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复制品
蜂巢先于刑司查到了消息,那批护送岁贡的队伍,找到了。
只是,人都已经全死了,而且是死在了岐山附近。而且也没有假冒的护送队伍继续前往太安。
君悦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疑惑也更大。
连琋来问她结果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隐瞒,将查到的说了。他也是和她一样的疑惑。
“也就是说有人半道劫了岁贡,然后又送还来给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离的义士吗?”
哪个义士看姜离年年向蜀帝进贡不顺眼,所以半道劫了东西?那干嘛不直接劫富济贫,拿去分发给百姓了事?
兰若先回禀她,说他将那批岁贡从头到尾对过了,无一出入,应该就是从她手中出去的那批岁贡无疑。
然而连琋却是摇头,“岐山到赋城要四天的路程。如果按照公孙展所说,他前天才收到护送队伍出现在岐山的消息,而后一天这批岁贡就出现在了赋城,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君悦接话道:“杨白山查过了,最近这几天是有大宗货物进出城门,但都没有大箱大箱的金子银子珠宝等物。”
“几十箱的金银珠宝,进出城门肯定扎眼,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除非...”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从我们手出去的那批岁贡。”
连琋赞同道:“没错,幕后之人劫了护送队伍的那批岁贡,然后藏了起来。而出现在宫门口的这批岁贡,是照着你准备的再准备了一份而已。”
也就是复制品。
君悦只觉得浑身都冷,声音也冷了。
“每一批岁贡,姜离起码得花半年的时间准备。也就是说,对方几乎是跟我们同步的,我准备了什么珠宝,他们就准备什么珠宝。且先不说对方财力雄厚,光是能知道我都准备了哪些东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岁贡数额巨大,又是上交给朝廷的,所以在准备的时候都是秘密进行,只她和公孙展两人知道。却不知她这个姜离最高级别的官,身边早已埋了别人的眼睛。
她仿佛能感觉到,又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的向她收紧,而她既看不见,也不知网口在哪。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一双绿眼睛一样,令人悚然,窒息。
“看来,是该整顿整顿身边的人了。”君悦道,“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对方既有钱,又有能力,定不简单。会是什么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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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了吗,是什么人做的?”
寝殿中,蜀帝歪坐着身子,一边手肘撑着龙座的把手,一手随意的放在膝上,面色苍白无力,虚弱无神。
然而此时蜀国正处人心浮动之际,再苦再累,他也得强撑着处理。
殿内其它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剩下他和面前的一人。
面前的人道:“请陛下恕罪,属下没有查到,甚至于那批兵器是在哪被调换的都不知道。不过属下觉得,既然只有陛下和姜离王知道宁县的矿山被开采,会不会是姜离王做的?”
“那姜离那边,你可有派人去查?”
“已经派去了,但还没有消息传来。”
蜀帝失望的叹了口气,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竟然敢偷到他老子头上来了?害得他一听说此事,竟气得晕了过去。
他道:“兵器之事,关乎我蜀国将士在战场上的胜败,必须要找到。若是落到了他人的手里,咱们反倒是给人做了嫁衣。”
“是。”
“还有,最近蜀国出现的种种乱象,可查到了这个幕后黑手?”
站在前面的人道:“回陛下,就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条条都指向了姜离王。”
蜀帝虚弱无力的脸上陡然的一震,浑浊的眼睛一眯,不可置信道:“姜离?君悦?”
“是。恒阳的法坛属下亲自去看过,根本没有什么白骨暴走的乱象。距离法坛不远的地方,有东西被烧过的痕迹。
属下让大夫验过,那灰中有致人迷幻的成分。应该是那些士兵和高僧都被下了迷药,从而看到了幻象而已。
属下顺藤摸瓜,抓到了两个嫌疑人。据他们供述,是有人指使他们去药铺买的药,买回来后他们自己配制。
属下按照他们的描述画出了指使他们去买药的人的画像,正是姜离王身边的暗卫,房氐。”
蜀帝微眯的眼睛直直盯着斜前方,好像很累又好像很有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道:“还有吗?”
前面站着的人继续道:“有几处地方的坟墓有被挖过的痕迹,应该就是出现在百姓家中的那些白骨。
还有冻河里的那具尸体,属下也已经检查过了。他的死,应该是个意外,对方并不想闹出人命。
臣猜测是对方在让河水冻结的时候,正好被在附近溜达的他撞见,对方无奈才出手杀了他。不过在他死之前,应该跟对方纠缠过,撕下了对方身上的一块衣料。”
他说着,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衣料呈了上去。
蜀帝接过看了看,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茫然问道:“这衣料有什么特别的吗?”
站着的人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虎丘之战,姜离军与吴军交战时,吴军大部分人被电死,而姜离军却安然无恙。”
蜀帝点头,正是那一战,让君悦这个名字,名动天下。
站着的人再道:“同是站在一片土地上,为什么吴军被电死而姜离军却无事,主要是因为他们穿上了一种特制的靴衣。
这衣料为什么能够抵抗雷电,属下还参不透其中的奥妙。但属下特意让人混进姜离军中,打听到当日虎丘之战,姜离军穿的就是这种特制的靴衣。”
既然是特制,也就是说只有姜离才有,确切的说只有姜离军中才有。
姜离军中才有的衣料出现在了太安死者的手中,还跟乱象之事联系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君悦。”蜀帝紧紧攥着手中的衣料,身体像突然冲满了能量一般,瞬间霸气测漏。
“果真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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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了证据?”
思源殿中,君悦惊讶的看向眼前的房氐。
房氐歉疚道:“他事后才发现,衣摆上被撕掉了一块布料。那布料,正是抗电的那种。只是当时尸体已经被冻结,他无法取出。他本想等过几天冰河融化了,再从尸体上拿回布料。谁知尸体被官府带走了。还有...”
君悦眼神不善,还有?
房氐道:“恒阳传来消息,蜀帝好像派了人去查法坛之事,查到了两个混混身上。据那两个混混的描述,他们好像画出了一张属下的画像。”
君悦扑哧一笑,“你的?”
“是。”房氐皱眉,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耳听她道:“恒阳之事一直都是玉胤负责,那段时间你连去都没去过恒阳,哪来的你的画像?摆明了是有人利用咱们做的事再栽赃于我们。”
君悦莞尔一笑,“人家随机应变,抓住了恒阳乱象一事,把矛头引向我们。却不知道咱们正是恒阳乱象的制造者,真是阴差阳错啊!”
还错对了。
“恒阳的事指向了你,等于指向了我;太安的事,因为一块布料也指向了我;如今又出了岁贡一事。看来,我在蜀帝的眼里,是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那少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君悦无所谓道:“能怎么办,凉拌呗!”
房氐不解,“王爷不在乎?”
“反正接下来都要乱了,也不怕多这一桩。乱吧,乱成一锅粥最好。不过也不能只咱们乱,得拉着所有人一起乱才行。”
她语气轻轻,就像一个妙龄少女,天真烂漫的挑着首饰,说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挑完高高兴兴的回家,迫不及待的照着镜子往头上一戴。
面前的这个女子,她轻轻的一句话,随后而来的不是高高兴兴,而是风起云涌,血雨腥风。
就这样,君悦对于岁贡之事,只是按照程序让人查清楚而已,然后写了奏折,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太安。
她知道这份奏折递过去,蜀帝是不会信的,但已经是不重要了。
君悦告诉郭怀玉和古笙,他们可以离开赋城,前去调兵了。
兵戈再起,已势不可挡。
五十二章 那郁闷
然而让君悦没想到,她的那份奏折刚送到半路,太安就发生了件差点让蜀帝丢了性命的大案。
大案发生在岁贡出现在姜离王宫门口的三天后。
这日上早朝,除却商讨各项政务之外,便是接见姜离护送岁贡到太安的队伍。
如果君悦在此,她一定会劝蜀帝立即将这个所谓的“护送队伍”给拿下,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她派出的队伍,这是有人冒充的。
可惜,她不在场。
所以,蜀帝看着哗啦啦抬进来的几十箱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因病苍白的一张脸上难得的笑得像一朵娇柔的花。甚至把之前对君悦的怀疑也给抛诸脑后了。
他就说嘛!姓君的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兴风作浪,小命不想要了?看,这不是乖乖的送了岁贡来了吗?
“好,姜离王果然忠心耿耿,看着这些岁贡,便知道今年的姜离又富裕了许多呀!”
蜀帝咦了声,道:“怎么今年换了个人来,朕记得以往都是一个叫...叫...”
叫什么来着?
“护送队伍”领头的的人回道:“是彭蒎。”
“哦对对对,是叫彭蒎。”
“是这样的,彭蒎因为练兵受伤了,所以不能前来,王爷便派了属下来。属下是秦飞旭。”
秦飞旭侧身一让,露出后面棺材一般大的一个大箱子来,朗声道:“启禀陛下,这是我们王爷让属下等呈与陛下的礼物。此物世间独一无二,且巧夺天工。我们王爷为了寻得此物,可是耗费了一年的功夫呢!还请陛下笑纳。”
蜀帝眉眼带笑,“姜离王有心。”
殿上大臣纷纷侧目,看向殿中央的那口又大又长的箱子,好奇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当得世间独一无二的名号?
秦飞旭拱手一礼,微微弓腰道:“还请陛下移步,近瞻此物。”
“好。”蜀帝笑着站起身,走下御阶。然而啟囸却是担忧道,“父皇...”
蜀帝扬起手,阻止了他的话,胸有成竹道:“无事。”
虽是如此,但他也没有太过靠近那箱子,而是站在距离秦飞旭十步距离处,示意秦飞旭打开箱子。
秦飞旭略微失望,但也不好再劝蜀帝进前,于是扬手让身后的随从打开箱子。
两边文武官员个个伸长了脖子,双眼睁大看向大殿中间的箱子,都希望自己能够第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
蜀帝也是期待,君悦会送了什么给他。
然而随着箱子的打开,文武官员们还来不及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便见殿中间的几人猛地朝箱子内一俯身,而后便拿起了隐藏在箱子内的兵器,再站直时便齐齐的朝蜀帝刺去。
一时间,所有人大惊失色,呆若木鸡。
“父皇,小心。”啟囸第一个冲到蜀帝面前,护住了年迈的父亲。
明亮森寒的刀光,从每个大臣的两只眼睛上,一划而过。
而后整个朝殿都乱了,文官们只知道喊着“来人啊,抓刺客”,武将们倒是有点用,冲在蜀帝前面与秦飞旭等人正面交手。
候在殿外的禁卫军听到里面的声音,纷纷带刀冲进殿内,一时间乒乒乓乓,生死搏斗。
啟囸扶着蜀帝,在禁卫的护送下,并文官们退出了大殿,坐在偏殿内等着正殿那边战斗的结束。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了,所有人回到正殿。
蜀帝依旧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被拿下的秦飞旭等人。殿上大臣指责议论,愤怒交加。
“姜离王真是罪大恶极,竟然敢弑君,简直十恶不赦。”
“正是,竟然利用岁贡之名,行刺杀之事,以下犯上,当诛九族。”
“陛下对姜离何等重视和信任,没想到姜离王竟干起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皇上,臣建议立即发兵姜离,抓拿逆贼君悦。”
“......”
殿上对姜离王的骂声一片,然而蜀帝却是未置一语,不怒也不气,一双威严的眼睛冷漠的看着殿上跪着的几人,苍老的瞳仁仿若明镜,洞悉一切。
直到殿上朝臣要求他发兵姜离,蜀帝才冷冷的道:“你们是谁?”
众臣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飞旭咬牙切齿道:“狗皇帝,你欺压我姜离,鱼肉我姜离百姓。我秦飞旭没能杀了你,是我功夫没练到家,但我告诉你,我们姜离有的是高手,总有一天会取了你的狗命。”
他头发散乱,发髻也歪斜,嘴角还噙着血丝,肩上挨了一刀,被人五花大绑,看起来十分狼狈。
虽是狼狈,却也掩饰不住他一脸的怒气和悲愤。
“哈哈哈...”蜀帝突然间朝着殿顶大笑了好几声,而后低头顾自摇头,一边手肘撑着膝盖一手叉着腰,上身微微前倾,笑道:“朕敢肯定,你们绝不是君悦派来的人。”
秦飞旭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蜀帝继续道:“有谁见过,去杀人还要把自己的主子供出来的吗?你一口一个君悦,争怕朕不知道你是君悦的人似的。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你真不是君悦的人。说吧,你们到底是谁?”
这剧情不按剧本走,秦飞旭竟然有一时的怔愣。
不过他也很快的回过神来,咬牙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姜离秦飞旭是也。”
“嘴硬。”蜀帝敛了笑意,坐直了上身,冷声道,“带下去,给朕好好审。”
禁卫刚应下,便听秦飞旭突然抬头朝天喊道:“王爷,属下有负您所拖,愧对天地,先走一步了。”
说完上下两边牙齿猛地一咬,咬舌自尽了。
其他人看到头死了,也跟着咬舌自尽。禁卫阻拦已来不及。
蜀帝只好可惜的让人拖了出去,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似的,瞬间从刚才的威严变回了虚弱无力。
啟囸不解,“父皇,您何以肯定那几人不是君悦派来的?”
蜀帝无力道:“是与不是,派人去姜离看看不就知道了。君悦,是不可能杀朕的。
先前恒阳的那些暴走白骨,最后查到是姜离所为;前阵子从冰河里打捞上来的尸体,凭着一块布料又指向了姜离;如今又来个刺客,还是指向姜离。你们还没明白吗?
有人想让朝廷和姜离内斗,然后趁虚而入呢!”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对方一心想要栽赃姜离,做得太多了,反而过犹不及。
尤尚书道:“可是陛下,万一秦飞旭说的是真的呢?”
蜀帝冷声道:“朕说不是就不是,你们还是去查查,这几个人的身份吧!”
殿上众臣哑口,这皇上对姜离王,就这么信任的?
散了朝,蜀帝让啟囸扶着自己去御书房。
路上时,啟囸还是不解的问道:“父皇,您怎么就这么肯定,那秦飞旭不是君悦派来的?”
蜀帝只是笑笑,“这件事,以后朕会告诉你吧!”
啟囸虽心痒痒的,却也不好再问。
到了御书房,蜀帝朝崔公公点了个头。崔公公便去了内室,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巨大的盒子。
“打开。”蜀帝朝儿子道。
啟囸微微颔首,依他所言打开了盒子。然而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神情一滞,“这...”
什么意思啊?
盒子中,竟躺着蜀帝当初赐给君悦、却被君悦以‘弓箭认主’的名头给退了回来的逐日弓。
弓身以青铜制成,雕刻着两条飞龙。弓弦呈黑色,由细如发丝的坚韧丝线编织而成。这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逐日弓,象征着力量和权力。
啟囸是真的想要又不敢要。
耳边传来蜀帝的声音:“这弓,跟随朕征战多年,算得上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朕老了,拉不动这弓了,也该给它找个合适的主人了。”
啟囸听着心头一酸,两腿一弯,忙跪下道:“父皇正值壮年,岂能言老。今后蜀国,还需要父皇执掌呢!”
