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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弘笙     凰君txt下载     凰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一章 袭城

    君悦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咚咚”的鼓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然而等她听到院子周围“蹬蹬蹬”的跑动声之后,猛地一下醒了过来。

    她赶紧一个机灵坐起,顺手抓了床头的外袍披上就跑出了房门。正好,年有为也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

    年有为道:“王爷,蜀军袭城。”

    “走。”君悦一步越过他就要出去,旁边的房门也在这时打开,兰若先揉着眼睛一脸惺忪的出来。

    娃娃脸边打着哈欠边抱怨,“大半夜的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君悦直接无语的忽视他,正回头大步流星的朝院外走去。

    兰若先得不到回应,很是不满。对着君悦的背影喊,“大半夜的你去哪啊你?”

    君悦头也不回道:“我睡不着出去溜达,您老继续回去做梦吧!”

    “嗨...”兰若先待还要说什么,君悦已经跨出门槛,转了个弯就不见影子了。黑夜的上空传来“咚咚”的声响,还有周围人们凌乱的跑动,间或的好像还听到人们的惊慌叫喊。

    这些声音重叠起来,令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立马甩了甩头,将脑中的瞌睡虫全甩了个干净,抓了一个正跑过来的小姑娘就问:“出什么事了?”

    ---

    君悦策马跑过街道,两边门窗紧闭,上空鼓声如雷,远远的就看到南城门的上空火光照耀,亮如白昼。

    登上城楼,就看到两军正在交战。楚军想要冲过来,而姜离军在城楼上放箭放滚石抵御。

    “王爷。”郭怀玉走了过来

    君悦抽出腰间的圆筒,对着自己的眼睛往远处看去,问道:“什么情况?”

    “楚军出动约五千人攻城,幸好我们早有准备,留了三千人守夜。”

    “君悦...”

    君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后面气喘吁吁的熟悉的喊声。她猛地回头一看,兰若先正蹬蹬的跑来。

    “兰若先,你跑来做什么?”

    “我来帮你啊!”兰若先喘着气道。

    君悦气急,“你帮个屁啊你帮,你看...”

    话只说到了一半,她便迅速的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自己一拽。与此同时的,一只箭羽恰恰与他的后脑勺擦肩而过,正好穿过了他脑后飞扬起的乌发。

    兰若先整个人都僵了。若不是火光掩饰,所有人都能看到他惨白的一张脸色。

    君悦放开他,冷声道:“现在还觉得好玩吗?”

    兰若先讷讷摇头,“不好玩。”

    “那就给我滚回去。”

    吼完一句,君悦也不再理他,越过他对郭怀玉道:“楚军出动的人数不止五千,起码还有三千人分别藏在五里之外。我猜测,他们应该是想用这五千人,耗尽我们的弓箭滚石。”

    “还有三千人?”郭怀玉一怔,瞪大眼睛往远处看去。

    五里之外的地方,虽然火光不如城楼下的明亮,但余光还是能照到。如果那站着人,不可能看不到。

    可是现在五里之外的地方,并没有人啊!

    他不解的转头,“王爷,您是不是看错了?”

    君悦也不解释,将手中的圆筒递给他。“像我刚才那样,看看吧!”

    郭怀玉半信半疑的接过主子手中的东西,像她刚才那样,将圆筒的一端对着自己的眼睛,透过圆筒另一端的那块镜片,竟能将五里之外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五里之外的地方,竟趴着一地的人。他们身穿黑沉的盔甲,隐匿了兵器,简直就跟地面连在了一起,难怪刚才他没有注意。

    “王爷。”郭怀玉放下圆筒,惊讶道,“还是王爷心细,不然臣可就判断错了。”

    他边将手中的圆筒递还给君悦,边道:“王爷这东西真好使,好像以前没见过。”

    君悦接过东西,负手背在身后,道:“此事有空了再跟你们详说,眼下你觉得该怎么办?”

    “罗桂英料得没错,我们来得匆忙,粮草武器的确没有准备充分。我们现在用的箭支,都是原先城内预备的,后续补给还没有送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箭支会很快就会用完。”

    没了箭支,面对攀上城墙的楚军,他们就失去了优势。

    兰若先已经从刚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见君悦将那东西背在身后,好奇的就抢了过来。

    君悦回过头来,又是一怔。“我让你滚回去,你怎么还不滚。”

    兰若先鼻孔里一个冷哼,“就不滚。”

    说着,还跳离了她好几步,拿着手中的东西像刚才郭怀玉那样摆弄起来。

    君悦现在也没空理他,心里憋着股“你想死我也不拦着”的气,转回头对郭怀玉道:“开城门,调三千人分左中右三路,正面迎敌。”

    “是。”郭怀玉领命,手握红缨长枪就下了楼,点了人数出城。

    他们必须正面杀退敌军,不能只在城楼上处于被动的守着。否则箭支耗尽,远处的三千楚军冲过来,他们就少了一种对敌的武器。

    君悦背手,深邃的双眸直视着楼下的两军。郭怀玉一马当先,银枪横扫,一路直冲。另两路分别从城门两侧杀去。三陆军呈扇形展开,将楚军直逼后退。

    兰若先见君悦没空搭理他,于是又蹭了蹭两脚,蹭到她的身边。他觉得,只有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悦,那边好像有动静。”

    “什么动静?”

    “那些人好像从两边冲过来了。”

    君悦嗯了声,没有说什么。

    兰若先疑惑,“他们要是冲上来,人数上可就远远大于我们。而且从两翼可以反包抄我们的军队。”

    君悦再嗯了声,仍是没有说话。

    兰若先更纳闷,“你怎么不着急啊?”

    “因为着急没用。”

    兰若先噎了口,这话他可就没法接了。只好岔开了话题去,“你这东西哪来的,真好用,很远的东西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吗?也给我一个。”

    君悦双眸直视着前方,看似全身心都投入了城下的战况中,然而又听她分心的回道:“没了,就这一个。”

    “啊,没有了啊!”兰若先可惜道,“不过这透明的东西好像你上次抢我的那块石头耶!不会就是那石头做的吧!”

    “是啊!所以我说它在你手里就是块破石头,在我手里它就成了宝贝。”

    “真是我那块石头做的。”兰若先立马将圆筒揣进怀里,强硬道,“现在物归原主了,你别想拿回去。”

    君悦回头瞥了他一眼,手伸出来。“拿来。”

    兰若先又蹭离她几步,捂着兜子警惕道:“不给,它本来就是我的。”

    君悦冷声吼道:“兰若先,这是战场,我没工夫跟你啰嗦。拿来。”

    兰若先被她吼得有点发怵,害怕的缩了下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磨磨蹭蹭将那圆筒交到她手里,一副受欺负了委屈得不行的表情。

    “就知道欺负我。”

    君悦懒得理他,抓过东西就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往远处看去。

    正如兰若先所说的,后面的三千楚兵已经围了上来,跟城楼下的楚兵合并,攻打姜离兵。人数悬殊之下,姜离兵渐渐的支撑不住。

    郭怀玉回头看了城楼上的君悦一眼,见她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于是又继续奋勇杀敌。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他总能自信满满。就像当年的虎丘之战,她能带着他们以少胜多,让吴军几乎全军覆没一样。

    “君悦,”兰若先虽然现在看她忒不顺眼,但是眼看着城楼下姜离兵渐渐的招架不住,他也极了。“你快下令让他们回城,或者派兵增援啊!”

    “再等等。”

    “等什么?”

    一刻钟之后,兰若先终于知道她所谓的再等等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早已安排年有为领着两千人从西城门突围出去,绕城到南城门,从后面包抄了楚君。

    城楼下的姜离军看到自己的援军从前面冲来,士气大振。楚军见情势不妙,立即突围撤退,然已来不及,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君悦松了口气,收了望远镜,转身离开。“走吧,回去补觉。”

    兰若先屁颠屁颠的跟上,“你不等他们打完了再走吗?”

    “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你要是觉得好看,那你自个看吧!”

    兰若先想了想,还是跟她回去好了。“有你这么个主子,真是那些将士的悲哀。打赢了连句夸都没有。”

    “那我打赢了谁来夸我啊?”

    “我夸你啊!”

    君悦翻了个白眼,直接上马,扬鞭而去。

八十二章 出击

    第二日一早,士兵们就开城门,打扫着昨夜的战场。

    郭怀玉进来禀报伤亡人数,而后道:“我们的后续粮草和弓箭,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如果今天或者明天楚军继续攻城,我们恐怕支撑不住。”

    君悦坐在堂上,手指指腹敲击着桌面,凝眉深思。

    坐在她对面的兰若先优雅的剥着一根香蕉,道:“那就主动出击啊!”

    郭怀玉道:“我们连箭支都不够,如何主动出击?”

    他觉得兰若先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吊儿郎当的小文官,能懂什么打仗,在这里就是瞎搅和。

    然而君悦却道:“没错,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能老是死守着邕城不让别人过去。咱们必须主动,将他们打回他们的雁回城去。”

    “王爷?”郭怀玉一怔。

    兰若先好像自己立了多大功劳似的,忙将剥好的香蕉给她递过去,一脸快表扬我的表情。

    “君悦,你真采取我的意见啊!我就说嘛,我这脑子还是很灵光的,我就说我能帮到你吧!”

    他强调一遍,“这可是我想出来的啊!你以后再不能说‘滚回去’这种话了。”

    君悦嫣然一笑,接过他递的香蕉,笑问:“那请问兰大公子,你想具体怎么做啊?”

    兰若先脸上的笑一僵,缩回身子来,食指挠了挠太阳穴,结结巴巴道:“这...这个...这个嘛...”

    他“这个嘛”了好几遍,终于接下去道:“这个嘛,我觉得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嗯对,从长计议。”

    “滚。”君悦丢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口咬了香蕉。

    兰若先屁股紧紧黏着坐垫,很厚脸皮的又掰了桌上的一根香蕉,嘟囔道:“就不滚。”

    连郭怀玉都忍不住的要翻个白眼,这位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这要换是他的部下,早就扒了裤子打个几十军棍了,理由是:浪费上司时间。

    他道:“王爷,那我安排下去,等武器一到,我们立即出击。”

    “不,”君悦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今晚趁着黑夜就去。”

    “今晚?”郭怀玉一惊。

    “哈?”兰若先吓了一跳,手中捏着的香蕉掉落在地。“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君悦肃声道:“军情大事,岂能玩笑。我们不等后方了,今晚就行动。

    他罗桂英刚到边境,军队还没整完就急着夜袭,不就是想在我们后方的物资到来前拿下邕城吗?可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来,所以昨夜他败了。

    他昨晚败兵,今天之内应该是不会再来的。而攻打我们的最佳时间就是后天之前,因为后天我们的物资就能送达。”

    兰若先哦了声,“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明天攻城。”

    “对。”君悦道,“所以今晚是我们出击的最佳时间。”

    郭怀玉还是担心道:“可是,这还是太冒险了。”

    君悦明白他的担忧,如果她不在这里,他一定会采取这样的意见,并且立即去做。但因为她在这里,他怕她会有个闪失。

    她看向他,沉声道:“你是一军之将,将来是要独当一面的人。你除了高强的武功和很好的领导能力之外,还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准确的判断力,以及果断的决策。

    一场战争的胜利,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个因素,当这三个因素完全具备的时候,你不想打也得给我打,谁不想打你就说服他们打。

    你不能为了某个人而放弃最佳的赢取胜利的时间,作为军人,你更不能因为顾忌这顾忌那摇摆不定。为将之忌一,既优柔寡断,最后错过良机,还容易被人反间离间。”

    兰若先愣愣的听着,一根香蕉维持着放在嘴巴里的动作,却是忘了咬断。

    郭怀玉更是端肃正色,立直笔挺。作为一个下属,他专心致志的聆听上司的教诲。

    君悦继续道:“眼下,对方肯定会以为我们一定得等武器运来了才会开战,我们便能利用他们这一心理,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且天黑,有利于隐匿我们的踪迹。再者,昨夜我们刚打了胜仗,正是士气最高涨的时候,正好一鼓作气。”

    兰若先扔了手里的香蕉,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问道:“那你想怎么个出击法?”

    正说着,室外响起了强而有力的脚步声,年有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走到君悦面前,先是拱手施礼,而后呈上一张图纸,道:“王爷,幸不辱命。”

    “什么东西?”兰若先先于君悦抢过来打开,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咦对了,我好像现在才看到你,你昨晚打完仗后哪去了?”

    年有为只是站在一旁,冷漠的不回答他的话。

    兰若先切了声,也不理他,低头看向了手上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线线框框,圈圈叉叉,他正看了一遍,又倒过来看了一遍,还是一脸茫然。“什么鬼东西啊?”

    君悦白了他一眼,拿过来正对着自己,道:“这是楚军的营帐分布,你这看不懂就不能装懂吗?”

    兰若先懊恼,“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室内三人齐齐翻白眼。

    兰若先再看向年有为,“难怪一大早的不见人,原来是另有任务啊!”

    难怪昨晚君悦心安理得的回来补觉,原来是早有准备。

    年有为带着几个士兵,趁着黑夜尾随楚军的逃兵,一路跟到了他们所在的军营,将他们的营帐探了个底。

    君悦指着图上解释道:“罗桂英这营地选得很好,沿着濛水而建,四周开阔,一目了然。二十帐为一营,营与营之间相隔半里。这样如果一营着火,不至于牵连到相邻的营。而且他的营帐呈‘之’字形排开。”

    “有什么讲究吗?”兰若先问。

    郭怀玉道:“营帐呈‘之’字形排开,我们就不知道主将的位置。一般如果是‘一’字或者是圆形的营帐,我们能大概猜出主将营帐是在中间段。

    而‘之’子,除却开头和结尾,我们并不清楚他具体在哪一段。而且‘之’字形的营帐,无论敌军从那个方向突袭,他们都能够很好的呼应,进行包抄。”

    兰若先长长哦了声,道:“我今日真是长了见识了。既然对方的营帐那么坚不可摧,那你要如何出击?”

    他又有一注意,“哎,你不是说他们靠近濛水吗?他们沿河建营,肯定是为了就近取水,那咱们可以投毒啊!”

    “不行。”郭怀玉否定道,“这条河流域虽短,但是下游有不少百姓,他们用这条河灌溉农田,甚至是喝这条河的水,损伤太大。”

    “那还能怎么办?”

    君悦拿着手上的图站了起来,吩咐郭怀玉道:“去挑选一百个精兵,功夫不一定最好,但是跑的速度要最快,今晚我带着他们先行。你带两千人,去守住濛水的西南方,阻止他们通过槐岭。”

    兰若先不懂,“为何不能让他经过槐岭?”

    “因为经过了槐岭,就会进入吴国的地界。以吴国和楚国的关系,吴国一定会放行。而过了吴国,就会进入丹州。丹州城,是南楚越王的封地。一旦越王得知楚军有难,必定派兵增援,我们反而被动。”

    “哦。”

    君悦继续道:“楚军过不了槐岭,就会转向东南方向的红枫林,此时那里必定红枫遍地。

    年有为,你带两千人提前在那里埋伏,伪装成和红枫一个颜色。楚军急于逃命,必定不会注意,你们可以消灭掉他们一大部分的兵力。

    另外再派一千人在红枫林之下的墨村埋伏。此时楚军应该已经精疲力竭,疲惫饥饿,军队所剩无几。所以他们一定会杀掉墨村的村民,强抢他们的粮食补充体力。

    楚军的将士,能抓就抓,抓不住就杀。但你得告诉你的人,一旦楚军过了墨村,我们就不能再动手了。”

    兰若先还是不解,“为什么?乘胜追击啊!”

    年有为很不屑道:“因为墨村是姜离和吴国接壤的村,咱们不能越界。”

    “凭什么,明明是他们侵犯在先。”

    君悦沉声道:“界限就是界限,规矩就是规矩,只要我们越界了,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好了,这就是我的安排,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郭怀玉道:“臣有一个问题,您只带一百个人,如何打败他们的几万大军?”

