块小鹅卵石,准确无误的朝后面的某处方向踢了过去。
“叮”的一声,鹅卵石撞在某种铁器上的声音。
桑葚呀了一声,慌忙跪下。
君悦转头看去,原本明媚的脸上在看到他之后,立马寒如冷冰。
准确的说,不是因为看到他人,而是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吴帝收回手上用以格挡鹅卵石暗器的剑鞘,朝她走了过去。“刚才那一踢力道不小,看来你恢复得很不错。”
“你什么意思?”君悦看着他。
吴帝挑眉,将手上的剑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道:“听闻你在训练,想尽快恢复以前的身手,所以把这东西拿来给你。你应该用得上,原本也是你的东西。”
寒光剑。
君悦再熟悉不过。
银白革质剑鞘,剑身轻薄,锋利无比,散发着幽幽青色的寒光。乃蜀国铸剑师所造,后流落齐国皇宫。她离开恒阳时,连琋以此相赠。
这把剑就像她的另一个朋友,跟随了她十年。
君悦忽而一笑,走过去拿起剑鞘,在手中颠了颠,还舞了一个漂亮的花样,很满意道:“果然是用惯了的东西顺手,谢了。”
吴帝定定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神情变化。
所以,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脸上每一寸肌肉的抽动,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见她假装轻松,他也不拆穿,笑道:“你满意就好。改天,我让权大将军来给你练练手。”
君悦斜了他一眼,“堂堂一品大将给我练手,我可承受不起。再说我身体全好的时候都不是他对手,何况是现在各种零部件不是生锈就是脱轨的,我给他练手还差不多。”
吴帝微微蹙眉,什么零不见什么拖柜,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不会问。“叶姑娘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君悦内心嘲讽,明明听不懂还要假装装懂,死要面子。
五十九章 破规矩
吴帝就是单纯的来送剑而已,送完剑,问了下她的身体状况,再闲聊了几句,他就被一太监给叫走了,说是骠骑大将军求见。
君悦恭送她离开,他人影一消失在拐角处,她就扔了手里的剑,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似乎十分疲惫的坐了下来。
“姑娘,喝杯茶吧!”桑葚倒了杯茶推给她。
君悦没有受,好像在想着什么。
桑葚见天寒冷,姑娘又刚出了一身汗,怕她受冷着凉,于是转身回屋,为她拿条斗篷去了。
院子里,君悦怔怔的望着眼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双黑眸麻木得像一潭死水。
冷风呼啸下,院子里的墙角还开着零星的几朵野菊,正绽放着最后的姿彩。
吴帝到御书房时,权懿已经在等候了。
“让你查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发现?”吴帝问。
权懿摇头,“那日君悦接触的那些人,都是普通老百姓,在丹僼生活了几十年几代人的,没有问题。”
“朕让人查了那个叫颜如玉的书店和第一楼,也没什么发现。”
权懿纳闷,“难道她那天真的就只是出宫逛逛而已?”
吴帝临窗而立,狡黠一笑,“哼,你信吗?”
权懿想,就是不信,可是也没查出什么来呀!
耳听吴帝又道:“她君悦是谁,堂堂姜离王,桀骜不驯,高傲如鹰,就算不想与朕合作,难道会甘心留在这皇宫里一辈子?
她肯定是要离开的,而光凭她自己,绝对出不去。所以,她一定会联系自己人。那天,她肯定是传递了什么消息,只是我们找不到而已。”
权懿问道:“那我们还要继续找吗?”
吴帝摇头,“一开始找不到,现在也不可能找到了。她的人肯定已得到了消息,早抹掉痕迹了。”
想来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也不会有所动作了,会安心的留在宫里养伤。
“对了,赋城的消息你可收到了?”吴帝微微侧头问。
权懿恭敬答道:“已经收到了。公孙展和容源正在夺权,赋城水深火热。公孙展手中有小王爷,又有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支持,看起来更加名正言顺。可容源也有当年的齐国老臣支持,背后又有七万齐军,也是不容小觑。”
“名正言顺?”吴帝嘲讽,“这乱世里,胜者为王。弑君自立这种事,她君悦就是榜样,还想要求她的臣子好好效忠她儿子吗?”
“陛下的意思是?”
吴帝坚定道:“君悦一定会回赋城去的,就算不为报仇,也一定回去救她的儿子。没有哪一个母亲,会丢下自己的儿子不顾。
不过有一点朕倒是不解,咱们安排的那个女子,公孙展也的确找到了,却为何迟迟没有动静,秘不发丧呢?”
“这一点臣也觉得奇怪。”权懿皱眉,“按理公孙展找到了‘君悦’的尸体,他不管是不是容源杀的,一定会将这个罪名安到容源的身上。
如此,容源必定成为姜离的公敌,公孙展便可兵不血刃的将其除去。
而今他丝毫不提君悦的尸体,甚至还装模作样继续派人寻找,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君悦是女子,猜到那具尸体是假的?”
吴帝还是坚定的摇头,“不,公孙展是君悦的近臣,常年伴君左右。君悦就算装得再像男子,举手投足间也总还带了女子的姿态。
公孙展何等聪明细致之人,就算不确定,也定是怀疑了的。况且君悦的心腹死士就是最好的证明,公孙展不可能怀疑有假。”
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还是他们忽略了什么?
难不成是公孙展为了保住容源的名声,故意不公开君悦的死讯?
这可能吗?
“虽说事情没达到我们所预期的效果,但这两人如今也是势如水火,终有一战,也算不辜负我们的一番努力。
不过,这把火还不够旺,咱们得再添些柴火。他们想瞒君悦的死讯,我们就替他们公开了吧!”
权懿不解,“可既然公孙展瞒住了死讯,就是说没有人知道。如今我们再散播谣言,他便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更加不会相信君悦已死了。”
“他相不相信不要紧,其他朝臣相信就是了,姜离百姓相信就是了。”
吴帝视线微抬,看向窗外的上空。上空阴沉晦涩,是冬天常见的天气。“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快来了。”
权懿是个军人,不谙风雅,并不明白吴帝的这一感慨是什么意思?
他耿直的直接忽视了吴帝的雅趣,继续道:“可如果姜离一乱,只要君悦一回去,不也就立即平息了吗?”
吴帝并不怪他的没有眼色,“她回去,代表着我们的大军也跟着过去。届时,营救儿子、丈夫的追杀、混乱的家国、敌国的军队,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你觉得她能顾得多少?
所以她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跟朕合作。她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必定不舍百姓因为战乱而陷入危难之中。朕既能帮她平定叛乱,也能祝她救回儿子,甚至帮她报仇。
事成之后,朕可以许她继续做姜离王,爵位世袭。这样的好事,她如果还不愿意接受,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朕既然能救了她,便也能杀了她。”
所以君悦,聪明如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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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期待的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十一月初的某天晚上,整整下了半夜。
天一亮,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反射着镜面似的光芒。
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来赏今年的一场雪,有人却在忙碌的将这碍路的雪给扫得一干二净。
兰若先散会后,就一脸怒冲冲的朝着王宫后院走去。路上遇着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扫了他一脚的雪,气得他一脚将那小宫女给踢翻在地。
进入后院时,又被院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拦下,说是王妃下令,为着王室女眷的名声着想,外男不准进入后院。
兰若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场雪就把你们都给蒙了眼睛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老子怎么从来不知道这王宫还有这破规矩?”
“是前两天王妃亲自下的。”一小太监解释道。
兰若先心里那个气,山中无老虎,房绮文这个让人看了十年笑话的老女人都可以当霸王了,哼。“低头。”
“哈?”两小太监一愣。
“叫你们低头啊!”兰若先大吼道。
两小太监赶紧低下头去,却不成想对方趁他们一个没注意,一脚踹在他们的肚子上,直将他们踹翻在地。
兰若先气哄哄的吼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个守了十年活寡的王妃,老子跟君悦那是八拜之交,还轮不到她在老子头上耀武扬威。要老子不进后院也可以,叫容源那王八蛋先滚出去。哼,什么东西。”
他由不解气的抬脚再踹了他们两下,才心满意足的往凌罗阁走去。
六十章 不见尸体
凌罗阁中,南宫素寰正在慢悠悠的梳妆,竹桃正拿着一根珠钗,比划着插在哪好。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兰若先在后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南宫素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面还能看到急得团团转的娃娃脸,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遇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急有什么用啊?”
“他连琋都已经跟房绮文联手,控制王宫了,你还不急?”
“房绮文与他同出齐国,自然沆瀣一气。可这王宫,他连琋想控制,怕也没那么容易。守这王宫的,可不是他的人。”
“年有为?”兰若先被她这么一提醒,倒也反应过来,激动得两掌拍了一下,“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呀?”
年有为可是君悦忠诚的臣子,受君悦之托守好王宫。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权力,被连琋夺了去的。
竹桃拿着珠钗在主子的发髻上比划了好几处,最后才选择一处插上。南宫素寰看了看,还算满意,又拿起桌上的耳坠子一边一只的戴上。
“可年有为只是负责王宫守卫,宫里的大大小小琐事和规矩,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啊!”