“父皇的身体,父皇很清楚。”他望向门外绚烂的阳光,有些哀伤道,“一统江山,固然是朕的愿望,可是朕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朕一生只有两个儿子,如今没了一个,只剩下你了。希望你能励精图治,勤勉奋发,真正做到一统江山。”
他透过那绚烂的阳光,似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些已经不在了的故人,叹了气的感慨。
“想不到我们这一辈的帝王,竟也没一个能做到一统天下。也不知咱们的儿孙,谁有那个本事。”
人总是喜欢比较,拿自己拥有的东西和别人比,比金钱,比力量,比智谋,比疆土......比了一辈子,也没比出个胜负,于是又让各自的儿孙来比。
却不知道,这谁的子孙更厉害了?因为他们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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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收到太安的消息的时候,傻愣了好久。
竟然还有刺杀这么一出。蜂巢查到沿着龙江没有西去的冒充的护送队伍,看来这护送队伍早就在太安‘备’着了。
若是没有刺杀这一出,蜀帝肯定是怀疑她无疑了。可是这刺杀事一出,蜀帝反而相信她是清白的了。
君悦那个郁闷,她这都万事俱备,只等着蜀帝挥兵过来,就一炮打响这天下乱势。然后她在吴国那里点几个炮,让这天下乱成一锅粥,她好乱中摸鱼。
结果倒好,闹了刺客这一出,蜀帝反而打消了对她的怀疑。那她岂不是白准备了。
这就好像听说领导要来视察,于是大张旗鼓的擦桌扫地,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等一切准备就绪,突然接到领导不来了的电话,那个郁闷啊!
然而连琋却是直视着她问:“为什么刺客打着你的旗号去刺杀他,他却十分肯定不是你干的。他哪来的自信?”
君悦瞥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连琋盯着她好一会,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倒也没有再问。
君悦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也就这么揭了过去。
老实说,蜀帝这自信还真是挺可笑的。最近这诸多事情,有些是她搞出来的,有些不是。但不管是与不是,反正蜀帝都觉得不是。
君悦默默的说了一句:“陛下,谢谢你的信任啊!”
五十三章 自己蠢
君悦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啟麟。
因为岁贡的事,她累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得知蜀帝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想好好泡个澡。
香雪见她泡着泡着就睡着了,想着主子近日来实在疲惫,也就不急于叫醒,人走了出去,打算过个一两刻钟再进来叫醒她。
谁知她这一出去,就给了外人潜进来的机会。
君悦感受到危险环绕而睁开眼睛来时,啟麟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的盯着她看了。
这么赤身**的给人家看,由是君悦混惯了男人堆,也不由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对方还是个突兀闯入的男人。
她差点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惊慌的捂住胸口,然后冲天叫了一声“啊”。
不过这“啊”声在她刚开嘴巴,涌到胸口时,又生生给顿住了。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冷静的程度远比普通的女人。
一秒钟恢复冷静后的君悦双臂打开,双手撑着浴桶边沿,聚力于腿,以脚力向他泼过去了一把水珠。而后浴桶内水波荡漾,花瓣漂浮,“哗啦”一声水珠四溅。
啟麟看着在烛光的照应下,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向自己打来,其中还有花瓣飞舞。然而他可不认为那只是毫无杀伤力的柔软水珠和飘香的花瓣,谁知道这一片片的花瓣中,哪一瓣可以割开人的喉咙?这一滴滴的水珠,哪一滴里面隐藏了极细的银针。
这个...人,最擅长隐藏暗器。
不过这回他倒是想多了,那的的确确就是柔软的水珠和飘香的花瓣而已,顶多泼了他一身。
他侧身一闪,任由那泼来的水珠花瓣从自己面前划过,而后落在了不远处的地板上。再转身看向浴桶内时,里面已无人。
氤氲的水汽之后,屏风前,他...她背对着他,已经套上了长裙,正在系着腰带。长发披散于她身后,看着有说不出的婀娜慵懒。
香雪听到里面的动静跑进来,“王爷,您没...”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了突兀站在前面的男人。她可没有主子的冷静和淡定,惊讶得张开嘴巴,将还未说出的“事”字变成了一声惊天的“啊”。
君悦再套上外袍,然后淡定的走到她面前,抬手抬了一下她的下巴,让她的下嘴唇碰上了她的上嘴唇,关闭了“啊”声。
香雪转着咕噜噜的惊恐眼睛看着自家主子,又指着她身后的男人,哆嗦着嘴巴“他他他”个不停。
“没事。”君悦放下手,无所谓道,“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
“王爷。”香雪可不敢让自己主子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她直觉她家主子会吃亏。
君悦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香雪将信将疑、提心吊胆、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却是不敢走远,贴着大殿门口的位置边看着外面,边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
君悦回头看了浴桶旁的人一眼,而后正回头径自出了浴房。
啟麟看着她走在光滑地板上的白皙小脚,突然有一种“我以前怎么眼这么瞎”的感觉,也跟着走了出去。
君悦淡定的走到茶桌旁,取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茶。啟麟也不等她招呼,径直坐在了她对面,一双鹰戾的眼睛死盯着她不放。
沐浴过后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那是通过女人细腻的肌肤渗透出来的香味,男人是不可能有的。
此时她披头散发,一头乌黑遮住了她两边颊,盖住了她的脖子,一半从她肩上垂下直到胸前,一半散于身后。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脖子下属于男人的特征,没有了。
“看够了没有?”君悦终于不耐的瞥了他一眼。
啟麟不知怎么的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这笑更多的是自嘲。
他自嘲道:“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的怀疑你是女人,却每次都被你给骗了。”
难怪在漠北治病时,照顾她的是个女人。却原来不是女人细致,而是男人不方便。
君悦挑眉道:“你也别觉得自己蠢,很多人都被我骗了。”
是啊!天下人都被她给骗了。包括啟囸,包括权懿,包括南楚的越王,都被她给骗了。
啟麟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年你随晋安帝跳下揽月台,晋安帝最后在你怀里死前,曾经用手去触碰你的发簪。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他只是想在临死前看你散一次头发,做一回你女人的样子。可惜,最后他也没看到。”
君悦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放在膝上,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不要在我面前再提恒阳旧事,我很不想听。”
啟麟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双手撑着茶桌,上身前倾,邪笑道:“怎么,我现在一届平民,你就看不上我,要与我一拍两散了吗?”
“我们从来就没有合作过,何来的一拍两散?再说,就算我现在跟你一拍两散,你觉得我有错吗?”
她学他的样子,双手撑着桌面上身前倾,冷笑道:“你已经是个死人,换作是你,你会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吗?”
啟麟皱眉,这才想起自从他一出现,她既不惊讶,也不问他为什么还活着。好像早就知道了他还活着一样。
君悦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不等他问,便收回上身轻笑道:“实话告诉你,借尸还魂这一招,还是我给啟囸出的主意。你还能活着,得谢谢我。”
啟麟神情瞬间陡冷,鹰戾的眼睛中渐渐露出了锋利的嗜血的光芒。“你什么意思?君悦,你竟然脚踏两条船。”
“不不。”君悦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
“我从来就没上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船。我只是把厉害分析给了啟囸听而已,办法是我出没错,但用不用在他。但显然我赌对了,啟囸还是顾念点兄弟之情的。”
“放屁。”
啟麟如果顾念兄弟之情,这两年来还会处处要他命吗?
他死死盯着君悦,“你到底有何目的?你想对蜀国做什么?”
君悦道:“你问我相对蜀国做什么,那你应该先回去问你的父亲,他对我又做了什么?你问问他我是否有胆量,要对蜀国做什么?
一国帝王,呵,听着真是伟大,自诩行事磊落。可要真耍起手段来比地痞流氓还下三滥,只怕你知道后都觉得龌龊可耻。”
啟麟听罢,浓黑的眉毛一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悦却是别开了眼去,散乱的乌发有两根沾在了她的睫毛上。
她猛灌了一口茶,模样看起来是委屈又倔强,气愤又无奈。
“你来,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吧!”
君悦平复了好一会心绪,又正回头来道。
啟麟原来是想来问她,他如今一届平民该怎么办的,然而刚才听了她的话后,他倒有些犹豫了。
君悦此人,野心勃勃,狡猾诡谲。她有蛊惑人的能力,凭着一张嘴就能让人被她牵着鼻子走。他一直以为她是和他站在同一战线对付啟囸的,但是她刚才又说她给啟囸出了借尸还魂的主意,他倒有些不确定了。
到底她是一直在帮他,还是在欺骗他?
“我问你,你跟蜀国最近的几起大案,可有过关系?”
君悦鄙视一笑,“鄂王殿下,你这‘死’了之后智商下线了。就算是我做的,你觉得我会承认吗?就算我说不是,你信吗?你还是没有说,你此来的目的。”
啟麟犹豫了下,到底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她警告道:“君悦,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做什么伤害蜀国的事,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就算我如今是幽魂一个,也照样能杀死你。”
君悦无语,“这话打从咱俩认识,你就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我现在也还是活得好好的。再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
“你想试试?”
君悦什么也没说,只回他一个冷笑。心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试你个鬼。
“慢走,不送。”
啟麟走时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仪卫。
等他人走了,房氐才不知从哪冒出来,道:“少主,要不要现在就杀了他?”
君悦摇头,“不急,他还有用。他接下来一定会去太安,一路派人盯着。”
“可如果不杀了他,等蜀帝告诉他用蛊毒控制你的事,他再联想起你去漠北治病,必定知道你的蛊毒已解,到时候蜀帝也会知道的。”
君悦指腹轻敲着桌面,冷声道:“我要的就是蜀帝知道。”
“哈?”房氐倒是不解了。
君悦解释道:“我们已经准备了两年,姜离和蜀国之间总要有个了结。我要这天下,但不能是姜离先挑起战争,这样就会背上逆贼造反的罪名,名不正言不顺。
原本以为岁贡一事,蜀帝失去了对我的信任,会向我发难。结果不知道谁多此一举打着我的旗号去刺杀他,反倒叫他相信我是清白的,这仗也就打不起来了。
我需要蜀帝先发兵,我们反抗才是合理。”
蜀帝用搅心蛊控制了她,这搅心蛊其实是有两只的,一只是母蛊,一只是子蛊。子蛊若死,母蛊无恙。而如果母蛊死,子蛊必死。
而这两只蛊,子蛊下在了她的身上,母蛊下在了蜀帝指定的人身上。她若把蜀帝杀了,就永远不知道母蛊的宿主是谁,也永远不可能再得到解药,必死无疑。
所以,蜀帝才这么自信,行刺他的绝不是她。
房氐建议道:“可是如果连公子的身份传出去,蜀帝也必定会向您发难的,何不等到那时候?”
说到连琋,君悦的神情才缓和了些。“那连琋,可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了。”
房氐听罢,一时倒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蜀帝知道了连公子的身份,必定要求少主交人。而少主绝对不可能交人,双方燃起战火,连公子可不就成了祸国殃民了吗?!
五十四章 求婚
啟麟走了,君悦心里有点烦闷,正好香雪将修好了的白虎玉玦拿来给她,她便拿着那玉玦去旁阙楼找连琋。
这还是他住进宫里后,她第一次来旁阙楼。两人虽然常见面常一起吃饭,但都是连琋去找她,而不是她来找他。
旁阙楼的格局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装饰什么的换了些,换成了他喜欢的样式颜色。简单中不失奢华,淡雅中不失高贵。
在皇权富贵里泡大的孩子,品味就是高啊!
进了楼内,小尤子指着头顶的天花板,道:“主子在三楼。”
君悦便上了三楼,果真见连琋一身素纱黑裳凭栏远眺,眺的不是广元殿的方向,而是北方。
她走过去,与他平肩站着。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裳,轻轻飘扬,偶尔撞到一起,又很快的分开。
“在看什么?”她问。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听说当年你误入缥缈林,就是凭着天空中的那颗星星走出来的。”
君悦嗯了声,“那是北极星。这天上,云会动,月亮会动,北斗七星的勺子会动,而北极星永远不会动。它就像一座城门一样,永远停留在那里,指引着迷路的人找到方向。”
“如果是我进去,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吧!”
“不会。就算不识北极星,以所站的位置为中心,渐渐的往外画圈,走个半年一年的也肯定能走得出来。”
连琋微微侧头看她,她长得比他矮,他得微微低头才能看清她的脸。“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
君越莞尔,“哟,你这是在跟我说你不如我聪明吗?”
她自顾笑道:“我的连琋祖宗自恃清高,孤傲冷淡,这一双琉璃的眼睛仿佛不将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看在眼里似的,怎么的竟然承认自己不如我聪明来着?这可真是难得。”
连琋嘴角淡淡一笑,走到她身后,抬手就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上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她身上。
君悦突然就纳闷起来,抓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连琋微微摇头,“就是有点想皇兄了。”
君悦眼睛一暗,其实他的皇兄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便是:我站在了你的面前,而你却认不出我。这种话听着真是老套俗气,可真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是切肤的痛苦和无奈。
“连城他...”君悦微微侧头,看着他的鼻尖道,“很好。我们也会很好的,大家都会好好的。”
连琋闷闷的嗯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箍紧了些。“对,我们都会好好的。”
带着死去的人的希望,好好的活着。那些想要他们死的人,越是想要他们死,他们越要好好的活着。
他们要活着,谁也不能阻挡他们活着。管他是神是魔,谁挡,谁死。
“君悦。”
“嗯?”
“嫁给我吧!”
“呃?”这突如其来的四个字吓了她一跳。她忙打起精神来,挣脱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连琋定定的看着她,很淡定很平静的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君悦,嫁给我吧!”
君悦想,如果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一定会激动的上蹦三下下跳三下,然后人躺在床上卷起被子嘤嘤傻笑。
可是现在,她很淡定的站在原地,目光深邃的看着他,道:“如果我拒绝,你会不会很挫败?”
连琋道:“你难道为了要看我挫败而违心拒绝我吗?”
“嘿,我永远看不惯你这副过度自信的欠揍样。什么叫违心拒绝,搞得好像我多想嫁给你似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君悦越过他,想要回去,口中低骂。“少臭美。”
刚走两步,手臂就被他拉住了。他问她:“你要怎样你才肯答应嫁给我?”
君悦仰天想了想,道:“首先,你得准备一个戒指,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具有非凡意义的戒指,然后向我求婚。
求婚的时候要有鲜花,还得有人在旁边弹奏曲子。然后你拿着戒指单膝跪地,问‘尊敬的君悦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再看我反应。”
连琋越听眉头越紧,“鲜花,弹奏曲子?还要我跪你?”
