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穿鞋
君悦放下茶杯,右手搁在桌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道:“因为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其实我是不愿意的。”
房绮文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抖了一下,只觉得这春天的室内,瞬间变得比寒冬腊月里还冷。
她无奈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嘲讽道:“我知道,王爷您...”
...不喜欢女人。
君悦也不急于否认,“当年接到嘉文帝赐婚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虽然你回恒阳之前,暗示得很明显,我知道你对我有情,可我还是不愿意。
但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姜离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这个‘不’字一说,就是抗旨,后果是什么我们无法想象。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我一定会斩钉截铁的拒绝,绝不耽误你的大好年华。但我姓君,我的一言一行,都不能自已。我的背后,是我整个君氏族人,是整个姜离。
所以,当初明知是错的,我也不得不,娶你。”
这算是一个迟来的解释吧!可最起码,他还是解释了。
房绮文重新抬起头来,释然道:“无论最初的原因是什么,也都过去了。而且,要不是你娶了我,恐怕我现在都已经是一副白骨了。您都不嫌弃我,让我继续留在这王宫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君悦摇头,“一码归一码,娶你这件事,我的确对不起你。”
“所以,这杯道歉茶,就是为这事吗?”
君悦再次摇头,“不是。”
房绮文皱眉,那还能是什么事?
君悦正襟危坐,沉声道:“这件事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但它的确是事实。如果说娶你,是不得已。那么这件事,就是骗你。”
“骗...我?”
他还能有什么事情是骗她的?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是让她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口凉气,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惊叫出声来。
君悦抬手,放到自己的下巴下喉咙处,用指腹轻轻揉捻了肌肤上的几处。没一会,就见她揉捻过的地方,渐渐翻起了一点皮屑,就像撕下的布块般,撕口处凹凸不平,褶皱不齐。
君悦用自己的指尖,从那处褶皱不齐的地方,慢慢的撕开来。没一会,就将喉咙处那块凸起的皮,给撕了下来,扔在了茶桌上。
房绮文紧紧盯着他揭了皮的地方,并没有少了块皮而鲜血淋淋,只是比其它的地方显得白了太多。而揭了皮后的原处,那里平平坦坦的,并没有男子的特征。
“你...”
房绮文惊讶了很久,才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她的下巴,语无伦次。“你...喉...男...你...女...”
君悦眨了一下眼睛,道:“没错,我喜欢男人不假,但不是因为我好男风,而是我是个女人。”
“怎么可能?”
“所以我说我骗了你,让你嫁给了......一个女人。”
这恐怕比嫁给一个好男风的男人还要让人接受不了吧!
毕竟,好男风,他起码还是个男人。而嫁给一个女人,简直是不伦不类又滑稽。
君悦没有理会她的惊讶,自顾解释道:“我母妃费了三天三夜的劲,才把我生下来。生下来之后,我又小又弱,所有人都说我活不了多久。
母妃只得了我这个一个孩子,自然视若珍宝。所以当她听别人说,把女孩子当男孩子养,能让孩子好养活之后,就不顾父王反对的将我当成了男孩子养。
父王拗不过母妃,而且他也的确在乎我这个孩子,也就任由母妃这么做了。所以,我就以男子的性别,入了族谱,上报了朝廷。从此穿男子的衣裳,梳男子的发式。”
房绮文不知不觉中已经放下了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静静听着她的故事。
“后来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我是能养活了,却是个傻子。
父王也不太在意我是男子这件事,毕竟我是个傻子,将来估计也嫁不了人,更不可能继承王位。只要将这个秘密瞒到我进棺材为止就好。
只是,这世上之事,世事难料。
我在十五岁的那年冬天,不慎落水,醒来之后人就莫名其妙的不傻了,紧接着就是被送去了恒阳做人质。
当时我是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要在恒阳度过的,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我哥去世了,我有了机会回来。
之后的事你就更清楚了。姜离除我之外,再无继承人。我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被命运推波,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君悦看着她,端起茶杯再啜了一口,继续道:“当年不愿娶你,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娶了你,我们也不能......
但当时是嘉文帝当政,这个欺君的罪名,君家担不起。所以,只得委屈了你。后来我接管姜离之后,被诸事烦身,也就渐渐的将这事忘了。
今天之所以告诉你,是觉得你也该到了知道的时候。我的确欺骗了你,害你白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不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接受。”
话到这里,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殿内很安静,飞罩下的帷幔静静垂挂,堂上两人面对而坐,茶香氤氲,呼吸微微。
良久,房绮文才轻轻一笑。
她这一笑,恰有春风吹过,飞罩下的帷幔轻轻晃了晃。
房绮文握着茶杯,转头看向殿外,笑道:“我这辈子,也真是有幸,竟遇上了这么荒唐的事。”
君悦却是没有笑,她吃不准房绮文此时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房绮文转回头来,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道:“再帮我倒一杯吧!”
这次,君悦笑了。“好。”
她提起手边的茶壶,将壶嘴对准了她的茶杯,慢慢倾斜,茶水自壶嘴中蜿蜒而出。
茶满杯后,房绮文缩回手去,猛灌了一口,而后杯底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她看着她,空着的一只手不知该捂脸还是该支额,无措的放声笑道:“我,我竟然嫁给了个女人,真是天大的笑话,笑话...我当年千方百计要再嫁过来,竟然是,竟然是...”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这要是君悦以后的身份公布出去了,她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比嫁给一个好男风的男人还要可笑。
“对不起。”君悦轻声道。
这个时代的女子,男人就是他们的天,她们依赖于他们的天。
可是房绮文的这天,只是一张迷了世人眼的画里的留白而已,那不是天。
当她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她无措,她茫然,她心慌,她害怕。
好一会,房绮文嘲讽道:“如果我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我一定不会接受你这句‘对不起’,也不会原谅你。
可如今,我都这个年纪了,也明白这也不全是你的错。从你的角度来讲,你当年的决定,也没有错。”
所以,是阴差阳错。
这点倒是出乎君悦的意料,她以为房绮文会大闹一场或者骂她一顿的。
所以,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耳听她感慨道:“如果我们生在太平盛世,或者生在平常百姓家,那该多好。瞧瞧现在,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君悦没有应她这话,很多人都喜欢说这句话,可生在寻常百姓家就真的好了吗?
永远不要去羡慕谁的人生好,因为你没经历过他的人生,也就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好。
君悦道:“我这王宫,人口简单,如果你还想继续留下,就随便住。如果你觉得住得不舒服,也可以离开,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后半生无忧。如果你想再嫁,我也会帮你。”
房绮文没有立即回答。离开?离开了她能去哪里啊?回恒阳吗?
离开后她以何为生,以谁为依?
她不像君悦,面对四国依然谈笑风生,面对刀光剑影依旧游刃有余,面对阴谋诡计依然冷静自若。她一个从没出过后院的女人,要漂泊在这乱世里,太难了。
“让我先想想吧!”
“好。”君悦也不逼她。反正这事她也不急。
房绮文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许是坐了太久,她起来时,脚筋一麻,上身晃了晃。
君悦抬手要去扶她,然而手伸到半空,又不好意思的改为了拿起茶壶。
等那股麻劲过了,房绮文这才离开。
不过刚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声音:“等等。”
她回过头来,道:“王爷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最起码,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待我无处可去时还能留下。”
君悦莞尔一笑,“这个秘密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说与不说,都不会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我觉得扮作男子,行事更方便而已。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忘穿鞋了。”
房绮文看向自己的只穿了袜子的脚尖,双颊微微燥热,脸上有点囧。
君悦低下头来,不去看她,顾自倒茶喝茶。
房绮文穿好鞋之后,便匆匆出去了。没一会香雪就进来。
香雪纳闷,“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君悦把玩着手上的假喉结,嫣然一笑。“大概,是被吓着了吧!”
香雪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又看向她的脖子,吓得跟刚才房绮文一个模样。“王爷,你...你把你的身份告诉王妃了?”
“嗯。”
“这怎么可以,万一王妃说出去了怎么办?”
“我不介意啊!”
“啊?”
君悦站起身来,抬手手心向内,曲起两根手指轻敲了下她的脑门,笑道:“放心吧,这个秘密对我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了。进来,得给我贴上个新的。”
说完,背手悠哉悠哉走进内殿。
香雪看着桌上那块作废了的皮,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她这位主子脑子里整天都在盘算着些什么。
三十七章 见鬼
“王妃,您没事吧!”灵儿担忧的问。
自广元殿出来,主子就跟没了魂似的,整个人呆怔呆怔的,跟她说话她也不理,走路也不看路。
灵儿懊恼,她刚才应该守在主子身边的。也不知道这王爷都跟王妃说了些什么,把王妃给吓得,脸都白了。
难道,王爷要把她们赶出王宫去吗?
王爷如今得了个美人,就不需要王妃了?
“王妃,小心。”
房绮文被她猛地一拉,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去,眼前正是一棵老苍树。若不是灵儿这一拉,她都要撞上去了。
灵儿焦急道:“王妃,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房绮文走回正道上来,无力道:“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是不是王爷跟您说了什么?奴婢找他去。”
房绮文突然嗤的一笑,“你就算找到她又能做什么?别忘了我们还站在人家的屋檐下,吃人家的饭穿人家的衣呢!”
灵儿怔怔的望着自家主子,不明白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妃,您是王爷的王妃,是一家人,本来就是住在这的啊!怎么说得好像咱们是寄人篱下...”
“对,我们就是寄人篱下。”房绮文抬头望着春日的明媚,嘲讽道,“什么王妃,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我房绮文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灵儿皱着眉,眼睛里闪烁着迷茫。她想不明白像王妃这般幸运的,躲过了当年的恒阳之灾,而且被王爷倚重管理后宫,怎会是个笑话。说得自己好像过得很惨似的。
难道是因为王爷把南楚的那个美人留下吗?
可她不也是说过,王爷留下那个人是迫不得已的吗?