兰若先又担忧道,还将刚才来时被拦门的事说了一遍。
南宫素寰戴好耳坠,见已梳妆妥当,便就着竹桃的搀扶站了起来,走向茶桌旁坐下。
“琐事又如何,规矩又如何?”她悠悠的倒着茶,“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她房绮文也就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嚣嚣张、为难你我罢了,目光短浅。”
她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年有为手握三万仪卫司,背后又有公孙家这个亲戚,连琋除非举兵公然造反,否则王宫他绝对控制不了。”
她替兰若先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兰若先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道:“可他一定会举兵造反的,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的确。‘君悦已死,且为他杀’的谣言一起,形势已经对他大大的不利。虽然他以一句‘不见尸体,便是诬陷’的话给驳了回去。不过这句话没多少分量,整个姜离都这么认为时,这姜离便绝无他的容身之处。届时,他只能举兵造反,夺下姜离。”
南宫素凝眉道:“不过,这谣言倒是来得蹊跷。”
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好像一阵风似的,有关君悦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连琋杀死的谣言便满天飞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说的,更不知道是真是假。
公孙展带人在承运殿上质问连琋,然而无论众人怎么喷他,他都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你说人是我杀的,证据吗?尸体呢?”
拿不出证据和尸体,谣言就只能是谣言。
“但是若先,”南宫素寰忽而凝重的看着他,“他有句话却是说得很对。”
“什么话?”
“找不到尸体,就不能证明君悦死了。”
“姐姐。”兰若先惊诧的看着她,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不、不可能的吧,她都、她的人都那样了,你觉得她还能活着吗?”
“可是,尸体找不到了不是吗?”
兰若先还是觉得姐姐的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你就别再抱侥幸的心里了。她就算真的...没死,都两个月过去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南宫素寰看向门外,白茫茫一片。“从小到大,她总是比别人多了分幸运。”
兰若先撇撇嘴,嘴里咕隆嘀咕,“幸运又不能当饭吃。”
殿内一时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余茶香萦绕。
好一会,才听南宫素寰呢喃道:“如果、如果她真的还活着,也许也真是天意。若她还活着,又会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正冷笑着,看着我们这些小丑跳梁?”
“姐姐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兰若先安慰她,“对了,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能将小王爷从公孙府带出来吗?”
南宫素寰深吸了口气,重新变回了冷静沉稳的神情。
她道:“公孙家势力庞大,连连琋这个亲生父亲去要孩子他都不给,想必除了君悦之外,是没人能带出来的。”
“可如果是姐姐去呢?”
南宫素寰一怔,“我?”
“你可是君悦的亲姐姐,小王爷的亲姨,你去要回小王爷,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
南宫素寰问:“那如果我能将小王爷带出来,你打算怎么做?交给连琋?”
“我傻呀。”兰若先哼了声,“如今公孙展和连琋两派争得面红耳赤,朝中大多官员因为他们的淫威而不得不屈从。
如果我们有小王爷在手,正好可以将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拉到我们这一边来,同时说服军中将士,铲除奸佞,拥护正统。”
南宫素寰摇头,“话是这么说,可光靠一个孩子,谁愿意押上身家性命呢?”
娃娃脸面色一狠,“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们不愿意。”
他脸色一柔,握住姐姐的手,认真道:“姐姐,如今的局面,已经由不得我们继续躲在这幕后坐山观虎了。
不入局中,便永远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再等下去,若是公孙展杀了糯米团,我们就失去了优势。”
南宫素寰微微挣脱,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低垂着眸看着杯内的茶水,低声道:“糯米团在我们手中,就真的是最好的吗?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五岁而已,就被所有人利用来利用去,成为这权势争斗的牺牲品。”
“姐姐在同情他之前,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想想弟弟我吧!”兰若先坐正了身体,“在这盘棋上的人,谁不是在为权势做牺牲的?”
“倒也是。”南宫素寰惨然一笑,“我这一辈子,我所有的青春...”
遥想昨日,她还是那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女,天真烂漫。一夜梦醒,韶华已逝,眉眼间出现皱纹,鬓边乌发中已隐藏了半根白发。
稚子也好,耄耋也罢,谁不是在为这权势做牺牲。
若想早点结束这命运,不如早点结束这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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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里下的大雪,到了第二天就差不多被阳光融化了。就算厚一点的地方,头天没化完,到第二天也消失得干净了。
公孙展回到府里,刚换下朝服吃完早饭,便见下人匆匆忙忙跑来,着急忙慌的指着外面说南宫素寰来了,还带了很多人。
“来得比想象的要快啊!”公孙展并无意外。
一旁的萧婧婻纳闷道:“她一个郡主,来我们府上做什么?”
“你觉得咱们府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她亲自跑来的?”
萧婧婻一想,明白过来。“是小王爷,可他...”
公孙展抬手制止,吩咐她道:“去让人准备上好的茶点,咱们可得好好款待这位南宫郡主。”
萧婧婻便不再说什么,出门准备去了。
公孙展稍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便也阔步沉稳的往正厅走去。
六十一章 脱不了
正厅里,南宫素寰端正坐着,身后站立着年有为带领的二十名仪卫司。
按照郡主出行的规格,的确配得二十名仪卫护卫。
公孙展进入正厅,恭敬礼貌的行了一礼,而后才问:“郡主驾临,还真是令鄙舍蓬荜生辉啊!”
南宫素寰看着他,笑着打官腔:“哪里,公孙大人的府上,也不比王宫的差半分。刚才本郡主进来时,还以为进入了蓬莱仙境呢!”
她手前伸,指了对面的位置,“请坐。”
公孙展遵命,在她对面跪坐下,问道:“郡主突然到访,不知是为什么重要的事?”
南宫素寰看着他,面露微笑,维持着她作为郡主优雅的姿态。“公孙大人如此聪明,岂会不知本郡主前来的目的?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公孙展挑挑眉,“开场白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南宫素寰微微一笑,“倒不知公孙大人也有幽默的一面。”
“郡主久居深宫,臣是外男,你我之间并无往来,自是相互不了解的。”
南宫素寰回味了他这一句话,暗知他这话中有话。
她说她不了解他,相反的他不也是不了解她吗?
他在怀疑她...南宫素寰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
面上不动声色,南宫素寰莞尔道:“公孙大人说的是。既然您知道本郡主的来意,那可否将糯米团叫来,我这个做姑姑的久不见侄儿,想接他回宫去住几天。”
“郡主想见小王爷,差人来跟臣说一声就是,臣会亲自将小王爷送进宫去的,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最近赋城可不太平,郡主还是当心点好。”
“无妨。有年统领和诸位仪卫保护,谅那宵小之辈也不敢妄为的。”
公孙展看了自个的妹夫年有为一眼,狐狸眼睛一跳,看着她道:“郡主可别太乐观。王爷不也是有高手保护吗,如今不也是下落不明。”
南宫素寰心尖一颤,这是两人见面后,他第二次话中有话。
他在怀疑,君悦的死与她有关吗?
这个男人,不动声色,短暂几句闲聊中,却已是连连逼问。
他怎会把君悦的死与她联系上的...难道是因为君悦出事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宫里?
“公孙大人提醒的是,待本宫接走小王爷后,便会留在宫里,不给各位大人添麻烦。”
“那可实在不巧,小王爷已不在公孙府。”
“你说什么?”南宫素寰忽而失态的急说了一声。
公孙展再说了一遍,“小王爷已不在府中。”
见公孙展的神情不似在说假,南宫素寰冷下了脸来,顾不得什么郡主姿态,愤怒道:“公孙展,你好大的胆子,敢私扣小王爷。本郡主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把小王爷交出来,本郡主踏平你这府邸。”
公孙展很无辜的摇头,“并非臣不想交,实在是小王爷已经被人接走了。”
“谁敢从你公孙展手上把人接走?”
公孙展定定的看着她,收敛了笑意,沉声道:“君悦。”
“君...”南宫素寰放在两膝上的手猛地一抖,上好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瞬间煞白的脸色,染了口脂的红唇控制不住的颤了两下,语不成句。“君悦她、她还活着?”
公孙展顿了一下才点头,“臣相信,她一定还活着,迟早会回来的。”
她的一举一动,毫无遗漏的落在他的眼里。那一瞬间,公孙展几乎可以确定,君悦的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南宫素寰虽是郡主,身份尊贵,见识不凡。可到底王宫人口简单,不似其他的皇宫那般,有那么多的宫廷斗争。所以,她就算久居深宫,经历的事还是太少了。
她学不来君悦的那番魄力,即便想要做到处变不惊,然而她的大脑、身体、心里以及神情却不受她控制,暴露了她一切的内心世界。
就像一个人身处冰窖一样,他就算想表现得一点也不冷,但身体还是不由支配的颤颤发抖。
南宫素寰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立即逼着自己稳住心神,心里是又气又不甘。
在这只老狐狸面前,她还是太嫩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君悦回来了呢!”她干笑道。
她垂眸,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怎会,臣刚才就说过了,王爷还是下落不明。”公孙展道,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那你刚才说小王爷被人带走了,岂不是在跟本郡主开玩笑?”
公孙展也喝了口茶,“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与郡主开此等玩笑。小王爷的确被人带走了,带走他的是君悦的母亲。”
南宫素寰惊呼一声,“佟太妃?”
“正是。”
“不可能。”南宫素寰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佟太妃隐居十年,十年里就没踏足姜离一步,怎么可能会来接走糯米团?而且就算真是她,本郡主怎么不知道?你莫不是在诓我?”
公孙展微微颔首,“臣不敢。前天夜里,哦也就是下雪那夜,佟太妃亲自来我府上,亲手把小王爷接走的。郡主若不信,可以搜我府上,小王爷确实已经不在了。”
南宫素寰猛拍了一下桌面,咬牙道:“总之本郡主不信,一定是你将糯米团藏了起来,还敢拿太妃来做挡箭牌,好大的胆子。”
“小王爷的去处,臣已告知郡主,郡主若是不信,自可去问佟太妃。郡主是太妃的养女,定是知道太妃的隐居之所的。”公孙展无奈道。
“你...”南宫素寰语噎,她还真不知道佟太妃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
先王临终前,曾为其妻找了一处隐居之所,世人不知。目的是为了让她远离这世间纷扰,避免成为女儿的软肋。当年佟太妃曾问她是否也跟着隐居,她拒绝了。
佟太妃便也就没将住所告诉她,君悦也没有。
“对了,太妃还留了句话。”公孙展继续道,“大人们之间的事,拉上一个小孩做陪葬,那是作孽。他们祖孙一个老一个小,就不掺和这姜离的事了。”
南宫素寰仿若天打雷劈,轰得她全身麻木。
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利用小王爷来谋取私利吗?