    “这是我的任务。还有,兵不在多而在精,一个精兵,顶得上十个普通兵。还有问题吗?”

    年有为和郭怀玉两人摇头,“暂时没有了。”

    “那就各自去安排吧!哦对了,记得安排人守城,可别到时候我们去追楚军,吴军会过来夺城。”

    “是。”两人领命,先后退了出去。

    兰若先等他们走了,好奇的凑过来问道:“你想到用什么办法攻楚军军营了吗?”

    君悦摇头,拿着图纸进了内室。“我还要好好想想。你先出去吧,别打扰我。”

    兰若先嘟囔了嘴不高兴,不过也还是听她的话出去了。

    太阳渐渐升高,一夜的战争之后,城内走动的人少了很多,家家户户能闭门的就闭门,尽少露面,街市显得有点冷清。

八十三章 获全胜

    入秋的夜,已经带了凉意。

    濛水一带的营地此时静悄悄的,众人都已经睡去,灯火一盏接一盏,将整个军营照映成一个清晰的“之”字,有创意又壮观。

    上半夜,风平浪静。

    然而到了下半夜,周围开始闹腾了起来。

    首先是东面瞭望台上的守卫发现了三里之处有火把照亮,并且鼓声雷雷,马蹄声阵阵。守卫的忙跑回去禀报罗桂英,疑似有敌军来犯。罗桂英忙点兵一千出来查看。

    等渐渐的靠近了那火源才发现,哪有什么姜离兵,连个人影都没有,只剩插在地上的几百只火把。

    罗桂英领军回营,并吩咐手下将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定是君悦小儿在故步迷阵。”

    一个时辰之后,南面方向再次传来雷声滚滚,马蹄阵阵。这一次,罗桂英还是像之前一样,上前去查看。

    情况还是和刚才一样,只见地面插着燃烧的火把,不见人影。

    罗桂英嘲讽道:“君悦小儿,在老夫面前使这点小把戏,你还嫩了点。”

    他手下一将领道:“君悦肯定是想用这种方式迷惑我们,如此几次之后,他一定会以为、我们认为他们只是在闹着玩而已、从而放松警惕,这样他们就可以趁我们不备偷袭。”

    “连你都看出来对方的把戏,本将又怎会看不出来。哼,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读兵书的时候他还没被塞进他娘肚子里呢,也敢在老夫面前卖弄!看着吧,接下来不是西面就是北面。”

    “如此,等过几次之后,他一定会来袭营。”

    “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罗桂英猜得没错,接下来西面和北面,又同时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后来君悦又在西北和东南面故技重施了两次,这两次罗桂英连军营都不出了。就让君悦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上窜下跳,滑稽的折腾。

    五更过,天将破晓,这个时候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埋伏在军营外侧的楚军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喂了一晚上的蚊子,早已昏昏欲睡。

    突然间,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的响起了马蹄声,尘土飞扬。马上士兵高举火把,冲进了军营中。

    罗桂英一声令下:“抓鳖。”

    于是军营四周埋伏的楚军立即冲了出来,纷纷包围住自己的军营。

    然而等他们冲进军营的时候,不由得一愣。里面哪里有什么姜离军,只有一群发了狂乱跑的马匹。

    马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横冲乱撞。马的身上驮的也不是人,不过是穿着盔甲的稻草人而已。关键是这些稻草人身上都插着火把,马撞到了营帐,营帐遇着火,迅速的点燃了起来。

    姜离军甚至都不需要一个个军营的去点火,上百匹马横冲直撞之下,整座军营里一片混乱,瞬间变成火海。

    疯马不仅撞到了楚军的马匹,而且还踩死了不少楚军,或者将楚军撞进了火海中。一时间楚军惨死马蹄的,活活烧死的,慌乱中逃跑的,总之方寸大乱。

    “妈的。”罗桂英气得破口大喊,“都别慌。”

    可惜,他的命令被淹没在了乱蹄之中。

    正这时,上空中一枚烟花绽放,与此同时的东南西北方向的树林中,同时传来了阵阵鼓声,以及冲天的喊杀声。

    亮如白昼的火光之下,楚军看清了,那冲过来的是真正的姜离军,个个手拿武器,不是稻草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连盔甲都没穿的白衣少年。

    “君悦小儿。”罗桂英气得咬牙切齿,提刀就要上前应战。

    他的部下将领忙劝道:“将军请冷静,我们先突围吧!”

    如此情况下,逞强也不是明智之举,突围才是上策,罗桂英只好下令突围。

    君悦领一百精兵先行,这里敲敲那里打打,迷惑楚军。随后一千姜离兵从东西南北包抄,打慌乱中的楚军一个措手不及。

    楚军已经乱了阵脚,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姜离兵虽少,却能轻而易举的就打散了楚军。

    罗桂英和君悦正面交锋,前者刚劲有力,后者轻巧灵活。二十几个回合之后,君悦不敌,被对方逼得跳下马来,罗桂英趁机逃走。

    有姜离兵过来扶君悦,问道:“王爷没事吧!”

    “没事,咱们追。但是记得,谁都可以抓可以杀,罗桂英不能死。”

    “为何?”

    “照我的话去做就是。”

    “是。”

    姜离兵稍稍重整,而后往罗桂英逃的方向追去。

    罗桂英是南楚百万军队的灵魂,他若死在姜离,那那百万军队就一定会将姜离给活吞了。楚人虽然不善战,但是姜离也扛不住人家人多势众啊!

    君悦带人一路追,罗桂英带着剩余的三千多楚军一路逃。在中午时分,终于逃到了槐岭。

    罗桂英本是想通过槐岭,经吴国进入丹州,向越王借兵的。却没想到君悦早断了他的后路。

    他到了槐岭,中了郭怀玉的埋伏,楚军又损失过半。

    前有阻军,后有追兵。罗桂英无奈之下,只得往东南方向逃去,打算通过红枫林回南楚。

    谁知到了红枫林,突然被化装成和枫叶一个颜色的姜离兵拦截。他们甚至连后退的机会都没有,有些楚兵甚至都走到了姜离兵面前,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个人。他们几乎是和这片红枫林融为了一体。

    晚霞映下,令傍晚的红枫林更添了几分妖冶的火红。

    火红的枫叶,血染的红霞。

    经过车轮的战斗,此时楚兵已经精疲力竭。红枫林之后,楚军只剩下几十个人了。罗桂英只好带着这十几个残兵,一路逃往墨村。

    到了墨村,已经是半夜了。

    墨村是个小村子,全村也不是十来户人家。楚军战了一天一夜,逃了一天一夜,早就饥寒交迫,看到了有吃的,个个红了眼。

    罗桂英十分狼狈,自己的宝刀早就不知丢哪去了,他手上的这把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此时刀锋山已经破了几个口子。

    他吹着凌乱的胡子,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喝令道:“下马,冲进去找吃的,谁阻拦就给老子杀了。”

    士兵们得了命令,迫不及待下马提刀过去,一脚就踹开了人家大门。

    然而还不等进去,便被黑暗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脚给踢翻在地。与此同时的,四周火把亮起,蜂拥围过来百十号姜离兵。

    “罗将军。”

    兰若先笑嘻嘻的从人群中走出来,“这跑了这么久,也饿了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饭菜,要不你先进去吃点,休息一下?”

    罗桂英一脸怒威,提着缺口的大刀吼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老夫戎马一生,绝不受辱。”

    “切,你在这跟本公子装什么大爷。你戎马一生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家君悦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屁股跑。”

    “哼,君悦小儿,他也配?此次要不是老夫轻敌,他君悦哪里能得逞。”

    兰若先呸了声,“死不要脸,输了就是输了,承认一下会死啊!还是你觉得输在一个小儿手里,丢了大脸?事实上你也的确挺丢脸的。”

    “你说什么?”罗桂英怒得胡子乱颤,手中大刀就要向兰若先砍去。

    兰若先吓得赶紧后逃,同时喊道:“给我杀了他们。”

    一时间双方人马混战在了一起,楚军剩余的十几人倒也义气,拼死为罗桂英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罗桂英逃了,其他人也全都战死了。

    兰若先看着罗落荒而逃的狼狈背影,喊道:“我家王爷说了,他很欣赏你。要是你哪天在南楚呆不下去了,可以来姜离找她。”

    罗桂英听罢差点怒得转身杀回来,然而想起此战的惨败,想起自己的老命,想起为救他牺牲的所有将士,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也不回头的往边界跑去。

    兰若先见他逃得远了,叫来两个士兵道:“带两个小队跟上他,直到看他过了边界再回来。”

    “是。”那两士兵领命,转身叫上自己的队伍,上了马就追去。

    “其他人,原地休息,明儿一早我们就回邕城。”

    “是。”

    墨村的百姓逃过一劫,纷纷杀鸡宰羊款待这些士兵。兰若先一个酒足饭饱后,这才上床休息。

    这一战,大获全胜。

八十四章 风流债

    兰若先是在第二天晚饭时回到的赋城。

    一进院子,就看到君悦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脸色黑得跟这天上的黑云似的。

    他有些心虚的走过去,蹭到她面前,垂头低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道:“你是在等我吃饭吗?”

    他以为会挨她一顿骂的,他都已经把脖子伸过去给她做好准备了。然而君悦只是看了他两眼,便转身进屋去了。

    兰若先抬起头来,一脸不解。“你不骂我吗?”

    君悦转过头来,一脸“你有病”的看着他。“你那么喜欢别人骂你啊!”

    “当然不是。”兰若先嘻嘻的双脚一跳,跨过门槛走近了屋内。

    屋内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是分毫未动。他走到桌边坐下,开心道:“你在等我吃饭?”

    君悦没应,只是坐下来拿起筷子自己吃了。

    见她真的不生气,兰若先也就心安理得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别说,赶了大半天的路,的确是累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问道:“你为什么不骂我啊?要按你的习惯,早就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了。”

    君悦低头吃饭,没有看他。室内点了烛火,烛光与室外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光交融到了一起,将她的脸照得模模糊糊的,好像看得真切又看不真切。

    她淡声道:“不骂了,以后都不骂了。”

    兰若先咀嚼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兰若先吃不准她这又是出的什么招,心里有点忐忑。嘟囔道:“还不如骂我一通痛快呢!”

    他本是要留在邕城看门的,这也是他初来这里时承诺的。可是昨夜君悦去袭营,郭怀玉和年有为也领了任务去埋伏,就他无所事事,他心里当然不舒服啊!

    于是在他们都离开后,他就混在兵士里,偷偷跟着他们去墨村。本来以为回来会挨君悦一顿批的,结果这主安静得很,安静得很不正常。他这心里可不就打鼓了嘛!

    君悦是真的不想骂他了,反正骂了也没用。

    该干什么他还是干什么,该跑去哪还是跑去哪,我行我素。

    想想兰若先比她还大,也算是个男人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思想,她总不能一直限制他的行动和思想,把他当个大男孩一样看待。

    他虽然看着不靠谱,大大咧咧,但也是粗中有细。其实如果放手让他去做点事情,他也就未必做得不好。

    再说他这样一大男人,老是挨她的骂,外人见了也不好看。

    “楚军已经退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兰若先问。

    君悦道:“等安排完邕城的事后就启程,最快也要后天吧!”

    “呵呵,想不到这次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杀了楚军个片甲不留。你看他们出动五万人,而我们还不到一万人呢!这赢得太简单了,反倒没觉得多好玩。这刚运来的箭支还没派上用场呢!”

    “这次能赢,也算是侥幸,不可膨胀。罗桂英能够成为楚军的灵魂,可没那么简单。”

    “那你直接杀了他不就是了。”

    君悦摇头,“他要死也不能死在姜离的地盘上,或者是我的手上。”

    兰若先道:“就像啟麟那样吗?”

    君悦挑眉,“对。”

    “那抓来的那些楚军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回去。”

    “还?”兰若先惊讶,“你这还给他们,然后等他们恢复好了又回来打我们,你脑子有病啊?”

    君悦道:“不管怎样,姜离骗了南楚是事实。楚帝被我们耍了,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脸上肯定火辣辣的疼。正好把他们的俘虏还给他们,就当是两事相抵,南楚和姜离的恩怨两清了。”

    兰若先切了声,不悦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姓连的着想。”

    “也不全是。”君悦道,“目前南楚和姜离的关系也不宜闹得太僵。否则我们既要应付朝廷的大军,又要对付楚国的侵扰。要是吴国也来凑热闹,那我们姜离将等着被人撕碎了。”

    兰若先虽不高兴,倒也没再说什么。

    吃了好一会,他忽而想到什么,问:“那个梅书亭怎么回事?他现在人在哪?”

    君悦摊开两手,耸耸肩道:“我哪知道。”

    兰若先疑道:“不是你安排的吧!”

    君悦很肯定道:“这回真不是。”

    梅书亭这个人,心思重得很,他是忠于她,但也不会事事都忠于她。他极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打算,她掌控不了他这个人,一直都是。

    ---

    九月底时,君悦回到赋城。

    赋城像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旁阙楼里来了个新的姑娘,叫云巧兰,十二三岁的年纪。连琋说她是恒阳旧人,可怜她无父无母,便将她留在身边负责他的起居。

    君悦看着这个小姑娘,嫩嫩的婴儿肥圆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还很熟悉。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君悦问她。

    云巧兰笑道:“大哥哥你忘了,好几年前你还住过我家的客栈,给我做过好吃的呢!”

    君悦有点尴尬,“那个,我住的客栈多了去了,我哪记得你是哪家客栈的啊!”

    云巧兰有些不高兴。“大哥哥你真无情,巧兰可都一直记着大哥哥的,大哥哥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你还收过巧兰的珠花呢!”

    君悦更尴尬的看了连琋一眼,对方正靠在圈椅内手拿书,眼神不善的瞪向她,埋怨她到处惹下的乌龙风流债。

    关键是也不看看对象,瞧瞧她多大,人家小姑娘多大?

    “什什么珠花啊?”

    云巧兰道:“大哥哥你真忘了,就是斗兽场外面,当初你可是收了我的珠花的,你可不能不认,不然你就是死乌龟王八蛋。”

    “嘿,你这小屁孩,怎么骂人呢!”

    君悦说完,又突然觉得这小丫头的话很是熟悉,兰若先就是经常这么骂她的。这小屁孩倒是可以跟那娃娃脸凑一对cp。

    小屁孩,当年她也老叫连琋小屁孩。现在可不能了,现在得叫老公。

    不过,“珠花...”

    君悦依稀有点记起来了,当年初去恒阳,他被连昊逼着进了斗兽场,跟一只金钱豹搏斗。后来斗赢了,当时就有个小姑娘赠了她一支珠花。

    珠花这种东西,是女子的饰物。她还记得连城当时跟她说:恒阳的习俗,一个男子收了一个女子赠的饰物,就代表这个男子接受这个女子作为此生的另一半了。

    君悦无语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时候的破烂事啊!

    她呵呵干笑道:“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

    云巧兰很是失望,指着她道:“你...你...你就是死乌龟王八蛋。”

    “我...”

    云巧兰哼了声,一脸气愤的跑出去了,搞得君悦好像真是个乌龟王八蛋、十恶负心汉似的,冤枉到太平洋去了。

    她耷拉着两只肩膀到连琋身边坐下,然后将身子转了个方向,上身后仰躺下来,头靠在了他大腿上。也埋怨道:“你没事把这麻烦带进来干嘛?”

    连琋放下书,抓了个坐垫放在她脑后,又将一条手臂垫在她脖子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道:“我哪知道你们这些个陈年纠葛。话说你当初没事收她的珠花做什么?”

    “我当年刚到恒阳,哪知道你们那的风俗,后来还是连城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所以后来你让我找了不少关于恒阳风俗的书籍给你。”

    “是啊!要不然哪天一犯了忌讳,可不就得死翘翘了。”君悦闭上眼睛,有些疲惫道,“那小姑娘,依我看不如送到房绮文那里去吧!她不知道我的身份,留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

    连琋也不反对,“就依你所言。”

    “连琋。”君悦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很累,我在你怀里睡一会好不好?”