房绮文越想起刚才广元殿的情景,越是觉得...恶心,恶心到想吐。
她微微弯腰,脚下虚浮,身子晃了晃。
“王妃。”灵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担忧道,“您没事吧!奴婢扶您到那边去休息。”
房绮文没有拒绝,任由着婢女的搀扶走过去。
前面就是后花园,后花园中有个五静亭,正适合坐下休息。
春日暖风徐徐,吹过地面时正好钻入了裙底,丝丝凉凉,却又恰到好处的暖和舒服。目光所及,遍地姹紫嫣红,蝶舞蜂飞,美不胜收。
后花园里此时没什么人,只有三两个小太监正在修理着花草。偶尔有宫女走过,做着主子交代的活计的同时,顺便偷懒的摘一两朵小花戴在头上。
房绮文主仆进入后花园,走了没一会,绕过两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时,冷不防的被一抹黑色撞入眼底。
那黑色身影背对着她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是从对方袭长的背影可以看出是个男子。
能在这王宫里随意走动的男子并不多,眼前这个背影绝不是君悦,不是兰若先公孙展,也不是她们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姜离官员。那剩下的,便只有一个了。
旁阙楼的容源。
容源身着一袭黑纱,墨发也以一根发呆绑束脑后,全身上下无一点缀。背于身后的一只手微握成拳,五指修长白皙。上身稍稍前倾,好像在看什么东西。轻风拂过,微微翻动了他的黑纱墨发,像纸片一样的轻盈,随意闲散中,又带了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四周姹紫嫣红,他反其道身着一身素黑,倒成了最显眼的存在,红墙绿柳反而成了他的陪衬。
“主子,要奴才说,您既然喜欢,不如搬回去了得了。”他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如是说,“咱们旁阙楼后面也总是有鸟叫声。”
“搬回去就算了,改天你去跟君悦说说,让她再做两个新的就是。”他主子如是回应。
“王爷那么忙,哪有空做这玩意。再说,她会做这东西吗?”
“这上面不是有她的署名吗?”
“写的什么?”
“君悦之鸟屋,价值一千两。”
“我去,就这几块破木头也值一千两,这要是谁碰坏了一点,砸锅卖铁都还不起啊!”
“你就当她是手欠吧!”
身后的主仆两人,越听脸色越绿。
听听,一个男宠而已,也敢直呼王爷的名讳,还敢置喙王爷做的东西,还敢骂王爷手欠,简直以下犯上不分尊卑,没规没距。
灵儿不等主子吩咐,已经忍不住的开口训道:“哪来的野狐媚,王爷的东西也是你们能指手画脚的。”
前面说话的两人被打断,皆是微微蹙眉。连琋直起身,小尤子转过头来看着后面利嘴的丫头。
他的视线在房绮文脸色稍稍停留,笑道:“你们又是哪来的死耗子,见着谁就想咬上两口?”
灵儿气得一边眉毛高一边低,“放肆,这是王妃,瞎了你的狗眼。”
房绮文冷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主仆,突然觉得身上有力了脚也不虚浮了。
她现在胸口憋着一口气,正待发泄呢!
小尤子呵了声讽刺,“她是王妃,我主子还是...”
“还是什么,”灵儿打断了他的话,鄙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也敢...”
她话还没说完,便觉前方有股阴冷的气息袭来,寒得她整个身子紧绷,喉咙里好像被冻住了般,余下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这种感觉,不仅灵儿有,房绮文也感受到了。只是她抵抗力更强大一点,没有被完全镇住。
房绮文开口:“你转过来。”
她倒要看看,一曲灵动九天、能住进旁阙楼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面前之人依她所言,缓缓转过了身。
房绮文开始了她今天的第二次震惊,像刚才在广元殿看着君悦撕下喉咙处的皮一样,瞪大了双眼,倒吸了口凉气。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双手捂嘴,而是脚下踉跄着往后退去,撞在了身后的桃花树上。
桃花满枝,光彩夺目,却也掩饰不住她此刻震惊的脸上,煞白如纸。
整个表情,可以用看到鬼来形容。
然而这个形容倒也没错,对于房绮文来说,眼前之人可不就是鬼吗?
天下人皆知,永宁王连琋,在当日城破时,**殉国了。
灵儿看见自家主子这副见鬼的失态反应,忙上前扶住她,担忧道:“王妃,您没事吧!”
又回头冲前面的两人吼道:“放肆,你们冲撞了王妃,我定要禀报王爷,将你们碎尸...”
“住口。”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主子喝声打断了。
灵儿吓得一抖,搀扶着主子的手不由脱落,怔怔的看着她。
这还是第一次,主子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大声的叱喝她。
她觉得有些委屈,“王妃。”
她是为王妃出的头,王妃怎的还斥责她了呢?
房绮文推开她,强撑着身体走过去,到距离连琋五步距离时,竟直直的双膝跪地,双臂抬起,双掌相叠置于额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妾身绮文,参见永宁王。”
站在原地的灵儿,惊得下巴都快贴到了胸上。他...他...他...
小尤子识趣的,悄悄退出了几步距离。
“起来吧!”连琋淡淡道。
“谢永宁王。”房绮文依言站了起来,脸上虽然还是煞白,然而眼底却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震惊了,明眸之外蒙了层淡淡的薄雾。
“想不到此生,妾身还能看到王爷,看到恒阳的故人。”
面前的人风华依旧,桃花琉璃目清澈如泉,亮如星宇,仰月唇微微勾起,亲近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淡漠,一转身一抬眸间,惹了身后的繁华暗淡,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连琋微微侧身,淡淡道:“永宁王已死,名字刻在了皇陵的墓碑上,此后世间只剩下容源。你唤我容姓便好。”
“妾身遵旨。”房绮文疑惑道,“那王爷可知...”
这话问完,她又觉得是多余。君悦若不知他是连琋,又怎会让他住旁阙楼啊!姜离王并非男子,她喜欢连琋,是出于男女爱慕。
有谁,会认不出自己所爱的人呢?
她改道:“那容公子此次进宫,不知是何打算?”
连琋负手道:“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不必过问我的事。”
“是。”
她明白,永宁王死而复生,借南楚送人之际进宫,必定不是为了要跟心爱的女人再续前缘。他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目的,不言而喻。
刚安稳两年的天下,只怕又要乱了。
三十八章 蜀崩
恒阳的诡异乱象,吴国和蜀国都想到了设坛作法,诵经超度的办法,以此来安定人心,稳定军心。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双方谁也没动静。蜀国等着吴国自己解决自己的地方混乱,吴国又等着蜀国先开始设这个坛作这个法,于是就这么拖着。
拖着拖着,就给了冒出来的鬼魂以作祟的机会。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西蜀各地各军营里都发生了怪事。不是这个营的人声称看到鬼而发疯,就是那个营的人染了瘟疫,一时间谣言四起。
有人说晚上睡着睡着,半夜醒来就看到房梁上悬着一颗人头,正嗒嗒的滴着血。第二天起来满屋子都是血。
有的水井都已经枯了好几年,突然间冒出水来,而且冒的还是红彤彤的血水。
有人吃饭吃着吃着,鸡爪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人的手指。
建造皇陵的工匠竟然从一堆破石头里挖出了块据说有上百年头的废铁,上书:蜀崩。
就连皇帝,做梦都梦到了成千成万的死尸,向他奔来索命。
......
总之一时间,好像整个蜀国的人,上至皇帝官员,下至士兵百姓,都不同程度的梦到了或者看到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再联想起恒阳的诡异乱象,所有人都说:恒阳的冤魂回来报仇了。
蜀帝最近噩梦连连,根本没心思处理政务。本想交给太子的,谁知道太子竟然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不过好在太子还算尽心尽力,就算病着,也得带病处理政务,而且处理得还不错。
他提出跟吴国交涉,尽快设坛作法的事。
事已至此,蜀帝也不再坚持和吴国僵着,立马拟了文书送往吴国,请求让蜀国带着法师进入恒阳,设坛作法。
吴帝也不为难,欣然答应。
便是在作法期间,来姜离视察的李吴二人回到了太安,将姜离的情况如实禀报。
吴大人道:“陛下,据臣的观察,姜离王并没有异常之处。臣有几日参与了他们的议事会,姜离王每每作决定,也都会先听方大人的建议,再和其它朝臣商议,并没有无视不尊之举。”
李大人也道:“没错。不过他底下的臣子大多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不可一世,处事自是没有那么周全。
有个叫兰若先的臣子,整天直呼姜离王的名字,说话毫无分寸,没规没距,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因而当南楚使团来时,他才不计后果的将人留下,事后才去禀报了方司正他们。这点,的确有点不妥。”
蜀帝听着他形容的君悦手底下的这些人,没生气没责备反而有点高兴。若是姜离都是这种没脑子的人主事,倒也省了他不少顾虑。
他叹道:“到底是年轻人啊,在用人御下之事上,还是欠缺了点火候。”
如果方尚术仅仅为了这点事情就上奏,的确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蜀帝再问:“南楚之事他怎么说?”
“哦。”吴大人忙将手上的折子递上去,“这是姜离王亲自呈给皇上的折子,还请皇上过目。”
蜀帝伸手接过,大致看了一下,突然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十分开怀。
李吴两人对视了一眼,茫然不解。这姜离王的折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耳听蜀帝哈哈笑道:“这个君悦,果然是诡计多端,竟然来了个偷梁换柱。只怕南楚那帮蠢蛋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姜离王宫里住的是他们南楚的人呢!”
李大人不解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蜀帝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榻上,顺手端过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道:“瞧你这一头雾水的样子,看来是连你们都骗过了。也对,要是连你们都没骗过,何以骗得南楚人。”
“还请皇上明示。”
“君悦呢,表面上是留下了他们的人,背地里却悄悄将人换了。南楚的人见出宫的只有四人,自然以为有一人留下了呀!”