君悦歪头瞪他,“怎么的?觉得跪我伤你自尊啊!哎我这么一个既聪明又漂亮,鸟见了都栽跟头的女人,你娶到我那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了,求婚求婚,当然要有点诚意才行啊!”
“可是,三书六礼中好像没有这些啊!”
君悦挠挠额头,有点无语。什么三书六礼,那都是老黄历了,现代社会谁搞那些。
“总之呢,步骤我已经跟你说了,你呢,要娶我就照我说的去做,不娶,拉倒。”
说完,施施然的下了楼。
只是刚下到二楼,她便抑制不住的抬手哐哐捶了两下扶手,脸上洋溢着兴奋幸福的笑容,就差没大声尖叫“老娘终于有人娶了”。
失态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此处可能随时有人经过,要是被人看见了告诉那男人,还指不定他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瞧她刚才跟他说话时那神气傲气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啊!
好在一直到一楼,才看到有几个小太监正在无聊的聊天。
“王爷。”小尤子和小果子一同过来见礼。
君悦嗯了声,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他”后,就回去了。
她出了旁阙楼,走在玉兰花树间,忍住不要回头的冲到。心想着要是他还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她,见她回头,还以为她多稀罕他呢!
可话说回来,要是他不在阳台上看着她了,她也会失望吧!
所以,索性不要回头,不看便不知,不知便不扰。
回了广元殿,君悦这才想起,她本是要去旁阙楼送他那块修补好的玉玦的,然而中间却被一桩求婚给忘了,又带了回来。
玉玦是修好了,只不过已不能恢复如初。断裂的地方用一块铂金包裹着,将两块碎了的玉玦镶嵌在一起。白虎还是被分成了两半,然而背面的那个“琋”字,却很清晰,并没有被铂金遮挡。
“算了香雪,收起来吧!”
香雪接过那玉玦,放回梳妆台的盒子上,而后去铺床。
君悦解了发髻,脱了外裳,张开四爪呈一个大字铺在了床褥上,脸埋在了棉被里。
香雪笑了笑,已经很久没见到王爷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
“王爷好好休息。”说完,就要转身下去。
君悦突然抬起头扭过来,道:“你还是把那玉玦拿过来吧!”
香雪纳闷,一会收一会拿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不问,只照做去了。
君悦将玉玦拿在手里,翻了个身仰面对着帐顶,曲着腿一条叠在另一条上,叠在上面的那条微微晃着,很是愉悦。
香雪没打扰她,退着出去了。
君悦拿着一块玉玦在手,边看着边纳闷。“想我,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也有五十了吧!也不是没人跟我求过婚,怎么还是这么不淡定啊!”
“这几经离别,生死都经历过了,按理我应该欣然答应才是,可我刚才怎么有点犹豫了呢?会不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没那么爱他了?”
她自言自语。“嗯应该是不可能的,我确定我很爱他。大概是心有不安吧!”
她望着帐顶的香球,怔怔的想着。对,是不安。
他是为复仇而回来的,他进宫,他利用她,利用姜离的力量来复仇。那么在这场求婚里,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呢?
“连琋啊,经历了这么多事,人会变,情也会变,我不敢指责你的利用,也不敢鄙视你的卑鄙。因为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可是,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你要报仇,我要报仇,连城也要报仇。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可是连城不要这天下,而我要这天下,那么你呢?”
“结了婚,就是夫妻,或许还会有孩子。若是有一天夫妻反目......”
君悦疲惫的闭上眼睛,有些问题,她真的不想去想。
五十五章 羞辱
六月的第一天,就下起了一场持续了半月的大雨。
一直到早上,这雨也没停歇。雨线顺着瓦檐流到地面上,就像放大了的蜘蛛丝似的,连连不断。而流到地面上了的雨水,有的钻进了石板的缝隙里,渗入了地面。有的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向着低洼处流去。
啟麟一身黑色斗篷裹身,撑着一把油纸伞,半边脸被一张黑色的面具遮掩着。鹰戾的眼睛穿过面具的两个眼洞,遥遥看着眼前这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宫殿,只剩漠然和酸楚,以及沧桑。
他戎马半生,打下了蜀国的半壁江山,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君臣猜忌和抛弃,百姓唾骂,他太冤了。
大殿的门口,崔公公提着拂尘走了出来,却正好看到雨中的人,吓了一跳。
他赶紧拿起廊下放着的雨伞抖开,撑着跑进了雨中,到啟麟面前卑躬,张口想叫鄂王时,又觉得不妥,只得换道:“您回来了。陛下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正派老奴出来接您呢!”
接?
啟麟嘲讽,以前他每次打了胜仗回来,也有人去城门口接,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派个奴才来接。
原来在那个人的一句话之间,他已经死了,这里已经不是他能随便进来的地方了。
甚至近来一次还得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生怕被什么人看见。
崔公公见他不理睬他,只好没趣道:“您快进去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啟麟没说什么,视线直直看着前面的大门,提步走了过去。
雨水落到地面溅起,沾湿了他斗篷的下摆,却不影响它翻飞。斗篷随着主人的走动,像被风鼓起似的翻飞后扬,霸气凛然。
崔公公看着他踏地沉稳的步子,老心脏抖了抖。这个曾经叱咤战场、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饮血将军,并不因为他如今两袖清风而稍减半分的凌厉和雄霸。
殿内药气弥漫,不时传来蜀帝艰难的咳嗽声。
啟麟走了进去,放下伞,解了斗篷摘了面具,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父皇,儿...子回来了。”
崔公公站在殿门口把风,不让任何人靠近。
蜀帝本是在榻上休息的,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撑着手坐了起来。
他看着儿子的头顶,脸上看不出是无奈还是愧疚,只淡淡道:“回来了,回来就好,起来吧!”
啟麟应声起身,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一时五味杂陈。“父皇,您老了。”
两年多没见,蜀帝变化很大,头发全白了,人也没有精神了。比之他走时的强健硬朗,此刻的他更像随时都会死去的老人。
蜀帝笑了笑,“吴帝,楚帝,齐帝,他们都走了,也该轮到朕了。”
啟麟懂,他说的这三帝,并非现在的吴帝楚帝,而是先行的吴帝和楚帝和齐帝。
“你恨父皇吗?”蜀帝定定的看着他。
啟麟也定定的看着他。他没有立即回答,像是想了好久,才道:“恨。”
蜀帝也不怪他,“你是该恨朕...咳咳...这蜀国一半的江山,是你打下来的。可朕却如此对你,你要说不恨,朕反倒不信了。那你这次回来,是想要报仇吗?”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
“在你眼里,我就真比不上大哥吗?是因为我是庶出,还是因为我能力不如他?”
“与嫡庶无关。”蜀帝低头轻轻笑了声,声音轻缓,像是在回忆。“你自小就没有母亲,在这深宫里长大,你的委屈朕不是不知道。
朕忙于国事,总不能一直护着你。索性送你去军营,也是为了要让你变得强大。可是孩子,请恕朕这个做皇帝的直言,你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啟麟嘲讽,这话可真是诛心啊!
就像一个木匠,有人说他不适合干木匠一行;就像一个生意人,有人说他不适合做生意一样;他想做皇帝,他的父亲说他不适合做皇帝。
有谁天生就会做这个做那个的呢!
蜀帝继续道:“朕原本想着再过两年就将你接回来,谁知道出了恒阳的事,朕迫于压力,才不得不...”
...杀了你。
他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只要这个儿子不造反不弑君不杀兄,他也不可能杀了他啊!
可是蜀国的百姓怕死啊!所以他们自私的将他的儿子推出去保命。整个蜀国的百姓都如此,他能怎么办呢?
“好在你大哥顾念兄弟之情,用李代桃僵的办法,找了个死囚顶替你,救了你的命。”
“可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蜀帝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只好道:“我知道你性子刚烈,不欲偷偷摸摸。可你也要想想,你若死了,蜀国还能有谁对抗权懿?”
啟麟喉头一堵,所有委屈的话便都堵在了胸腔里。
那日宣旨的人算准了他不欲苟活,便搬出了这句话:你若死了,蜀国还能有谁对抗权懿?
如今的蜀国,能与权懿抗衡的,除他外竟无一人。或许姜离的那位,能勉强一抗。可是那人,用得,信不得。
蜀帝的意思,便是让他从今往后以令一重身份进入军中,美其名曰是保家卫国,其实还不是想利用他这柄武器,继续任劳任怨。
凭什么啊?
可是,他这人就是这样,就算心里再愤再委屈,他也不可能放任蜀国不管。这半壁的江山,是他带着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啊!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夺了去不是吗?
这算是,爱国情怀吗?
“可我有一事不明,那日殿上的刺客,您为何如此肯定他们不是君悦派来的?”
说到这事,蜀帝爽朗一笑。笑得有急了,又咳了好几声,道:“因为他的小命,就攥在朕的手里。”
啟麟皱眉,“什么意思?”
“这个人,野心勃勃,狡诈如狐。当年朕赐他逐日弓,他若不生出不臣之心,便该直接把逐日弓归还,而不是伸手去碰。他若碰了,就怨不得那弓弦上的搅心蛊缠上他。”
啟麟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你给她下了...蛊?”
蜀帝冷笑,“不然你以为朕怎么放心将十城交给他。朕既然能给他,就有办法让他乖得像条狗。”
啟麟定定的看着满头白发的父亲,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忽而记起,当年君悦上殿归还逐日弓时,手指上的确缠了纱布,受了伤。也就是说,在那时候,她就已经被下了蛊了。
给别人下蛊,这样的手段......
“一国帝王,呵,听着真是伟大,自诩行事磊落。可要真耍起手段来比地痞流氓还下三滥,只怕你知道后都觉得龌龊可耻。”
这话,是君悦的原话。
一国帝王,天之子,身份高贵,声威浩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一直认为父皇是心澄明净的帝王,是磊落的君主。他若要杀一个人,只需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可是今天,恕他直言,他只看到了一个阴郁诡谲、心思黑暗的小人。
他就算再杀人无数,审问犯人的手段再毒辣残忍,也不会暗中给人下蛊,然后驱使对方像狗一样的爬,以此来侮辱对方的尊严。
这样的行为,不该是出自一个帝王之手,显得他心胸狭隘,毫无气量。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生出了一股痛心之感。
君悦虽为女流,然气度、智慧、手段、见识绝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她做人质的时候,完全没有身为人质的卑微;她拒绝他招揽的时候就坦坦荡荡的说:老子就是看不上你。
她要杀人就正大光明的杀人,要玩阴谋诡计就明目张胆的玩,她要救他的属下就真心诚意的救;就算天下人认为她好男风,她也不置一语,甚至就把一个男人养在了宫里。
她活得随心所欲,光明磊落又潇洒。
他三番五次的杀她,她也没有因此而恨上他,见了面还和他平心静气的喝茶。这样的气度和心胸,不是谁都能有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中了下三滥的招,成了父皇手里的一条...狗。
他只觉得可惜,为君悦可惜,也为父皇可惜。
“父皇,你控制不了她的。”
蜀帝眼神不善的看向他,“你在质疑朕?”
啟麟露出他标志性的邪恶一笑,道:“君悦这个人,宁死不屈。你这样对她,比让她死更具羞辱感。她不会屈服的,哪怕是死也不会。”
蜀帝摊手,像一个胜利者一样道:“可是你看,他被朕控制了两年,不还没死吗?朕每个月给他一颗解药,一旦没了药,他必死无疑。”
啟麟失望的摇摇头,“父皇,我见过她,她的蛊毒早就解了。”
蜀帝脸上一僵,胜券在握的神情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什么意思?”
“她的蛊毒在三月时就已经解了,而且正巧的是,她是去漠北解的。但她并没有向我提起太多蛊毒之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的蛊毒与您有关。”
蜀帝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啟麟嗯了声,“当时我怕父皇以为我与她暗中勾结,所以并没有将她去漠北的事告知父皇。并且她并没有做伤害蜀国的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算什么,啪啪打脸吗?
老子下的毒,结果人家反而跑儿子的地盘去解毒?
君悦当时的内心,一定在哈哈讽笑吧!
五十六章 暗杀
蜀帝忽然变了脸,一手挥掉榻上的茶几。
茶几滚落,上面的茶壶茶杯散落一地,有好有碎,一片狼藉。
“这不可能。搅心蛊一旦认主,除非跟着宿主一起死,否则是不可能取出的。”
啟麟道:“她身边有一个医术高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蛊虫从她身上引到了一只畜生的身上。也就是说蛊虫没死,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自由了。”
两个月前,正好是君悦离开赋城去各地体察民情的时候。
却原来体察民情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去漠北解蛊。
君悦当时只说了自己中蛊,至于是谁下的蛊,她却只字未提。
何况他当时也觉得,她把这蛊解了也好。这样一个人物,他也不想看她受制于人。受制于他他倒是很乐意。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禀报?咳咳...”
蜀帝怒气陡升,升得太快,胸口反应不过来,他难受得猛咳。
啟麟想上前为他顺顺气,可脚刚移动了一下又生生顿住。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出去?
或者对这个父亲,他有失望,也有怨恨吧!
他把君悦变成了狗,那在他眼里,又把他这个儿子摆在了什么位置?
“我去叫崔公公进来伺候。”
他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将崔公公叫进去。两人回到殿内,他还是站在蜀帝面前,崔公公忙着去替蜀帝顺气,嘴里劝着“陛下喜怒”。
蜀帝瞪向眼前的这个儿子,鼻孔呼哧呼哧冒着热气。“息怒,他都快把朕气死了,朕还息什么怒。成事不足,尽给朕拖后腿。朕当初就不该救他,砍了他送去恒阳祭那些死鬼算了。”
啟麟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胸腔剧烈。
“怎么,朕戳了你的心,你不高兴了?”
啟麟哪敢不高兴,“父皇教训的是。”
“既然是你就别摆出一副强忍的样子,给谁看啊?”
啟麟无奈,只好松了紧握的拳头,凛戾的双眸盯着斜前方的地面,像一个做错事被批评又不敢顶撞的孩子。
他就当是,他太过于激动而说的气话吧!
反正以后,也没有多少次机会能听到了。
蜀帝在崔公公的帮助下顺了气,又喝了杯茶润喉后,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算了,此事也不全怪你。”蜀帝冷静后道,“要怪,就怪这条狗太过于狡猾,竟然咬断了绳子失去了控制。”
啟麟道:“父皇,以我对君悦的了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旦自由,定会向我们反扑。”
“反扑?”蜀帝哼了声,“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可是您之前相信她是清白的,是因为您认为她受您的控制。可现在事实证明,她早已不受您摆布了。
您想想,恒阳出现的鬼火,到后来蜀国内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还有您前几日遇刺,不都是在她解蛊之后发生的吗?
而且不瞒父皇,我在回来之前去过姜离,听说了一件事。君悦原本要运往太安的岁贡,在几天之后又回到了她的王宫里,您不觉得奇怪吗?”