    连琋两手指腹抵住她两边的太阳穴,顺时针揉着。轻声道:“睡吧!这是家里,你可以安心睡。”

    君悦轻松一笑,家啊!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字了。

    乍一听到,感觉这屋子都暖了许多。

    君悦是真的很累,说话后还没个三分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全身松了下来,神情安详。

    连琋再揉了一会,便移开了手指。小尤子很有眼力劲的拿了张毯子过来,盖在她身上,而后又悄无声息的出去。

    楼外玉兰花的余香淡淡,楼内香烟袅袅,一室静谧。

    连琋见她睡得安静,一手放在她脑后,一手拿过面前桌上的一本画册。

    这画册是她的,是人物集,里面无疑又添了新人的面孔,啟麟和蜀帝。

    他从第一张翻过去,最前面的还是那个叫白齐的男人。后面有她曾经的奴才桂花,有黎家父子,王家父子,公孙父女,他的父皇,连城......都是已故之人。

    之前,这画册里面也有他的画像的,后来被她撕掉了。

    很显然,她的这本画册,只画与她有关的死人。

    而这画册里,没有连飞凤,没有他二嫂和侄子。也就是说,他们还活着。

    然而,当翻到公孙展这一张时,他再次的疑惑不解。

    为何公孙展的画像会出现在这本画册里,这很不合理。

    公孙展,不还好好的活着的吗?

    她和公孙展之间,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八十五章 模仿字

    “听说,昨夜陛下又杀人了。”

    御膳房的几个小太监正围坐在一起,边洗着手里的食材边压低了声音议论。

    子疑惑道:“你这是打哪听来的?昨夜皇上好像都病了,连夜召了修太医和几位太医,哪有力气杀人。”

    丑看了看左右,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压低了声道:“就是因为皇上发疯杀人了,所以才要连夜召太医。”

    寅忙附和,“对了对了,我听在皇上宫殿伺候的晴儿说,她最近打扫的时候经常看到有血迹,有时候是在桌子脚边,有时候是在地毯下面,有时候玉器上也沾了血,她都看见好几次了。”

    卯道:“你这么一说,好像宫里最近真的少了很多人啊,尤其是皇上的宫里。我那老乡小金子,我都已经半个月没看到他了。”

    “嗳,我好像也有几天没看到我干爹了。”寅看向子,“你相好的不也是在皇上跟前伺候吗,你最近看到她了吗?”

    子道:“看是看见了,但我感觉她最近心事重重的,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叫我以后不要打听皇上宫里的事,免得惹祸上身。”

    他说到这时,眼里顿时闪过惊慌和担忧,四人面面相觑。

    丑道:“不会是......”

    他刚说了三个字,众人齐齐都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旁边有人过来,将他们洗好的食材端进了厨房中。走前还不忘趾高气昂的扯一回嗓门,“别偷懒,都赶紧洗。”

    等他人一走,四人朝他的背影呸了声。“什么玩意,都是奴才,他凭什么命令我们。”

    卯道:“就凭人家的叔叔是这御膳房的总管。”

    子很不屑,“总管走怎样,这宫里风水轮流转,我就不信他们叔侄俩能一直嚣张下去。”

    寅道:“别管他们了。刚才说到哪了?”

    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皇上杀人上来。

    不管真相如何,有一人说了,就会有第二人说。御膳房说了,茶房也跟着说,各宫也开始跟着说,然后到禁卫营里也开始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一时间,满城议论纷纷。

    ---

    “太医。”

    蜀太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问向一旁恭敬站着的太医。“皇上这到底得的什么病啊?”

    修太医为难道:“回太后,从脉象上看,陛下没有什么大病,身体健壮,就是精神稍有不济...”

    “这还用你来告诉哀家。”蜀太后温怒。“陛下现在晚上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梦魔,然后跟个疯子似的拿刀就砍人,哪还有什么精神。”

    修太医皱眉,“如果只是梦魔的话,臣也开过些安神的药让陛下服下。可是,这不管用啊!”

    无论喝再多的安神茶,陛下只要一闭上眼睛,睡上一会准发疯。

    陛下睡眠不好,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睛下也挂了两团黑乎乎的青影,看上去就像被人打了两拳一样,又瘮人又滑稽。

    然而说来也奇怪,陛下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梦魔发疯,白天却一点事也没有。

    可也不能老是晚上不睡觉白天睡吧!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还要上朝,还要和大臣商议政事,还要批奏折呢!

    如今陛下梦魔的消息还封锁着,百官不知其中缘由,见陛下整日的不思朝政,已经开始有微词了。

    蜀太后看向站在更远些的杨一修,问道:“你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查到吗?”

    杨一修惭愧道:“回太后,臣已经再三检查,并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

    “难道说,陛下真的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如今蜀军正在与东吴作战,胜少败多,姜离那里也迟迟攻不下,损耗加剧。如果这个时候再传出陛下重病的消息,那必定人心涣散,军心不稳。

    啟麟一事之后,百姓们对朝廷已经没那么信任了。如果传出陛下因为发疯而杀了人,那更是名誉扫地,江山动摇。

    蜀太后忙吩咐杨一修道:“去悄悄传尤尚书和苗尚书两位大人进宫。”

    ---

    蜀帝重病的消息,虽然皇宫一直在极力镇压,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人多嘴杂的皇宫里。

    火星一旦点燃了野草,就算没有风的催动,它也能很迅速的蔓延整座山峦。

    一时间蜀军军心不稳,人心惶惶。众人都在担忧,蜀国的顶梁柱要是塌了,蜀国会遭受怎样的灾难?

    不过,也有不担忧的。

    这些不担忧的人没事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猜测着陛下这突如其来的病是怎么回事。

    有猜测,“最开始是鄂王,后来是先皇,现在是当今,他们啟家是造了什么不得了的孽吗?一下子连死三人。”

    有人道:“什么死三人,当今不还是好好的吗?”

    有猜测,“该不会是恒阳的那些亡魂报仇吧!”

    “胡说,鄂王不是已经死了吗,那些亡魂不都已经安息了吗,还抱什么仇?”

    “你可别忘了,当今也是参与了那场屠城的人之一,他可逃不掉。”

    “难道那些亡魂不仅要找主谋报仇,而且要杀死所有参与当年屠城的人。那那些边关的士兵,岂不是...”

    “这不显而易见吗?你看咱们蜀国连连战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没准还真是那些齐国亡魂作祟。哎,果然是因果报应,当时不报,也早晚会报的。”

    “天哪,太可怕了。幸好我们只是小老百姓。”

    那些亡魂虽然也曾经来骚扰过他们小老百姓,但到底只是吓吓他们而已,没伤了他们性命。从这一点看,那些亡魂还是很明事理的,不伤害无辜。

    又有人道:“你说边关的将士打输也就算了,姜离那弹丸之地能有几个兵,穷得鸟不生蛋的,也收拾不了?难道说姜离的大军有那些亡魂保佑,毕竟姜离以前可是齐国的,而且姜离王和晋安帝还关系匪浅呢!”

    “嗳也不是不可能啊!不过你说姜离是穷得鸟不生蛋,说明你没去过姜离。我有个在姜离做生意的叔叔,他说姜离这几年变化很大。姜离王执行均田令,老百姓都分到了田地,家家户户都富裕了起来,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我还听说姜离王之所以会杀了朝廷派去姜离的三位官员,是因为那三位官员趁姜离王不在城里的时候意图造反,控制了赋城控制了王宫,还囚禁了姜离官员,事败后才惹来杀身之祸的。”

    “这...这怎么跟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啊!皇上不是说是姜离王要造反,才出兵围剿吗?”

    “切,啟家的人说话你也信。”

    “哦对对对,他们家个个都是骗子,没一个说真话的。”

    “我可听说了,楚国出兵五万攻打姜离,结果人家姜离王出兵还不到一万,不过两三天时间就把人家楚军给赶回了老家,连楚国大将罗桂英都被赶得跟过街老鼠似的。听说罗桂英逃的时候连裤腰带都掉了,那样子真是可笑得很。”

    “是嘛!那姜离王可真是厉害。”

    “可不是嘛!又聪慧英俊,能文能武,体恤百姓。前有虎丘之战,后有大败罗桂英,还行均田令。你说,这么英明的人怎么就不是我们皇上啊!”

    这话一落,众人面面相觑。说话的人也自知失言,打哈哈的说“玩笑话而已,玩笑话而已”。其他人也都附和着揭了过去。

    话题又回到了姜离王大战罗桂英上来,众人议论着姜离王如何排兵布阵,罗桂英如何绝望逃命,云云。

    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到最后姜离王已经不是人,成了神了。

    ---

    君悦将起居搬到了旁阙楼,旁阙楼二楼有一个书房,不过她觉得那书房该留给连琋用。于是让人在楼后面另收拾出一间空房来,作为自己平日里办公所用。

    转眼间已到了十月中。

    连琋端着一碗蛋羹走进君悦的书房的时候,便看到她在低头批奏折。

    “尝尝。”不容拒绝的口气。

    君悦瞥了那碗蛋羹一眼,无语道:“怎么又要尝啊!你最近是闲得慌吗,整天做这道菜。”

    连琋道:“我总是做不出你做的味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君悦将那蛋羹推出老远,“这玩意我是不想吃了,都吃吐了。”

    连琋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有点不高兴。小尤子在一旁心想:当年主子学这道菜的时候就一直拿他当小白鼠,那段时间他也是吃到吐。不过后来君悦离开了恒阳,主子就没再做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手下批的诛杀笔字,突然来了主意。

    “你要是闲得慌,不如模仿我的字吧!”

    连琋眉头一皱,“为什么?”

    “这样你以后就能和我一起批折子,两个人分担,我可不就轻松了很多。”

    连琋犹豫了一会,平静的答道:“好。”

    君悦神色平静无波,合上手上的折子扔在已批好的一边,又拿出另一本待批的。

    耳听他道:“对了,小尤子收了不少的玉兰花瓣,你什么时候给我做香皂?”

    君悦头也不抬道:“这种事让香雪做呗!”

    说完她就听不到连琋的回应了。

    她抬起眼来一看,见这男人冷着一张脸,桃花琉璃目中冷若冰霜,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放下笔蹭过去,抓着他的手干笑:

    “呵呵,我开玩笑的。我知道我家连琋只用我做的香皂,等有空了我就去做好不好,咱不生气。”

    连琋一挣,就挣开了她的手。脸上仍然不高兴。

    君悦立马站了起来,“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做。”

    要不然这男人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她可就受罪了。这冷战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朝他奴才喊道:“小尤子,你出来帮忙。”

    小尤子瞅了他主子一眼,忙应声“好好好”,然后蹬蹬小跑着跟上了她。

    两人都出去了,室内只剩下连琋一人。隔得老远,还能听到她故意放大的抱怨声和控诉声,他浅浅一笑,抬手拿过她批过的奏折。

    奏折上红字黑字颜色分明,冲击视野。他看了两三本,她批得很老练。字虽不多,却直切要害,简明扼要。

    他取过一张白纸抚平,又撵衽取笔蘸墨,看也不看那奏折上的朱砂字,一气呵成写出了半张,而后再将写好的字与奏折中的朱砂字对比。

    如果君悦在此,她一定会震惊当场。因为连琋写的字,与她写的字,竟可怕的相似。

    十有**的相似。

八十六章 知我者

    回城后,君悦便派了王昭礼为使者带信去南楚,以归还楚军俘虏的诚意,诚心为之前欺骗南楚的行为道歉。

    一开始楚帝不答应,认为姜离抓的将领士兵无足轻重,要姜离想杀就杀,他们不在乎。

    可没过几日,消息就在南楚百姓中散开。楚帝迫于百姓的舆论压力,只好答应并无理的要求姜离赔偿他们一百万两的损失。

    “楚帝说笑的吧!”王昭礼嘲讽道,“您觉得这合理吗?”

    罗桂英当庭辩驳,“怎么的,我五万楚兵埋骨你们姜离,难道还不值一百万两吗?”

    “贵国真是礼仪之国,无端攻打他国,吃了败仗还要别人陪你们损失,本使今日算是长了见识。回去后一定会大肆宣扬,让我姜离的百姓也跟着长长见识。让天下人也见识一下,贵国是如何的胡搅蛮缠,耍赖打劫。”

    楚帝道:“说到打劫,你们的那位姜离王好像也没光明到哪去吧!”

    “我们王爷就算打劫,也劫得让人心服口服。可是楚帝,你这劫,恐怕只会遭人唾骂吧!”

    楚帝温怒,“放肆,你敢骂朕,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王昭礼不卑不亢道:“来时,我家王爷说了:我若死,那就让楚国的俘虏陪葬。本使觉得,有好几百个人做垫背,也不亏。要是百年之后再寿终正寝,肯定没这待遇。”

    楚帝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真的斩了这姓王的。

    否则君悦要真的杀了楚军俘虏,那可就寒了将士们的心了。

    十月中时,王昭礼安然无恙的回来,君悦让人护送楚国俘虏前往边境,双方顺利的交接。

    与南楚的战事算是圆满结束,然而与蜀军的,却还在继续。

    战事一拖,就拖到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蜀帝的疯病早已抑制不住的传遍天下,并且越来越严重。只要晚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梦魔发疯,白天睡又没事。

    于是,蜀帝竟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将早朝改为了晚朝,将政事也改在了晚上处理,日夜颠倒。搞得百姓莫名其妙,朝臣抱怨连连。

    这抱怨一起,就生出了抵触的心里。

    十月底时,在朝臣的强制反对,以及边关粮草告急的重重压力下,啟囸不得不将围困了姜离一个多月的蜀兵撤回,将全部重心和精力全部都放在了对抗吴国上。

    然而效果并不是很大,吴军还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蜀军一听权懿大名,简直闻风丧胆,伤亡惨重,且战且败,且败且退。

    啟囸无奈之下,连下三道圣旨,要君悦前往太安,却都被君悦以各种理由一一推拒。

    按理她这是抗旨,然而现在啟囸需要她,就算是抗旨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大败楚军之后,她的名气又一次大涨,可以说,她是啟囸认为的能够打败吴国的唯一希望。

    既然有求于她,她要是不摆摆谱嚣张狂妄一把,哪显得自己的重要性啊!

    这日议事结束后,公孙展和她一起走出承运殿。

    “你也差不多得了,可别玩得太过火。”

    君悦背手,身上披着一条梅红色的斗篷,斗篷领子边缘上的狐毛轻轻贴着她两颊,暖绒绒的。

    公孙展正好与她相反,他穿着一身的红装,外罩一件缎白斗篷,走时斗篷微微晃动,精明中又添了几分安静。

    “我倒也不全是摆脸色给啟囸看,而是现在已入冬,并不是一个交战的好时节。”君悦道,“而且直到现在,连琋仍然没有一丝动静。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所以你想让朝廷与吴国拖长战线,就是为了等连琋出手?”

    “现在看来,这家伙的忍耐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公孙展轻轻点了下头,“既然他现在不出手,想必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动手的。太安那里,你恐怕还是得早点去。”

    君悦摇头,“太安那不是我的地盘,去了就没把握能回来,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公孙展皱眉,“你如果不去,那吴国只怕没那么轻易撤军。”

    君悦朝他一笑,突然道:“权懿能在前线心无旁骛的攻城略地,是因为他背后有吴帝的信任。”

    “你的意思是,要离间他们的关系,让吴帝将权懿召回去?”

    说完公孙展就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肯定不可能啊!”

    她解释道:“吴帝这个人,很有魄力,识人用人有他自己的一套。他们君臣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随便一个人离间得了的。不过虽然离间不了,让他们后院起火可就容易多了。”

    公孙展恍然大悟,“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了粮草,权懿就不得不撤军了。边关之危若解,你自然也就不用去太安。”

    君悦会心道:“知我者,公孙也。”

    “可你就不怕他啟囸转头就来对付你?”