她已经不相信她了吗?
也对,十年了。就算是亲母子,十年不见,谁知道彼此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如此也好。”她低声喃喃。远离这纷争,也挺好。
恰此时,萧婧婻领着下人进来,曲身向南宫素寰行礼,却见她神情怔怔的,很不对劲。
她朝自己的相公看了一眼,见相公往他身后扭了一下头,她便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丈夫身后去。
南宫素寰仿若没发现她这个人似的,匆匆起身告辞。
等二十个仪卫护送着人走了,萧婧婻才出声问道:“郡主这是什么了?”
公孙展嘴角冷笑,“大概,是被吓着了吧!”
萧婧婻看向丈夫,他虽嘴角带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一双狐狸般的眼睛中,森冷阴寒,杀意尽显。
萧婧婻吓了一跳,丈夫怎会对郡主有杀意呢?
六十二章 半路杀出
“你说什么,糯米团被佟太妃带走了?”
回宫的马车中,兰若先不可置信的惊呼。
他原本是信心十足的等着,认为公孙展就算权势再大,到底身份也没南宫素寰的尊贵,他必定不得不将糯米团交出来。谁成想,半路杀出个佟太妃来。
“是我的错。”南宫素寰惭愧道,“十年未见,我竟然将她这号人给忘记了。”
兰若先纳闷了,“她一个隐居的老人,是怎么知道赋城的情况的,还亲自跑来接走了糯米团?公孙展是不是在骗你啊!”
南宫素寰摇头,“是真的,公孙展拿出了太妃的信物,那信物我认得,是她常年戴在身边的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是朝着窗外看的。
她说谎了。
糯米团如果真在佟太妃手上,那也挺好。那孩子,就只是个孩子。
他亲姨利用他,他父亲利用他,他已经够可怜了。
“你没说谎?”兰若先怀疑的掰过她的身体。
南宫素寰恼了,没好气道:“你若不信,自个找公孙展问去,别在这质疑你姐姐。”
“对不起啊!”兰若先忙道歉,“我只是不敢相信,以公孙展的为人,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把糯米团交出去?没了筹码,他拿什么拉拢大臣,对抗连琋?”
“说到底糯米团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能成什么事。蜀国那么大,君悦也没抓人家儿子做人质,不照样把人家灭了。他公孙展没了小王爷,难道就不敢造反了吗?”
“也对。”兰若先点点头。
南宫素寰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完完全全的冷静下来。回忆起刚才公孙展那云淡风轻却字字算计的样子,真是有点后怕。
“往日只听说过公孙展这个人不好对付,今日一番交锋,才知道他比传闻还可怕。”
兰若先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欺负你了?”
南宫素寰摇头,“欺负倒没有。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怀疑我了。”
兰若先吃了一惊。“你不过是想去要回糯米团而已,他怀疑你什么呀?”
“我总感觉,他怀疑我跟君悦的死有关。”
“哈,那、那他问你什么了?”
南宫素寰蹙眉,“倒是什么也没问,只不过是跟我说以后少出宫而已,因为出宫了就算身边有护卫,也有可能像君悦一样。”
兰若先回味着她这话,听着好像很寻常,不过一句提醒而已。
可仔细琢磨着,又好像是意有所指。
“嗳放心吧!”兰若先安慰她道,“反正人又不是你杀的,他就算怀疑了也找不到实证。纯粹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而已。”
“是这样吗?”
南宫素寰再次望向窗外,赋城好似还是原来的赋城,熙来攘往,喧嚣繁华。可却又不像是原来的赋城了,各派势力暗潮涌动,惊天动地。
君悦,你所创造的繁华盛景,似乎也要随着你的离开,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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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桑葚像往常一样,端着药往姑娘的寝殿送去。
她自小在这宫里长大,经过严格的训练,走路时脚底轻提轻放,不带一点声响。所以,她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殿门。
刚跨进门内,便听里面传来“哐啷”的一声脆响,好像是瓷器摔到地面的声音。
她没有急于走过去问是什么事,而是垫着脚尖走到了碧纱橱后,稍稍叹了脑袋往里面看去。
叶姑娘侧对着她,直直的坐着,没在看书也没在画画,只是坐着。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似乎是带着隐忍的愤怒。搭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的攥起,形成一个充满了力量的拳头。
她的脚边,没发现有茶杯的碎片。
桑葚后退两步,整理了下自己的神情,从一数到十,而后笑着走过去。
“姑娘,药熬好了。”她边走边道,“今儿太医改了药方,奴婢刚才偷偷尝了一口,没有之前那么苦了。”
“放着吧!”君悦淡淡道,神情自然,看不出一点愤怒。桌上的手已经拿起了书,随意的翻开来看。
桑葚放下托盘,将托盘内的药碗给端出来。“姑娘可得趁热喝。”
君悦嗯了声。
桑葚便起身,去床上抖开被子铺床,视线里仍在寻找着那茶杯的碎片。
奇怪,明明听到有东西碎的声音,怎么就没看到碎片呢?
随后,她才在窗下一放着万年青的架前,找到了想找的东西,是在关窗的时候发现的。
“呀..”她吃了一惊,“这怎么有碎东西啊?”
君悦吹着碗内冒上来的热气,瞥了她一眼,随意的哦了声,道:“刚才站在窗前吹风,不小心打碎了,劳烦你带人来扫了。”
桑葚回头看她,“姑娘可有伤到?”
“没有。”
桑葚便也没再问,蹲下去将地上的碎瓷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心里却在想着:刚才几乎是一听到声音,她就偷看她了。从那边桌子到这窗户的距离,怎么的也有十几步,不可能一眨眼她就从窗户跑回桌前了。
而且刚才她那样子,很愤怒。
所以,这杯子,有可能是她从那边砸过来的。
桑葚捡完碎片,走过来连着君悦喝完药后的空碗,一起放在了托盘上,道:“夜深了,姑娘也且先歇息吧!”
君悦重新拿起书,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再看一会就睡了,你也回去睡吧!对了,我明天想吃雪蛤人参。”
“好。”桑葚笑着应下,转身出去了。
君悦望着她的背影转出隔纱橱,脸上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扔了手里的书本,后背倚靠着圈椅。
桑葚将所见到的事一字不落的禀报了吴帝。
吴帝像往常一样,等她禀报完了,便挥手遣其退下。
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来,是收到赋城的消息,动怒了。”
紧随的石忠纳闷了,“皇宫守卫森严,她平日里也不跟其他人接触,吃的用的也是经过仔细检查,她到底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蜂巢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当初怎么可能只花紧紧几个月的时间,就将吴军赶出了蜀国。”
石忠不由得佩服,这个女人,比十个男人还厉害可怕。
君悦睡得很沉。
不,不是她睡得沉,事实上她最近很难眠,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柚原那血淋淋的场面。
是她跟大夫说了之后,大夫在她的药里,多加了一味安眠的药。
可是多年来养成的警惕习惯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每当危险靠近的时候,她本能的清醒。
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六十三章 好玩吗
轻薄的纱帐挡住了远处投射过来的一抹淡淡的灯光,像月光洒下的海面一样,能够大致看得见却看不清楚。
有风自透气的窗外吹进来,吹得纱帐轻轻晃动,如碧海连波。
碧海连波中,突然出现了抹黑色的人影。
室内无声,两人无息。
人影渐渐靠近,慢慢放大。而后两扇帐门之间的缝,被伸进一端尖刺明亮的剑尖来。
剑尖挑起帐帘,露出帐外一只黑色冷漠的眼睛来。黑色冷漠的眼睛直视着枕上睡得沉稳的人,眉头几不可闻的蹙了一下。
灯光很暗,自远处传过来已散得所剩无比,剩下几缕能勉强照出里面睡了个女子,却也看不清女子的样貌。
女子紧闭着眼睛,睡得很放松,鼻尖呼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她好像并不察觉他的到来。
由是如此,他的剑尖还是能凭着感觉,宛若火箭发射一般,直往女子的喉咙而去,剑势凌厉,锐不可挡。
然而剑尖在距离女子半个手指节处停了下来,床上的女子丝毫未动。
帐外的人眉头往中间聚拢了下,脑子里冒出了两个疑问字:“没醒?”
睡得太沉了?
他收回剑,再次聚力于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朝着女子的喉咙而去。
剑尖比刚才一次的跃进了半分,与皮肉之间不过是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几乎是贴近,却又很好的控制着不贴近。然而床上的女子,还是一动不动。
帐外的人更加郁闷了,这回脑子了冒出了多一倍的字眼:“什么情况?”
不说她武功很高吗?