蜀帝眼神一眯。“岁贡之事她已经送来奏折解释了,说是有人从中作梗。”
啟麟道:“那父皇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蜀帝轻轻摇头,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君悦的蛊早已经解了,那么之前对她所有的评断都会被推翻。
恒阳的事,查到幕后主使正是君悦;冻河之事,也是直指君悦;就连刺杀之事,秦飞旭也是声称受了君悦的命令。也许,姓君的正是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将自己排除在凶手之外。
啟麟沉声道:“父皇,君悦此人,留不得。”
蜀帝呼哧呼哧着热气,当然留不得了。一条不受控制了的狗,不杀,难道要等他反过来咬他吗?
“可是,”蜀帝为难道,“他人远在姜离,要如何杀?”
“最近发生的事,不都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了吗?直接派人去抓不就可以了?”
蜀帝抬手摆了摆,“不行。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经明言了君悦是清白的,此时反口,那朕岂不成了朝令夕改、随意诬陷忠臣的昏君。
而且君悦在姜离,颇受尊敬,受百姓爱戴。若要杀她,必须有个强有力的罪名。不然一旦姜离的百姓闹起来,反而不好收拾。
可是君悦这些年表面上老老实实,做事滴水不漏,一点把柄也没留下。要杀他,恐怕不易啊!”
啟麟犹豫再三,到底没有把君悦是女人这件事说出来。
他道:“她接受了南楚送给她的人,这算不算是勾结敌国?”
“没用。”蜀帝道,“住在姜离王宫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南楚人。而是他用一个姜离人替换了南楚人,真正的南楚人早就被他杀了。”
这都能想到。啟麟不得不佩服,她竟然把整个南楚耍得团团转。
她这个一方之主,还真是做得风生水起啊!
啟麟看向蜀帝,沉声道:“父皇,那如果她是死于意外呢?”
“呃?”蜀帝一愣,不解的看着儿子。
啟麟拱手请求道:“父皇,请允许儿子在去军营之前,先绕道去一趟姜离吧!”
“你是要...”
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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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我?”
君悦歪着身子,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夹着一张两寸宽的纸笺,啧啧呶嘴。
“我最近运气还是挺好的嘛!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房氐一个斜眼过去,“您巴望着人家来刺杀您啊!”
君悦瞥了他一眼,“我又没病。”
又道:“你说这啟麟,他是不是脑子有病,都被自己的兄弟和父亲逼到这个份上,成了个活死人,名声没了,皇位也没了。可他还想着替父分忧为国尽忠,图什么呀?”
房氐叹了口气,道:“这或许就是家国情怀吧!”
就算名声没了地位没了权势也没了,可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不留余力,粉身碎骨。
“切,愚忠,愚孝。要换作是我,早就仗剑走天涯去了。”君悦鄙视。
房氐轻轻一笑,肯定道:“您不会的。属下相信,就算世子还在,您不做这个王爷,也不会离开姜离的。乱世纷争,家国飘摇,您不会抛下姜离的子民的,这也是家国情怀。”
“那我要是像老皇帝那样对你们,你们也继续忠于我?”
房氐真诚的点头,“是。”
君悦翻了个白眼,“愚蠢。”
房氐不答,蠢就蠢吧!当年恒阳城破,要不是她相救,他们的命早就留在了那里。他们几个现在的命,是她给的,她随时都可以拿去。
况且他们做死士的,就算主子将他们五马分尸,让他们遗臭万年,他们也毫无怨言。
一日是死士,终身是死士。
死士也有在乎的东西,有他们要守着的人。
“那王爷,要不要我们准备什么?”
君悦将手里的纸笺揉成了一小团,塞进了嘴里,费了老大劲才将它嚼烂。房氐一双惊瞪的眼睛看她,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吃纸。
这听着跟吃某个东西真是相像。
“真难吃。”君悦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给出了一个亲身试吃后中肯的评价。
她换了个姿势,上身仰躺,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处,两条腿搁在案桌上,悠悠道:
“准备那是肯定要的。这个啟麟武功高得很,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地点不能在宫里,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我还得找几个群众演员,到时候配合着叫好呢!”
房氐忍不住的嘴角抽抽,“所以您老接下来第一步要做什么?”
君悦放下腿站了起来,道:“这该吃午饭了,走,出宫找兰若先吃饭去。”
“嗯?”
五十七章 强盗
太安距离赋城有上千里的路程,就算骑着快马,最快也要跑上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从宁县偷偷运去蜀国的第二批兵器,又丢了。
蜀帝十分震怒,暗中派人彻查。
这一查,就查到了自个大儿子的身上。
“你们没有查错?”蜀帝不信,再三问,“确定不是君悦所为?”
私采宁县矿山,知道的也就他和君悦两人而已。上次兵器丢了,他怀疑是君悦半路搞的鬼,于是派人去查。
可是君悦那里还没查出个什么证据来,第二批又丢了。而且这次竟查到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是怎么知道他开采了矿山,又是怎么知道兵器运输的时间和路线的?
负责查此案的人禀报道:“回陛下,绝不会有错。这一次属下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在箱子的底下洒了石灰。属下一路跟着石灰标记追查,一直查到城郊。
后来在城郊的一座破庙里,找到了这批兵器。属下又在那里守了两夜,竟然看到太子身边的护卫统领杨一修出现在那里。所以属下怀疑,此事与太子有关。”
蜀帝突然间觉得头晕眼花,全身无力。
怎么跟太子扯上关系了呢?
兵器是给军营里的士兵们用的,太子偷来做什么?
兵器当然是给士兵用的,既然用到士兵,那肯定是要造反啊!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如今啟麟已经“死”了,这皇位他已经是稳坐了,还造什么反啊?
“姜离那边可查到了什么?”
禀报的人回答,“姜离王除了在查岁贡之事,其它的倒也风平浪静。听说他非常宠那个男宠,经常户双入对。”
“可查到了她参与蜀国这几件大案的证据?”
禀报的人摇头,“没有,而且臣查过,恒阳的那两个人提供的画像,应该是假的。那段时间,君悦的那名暗卫房氐根本就没离开过赋城,应该是有人嫁祸。”
蜀帝暗暗皱眉,难道蜀国最近出现的种种乱象,当真与君悦无关吗?
算了,管他有关无关,反正这姓君的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就必死无疑。
哼,敢耍他,他就送他去跟他老爹见面。
禀报的人问道:“那陛下,那批兵器该如何处理?”
蜀帝想了想,此事既然牵扯到太子,切不可轻举妄动。一旦掌控不了分寸,便有可能父子反目,导致蜀国在人心浮动的基础上更加动荡。
“先将太子府监管起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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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城作为姜离的首府,有着它独特的魅力和可爱。
因为他们的姜离王还算是个清明的王,这几年把姜离治理得还算不错,因而都市繁华,百姓安居。
“嗨哟王爷,您又来了。”
十里食乡的掌柜笑容可掬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迎着这位姜离最有权的爷进去。
生活质量提高了,人们手里的余钱也就多了,这几年赋城内陆陆续续又开了几十家饭馆。各有特色,也做得风生水起。然而这十里食乡,也不知道凭借着什么,始终稳居赋城第一酒楼的位置,屹立不倒。
君悦嗯了声,一身白衣张扬,满面春风的走了进去。
她是这里的常客,这的人上到老板,下到伙计都认识。相处得久了,也就没那么生疏了,有些伙计说话时还开起了玩笑。
一小伙计正擦着桌子时,见她走过来,忙站起身露出八颗大白牙,招呼:“王爷,您来了。”
扭头往她后面看了看,玩笑道:“王爷,您今儿不带你家美人来了吗?”
君悦不悦的敲了敲他的脑壳,“爷的美人,当然只能爷看啊!瞧你惦记的,是不是看上他了?”
君悦带连琋来过两回,两回都是戴着帷帽的,其实这些人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但或许人就是这样,越是遮遮掩掩,人们越是认为他美到了极点,反正人人都说他美。因为美过头了,所以才不愿意让人看见。
他们也不想想,连琋也有可能是丑八怪啊!因为丑,所以不愿意让人看到啊!
不过连琋每次出宫都戴着帷帽,也不是因为美丑的缘故。一旦他的那张脸展现于世人,大家就都知道他是齐国的永宁王了。
小伙计撮着被敲的脑壳,一脸灿烂的赔笑道:“哎哟我的爷,给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肖想您的美人啊!”
君悦丢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知道就好。若先来了吗?”
“来了来了。”掌柜的忙指着楼上,“王爷,我这就领您上去。”
君悦挥挥手,“不用,告诉我他在哪就行。还有,赶紧把饭菜端上来,爷都快饿死了。”
“哎,好嘞好嘞!”
虽说这位爷每次来点的菜也不多,挣的钱也不多。可是能让王爷天天光顾的酒楼,那可是倍有面子的啊!
而且最近生意那是特别的好,几乎每到饭点都是座无虚席,还得提前预定。有一大半可都是慕名而来,想来沾沾这酒楼的光。
这要是换在六七年前,谁会把姜离王、把君家的人放在眼里。那时候的人都说:巴结姜离王,还不如去巴结三大世族呢!
可是六七年过去了,三大世族如何呢?
黎家消失了,王家没落了,公孙家倒是如旧,然而势力却也是大不如前。
掌柜的望着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禁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掌柜叹什么气啊?”小伙计不解。
掌柜的幽幽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件旧事。”
“什么事啊?”
“听说咱们王爷出生的前三晚,天现奇观,流星如雨,密密麻麻,壮观不已。”
小伙计摸摸脑袋,“二十几年前,那时候小的还没出生呢!那那场流星雨,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也是听人说而已。”
“嗨,流星雨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记得我十岁那年,好像也见到过一场流星雨,那场景可真是太美了,就像在阳光下撒金纸一样。”
掌柜的点点头,那场流星雨,他也看到了。没过多久,那时的君悦、也就是现在的姜离王就从恒阳回来了。
他低声呢喃:“几百年前,有一位皇帝,他出生的时候也是漫天星雨,天降祥瑞。”
他的声音太轻,小伙计没听清,忙问:“掌柜的你说什么呢?”
掌柜的回过神来,哦了声道:“我说快去准备饭菜,给王爷送去。”
小伙计不疑有他,信了,小跑着去了后厨。
掌柜的再看了那抹白色身影消失的楼梯口一眼,自嘲的低头一笑。想什么呢,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可,到底还是期待的吧!
他转身,又回到他的柜台后面,继续算账去了。
中午的酒楼内人声鼎沸,饭香四溢。穿着小二服的跑堂穿梭其间,动作灵活手脚麻利。外面阳光灿烂,为人们的用餐环境增添了股自然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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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上了二楼,到了掌柜说的房间,推门进去,兰若先已经坐在里面了。
“来啦!”兰若先高兴的为她倒茶,笑道,“你今天怎么不把姓连的带出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出宫吃午饭,美其名曰是吃腻了宫里的饭菜,想换换口味。吓得宫里的大厨赶紧揪着头发琢磨菜式,争怕自己被开除。
她也带着连琋出来过两次,两次之后他就不想出来了,嫌外面太吵。
君悦坐下来,喝了口茶道:“他说他不想看到你。”
“呵呵,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他。”
相看两厌,最好不见。
君悦才懒得管他们男人之间的那点事,视线落在他手边的盒子上,问:“那什么东西?”
兰若先无所谓的哦了声,道:“没什么,一块破石头而已。我刚才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霓裳姐姐,见她手里拿了这个东西,就顺便抢过来了。”
“霓裳回来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
君悦摇摇头,应该是刚回来的吧!
上个月佳旭说要去吴国采一种草药,回来配制她体内的毒的解药。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所以让霓裳跟着。
君悦伸手过去,“什么东西,我能看看吗?”
兰若先很大方的将盒子递给她,君悦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禁一愣。
对面兰若先的声音传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琉璃不像琉璃钻石不像钻石的。霓裳姐姐说这东西她没见过,想拿来做个装饰,结果被我顺过来了。哎,你认识这东西吗?”
盒子里的东西,不过一个乒乓球一样的大小,表面凹凸不平,然而却是透明的,拿在手里还沉甸沉甸的。
“认识。”
君悦将它对准了窗户,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投到她手里透明的东西上,又反射了回去。与此同时,她眯着一只眼睛,透过手里的东西,能模模糊糊看到不远处天空中放大的一只鸽子。
“我太认识它了。”她兴奋的说道。
兰若先听她的语气,立马有种不详的感觉。上身赶紧前倾过去,伸手就要抢回她手里的东西。“它是我的,你不准打它主意。”
君悦立马将那东西握在手心里闪开了去,狡黠道:“嘿嘿,他刚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了。”
兰若先气愤,猛拍了一下桌子。“君悦,你个强盗,还给我。”
五十八章 遭人恨
兰若先这一拍,吓得门口的小伙计手上的托盘差点脱了手。好在他眼疾手快,快速的稳住了托盘的平衡。
他庆幸的拍了拍胸口,“唔,还好还好。”
要是这饭菜洒了,他可是要赔的,两天的工钱都不够赔的。
他端着托盘走进去,正看到里面两位爷在抢东西。一个坐在原地躲闪,一个跪在饭桌上伸手去抢。一个说“给我”,一个说“不给”。
小伙计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耳根有点热,他想到了刚娶过门的媳妇,他们晚上睡觉时的对话就是这样的。
“两位爷,不要抢了,先吃饭吧!”
兰若先这个弱公子,自然抢不过练家子君悦,气哄哄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双杏眼就跟牛眼似的,瞪得老大老大。
他气道:“你是王爷,宫里好东西多的是,干嘛跟我抢一块破石头啊!”
这块石头他刚抢来,还没捂热呢!
君悦笑嘻嘻的把玩着手里的东西,道:“在你眼里它是个破石头,在我这里它可就是个大宝贝。等回去了我让人好好打磨它,送去给容源,讨他欢心。”
兰若先吐了老大一口血,“你拿我的东西去送给你男人,君悦,你要不要脸啊!”
小伙计一边将菜端上桌,一边暗暗点头:嗯,是不要脸。可人家是王爷啊,他想要什么不合情合理吗?
想是这么想,不过他可不敢说。作为一个跑堂的伙计,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放下饭菜后,就悄悄退出去了,顺便关上门。
君悦道:“反正这也是你从别人手里抢来的,现在被我抢了,你也不亏啊!再说,我还是霓裳的主子呢,她的东西给我,不比给你更合理?”
“合理个屁。”兰若先愤愤的抓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红烧就往嘴里塞,狠狠的嚼着。好像嚼的不是一块肉,而是她一样。
君悦将那块破石头收进自己怀里,然后也拿筷子吃菜,安慰他道:“你也别生气,回头我让姐姐找一找,看看库房里有没有钻石之类的,也送你一块。钻石可比这破东西值钱多了。”
“谁要你那破钻石。”
“不要啊!嘻嘻,那正好啊,我也不想送。”
“君悦。”兰若先气得眉毛发抖,手中的筷子控制不住的就向她摔去。
与此同时的,君悦手中的筷子也向他射来。
兰若先吓得整个人呆若木鸡,全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筷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瞳孔里的影像越来越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子里飞速转过很多的信息,比如: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啊!