    君悦无所谓道:“他要敢打,我就敢应战,反正我跟他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多也躲不过去啊!”

    “你还是那么自信,也不知道这性子是好还是坏。”公孙展微微摇头,岔开了话题去。“对了,我想问,最近的奏折是不是连琋也跟着批了?”

    君悦一怔,“你怎么看出来的?”

    “连琋的字我熟悉,他就算模仿得再像,也会无意间留下自己的小习惯。这些小习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但我看出来了。”

    “果然是心细如发。”君悦感叹,承认道,“是,我让他模仿我字迹,然后帮我批奏折。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模仿字迹这件事妥不妥我不好判断,他如果要对你不利,你即便不提,他也会偷偷的模仿。他如果不对你不利,那模仿来也无妨。”

    君悦就是这个意思,有些事情偷偷摸摸反而让两人心生芥蒂,倒不如摆到明面上来,一目了然。

    公孙展见她一直跟着自己出宫,并没有回去吃早饭的意思,不由疑惑。

    “你要出宫?”

    君悦嗯了声,“蜀军撤后,我军也撤回了各营,姐姐带去的医疗队也回来了。前几天来信,说是大概会今天到,我得亲自去迎接我这些可爱的白衣天使们啊!”

    “白衣...天使?”公孙展皱眉,“就是医疗后援队里的那些女子吗?”

    “是啊!”

    医疗后援队已经成立了三年,规模两百人。虽说比不上坐堂的大夫,但是包扎、清理伤口、缝合、抓药这些还是会的,这次朝廷与姜离开战,君悦便让南宫素寰带着她们去了。

    从南宫素寰的来信来看,虽然一开始她们有些不适应,手忙脚乱。但时间久了,效果还不错,至少军医轻松了很多,也能缩短伤员的抢救时间。

    而且,女孩子心细,脾气好,护士可不就是安慰病人最好的天使吗?!

    ---

    “主子,你说这东西能放多久啊?”

    二楼的阳台,方形栏杆上,上面放着好几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东西四四方方,冰冰凉凉,是水经过冰冻之后的冰块。冰块里面镶嵌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有白色的玉兰,红色的玫瑰,黄色的贡菊,紫色的杜鹃等等,依次排开,漂亮极了。

    小尤子倚着阳台的门框,顾自道:“你说王爷怎么这么多点子啊!把这些花浸在水里,然后放在外面凉一晚上,第二天水和花都成了冰,变成了漂亮的工艺品。这花,就好像长在冰块里一样,真是好看。”

    就是有一点不好,这是冰,迟早是会化的。

    小果子自豪道:“那是,我家王爷的点子可多了。我记得前几年他就做了只鸟...”

    “鸟?”小尤子惊奇,“能飞吗?”

    “能啊!王爷就趴在那只鸟的肚子下,从高高的地方飞下来,可厉害了。”

    “真的假的,这人还能飞的?”

    “真的能。”小果子怕他不信,又说道,“好多人都看见了,香雪姐姐和梨子公公都看见了。”

    小尤子赶紧跑近书房,对着正在批折子的主子道:“主子,王爷有只会飞的鸟,不如您去跟她借来,咱们也飞一个。”

    连琋抬眼,鄙视道:“你见过哪只鸟不会飞吗?”

    小尤子这才后知后觉他刚才话里的错误,忙纠正道:“不,不是。奴才的意思是那是王爷做出来的,木头做的鸟,会飞的。”

    他边说着,边张开两边手臂,上下浮动,做一个飞的姿势。

    小果子跟了进来,很不好意思的泼了他盆冷水。“现在飞不了了。”

    “为什么?”小尤子一怔猜测道,“是不是王爷不肯借?没关系,只要我主子开口,王爷肯定会借的。”

    小果子道:“不是不借,是王爷把它给烧了。”

    “烧了?”小尤子惊呼,“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烧啊?”

    “说什么留着它会成为祸害,我也不太懂。”

    小尤子这就不说话了。他看了主子一眼,见他依旧安安静静的批着奏折,好像根本没听他们说话似的,又转身看那冰花去了。

    他或许知道王爷为什么要烧了那东西。若是那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尤其是落在坏人手里,还指不定是用来做什么呢!

    “对了,王爷这个时候好像应该散会了呀,怎么还没回来?主子还等着她用早膳呢!”

    正说着,就见梨子公公小跑了过来。等他见了主子,这才知道君悦临时有事出宫去了,叫主子不用等她吃饭。

    小尤子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主子略略失望。虽然他主子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八十七章 共白头

    君悦来到城外的长亭,亲自迎接了两百多个可爱的天使们。

    作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她们不能任性的去见识这个世界,更不用说去亲临那浩荡壮阔、鲜血淋漓的战场。

    然而这一次出行回来,君悦能明显的感觉到她们的变化,言谈举止放得更开了,眼界也更宽了,见识也更广了,愿望更强烈了,当然说话也跟粗鄙了。

    “那臭老汉,他伤的是屁股,我让他趴下把裤子脱了,他死活不脱,搞得老娘要强了他似的。”

    “那小屁孩,伤的是大腿,我让他掳裤子。他还羞羞怯怯的说什么‘你要对我负责,你得做我媳妇’。妈的老娘都能做他娘哩!”

    “一开始咱还顾忌点,眯着一只眼睛上药。到后面人多了,哪管什么授受不亲的。生命面前,礼数啥的都是个屁。”

    ......

    君悦站在她们中间,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她吹嘘着战场上的所见所闻,唧唧呱呱的如同几十条狗在狂吠,间或的还传出哈哈哈的哄笑,豪放中又带着欢快。君悦虽然有点耳膜震荡,不过倒也乐意听她们的叽里呱啦。

    南宫素寰笑道:“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跟那些糙汉呆久了,就是这样。”

    君悦摇头,“姐姐不用解释,我比你们更了解军营。”

    “我倒是忘了,你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

    到了赋城,君悦让这些可爱的天使们先回家去好好洗洗睡睡,晚上她在十里食乡那里宴请她们,天使们自然欣喜答应。

    君悦亲自送了南宫素寰回宫,她虽离宫多日,不过绫罗阁那里照旧每日打扫。昨日房绮文还让人重新收拾了一番,添了不少新东西。

    她一回来,兰若先便迫不及待的跑去看她,还跟她吹嘘着说自己也去了战场,还活捉了好几个楚兵云云,反正是厉害得不行。

    君悦回到旁阙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连琋刚用过午饭,正躺在摇椅上午睡。

    楼内烧了炭火,冬日里温暖如春。

    她走进内室,拿了条毯子来给他盖上,弯腰低头亲了亲他漂亮的仰月唇唇角,满足的坐在他脚边,歪着头安静的看着他。

    心心相惜,岁月静好。

    多好。

    ---

    十一月底时,吴国三大军用粮仓同时被烧,且士兵们冬日里穿的棉衣棉靴也在同一时间化为灰烬。更奇怪的是,所有兵器库在一夜之间进了盗贼,盗贼也不是来盗兵器的,而是进来毁兵器的。所有兵器在一夜之间,一断为二。

    吴帝大怒,下令处斩了负责粮仓和看管军衣军器库的一应官员。

    这把火烧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就像打蛇打到了它的七寸一样。断了吴军的粮草和武器,令权懿西征的路途不得不提前终结。

    十二月初,权懿率领大军,班师回朝。

    自此,继姜离与楚军之战、姜离与朝廷之战停歇后,吴蜀之战也停止了。混乱动荡的东泽大陆暂时恢复了平静,欢天喜地的迎接着它新的一年。

    啟囸不知缘由,以为是吴军打累了要回家过年,这突然闲下来了,又把矛头指向姜离,打算再次攻打。

    朝中绝大多数大臣反对,说兵马们刚从边境回来,疲乏劳累,当先休养生息。就算要打,也得等来年开春再打。

    啟囸无奈,只好作罢

    他的梦魔疯病已经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甚至连白天睡觉都发病了,天下名医看了不知多少,毫无效果。

    冬日里难得的有太阳,连琋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得要君悦给他洗头。

    他平躺在一张两端没有封住的长椅上,头发自然披散垂下。君悦则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木质地板上,大张两腿,中间放着盆水,手掌拨着水浸润他的乌发。

    她现在的心情真的是,郁闷不已。

    “你说说,我好歹是个王吧,怎么到了你这里,不是洗脚婢,就是洗头婢的,还兼任厨娘。”

    “这要是传出去,也不知道是我丢脸,还是你遭了骂名?”

    “我丢脸就算了,反正面子这东西我是不太在乎。可你是个好面子的人,要是被骂成了个红颜祸水,那你岂不是死不瞑目。”

    她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一顿乱轰,轰得连一旁帮忙的小尤子和香雪都觉得聒噪。

    “水温合适吗?会不会太烫?”

    小尤子和香雪对视一眼,齐齐的翻了个白眼。

    嘴上抱怨连连,心里还不是疼得紧。

    “还好。”连琋微眯着眼睛看天,淡淡道。

    君悦转头,从小尤子端着的托盘上去过刨花水,在掌心处倒出一点点来,再将手从他的发尾一直往上揉搓。

    连琋的头发养得很好,又黑又粗,又密又直。这从小吃好喝好,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好得她都嫉妒了。

    “连琋啊!”

    “嗯?”

    “我真想把你这头发给剪了,然后接到我头上来。”

    “那你的呢?”

    “呵呵,给你啊!”

    “看不上。”某人很不屑的回道。

    君悦整张脸都黑了,“你说什么,看不上?”

    她扯了一把他的头发,疼得他皱眉嘶叫,摁着头皮道:“你干什么?”

    君悦气愤,“你竟然瞧不上老娘的头发,老娘的头发怎么了?又长又细还香喷喷的,这是擦了多少精华和营养才养出来的你知道吗?

    要搁在现代,最顶级的美发沙龙也搞不出来,那直发棒来回拉个几十遍都被带这么直的,你竟然看不上?你要是看不上,晚上怎么还摸着它来回亲的。”

    她话到这里,背后被人用手指一戳。

    “干什么?”她回头看去,正是香雪一脸便秘的看着她。

    香雪难为情,压着嗓子道:“王爷,这种话能不能只你们两个人的时候再说啊!”

    君悦呸了声,手上的泡沫甩了她一脸。“你都老姑娘了,还以为自己十五六岁啊!听个摸啊亲啊的还害臊不好意思,矫情。”

    香雪都要哭了,“王爷,不带这样的啊!”

    说她害臊也就算了,还说她是老姑娘。这简直是在侮辱人嘛!

    这主子,平时看着是多随和多冷静,多威严多尊贵的一个人啊!可她身边只要有连公子,立马跟个普通的妇人一样,噼里啪啦的没完没了,还特喜欢抱怨特喜欢损人。完全是两副嘴脸。

    如果把旁阙楼当一个家的话,那王爷在家里和在家外,完全就是两个人。

    她偷偷看向一旁的小尤子,见他正抖着肩膀憋着笑,不悦的手肘撞了他一下。

    “笑什么笑?”没见过挨主子训的场面啊!

    “还有你啊!”君悦将矛头指向小尤子,不过却很快被连琋打断。

    连琋道:“再不洗水可就冷了。”

    “洗什么洗啊,”君悦正回头来,“你那么嫌弃我,不怕我把你得意的一头好发给洗得跟稻草一样啊!”

    嘴上虽是抱怨,不过手上动作却是没停,细细用手指插进他的发中,然后头顶一直梳到发尾,一根都不掉。

    她感慨,这是用了几瓶潘婷啊!

    连琋曲起一条腿,闭上眼睛,感受着头皮上传来的温度,以及舒服的按摩,满足极了。

    他问:“对了,听说你之前造出了一只会飞的木鸟。”

    君悦捧着水从他头顶浇下,冲去一头的泡沫,闻言答道:“是啊!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也造一只来?”

    君悦呵呵得意笑道:“小样,整天装得老沉老沉的,跟个小老头似的。这不,听到好玩的东西还不是好奇了。”

    男人喜欢车喜欢飞机,就跟女人喜欢口红包包一样,都是本性。

    “那你是造还是不造?”

    “这个不好说,我得回广元殿去翻翻那图纸还在不在?要是在呢明天我就让他们开始造,要是不在了我就得重新画图纸,得好好研究一下,需要花点时间。”

    君悦换了一盆清水,再将他的头发冲洗了一遍,而后用布巾拧干了发上的水珠,再散开来自然的晾着。

    君悦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再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然后拿着布巾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

    小尤子和香雪收拾好了东西,便识趣的退了下去,不再打扰两人。

    连琋也坐了起来,拍着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过去。等君悦坐下了,他又再次躺下,枕在了她腿上。

    “嘿!”君悦不防他这一举动,微微一僵。“你头发还湿着呢,会把我的衣裳也给弄湿的。”

    “不管。”连琋调整了个姿势,仰头看着她。

    暖风拂来,无限温馨。

    君悦无语,后背倚着倚靠,视线看向前方。

    冬日里白雪皑皑,在暖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像一面光滑的镜子。

    “君悦。”

    “嗯?”她收回视线来看他。

    连琋问:“咱们成亲有多久了?”

    君悦回道:“四个月左右吧!”

    “刚才你说香雪老姑娘,其实你也算是老姑娘嫁人,我说得对不对?”

    “连大公子,你到底想说啥呀!”

    连琋桃花琉璃目专注的注视着她,缓缓道:“君悦,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君悦心脏一咯噔,“孩子啊!”

    他看出了她的迟疑,有些慌道:“你不愿意吗?”

    “没有。”

    她体内现在还有余毒,佳旭说不是要孩子的最佳时期,否则怀孕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算能生下来,也不敢保证他是个健康的孩子。

    她最近一直在吃药,她满身的药味他不可能没闻得出来。既然闻得出来却不问,他应该是知道她在服避子药的,因为他不知道她体内有毒的事。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体内有毒,她也不想让他失望,所以她先说:“好。”

    得了肯定的回复,连琋安心的笑了。他侧身面向她的腹部,满足的闭上眼睛。“君悦,说一句我听着高兴的话吧!”

    “高兴的话?”君悦想了想,“新年快乐。”

    “不好。”

    “连公子貌美如花气宇轩昂。”

    “不好。”

    “腹有诗书武功高强?”

    “不好。”

    君悦再想了想,视线微扬,看见天空中正好有一对鸟儿经过。她脱口道:“一生携一人,执手共白头。”

    这回他没有再说“不好”,只是浅浅的笑了,而后安心的睡了。

    一生携一人,执手共白头。

    君悦,这是你承诺的,可别忘了。

八十八章 瞒不住

    各地百姓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过了一个好年。

    当然也有过不好的。

    因为是春节休沐期,百官不上朝不办事,啟囸也落得清静。再加上他日夜颠倒的办公习惯,所以这个时候他正在休息。

    然而睡到一半时,他又梦魔了。

    梦里那些活生生的僵尸向他走来,满身腐臭污秽,怨气冲天。身上染着鲜血,目光呆滞无神。有的没有头,有的只有上半身,有的只有三分之一的脸...看起来真像妖魔鬼怪,群魔乱舞。

    他们瞪向他,向他走来,将他围在中间,口中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等等,撕牙咧嘴。

    他们抓住了他,咬着他的脖颈。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迸射出鲜热的血液,呼吸的时候还听到“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像一头快死的猪一样。

    有人撕下了他胳膊上的肉,有人扯断了他的腿,有人掏着他的心,有人挖着他的肝...

    “啊...”

    一声惨叫冲破了宫殿的琉璃瓦顶,令殿内殿外的人身体抖得一凉,鸡皮疙瘩都起了。那一声惨叫,听着真的很惨。

    自皇帝发疯之后,太后就派他们十二个时辰守着皇帝,不容他做出一丝自残的举动。

    于是殿内的禁军立即抽出腰刀,警惕的看着这个又发疯了的男人。

    原本以前只需要晚上守着的,因为白天他是不疯的。但是现在白天也不管用了,无论是晚上还是白天,他只要一睡下,就会梦魔。

    殿外的太监宫女一听到这声音,自动的隐形起来,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会像自己的前任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殿内所有的剑,刀,器皿......凡是能充当武器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啟囸便只能抓着个枕头充当武器,对着周围提刀的禁卫狂扫。

    “朕要杀光你们。”

    “陛下。”

    “一群死鬼,朕还怕了你们不成,来啊!”