再来。
他换了个姿势,将帐门开得更大些,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对着她的腰打算一剑下去直接斩成两节。
然而却正当他集中好力量,一口气提到了喉咙眼后稳稳绷住,正准备挥剑下去时,床上的人突然的睁开眼睛来,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帐外的人没料到她突然的醒过来,当下四眼相对,气氛微妙。
帐外的人僵硬当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高高举起的剑高高立起,像一枚风吹不动雷劈不怕的避雷针,喉咙眼处绷着的一口气也忘了吐出来,就这么一直憋着。
“好玩吗?”君悦淡淡的开口。
帐外的人竟奇迹般的配合,摇摇头:不好玩。
摇完头才反应过来,不对,老子是来执行任务的。
“主子说对不起你,但他必须杀了你。”他歉疚的说了一声,头顶高举的、等待了已久的避雷针终于挥动下来。
君悦翻了个白眼,将头朝里,闭上眼睛,懒懒道:“你要是觉得好玩那就继续玩吧,大冷天的我可要睡觉了。”
帐外人打了个趔趄,手中的避雷针差点就脱手掉下来,聚集的力道瞬间消散。
帐外人突然感觉,此生从未有过如此的挫败感。
他很想再厚着脸皮继续装下去,可好像身体斗不过心里,灰溜溜的转身,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
拖着剑走了几步,他又不甘心的回过神来,朝着已经放下的帐帘问:“那个..你怎么知道我没想真的杀你啊?”
问完又自个嘀咕,“我刚才明明很凶啊!”
君悦嘴角笑了笑,这孩子还挺可爱的。“想知道啊!”
帐外人猛点头,点完才发觉对方看不见,于是又道:“想。”
帐内传来一声轻笑,“你明天来陪我练剑,我就告诉你。”
“不能现在就说吗?”
“我现在很困,要睡觉,没空搭理你。还有啊,走的时候把你外面那些兄弟也叫走,他们不用进来英雄救美了。”
帐外人嘴角抽了抽,眼睛瞄了瞄墙角一眼,果断的转身走了。
她连这个都知道,果然是高手啊!
君悦翻了个白眼,白痴。
高个屁啊,猜都猜到了。
因了这个插曲,君悦心情不错,再加上药物的作用,这一觉睡得很好,一夜无梦,一直到第二天中午。
而那帐外人一出了来恩殿,便匆忙向他的主子禀报去了,一五一十的不敢隐瞒丝毫。
吴帝大半夜的听着他的描述,再想想那画面感,忍不住的笑了好一阵子。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他微低头,对面前禀报的人道:“既然他想找你练手,那你明天就去来恩殿报到吧!”
近身大太监石忠很不明白,“陛下,她怎么这么厉害,还没交手就知道是您派去的?”
“要的就是让她知道。”吴帝坐在床沿上,冬天里冷,他搭了一件厚实的外袍。“她如果装作不知道,朕反倒认为她这九死一生只是演了一场戏而已。”
“不能吧!”石忠觉得不可思议,“她牺牲了那么多人,自己也跟着差点死了,难道就只为演一场戏?”
“因为杀她的人是她丈夫,这一点最合理,也最不合理。如果她的目的本就是要来丹僼,自然需要一个特殊的途径,那么朕当初救她,不是她落入了朕的网,反倒是朕落入了她的网。所以朕得试试她。”
如果君悦和连琋的确只是在演戏,那么她的死就是一个计。
那么她刚才就不会道破了那个去杀她的人,而是将计就计。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嫌疑还是不能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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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院子里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穿着禁卫服饰的年轻小伙子,呆头呆脑的,不是昨晚要“刺杀”她的人又是谁。
“还真来啊!”君悦啧啧两声。
冬天里北风呼啸,即便穿得再厚,若是长时间不活动,也肯定会冷得发抖。瞧这小伙,脸都已经吹得发青了。
“叶姑娘,皇上让臣来陪您练手。”声音虽然有点控制不了的抖,但还是说得很清楚。
君悦倚着大殿门框,挑了挑眉。“叫什么?”
“洪武。”
君悦呵了一声轻笑,“你还挺厉害的嘛!”
以她前世里学霸的记忆力,这范围好像挺广的啊!“那你是朱元璋啊还是李新,还是朱亨嘉啊?这一个个好像都是造反的呀!”
院中的小伙吓得腿软,“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姓刘,叫洪武,洪水的洪,武功的武。你可别污蔑我啊,我几时要造反了?”
君悦翻了个白眼,果然隔世就是有代沟,开个玩笑都没对象。自己孤身在这异世,其实也挺孤单的,没有人能get得到她的梗啊!
“哦,吃饭了吗?”君悦问。
“吃了。”刘洪武答。
早饭倒是吃了,可这会都快中午了,也早消化完了。
“冷吗?”
“不冷。”刘洪武昂首挺胸,十分坚强。
君悦转身,“那你就继续站着吧!”
她大声喊了桑葚,道:“我饿了,开饭。”
刘洪武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瑟瑟发抖。
六十四章 没毛病
刘洪武来到来恩殿的第三天,吴帝来了,站在廊下看了他们对打老半天。
等他们打完了,他才走过去,笑道:“看来他很适合你。”
君悦拿着布巾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大冷天里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打服,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闻言她嘴角抽抽,拜托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他适合我?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了?
“以我目前的状况来看,他确实合适。”她斜眼,瞅了他一眼,“下次你可以找个比他强一点的来刺杀我。”
“关于上次的事,朕道歉。”
君悦撇撇嘴,“我知道我是被谁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没必要专门找个人来提醒我。还找个连人都杀过的菜鸟来杀我,怎么的,这么看不起我?”
刘洪武站在一旁,脸色由白转绿,再由绿转红。
她怎么知道他没杀过人?
还有,什么叫菜鸟,他有那么弱吗?这两天跟她对打不也...赢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他没杀过人?”吴帝问出了刘洪武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君悦扔了布巾,坐下来悠悠喝茶,闷声道:“因为他身上,没有血腥味。”
吴帝剑眉微蹙,好像不太懂她这种江湖人专用的术语。
君悦道:“这个问题,你如果去问权大将军,他一定会很清楚。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一个杀过人的人,他在杀下一个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杀气。而没杀过人的人,他身上是没有杀气的。”
吴帝沉声道:“朕也杀过人。”
君悦嘴角弯弯勾起,“我说的杀人,是身上溅了血的意思。你那也是杀人,但你的手是干净的,所以你跟我是不同的。
我自负的将我们放在同等的地位上,身份相同。但你一出生就站在权力之端,并且自始至终站在那个位置,以高傲威严的姿态俯视众生。
而我不一样,我要达到你的高度,那是历经几番生死,在血泊中摸爬滚打,在阴暗诡谲中挣扎着走上去的人,你觉得我身上是干净的吗?”
她此生杀了那么多的人,血债累累,也不知道死后会不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再轮回?
有时候她也挺矛盾的,有时信这种东西有时又不信。
吴帝定定看着她,女人英姿秀气,自信张扬。长年累月的风霜摧残,她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的淡纹,然而那双黑亮的眼睛,却仿佛幽深的寒潭一样,深不见底。
“我在你们这古代人眼里估计已经是个人老珠黄的女人,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桑葚可比我年轻漂亮多了,而且还好吃。”
凉飘飘的声音传来。
桑葚脸颊灼热,耳根发红。
吴帝略微尴尬的移开视线,看了斜对面静站的桑葚一眼。那丫头垂着头,虽说是年轻漂亮,但真心没有眼前这女子有看头。
宫里几乎是桑葚这样的女人,早看腻了。
“听说你儿子不见了?”吴帝突然道。
君悦握着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不过吴帝并没有放过。
他心下了然,继续道:“听说是你母亲带走的。可朕怎么听说,你母亲已经隐居十年了,十年里从未露过面,你觉得会是她接走了吗?”
“也许是吧!”君悦不动声色道。
“可就算是你母亲接走的,朕倒是好奇了,公孙展怎会乖乖的交出去?”
“你想说什么?”
“朕想说的是,如果朕是公孙展,人朕一定不会交,反而会将他好好藏起来。那是能拿下赋城的最大一个筹码。”
君悦放开茶杯,笑看向他。“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
吴帝也笑,“是吗,那为何你要让蜂巢的人数次夜闯公孙府,难道不是为了找你儿子?”
“吴帝陛下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吴帝淡淡道:“没办法,你人在这里,所以有关你的一切,朕都得叫人时刻关注着。
容源的七万大军已经从云梦调回,驻扎在赋城百里外。公孙展也已说服黎魏吴刚,总共调取了五万兵力,加上他妹夫年有为三万仪卫司,似乎兵力相当,不相上下啊!
不妨咱们来猜一猜,容源和公孙展的这一战,谁会赢?”
君悦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从何时已开始一下一下的轻轻敲了起来。“那如果我告诉你,无论他们谁赢,我都不在乎呢?”
“是,你可以不在乎,你可以放弃姜离,但你放不下你儿子。”吴帝说得很肯定。
又道:“而且朕告诉你,朕会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大军挺进,一举歼灭。到时候姜离分崩离析,生灵涂炭,你一生所努力的,尽数付之东流。”
君悦原本是沉静的看着他,认真的听他一字一句的。但接着,她忽而笑了。
这院子是四面围墙,冷风吹来没那么快散去,于是便一遍遍的徘徊打圈,吹得两人的衣裳胡乱飞扬。
桑葚和刘洪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石桌旁只剩两人。一旁煮的茶水正咕噜噜的冒泡,水蒸气顶着壶盖,壶嘴处汩汩的冒着热气。
“你是想要我求你吗?”君悦有些嘲讽的笑着。
吴帝也不否认,“朕救你,也并非出自善心,不亲手杀人的人,不代表内心善良。朕救你,图你点什么不也应该吗?”
君悦挑眉,“这话,没毛病。”
“所以呢?”
“所以...我还是不想求你,我君悦虽然落魄至此,但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不求人。”
“不是求。”吴帝摇头,“是合作。”
君悦切了声,“变得还真是快。不过在我看来,意思都差不多。”
吴帝也不否认她的说法。“十年前朕曾让权懿找过你,你可还记得他跟你说过的话?”