李吴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想来当时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君悦离开后,那个南楚美男子也被带走了。只不过他被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换了个姜离人冒名住在了王宫里。
可是,谁也不知道,君悦留下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南楚五个美男中的任何一个。
她留下的是连琋。
梨子按照公孙展的嘱咐,临时找了个小太监扮成是兰若先找来的美男子,补了连琋的空缺。所以众人出去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五个被刷下来的姜离美男子。
而原本一个都没选上的五个南楚美男子,出去时被暗中抓了一人留下,悄无声息的拧了脖子。
因为出去时是前后依次走的,前面的人看不到后面的人。所以最后面少了什么人,谁也不知道。
偷了梁,换了柱。
如此,既能让南楚的人尽兴而归,也能安了蜀帝的心,一举两得。
只不过这个秘密,应该也瞒不了多久了。
正如公孙展所说的,蜀帝明面上是派李吴前去查探姜离,暗中则令派了人前去暗查。
李吴二人回来之后,暗查的人也回来了。禀报道:“姜离看上去风平浪静,姜离王也是勤勤恳恳,光明磊落。反倒是方司正他们三人,似乎对皇上有所不满。”
蜀帝深沉的双眸微眯,“什么意思?”
“属下暗访三位司正的府邸,常听到他们对皇上的抱怨,说您把他们调去姜离,实为发配。说您相信姜离王,甚过相信他们,似有不甘。”
“哼。”蜀帝冷了脸,“他们竟是这样认为的。真是枉费朕的一番苦心。”
这个世界上,哪来无缘无故的信任,何况他还是帝王。
他之所以信任君悦那个混蛋,自然有他相信的道理。也坚信那混蛋绝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就别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蜀帝压下心口的那股怒气,想着晚点再收拾他们。“宁县之事如何?”
“第一批兵器已经打造出来,正按照原计划运往西南。”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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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第一批兵器已经造出来了。从他们准备的出行装备来看,应该是运往西南。”
思源殿中,房氐禀报道。
君悦站在书架前,翻找着上面的东西,纳闷哪去了?
闻言回道:“既然他们按计划执行,那咱们也按计划执行。”
房氐担忧道:“可是这样会不会被发现?毕竟兵器运回去之后他们是要使用的。如果翻开箱子来,最上面的是兵器,最下面的是砖头,那岂不是露了馅?”
君悦找完一个格子,又换了另一个格子找。“谁说我要让他们使用这批兵器了。”
“那他们运回去了,难道就锁库房里?”
“当然也不是。东西呢还是要让他们扛回去的,只不过进了蜀国的地界,你们就给我偷换了再给我扛回来。顺便呢,留下点痕迹,但是这痕迹不能太明显,不能指向任何人。就让他们先查着吧!”
房氐明白了,“少主在做铺垫。”
君悦找完上一格,又低下身子找下一格,道:“等他们再运第二次的时候,你们再偷换,再留下点证据。把这证据给我引到太安去。”
这下房氐全面明白了,“少主是想让太子来背这黑锅。”
“不然哩!”
宁县吴家村的矿山,本就是姜离的财产,凭什么他蜀帝一句话下来,就全权控制了宁县,控制了矿山。
她要让他知道,即便是暗中开发了矿山,秘密制造了兵器,也运不到他士兵的手里。姜离的东西,谁也别想染指。
房氐道:“若是陛下知道太子截了他的兵器,那脸色想想都丰富。”
君悦终于停止了翻找,一手叉着腰一手撑着书架,看着他道:“不止。啟麟若是知道啟囸私自屯了兵器,恐怕也没那么冷静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夺回军权。到时候父子,兄弟,那可热闹了。”
房氐嗯了声,少主总是深谋远虑,智慧过人。她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
可是,深谋远虑的少主,“您在找什么呀?”
君悦纳闷道:“我之前这有几本春宫三十六式的,哪去了?”
房氐眉尾颤了颤,合着您老在这找了半天,就是为了找本春宫图啊!少主,您这涉略还真是广泛啊!
难不成人家永宁王来了,您这是为了以后二人相处做准备?
有必要吗?青楼里走一遭不就都知道了。
“这个属下不是很清楚,要不您找梨子公公来问问?”
“嗳算了算了。”君悦挥了挥手,“兴许哪天就自己蹦出来了。”
房氐想了想,嘴巴突然有点笨拙的道:“您,您要是,急,急用,属下这就去,给你找,找几本来。”
“呃?”
“呵呵。”房氐干笑了两声,突然鼻尖冒汗耳根发烫喉咙干哑!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去。“恒阳已经在设坛作法了,少主接下来该怎么做?”
君悦还是有点不太甘心的继续翻找,漫不经心道:“此事我已经交给了玉胤,他会处理好的。现在的火,烧得还不够旺。”
她要把冤魂复仇的这把火烧得漫天通红,烧到啟囸,烧到蜀帝,烧了他蜀国。
刀剑是锋利武器,舆论也是一把尖锐的武器。
三十九章 咬上
君悦找不到那几本春宫三十六计,等房氐走后,她便找来梨子问了问。
梨子道:“王爷忘了,您把他们都带回广元殿去了呀,说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好好研究研究的。”
君悦嘴巴就打了个结,饶是思想再开放也不由得微微不自在。
她纳闷,“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梨子摇摇头,“这老奴就不记得了。”
君悦顾自辩解,“所以你一定是记错了,我没说过这话。”
“可老奴是亲自按着你的吩咐,把它们都拿回广元殿了呀!”
君悦抚额,好吧!
她走出书架后,往窗外看了看,见日头正当头,想着该吃午饭了。于是打算回了广元殿,顺便找找那几本书。
她刚进了广元殿,就一头扎进了内室的书房,直直往书架后面而去。却不想被后面突兀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惊讶,看着彼此,竟一时忘了动作。她忘了再前进,而他正维持着翻手拿书的姿势。
他住进这王宫也有一个月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这方寸小的天地间,近在咫尺。
此时的他们都还是风华正茂,即便已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然而在容貌上却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亦如年少时的模样。只是长得更高了,也更沉稳了。
只是隔了几年,再见面时总有总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奈何桥上遇到故人,揉不尽衷肠,诉不尽离殇,中有千千语,却相顾无言。就怕说完,就各自走向了自己的来世,相见再无望。
君悦经常听宫里的人说,他总是穿着一身黑色。她也想象过他穿着一身黑色会是什么样子,依旧淡漠疏离?还是神秘尊贵?还是诡谲阴郁?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一身淡蓝色华服,高雅,尊贵,安静,干净。仿若远离俗沉的隐士,又像不食烟火的仙人。
然而如今真真见到了他穿黑衣的样子,倒也与印象中穿淡蓝衣无甚区别,依旧优雅干净,天然雕琢。
君悦叹了口气,所以电视剧里经常给反派角色配备的服装,要么是黑要么是红,也不尽然。
你瞧眼前穿着黑衣的人,眼似琉璃唇红齿白,一脸的单纯清澈,人畜无害;你再看穿着红衣的公孙展,狐狸媚眼,一脸算计,可也是忠心耿耿,肱骨之臣。
所以啊,这人好坏,与衣着五关。
“王爷,那几本......”
香雪听了梨子的吩咐,知道王爷除了回来吃午饭之外顺便找书,怕她找不到所以过来帮忙。却不想此处除了主子,竟还有外人在。
“容公子?”她讶异,转身朝后面的门看了眼,“你怎么进来的?”
为何这整个殿的人都没看见?
当然没看见,因为所有人都被小尤子给带到墙角贿赂去了。
君悦回过神来,状似随意道:“没事了,去传膳吧!”
香雪“哦”了声,正准备离开时,又忽而记起了什么,道:“王爷,那几本书奴婢都给你放这了。您拿回来之后也没看,奴婢就放在这个格子上。”
君悦顺着他指的格子看过去,那几本蓝皮书正好是放在最上面的地方,一眼瞟过去就正好能看到封面上大大的几个律体。
前面的还好,不是什么贵妃与隔壁秀才的二三事,就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后面的简直不堪入目,什么春宫三十六式,秘戏大全,秘戏升级版...
呃,就差没在封面上画上一个大大的香艳图,让人一目了然。
君悦有点想捂脸走人。就算在开放的现代,就算她看过片片,也不会告诉自己的男朋友自己看过,更不会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看。
她想,还好没有在这书的末尾写上:君悦所著。
要不然,在男朋友面前,她脸也干脆别要了。
“知道了知道了。”君悦不耐的挥手赶人,“去吧去吧!”
香雪便退了出去。
她一走,连琋便复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书卷。
君悦转身面对着书架,刻意又随意的抽出另一格子的论语和两本春秋,盖住那几本刺目的春宫三十六式,秘戏大全。问:“你怎么来了?”
连琋手中拿的是一卷竹简,竹简上传来淡淡的竹香,闻言回道:“想着也该是时候见见了,所以就过来了。”
“我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本想...”
“你不用解释。”他淡淡的卷了手中的竹简,放回原位。而后侧身越过她离开了书房,倒也听不出他这话里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他人总是淡淡的,语声也总是淡淡的。
君悦看着他放在原处的竹简,再看看自己眼前盖住的书册,顿觉得多余。
他来了这么久,该看见的也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偷偷看小黄书被发现还不好意思。
矫情。
君悦甩甩头出来。
饭桌前,香雪已经步好了两副碗筷。君悦挥了挥手,她会意的领着所有人出去了,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连琋很讲究,自小养成的贵气并没有随着国破家亡而丢弃。坐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腰杆挺直。饭前仔细的洗手,然后仔细的插手,然后先喝汤,然后先吃一口菜,再吃饭。一切都像是规划好的,一步一步进行。
君悦就随性多了,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也并没有因为面前做的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而有所收敛。
然而她看着桌上的菜式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姜离偏湿,所以炒菜的时候会放点辣椒。你不曾说你要来,所以他们并没有准备些清淡的。”
恒阳地处北方,一年四季一半冷一半热,冷时是干冷,热时也是干热,所以一般不吃辣的。君悦跟连琋在一起呆了两年,自是知道他的口味。
连琋倒是没在意,“没事,来姜离快一年了,现在也能吃些。”
君悦也没有问他这一年都住在哪里干些什么,这些暗中叫人查了知道了就好。
有些事情,于今地今时,于两人来说都是敏感,索性不问。
“旁阙楼住着可还习惯?”她岔开了话题去。
连琋道:“还好,倒挺符合我的喜好。想来再过一月,楼前的玉兰花就都开了吧!”