    “快去叫大统领。”

    杨一修赶来的时候,啟囸的闹场已经从殿内转到殿外了,周围围着好几十个凑热闹的宫女太监,以及几十个带刀禁卫,还有正在往这赶的,人越来越多,热闹极了。

    啟囸就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光着双脚,身着一身里衣。上衣的带子都已经松散了,露出健壮的胸膛来。手拿一个长形枕头当武器,见人就冲上去打,见人躲了又打他旁边的,口中还是喊着那两句。

    “朕要杀光你们。”

    “一群死鬼,朕还怕了你们不成,来啊!”

    他拿着长形枕头,一遍一遍的打着那个来不及躲掉的禁卫。那禁卫一声不敢坑,也不敢躲,就这么任由他打着。枕头虽软,打在身上虽不怎么疼。但到底身上挂着的是肉,这一遍遍重复的打,也会红肿的。

    “陛下。”

    杨一修冲过去就要阻拦他,谁知啟囸猛地一回头,双眼血红,冒着杀气,抡起手中的枕头就朝杨一修冲去。

    杨一修只好闪躲,顺便的拔刀自卫,两三回合之后,啟囸手中的枕头被杨一修一剑挑向空中,同时的枕头达到最高顶点时一分为二,缓缓的回落下来。

    枕头被斩断,里面填充的羽毛便洒了出来,纷纷扬扬的,像雪飘,又像落花,好看极了。

    可好看是好看,偏偏那里面的羽毛是红色的。

    啟囸看着散落一地的红色羽毛,就像面前淌了一地的血,火红的,妖艳的,鲜热的,腥甜的。像极了屠城那日,遍地尸体,血染残阳。

    “啊......”

    啟囸惨白了一张脸的跌坐在地上,屁股不断的后挪。脸上的杀气瞬间变成了惊恐,头发散乱满脸惧怕,上衣在跌坐的时候也掉了,露出整个上半身。

    他慌乱的挥着双手,恐惧的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陛下。”

    杨一修要过去扶他,啟囸在激动之下竟然爆发出无限的力量,将杨一修猛地一推,直将他推倒在地。等属下将他扶起来之后,就看到了眼前令人惊呆的一幕。

    不仅他惊呆了,周围的宫女太监和禁卫也都惊呆了。

    啟囸赤着上身,披头散发,一脸惨白憔悴的跪着,不停的磕头。

    “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他边磕着头,边喊着:“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知道错了。”

    那额头撞到地面的声音,“咚咚咚...”一声连着一声,听着的人都觉得疼,而啟囸却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从红肿磕到破皮,从破皮磕到血流不止。

    “陛下,”杨一修上前一步,就要过去劝他。

    谁知啟囸突然的转身向他,朝着他磕起头来。边磕边痛苦的哭道:“二弟,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杨一修吓得半条腿都软了,也赶紧跪下去,道:“陛下使不得,您没错,是是臣错了。”

    “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啊!是我屠的城,是我栽赃给你,是我让你受万民的唾骂,是我让百姓逼死你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你饶了我吧!”

    杨一修嗫嚅了两下嘴巴,刚想说什么的。然而抬眼看向周围围观的人时,要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

    有不可思议的,有震惊的,有冷漠的,不屑的...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一时间,空旷的殿前就像有上万只蚊子一样在嗡嗡振翅,那声音听着让人头皮发紧,汗毛竖起。

    “我错了,你叫那些尸体不要再折磨我了,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啊!”

    杨一修这才回过神来,忙伸手去扶他。“陛下,您先起来吧!咱们先进殿,外面太冷,您会着凉的。”

    “啊,你放开我。”啟囸猛地一推杨一修,而后爬了起来,惊恐的边挥手边踉跄后退。“滚开,你这恶心的死尸,滚开...”

    “陛下。”杨一修大惊失色,抬脚上前。

    然而他上前,啟囸便后退,手还在不停挥舞着,做着挣扎驱赶的动作,口中喊着“滚开,你们都滚开”之类的。

    他一退,他后面围着的宫女太监禁卫也跟着退,总是保留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杨一修担忧道:“陛下您别再退了。”

    “滚开,贱骨头。”

    “陛下,小...”

    “啊...咚...”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阵惊呼。

    只见啟囸退到了院子的门边上,因为是后退,所以他看不到后面高高的门槛。于是两脚被门槛一绊,身体失去平衡向后栽去,后脑勺撞到了坚硬的石板砖上,再也没动静了。

    “陛下。”

    杨一修的老心脏跟着啟囸再次的惨叫声,一起从口中蹦了出来。他忙跑过去,抱起主子的上半身,叫了两遍“陛下”。见他没反应,又提心吊胆的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只是晕过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抱着个昏迷了的疯子,冲着周围的人吼道:“看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有太监赶紧往太医院跑去。

    啟囸再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陛下扶进去。”

    禁卫这才一窝蜂的涌过来,扶手的扶手,抬脚的抬脚,将啟囸放到了杨一修的后背上,让杨一修将他背进殿内。宫女太监赶紧进殿收拾,铺床的铺床,烧水的烧水,一顿忙碌。

    蜀太后匆匆赶来,老人家大冷天里出门,又见爱子这副模样,一个劲的抹泪,头发都全白了。

    这段时日来,啟囸受折磨,这位老太后也受折磨。她日日担忧,日日诵经求佛,据说佛珠都念断了好几串。

    只可惜,佛不怜她,换不来他儿子的半点好转。

    而且,皇帝今日这疯病竟然闹到了殿外,好多宫女太监禁卫都看见了,也听得清清楚楚。当年的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

    “你让人做的手脚,能瞒过啟囸身边的宫女太监容易,可是要瞒过杨一修可就不容易了。”

    思源殿中,公孙展将两手放在炭盆上方,边前后烤着,边道。

    “据我对这个人的了解,武功高强,精明心细,只怕一点痕迹都逃不过他的眼。可是奇怪,他竟没有任何反应?”

    君悦手指灵活的玩转着一根毛笔,道:“是没逃过他的眼,可他也不揭穿。”

    公孙展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任由你给啟囸下迷幻药?”

    “杨一修的真正主子可不是啟囸,是那伙幕后黑手,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伙人。他不揭穿其实也省了我不少事,只不过又被他们利用了。”

    “蜂巢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查到那伙人的踪迹吗?”

    君悦摇头,“除了一个杨一修,我对他们一无所知。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我迟迟不动他的原因,一旦动了他,我怕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之前倒是有人将我引到吴国的一个旧书店,书店里面有野史记载了这伙人使用的五星赤羽箭,也就是前朝皇室的御用杀手。

    可我觉得他们的身份应该没那么简单,太容易出现的东西,也许只是人家想让我顺着查到他们给的答案而已,而他们真正的身份就一直能隐藏下去。”

    公孙展点头,同意她的推论。“这伙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腥风血雨,的确是后患无穷。可......”

    “容公子。”

    门口传来梨子的声音,公孙展的话被打断。两人同时转头往门口看去,连琋黑着一张脸站在了门口。

    “连琋?”君悦笑道,“你怎么来了?”

    他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公孙展悠悠站起,投给君悦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朝连琋拱手一礼。“连公子。”

    “滚出去。”

    谁知道,连琋竟压着怒火朝他一吼,吼得公孙展脸色微微不自在。

    “连琋。”君悦人也站起来,沉声道,“注意你的言辞。”

    先不说公孙展是她的臣子,他叫他滚不合规矩也没有礼貌。单就公孙展是他四哥的这个身份,他也不能这样。

    公孙展倒是无所谓,一笑置之,朝君悦道:“我先回去了,刚才的事找机会再讨论。”

    “好。”

    等他出去了,君悦这才看向一脸阴沉的某人。

    “你这是从哪吃来的火药啊?”

八十九章 算了

    “你这是从哪吃来的火药啊?”

    君悦冷眼看他,一脸莫名其妙。

    连琋没说话,脸色黑如锅底。这还是第一次,她见到他生那么大的气,他一贯冷淡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气到扭曲的一面。

    一包纸包的东西摔到了她面前的案桌上,因为纸没有用草绳绑着,他这一摔,里面的药材就洒了出来。君悦低头看去,脸色不由一变。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瞒不住了。

    “连琋,你听我说。”她试图解释。“孩子这件事我觉得咱们还得再商量商量,你看现在虽然各国都很安静,但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天下又会烽火四起,实在......”

    “不是孩子的事。”连琋直直打断她。

    君悦皱眉,“不是孩子的事那还是什么啊?”

    连琋指着桌上的药,扭曲的一张脸再次吼道:“君悦,你少给我装傻充愣。你吃了那么久,会看不出这是什么药?”

    君悦不语,是,她看出来了。

    明知道糊弄不了他,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扯到孩子去?

    “说。”

    突然来的一声戾吼,吓了她一跳。他现在就跟一只暴怒的小狼似的,要是吃不到肉,恐怕连它老娘都咬。

    “哎呀好啦好啦!”她赶紧过去安抚,抓着他的手哄道,“不气了不气了,这就说,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连琋不吃她这套,甩开她的手,脸色还是阴沉。

    手被甩开,君悦再次抓过去。这次她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任他怎么甩也不睁开。道:“咱们去那边坐下来,我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连琋再挣了两下,见死活挣不开,也就不再挣了。任由她拉着走向另一边的茶桌,然后被她摁着肩膀坐下。

    君悦在他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先喝口茶,降降火。”

    见他没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只好收回来自己喝了。“其实事情也简单。

    当年虎丘之战后,先蜀帝召我去恒阳受赏。他赏了我一把逐日弓,但那张弓他事先做过手脚,我一个没注意,就着了道。

    我在碰那张弓的时候手受了伤,裂了一道口子,搅心蛊就从这道口子钻进了我体内。”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皮很厚很粗糙,这是常年握剑握笔留下来的。

    那道浅浅的扣口子在咧开后的几天内就愈合上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然而那钻进她体内的搅心蛊,却是整整折磨了她两年。

    她声音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

    “蜀帝想用搅心蛊控制我,让我在姜离安分守己的同时,还能为他做牛做马,不能有一丝异心。

    我为了摆脱这种控制,找了佳旭想办法。他让我以服毒的方式,改变掉体内的血液结构,配合他的疗法将搅心蛊引出来。

    最后,我们成功了。

    不过我现在得吃解毒的药,将我体内的血液恢复回正常。简单说就是淘换全身血液。这个时间可能会久一点,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两年。

    所以我现在不适合要孩子,一个身上留着毒血的母亲,她生不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所以连琋...”

    她倾身过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柔声道:“孩子咱们以后再要好不好,咱们都还年轻,不用着急。”

    连琋定定的看着她,身上的怒气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散了。

    他一直以为过去的两年多里,自己就像一只鬼魅一样的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着伤口,压制着仇恨,像条肮脏的狗一样活着。

    可她呢,她光鲜的外表下,令人崇拜的盛名下,不也是被人栓上链子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吗?!

    谁也不比谁好过,谁也不比谁容易。

    “连琋。”

    君悦绕着桌子爬过来,头靠着他的肩膀,手臂环着他的腰,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满足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那死老头也死了,而我们两个都还活得好好的,就什么都比别人强。”

    “你原谅了他吗?”连琋问。

    “不会。”君悦道,“伤害就是伤害,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只是觉得,算了。”

    那些什么“我能有今日,要感谢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没有他们的恶意,我也不会变得坚强”的话,绝对都是屁话。

    每个人都会成长,都会变得坚强,他不需要建立在别人对自己的伤害上。

    难道你要让那些恶心的嘴脸跟你说:嗳,十年前要不是我当众打了你三个巴掌,骂你是条狗,你会上进?你会有今天的成就?

    伤害过就是伤害过,那是搅心噬骨之痛,她凭什么要原谅?她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她小气得很。

    只不过,如今搅心蛊也去除了,啟琰琨也死了,她就算要报仇,又能找谁呢?

    所以,算了。

    可,算了不等于原谅。

    连琋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道:“以后吃药不用偷偷摸摸的,在旁阙楼和广元殿之间来回跑。让人把药送到旁阙楼去,我让小尤子看着。”

    君悦嘴角淡淡一笑,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好。”

    连琋微微侧头看她,桃花琉璃目中出现了会犹豫,而后归于平静,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抬臂,揽过她的肩膀。

    “对了。”君悦忽而想起来,“那只木鸟造出来了,咱要不要现在就去看看?”

    “好。”

    ---

    说来也怪,啟囸自从那日在殿外赤膊上身又是磕头又是求饶之后,就再也不梦魔了。

    无论是晚上睡还是白天睡,再也没有看见那些肮脏的尸体,再也没有看到有亡魂来向他索命,反正舒服得不得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突然的安稳下来,他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可三天三夜之后,宫里宫外都已经闹翻天了。

    啟麟是被栽赃的,当年屠城的不是他,他是被逼死的,他是替别人去死的,他死得很冤枉。他死了,蜀国的军队就没有了主心骨,所以才在去年的蜀吴之战中连连败退,失去了将近十座城池。

    而那个栽赃他的人,如今却还好好的住在皇宫里,还当上了皇帝。听说也遭了报应,日日受那些冤魂的折磨,疯不疯颠不颠,人不人鬼不鬼。

    凭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享富贵?

    百姓们纷纷失望,这到底是个什么朝廷?

    百官也齐齐摇头,蜀国的未来堪忧啊!

    啟囸认定自己的梦魔一定是君悦所为,理由一是君悦被父皇控制了两年,怀恨在心,所以找他报复。理由二是他有造反之心,并且三番五次拒绝他的传召。

    所以,他要再次派兵攻打姜离,一是为宣扬朝廷权威,二是为报去年的战败之仇,三也是想活抓他,然后折磨他,最后杀了他。

    他的意图遭到了大多数官员的反对。

    以尤尚书为首的老臣劝道:“陛下,据探子得到的消息,吴国已经在加紧备战,随时来犯。咱们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吴国身上,至于姜离,还是先缓和一下吧!”

    苗尚书附和道:“自去年与姜离开战后,朝廷和他们的关系就很紧张,臣也觉得当下应该先派使者前往和谈,稳住姜离。免得到时与吴国开战了,姜离来犯。”

    啟囸不屑,“朕还没去找他呢,他倒敢来找朕了。”

    “可是陛下,您想想,就算他不来,若是他带着姜离投了吴国,或者自立一国,那不是更加后患无穷嘛!”

    “如若真是那样,朕定会举全国之力,势要将他姜离烧成一片焦土。”

    殿上众臣惊惧不已,把整个姜离...烧成一片焦土?

    陛下的手段可真是够狠,心可够冷血啊!

    难怪当年能屠了恒阳三十万军民,将曾经一国之都沦为一座废城。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太子温良斯文,待人和善,爱民如子。绝不像现在这样心狠手辣,刚愎自用,唯我独尊。

    或许,是以前隐藏得太好,一当上皇帝就暴露了本性。

    瞧他对当年的屠城毫无悔意,对栽赃啟麟之事也只字不提,甚至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势要兴兵姜离。

    这不是他们一心想要扶持的皇帝啊!