君悦没有说话,当年她还在恒阳做人质的时候,权懿就曾找过她,跟她说了合作的事宜。
她做吴帝的臣子,替他开疆扩土,一统天下,事成之后她就是姜离王。
“如今朕的承诺还是没有变,事成之后,你依然是姜离王,管辖除原蜀国以外、姜离原有的封地。内政自治,朕绝不插手。”
君悦微垂着头,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
吴帝已站起身,负手背对着她,道:“如果是十年前,朕只需祝你登上王位即可。但现在,朕得替你平息内乱,夺回政权,替你挽救儿子。你要明白,朕这次为你所做的,可比当初要多得多。所以...”
他转身,看向他。“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个合作很值得,不是吗?”
六十五章 营救
入冬的天,很冷。
原本冰雪覆盖下的天地该是一片宁静,然而赋城却像海水中心的旋涡一般,汹涌澎湃。
小王爷的失踪,虽说公孙展的解释是被佟太妃带走,然而有几人会信?
于是乎,容源以公孙展扣押挟持小王爷为由,调七万大军驻扎在赋城以北的百里处;公孙展以容源杀了王爷的谣言为借口,说服黎魏吴刚,也调五万大军驻扎在赋城以东百里处。
赋城内,三万仪卫司严阵以待,虽未明说是要偏向哪一派,然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自然是帮着自己的大舅哥的。
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府的花园内,六角亭里,梅书亭与公孙府的主人面对而坐,中间放着一盘棋,黑白子已占据了棋盘的一半。
白雪皑皑,天气寒冷。
两人都裹着厚厚的裘衣,却还死要风度的大冷天在室外吹风。
“这一战,真的避免不了吗?”梅书亭落下一子,看向对面精明的男人。
公孙展清冷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表面上看如今的局势,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可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我说不上来。以前的你,或许真的觊觎那个位置,但是近几年我总觉得,你没那欲望了。”
公孙展淡淡一笑,斜了他一眼。“敢跟我说这种话的,只怕也就你一个。”
梅书亭也一笑,“或许我的感觉是错的也不一定。所以,小王爷真的不在你手里了吗?”
“是,不在了。”
“那这一仗,打了又有什么意义?”
公孙展落下一子,深深道:“是没有意义,可姜离需要这一仗。”
梅书亭阴柔的两道眉蹙起,“什么意思?”
公孙展却是没有再会答。
梅书亭有些急了,“你和容源,你们是不是在捣什么鬼?别人不知道君悦和容源的关系,但你我是最清楚的。
我一直不相信那些谣言,容源就算想要取而代之,也不至于无情到要杀自己的妻子。他调军想要回自己的儿子,也是理所当然。
那问题又回到最初,既然你们俩水火不容,为何当初他病重时,又选择将儿子交到你手上?他就放心孩子在你手上不会出事?”
公孙展道:“那样的情况下,他没得选择不是吗?”
梅书亭还是不信,“一切看似水到渠成,合情合理,可有些细节细细推敲,总觉得怪别扭的。反正我就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公孙展不再落子,正襟危坐,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君悦常跟我说,朝堂之中,聪明人不少,可是真正精明的人,数来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梅大人算一个。你是她回到赋城后,第一个识破她女儿身的人。”
梅书亭嘴角扭了扭,“虽然是夸赞的一句话,可从她那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总有一种‘我不是好人’的感觉。要说真正精明的,整个赋城谁比得过你。”
他们虽是上下级,但这言语间,可没半点上下级的感觉。
公孙展挑眉,不置可否。“所以精明人,很多事情心中有数就好,不必非要寻求一个答案。等风雨退去,自然风清气朗,水落石出。若是现在你非要去找一个答案,很容易被风雨中看不见的荆棘所伤到。”
“这算是警告吗?”
“是。”
“我知道了。”
公孙展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狐裘。“有个地方,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梅书亭也跟着站起,他没有问是什么地方,反而先问:“为什么是我?”
公孙家族手底下的门客多的是,他们家做事向来少用外人,这次怎么却例外了?
公孙展走出亭子,道:“你忘了吗,你是我下属。”
“这不是理由。”梅书亭跟上,“去哪里?”
公孙展微微仰头,望着远方阴沉的天际,沉沉道:“丹僼。”
“丹僼?”梅书亭吃了一惊,“那真是很远的地方,去那做什么?探听情报吗?”
“不,是利用你的势力,营救一个人。”
“我?”梅书亭无语的笑了笑,“你们公孙家都救不了的人,我有什么办法。再说...”
他忽而笑容凝固,一双阴柔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上司。“难道是...”
公孙展没有回应,一双狐狸状的眼睛遥望着远方。似乎望得久了,便能将那天际看穿,然后看见那想见之人。
君悦,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为何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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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寒风凛冽。
“主子,你说王爷真的需要我们去救吗?”
含香殿中,非白拿着一根白烛,正在一一点过灯架上的灯盏,问向跪坐在书案前的主子。
殿外雪落无声。
殿内静谧,并无第三人。
连琋将手上的纸笺放置于桌角的火苗之上,火舌窜的一下就吞噬了整张白纸,化为黑灰。
他端起茶盏喝茶,“快三个月了,君悦既然还活着,按理早该传信回来了。可至今却没有一言片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需要派人去救她。”
“可王爷不是有个厉害的蜂巢吗?”
“蜂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想必吴帝这些年也拔除了不少她的眼睛。她受困于丹僼,无法脱身。”
非白回头看了主子一眼,“那为什么是梅书亭啊?”
“梅书亭曾是南韶皇室中人,虽已亡国多年,但想必他背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他从未在人前展露过他的实力,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深浅。除却当年的均田令外,他一向低调,是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人。”
所有的灯都点上了,非白吹熄了手上的蜡烛,走向主子。
连琋继续道:“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正好可以替他掩人耳目。再说,从他的角度来讲,姜离的战火将起,前路未知,他此时以抽身的理由离开,避免被殃及,也是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非白点头,倒也有道理。
可他还是有一点不解,“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去救?”
“我们的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不该出手。”
连琋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透过敞开的窗扉,看向外面的雪夜。
雪纷纷扬扬,在灯火的照射下,犹如天女散花,美不胜收。
其实,还有个理由他没有说,这是他最担心的,也是最害怕的,或许也是公孙展最害怕的。
那便是,君悦不信任他们了。
柚原那一场刺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声音,“说到监视,最近含香殿外面倒是多了很多眼睛,无论含香殿的人走到哪,都有人看着。”
这不可能是房绮文做的。
“南宫素寰。”连琋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从小在这座王宫长大,即便没了掌管后院的职权,但势力仍在。
且,对于这座王宫来说,无论是房绮文还是他,始终都是外人。如今是非常时期,宫内大多宫人自然是以郡主马首是瞻。
“随她,只要不妨碍我们就好。”
六十六章 忘恩负义
赋城西郊,十里长亭。
“你真的要走,不再考虑一下吗?”王昭礼看向面前一身狐球的阴柔男人。
光阴荏苒,当年那个在梨园戏台上惊才绝艳的名角,也已不复当年风采,更多的是看淡尘世的潇洒和明净。
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属于他们的少年时代,已经一去不回头了。
“我已经很认真的考虑过了。原本当初进入朝堂,就是怀着目的的,只是当时也真的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想后来真的能报了家国之仇。”
说到这他忽而自嘲一笑,“其实这仇,也不算是我自己报的。后来之所以继续留下,也不过是想报答王爷的恩情而已。”
“你既然是报恩,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走啊!”兰若先急道。
梅书亭看了他一眼,“我是向王爷报恩,可我不欠那两人的。”
“你这是自私,你分明是不想引火烧身才离开的。你说你要报君悦的恩,可如今她儿子还在公孙展的手上,你不设法营救反倒逃跑,你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兰若先愤愤道。
“若先。”王昭礼不悦的喝了他一声。“你少说一句。”
兰若先娃娃脸扭向一边。
梅书亭无所谓一笑,“随你怎么想吧!姜离这趟浑水,我是不想淌了。就算是报恩,我这些年为她所做的,也足够了。”
王昭礼平和道:“王爷不是持恩相挟的那种人,如果他今天在这,想必也会放你离开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梅书亭抬手一揖,“多谢理解。”
兰若先还是咽不下喉咙里的那口气,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王昭礼问。
梅书亭视线看向别处,“不知道,四处走走吧!听说西域之国民风各异,与东泽大有不同,我想去看看。”
“西域之国,那可是很远的。光是上路,若是没有人指引,很容易就迷路了。”
“是比较危险,但却是我想做的。”
王昭礼便也不能再劝什么,人各有志。
梅书亭看着两人,犹豫了会,终还是好心的说道:“其实这话,我也不该说,但相识一场,不说我也总心有不安。若我说的不和二位心意,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吧!”
兰若先斜眼,“有屁快放。”
梅书亭便道:“如今局势,想必你们也都清楚,最后的结果,注定是一死一伤。若容死,或许你们还有活着的机会。但倘若是容生,你们可想过自己的命运?”
王昭礼内心一紧。
这个问题,其实朝中每个人都在想,只是谁也没张口说出来过。
容源是齐国人,朝堂上说是他杀了王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到那时,他会放过他们这些质疑他的人吗?