那楼里的设计,本就是她之前按照他的喜好而布置的,能不符合吗?!
君悦囫囵着碗里的饭菜,抬眼偷偷瞟他,见他还是淡淡的低眉,好像很认真的在吃饭。然而这菜对于他来说,或许真的有点辣,他本就红润的双唇更加的娇艳欲滴,仿佛是抹了层胭脂红。
“你看我做什么?”
他没看她,却能准确无误的捕抓到了她的视线。
被发现了,君悦索性抬起头来一点,大大方方的看他,笑道:“你这比女人还要娇艳如血的嘴唇,我真想咬一口。”
连琋这回终于抬眼看向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端起手边的汤碗,一勺一勺的喝着,道:“那你是要走过来咬,还是隔着桌子咬,可想好要用三十六式里的哪一式咬?”
君悦一口饭差点喷过去。
她怔怔的看着他半响,果然是已经发现了。
君悦手中的筷子指着他道:“连琋,你学坏了。”
连琋悠哉悠哉的喝着汤,喝了有半碗,嘴里的辣劲总算是冲淡了些。
他笑道:“若这在你眼里便是学坏,那你可能还不算太了解以前的我,这种事我不仅在书上看过也真正见识过。便是不知道胆大包天的姜离王,看也看了学也学了,可真正实践过?”
君悦啧啧摇头,“连琋你不仅学坏了,而且脸皮也厚了。那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容公子,你实践过没有啊?”
连琋放下汤碗,重新拿了筷子吃菜,提议;“那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出宫去看看?”
亲自去看还不去亲自做,君悦心里如是想。然而看着他一身黑,到底没说出来。
她道:“你要是好奇,可以自己去看看啊!这宫里宫外你进出自由,我不限制你的行动啊!”
“可我想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我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呢!再说,”君悦筷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咱俩一起去观摩,很奇怪耶!”
连琋微凝了神色,“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见他神情不对,君悦立马狗尾巴的答应。“我家连琋想跟我去逛青楼,我当然要去啊!天大的事,也得一边靠着去。”
其实,他的意思她懂,可她觉得没必要。这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快,她还是更喜欢低调点。
这边君悦刚答应完,那边连琋便已经放下碗筷,拿着桌上的茶漱了漱口,再洗手,再擦干净手,而后起身。“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然后,出去了。
君悦不满地朝他背后无声的骂了几个嘴型。
还没骂完,连琋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过身来,正好把她一脸忿忿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淡淡一笑,道:“我晚上要吃蛋羹。”
说完,再转身,这会是真走了,连个回头也没有。
君悦这回是真的骂出了声来,“臭小子,一来就使唤我,臭毛病一点都没变。”
香雪见人出去了,以为是两人都吃好了,要进来伺候。然而进到殿内时,却见君悦还在大口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刚吃了一点点。
香雪纳闷,“您和容公子吵架了?”
“没有啊!”君悦道。
“那他怎么走了?”
“不走难道还留下来陪我吃一桌子的辣椒啊!”
香雪恍然过来,“容公子不吃辣。”
“你吩咐厨房,我以后的膳食里,就多加两道不辣的菜吧!”
“是。”
四十章 烧了
君悦吃完午饭,继续去翻着她的春宫三十六式,然而找完整个书架,怎么的还是少了一本。
“香雪,你确定所有的书你都放在这了吗?”
香雪道:“是啊,都在那里了。”
君悦皱眉,“可是不对啊,好像少了一本。”
“不可能吧!这书除了王爷之外,我们殿里也不会有人看的。”
君悦将手上的春宫三十六式、秘戏大全、秘戏升级版、人鬼情未了等等十来本的书一一摆在书案上,看着用眉笔标记的隐秘的阿拉伯数字123457890,中间的确缺了个6没错。
她秀气的眉头深深的皱起,语气也沉肃了几分,问:“这书房平时都有谁来打扫?”
香雪道:“王爷的书房和卧室,是奴婢亲自打扫的。其他地方则有其它宫人负责,但他们每次打扫,奴婢都是看着的。”
因为君悦是女儿身的这个秘密,所以她的卧室平常很少有人进来,大多都是香雪亲力亲为。除了打扫擦拭这种活,其它宫女太监才能进来。但每次香雪都看着,以免他们翻了不该翻的看了不该看的。
书的的确确是少了一本,香雪是个心细的人,不会遗漏了,更不会拿走。
“最近有谁进过我的书房?”
“有刚才的容公子,还有梨子公公啊,房侍卫...”
君悦打断她道:“除了经常来的这几人,还有谁来过?”
香雪想了想,脑中一亮。“哦,奴婢记起来了,两个月前好像公孙公子来过一次。他一进来就东翻西翻东找西找,奴婢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后来公孙公子就找到了这个书房,当时兰公子也来了。”
“然后呢?”
香雪回忆道:“然后,两人好像还争吵了,兰公子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君悦急问:“他们有没有把书带走了?”
“兰公子倒是没有,抱怨了王爷平时老看些不三不四的书就走了,倒是公孙公子带走了一本。”
“你们怎么看的殿,让别人随随便便就拿走殿里的东西。”君悦冷不防的拔高了声音,怒道。
香雪一愣,主子很少如此愤怒的。不过只是一本书而已,王爷怎么那么生气?
她慌忙跪下,慌道:“奴婢知罪。奴婢听当时兰公子和公孙公子的对话,公孙公子还说他府上有好几本,兰公子若是想要可以送给他一些,奴婢便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一本书而已,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都是奴婢的错,请王爷责罚。”
君悦两手叉着腰,一脸怒容的来回踱步,口中深呼吸,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他公孙展有毛病啊,专门来这拿本春宫图。
“去,派人去把公孙展给我叫来,告诉他连同书也一并给我带来。”
“是。”香雪不敢耽搁,忙出去叫人。
梨子听了香雪说起此事,也意识到了丢书之事的不简单,忙进来跪地请罪道:“是老奴的疏忽,老奴当时也觉得那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老奴知罪。”
君悦看着他一把老骨头了还跪地磕头,着实有点过意不去,挥手不耐道:“行了行了起来吧!事已至此,让他把书给我还回来就是。公孙展是什么时候来的?”
梨子想了想,“应该是跟王爷去体察民情,第一次回来的那会,三月初吧!”
三月初,君悦细算了下,那应该是两人去恒阳祭拜完后,她支了他回赋城,而她去漠北的时候。
想来是她回来去问了香雪之后,知道是她骗了他,又察觉到了什么蹊跷,所以来广元殿查找线索了。
她忽而看向书架上的某个格子,便是刚才连琋将竹简放回原处的那个格子。她走过去,将最上面的几层竹简挪开,果然藏在竹简下的那本《天下奇毒录》已经不见了。
“原来,你就是在这发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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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展很快就来了,只不过是两手空空的来。
君悦看向他左手,又看向他右手,急问:“书呢?”
不过是一本春宫三十六式,公孙展拿走就拿走了,君悦也不可能小气的在乎这么一本春宫图,而且还专门让他还回来。
可是,君悦不仅让他还,而且是亲自给她还回来,只能说明,这绝不是一本春宫图这么简单。
公孙展突然发现,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有些心虚的道:“我,把它烧了。”
君悦脸上的脸皮就像被绳子从四面八方拉扯一般,瞬间扭曲了起来。她上身稍稍倾向还在泰然处之的公孙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把、它、怎、么、了?”
公孙展咽了口口水,“烧,烧了。”
他当时以为不过是一本春宫图,所以拿来掩盖他手上的《天下奇毒录》骗过兰若先,顺便带了出去。
他一向洁身自好,便是带回府后,也不可能像她一样把它明目张胆的放在书架上。所以一进门,就给扔了火盆里。
琉璃瓦的广元殿上空,一声尖锐的嘶吼冲破屋顶,直冲云霄,将在屋顶上盘桓的几只燕子给吓得差点失去平衡,一头往瓦檐上栽去。
“啊!”
广元殿里,所有下人退避三舍,躲在大殿铁门外贼头贼脑的远远看着,殿里一红一白在追逐。红的在前面逃,白的拿了把寒气森森的剑在后面追,那画面可真是百年一遇,又好看又可怕。
他们家王爷头一遭如此接地气,他们也算有眼福了。
“这是怎么了?”负责外院洒扫的小太监不解的看着他俩,“王爷砍得那叫一个凶。公孙公子得罪王爷了吗?”
一小宫女道:“这还用说。你瞧...”
她还没瞧出个什么东西来,殿内传来“哐啷”的一声,想也知道肯定是某个东西四分五裂了。
果然是神仙打架,桌子遭殃啊!
那还没说完话的小宫女问向身后的梨子,“梨子公公,你知道王爷为什么要追砍公孙公子吗?”
梨子嘴巴抽了抽,为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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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
三楼的小尤子将半个身子伸出栏杆外,兴奋的对二楼阳台上正在喝茶看书的主子喊道:“主子你快上来,广元殿那边好热闹啊!”
连琋本不欲理他,然而当小尤子说“王爷好像在追着一个人,穿红衣服的”时,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书,起身上去看看。
从三楼看过去,虽然未能将那边的情况看个清楚,但也能大致看到两人上窜下跳。
两人的衣着都很好辨认,自然看出是红的在逃白的在追,隐隐约约的好像还听到什么“劈死你”的怒吼。
小尤子稍稍不满,“这姜离王,刚才还跟主子你用午膳呢,这会就追着别的男人跑,真是见异思迁,饭后活动很特别啊!”
是吗?连琋心道。
暮春时节的阳光明亮刺眼,将对面建筑的琉璃瓦片反射出晃眼的光芒,想钻石一样。偶尔的,还晃过一条条的白光,像镜面反射的光线晃过眼前,散发着森森的寒芒。
“是,是很特别。”连琋仰月唇一勾,淡淡一笑。
小尤子不解,“可是据说公孙展是不会武功的啊,怎么王爷追了这么久还没追到他?”