比如:死王八蛋,你竟敢杀我。
比如:死王八蛋,你竟然为了一块破石头要杀我,我恨你啊!
比如:我是不是下一秒就死了?
比如:我还没活够呢!
然而脑子里转得飞快,有那么多的话,却是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筷子距离他的眼睛越来越近,然后擦着他太阳穴的头发,射了过去。
兰若先只觉得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后背冒了一层虚汗。全身骨头就像碎了似的,无力的要瘫倒在地上,连骂她的力气和心思都没有了。
然而还不等他倒下去,面前的桌子就被君悦一把给掀飞了出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被拽了起来,往她身后踉跄着栽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加惊悚实在是发生得太快,快得这中间他只呼吸了一口气。就是在这一口气中,他好像经历了死亡,经历了被拽,又被甩。
就像瞬移一样,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兰若先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了包间内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站直,转身看去,又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面前一黑一白,正在交手,战局激烈。黑衣人蒙着面,看不出是谁,手中一柄宝剑耍得虎虎生风。君悦扯了包间内的帷幔拧成捆,绕过肩膀两手抓着作为武器,也舞得眼花缭乱。
兰若先忍不住破口大骂,“死王八蛋,你是有多遭人恨,吃个饭都有人来杀你。”
没人理会他,他悻悻住了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跑去开门,然后在楼梯口处朝下面的人大喊:“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于是,楼下的人一窝蜂的跑上来。
可当众人跑进包间内时,地上除了饭菜狼藉,哪有刺客。
兰若先忙跑到窗口往下看去,两人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街道上。
于是一窝蜂的又往楼下跑去,跑到街上去看黑白两无常斗武,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有个看热闹不怕事的还起哄:“王爷,加油,我们看好你哟!”
还有人好奇,“这人谁啊,该不会是来抢王爷的美人的吧!”
君悦武功不如对方,这一点在过了两三招后她就明白,所以她选择了逃跑。可惜对方不让逃,紧追不放。
她近不了他的身,害怕被他的剑所削。对方也不敢靠近她,害怕她满身的暗器。
帷幔是布块,轻盈而灵动,甩动自如。每次在对方要抓住它时,它又迅速的抽开去。且帷幔甩过人眼前时,带起的劲风也能吹得人眼睛辣疼。若是用力一抽,抽在人脸上,那也是啪啪的疼。
可君悦还没厉害到打人脸的地步。而且帷幔虽然灵动,但不是利器,若是不能缠住敌人的脖子将其勒死,就伤不到人家。
而且对方武功高强,二十来个回合之后,对方终于抓住了她的帷幔,死死的抓住,与她形成拉扯之势。
周围人不拍手也不叫好了,这明摆着王爷功夫不如人家啊!
君悦冷眸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对方鹰戾的眼眸森寒,冷声道:“杀你,不需要理由。”
说完,后退一步,臂力加重,手中帷幔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势要将对方给拽到跟前。
君悦如他所愿,身体跟着帷幔往前飞去。然而黑衣人看着冲过来的她,不知怎么的眼前一晃。
也是在这一晃之后,他迅速的侧身躲开,避免与君悦正面撞上,躲过了隐在帷幔之下她射过来的袖箭。与此同时的,松开手中的帷幔,人要往后退去。
可他还是晚了,因为在他松手的瞬间,受帷幔所缠绕而迟了半拍。
也就是在这半拍的差距中,君悦已经在他身前旋转起来,整个人就像一股龙卷风似的,衣袍飘飞,乌发甩起。
便见甩起的乌发之中,有闪闪磷光晃过。在人们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时,乌发又已经重新落下,遮住了那粼粼亮光。紧接着他们就看到,黑衣人脸上的蒙面布巾,被她的乌发甩落在地。
黑衣人的面容,一览无遗,脸颊上好像还有几道血痕。
君悦收势后退开数步,看着面前抬臂掩住半边脸的人,惊讶道:“啟麟,怎么是你?”
她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到了。
“啟麟?”
疑惑声响起,“哪个啟麟?”
啟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至于这种不对劲哪来,他没时间去想。
他果断的转身,欲要施展轻功离开。
正这时,人群中冲出了几人,刀剑劈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王爷,属下来了。”
于是啟麟不得不放开手臂,专心对敌。
来的有三人,这三人的武功,个个在君悦之上。他一人对三人,有点力不从心。而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好像气力在流失。
君悦扔了手里的帷幔,背手冷眼看着前面交战的四人。
兰若先蹬蹬的跑过来,看着前面道:“你刚才好像喊啟麟?哪个啟麟?”
君悦目视前方,喃喃道:“但愿是我看错了。”
兰若先看她有些呆怔的神情,再看她头发梳得齐整的太阳穴,脚下后退一步,来到她身后。
他拨开她头发一看,惊得立马放手,嚷道:“我去,你也不怕晚上睡觉割了自己。”
君悦没好气道:“要是没有它,我现在都死了。”
兰若先再次拨开她的头发,看着隐藏在她发尾处波光闪闪的鳞片,鳞片的边缘上还沾了丝丝红色的血迹,在太阳光下泛着妖冶诡异的色泽。
他突然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翻滚,滚着滚着然后就顺着食道往上涌来。
“呕。”他嫌弃的扔了手里的头发,弯腰干呕了两声。“你可别告诉我,你天天披个鱼鳞的头发,也不嫌腥得慌。”
君悦鼻孔里吐了一口鄙视的气,不理他,放下手往前面走去。
前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五十九章 算计我
君悦走上前,围观众人纷纷往后退一步,让出一条星光大道来。她看着地上已经被制住的黑衣男人,嘴角露出一抹森寒的冷笑。
跟在后面的兰若先只觉得前方有股寒气袭来,身子不自觉的远离了她些,缩进了人群中。
君悦在啟麟的五步前站定,双臂抱胸,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男人。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威风赫赫的鄂王狼狈的样子。头发微散,脸上有三道浅浅的血痕,黑衣上还有几个鞋印。
“君悦,你算计我。”
啟麟怒目而瞪,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不等君悦回答,边上已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咦了声,道:“呀,这不是鄂王吗?”
啟麟怒气冲冲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惊慌,抬眼看向周边围观的人,这才记起要抬手臂遮住自己的脸。
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出大事了。
“鄂王?”兰若先凑上前去打量了他好一会,惊讶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说完又跳到君悦的身后,露出半边脑袋来惧怕道:“你是人是鬼啊?”
一个妇人大嗓门道:“那黑布隆咚的影子跟在后面呢,当然是人了。”
“可是不对啊,鄂王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兰若先看向君悦,“还是来刺杀你的?他为什么要杀你啊,你抢了他媳妇?”
君悦没好气道:“我抢你妹啊!”
她语气虽是调笑,然而看着啟麟的深邃双眸里,幽黑得深不见底。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好像在说:我什么都知道。
边上众人对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啟麟不是被赐死,人头拿去祭奠恒阳的亡魂了吗,怎么还活着啊?”
“难道是长得像而已?”
“我曾经去过太安走货,见过鄂王一回,这就是他啊!再说,就算咱们认错,咱王爷跟他打过那么多次交道,难道会认错?”
“也是哦!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咱们王爷啊?”
“我更想知道的是皇上怎么回事,难道当初下的圣旨是假的?”
“要是你,你会杀死自己的儿子吗?切,不过是做给人看的而已。”
“那这鄂王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杀咱们王爷的?咱们王爷又没做错什么,他干嘛要偷偷摸摸的杀?”
“你傻啊!就是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的杀,所以才要偷偷摸摸啊!哼,狗皇帝。”
“对,狗皇帝,谁要是敢杀咱们王爷,咱们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
事已至此,啟麟再遮掩自己的容貌已是无济于事。他撑着手中的剑慢慢站起来,脚下虚浮得厉害。
君悦抬手一挥,啟麟脖子上架着的剑锋便撤了去。她走上前两步,距离他近了些。
“没错,我就是算计你了。”她回答他一开始的问题。“啟麟,我跟你说过的,论武功,我不如你。但论智力,你不如我。”
“哈...”啟麟嘲讽的仰天笑了一声,笑得过猛,他人晃了一下。“的确,你够厉害。我以为我今天能在这杀了你,却没想这里正是你给我挖的一个坑,厉害,你他妈够厉害。”
若不是坑,他何以只战了还不到两刻钟就被擒;若不是坑,这些百姓何以看到他的真面目。
兰若先在一旁微微皱眉,“你早知道他还活着?”
君悦不语,当是默认。
兰若先诧道:“所以你这么多天跟我在这吃饭,全是假的。你拿我当饵,诱他出现。”
“嗳嗳嗳。”君悦不悦的转头看他,“你搞清楚,是你非要跑来跟我吃饭的。再说他的目标是我,拿你当饵有用吗?”
“可老子刚才差点被他戳了后脑勺。”
“老子还差点被他削了呢!”
兰若先气得开吼,“君悦。”
君悦上身一歪,嫌弃的将耳朵远离了他些。
见他炸了毛,也觉得有点不好意,于是好言好语道:“行行行,这回算我错了,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兰若先气鼓鼓的呶嘴,“这还差不多。”
君悦正回头,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战场狼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没眼力劲的笑道:“你别介意啊,这位爷一生气,难哄得很。”
兰若先正想洋洋得意时,耳听她又道:“不过有位爷比他更难哄,他要一生气,身边一里之内冷风嗖嗖。他可以一个月不跟你说话,甚至半年都不跟说话。”
“死君悦,你又拿我跟姓连的比较。”
啟麟耳尖,鹰戾的眼睛一眯。
姓连...
君悦摊了摊手,无所谓道:“姓连的又怎么了?如今人家都是个死人了,你还计较什么呀!”
兰若先疑弧的看了她一眼,脑子一转,接着她的话道:“死了怎么的,你拿我跟个死人比较,当我是什么?”
“够了。”
啟麟再也看不下去了,妈的这是完全无视他啊!他冷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谁知他这一喝,有根大葱正好砸到了他脸上,砸得他脸一歪,满鼻子的大葱味。而后就听到个大嗓门的女人道:“你竟敢吼我们王爷。”
有人附和,“就是,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有脸吼我们王爷。”
更多的人附和,“你们蜀国人,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没好东西,砸他。”
而后,在君悦和兰若先的不可思议中,更多的东西砸了过来。大葱大蒜,萝卜青菜,砸得啟麟头顶脚边绿油油一片。伴随着人们的怒骂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君悦和兰若先赶紧后退了几步,免得殃及池鱼,就连边上的房氐和流星流光也都纷纷后退。这些可爱的百姓们发起飙来,也是很恐怖的。
兰若先双臂抱胸,歪着头凑近身旁的人,道:“想不到你还挺受百姓爱戴的。”
君悦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受爱戴,人家不过是吼了她一句,就遭来这又砸又骂的。期间还有鸡蛋砸过来,在他身上挂了一滩的鸡蛋清。
这就是受人拥戴的感觉啊!
好像也不错。
不过人家好歹是个皇子,曾经威风赫赫的鄂王,受到这样的侮辱也够了。要是任由形势这么发展下去,她可爱的百姓们可就要上前打人了。
于是她扬手大声道:“好了好了,诸位静一静,别扔了。”
周围百姓听她命令的停了下来,禁声禁语。
君悦再次上前,声音平静,道:“鄂王,不管你是人是鬼,这跟我、跟我姜离没有关系。我君悦虽然没为蜀国做过什么大贡献,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害蜀国的恶事。
我守着我的姜离,尽心竭力让我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守着我的疆土不让外敌侵犯,守着我的家园平稳安泰。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即便死了也要来杀我。可我要告诉你,我君悦不欲惹事,但也不怕事。
无论你今天此举,是你个人所为,还是受你父皇所命,我的态度还是一样。谁要杀我,我会反抗。谁要敢动我姜离,我跟他死扛到底。”
最后一句,她声音朗阔,一字一句,像一颗颗铅球一样掷地有声,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四周很静,静中带着庄严的肃穆,肃穆中又翻涌着人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滚滚气息。
是,谁要敢毁了他们安稳平静的家园,他们跟他死扛到底。
姜离好不容易摆脱过去的穷困,人们才刚过上一两年的好日子,他们不允许谁来破坏。
啟麟眼睛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回到君悦身上,嘲讽道:“看来,你把你的百姓收服得还不错。”
君悦摇头,放缓了语气,低声平静道:
“啟麟,你向来高高在上,对身边的人永远用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去看,把自己竖立成一个触不可及的英雄,把所有你脚下的人当成是蝼蚁。所以,你觉得是你收服了他们,他们在面对你的时候,是畏惧你的。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高高在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还不如这些小百姓。比如他们懂得耕种,而我五谷不分。他们懂得如何看天来安排农事,而我只懂得天热了就脱衣裳,下雨了有人给我撑伞。
无论是手中握有家财万贯也好,还是身居高位、出身高贵也罢,我们都是人。天下所有人都是平等的,都必须面对生死,每天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只不过我们幸运一点,有个厉害的爹,一出生就能含着金汤匙。
可是我们不该把自己的幸运当成是理所当然,然后藐视那些不如我们幸运的人。焉知我们所谓的幸运,在别人眼里也是不幸。
就像你身为皇子,是你的幸运,可轮到这步田地,也是你的不幸。你觉得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你收服的那些人眼里的幸运吗?”
她说着,暖心一笑,道:
“我这些姜离的百姓,他们很可爱,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你看,小孩子脾气大,想骂你就骂你,想砸你就砸你。我想要这些活得自我的可爱百姓。
他们看我的时候,像兄长,像朋友,像孩子,而不是畏惧和害怕。他们把我当成一只保护小鸡的母鸡,而不是靠武力镇压的霸王。
也许你愿意要一帮畏惧你、害怕你、被你收服的手下。可是你沦落到这步田地,你的那些手下呢?他们又在哪?
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今天来杀我,是你自己的意思也好,是你父皇的意思也罢。你觉得等你还未死的消息传出去,你的父皇还会救你吗?
我敢肯定他不会,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对抗吴国的权懿。至始至终,你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把刀而已,有人会在乎一把刀吗?
说真的,人成了一把刀,你活得还不如这些百姓。
啟麟,客观来说,我欣赏你。所以我建议,趁着你父皇没杀你之前,不如抛弃一切,去感受一下一个人是怎么活的?一个无欲无求,没有算计没有争斗的人是怎么活的?也不枉你此生在这世间走一遭。
不过我知道你也不会采用我的建议。对于你们这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来说,要你们放下身段融入这些百姓中,对你们来说就是一种侮辱,太难了。
就算你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也依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吧!”