九十章 一人

    虽然还没到正月十五,但事情紧急,君悦便也不得不打破规矩,将一众大臣叫到承运殿议事了。

    一番相互嘘寒问暖,恭喜道贺之后,进入了正题。

    君悦坐在上首,沉声道:“诸位,打扰大家过年实属无奈。若不是情况紧急,本王也不会把诸位从暖绒绒的屋子里拽出来。

    本王刚得到消息,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过得不好,火气不小,集结了十万大军,正在进发姜离。”

    话音一落,众臣惊讶不已,就连公孙展也是微微皱眉。看来是比她晚一步得到消息。

    “又要打,”兰若先激动道,“皇上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还是这一病之后脑子坏掉了?有脑子的人现在都该觉得朝廷应该先和我们缓和关系,而不是结仇结怨。”

    殿上众臣微微皱眉,对他的话表示不满。

    王昭礼与他站同一行,悄悄撞了一下他的手肘,小声道:“你注意点言辞。”

    兰若先哼了声,“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可你这么说,会让王爷很为难。”

    兰若先稍稍抬眼看了下君悦,见她脸色果然不太好看,有些莫名其妙。

    他不就是说了个大实话而已,有什么不对的?

    古笙问道:“不知这领军之人是谁?”

    君悦回道:“邬骐达,并且以五万飞虎营为先锋。”

    殿上再一次传来惊呼声和抽气声。

    飞虎营?

    众人皆知,飞虎营乃是蜀军的一支王牌军队,由已故的鄂王所创。一开始只是两万人,后来增加到五万,再后来又增加到十万。

    飞虎营将士就是蜀军里的精英,个个武功高强,勇猛非凡,在骑、射、防、攻、探等等方面,都是经过专业的训练。可以说,他是一支人人都想拥有的军队。

    可惜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将领已经死了,再好的精英无人统领,也是一盘散沙。

    可就算是一旁散沙,也是人多势众啊!

    十万军队,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个零头,可对姜离来说就是全部啊!

    而她又不可能把全部的军队都调来对付他们,她也需要留下兵力防吴国防楚国啊!

    古笙道:“看来皇上还真是重视我们姜离,十万飞虎营竟派出了一半。”

    “一半又怎么样,”回来过年的黎魏不屑道,“等老子过去,将他痛打成落水狗,把人给赶回去抱他娘大腿哭。”

    吴刚提醒道:“那是飞虎营,可不容小觑。”

    “飞虎营怎么的,没了啟麟,它飞虎营就是一只没了头的螃蟹,就算两剪子腿再厉害,它也等于废腿。”

    郭怀玉道:“话虽如此,可他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而且他们人多。”

    “人多又怎么的,哈哈哈...”黎魏朝君悦爽朗道,“臣在边境的时候可是听说了的,王爷仅以几千人就将楚军那些狗腿子给赶回了雁回,罗桂英还丢了个大脸呢!这兵它不在多,在于主将厉不厉害,咱王爷就是个厉害的。”

    这马屁拍得是中听,可君悦并不因此而有多自豪。

    她道:“罗桂英是楚国百军之首,他的能力不容小觑。上次本王能赢,不过是仗着他们刚到姜离,兵马困顿,又对地形不熟悉罢了,不值得自豪。眼下诸位觉得,该如何调配我姜离军队?”

    调兵遣将之事,是武官的拿手,所以殿上的文官大多只是听着,并未插话。

    黎魏道:“王爷,您给臣三万兵马,臣去替您取了邬骐达的人头来。”

    君悦摇头,“黎将军一直以来都是镇守东境,您对东境比我们在座的任何一人都了解。所以本王觉得,您还是继续留在东境。”

    “这...”黎魏有点失望。

    古笙道:“没错,臣赞同王爷的决定。吴国虽然退兵了,但从探子所报来看,他们一直在加紧筹备军需物资,磨刀霍霍。

    如果他们趁着我们与蜀军交战,趁火打劫,到时若没有黎将军镇守,吴军越过边境,定会长驱直入,进我姜离腹地。”

    黎魏想想也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

    吴刚请命道:“王爷,臣愿领兵抗敌。”

    君悦朝他点头,“你是镇守西境的将领,这一仗少不了你。而且,本王也会亲自前往。”

    公孙展和兰若先同时朝她看去,后者脱口道:“你又要去战场?”

    “你有意见吗?”

    吴刚劝道:“王爷是姜离的主心骨,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抗敌之事,还是交给臣吧!而且这次来的是飞虎营,万一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可要姜离怎么办?”

    “姜离就算没了我,它也照样转。可我是王爷,总不能一直让将士们冲锋陷阵。况且,我也想会会这蜀国最值得骄傲的飞虎营。”

    ---

    “主子,主子...”

    小尤子快跑着冲进旁阙楼,见一楼没人,又上二楼。见二楼也没人,又转身要跑下一楼。

    可他脑子一转,想着王爷会不会在三楼。虽然三楼王爷不常去,但万一找遍了整个旁阙楼,最后发现他人在三楼,那岂不是又要爬一遍楼梯。

    于是他又转身,跑上了三楼。

    到了三楼一看,主子果然...

    不在。

    他又跑回一楼,冲进了后院,这才在假山石旁见到他家主子,正在悠闲的喂鱼。

    “主子,”他跑过去,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蜀...蜀军又...又打...打来了。”

    小果子给他倒了杯茶,小尤子一把粗鲁的给喝了干净,这才清晰的报道:“蜀军又打来了,出动了十万军队,邬骐达为将,其中还有五万飞虎营。”

    连琋投鱼食的手一顿,回头看他。“飞虎营?”

    “是。而且王爷还要亲自去战场。”

    连琋淡淡哦了声,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投鱼食,水中鱼竞相争食。

    小尤子不解,“王爷,您不担心吗?那可是飞虎营,要是王爷他...”

    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还怎么有小主子啊?

    “没什么好担心的,迟早要面对。”连琋淡淡道,“你去收拾一下。”

    “收拾什么?”

    “收拾一些衣物,我们也去。”

    “您也要去边境?”小尤子吓得不轻,“主子您可不能去,那太危险了。而且太...”

    他刚说到这,就遭来主子的一记寒光,吓得他赶紧闭了嘴。好一会才道:“而且太苦了,王爷您这么尊贵,哪受得了啊!”

    连琋放下东西,站起身走进君悦的书房内,道:“你如果不收,明天就给我出宫去。”

    小尤子苦吧了脸,“主子。”

    他可一点不敢质疑主子的警告,他真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无情的人。

    可那是战场,主子可从来没去过战场啊,那是会要命的地方啊!

    君悦得知连琋要跟她去战场时也是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你怎么要去了呢?”

    连琋道:“诚如你所说,要去会会这飞虎营,我也是。”

    “可是,”君悦倒不是反对他去,只是有点担心。“我担心你的身份。”

    之前不让他去邕城,是因为欺骗南楚的主角就是他。他是已灭齐国的皇室嫡系,晋安帝的亲弟弟,他的出现有可能会让姜离的士兵疑心四起。

    永宁王的复生,本就众说纷纭。如果他随军,会给人一种他要复国的迹象。姜离的士兵守护姜离,他们义不容辞。可如果是帮他永宁王复国,只怕就不太乐意了。

    连琋看着她,道:“总是要走出去的,我也不可能在这后院里呆一辈子不是。”

    君悦犹豫了会,终究是应了声“好”。

    “去就去吧!正好也可以看一下,姜离的士兵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他要报仇,他不可能真的做她一辈子的男宠。

    或许有一日,他还会执掌朝廷,会逐鹿中原,会君临天下。

    可她,也要君临天下。

    一统江山的队伍里,有百姓,有文臣,有武将,还有那最高的领袖,开国的皇帝。

    可是开国的皇帝,只能是一个。

    一个而已啊!

九十一章 愿得

    像每次离开赋城一样,君悦将所有事情都逐一安排妥当,这才放心离开。

    元宵节这日,她和连琋赶到了姜离西北边境,盐运城。

    吴刚和郭怀玉分别带了军队出城,沿着盐运城向外安营扎寨,设了三道关卡。君悦和连琋还留在城内,他们俩想单独过个元宵节,第二天一早再出城。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过的第一个元宵节。

    夜幕降临后的街市,灯火阑珊,摩肩接踵,手拿着小灯笼的,猜字谜的,投壶的,杂耍的,说书的......喧嚣热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乐融融。

    “你看,无论战争有多么的残酷,这些个小百姓们,他们依旧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热热闹闹的过节。”

    君悦与连琋并肩走着,走在艰难前行的人群中,左看看右瞧瞧,偶尔还得让一下抱孩子的挑担的拉货的人。

    连琋道:“说到底,他们从来不去关心这天下是谁当的皇帝,只要这个皇帝能让他们有饭吃,有衣服穿,没有战争就好。”

    “是啊,他们的要求可比我们简单多了。咱们这种人,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啊内心阴暗,手段狠辣,满身的血腥味,可比他们脏多了。”

    连琋侧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反驳她这话。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反驳她这些言论。可如今,他只觉得真正的他们可比她说的还要肮脏。

    就比如他,连男宠这种贱籍的身份他都可以接受,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耳听她继续道:“先师曾跟我说过,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没有百姓,便没有社稷。可天下也是野心家的天下,说到底争这天下的也无非就这么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便决定了天下所有百姓的命运。”

    这是这个时代的自然规律,相较于原始社会而言,这样的社会形态自然是进步了的。可同时它也是个重复的悲剧。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一个个朝代的、重复的悲剧。

    “咱们去放个河灯吧!”君悦突然道。

    连琋有点抗拒,“不想去。”

    那都是些小女孩子们玩得玩意,他可不想去掺和。

    然而他媳妇已经不顾他的意愿,兴致勃勃的挑选河灯去了。

    河灯都是荷花的形状,君悦挑了两个,付了钱,然后将一个递给他。“拿着。”

    连琋一脸嫌弃,真的不想拿。

    “拿着呀!”君悦拉过他的手强塞给了他,又转头问老板,“大叔,这河灯要到哪去放啊?”

    老板指了指直前方的道路,“顺着往前走就对了。”

    “好,谢谢。”她说完,拉着她男人的手就往前跑了起来。

    “嗳...”连琋不妨被她拉着这么一跑,惊呼出声。因为人多,跑的时候还得小心不要撞到人,七拐八弯推推搡搡。

    “你慢点。”

    “你快点。”君悦回头看他,笑脸灿烂,嫣然欢快。两侧的五颜六色灯光将她映照得眉目如画,娉婷玉立。

    连琋看着看着,脸上的不情愿渐渐消散,双脚情不自禁的追上她的脚步,大手握紧了她的小手,穿梭在人群中。

    这是他们夫妻此生唯一的一次,手拉着手在大街上奔跑,毫无顾忌,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奔向那条美好的许愿河。

    后来在没了她的年岁里,他无数次的回想起这一夜的场景,只觉得人生漫长,可惜幸福的时刻也就这么一点点。

    然就算只一点点,也足够陪伴他一生。

    本以为街市上人就已经够多的了,谁知到了河边,这才发现人比街市上的更多。男男女女将河两岸都给围满了。

    “人太多了,不放了吧!”连琋道。

    君悦可不认为,“好不容易跑过来,怎么能不放。你媳妇我好不容易拉着自家相公过来许个愿,可不能半途而废。”

    连琋想,就冲着她说的“你媳妇我”四个字,他就算不愿意也得陪着。

    “可是,这要怎么挤到前边去啊?”

    君悦摸着下巴想了想,十秒钟后,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打了个响指道:“看我的。”

    她找了个相对高的地方,踩了块石头就站上去,清了两下嗓音,而后两手围着嘴巴,沉气丹田,开吼道:“各位停一下。”

    这一声吼就像气浪一样的,铺卷了河岸边一小圈人,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君悦指着来时的方向,道:“姜离王君悦来了,人在那边,大家快去看看啊!”

    “姜离王来了...”

    “打败楚军的姜离王。”

    “那还等什么,快去看看啊!”

    人群中一阵惊呼议论兴奋,三秒之后,绝大部分人兴冲冲的拔腿就往她指的方向蜂拥跑去,好像前面有人在撒钱一样,去晚了可就没得捡了。

    等人跑了,前面便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来,地上还有未放的被人踩踏过的河灯。当然,也有人不感兴趣的,继续在河边做自己的事。

    君悦跳下石头,蹦到丈夫面前,求表扬似的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连琋笑了笑,下巴指着空地道:“厉害,这都是你的场了能不厉害吗?”

    君悦露出八颗大白牙,嘻嘻傻笑。

    “可你就这么自信?就不怕你喊出自己的大名来,没一个人理你?”

    君悦道:“没关系,他们看不上我,肯定看得上你。连大公子的美貌,肯定能吸引一大片粉丝。至少,肯定能吸引一大片的女粉丝。”

    “粉丝,什么鬼?”

    “呃,这个...就是类似于追求者的意思。”君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的手往河边走去。“走,放灯去。”

    连琋倒也没再问,反正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娘子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跟旁边的人借了火,点燃了河灯上的一小节蜡烛,而后放进了水中,轻轻拨两下河水,让河灯顺着水波渐渐远去,融入了满河的河灯大军中。

    君悦两手交叉握成拳,然后抵住下颚,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了几句。

    再睁开眼睛时,连琋问:“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君悦歪着头说。

    “哦,那就不说了。”

    河岸边比街市上的要冷,河风吹过,带着燃烧的蜡味,以及河中的水藻味,微微的有点腥臭。不过被河风一吹,很快的就散了。但就是有点冷。

    河水上河灯漂浮,一盏接一盏,像一艘艘的小船,将它们的乘客带向不同的远方,带向各自的目的地。

    水中倒映着两岸建筑和人群,灯光浮影中,一恍惚便很难分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或者真假都连在了一起,中间隔着一层水面而已。

    “连琋。”

    “嗯?”

    “说一句让我高兴的话吧!”

    连琋转头看她,仰月唇淡淡一勾,笑道:“学我。”

    “不可以吗?”君悦也看着他。“相公今晚能陪着为妻出来放河灯,为妻是感动莫名。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暖心的话,我可就更欢喜了。”

    连琋笑了笑,“你突然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听着可真是别扭。”

    “很别扭吗?”

    “有点,下次可别这样了。”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啊!”

    连琋点头,表示能说。

    他想了一会,又看向她,静静说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曾说:一生携一人,执手共白头。

    他回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就像婚礼上新郎新娘的宣誓一样,他们两人成亲当夜漏了的一环,总算是补齐了。

    君悦心满意足的笑了,微微凑近她道:“要不是怕你不好意思,我真想现在就把你扑倒,亲一口。”

    连琋头微微后仰,还真怕他这胆大妄为的媳妇来这么一下,那可真真是斯文扫地了。

    正说着,那些被骗去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皆是一脸忿忿表示上当受骗,同时的把她这个肇事者给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连琋站了起来,伸出手道:“走吧,再不走你可就等着那群人围攻你了。”

    君悦将手放进他的手心,就着他的力量站了起来。两人很快的逃离了现场,空旷的河边再次被人群填满。

九十二章 怀孕

    君悦和连琋于第二天一早就赶往营寨,为了避嫌,两人分开睡。

    军中将士对于他的出现,的确是有微词。吴刚还亲自跑来问她:他跑来战场是有什么企图?

    君悦不敢说连琋没有企图,也不敢说他没企图,于是只好道:“正是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企图,所以才带他出来。如果他真有什么企图,露了手脚,我也好处置。如果他没什么企图,自然也皆大欢喜。”

    吴刚哦了声,“王爷这是在试探。”

    永宁王毕竟是先齐国的人,算起来也是王爷的旧主。如今他来投奔王爷,如果直接把人赶走,显得王爷不仁不义。如果留下他,万一他想利用姜离做什么,那可怎么办?

    试探一下也好。人如果没有问题,留下也无妨。人如果真有问题,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赶走。

    战事很不顺利,吴刚设下的三道关卡,被蜀军两天之内就攻破了。姜离军不得不退守盐运城。

    蜀军紧追,在距离盐运城二十里的地方安营。第二天派两万人攻城,无功而返。

    盐运城府衙中,连琋坐在堂上,悠悠喝茶。君悦站在堂前,抱着双臂,后背靠着堂桌,听着堂上一众部将的议论。

    郭怀玉道:“想不到飞虎营没了啟麟,战力依然这么强大,两天时间就把我们的关卡都破了。”

    吴刚道:“啟麟在与不在,都不影响飞虎营的战力。能力是自身具备的,何况他们人数上就是我们的一倍多。”

    此次出征,君悦和众人商议,调了四万人来。

    君悦道:“没错,他们仗的是人多,这个我们比不过。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分开才行。”

    她回头看了相公一眼,“嗳,你有什么办法吗?”