兰若先切了声,“你要走就走,少在这胡说八道。怎么的,他容源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随口一说。”梅书亭低头一笑,“看来是我多言了。”
他后退一步,深深弯腰一揖,“如此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王昭礼也回以一揖,“后会有期。”
兰若先只是随意的还礼,并未说什么。
梅书亭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踏着皑皑白雪绝尘而去,头也不回。
“忘恩负义之徒。”兰若先朝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
王昭礼也懒得喝止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道:“其实我有时候倒也羡慕他,他是个理智的人,没有任何牵绊,能果断的说放弃就放弃,说走就走。”
“我看啊,他就是怕死。”
王昭礼没有应他这话,梅书亭从来就不是个怕死的人。
他是一个把理和情分得很清的人。
就像他所说的,他是欠王爷的恩,他报的也是王爷的恩,除此外任何人都与他无关,包括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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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雪夜,适合做一个好梦。
当然如果注定做不了好梦,也不妨活动活动筋骨。
这不,君悦现在就跟面前的四个黑衣人活动筋骨。
杀气腾腾,招招狠辣。
刀光剑影,血腥扑鼻。
来恩殿的宫女太监齐齐的啊啊尖叫,跑到大门口去要搬救兵,谁知门口的守卫早就被放倒,于是又啊啊的跑去找皇帝。
等吴帝赶来的时候,君悦身上已经擦了几道剑痕,殷红的鲜血染了白衣。
黑衣人很快就被拿下,带下去审讯了。
君悦将寒光剑收回鞘中扔在案灯架摆件狼藉一片,有些痛苦的吹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没事吧!”吴帝走近,焦急一问。
他应该是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的,身上只穿了件里衣外披一件斗篷,头发未梳。
“没事。”君悦无所谓道。
这种小程度的伤,还不值得她在意。
殿里,石忠和桑葚正领着宫人收拾散乱的东西。
吴帝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可知道是什么人?”
君悦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人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吴帝剑眉倒竖,脸上的关心瞬间消散,面皮下隐藏的表情有说不出的窘迫。
“我身上三道伤,皆非致命,甚至是无关紧要。剑刃入肉一分,伤皮不伤筋。”
说到这,君悦嘲讽的一笑,“想必你交代过他们,做戏要做得像点样子,但也不可真的伤了我吧!”
吴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她转身,双臂环胸。“那些黑衣人杀气十足,但出招留余。而且他们顾及我的内伤,只出剑,不出掌。”
她回过身,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他。“容霈之,我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人,我带着军队征战四方,我业绩好的时候一个月里能赶上三次刺杀,我会分不出军人和杀手吗?”
吴帝一双眼睛里蹦出熊熊烈火,又怒又囧。
这种把戏被拆穿的感觉,真他妈的让人不爽。
“你还真是听话啊!”君悦冷冷道,“我上次让你找个强一点的杀手,你还真给我找来啊!你也不嫌累得慌。”
“闭嘴。”一声暴怒,吓了殿里的宫人一跳。
石忠一挥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君悦不但不闭嘴,而且继续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合作,更不会帮你。你是救了我,但情归情义归义。”
掷地有声,态度坚决。
君悦气道:“你以为三番两次的弄个假刺客,冒充连琋的人来杀我,我就会投向你吗?你也太小看我君悦了。
对不起我的是他连琋,不是姜离的百姓。我是差点死了,我是恨,但我不会失去理智的背叛我的百姓,更不会背叛我的国。”
“朕叫你闭嘴。”
吴帝突如一只暴怒的猛虎一般,朝君悦扑去,大掌牢牢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往后推去。速度迅猛,攻击力十强,连他肩上的厚重斗篷都落了。
“嘭”的一声,君悦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她面无表情,微微张开嘴巴冷冷的看着他,桀骜犹如苍穹中的雄鹰,不惧不驯。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吴帝一脸怒狠。
此生,从未有人这么对他毫不留情面过,从未。
简直是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狠狠的践踏。
喉咙被死死掐着,君悦呼吸困难,面色胀红。
她能感觉到他大掌正在收缩,好像如果她不答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她的脖子立即被扭断。
帝王的威严,不可逼视,这是天下所有人在面对皇帝时,必须遵循的原则。
君悦直呼:放屁。
“信。”她瞠着一双挑衅的瞳仁,艰难的呼吸道,“那么,你会杀了我吗?”
六十七章 忽然不见
吴帝怒狠着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力道强狠却又控制着没有达到最狠。
君悦脖子虽然被控制着,两手也自然垂放,然而右脚却始终垫着脚尖,微微曲起,紧绷着神经。只要他敢一把拧断了她脖子,她会在那之前膝盖狠狠的顶上他的两腿之间。
他在忍。
她也在忍。
他本意没想杀他,只是被愤怒驱使。
她脖子疼得厉害,脑子胸肺极度缺氧,却也高傲的不求饶。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谁一步。一旦让了,等于是输。
最重要的是,那会很没面子
吴帝到最后,到底也没把君悦掐死。因为石忠进来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佳嫔娘娘生了,是一位皇子。”
喉咙处的力道瞬间消失了,吴帝立即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石忠再说一遍:“佳嫔娘娘宫里的宫女来报,皇上喜得皇子,可喜可贺。”
“哈哈哈...的确是值得喜贺之事。”吴帝朗声说完,便迫不及待精神亢奋的走出了来恩大殿,头也不回。
君悦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整个身体突然的吸入太多的氧气,令她脑子不适应的有点晕,眼前也出现了瞬间的模糊。
“姑娘,你没事吧!”桑葚扶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哎呀,都掐红了。”
都快掐断了,能不红吗?
君悦站了好一会,人才缓过来,视线恢复清明,呼吸也恢复均匀,就着桑葚的搀扶走到床边,揉着自己的脖子哑道:“帮我倒杯水。”
桑葚倒来了水,君悦小心的一口喝下。
妈的容霈之的力气还真大,感觉她喉咙都要变形了,呼吸时十分的疼,好像里面嵌了把刀片似的。
“他走了?”她问。
桑葚点头,“是,皇上喜得龙子,往佳嫔娘娘的宫里去了。”
君悦可不关心他的小老婆。
“不过皇上走时说了,封闭来恩殿,所有人不得进出。”桑葚看着她,“姑娘,你怎么可以和陛下吵架呢,他可是皇帝啊,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君悦身体往后躺去,仰望着头顶精致的帐帘,帐帘内那个用于盛香的香球已经不见了。她觉得它特像一个用来催眠人的链表,而她是被催眠的对象。
这种感觉十分的怪异,于是她让人拆了。
“那是你的皇帝,不是我的。”她如是说。
理论上他们都是皇帝,都是一国之主,只不过她缺个登基仪式而已。
桑葚吓了一跳,“姑娘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这是大不敬,要掉那袋的。”
君悦瞥了她一眼,懒得应她。
吴帝刚才一听到自己多添了个儿子,声音虽然是在笑着,但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不过是用笑装饰自己的面子而已。
他并非真的想杀她,只是既然已经出手掐了她,便没有理由撤手。否则,他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他需要一个台阶。
刚好,佳嫔生子的消息传来,于是石忠赶紧进来禀报,给了他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台阶。
他顺着台阶而下。急速的转身,不过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而已。
至于将她软禁,不过是对她今晚的所为、而给的一个警告。他在告诉她,这是他的地盘,她以后最好识相点。
君悦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意味不明。
容霈之啊容霈之,你不知道老娘在前世,学过心理战术的吗?
你以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是道吗?
那是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哼,跟老娘玩心理战术。
“我饿了,去帮我煮碗面来。”她对桑葚道。
桑葚“啊”了声,很是惊讶。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人,此刻还有心思吃面?
“好,姑娘稍等。”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应下。
君悦再道:“对了,有没有酒啊?”
“姑娘要喝酒?”
“姑娘我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想喝点酒压压惊,去去寒。”
桑葚上下扫了她一眼,一点没看出这主有哪个地方受惊了。“来恩殿没有酒,若是姑娘想喝,奴婢去御膳房瞧瞧。”
“好啊!要是看见好吃的,顺便带点回来。”
“姑娘真是心宽。”桑葚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她总是扮演着一个很老实很忠实的下属,对主子的要求无所不应,十分细致入微,体贴善解。
等她走了,君悦再躺了一会,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透过明亮的镜子,看到了指印清晰的脖子。
她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红痕,“嘶”的一声疼,皱眉破骂,“好你个容霈之,连女人都打,素质太他妈的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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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后,君悦便被软禁。
吴帝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连她要的酒,第二天也给收走了。
只是吃的补品和药品,倒是没有断。看来他也还是怕她死的。
没有自由的日子里,君悦便和刘洪武过过招,无聊了就教殿里的宫女太监玩玩斗地主,或者组织他们练瑜伽,渐渐的跟他们打成一片。日子就像回到了当年在恒阳当人质那会,没事总要找事做。
平静中,又带着和乐的热闹。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十一月底。
这天,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暖黄的太阳光照射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就连光秃秃的枝丫都显得有了几分生气。
一声要命的惊呼,打破了来恩殿的平静。惊得枝丫上停留的麻雀,都被吓得差点掉下来。
起因是:一直住在来恩殿里的叶姑娘,忽然不见了。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在,吃完早饭了她说要和刘洪武切磋武功,不想让人在一旁打扰,于是当时后花园里就他们两人。
等中午了,桑葚去找两人吃午饭。结果到后园的时候,就只看到刘洪武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不省人事。
桑葚暗觉不妙,命宫女太监找人。整个来恩殿都找遍了,连姑娘的人影都没见。
此事重大,桑葚不敢隐瞒,于是急匆匆上报吴帝。
吴帝怒冲冲赶来时,立即询问了情况。
刘洪武被人一盆冷水泼醒,看着一脸寒气的皇帝,忙跪着禀报了当时的情形。
“叶姑娘最近武功突飞猛进,臣只和她过了十来招,就被她打败了。然后臣不妨,被她打晕了。”
吴帝捏紧拳头,咬牙切齿,一张脸冷得就像冰窖里的冰块似的。
问了门口的禁卫,禁卫的回答是:“除了早上来送炭火和刚才送饭来的宫女太监之外,无人进出过来恩殿。”
吴帝忽而想到了关键,命人彻底搜查来恩殿,果然在主卧的床底下,找到被扒了宫女服的宫女。
“立即封锁皇宫。”吴帝下令。
片刻后,各宫门的守卫全部集结到了吴帝面前,所有人声称,“今日没有一个宫女太监出去过。”
“那么,人一定就还在宫里,给朕找。”
石忠在一旁伺候得心惊胆战的,他还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的愤怒,不是抓了贪官的那种愤怒,也不是知道哪个妃嫔害了哪个妃嫔的愤怒,是那种被戏耍了的愤怒。
这位叶姑娘,当真是了得。
一个月之内,就让皇帝出现了两次这样的愤怒。
六十八章 不该出现
天气不错,很多人都走出了家门,出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临近春节,街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
不似现代,只要在超市里走一圈,所有的年货基本上就买齐全了。只要有钱,一站式就解决。
然而古代不一样,人们购置年货,需要准备很长的时间。今天在东城买米,明天到西城买布,后天到南城买肉....零散式的购物,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走路上了。
熙攘之中,一辆华丽的马车快速的往东北方向驶去。
丹僼有规,入城禁止纵马,以免伤及他人。故而入了城,骑马的只能牵着马走,马车也只能缓速而行。
然而现在,这辆马车几乎是奔跑的,赶车的车夫一边扬起鞭子驾马一边挥手赶着众人,“让开,快让开。”搞得一路过去,骂声不断。
不过,行人大多自觉的走宽道两边而不走中间,所以马车虽然是奔跑着的,倒也没有伤及无辜。
“停车。”
马车正急奔时,车内一声强而有力的声音传出来,让一心忙着快点赶到目的地的车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跑出了几十米才想起来要勒马。
马车停下,车夫回头看了正走出来的主人一眼。不明白刚才还催着他快点的主人,怎么现在还有心思下车?