六十章 他五弟
啟麟定定的看着他,愤怒的眼睛中渐渐的归于平静。
他道:“我或许,懂得你的意思了。”
君悦挑眉。
啟麟继续道:“你无非就是告诉我这些人肯为你出头,不是你用王权和武力收服他们,而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追随你,任你为主。你是在炫耀你的手段高明,魅力强大吗?”
兰若先哎了声,叹了口气,嘟囔一句:“对牛弹琴,浪费口水。”
啟麟激光一样的视线射向他,平静的眼睛中再次染上愤怒。
兰若先不怕死的继续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啟麟皱眉,不回答。
于是兰若先继续道:“就算是手段高明魅力太大,那也说明她比你聪明。”
他拉了君悦的手臂,“走,吃饭去,跟这种人说话真没意思。”
君悦微微挣脱开他的手掌,原地不动,看着啟麟道:“也许我们面对的人不同,做事的方式不同,所以你不理解我的意思。
你收服你的军队,是希望他们替你冲锋陷阵,挣得军功。可我从来没想过从我的百姓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我是真心为他们好。
平心而论,如果是你,你是愿意跟着一个对你不怀好意的主子,还是一个从不图你任何东西的主子?”
君悦说完,微微一笑,转身要离开。
啟麟一怔,“什么意思,你不杀我?”
君悦身子不动,背手望着前方道:“你是鄂王,天之骄子。我一个小小的王爷,可没那资格处置你。你走吧,离开姜离。若你还想杀我,我还是不会杀你,但我会亲自送你去太安。”
说完,真的走了。
白衣飘飘,无风而动。自信张扬的背影,是啟麟从未见过的傲慢。
而且,这傲慢令人口服心服。
他啟麟,服她君悦。
房氐看着他道:“你的药劲应该已经过了,走吧!我送你出城。”
啟麟看着他,自嘲一笑。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当成是豺狼,给赶出去。
这边君悦和兰若先重新进了十里食乡,重新要了一桌酒菜,两人大快朵颐的吃起来。
这错过了午饭时间,可把他们饿慌了。
兰若先抽空,看向对面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莫非是你救了他?”
君悦呵呵了两声,“我有那本事,早就统一这天下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还活着?还连续十几天都出宫吃午饭,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在这动手?”
君悦如实道:“上个月他去见过我,所以我就知道了啊!”
“原来如此。”可兰若先又纳闷,“那上次他干嘛不杀你而这次又杀?”
“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你刚才干嘛跟他废那么多的话?直接赶走不就得了。”
君悦吃得风云残卷,懒得理他。“问那么多做什么,吃你的。”
“嘿,老子差点陪着你死在这了,问点东西你还不乐意。”他手往前一伸,“不问也行,把那破石头还我。”
君悦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老年痴呆,我刚已经说了,它是我的了。”
兰若先瞪眼,“嘿,刚才大街上你还说要给我东西当作补偿呢。合着你刚才就放了个屁啊!”
“我是这么说了,可没说要给你这破石头啊!”
“死王八蛋。”
“嗳。”
“臭不要脸。”
---
君悦回了宫里,便让香雪去把上次修补玉玦的师傅给找来,然后递给他一张图纸。
“你就按照这个图纸,把这东西给做出来。两面都要平滑的,就像瓷器的表面一样滑。弧度也不用太大,不能有断裂,也不能留下瑕疵,然后把外边沿切成圆的。能做到吗?”
玉器师傅看着手中的石头,掂量了一下,也不敢保证,保留道:“王爷,小的只能说试一试。”
君悦大喜,“那行,试好了你就送来给我。”
玉器师傅便拿了东西出去了。他刚走,公孙展就来了,脸色可是不太好看。
君悦似乎猜到了他脸色为啥不好,有点心虚的垂下头,拿了茶杯故作喝茶。
“抬起头来。”
头顶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喝。
君悦心抖得本能的老实抬起头看他,抬完又后知后觉太没骨气。她才是王爷好不好,凭什么她要看他脸色啊!
于是推开手中的茶杯,昂首挺胸道:“我这才刚打完一架回来,全身筋骨都酸了。,你没一句慰问也就算了,凶什么凶啊?”
“你还知道你刚才打了一架啊!”公孙展看着她,“啟麟还活着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看啟麟是谁,再看看你是谁,你是不是你很厉害,每次都能从他手下全身而退?”
“你放心,我这回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
“那你就没想过他早洞悉了你的计划,然后将计就计吗?”
君悦噎了口,好像也是哦!又心虚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闷声道:“啟麟应该没那么聪明吧!”
公孙展无语的抹了抹后脑勺,原地转了一圈,抬手指了指她,想要骂她两句,又无力的放下。
“君悦,我告诉你,自信是好事,但别自信过了头。不是每次死了都还能再活过来,你知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
君悦疑惑的“咦”了声,刚想说什么的,忽而看向门口,喜道:“容源。”
公孙展不悦道:“你少拿五弟来转移话题。”
“容源,你来了。”君悦这回直接站了起来,眼睛有意的看了公孙展一眼。
公孙展这才转头看去,连琋一身黑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精致的面容上平静无波,然而桃花琉璃目中却闪烁着疑惑。
“你怎么来了?”君悦问他。
连琋走了进来,却是不看她,而是看向公孙展。
一黑一红,一个不食烟火一个狐狸狡黠,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对峙着,气氛异常诡异。
君悦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凑到他们两人中间,试图道:“那个...”
然而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连琋一个冷眼给扫得闭了嘴,灰溜溜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当自己不存在的闷头喝茶。
妈的,她刚才在街上多威风啊,一回来怎么就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你刚说什么?”连琋问。
公孙展回道:“我劝王爷珍惜生命。”
“最后一句。”
“别转移话题。”
“别拿谁转移话题?”
君悦喝茶的手一抖,牙齿差点磕到茶杯。她眉毛一挑,定定的看着前方。虽然离得很近,可她还是竖起耳朵,就怕漏听了一个字。
公孙展看了君悦一眼,笑道:“他五弟。”
君悦猛地抬头看他,正好公孙展将视线收了回去。他重复道:“我说别拿他五弟来转移话题。”
连琋眉头一蹙,“他?”
“我指的是晋安帝。”公孙展道,“众所周知,王爷喜欢晋安帝,甚至跟着他跳下揽月台。你是晋安帝的弟弟,排行第五,不就是他五弟吗?”
连琋没说什么,俊宇的脸上平静无波,也不知道他信了他的话没有。
见他不语,公孙展再道:“你虽然改了个名字,可是以公孙家的势力,想要查你,还是很容易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连琋淡淡道:“没有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朝两人礼貌的微微颔首,而后走了出去。
连琋微微侧身,视线随着他一步一步移动到门口,突然感觉有几股线在他脑子里缠绕,却又找不到个线头来。
君悦不动声色道:“怎么了,你怀疑他啊?”
连琋边正回头来,边道:“说不上来。”
“你放心吧!”君悦给他倒了杯茶,“我跟他打了六七年的交道了,对他再是清楚不过。他嘴巴一张开,我就知道他是要打喷嚏还是要吐口水。”
连琋坐了下来,坐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但他说的没错,你今日的确太过冒险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皇帝派了他来杀我,而我正好让他暴露。用不了多交,啟麟还活着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
到时候蜀帝、以及蜀国朝廷在百姓心中就会失去信誉,此时如果我们再推波助澜,啟麟的末日就到了。”
连琋看着他,“可你好象并不希望他死。否则刚才在街上,你也不会说那番话。”
君悦微微一怔,才刚发生的事,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看来他在来之前,早就渗透了她的皇宫了呀!
“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也可惜。如果他这辈子一直隐姓埋名下去,我也不会为难他。”
“他不会。”连琋肯定道,“啟麟是个充满血腥的人物,让他放任蜀国不管,他宁愿死。”
君悦自嘲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他的父亲,不值得他去孝敬。他的兄长,也不值得他去效忠。
就连他昔日的部下,在利益面前,也毫不犹豫的背叛他。他一心守护的百姓,面对生死时也毫不犹豫的牺牲他。他应该为自己活一活。”
连琋无奈的摇头,微微低头玩转着手中的茶杯。“这个世界上,能够为自己活一活的人,能有几个?”
君悦便也无话可说了。
是啊!这世界上,能为自己活一活的,又有几个呢?
就像她,姜离就是她的宿命,这宿命推着她一步步往上,问鼎天下。
就像连琋,宿命推着他要报仇,将他卷进了他这辈子最厌恶的权势斗争的旋窝中。
为自己活,听着多潇洒多豪壮。可是,太难了。
太平盛世里尚且不能,何况是乱世。
六十一章 六月霜
正如君悦所料的一般,啟麟还活着的消息像龙卷风一样,迅速的在东泽大陆的各个角落散开来。
众人对此惊讶不已,议论纷纷。尤其是蜀国的百姓听到之后,对蜀帝和朝廷的质疑和骂声更是时起彼伏。
啟麟离开赋城后,并没有折回来再次刺杀君悦,也没有按照君悦的建议,找一个地方好好的生活,而是回了太安。
然而他人还没回到太安,龙江上游一段因为夏季里连下的七天大雨,水位上涨,水势凶猛,拦截的大坝终于在某天凌晨、人们还在睡梦中时、再也坚持不住的决堤了。
一时间冲毁了房屋无数,人员死伤惨重,淹没田地数千顷。
消息传到姜离的时候,公孙展问君悦:“是你做的吗?”
君悦摇头,“我是想搞点事情,但绝不是这个。”
公孙展道:“我信你,你永远不会拿百姓的性命来做牺牲品。这或许,是天意吧!”
君悦感慨,“当年从姜离运回去用作整修龙江的一箱箱银子,到底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才不过几年的时间,龙江就决堤。”
“不用想也知道,真正用在龙江整修上的只怕不足十分之一,大部分都进了官员的口袋。受苦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公孙展问她:“那你还有什么计划吗?”
君悦看着他,笑问:“你想看六月飞霜吗?”
“六月飞霜?怎么可能?”
“在我这儿,一切皆有可能。”
就连现代人都迷信,更何况是古人。
古人总认为,像这种大型的天灾就是上天的惩罚。
于是人们把龙江决堤的原因归结到了蜀帝的身上,认为是蜀帝包庇自己的儿子。是蜀帝当日没有杀死啟麟,而是拿了个假的人头去恒阳祭奠亡魂,导致天怒人怨,所以降罪于蜀国的百姓。
过去恒阳的亡魂到蜀国骚扰百姓,也只是吓吓他们而已,并没有真正的伤人。而这次,他们或许是真的太愤怒了,所以一下子报复了这么多人。
与此同时的,恒阳的百姓震惊了。因为在夏日炎炎的六月里,天再次出现了乱象,六月里竟然飞起了鹅毛般的霜雪。
是真的霜雪,雪白雪白的,就像仙鹤的羽毛一样,落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然后化成了水。
恒阳的府官吓得连夜上奏朝廷。如果不是官帽还戴在头上,他真的想连夜逃离这个鬼地方。
六月飞霜加上龙江决堤,让蜀国的百姓更加确信,这都是蜀帝没有把自己儿子的人头送过去赎罪,导致那些亡魂喊冤、老天惩罚的结果。
民怨四起,朝廷在百姓们心中的威信荡然无存。
当一个人处于极度愤怒的时候,一丁点的火星都可以使得他随时爆发洪荒之力。尤其这点火星还来源于他愤怒的对象。
就像现在,百姓们极度愤怒朝廷和蜀帝,所以当朝廷的赈灾粮只要迟到了一刻钟,百姓们立马就聚众闹了起来;只要施粥的人一个勺子端不稳,抖落了两粒米,愤怒的灾民立马掀翻了粥锅......
一点点的矛盾或许不足为惧,但当所有的小矛盾滚到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大矛盾,冲突就在朝廷官员和难民两方人之间产生,愈演愈烈,最后不可收拾。
最开始是因为一件什么小事,人们已经说不清楚了。人们只知道,事态发展到最后,百姓们无论是难民还是不是难民,都涌向了衙门,不是打就是砸。
这些官员平日里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百姓们早就怨极了他们。只是在以前,碍于他们官威势大,不好得罪,只得忍气吞声。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势力也大了。好多人都在打,所以他们不用再忍了,也跟着打,往死里打,势要把之前的委屈全给打出来。
打砸衙门还不够,人们开始围住了皇宫四周,要求蜀帝出来给他们一个说法。
蜀帝当然不可能给他们什么说法。说什么,说他的确包庇了自己的儿子,当初在恒阳死的另有其人?
而且他想说也说不了,在百姓们再次围住皇宫的时候,他就气得吐血,晕过去了。
百姓们最开始只是想要个说法,却迟迟未见蜀帝的人影子,于是他们的愤怒升级了。他们要求蜀帝下罪己诏,甚至是要他滚下皇位。
啟囸作为一国太子,皇帝不省人事,他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爬到城楼上安抚百姓。
可是处于愤怒中的百姓们哪里听他的,有人往城楼上甩了根棍子过去。
可惜城楼太高,棍子自然甩不中人,砸在了对面的城墙上,“咣当”一下,砸声淹没在了人群的愤怒声中。
“谁要听你说了,叫狗皇帝出来,还我儿子命来。”
“姓啟的没一个好东西,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为何淹死的不是这些狗东西。”
......
啟囸无奈,只好下了城楼,看着下面聚集的一众官,一个头两个大。
大多官员都是一脸迷茫,问道:“太子殿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鄂王还活着,他当初不是被赐死了吗?”
“是啊!这一大早起来城里都乱了,我还以为敌军打进来了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陛下如今又这样,哎...”
假死的事,知道的也不过是当事人啟麟、他和父皇、君悦,以及尤尚书和苗尚书几人而已,其它人都不知情。
啟囸能怎么说,他要说当初让啟麟假死是他出的主意吗?
尤尚书将他拉到一边,埋怨道:“我当初就说过,少跟姜离的那位接触,焉知今天的一切就是他计划的。”
啟囸不耐烦道:“尤尚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咱就先别提这个了好吗?再说,主意的确是君悦出的,可是君悦让啟麟去刺杀他了吗?
技不如人就不要逞能,啟麟要是不抽风跑去刺杀他,能暴露吗?拜托出事了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不要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尤尚书噎了口,无话可驳。
君悦要是听到他这话,一定会很真诚的拱手谢道:“谢谢你的信任啊!”
皇宫有禁卫把手,百姓们就算人多势众,也还是不敢近前的。他们进不得皇宫,然而皇宫里的人也出不去。
双方就这样僵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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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吴国有动静了。”
刚散了朝,君悦正走回广元殿的路上时,房氐一边朝她跑来,一边说道,并将手中的纸笺递给了君悦。
君悦接过他手中的纸笺一看,而后又递还给他,沉声道:“蜀国如今已经乱了,吴帝要是再不动,我都怀疑他死了呢!”