连琋因了他这句话,桃花琉璃目同样的闪过一抹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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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两人追得累了,便各自歇战。
君悦一屁股坐在殿门口的门槛上,气喘吁吁看着前面倚着廊柱的小白脸,眼中杀气腾腾,好似下一秒就会一剑劈过去。
公孙展单手扶着廊柱,虽然没有君悦那么的累,然也是跑得够呛,张着嘴巴深呼吸,鬓发微乱,衣裳不整。
君悦手撑着寒光剑,剑尖抵着地面,气道:“我说你有毛病啊,烧我书干嘛,取暖啊!”
公孙展看着她,道:“不就一本书吗?你何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得我像丧家之犬一样啊!”
“你还好意思说,要真只是一本普通的书,老子会追着砍你吗?老子刚吃饱,但没撑。”
“那书里到底有什么啊!”
“你说呢?”
公孙展无语,“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烧了。”
君悦拿剑指着他,竟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
“你给我进来。”她说着,站起身,走进殿内。
公孙展稍稍整理了下仪容,也跟着进去,却是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盯着她手中的寒光剑满身戒备。
进了内殿书房,公孙展便看到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本很熟悉的书,什么贵妃与隔壁秀才二三事啊,什么春宫三十六式啊,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悦扔了剑,坐在书案边缘上,抽了最左边的一本递给他。“呐,看看。”
公孙展接过,翻看了几页,越看脸越绿。他将书竖起,翻过来指着上面的图,道:“你就给我看这个啊!”
上面的图,正是两个人行乐,一人仰躺于摇椅上,另一人坐在他腿上,香肩**,画面旖旎。
君悦翻了个白眼,换了一本贵妃与隔壁秀才二三事给他。
公孙展也是随便翻了几夜,然而这回却是越看越震惊。他和之前的动作一样,将书竖起翻过来,指着上面的一串串数字,肃声问:“这什么意思?”
君悦看了一眼,“83,47.意思是第八列第三个字。第四列第七个字。”
公孙展将书又翻过来,对着自己,按照她所说的数过去。第八列第三个字,陈。第四列第七个字,鱼。而在这一页书中,还出现了个地名,幽州。
幽州,陈鱼。
“人名?”公孙展猛地抬起头来看她。
什么样的人名,不能明目张胆的记录,非得用记号来标记?
公孙展讷讷开口,“蜂巢。”
君悦冷冷扫了他一眼,抢回他手上的书扔在桌上,没好气道:“老子几年的心血啊!你就这么一随手给烧了。你说说,我现在砍你你冤枉吗?”
公孙展哭笑不得,他怎么知道这货脑回路清奇,竟然把蜂巢的人名以及分布记录在春宫图里啊!
四十一章 骷髅
恒阳冤魂复仇的事闹得越来越凶,吴帝不得不答应蜀国的请求,两国相互配合。吴国允许蜀国带人进入恒阳,设坛请高僧诵经超度亡魂,以稳定民心。
一开始很是顺利,整个恒阳,日日围绕在诵经声中,一天连续十二个时辰不断,念得连平日里总是暴躁打老婆的壮汉都平静了不少。
然而,怪事便是从第三个晚上开始的。
法坛设在城外,当年掩埋十几万尸体的地方,乃木头所制。坛呈圆形,四个方向有四根木基打入地中,坚稳牢固,撑起了有两个台阶高的法坛。法坛四周设经幡,坛中央设炉,高僧们围炉而坐,敲着木鱼念念有词。
第一第二个晚上,风平浪静。
然而从第三晚上起,众人老是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那声音一会“嗞嗞”的响,好像是油炸声,一会又“咯咯”响,好像人磨牙的声音。
负责看护坛场的士兵觉得奇怪,以为是什么人在作怪。然而围着坛场转了一圈,除了几只黑鸦外,什么也没有。
怪事发生的第二晚,那声音又继续,而且比前一晚的还要大。这回他们确定了,声音来自地底,他们站的脚底下。
众人不由得有些背脊发寒,心凉心慌。
他们站的脚底下,可是埋着几十万的骸骨啊!
“听说冤死的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要经历上刀山下油锅之刑的,莫非......”有当值的士兵哆哆嗦嗦道。
这四周阴风阵阵,寒气森森的。要换了平常,他们白天都不敢经过,何况是晚上。
如今他们大晚上的敢站在这里,除了上头命令不敢违抗之外,也是因为法坛上坐着几十个高僧。
另一士兵接了他的话,也是害怕道:“你说这声音该不会是...下油锅的声音吧!”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禁的往自己脚下站的地方看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总觉得好像这地面在颤动,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着泥土,要破土而出。
几十个士兵吓了一跳,脚下也跳了几跳,恨不得此刻能长了翅膀飞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
士兵头领不知从哪方便回来,吼道:“都给我老实站着。我告诉你们,那些愚蠢的百姓相信这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也就算了,你们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这过了两年太平日子,胆子就跟针尖一样小了?”
有士兵小声道:“不是啊!下面真的是有声音的。”
那领头的依他之言仔细听了下,四下里除了法坛上传来的诵经声,哪还有其它的声音。
他没好气的抬手一巴掌糊向下属的后脑勺,“哪来的声音,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少偷懒。”
士兵们面面相觑,也甚觉怪异。刚才明明就有奇怪的声音的,怎么一会又没有了呢?
有两小士兵交头接耳,“哎,你说咱们脚下埋得可是几十万魂骨,上面就几个僧人诵经,会不会少了点啊?”
“你什么意思?”
“几十万的鬼魂,戾气那么重,那几个僧人镇得住吗?”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啊!
两人正想再说什么时,后脑勺突然的同时被拍一下,然后传来他们领头的责备声:“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别打扰高僧诵经。”
于是两人只好闭嘴沉默。
夜风阴阴,吹得附近的草丛刷刷声响,吹着祭台前架起的火盆内红火噼啪开花,火舌晃动。火影之后的法坛上,几十个身着袈裟的僧人盘腿而坐,一动不动,仿若硬石。
黑暗之中,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鸦啼,间或的还有几声虫鸣。人们总觉得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这些眼睛,或许是树上黑鸦的,或者是人的,又或是脚下冤魂的。
这种被盯着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度日如年。
怪事发生的第三天,白天的士兵来交接班时,惊奇的发现,高僧围坐的法坛,好像变高了点。
夜里值班的士兵纳闷,“哪里高了?”
来接班的士兵道:“我记得法坛好像跟那边的那株野花是平行的,可你看,现在法坛变高了。”
“嗨,这有什么稀奇的,没准那野花上露珠太重了,压低了下去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件小事也就这么被草草的忽略了去,谁也没在意。
到了夜里,那“嗞嗞”“咯咯”的声音又开始了,这回不仅士兵们听见了,连领头的也听见了。
领头将此事报告给了衙内的府官,府官不以为意,忽悠说是地底下的鬼魂想冲上来,结果被上面的诵经声压下去。两方较量之下,可不就传出点什么声音了嘛!
领头的士兵将信将疑,“这解释...大人,您信吗?”
府官吹胡子瞪眼,“那不然老子给你一把铲子,你晚上给本官循着声音挖下去,看看是不是另有什么猫腻?”
领头士兵瞬间蔫了。前几天他们打木基时,那木基打进土里,他们还能清晰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咔声,听得人都是汗毛直竖。
“人家既然已经入土为安,依下官看还是别打扰人家了吧!”
“哼。”
如此又过了两夜,夜里虽然还是听到“嗞嗞”“咯咯”的声音,然而人们也都听习惯了,再加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大家就只当是附近有野兽出没。
到第六天,人们惊奇的发现,好像这日日夜夜看守的法坛,真的是变高了。
不仅是法坛变高了,而且法坛下面的那一片地方也鼓起来了,像一个半高的坟包。就好像地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撑着地面一样,然后鼓起来的地面又撑起了上面的法坛。被撑起的法坛,渐渐的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只不过一直坐在上面的老僧身体始终保持着平衡,即便是法坛出现倾斜,他们也会慢慢的调整自己的平衡,所以没有察觉。
四周的火盆架子因为距离法坛远些,所以倾斜程度没有法坛的严重。人们能清楚的看到盆内烧尽的柴火,还有点余烟正袅袅升空。经幡随着晨风轻轻摇晃,像一面插在斜坡上的旗帜。
几十个士兵瞪大了眼睛的看着面前的景象,由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看过去,地面真的鼓起来了,法坛真的是倾斜的。
“大...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士兵们挤成一团,不敢太靠近,耳听那“嗞嗞”“咯咯”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吓得跳起了脚,细听着这来自地底的声音。像下油锅,像磨牙。
有人慌道:“这声音不是夜里才有的吗,怎么现在白天也出现了?”
领头的士兵也是眉头紧锁,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盯着自己的脚下,恍惚中好像能看到一双黏着泥土的骷髅手正破土而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
几声惊叫划破了清晨宁静的旷野,有人脸色惨白,有人跌坐在地,有人吓得狂逃....总之,刚才还挤成一团的士兵纷纷散开了去,惊恐的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领头。
领头的士兵迅速的抽出腰间的佩刀,扬刀一口气就往自己脚踝上那只骷髅手挥去。
手起刀落,便听“咔”的一声,一只只剩下骨头的断手脱离了主体,飞向了空中,在天际上划了个半圈,而后直直落在了前面倾斜的法坛上。
法坛上的众僧们被物体落地声惊得睁开眼睛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待看清落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半瞌睡的脑袋也吓得全醒了过来,而后就是惊慌惊叫,纷纷起身欲逃。
“小心。”领头士兵忙提醒。
此时法坛已经失去平衡,众僧们这猛地站起,身体失去重心,再加上惊慌窜逃,顿时乱作一团。
有的顺着倾斜的法坛滑下,滚到地面上。后滚下来的,又撞到了前面的人。勉强能维持平衡的,又不幸被他人撞倒,混乱至极。
附近有早起干活的村民,看到这混乱的一幕,也是好奇的停下脚步。
“还不快去扶各位圣僧起来。”
领头的一喝,众士兵忙纷纷跑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们靠近,只能“哗啦”的一声,竟有东西破土而出。
那东西好像不满身上压着的沉重的木板,因而费力将其一顶,竟将新制的法坛生生给顶起了半人高,法坛倾斜的角度更大了。坛中央的炉已经倾倒,咕噜噜的滚向了众僧,里面烧的柱香纸灰随着炉身的翻滚也倒了出来,洒了一地。
有僧人被炉身烫到,疼得惨叫连连。
“啊...”