    连琋没有立即回答,很淡定的继续喝茶,落在众人眼里,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他放下茶盏,站起身,看着众人,准备开口。

    然而就在众人眼巴巴的等着他说出办法的时候,他却丢了“还没想好”四个字,然后施施然从大堂的后门离开。

    堂上众人呆如木鸡,只觉得头顶一排乌鸦飞过,留下一串的长屎。

    君悦冲着他的后背空踢了一脚,差点控制不住的抓起桌上的茶盏给砸过去。

    “他是指望不上了。”君悦正回头,“我们自己讨论吧!各位头脑风暴,每个人都说出一个办法来。”

    “头脑?”

    “风暴?”

    堂上一众人齐齐高皱眉瞪眼疑惑,头脑跟风暴有毛关系?

    “呃...”君悦也不知从何解释,大手一挥不耐烦道:“总之每个人都想出一条退敌之计来就对了。”

    众人齐齐哦了声,这个倒是能听懂。

    ---

    散会之后,君悦跑去找连琋。他人长身屹立,对着墙上的一幅地图发呆。

    “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君悦走进去,到他身边,也跟着看向地图。小尤子忙跑去为她倒茶。

    连琋不答,反问:“你们讨论出什么?”

    “蜀军十万人,我们只有四万人,人数上我们这个劣势太劣了。而且他们还有飞虎营,一个顶十个。所以分散他们的兵力,是最好的办法。”

    君悦抓起一旁的一根长杆,指着盐运城,沿着上面的线条滑动。道:“吴刚他们建议,既然他们蜀军能打我们姜离,我们姜离为什么不能去打他们蜀国。”

    她说到这时,手上的长杆也停下来了,长杆停放的位置是:丽云城。

    “围魏救赵。”连琋点头,“确实是个好办法。”

    丽云城和盐运城相邻,只不过前者属蜀国,后者属姜离。若派兵绕道去攻打丽云城,蜀军必定分兵去救,如此便能调去他们一部分兵力。

    君悦滑动手中的长杆,继续道:“刚才是第一路。第二路......”

    “王爷先喝杯茶吧!”小尤子倒了茶来,递给她。

    “多谢。”君悦接过,低眉喝了一口。

    只是茶还没喝进嘴里,那平日里闻着清冽的茶香冲进鼻子中,非但没有沁人心脾之感,反而有股恶心涌上来。

    “唔...”她赶紧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连琋担忧的扶住她的肩膀,见她脸色因为干呕而渐渐转白,吓了一跳。抬头朝着小尤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叫大夫啊!”

    小尤子赶紧的转身要跑出去找大夫。

    可人刚跑了两步,又转回身来,仔细瞧向君悦的脸,不确定道:“主子,王爷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有了吧!”

    连琋猛地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奴才以前听几个老宫女说,女人怀孕的时候就是这个特征。主子你们成亲也有半年了,就是有了也不奇怪啊!”

    “别开玩笑了。”君悦胸腔里的那股恶心感总算是退去了些,有些疲惫道,“大概是初来这里,水土不服罢了。”

    连琋倒是希望她真的有身孕了,而不是什么水土不服。

    可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每次事后,她都有服药的。

    就小尤子这傻乎乎的奴才,还以为人家喝的是补身子的药。

    “水土不服也不是小事,要是放任不管也是要命的。”他再次吩咐自家奴才,“去把她的专属大夫找来。”

    君悦倒也不阻拦,眼下大敌当前,自己身体的确不能出现一丝问题,否则会耽误战事。

    小尤子才不相信是什么水土不服,王爷那身子骨,比扛沙包的妇人都要健壮,怎么可能那么矜贵。

    他还是觉得她有小主子了。

    看来这阵子王爷天天喝补药,还是有效果的。

    他兴冲冲的跑去找君悦的专属大夫佳旭,想着就快要有小主子了,以后他可以陪着他玩游戏,哄着他睡觉,陪着他读书......那可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当然,脾气最好不要随了他老子,动不动就十天半月甚至半年的不说话。

    最好是相貌随了他老子,脾气随了他老娘。这智商嘛,随任何一个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他光是想着都乐了,听了佳旭的话后他更乐了。

    “你开什么玩笑。”

    君悦惊呼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肚子尖叫道:“你说我怀孕了。”

    “哎哟我的祖宗。”佳旭忙拉着她坐下,“你小声点,要让别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现在自个都不得了了。”她拍着桌子道,“我每次都在喝避子药,哪来的孩子。你个庸医,不就是个水土不服,你楞是给我整出怀孕来,你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佳旭一脸菜色,“你竟然质疑我的医术?”

    他有些不服的再次抓过她的手,再把一次脉。

    连琋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滚边都已经被攥得褶了都不自知。

    他真希望她是怀孕了,又害怕是。

    “这就是喜脉嘛!”佳旭放开她的手。“女人怀孕了会有两条脉,我不会诊错的。你要不信就把全城的大夫找来,我敢打包票这就是喜脉。嗳,你确定你没吃错药?”

    君悦满脸黑线,“你才吃错药。”

    又不是吃维生素abcde,能混乱的。旁阙楼里就两种药,她还能喝错了不成。

    “多久了?”连琋问道。

    佳旭回道:“一个多月了。”

    又问君悦:“你上个月月信来了吗?”

    君悦仿佛五雷轰顶,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好像上个月的大姨妈...真的...没来。

    佳旭了然一笑,摇摇头道:“你呀!做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够难得的。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前两天还扛着长矛骑马上战场,孩子愣是没掉。”

    连琋攥着的衣袖一下子松了,低头掩住了笑意。

    他有孩子了。

    君悦可一点也笑不出来,“那我那一碗碗的药喝下来,全都白喝了?”

    “我想,有可能是你的解毒药里,有某些药中和了避子药,所以你喝的避子药,还真的是白喝了。”

    “你是个神医啊,竟然会出现这种专业性错误。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庸医?”

    “好,算是我医术不精吧!”

    佳旭正色道:“君悦,你的身体你应该清楚,那解毒药,你最起码还要喝小半年。我跟你说过这期间最好不要要孩子,你身体里流的是有毒的血,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未必是健康的。所以我的建议是...”

    “这孩子谁都不能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连琋打断了。

    君悦看向他。

    佳旭道:“连公子,你们还年轻,半年后你们再要也不迟,而且能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而且现在城外,敌军压境,她不可能还提着长矛上阵杀敌。”

    “我说不能动就不能动。”

    连琋站了起来,走到君悦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佳旭识趣的,收拾了东西退出去。走时还不忘把个电灯泡小尤子也给拉走。

    等房间内只剩下夫妻两人时,连琋居然撩了一下衣袍,单膝跪了下来,头轻轻的靠到了她的腹部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君悦身子一僵,这个男人,高傲得连求个婚都不肯下跪,如今为了靠近他的孩子些,竟纡尊的跪下了。

    “连琋。”她抓着他的乌法,叫了一声。

    “留下他好不好?”连琋沉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恳求道,“君悦,我不能再失去一个至亲了。”

    君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了上来。

    他是怕啊!

    他在乎的东西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他不能再失去了。

    他道:“半年后的孩子是孩子,可是这一个也是孩子。既然是老天安排他到这世上,那我们就留下他吧!无论他将来是健康还是不健康,我都爱他一辈子。”

    “连琋。”

    “你的身体,我们让佳旭想办法。仗,我替你打。你们母子,我来保护。谁都不能欺负了我们去。”

    谁也不能。

九十三章 留下

    佳旭再次走进后院的时候,就看到君悦一脸郁闷的坐在亭子的栅栏上,一下一下的往水里丢石子,溅起一串串的水花。

    君悦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怀孕了呢!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突然间肚子里就被塞进来了个孩子。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肚子,无奈的大叹了口长气。此时的肚子还是扁扁平平的,腰带勾勒出细小的蛮腰。可这小蛮腰几个月后要变成大圆桶,她真是受不了。

    “哎...”

    “王爷,咱回去吧!这天怪冷的。”小尤子在身后焦急的劝道。

    君悦没好气道:“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累啊!”

    “您要是回去了,奴才不就不说了嘛!”

    “你不是整天跟在你主子屁股后面,砣不离秤的吗?跟着我做什么?”

    “您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奴才的小主子啊!”

    君悦嘿了声,转过头道:“合着这肚子比我还矜贵啊!我平日里上山入地,也没见你有多心疼我的,现在在这吹个风你就心疼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水里去,我游泳去呢我。”

    “嗳可别可别。”小尤子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喉咙口,他还真怕这位说一出做一出的姑奶奶真敢跳下去。“奴才不劝了,您可千万别冲动。”

    “切,滚。”

    小尤子赶紧的滚,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奶奶可没有因为自己怀孕了而有半点喜气。

    真是奇了怪了,哪个女人成了亲后不希望自己怀孕的,那说明得丈夫的重视。若是一举得男,那她以后在婆家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真不明白这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正走着时,突然看到了站在前面的佳旭,也不知站在这多久了,听到了多少。

    他赶紧走过去,央求道:“神医,您快去劝劝王爷,这大冷天的就别在水边待着了。她还怀着身子,这万一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得了。”

    佳旭笑了笑,“好,你先回去吧!我去劝劝她。”

    又吩咐他道:“你回去问问这的县官,拿些炭火回屋里烧起来,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暖和。”

    小尤子忙应下,兴冲冲准备去了。

    君悦是练武之人,身子比平常的女子要硬朗,无论是白天晚上,屋里从不烧炭火。说什么烧炭火容易一什么花什么的中毒,冷了多加床被子就是。

    “你不高兴?”

    佳旭走过去,也坐在了栅栏上,与她面对面,问道。

    君悦看向冷飕飕的水面,丢了颗石子进去,道:“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高兴得起来吗?”

    佳旭不解,“可他并不嫌弃这孩子啊!”

    “他不嫌弃难道我就不能嫌弃啊!我又不是非得看他脸色听他意思生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哦难道他要真嫌弃了,我还非得拿掉不成?说得好像我得仰仗他活着似的。”

    “自古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哪有妻子不仰仗着丈夫活着的。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想法惊世骇俗,却又...理所当然。真是矛盾啊!”

    “切,那是你们男人对女人的偏见。你看看我,我是女人吧,可我仰仗谁了,我父王在时,我也仰仗不上他啊!现在嫁人了,我也无需仰仗我丈夫啊!”

    “所以我说矛盾啊!”他瞥了一眼她的肚子,“那这孩子,你是留还是不留?”

    君悦闷闷摇头,“不知道。”

    佳旭再问:“那如果这孩子是不健康的,你害怕吗?”

    君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老实说,我是怕的。佳旭,我是个心狠的人,任何事情都要权衡利弊,我习惯了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说句心寒的话,没了这个不健康的,半年后我还能有个健康的。我若闭上眼睛狠狠心,也舍得起。”

    佳旭惊讶不已,这当真是他听过的最令人心寒心狠的话了。而且这话还出自一个母亲之口。

    “可你还是犹豫了。因为他吗?”

    君悦摇头,“连琋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也有点舍不得。”

    这毕竟也是她的孩子啊,她的一个至亲,她两辈子才得这么一个孩子。

    佳旭低头一笑,“原来嘴上说得再狠心,心里还是软的。你呀,就是个外冷心热的人。你若真想留下,以我的医术,保你无虞不是问题,前提是你得听我的安排。然而这孩子,我只能说尽力。”

    “谢谢。”君悦由衷道,“真的谢谢你。”

    毒谷的医者有条规定,不给皇室官宦之家看病,无论金钱利诱权力威逼也不行,免得惹祸上身。然而佳旭却一再救她,不过是为了还当年的恩情。

    当年她的父王曾救了佳旭的师父一命,积了善德,这才让佳旭破例,数次救她性命,全为报恩。

    “你可先别急着谢我。”

    佳旭扬手道:“你男人可是警告了,他要的是两个活着的你们。要是哪个死了,就搅了我的脑袋。你说说,他如今要身份没身份,要权力没权力,凭什么嚣张啊他?”

    君悦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那你可得加油,别到时脑袋真被搅了。我可不会救你。”

    “嘿,我救了你这么多次,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有没有良心啊你。”

    “我可没说过我有良心。再说救了你就是得罪他,我可不敢得罪我男人,我以后还得仰仗他活呢!”

    “嘿你刚才不是说不仰仗任何人的吗?你怎么说话反复无常的啊你。”

    君悦扔了手里最后一块石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往亭外走去。“是吗,我刚才说过这话吗?”

    佳旭也跟着走出,“你们夫妻俩还真是物以类聚,一个狐狸,一个老虎。”

    “你骂我们禽兽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佳旭正说着时,空气中恰吹来一阵冷风,他哈咻哈咻连打了三个喷嚏,而后皱皱眉揉了揉鼻子,声音有点闷道:“这天可真是够冷的。”

    君悦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连斗篷都没披,不禁抱怨道:“你一个文弱大夫,大冷天里出门就不能穿得厚点吗?还是故意穿得少装风度,引得这府内的小姑娘侧目?”

    “姑奶奶,你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哟,还押韵哩!”

    “韵个鬼。”佳旭道,“走吧,去你院子,我再给你把次脉,好调整你的药。”

    君悦继续往前走,“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留呢?”

    “就算不留,也得改动药方,调理身体。女人小产也不是件小事,弄不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

    君悦哦了声,倒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同往后院走去。

    再走一段路,她又忽而停下来。“你要把脉在这不就行了,干嘛去我院子啊!”

    佳旭哆嗦着身体,委屈道:“姑奶奶,我冷啊!”

    君悦看向他都冻得发紫的嘴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扔了一句“活该”,又继续往前走了。

    到了她的院子,进了室内,一股暖气迎面而来。

    小尤子正在指挥着里面的几个小丫鬟,一顿忙乎。

    “哎,窗户都关上了,留脚边的那两扇就行。”

    “茶呢,这茶怎么还是冷的,赶紧换热的来。”

    “这垫子记住了,要烘得暖了才能给主子坐,听到没有?”

    “还有这床垫,再去拿两张来,太硬了。”

    “......”

    君悦看着这屋子里犹如翻新似的场景,不禁看直眼。“干嘛呢这是,哪位老佛爷要驾到吗?”

    小尤子见佳旭真的把这位姑奶奶给劝离了那亭子,带了回来,不由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才笑嘻嘻的看向君悦,道:

    “这是主子吩咐的,说要照顾好你。奴才刚才跟这的官夫人请教过了,王爷您在冬日里有孕,天气寒冷,所以处处都需要保暖。而且您这是头三个月,最是紧要,半点马虎不得。

    您看看这屋里,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妥的?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可得赶紧告诉奴才,奴才立马就换。”

    君悦没好气道:“我看你就不舒服。”

    小尤子脸色立马僵硬。

    他听官夫人说了,这怀孕的女人脾气不太好,看来是真的。王爷以前可从来不在乎吃的东西住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她高兴就好。嘻嘻!

九十四章 攻城

    君悦肚子里揣着个娃,自然不能再上阵杀敌,于是只好装病,装成水土不服,并且将这个消息给传到了蜀军中去。

    邬骐达得到消息,哈哈大笑讽刺。“姓君的这娘娘腔,没想到还真是娘,整天水土不服,跟女人怀孕似的。”

    启庚提醒道:“我倒是觉得这更像是假的。你想想,君悦虽说不是常年征战,但也绝不是那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可能身体娇贵到动不动就水土不服。”

    “你说的倒也是啊!”

    正说着时,有将士进来禀报,说是皇上的信使来了。

    邬骐达忙让人将信使带进来,待看完皇帝的信后,五大三粗的脸上拧得更加的难看了。

    “怎么了?”