“他们调的主要是西一带的兵力,并且好像有意的避过了姜离边境,也就是说吴帝要从东北方向攻打蜀国。”
“此前啟麟在西北,所以吴国不敢有所动作,于是挑拨我和蜀帝的关系,试图从我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可惜他们的计划没能成功,我还好好的呢!反倒是啟麟气数已尽,等于东北已经没了那层最坚固的堡垒,他们自然要选择一条捷径走。”
房氐道:“可是蜀**队是出了名的狠辣,更有十万飞虎营。就算没有了啟麟,权懿也未必打得过。”
君悦叹了口气,“先看看吧!看他们这次调多少兵力。叫我们的人加紧准备,我可不想走了一个蜀国,又来一个吴国压着我们。”
“是。”
清晨的天,并没有太阳升起时的暖光,反倒是映了一层橘红的朝霞。天边的云层压得很低,似是山雨欲来。
六十二章 毁字
君悦刚回到广元殿,香雪便迎出来禀报,说是那个玉器师傅送东西来了。
“这么快?”君悦微微惊讶。
玉器师傅将东西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君悦翻来翻去看了看,样子倒是十成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香雪纳闷:“这什么啊?”
君悦随意道:“好东西。”
香雪看着主子手里所谓的东西,好像是一根铜管,铜管一边大一边小,大概一尺长,大的那一端好像嵌了块琉璃。主子正拿着它,小的一端对着自己的眼睛,透过管子在殿内扫来扫去,自个玩得不亦乐乎。
“怎么样,王爷可还满意?”玉器师傅笑眯眯的问。
“很满意。”君悦拿下铜管,在手中颠了颠,笑道,“可惜以现在的技术,还不能做到聚焦,放大或者缩小。”
香雪和玉器师傅一懵,“什么是聚焦?”
“呃?就是...”君悦一挥手,“说了你也不懂。不过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辛苦你了。”
玉器师傅不敢说辛苦,这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做。老实说,他也很喜欢这个玩意,以他广泛的见识来看,这绝对是世上第一个出现的东西。
他们王爷怎么这么聪明,能治国能打架,还能搞研究搞发明。
可惜,他就算再喜欢,也不敢要啊!
君悦得了这么个宝贝,自然屁颠屁颠的跑去旁阙楼找连琋,迫不及待的想要献宝。
香雪只好让人将她的早膳给送到旁阙楼去。
到旁阙楼的时候,连琋已经用完早膳了。君悦献上自己的宝贝之后,就端着一个碗上了二楼,倚着阳台的门框,边吃边看着他将这玩意对准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对着前方移来移去。
瞧他一直不放手的样子,她就知道这礼送对了。
“这东西,叫望远镜。怎么样,看得够远吧!就连前面宫殿檐角上的铃铛都能看到。”
连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很清楚,你哪弄来的?”
“呃...前几天出宫,无意中发现了这小块石头,我让人打磨做出来的。”
“是吗?”连琋淡淡道,“我怎么听说是姜离王抢了兰大人的一块破石头,然后拿回来送给我的。”
君悦差点咬中自己的舌头,这老百姓们八卦的速度,怎么比她的蜂巢还快啊!
连琋听旁边的人没了动静,便将手中的铜管对准了她,正好看到她放大的一张有点囧的脸。
君悦大口咬了一块小笼包,闷声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啊?哦我想起来了,咱们骄傲的连小公子,从来不稀罕用别人的东西。”
连琋将铜管移开,食指指腹摩挲着镜面光滑的表面,道:“这东西以前是谁的我可不管,我只知道它现在是我的。”
说着,转身进了楼内。
君悦也转身跟上,调侃他。“这么喜欢,你该不会是打算拿它来偷看我沐浴的吧!”
连琋在茶桌旁坐下,将铜管放在一边,边倒茶边道:“你要是把浴桶搬到院子里沐浴,我也不介意看。”
君悦嘿嘿笑了两声,“连琋你学坏了,你以前学的非礼勿视哪去了?”
谁知他却道:“又不是没看过。”
君悦便噎了口。
他俩共用一个浴桶、同在一个屋檐下洗澡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他俩一起落难金沙城,在一个客栈里,她洗澡的时候,他就在房间的另一边。
可是那时候君悦还把连琋当小孩,根本就没有避着的意思。且浴桶有屏风挡着,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再说,连琋这孩子自小教养极好,真真是非礼勿视。她洗澡的时候,他压根不看一眼。嗯,也有可能是没兴趣,懒得看。
后来连城继位了,她有一次偷偷跑去恒阳找他,他倒是看到了她洗澡。不过她整个人缩在了水里,水上全是花瓣,连琋除了她的一对肩膀,也啥都没看到。
这也叫看过?
君悦想,要是有机会,她应该带他去三亚的海边看看,什么叫“看”。
她放下碗筷,两手肘撑在茶桌上,拖着两腮带着期待的眼睛道:“那好,今晚回去我就让人搬了浴桶到院子沐浴,你可得把握机会哦,只此一次。”
连琋瞥了她一眼,不应也不拒绝。
他岔开了话题去,“外面的玉兰花开了,很好看。”
“呃?”君悦脸上一蒙,不知道他这突然的夸起花来是几个意思?
“你比花好看。”她笑道,语气带了点不怀好意的痞气。
连琋不理会她的调笑,自顾道:“你说现在要是下起雪来,白雪配玉兰,会不会更好看?”
君悦一张笑脸仿佛被冻结了般,立马僵在了脸上。
然而僵硬也只一秒,一秒之后,她继续痞里痞气道:“你可别吓我,我这小小赋城可没什么怨魂。要是赋城真飞起霜来,那一定是我死的时候。”
连琋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平静的双目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变化。
“怎么了?”君悦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我脸上有米粒吗?”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再看向对面的人,见他还是定定的看着她,一双桃花般的眼睛好像能透过她的衣裳,透过她的皮肉,直视她的内心。
君悦便也敛了笑意,“你怀疑是我做的?”
连琋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呷了口。“我不知道,但你是最有可能的。”
君悦不急于否认,而是问:“为什么?”
“恒阳是吴国的国土,他们不可能为了对付蜀国在自己的地盘上闹这么一出,伤敌也伤己,蜀国就更不可能了。你是不是想说,那还有齐国的那些反抗者?”
君悦不说话,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我告诉你,他们都已经归顺我了。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行动。况且,我很确定,我们谁也没有那脑子,让六月里飞霜。”
君悦怔怔的看了他三秒,忽然间一阵狂风吹了进来,她觉得有点冷。
齐国的那些反抗者都已经被他收服,这个消息让她全身从头到脚都冷。
她站了起来,走到阳台的门边,抱起手臂歪着倚着门框,顺便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让它们不至于冷到麻木。
“那么你来姜离,是来收服我的吗?”
背后传来他淡淡的声音,“不是。”
君悦刚想问“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身后又传来声音。“君悦,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告诉我,我的目的是什么?”
“毁了蜀国。”
君悦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非但没有好点,反而比刚才的更冷了。这回连心脏都是抖的。
她嘴角无奈一笑,“连琋,我不是。”
身后的人沉默,她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时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我是想报仇,想取而代之。但是连琋,我从没想过毁了蜀国。”她站直了身体,微微眯着眼睛望着清晨落下来的朝霞,深深道,“他们有人该死,有人也无辜。”
连琋问她:“你同情他们?”
君悦摇头,“不是同情。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毁’这个字,太过严重了。”
就像你要一个人死,杀了他也就一了百了。可是毁了他,那就绝不仅仅是杀了这么简单。
你会折磨他的亲人,间接折磨他。你会践踏他的自尊,搞臭他的名声。你甚至不会杀他,而是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会让他绝望,让他崩溃,让他发疯。
这才是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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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去了思源殿,将公孙展召来,跟他说了连琋的事,公孙展听罢也是惊讶不已。
“他竟这么恨吗?”
君悦坐在案桌的边缘上,微微低头道:“我当时听到他说出那个‘毁’字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我现在都怀疑,龙江决堤,是不是就出自他的手笔?”
公孙展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要真狠起来,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有时候我甚至都有点怕他。”
“可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脾气臭得很,不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如今他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我真怕他会闹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
君悦看向他,“要不然你去跟他坦白了身份,劝劝他?”
公孙展自嘲一笑,“你觉得可能吗?不说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就算他真信了,你觉得他会听我的吗?”
“也是噢!”君悦无力道,“把他惹恼了,恐怕以后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他这冷战的脾气,发作起来真的要人命。
“好在你有蜂巢,而他还不知道这一点。”公孙展道,“你让人多留意一下他的人马,知道他的动向。我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希望能摸清他的计划是什么,能拦就拦吧!”
君悦嗯了声,“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她也好奇,“你就不恨吗?”
公孙展释然道:“我的恨,早在跳下揽月台的那一刻就完全消散了。报仇是想,但是恨也谈不上。”
君悦明白,报仇是他重生后的责任,是责任,而不是心态。他的责任完成了也就结束了,他不会恨下去。而连琋不会,他就算毁了蜀国,也会一直恨。
也许人只有经历过死亡,才能容易放下那种刻入骨髓的仇恨吧!只有经历过死亡,才会明白爱也好恨也罢,到头来终究什么都不是,人不过是在为难自己、跟自己较劲而已。
你说你在恨别人,其实你只是在恨你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老天不公,为何仇者快亲者痛?恨为什么所有人都解脱了,而唯他还活着?
可难道,为了放下恨,就要让他死一回吗?
他可不会那么幸运,向她一样穿越,像连城一样重生。
六十三章 操控
太安城的民乱愈演愈烈,自啟囸上城楼安抚无果后,其他朝臣也依次上城楼试图安抚。可惜百姓们只想看到蜀帝,其他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蜀帝迟迟未醒,百姓迟迟见不到人,情绪越来越烦躁,到最后愤怒的开始往宫墙上泼脏水了。
因为宫门口有守卫,他们不敢近前,所以他们聪明的拿来一块木板,木板的中间下放着一个小矮凳。
将装有脏水的桶放在木板的另一端,木板就会失去平衡往一边倾斜,另一边翘起。人们只要往翘起的一端跳上去,木板就会弹跳,从而将另一端的木桶给抛了过去。
然而因为距离较远,再加上宫墙的高度,木桶没能抛上城楼,但也撞到了城墙,将城墙下站着的禁军给淋了个满身臭味。禁卫迫不得已退守门内,关紧宫门。
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皇宫和禁卫遭受如此屈辱,也算是史上头一遭,皇家颜面荡然无存不说,巍巍皇权也实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虽然门口没了守卫,然而百姓们也不敢多前进半步。因为只要他们多前进一步,城楼上就会有箭矢射下来,阻拦他们的前进。
愤怒的心是有的,然而在强硬的武力面前,他们还是有所胆怯。
后宫里,昏迷了两日的蜀帝终于悠悠转醒。
人刚醒来,听了国内已经乱糟糟,宫门口甚至一片污秽,立马气得眼都白了,人撑不住的差点又晕过去。
“这帮刁民,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们,竟敢犯上作乱。全给朕一箭射死,咳咳...”
说得急了,他又禁不住的咳嗽两声。崔公公忙递过去一碗参茶,蜀帝喝了,这才觉得有点精神头。
他眼睛瞥向殿内垂头站着的一众臣子,冷笑道:“朕今天要是死了,你们是不是就没有人能解了外面的困局?一个个平时喊得比谁都大声,关键时刻怎么都龟缩起来了?”
众臣们头垂得更低,高个的甚至直接将腰躬得很低,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突兀。
他们倒是想解决啊,可是人家不听,人家想见的也不是他们啊!
而且,啟麟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还想听蜀帝怎么解释死人复活呢!
尤尚书开口道:“陛下,现在百姓们群情激奋,我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啊!”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听进去。再不行,拿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朕就不信,他们个个都不怕死,还能翻了天去。”
蜀帝靠着团枕,胸口起伏得厉害。就像一口吞了一个鸡蛋下去,被撑着了的一阵阵胀疼。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有大臣道:“这样会不会更激起百姓们的愤怒?”
“派人去城外,把南湖军调进城来,他们就算愤怒又能如何?你觉得他们敢拿自己的肉身来撞军队的刀剑吗?”
啟囸犹豫道:“父皇,儿臣觉得把军队调进来吓吓他们就好,不必制造伤亡。而且赈灾的事只要我们处理得当,百姓们自然不会有怨言的。”
蜀帝瞥了他一眼,只是略微失望的摇摇头,到底没有说什么。
如今啟麟的事情一闹,朝廷在百姓心中就失去了信誉。恒阳六月飞霜,三十万军民的冤魂报复,蜀国人人自危,心惊胆颤。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朝廷的军队,百姓还会相信朝廷吗?
怨都来不及呢!
治理天下,也是要软硬兼施,既然软的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能来硬的。
正此时,有禁卫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刚才城门口,百姓们又闹起来了。有几个试图冲向宫门口,被城楼上的禁卫射箭吓退。谁知那禁卫没掌握好分寸,一箭射中那人心脏,把人杀死了。
蜀帝嘴角冷笑,“杀得好。估计现在外面都安静了吧!”
禀报的禁卫突然间觉得有口难言,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禀报下去了。
蜀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道:“还有什么就说。”
“是。”那禁卫继续禀报,只是声音比刚才的小了很多。“一开始百姓们的确都怕得后退,安静了好一会。谁知道有几个带头的突然喊起来,说...说...”
他支支吾吾的,头垂得很低,小腿有点发抖。
啟囸急道:“说什么?快说。”
“说皇帝的看家狗杀人了。”
其实那人的原话是“狗皇帝的看家狗杀人了”,然而他可不敢说“狗皇帝”三个字,擅自把一个“狗”字去掉了。
殿内众人看着蜀帝一脸的阴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后来百姓们越来越愤怒,齐齐向宫门口涌进。人太多了,城楼上禁卫也不敢再放箭,怕再伤了人,局面不可控制。”
禀报的禁卫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他说完后,殿内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静中。
他们可以想象得到,宫门口现在是一副怎样的景象。人山人海的百姓围住了宫门,大骂着皇帝大骂他们这些官员。他们撞击着宫门,他们甚至搭成人梯,要翻过城墙来。
沉默持续了半刻钟,尤尚书第一个道:“陛下,不如...”
谁知他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蜀帝打断道:“你现在就去城楼看一下,带头闹事的那几个是个什么样子?带回来审问。”
尤尚书眉头一皱,“陛下是怀疑,此事是有人在操控?”
“朕也不怕告诉你们,啟麟的确还活着。可是他人远在姜离,姜离到太安相距甚远。他人还没从姜离赶回来,消息倒先比他还快的在城内散开来,这不反常吗?”
他这么一说,殿内众人也是回过劲来。
这几日都被外面的乱民给闹得心烦意乱,倒是没发现这么大一个漏洞。
“难道,又是那个蜂巢所为?”
啟囸道:“此前我们调查蜀国发生的那几起乱象,怀疑是蜂巢所为。如今看来,应该是确信无疑了。也只有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散播到全国各地。”
尤尚书不解道:“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受命于谁啊?”