正在跑过来欲要扶起众僧的士兵参差不齐的再次惊叫,脚下的步子也生生顿住了。就像有人抓住了他们的脚一样,令他们动弹不得。
他们惊恐的看着,法坛下那破土而出的东西,竟是一具具带着泥土散发着恶臭的骷髅,完整的骷髅,手脚头身子俱全。不仅如此,那些骷髅竟然像活着一般,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的往士兵们的方向僵硬的走来。
士兵们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口,气也出不来了,声也出不来了。放大的瞳孔里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而且,骷髅说话了。
他说:“还我命来。”
附近围观的村民,他们认得这声音,就跟那天晚上出现的鬼火的声音一模一样。
“回来了。”
“他们回来报仇了。”
“啊......”
一时间所有人丢盔弃甲,连士兵带高僧的四处逃窜。没逃掉的,已经被生生吓死了过去。
四十二章 别碰
恒阳城府衙里,被搅了清梦的府官大人一脸不高兴的看着堂上、不是钻桌底就是躲墙角、整个身体瑟瑟发抖的自己的手下,再次叹了口气。
领头士兵还算保留着几分清醒,但也是语无伦次,交代得不清不楚。“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白骨,白骨冒出来了。法坛毁了.......”
“哎行行行了了。”府官不耐烦的挥手道,“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走,带本官去现场。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这些死人能奈我何?”
然而那领头的士兵却是猛烈的摇头,“不去,我不去,不去......”
府官看他被吓得不轻,也只好不勉强。回头吩咐人去找个大夫来,给他们好好治治。
“切,整天在本官面前吹嘘你们当年的屠城有多威风,多大的功劳。如今不过是见了具白骨就吓成这样,孬种。”
他说是这么说,然而能把上阵杀敌的士兵吓成这样,他也不敢轻视。
于是召集了所有衙役,再加上朝廷派下来的一百士兵,敲锣打鼓的往案发现场而去。
然而他还没出城,刚经过街市时就听到了百姓们议论的声音,说的就是刚才士兵们汇报的事。说什么法坛被掀了,高僧们都吓跑了,白骨站起来了,还说话了等等...
他心里有点点想退堂鼓,“莫非真有其事?”
可他这大张旗鼓的已经走到半路了,又不好半途而废,只好吩咐人回衙内,再调一百士兵过来。
一众人敲锣打鼓的到了作法的现场,然而人们并没有看到什么被掀了的法坛,暴走的骷髅。那法坛好好的呆在那里,坛中央放着一个香炉,炉内烧着柱香,只是几十个僧人全都不见了。
地面平平的,并没有鼓起来,也没有什么“嗞嗞”“咯咯”奇怪的声音,躺着三个士兵。
有人过去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而后仰头来看着自家大人,摇头道:“死了。”
“怎么死的?”
“看其死状,应该是吓死的。”
---
“呵,你吓死我了。”
君悦从躺椅上蹦起来,睡意全消,一脸不悦的看着面前戴着一个白无常面具的人。“兰若先你有病啊!”
兰若先掀起自己脸上的面具,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英勇无敌,天不怕地不怕的姜离王,竟然被我吓住了,我可真是有成就感。”
君悦翻了个白眼,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茶桌上拿起茶壶,将糊嘴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噜噜的喝了好几口。
“你刚才梦到了什么?笑得口水都流了。”兰若先走过来,凑近她耳朵,揶揄的问,“是不是做春梦了?”
君悦斜了他一眼,“本公子我睡觉从不流口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梦到了什么?”
“春梦啊!”
“呃?”兰若先正色起来,“和谁?”
君悦转身,回到躺椅上重新坐下,舒舒服服的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道:“和容源啊!”
“我呸!”兰若先啐了口,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在她躺椅的把手上,娃娃脸很认真的道,“就是春梦也是和我,关他容源屁事。”
君悦拿过他手上的那个白无常面具把玩,笑道:“他可是我男宠,我做和他的春梦不是很正常吗?
哎,你你这爱好还真是常人无法理解啊!人家戴面具不是猴就是关公,你戴个白无常,什么意思?”
兰若先皱眉,“你不知道吗?”
君悦茫然,“知道什么?”
兰若先对于这种“你不知道我知道”的游戏很是喜欢,显得自己很厉害,于是洋洋道:“城里都传遍了。朝廷不是请了高僧去恒阳设坛作法,超度当年屠城的死者吗?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活见鬼了啊!”
“你还真猜对了,就是见鬼了。听说法坛都被掀了,被埋在底下的那些白骨都站了起来暴走,说什么‘我要报仇,我回来了’之类的,把几十个士兵都吓疯了,还吓死了三个呢!”
君悦把玩面具的手一顿,“疯了,死了。”
“是啊!”兰若先道,“也不知道那场面是多吓人,几十个人全都疯了。据说那些士兵,都是当年屠城的士兵。”
死了啊!其实他们也无辜,可...也不无辜。
君悦右手指腹轻轻敲着手里的面具,视线看着斜前方灿烂的阳光。阳光刺眼,看得久了,便觉得眼睛有点恍惚。
恍惚中,好像有人向她走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他们走向她,靠近她,然后有的从她身边走过,有的直接穿过她的身体。恍然如梦。
一梦醒来,什么都没留住。
唯一庆幸留住的,她死也要抓住。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
兰若先不悦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对于她再次在他说话的时候走神表示十分的不高兴。
君悦回过神来,“哦”了声,道:“今天就算了,改天吧!”
“别啊!”兰若先不依,“你这改天都已经好久啦!不就是吃炖狗肉吗,你躺着也是躺着,看外面天气多好,走吧!”
君悦还是拒绝,“我今天没那胃口。”
“少啰嗦。”兰若先见软的不行,直接来强的,站起身来抓过她的手,就要将人拉起来。“我告诉你,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君悦被他闹得有点烦,语气也不免沉了几分。“若先,别勉强我,我今天真不想吃。”
“走吧,顺便去听听外面的消息,说得有板有眼的,比说书还好听。”
君悦刚想再说什么时,斜刺里突兀出现了抹黑色。她看过去,不禁愣了愣。
连琋看着他俩拉拉扯扯的样子,脸上虽还是淡淡的,然而君悦却能明显看到,他平静的桃花琉璃目里泛起的波浪滚滚。
他生气了。
“连...兰若先你放开。”君悦猛地一甩手,挣脱开他的拉扯,脸色沉了下来。“我今天真的没那心情。”
当着一个男宠的面被拒绝,兰若先大觉丢了面子,立马炸了毛,气道:“死王八蛋,你真是变了。”
他指着门口的人道:“我看你现在眼里心里除了他,其它的什么都容不下。我提醒你,你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你以为他进来是为了你吗?做梦吧你,他是回来复仇的。”
君悦陡然间寒了脸,猛地站起来,语气冰冷。“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最清楚。”他忽的一笑,“幸好我当年去过一趟恒阳,见过他一面,记住了他这张脸。什么南楚美人,什么容源,他是齐国的亡国奴,永宁王。”
君悦转头看向门口的连琋,他一身黑衣,淡然脱俗,对他们的争吵不恼不怒,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听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门外的清风恰吹起了他罩在外面的一身黑纱,轻盈灵动,好似准备腾云而去。
耳边兰若先的声音继续传来:“君悦,我提醒你,别被过去有的没的的感情蒙蔽了双眼,也别被他突然的出现乱了心智。
他的目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无非是想利用你的力量,来帮他复仇,甚至是复国。或许这个计划你也想做,可你觉得姜离有那能力吗?
姜离连自主权都没有,就那十万的兵力,你拿什么跟朝廷抗衡,拿什么对付南楚?不是每次都能像虎丘之战那样,能幸运的大获全胜。
他既然死了,就该一直死下去。你如今把他留在宫里,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皇上容不下他,更会因为猜疑你而杀了你。南楚发现自己被骗,定会发难。到时候姜离将会腹背受敌,你苦心经营的太平乐园将不复存在。”
兰若先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扭回来,正视着她道:“君悦,你是个聪明人,别自欺欺人,别犯傻。”
君悦怔怔的看着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一直认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做事从来不靠谱、又可爱又活泼的......刑司副司。
他头脑从来不简单。
能说出这番话的,就不简单。
他真的,是因为她一路的放水,才坐到刑司副司之位的吗?
肩膀上的力道一松,兰若先的手已经脱离了她的肩膀。
她看向握住兰若先手腕的指节分明的一只手。这只手,在她印象里,柔弱无骨,只适合弹弹琴翻翻书,或者养养花抱抱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力的攥紧了兰若先的脉搏,令他动弹不得。
“你放手。”兰若先怒极。
连琋一手背后,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看着君悦,面色平静无波。声音淡淡的,却是对着兰若先,“我说过,不是你的东西,你最好别碰。”
兰若先奋力的掰开他的桎梏,又气又急道:“你给我放手,什么你的东西,君悦是人不是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东西,你都不能碰。”连琋说完,一手松开了他的手腕。
兰若先手腕得了自由,忙放到嘴边又是吹又是揉。被攥过的地方,红了一大块,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委屈的伸到君悦面前,要哭了似的道:“你看。”
君悦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行啦,一个大男人这点痛都受不了了。我挨刀的时候可比这严重多了,也没见我哭的。”
“你...”兰若先被人欺负,又被君悦数落,这下子真真是面子被拿来扫了地了。
他猛地一跺脚,扯了嗓子骂道:“君悦,你王八蛋。”
骂完,气哄哄的跑了。
君悦看着他这小孩子的脾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或许过去,她都一直被他这小孩子的行径给欺骗了。
四十三章 复仇
原本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除夕日,因为公孙倩杀人一事,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就闹得全城沸沸扬扬,搅得众人不得安宁。
这桩案子,其实已经没什么好审的了。
王阳仁死于公孙倩之手,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她赖也赖不掉。
而且,公孙倩本人也没有赖,还承认说人就是她杀的,还说只恨没能杀了王德柏。
公孙柳轩今日被自家女儿这道雷劈得那是外焦里嫩。
王阳仁被杀了,凶手是自己女儿,证人是世子和黎镜云,还有仪卫司几十双眼睛,他想为女儿辩驳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更可悲的是,他的女儿还仇恨他,说:“你也不过是个势利鬼,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欺辱,你都可以不闻不问。不仅如此,你还要跟仇人合作,谋夺利益。呵,我公孙倩投胎你公孙家,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公孙柳轩看着自家女儿,惊讶得全身颤抖,只觉得她疯了。
公孙倩讽笑,“我是疯了,我被你们逼疯了。所以你们记住,以后别惹疯子,否则我要你们的命。”
“你。”她指着王德柏,以及阶上的君悦,恨道:“还有你,你们都不得好死。我就是做鬼,一样回来找你们。”
君悦冷笑,本姑娘就是只鬼,还怕鬼吗?