“老爷,什么事?”
权懿双脚跳下马车来,背着手没有回答,目光沉沉的往回走了几十米,直到一个赌桌前才停下来。
赌桌前围了不少人,因为都是一群青年混混,所以那白衣的女子站在中间,就显得特别的突兀。
赌桌后面是一个中年男人,桌上倒扣了三个碗,一个核桃。
“各位小爷,这回可要看好了。”
中年男人将桌上的核桃放入中间的碗下,然后迅速的打乱碗的位置。几个来回之后,他停下动作,三个扣碗排成一条直线。
中年男人抬起头来,“看好了吗,要押哪个?”
几个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指向左边,“这个,这回绝对是这个。”
一个混混嬉皮笑脸的看向几人中唯一的一个白衣女子,“这位美女姐姐,你觉得这回我押对吗?”
君悦偏头斜他一眼,笑道:“你说呢?”
美人一笑,那混混整个身体犹如飞上云端,甭提有多飘然。
他伸手想摸一下美人的手,却又想起刚才有这贼心的时候,被这白衣女子扣住脉门,差点废了他的手,又悻悻的缩回手去。
只是这种看到却碰不到的感觉,真是心痒难耐,难受得紧。
“姑娘还是不买?”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君悦。
他一眼看出,这些人里,就数这姑娘最有钱。而且姑娘也最好糊弄。
可是这姑娘看了也有一会了,就是不买。他知道她在观察,但他自信,她绝对观察不出什么来。
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要是那么容易被看出来,那他以后还怎么混啊?
“我下局就买。”君悦道。
中年男人眉毛一挑,终于上钩了。之前她都是说“我先看看”,这回终于说“我下局买”了。
他再次说了一声,“还有要买的吗?相信自己的眼睛,猜中了是财神爷眷顾,猜错了就是你眼睛太慢。”
一块碎银子在声音落后,被放在了中间那个碗的位置前。
在一把铜板中间,那块碎银子十分的惹眼,让人不得不将目光移向了这只阔手的主人。
君悦也一样,只是在看到是他时,微微一怔,“怎么是你啊!”
权懿看着她,似笑非笑。“叶姑娘心情好像不错。”
君悦挑挑眉,不置可否,正回头来,对中年男人道:“开吧!”
“好嘞!买多赢多,这位爷就是豪气。”中年男人嘴角一笑,先揭开了左边的碗。
空的,一群混混捶胸顿足,懊悔不已。“我就说中间那个才对嘛!”
中年男人再揭开中间的碗,还是空的。一群混混幸灾乐祸,“哈哈哈,他也没中。”
在赌桌上,输了钱固然丧气。但是看到别人输得比自己还惨,绝对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核桃是在右边的碗下。
“叶姑娘怎么出来了?”权懿并不在乎输掉的那一块银子,问君悦。
君悦头也不抬道:“就准你们这些男人出来,就不准女人出来。”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姑娘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得问你主子去啊!”
权懿微微低头,蹙眉看着她,心中困惑不已。
中年男人收了钱,又将三个碗倒扣,核桃放在一边,道:“诸位小爷,这回可要看好了。”
“快点快点。”几个混混催促。
中年男人狡黠一笑,核桃依然是放在中间的那个碗中,然后呈“∞”字形迅速的变换三个碗的位置,捣鼓了一会之后停手,三个碗恢复之前的样子。
“买定离手。”他看着君悦,“姑娘要买哪边?”
这回几个混混不急着下注了,齐齐看向她。权懿也是低头看她,好奇她是否猜中。
君悦忽而抬头对权懿嫣然一笑,道:“借点银子。”
对面的中年男人一口气差点呛住喉管,忍不住的咳了两声。
合着他等了这么久的目标,竟然没钱?
权懿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又掏出和刚才下注时一样的碎银子,问她:“押哪边?”
“和你刚押的一样。”君悦答道,“中间。”
对面中年男人嘴角抽了抽。
“美女姐姐都押中间了,那咱们也押中间。”一帮混混争先恐后的起哄。
于他们来说,赢不赢不重要,跟着美女的脚步走才更有趣。
中年男人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快开。”混混迫不及待的催着中年男人揭开谜底。
中年男人虽面不改色,却还是问了一遍,“想好了,不改了吗?”
“你啰嗦什么,”一混混不耐烦道,“你不开,我可要替你开了。”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衣女子,目光已不再是刚才那般的期待和算计,而是隐隐的含了几分惬意。
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还是有点经验和眼力劲的。这姑娘一下注他便知道,自己遇到了惹不起的人,她一点也不好糊弄。
他暗暗决定,这一句之后,立马收摊。
将中间倒扣的碗揭开,下面果然躺着一枚表面坑洼粗糙的核桃。
权懿惊了。
君悦笑了。
混混们疑惑了,“奇怪,我刚刚明明看见它是在左边的啊,怎么跑到中间来了?”
君悦意味不明的看向中年男人,她明显的看到男人眼里的哀求。
她了然的笑了笑,转头对权懿道:“你的钱,我连本带利还你了。”
说完,转身径直离开了。
六十九章 江湖骗术
“你怎么知道那核桃在中间的碗下?”权懿追上她,问道。
君悦双臂抱胸,随意的走着,道:“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人家天天在那摆摊,你天天经过人家门口,就没一点发现?”
权懿无语,“我又不是个无聊的人,专门去研究这种玩意。”
“也对。”君悦挑眉,“有的时候,我们会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你看到他把核桃放在中间的碗下,所以眼睛就一直盯着那个碗移动。其实不然。”
“怎么说?”
“江湖把戏,人家自然练得炉火纯青。他让你以为你看到那个核桃是放在中间的碗下,其实在你眨眼的瞬间,核桃就被藏在了他袖子里。等他移动碗时,核桃再从袖中滑到左右两个碗的其中之一下。所以,你从一开始盯的那个碗,就是个空碗。”
权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精品啊!
尤其不要小瞧了这些三教九流,多少富甲权贵就是栽在了这些人的手里。
“那你怎么确定核桃是放在左边的碗还是右边的碗,你看到了?”
君悦白了他一眼,“玩这玩意,就是一个手快。他要是能让我看到,那他还怎么混?”
“那你怎么猜到的?”
君悦笑了笑,“很简单啊!人的两边手,如果同时做一件相同的事情的时候,为达到协调平衡,速度必须是一样的。因为如果速度不一样,动作会失去协调性。
当然,如果一边手突然多做了一件事,它同样也会失去协调性,从而出现手忙脚乱。不过对于他这种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老手来说,这点小插曲可以忽略不计。
但由是如此,核桃滑出的瞬间,他的那边手,也还是会比另一边手慢上半拍。
所以你只要盯着他的手,看他哪边手移动的时候比另一边手慢,核桃肯定在那个碗下。”
权懿不得不露出佩服的眼神,瞧她说得那么简单,如果不是细微的观察,又怎么可能发现这其中的玄妙。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空碗的时候,谁还会去留意那一个小小的破绽呢?
“你既然知道他是骗子,为何当时不拆穿他?”
君悦走到一个面具摊子前,放下手臂,拿下架上的一个猴脸面具。
道:“龙有龙的活法,狗有狗的生存之道,大象万千,人也是五花八门。我与人家素不相识,又为何化身所谓的正义,去砸别人吃饭的家伙。”
“这个好玩吗?”她拿着那猴面具问他。
权懿摇头,“无趣。”
“你一个大男人当然觉得无趣,小孩子肯定喜欢的。”
来恩殿里没有孩子,所以权懿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你儿子了。”
君悦神情忽而暗了下来,声音低而柔软。“没有哪个母亲,不想念自己的儿子。”
说完,低着头拿着面具径直往前走了,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
“喂,你还没给钱呢!”老板追着她喊。
权懿无语,掏了腰包替她把帐结了。
没钱出来逛什么街啊!