蜀帝鼻孔一个冷哼,“蜀国若乱,对谁最有好处,就是谁的。”
“那就只能是吴国了。”
蜀帝道:“吴帝野心勃勃,一旦蜀国动荡,他必定有所动作。看来该调军了。”
“如若吴国兴兵,权懿必为统帅。”尤尚书说到这时,突然恍然大悟。“难道陛下不杀鄂王,是为了留着他对付啟麟。”
殿内众臣也才幡然了悟,如果杀了啟麟,那还能有谁与吴国的权懿抗衡啊!
可是这啟麟,他脑子抽了什么风啊,跑去刺杀姜离王?
不都说鄂王武功高强吗,怎么还打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君悦啊?
打不过就不能跑了吗,干嘛还要被人认出来?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陛下。”
殿门口,又一个禁卫喘着气跑进来,到飞罩下时单膝跪地,抬手禀报道:“陛下,鄂...”
他刚说了个“鄂”字,又想起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鄂王,直唤名讳他也不敢。于是改道:“二皇子回来了,就在宫外。”
殿内众人一怔,“鄂王?”
“啟麟?”
六十四章 骗来
啟麟单骑冲到皇宫门口,就看到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景象。
宫墙上粘着散发着恶臭的脏水,脏水显然已经干了,呈现丑陋斑驳的形状,像一滩漂浮着绿藻的死水。
宫门前的石板砖上,还有人们穿的衣裳,盖的毯子,吃饭的碗,掉落的菜叶米粒...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下流血,胸口上插着一支箭矢,毫无动静,显然已经死了。
而人们群情激奋,人墙一层叠一层,有的撞击着宫门,有的朝城楼上破口大骂,还有的搭着人梯,试图攀上城墙去。
他忽然想起了和君悦最后一面时,她形容她的百姓为:可爱的人。
眼前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以肉身去撞击铁质的厚重宫门,显然是以卵击石;而那些激愤大骂的百姓,就像菜市场上因为价钱谈不拢而破口大骂的妇人,口中满是秽语;而那些搭成人梯,试图攀上城墙的人,更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怎么可能攀得上去呢!
其实,这么看着,他们也的确挺可爱的。
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宫墙之下,真的是可爱。
可算是皇室蒙羞,皇权被挑衅,怎么可能是可爱呢!
城楼上的禁卫看着远处缓缓骑马而来的人,一开始不确定,待那人走近了,他终于惊讶的喊道:“鄂王。”
其他人也看见了,忙换来当值的头领。头领一看之下,忙派人去禀报皇帝。
鄂王真的,还活着。
那这么说,皇上骗了天下人。
皇上怎么能骗人呢?
宫门前撞的撞骂的骂爬的爬,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注意有人骑着马靠近。他们之所以会看到啟麟人,是因为人家策马急奔了过来,速度快如飓风。要不是他们闪得快,都成了马蹄下的亡魂了。
由是如此,他策马所过之处,还是有一大片的百姓向两边跌到。宫门前本就是人挨着人,前面的人跌倒,撞到了后面的人,连累后面的人也跟着跌倒。一时间宫门口就像大风刮过的麦田一样,左右各一边倒去。
啟麟一路加速策马到宫门前,冲过人群。眼看就要撞上宫门洞下的铁门,他适时的用力勒住马缰。马前身受到了阻力,本能的曲起前蹄,头眼向天,冲天嘶吼。整个身体连带着上面的人都倾斜了起来,几近垂直。
人们警惊惧的抱头乱窜,远离了他些,就怕马受了惊吓发狂。
一串长啸过后,马的前蹄落回地上,安静了下来。啟麟拨转马头,骑于马上,鹰戾的双眸沉沉的看着眼前的百姓,有惊讶,有害怕,有不敢相信,有漠然。
宫门前很静,静得只剩下夏风吹过人们的衣裳。每个人无声的呼吸叠在一起,在风的吹动下,竟然有了声音来,“唔唔”的好像是急喘,又好象是叹息。
“你们要的是我。”
安静之中,马上郎朗的声音传来。“我来了。”
面前的人群怔怔的,突然间找不到了接下去的话。
就好像一个人,他通过各种方式去找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一直在躲着他。他费了很大的精力,花了很多的时间,甚至逼迫他的家人,都找不到他人。他立志要将找到他作为他的人生目标,找不到他他誓不罢休。
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仇人却自己站出来了,他的计划被强行中止,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人们现在就是这样,男人女人,他们微微仰头看着这个蜀国的战神,守卫边境的功臣,屠城的刽子手,皇帝的儿子,因为他而受的天灾,心情复杂而又无措。
他们认定蜀帝绝不会交出自己的儿子,所以一定要闹进皇宫。可如今,啟麟却自己站出来了,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啟麟依旧坐在马上,视线大致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声道:“你们不是想要一个说法吗?那好,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他这话一落,人群中终于有人出声。
那人道:“大家不要听他的,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最会装模作样。嘴上说得再好听,能把我们的亲人还给我们吗?能把我们的家还给我们吗?”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对,我们不听你的。你屠了人家几十万人,现在人家回来报仇了,有本事你把自己杀了。”
“对,你自尽啊!”
“你们啟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太不要脸了。”
......
啟麟握着缰绳的手渐渐发紧,这就是他一心守护的百姓吗?
君悦,你自认为你的百姓很拥戴你。可如果有一天你真遇到了我的处境的时候,你觉得你的百姓还会一如既往的拥戴你吗?
不会的吧!
世上的确有无私的人,可是他们所占的比例远远不及自私的人。他们之所以拥戴你,是因为你可以给他们土地,可以让他们变得富裕。可有一天,当你的存在阻碍了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推向深渊,将你推出去当成祭天的祭品。
如今他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不禁怀疑自己,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啟麟抬手,运气嘶吼:“都闭嘴。”
他本是武人,武功高强,内宫深厚,这如洪钟一般的嘶吼,立即就盖过了人们的愤怒声。人群渐渐的停止了说话,安静下来。
领兵十几年,也不是白领的,啟麟威势十足。人往那一站,自有一股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殿下,要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吧!陛下说得对,啟麟现在还不能死。”
城楼上,尤尚书看着宫墙下,对身边的啟囸道。
啟囸嘲讽,“如今就算我真心想救他,你觉得还能救得了吗?民意如此,本宫又能如何?”
“可是吴国的权懿...”
“岳父大人莫不是忘了,蜀国能与权懿一战的,可不止他啟麟。”
尤尚书眼尾一挑,转头看向他。“你是说姜离王?殿下,你怎么还是不听我的,那位姜离王...”
“我知道。”啟囸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你又要说君悦此人危险了。可他就算危险,他能如何?难道你真的以为他能领着姜离的那十万虾兵蟹将跟朝廷抗衡?”
“话虽如此,可君悦此人,善于阴谋诡计,不得不防。”
“放心吧!本宫心里有数,此人可用,但不能信。”
尤尚书这才放心些。“可是,君悦也不过是跟权懿打过一仗而已,虽然险胜,但凭的也是天时地利和他的巧计,侥幸的成分居多。可是他不会次次都能侥幸的。”
啟囸道:“那是因为他手里的人少,如果给他足够的兵马粮草,他未必就不是下一个啟麟。岳父,能凭一己之力从三大世族手中夺回姜离,又在齐国亡后毫发无伤,将姜离治理到如今局面的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你该信他。”
“太子说的是,但是绝不能让他成为下一个啟麟。”
手握军权,功高震主。
啟囸明白,“岳父放心,飞鸟尽,良弓自然要收回来。姜离就算是我们蜀国的,可君悦绝非我族类。”
尤尚书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太子英明。”
两人的视线落在宫墙之下,马上之人,声音朗阔,一字不落的全落进了人们的耳中。
六十五章 自刎
天突然间阴沉了下来,刚刚还照在人们身上的阳光,就好像收到命令一般迅速退去。天边的云层好像被什么压着,承受不住的降低了下来。
狂风掠过众人,扬起了他们的衣袂飘飘。人们不禁哆嗦一下,脸转向了风走的方向,以避开风打上脸颊。
要下雨了。
夏季的天,变幻莫测,说晴就晴,说雨就雨。
啟麟目视着眼前的泱泱人群,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战场。三军阵前,他身披金甲,大氅扬风,银枪在寒风之下,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他威风凛凛,目光威严,面对着自己的士兵,做着最后的一番鼓舞。
他道:“我当年拿下齐国,拿下恒阳,是为扩大我蜀国的疆土。我屠了恒阳满城,是因为他们的反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不将他们杀尽,他们就会反过来杀我们。”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你们干嘛要去侵占别人的疆土?要那么多的疆土来做什么,能让我有更大的地方住吗?能给我更多的地耕吗?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拉着我们的儿子父亲去打仗,去了就再没回来。都是儿子,凭什么我们的儿子死了,你却还活着?”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都愤愤的跟着喊了起来。
人或多或少都有仇视的心里。穷人仇视富人,卑微的人仇视高贵的人。总的一句话:凭什么我是穷人你是富人,凭什么我们卑贱你们高贵?凭什么一起去打仗,死的是穷人而不是高贵的人?
“是啊,凭什么?”
“是你们杀的人,凭什么那些冤魂要来找我们麻烦?”
“老天要惩罚,也该惩罚你们,为什么要来惩罚我们?”
“都是一条江,为什么其他地方没有决堤,反而是我们蜀国决堤,你们当年是怎么修的?”
“钱都被你们贪了,还修什么修?”
......
众人七嘴八舌,引出来的矛盾越来越多。而这些矛盾,有些本与啟麟无关,可他得受着。
他再次运气一吼,“都听我说。”
吼声像一股强大的气流一般,荡过了所有人的耳膜。于是众人渐渐的停止了质问,再次安静下来。
狂风比刚才的刚大了,人们能感觉到那风刮在脸上的刺剌感,好像皮肤随时能开裂一样。城楼上旌旗飘摇,传出“哗哗”的声响。就连坐下的马,也不安的动起来。
啟麟拍了拍马的脖子,安抚它不要害怕,而后大声道:“龙江决堤的原因,朝廷会查清楚。所造成的损害,朝廷也会尽量的弥补。”
“怎么弥补,能把我们亲人的命还给我们吗?”
啟麟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强人所难。”
“那你在这里讲什么屁话。”那人朝着人群喊道,“你们看,他们又在忽悠我们。这个朝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所有人狼狈为奸,到头来还不是我们老百姓受罪。”
啟麟微眯着眼睛,冷眼看着这个始终与他作对的人。从刚才起,他每说一句话,这个人就要跟他唱反调,并且鼓动其他人跟他起哄,看着不似寻常百姓。
城楼上,啟囸招来禁卫的头领,指着下面人群中道:“刚才起哄最厉害的那几个人,看清楚了吗?”
禁卫头领点头,“看清楚了。”
“从另一个门出去,绕到他们的后方,悄悄的把人给我押回来。”
禁卫领命,领了几个人下城楼去了。
啟麟朗声道:“事已至此,那你们想要我怎样?”
还是那个起哄的人喊道:“你去死。”
你、去、死。
一时间所有人参差不齐的喊道:“对,你去死。”
只要你死,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你要是早点死了,就不会淹水了。”
“都是你的错,你是我们蜀国的灾星。”
“祸害。”
......
“让开,都让开。”
正在人们群情激奋中,突然后方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蹄声混乱,来势凶猛。马蹄声夹着风声,更似战场上的厮杀壮阔。
人们害怕的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马载着人从他们面前驰过,到啟麟面前停下。
“将军。”
“王爷。”
是啟麟曾经的部下邬骐达和啟庚,以及他们带来的十几人。
啟麟惊喜交加。没想到到了此刻,还有人惦记着他。“你们怎么来了?”
邬骐达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道:“将军回来,属下等可高兴坏了。听说将军受困于此,属下还带了人来。将军放心,这些个小喽喽,我们一个人就可以干倒一大片,一定能将您救出去。”
啟庚也道:“是啊王爷,我们大伙儿都盼着您回来呢!”
啟麟无奈一笑,他忽而闭上了眼睛,心中无比释然。理想,抱负,皇位,权力,争斗,这一刻间,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
此时此刻,有袍泽,有狂风,有战马,他好像又身处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那是他一生中最荣耀、最肆意、最潇洒的时刻。
“谢谢你们的心意,但是我不想躲了。”
众人一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啟麟睁开眼睛来,沉声道:“我啟麟,活就要堂堂正正的活着,大丈夫岂能偷偷摸摸,一世苟活。”
“将军?”邬骐达等人一惊,他们怎么听出了一股悲壮感来?
啟麟驱马绕过他们,站在众人面前。视线再次扫向人群中,刚才带头起哄的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而人群的身后,有几个身穿禁卫服的人正押着他们离开。
他抬头朝城楼上的人看了一眼,凛风之下,他不得不眯着眼睛。由是如此,他还是看清了那两人。
他心道一句:你赢了。
他正回头来,看向前面的人,再次道:“如果你们觉得灭了齐国,扩大我蜀国的疆土是错的,那我无话可说。
但请你们不要去怨恨我蜀国的将士,他们其中不乏你们的丈夫儿子。是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守护了蜀国的太平,守护了你们的安稳。
我还活着的事,与皇上无关,皇上甚至都不知道我还活着的事。当初在漠北,是我拿一个长相与我相似的人交给宣旨官,我才得以金蝉脱壳。
我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一辈子也不被揭穿,谁知道天慌恢恢疏而不漏。这也算是报应吧!
是我屠的城,才招来了那些冤魂的报复。也是因为我欺骗了上天,所以上天才惩罚姜离。从头到尾只我一人的错,我愿为此负责。”
邬骐达愤愤不平,“将军,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是他太子...”
“住口。”啟麟低喝道。
此时再说出当年的真相,又有几人信呢?
非但不信,还会落下一个诬陷的罪名。
况且如今这般情景已经够乱了,如果再牵出当年的真相,只怕会更乱,这对蜀国、对蜀国百姓有害无利。
啟麟回头看了几个自己的手下一眼,低头自嘲。“没想到,最后来送我的,还是你们。不过,也够了。”
啟庚喉头一酸,“王爷。”
啟麟不等他说下去,自顾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得到消息,吴国已经调兵了,以后蜀国就交给你们了。另外,请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家人,拜托了。”
邬骐达这个五大三粗的不禁哽咽,“将军。”
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啟麟倒是释然,坚定的转回头来,看着满目的人群,再次道:“既然事情由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吧!”
他话音落,上空中突然传来“噼啪”的一声,一道闪电劈开了狂风乱作,吓了人们一跳。
闪电划过,阴沉的天突然的明亮了一下。人群中突然有人感觉到,有一道比闪电还要明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到他抓不住。
“王爷...”
“将军...”
震天的嘶喊声传来,就像雷声滚过一样。人们抬头看去,便见马上那个威风赫赫的男人,向后倒去。
脸上传来湿意,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