她朗声道:“来人,把公孙博带进来。”
公孙柳轩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刚才有宫人去府上传话,说让他进宫来领儿子。这儿子又出了什么事?
公孙博被带进来时,看到殿上这么多重要人物都在,便知事情只怕不妙。
他偷偷拿眼去瞄上首的君悦,对方冷冷的声音已传来:“公孙博,把你今天跟你妹妹合谋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一句虚言,刑司的大牢只怕不是你这种人扛得住的。”
公孙博摸着自己头顶一片沙漠,哪里还敢有什么隐瞒,于是将事情从头到尾透了个底朝天。
“事情要从小年夜那天说起。”
小年夜那天,公孙倩去跟公孙博交易,他帮她约出王家父子,她帮他弄到君悦。
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上首的白衣少年。暗道这公孙博还是挺有眼光的,这么看着这白衣少年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只不过看过后又暗自摇头,公孙博去惹君悦,真是自不量力。
公孙博除了吃喝就是嫖赌,半分脑子都没有。他连自个妹妹都比不上,还敢去招惹君悦。
君悦这个人,实力或许不行,但是小聪明还是有的,对付他一个公孙博绰绰有余了。
“今天,妹妹说机会来了。”
公孙博继续道:“她利用王家父子对那个叫霓裳的肖想心里,让我将两人诱去别庄。然后让人在十里食乡的糕点里下药,等霓裳药效发作之后就把她打晕带出来。又在房间内点了迷香,等下人把世子带回来之后,一进屋子就会中了迷药晕倒,而我就可以,就可以......”
trycatch就可以什么,众人都明白。
黎磊听得兴致勃勃,问道:“然后呢?”
公孙博闷声闷气道:“然后,我一进去的时候,世子就坐在屋内等着我。然后,就给了我一拳。然后,我我的头就成了这个样子。”
众人视线再次落在公孙博的头上,想笑又不敢笑。
这君悦真是喜欢削东西。
赵之岩怒道:“敢下药暗害世子,你好大的胆子。”
“我,这,”公孙博支吾,“这世子不是没事嘛!”
“那是世子有神明庇佑,你光是有这种想法,便已是犯上,还敢顶撞。”
公孙博哆嗦了嘴巴,不敢再顶。
“然后呢?”黎磊再问。
公孙博一蒙,“没然后了呀,然后我就被带到这来了呀!”
黎镜云讽笑,“公孙博,你妹妹一个闺阁女子,无缘无故让你帮她把两个男人骗出来,你们公孙家的人癖好还真是有特色。”
“这......”
“嗯哼。”公孙柳轩及时打断了儿子的话。那事事关女儿的名声,关乎公孙家的名誉,岂能随便说出来。
公孙柳轩问向上首的君悦:“世子,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我公孙家的别庄?”
君悦冷笑,“你家一双儿女胆子够大的,动心思动到本世子的人身上来了,本世子不能去把人要回来吗?”
殿内众人哦了声,了解了。原来又是一出由女人引起的风波。
红颜祸水。
公孙柳轩哼了声,道:“依臣看,这女人就是祸水,要不是她,今天这件事情也不会发生,她才是罪魁祸首。”
君悦翻了个白眼,“公孙副司,你想要为你女儿找个替死鬼,我答应,你问问人家王副司答不答应?”
霓裳也算是受害人之一,在他公孙柳轩的口中倒成了施害人了。这天理,果真是没有。
“我不答应。”一直沉痛于失子中的王德柏猛然吼道。
他面向公孙柳轩,直指他道:“公孙倩这个贱人,我要她为我儿子偿命。”
“王德柏。”公孙柳轩不服,也吼道,“要不是你们贪恋美色,动心思动到了世子的女人身上,能出这样的事吗?那是你们咎由自取。”
“公孙柳轩,你放他娘的狗屁,我就算看上了世子的人,可我什么也没做。你女儿杀了我儿子是事实,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哼,那你们当初侮辱我女儿的事,又该怎么算?”
“哼,公孙倩那贱人,我睡就睡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有本事当初怎么不杀了我,现在来算账,有意义吗?你女儿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窝囊废。”
“你满口喷粪,你说谁窝囊废?”
“你就是窝囊废。你女儿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摸的,没两次就腻了,还好意思装......”
“都给我闭嘴。”君悦运了真气一吼,直将众人吼得耳膜发震,本能的抬手堵住耳孔。
trycatch君悦的确是气了。公孙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人家好歹是女人,被大庭广众的这样侮辱,同身为女人的她也看不下去。
他妈的,欺负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只是经由刚才两人的一吵,众人也都明白了。原来是当初王家父子睡了公孙倩,所以公孙倩这才上演复仇的戏码。这么说,王阳仁死了也不冤。
正这时,刑司吕济生勘验尸体回来了。
“秉世子,王副司身上鞭痕无数,但都不是致命伤。王副司的致命伤在他的脑后,也就是那块直没入脑中的瓷器碎片。经查,那块碎片,就是现场打破的瓷器碎片。”
也就是说,王阳仁确信是死于公孙倩之手。
公孙柳轩心如死灰,可他还是想抓着根稻草辩驳道:“世子,王阳仁是死于意外。我女儿的确是鞭打了他,但却没有要杀了他的意思啊!”
“意外?”王德柏呵了声,“公孙柳轩你跟我说这是意外,你信不信明天我让你儿子就死于意外。”
“王德柏你敢。”
“不是意外。”公孙倩厉声吼道,眼神发狠。“人就是我杀的,因为他们该杀。就算他当时不死,我一样一鞭子抽死他。”
得,这回犯人自己招供,没什么好辨的了。
君悦当下下令道:“公孙倩杀人一案,证据确凿,无需再议。立即将人压入大牢,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部羁押,刑司、府台负责审讯,有罪的惩处,无罪的释放。并整理好相关证据文书,等正月十五之后复议结案,到时再议有关公孙倩的惩处问题。至于公孙博,他虽非真凶,却是帮凶,让他在大牢里好好反省,等二月时再接出来。”
“不行。”公孙柳轩立即反对。
君悦加重了语气,“此事由不得公孙副司说不,你没权利。如今民意沸腾,你难道要让百姓看到你儿女从王宫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可是......”
“散会。”
君悦果断下令,不给任何人再有争辩的机会。
公孙柳轩为何说不行她十分清楚。
刑司,那是王家的地盘,公孙倩进去了岂能好过。可是不这么做,她也没法给王家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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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秀恩爱
法坛被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天下皆知,所有人都在看着西蜀的笑话。
西蜀请了高僧,花费了大功夫要为恒阳的那些亡魂诵经超度,结果人家亡魂不领情,还冒出来把高僧给吓跑了,吓疯了几十个人,还吓死了三个人。
那之后,属国境内又出现了惊悚的事。
发生惊悚事的大多都是在军人的家里,还是在当年参与了屠城的士兵的家里。据说他们的家人,半夜里经常看到有白骨晃来晃去。
厨房里的食物经常莫名其妙的被吃,而且还是生吃,而且还留下牙印,印上有泥;洗好的衣裳莫名其妙就脏了,一身的泥土;有女人经常觉得自己的床上,睡着另外一个人。可是醒来时什么都没有,只留下半边床的泥。
如果只是一个人如此,还可以说她是出现了幻觉。但如果是一群女人都是如此,那就决计不是幻觉。
众人将这种情况告知官府,官府联想到最近频频出现的诡异事情,不敢怠慢,马上上报朝廷。
然而朝廷,始终没有给个答复。
渐渐的,不仅食物被吃,衣裳被穿,床铺被睡,人们开始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凄惨,很痛苦,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是一群。喊着什么“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孩子”“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蜀国人,老天会惩罚你们的”“我回来了”“我要报仇,杀光你们”等等。
这下子,人们更加恐慌了,晚上根本不敢一个人自己睡觉,甚至都不敢回家。一时间人心惶惶。
又听说了恒阳白骨暴走的传闻,众人猜测着难道每天来他们家吃厨房食物的就是那些白骨,穿他们衣服的也是那些白骨?
甚至晚上跟他们睡觉的也是白骨?
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众人一致肯定,是恒阳的那些冤魂回来了,他们回来报仇了。
于是乎,各家开始请当地的道士神棍做法抓鬼,一时间干这行当的人是身价倍涨业务繁忙。有时候一天要做二十几场法事,有的甚至是从一条街的头家做到尾家,离开时银子都得挑着走。
可惜,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却并没什么卵用。半夜里该来的还是会来。
不仅是百姓的家里,连官员的家里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尤其是参与了当年屠城的武将,更是亲眼目睹了一具具刚刚出土的白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睡在自个的床上。
军中将士收到了家人的来信,也是人人自危。尤其是参与了当年屠城的将士,更是心中不安,害怕那些亡魂随时都会找到他们的头上。
于是,各地百姓纷纷大闹,要求惩治当年下令屠城的将领,也就是如今的鄂王,以平息那些亡魂的怨气。
“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安抚百姓,平息众怒。若是不按照百姓们的要求严惩罪魁,只怕民心不稳,动摇国本啊!”