不对,问题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追上她,问道:“你不是被软禁了吗,怎么出来的?”
她的神情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张扬中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皇宫守卫森严,你说我怎么出来的?当时你家皇帝放我出来的啊!”
“不可能。陛下不会单独放你出来的。”这点他很肯定。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单独出来的?”君悦手指了指两边街道。
“你家皇帝什么人,会放心我一个人出来?指不定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藏着千军万马呢!我要是有点不好的苗头,立马把我当街毙了。”
权懿狼一般的眼睛两边扫了扫,貌似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啊!
他狐疑的看向身边的女人,十分怀疑她这话的可信度。
可是她说的也没错,皇宫守卫森严,若是没有陛下的允许,她怎么可能出得来?
就算她是逃出来的,却为何没有立即跑,还要在那赌桌前停留?
他是感觉不到这附近有什么异样,也没察觉有人跟踪。可陛下手下的暗影深藏不漏,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没察觉也挺正常的......吧!
综上所述,他又将脑子里冒出来的怀疑给掐了。
“对了,你很闲吗?”君悦问他,“还有时间陪我逛街?”
她这么一说,权懿这才想起来。“坏了。”
陛下有急事召他进宫。
光被她不可思议的出现给乱了步伐,倒把正事给忘了。
他微微颔首,谦道:“抱歉叶姑娘,陛下找我有急事,不能相陪了。”
君悦眼咕噜转了几圈,“哦,那你去吧!”
“叶姑娘好好玩。”权懿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君悦叫住了他。
权懿回头,“叶姑娘还有事?”
君悦指了指他腰间,“把你钱袋留下。”
权懿愕然。这叫什么,理所当然的打劫啊!
“你要是不给,我可就跟店家报你的名,让他们去大将军府找你结账了。”她威胁道。“没办法,我要是报你家皇帝的名,人家还以为我是找茬的呢!”
权懿脸部肌肉抽了抽,肉疼的扯下腰间的钱袋扔了过去。
君悦稳稳接过,颠了颠,冲他得意的抖抖眉毛。“谢啦!”
权懿实在不想再看她那副挑衅的嘴脸,干脆正回头,一言不发的走向自己的马车。
“去吧,宫里估计现在正鸡飞狗跳呢!”君悦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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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懿一进皇宫,便敏锐的察觉到皇宫紧张的气氛。
等听到皇帝说君悦不见了的时候,他简直惊得五雷轰顶。
“她不...不见了。”
他想起了刚才在大街上,那个女人的一言一行,果然是他妈的......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
“陛下...”
“人一定还在宫里。”吴帝看着他一脸吃惊的表情,信心十足打断他道,“她是穿着宫女的衣服离开来恩殿的,但是守门的侍卫并没有看见有宫女出去过,所以她一定还在宫里。”
权懿再次张口,准备说话。
吴帝又道:“朕已经封锁了所有宫门,找你来,是要你亲手将这个女人给找出来。”
权懿两次要开口都被打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陛下啊,那个女人早就不在宫里啦!
“宫里的禁卫全权交由你负责,今日之内必须将她找到。有问题吗?”
“陛下。”权懿终于有机会说话了,道:“臣见过她。”
“什么?”吴帝一怔,“你见过她,在哪?”
他问的在哪,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宫门到御书房这一路的哪一个地方。
然而权懿回答他的却是:“宫外,街上。就在刚刚,臣在进宫的路上。”
“什么?”这回轮到吴帝惊得五雷轰顶。
七十章 看好她
“老板,这一件我...”
君悦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就被店内的阵仗给吓得呆愣当场。
店门紧闭,原本进出买布买成衣的客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刚才笑得跟福娃似的老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四十名的禁卫,金甲佩刀,凶神恶煞。
正中间的座椅上,黑色金线的男人长腿交叠,两手臂搭在座椅把手上,威严凌厉。权懿如狼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对她刚才的受骗很是气愤。
死女人,还千军万马呢,简直放屁。
“这...这么大的阵仗啊!”
君悦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走了过去,将刚才换下来的白衣放在了架上。
“不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吧!”
吴帝看着她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处之泰然、玩世不恭,完全没有逃跑被发现后的一丝恐惧、幸灾乐祸,或者求饶、愧疚。
就像一个顽皮的宝贝女儿,被父亲关在家里学习女红。女儿受不了了,偷跑出府来玩而已。
他忽而的,无奈的笑了笑。
“咦...”君悦头皮一阵发麻,“我看你还是生气愤怒吧,要杀了我都可以。你这一笑,我都以为你人格分裂了呢!”
吴帝眉头一皱,“什么是人格分裂?”
“简单来说,”君悦想了想,决定用他能听得懂也理解得了的说辞,道:“就是你有时候不像原来的你,让人觉得怪异可怕。”
吴帝微蹙了下眉,表示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你怎么出来的?”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君悦狡黠一笑,“想知道?”
吴帝不说话。
她看向权懿,“你也想知道?”
权懿脸部肌肉抽了抽,为自己刚才竟然轻易相信了这货的话而感到耻辱。
这女人一张嘴巴当真是厉害,把他耍得团团转的。要是她今天就这么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不用皇上治他的罪,他自己都想自杀。
君悦别开视线去,嘿嘿一笑。“就不告诉你们。”
君臣两人额头上立马出现三条抬头纹,表示对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君悦却是高傲的说道:“我怎么出来的,这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要是告诉你们了,那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你很喜欢炫耀自己的聪明?”吴帝沉沉道。
“聪明不拿来炫耀,难道是拿来藏着掖着啊!”君悦堵了他们一口。
君臣两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且先不说聪明该不该拿来炫耀,关于那个“你怎么出来的”的问题,的确是他们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没有哪一个贼会主动告诉官,他是如何如何去偷的东西,如何如何全身而退。
“哎,你来抓我,是要我现在就回去吗?”君悦双臂抱胸看着他。
吴帝冷冷的盯着她,“你说呢?”
“你要是不需要我现在就回去,那我再去逛一会,我还没逛够。你要是现在就把我抓回去...”
她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禁卫,“我也无力反抗不是。”
“跟坐牢似的。”说完又自己嘟囔一句。
她这一句嘟囔,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君臣两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吴帝站了起来,负手在后,道:“你若想逛,就继续逛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没时间陪你。”
他还没那心思,一次两次的陪个女人逛街。
君悦大方的表示理解。“我想你接下来要说但是。”
“但是,你大病未愈,丹僼城内又势力复杂,为保你万无一失,朕让权大将军陪着你。”
君悦看向权懿,权懿一脸便秘。
他一个上阵杀敌,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竟然要陪个女人逛街。
君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眨了眨眼。“你很幸运,能陪姜离王逛街,嗯。”
权懿只能呵呵了。
可他也明白,陛下要他陪着这个女人,绝不仅仅是简单的陪她逛街而已。
“吴帝陛下。”君悦又看向他,“回去的时候,麻烦你先帮我把门口那些东西带回去,都是我买的。还有,我这银子用完了,能否借点用用啊?”
吴帝看向门口的一张桌上,上面大包小包的起码十几件,这收获绝对惊人。感叹女人逛街,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借可以,但还的时候,朕是要利息的。”
“那我还不借了。”君悦不屑的转过身去,越过一众禁卫,打开了店门。
被阻挡的阳光瞬间倾泻到了她的身上,将她一身的茜素红照得更加熠熠生辉。
她今日换下了一直以来穿的白衣,穿了件织锦红裳。茜素的红色衬得她明艳动人,更加的张扬英气。乌发还是中分别到脑后,以一根玉簪固定,明艳中又显肃静。
“王爷。”
不远处,一直关注着这个成衣店的梅书亭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惊讶的看着门口那个明艳的女人。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她穿女装的样子。
他肯定那就是她。人可以相似,但那份独有的张扬肆意的气质,是谁都模仿不来的。
她真的,还活着。
正当他惊讶之余,却见不远处,她的身后又走出了个穿黑色金丝的男人。男人高大威严,盛气凌人。
“那人是谁?”
与他并肩而立的一人道:“吴国皇帝,容霈之。”
梅书亭皱眉,“这么说,她被时刻监视着。”
“是。”他旁边的人道,“她与吴帝起了争执,被吴帝软禁,原本是出不了宫的。我们传信与她,说大人已经到了丹僼。她这才冒险出宫,只为让大人相信,她真的还活着。”
梅书亭一到丹僼,蜂巢的人就已经知道。
蜂巢将此事告知主上,主上让他们拦住他,别让他胡来。但梅书亭根本不相信蜂巢的人。
君悦莫名其妙的出事,他本能的谁也不相信。于他来说,再多的保证,都不如亲眼一见。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这,遥遥相望的一幕。
突然的,两人身形迅速移动了下,将身体隐没进了视线无法穿透的拐角里。
“看什么呢?”
君悦转身,看着权懿一双猎人般的视线直盯着前方的一条巷子拐角。
“没什么。”权懿收回视线,和吴帝对上一眼。吴帝侧头,朝身后的一名禁卫示意了一下,那名禁卫便朝那拐角跑去了。
君悦翻了个白眼。“切,草木皆兵。”
权懿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将拿出来的斗篷递过去。“叶姑娘,太阳虽暖,但寒风依然阴冷,您还是披上吧!”
君悦一把抢过斗篷,慢悠悠的披上,在脖子下打了个结,再将压在斗篷下的长发撩出来。然后很不客气的朝吴帝挥挥手,“我先走了。”
一点要送皇帝的意思都没有。
女人一身红衣,雪白斗篷,黑发飞扬,说不出的潇洒。
“看好她。”
权懿颔首,“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