    邬骐达将手中的信递给启庚,一脸便秘道:“陛下限我们五日内拿下姜离,活抓君悦。”

    启庚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嘛!”

    “否则军法处置。”邬骐达有些不服道,“皇上真是不讲道理,五日之内怎么可能拿得下姜离。”

    “嘘,你小声点。”启庚提醒道。“陛下没打过仗,不知道这打仗有时候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今将士们都知道了是皇上害得王爷冤死,本就悲愤交加。若不是对方是皇上,只怕都要闹兵变了。

    而且吴国随时都会来犯,这个时候真不应该和姜离高内战。这有点头脑的将士都看得出来,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邬骐达大嗓门一开,“妈的,要老子说,这种皇帝不要也罢。”

    启庚可是吓得不轻,也不顾形象的赶紧捂住他的大嘴巴,小声喝道:“你不要命了。”

    邬骐达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悻悻的住了嘴。“那现在怎么办?”

    “既然是皇上旨意,那我们也只能尽力照办了。”

    “哎,要是王爷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在五日内拿下姜离。”

    启庚无奈一笑,那已经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

    邬骐达道:“咱们明日全部大军,集体攻城。盐运城内只有四万守军,我们硬攻,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也只能如此了。”然而启庚还是担忧道,“但我就怕君悦另有奇招,使什么阴谋诡计。”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老子就不信十万人打不过他四万人。”

    “你可别忘了,楚军也是......”

    还未等启庚说完,又有兵士进来禀报,说是丽云城派人来求援。

    二人吃惊,求援?

    来求援的人道:“昨天半夜姜离军突袭丽云城,丽云城守将不防,被姜离军杀得丢盔弃甲。属下拼死杀出一条生路,特来求救,还请将军派兵夺回丽云。”

    邬骐达和启庚对视一眼。果然被启庚猜中了,君悦又出奇招。

    邬骐达大嗓门:“如今君悦占据盐运和丽云,将我们夹在了中间。如果他两边包抄,我们可就危险了。”

    启庚沉声道:“他们这是围魏救赵。”

    “围啥救啥。”邬骐达完全不懂。

    启庚也不跟他解释,直截道:“总之,丽云城必须救。否则的话就算我们不能在十日内拿下姜离,皇上也非砍了我们的脑袋不可。”

    ---

    “王爷,蜀军已经出动一万人,赶回丽云城救援去了。”

    府衙中,探子报道。

    君悦皱眉,“才一万啊!有飞虎营的人吗?”

    探子回道:“有,三千人。”

    吴刚道:“他们这是算准了我们绕道夺丽云,不会派太多人马前去。”

    “不行。”君悦沉声道,“丽云城这边至少还得去一万人。”

    “可是他们已经派了一万人过去,如果不再次救援,他们不会增加援兵的。”

    “那就派人再到蜀军大营,再次求援不就是了。”

    这边邬骐达派出一万蜀军,赶往丽云城救援,其中飞虎营三千人。

    然而还未到丽云,蜀军就中了埋伏。埋伏者未着兵服,使用的武器也是参差不齐。不是砍刀就是叉子,倒不像是军队,而是哪个山头的劫匪。

    劫匪打了好一会,见不敌,四处落荒而逃。

    为首将领下令:“追。”

    另一将领阻止道:“我们的目标是救援丽云,先不管这些劫匪了,等回来了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喊追的将领道:“不,你被他们骗了。他们虽然极力的隐藏自己的身份,可是你还记得他们撤退的情形吗?人虽散乱,队形却一点也不乱,身手利落。我敢肯定,他们是埋伏在此的姜离军。”

    “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们的武功统一有素,俨然是经过严格的军队训练。”

    “那还等什么,分三路追。”

    大队军马立即分成三路,沿着刚才那帮劫匪逃跑的方向,快马急追了过去。

    只是却没想,追出不远时,三路人马纷纷中了圈套,兵马失去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重新整军后赶往丽云城,只是到达目的地时,见城头上插着姜离的大旗,也不知城中有多少姜离兵马,遂不敢轻举妄动,派人回大本营禀报详情。

    邬骐达再次接到丽云城的求救时,很是不可思议。

    “这人还没到丽云城呢,就损失六千多。君悦到底派了多少人去夺丽云城?”

    启庚道:“再派一万人去救丽云。”

    “他妈的要是两万人都拿不回丽云,那我们都无颜回去见陛下了。”

    ---

    便是在邬骐达再次派出一万人回救丽云城的第二天,剩下的八万大军只留下火头军,其它的全副武装上阵,雄赳赳来到盐运城下。

    “君悦难道真的是病了?”

    邬骐达坐于马上,眯着眼睛看向城头上的人,并没有看到那抹标志性的白色人影。

    启庚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君悦没那么容易病。”

    “难不成他人在丽云?”

    “那更不可能。”启庚肯定道,“他是全军主将,偷袭丽云不过是他的计策之一,为分散我们的兵力而已,不可能亲自前往。”

    “那他哪去了?”

    “不管了,全力攻城。”

    八万大军像八万只蝎子一样密密麻麻的涌向了城门,看着令人头皮发紧。姜离军紧闭城门,于城头上放箭。万箭齐发之下,蜀军伤亡惨重。

    然而那五天的期限压在头顶上,就算伤亡惨重也得硬着头皮跑过去。只要能到达城墙下,搭梯登上城墙,就算是赢了一半了。

    “将士们听着!第一个登上城墙者,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蜀军士气高昂,争相拔得头筹。

    快跑到城墙下时,有个身穿蜀军军服的蜀兵突然插入阵中,跑到邬骐达面前,道:“将军,发现一队人马正从小道过去,看情况是要袭击我们的后方大营。”

    邬骐达忙问:“多少人?”

    “约三千人。”

    邬骐达紧接着拉过一个部下,令其:“你带三千人赶往小道,阻止姜离军。”

    那部下点兵离去不久,又有一个探子来禀报:“将军,在东北方向发现了君悦。”

    “君悦?”邬骐达一惊,“你没看错?”

    那探子道:“不会看错,他身着一身白衣,手拿寒光剑,正带着一队人马往东北方向而去。”

    启庚纳闷,“他往东北去做什么?”

    下一秒,他猛地道:“不好,他要去烧毁我们的粮仓。”

    邬骐达也反应过来,东北五城的粮草,可都压在建阳。建阳城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是以历来一直都用作存储军需粮草的重地。

    “难怪城头上不见他的人影。他带了多少人过去?”

    “大约一万人。”

    启庚道:“建阳守军四千,虽然凭借天险易守难攻,但君悦聪明睿智。他既然敢丢下盐运城去毁粮草,必定已有万全之策。”

    邬骐达道:“可是他人到建阳,至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如果我们先于他到建阳拿下盐运...”

    “不行。盐运与建阳好比芝麻与西瓜,粮草关乎五城兵马军需,失去不得。这样,我亲自带一万人过去,拦住君悦。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正好能抓住他。”

    “还是我去吧!”邬骐达道,“冲锋陷阵我在行,可是动脑子的事我不如你,你还是留在这里统筹全局。”

    “不,”启庚道,“正因为你五大三粗的,更不会是君悦的对手。”

    邬骐达想想也是,连曾经的王爷都拿其当对手的人,也一定不简单。他还真不是对手。

    启庚立马点兵一万,而后嘱咐邬骐达道:“这里如果半个时辰内还攻不下,立即撤军。”

    “好,你去吧!”

    启庚走后,邬骐达看着眼前的攻势,还算是顺利。蜀军已经到了城下,正搭着梯子冲上城头,然而又被城头上的滚石乱箭给逼下。

    没一会,又有探子来报道:“将军去小道拦截的士兵们中了埋伏,已经全军覆没了。姜离军已经能够过了小道,往后方去了。”

    后方的火头军不过几百人,肯定是挡不住三千人的。邬骐达只好下令,再派三千人直反后方救营。

    至此,除却救援丽云城的两万人,以及启庚带走的一万,和邬骐达派去小道拦截、后方救营的六千,再加上死于乱箭之下的蜀军,十万军队剩下不到六万人。

九十五章 决定

    “嘭...嘭...”

    震天动地的几声炸声从不远处的蜀军大营传来,所有人回头看去,只见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邬骐达心里一咯噔,后方大营已经被攻下了。

    有部下过来急道:“将军,大营肯定已经丢了,要收兵吗?”

    此时若收兵,回到被烧成一片焦土的大营也于事无补,何不继续攻城。若是拿下盐运城,便是新的据点。

    “不收,继续攻。”

    城墙上乱箭齐发,城墙下的人搭着梯子攀墙的攀墙,撞门的撞门,鼓声雷雷,血浇黄土。

    半个时辰快过去了,眼看城门还是攻不下,邬骐达有些急了。

    有部下提醒道:“将军,半个时辰就快过去了。”

    邬骐达看着天上的日头,想着刚才启庚离去前说的话。眼下蜀军损失惨重,的确不好再战,可就这么走了,他又不甘心。

    然而直到现在,姜离兵也没有开城门,与蜀军来个正面交战。他们一定是在等,等蜀军渐渐的失去斗志,慢慢消耗蜀军的体力和耐力。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撤...”他大手一扬,正准备落下时,忽而城门口一阵欢喜声传来,大批大批的蜀军涌入城内。

    邬骐达大惊,“城门破了?”

    这么快?

    他策马跟随人流,也进入到城中。然而却在看到城内的景象时,一股不详的预感由心而生。

    除了城头上的一批姜离军,城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个百姓,也没有一个姜离兵。

    家家户户家门紧闭,有条脏兮兮的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横在街道中间,看到他们这些个手拿武器的凶神恶煞,感知危险的赶紧窜入另一条巷子。

    邬骐达脸色大变,“中计了,快撤。”

    一时间所有人齐齐转身,蜂拥往丈宽的城门洞内涌去,惊慌失措,一片混乱。

    正这时,从城头上突然扔下几困草垛来,有些正好砸中了往外逃的蜀军,有的摔倒,有的直接被砸死。

    蜂拥逃跑的蜀军,脚步飞快,慌乱至极。前面突然有人倒下,后面的人因为惯性来不及收脚,也跟着倒下。同时的被草垛挡住了去路,瞬间被撞挤成一团。

    姜离军趁势,射下火箭,干燥的泼了油的草垛欲火瞬间燃烧了起来,连带着靠近草垛的蜀军也烧了起来。

    姜离军趁着火势凶猛,又扔下几捆草垛,令火势更猛了,窜得比城门还高,生生将城门洞内的蜀军堵在了里面。

    城外的蜀军见主将被困城内,早已六神无主,弃器而逃。与此同时的,城内从三个方向涌来了大批姜离军,与城头上的姜离军一起,将邬骐达等蜀军围困其中。

    乱箭齐发,刀刃相向,蜀军不敌,大败,邬骐达被活抓。

    城内战局已定,君悦让人扑灭城门火势,下令:“吴将军,兵分三路,追。”

    “是。”吴刚领命。

    邬骐达被带到府衙,在看到堂上悠悠坐着的君悦时,不禁脸色大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以为本王会在哪?”君悦冷笑,“是去建阳的路上?”

    邬骐达直摇头,“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穿白衣服的拿寒光剑的就一定是我吗?”

    “可你...”邬骐达眼睛猛地一瞪,“遭了,启庚。”

    “老子杀了你。”邬骐达虎声一吼,瞬间爆发猛虎之力,往前一跃,就向君悦攻来。一旁的十来个士兵赶紧阻拦,却都被他一一击败。

    君悦也被他突然的爆发力吓了一跳,手中没有寒光剑,只得抽了堂上的一根长矛迎敌。

    可长矛不是她所擅长的兵器,用得也不顺手,连连败退。邬骐达趁机抓住了她长矛的另一端,绷直了手臂直接一臂将长矛打断。君悦脸色大变,后退两步。

    邬骐达以手中的断矛为武器,矛尖对准了君悦的心脏要害。君悦快速躲闪,然而还是晚了些,手臂被矛尖划了道口子。

    邬骐达见没刺中,再想刺一次时,凌空飞来的一支利箭击落了他手中的断矛,紧接着一箭射中了他右腿,一箭射中了他的琵琶骨。大堂上迅速涌进几十个士兵来,手中箭头齐齐对准了堂上的邬骐达。

    “没事吧!”

    佳旭忙走过去,扶住君悦,见她肩膀上的白衣被血染红,皱眉道:“你何必呢!”

    君悦有些虚弱的朝他笑了笑,“我决定了。”

    佳旭看着她,叹了口气。“走吧,回去上药。”

    “等等。”君悦看向被几十支箭支对准的老将士,吩咐士兵们道,“把他关起来,派人好生看守,待我想清楚了再处置。”

    士兵们应了声“是”,拿出锁链将邬骐达绑了起来,压着他出去了。

    邬骐达倒也有大将风范,即便沦为了阶下囚,也没有大骂求饶,依旧是威风凛然,令人敬佩。

    ---

    这边启庚带着一万蜀军赶往建阳,然而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

    君悦就算打算去建阳烧毁粮草,也不可能派出一万人这么多。

    姜离这次调的兵不过四万,之前又去攻丽云城,又派人去后方毁他们的大营,如果再分一万人去攻建阳,那城内的兵最多只剩两万。

    四万军队尚且不能与他们抗衡,何况是两万。如果是他,必定是集中兵力守城,而不是一点一点的分散自己的兵力。

    而且,建阳易守难攻,就算他带了一万人,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攻下。君悦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分散兵力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

    就算那边真的能烧了建阳的粮草,而这边却丢了盐运城,得不偿失啊!

    “不对。”

    他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下令道:“掉头,回去。”

    大军掉头,再次原路返回。

    然而刚绕过一个坡头,便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正是一身白衣,手拿寒光剑的...

    “永宁王。”

    启庚大惊,脱口而出。

    永宁王还活着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年他跟随王爷去过恒阳,见过这位永宁王一面。时隔多年,他竟有幸再次见到这位因容貌名动天下的男人。

    “我就知道其中有诈。”

    连琋唇角勾起淡淡的一抹笑,他人本就安静俊美,这一笑更仿若暖暖的一缕阳光,融化了冬日里的一层薄雪。

    他声音也是淡淡的,很平静,像一池不流动的死水。

    “杀。”

    话音落,这一池的死水仿佛突然有了个旋窝一般,搅起了池水,将池中的枯叶、水藻、鱼、小舟、人等等一切的东西,都给搅进了无底的黑洞中。

    坡上白雪覆盖,雪上红血渲染,遍地妖冶。

    启庚手撑着手中长剑,疲累气喘,满身血污。遍地尸体中,唯他一人最后站着,看着那个依旧坐在马上不食烟火的男人。

    探子来报说有一万姜离兵前往建阳,可这里最多只有三千人。说明有两种可能,一是探子看错了,二是出来的的确有一万人,可只有三千人是兵,其它的都是百姓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到此。

    那七千百姓自然不可能上阵杀敌。可仅凭三千人就打赢了他一万人,也够厉害。

    “你是回来报仇的。”

    “是。”

    他嘲讽一笑,“呵,枉他君悦自诩聪明,也不过是个被美色糊了双眼的糊涂蛋罢了。”

    连琋道:“她糊不糊涂你是不知道了,不过到了地底下,你可以告诉你的旧主。要不是君悦,你主子的冤情还不能大白于天下呢!”

    启庚一怔,“原来是他。”

    皇上的梦魔,原来是君悦搞的鬼。

    主子沉冤得雪,他真是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他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悲的。他更宁愿,死在吴军的手上。

    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看着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取弓搭箭,那冰冷的箭头对准了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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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君介绍:
穿越来的君悦运气不太好,被当作人质困在别人屋檐下。
一天,追求她的人问她:“你想要这天下吗?我打来给你?”君悦嗤之以鼻:“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担心别人来抢地盘,要来干嘛?”
她老爹问她:“孩子,你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自己去打。”君悦赶紧摇头:“太累,而且容易死死翘翘。”
后来,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天下了,君悦仰天长啸:“老子要这天下。”凰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