朝殿上,一位站得靠后的文官道。
龙椅上,蜀帝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显得有些疲惫。
他最近一直被噩梦困扰,不是梦到那些亡魂向他索命,就是梦到那个“蜀崩”的预言。搅得他是食欲不振,精神萎靡。
他倒是想好好休息一下,可这连连的问题闹出来,他哪里还休息得了。
“严惩罪魁,你到是说说,怎么个严惩法?”
蜀帝声音虽轻,但细听便不难听出其中隐含怒气。“是按照百姓们所说的,叫朕杀了自己的儿子,拿他的人头去祭了恒阳的那些死人?”
他忽而的声音一沉,哼了声,冷冷道:“什么时候,朝廷需要看百姓们的脸色行事了?”
尤尚书忙道:“陛下说得有理。百姓愚昧,自是相信什么鬼魂作祟的无稽之谈。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魂。所为的鬼魂作祟,闹来闹去还不是人为的。所以陛下,臣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
那文臣道:“尤尚书,你说这是人为的,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同一时间在咱们蜀国境内不同地方实施这样的计划,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事。”
啟囸附和,“父皇,儿臣同意尤尚书之言。儿臣细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过的事,从恒阳出现鬼火之事起,就仿佛有一只大手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蜀国大乱,好从中得利。”
“那太子可有了怀疑的目标?”蜀帝看向这个大儿子。
自去年他赈灾失利后,他就没给过儿子一天的好脸色。直到这阵子,他心力交瘁,而儿子却不顾病体坚持处理政务,且处理得还不错,他这心里总算是好了点。
其实他的这个儿子,一直都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前段时间是中了什么邪,老是惹他生气。
啟囸沉声道:“能同一时间在我蜀国境内制造这么多事情的,必定不是一两个人,也不是临时起意的。
对方必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筹谋,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做到了今天的局面。
咱们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迹就会越多。我们就从那些受害的家属入手,守株待兔,顺藤摸瓜,相信很快就能把这伙人揪出来。”
有大臣道:“太子殿下,那你可猜到了对方是什么人?”
啟囸道:“没有证据,谁也无法下结论。”
有大臣猜测,“莫非是原齐国的那些反动势力所为?”
啟囸摇头,“不太像。以往这些反动势力,大多行的都是暗杀之举。像如今这种利用百姓和舆论造势的行为,不像是他们的风格。”
“难道是吴国或者楚国做的?”一武将道。
当今天下,三国鼎立,看蜀国不顺眼的也就只剩下吴楚了。
“如果是这二国,他们的目的定是要趁着我们内乱而乘机攻打。可是直到现在,咱们安插在各国的探子也没有传来二国调兵的消息,所以儿臣觉得也不太像是他们。”
苗尚书皱眉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还会是谁?”
啟囸再道:“诸位是否听说过一个叫蜂巢的组织?”
“蜂巢”二字一出,不仅殿上的众臣一愣,就连蜀帝也是一愣。
蜀帝眯起眼睛,看向儿子。“你为何会猜到是蜂巢?”
“蜂巢这个组织,想必父皇也听说过,已经出现了好几年了。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蜂巢的人,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有人猜它是一个杀手组织,也有人猜它是一个贩卖情报的组织,具体如何,谁也说不上来。
儿臣之所以想到是它,是因为除它之外,儿臣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咱们蜀国境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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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咻...”
思源殿的书案后,君悦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已经连续打了三个喷嚏的房氐,皱眉道:“你得了风寒?”
房氐摇摇头,“没有。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老打喷嚏。”
君悦哦了声,没有再问。其实她也觉得像房氐这种人,壮得跟头牛似的,都不知道风寒是个什么东西。
“这南楚秘密安排了人留在赋城,又什么都不干,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到底几个意思啊?钱多了养人玩的?”
她纳闷,“是不是他们偷溜出去干什么了而你们没发现?”
房氐坚定的摇头,“不会。属下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守的,他们确实什么都没干,也没有跟宫里的那位联系。”
南楚是一直以为王宫里住的是他们安排的美人的,如果他们安排美人接近她是另有目的,那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怎么一次也没联系呢?
房氐猜测道:“他们初到赋城,人脉还没有建立起来,会不会是联系不上?”
“有道理。”君悦点头,“那要这么说,我还得给他们制造机会喽!”
“正好王爷最近一直都是呆在宫里,想来也闷了,不如带着容公子出宫去走走?”
“主意不错。那你去安排一下,稍后我带着连琋出去秀秀恩爱。”
秀恩爱?
房氐额头上的抬头纹抖了三抖,这又是什么新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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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朕给你们五天的时间,尽快着手此事。五天之内,把这个幕后凶手给朕带来。”蜀帝沉声下了命令。
刑部尚书叫苦不迭,这么一个至今连影子都没见着的凶手,五天之内能抓到,那才是怪事。
然而这是皇帝下的命令,他作为臣子岂敢反抗。“臣遵旨。”
此事,也算是暂时有了个处理方案。至于一开始提到的罪魁,最后谁也不敢再提。
不管陛下对啟麟是什么态度,那毕竟是他的儿子,仅有的两个儿子中的一个。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岂能被一堆白骨给要了性命。
啟囸恭恭敬敬拜了一拜,笑道:“父皇,今儿是您的生辰,在散朝之前,还请允许儿臣带领群臣,恭贺父皇福寿绵长,日月昌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愿我蜀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他这一起头,其他臣子也都跟着跪下,齐声恭贺:“愿吾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愿我蜀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蜀帝听着这吉祥的祝福,倒也是真心的笑了起来。连日来被噩梦和琐事困扰的疲惫一扫而空,喜笑颜开。
“好,都起来吧!”
不管这恭贺真真假假,能不能实现,总之都是一个很好的祝福和美好的愿景。人到了他这个年纪,生辰是过一个少一个,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听到这样的祝福声?
四十五章 红颜祸
“那便是南楚送来的美人吗?”
朗日下,阳光灿烂,飞鸟划空,俯视着身下喧嚣繁华的赋城。
临街的某座茶楼上,靠窗站立着一红一紫的两人,视线齐齐落在街市一白一黑服色分明的两人身上。阳光照射的脸上,反射着两人平静和好奇的神情。
公孙展应道:“她的身边都有哪些人,我们一清二楚。既然不认识,那就只能是那人了。”
王昭礼点头,他说得有理。王爷身边都有哪些亲近的人,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无非就是他们几个副司,再加上一个明的侍卫年有为,和一个暗的侍卫房氐,再加上王妃和郡主,也就没谁了。
可他不解,“可是为什么要带着帷帽呢?难道是真的长得太美怕招摇?”
公孙展清冷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王爷怕人家觊觎她的人?”
王昭礼一怔,“不至于吧!”
公孙展笑了笑,君悦是不至于。但是他的五弟啊!
他的五弟,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占有。他不允许别人有和他一样的东西,更不允许自己喜欢的人去喜欢别人,哪怕是多看一眼都不行。
小气得很。
他还记得当年君悦还在恒阳时,有一次他们去狩猎,君悦烤了鱼,五弟喜欢吃,便不允许他吃了。
君悦还曾跟他提起过,她有次做了几块香皂,本想送他们二人的,被五弟知道了,然后就全给没收了。
如今也一样,想必今天出宫应该是他的主意吧!他要告诉所有人,无论是从前还是今后,君悦的身边,只能是他一人。
别看他表面不食烟火无欲无求的样子,其实霸道得很,傲娇得很。
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君悦好像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转身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公孙展也不闪躲,大大方方的迎上了她的目光,浅浅一笑。
君悦拍了拍身边的人,指着茶楼上的两人。
连琋微微抬头看去,便是在他抬头的那瞬间,暖风拂来,拂起了他帷帽的半边黑纱,美颜一览无遗。
亲人相见不识,公孙展怔愣了好一会,才问向身边的王昭礼。“美吗?”
“美。”王昭礼由衷的回答。“眼似琉璃唇似仰月,淡漠疏冷,天然雕琢,浑身一股尊贵气派。难怪王爷要让人家戴上帷帽,不然可就把路给堵了。”
虽只是一眼,但那一眼,也足够他用世间最美的词来形容这人了。
“若齐国的永宁王还在,和眼前之人相比,也不知道是谁略胜一筹?”
永宁王,那是一个活在传说里的人,他们只听说过他长得很美,却从未见过。而眼前这人,是亲眼所见,更加真实。
只是,他疑惑。“这种通身的气质,绝非一天两天养成。若是装腔作势,也必定扭捏。看他行为举止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也不知他在来姜离前,是何身份?”
若是山野村夫,或者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定不会有如此气质。而如果是出身不凡,又怎会被楚帝拿来当了送人的礼物?
耳边传来公孙展的声音:“你猜他们在聊我们什么?”
“红衣服的那个呢,叫公孙展,户司副司。以前没少和我作对,不过这两年他安分了许多。”
君悦对身边的连琋道:“我估摸着是我的魅力太大,他抵挡不住,终于决定摒弃前嫌,俯首称臣,从此一心一意效忠于我。”
连琋鼻孔里吐了口气,表示不屑。
君悦再道:“紫衣服的那个呢,叫王昭礼,吏司副司。他是以前三大世族的王家的子弟。王家被我收拾了之后,如今家族已渐没落。
不过我觉得吧,以王昭礼的能力,王家再复兴那是迟早的事。这小子虽然打着自己的算盘,但对我还算衷心,也确实心系百姓。”
连琋不以为意的往前走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君悦朝楼上的两人挥挥手,屁颠屁颠的追上他,道:“也是。想必你来之前,早就把这些人物关系理得清清楚楚了,我没必要多此一嘴。”
连琋转头看了她一眼,黑纱后双眸平静,只是嘴角却隐隐勾出丝丝无奈。
暖风拂过,正好掩盖住了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楼上,王昭礼看着两人,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咱王爷怎么不像平时的王爷啊!”
“哪不像了?”公孙展目光追随着两人。
王昭礼双臂抱胸观察了好一会,才道:“以前王爷总是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可你看,怎么感觉王爷是上赶着去讨好人家,围着人家一个男宠转似的。”
公孙展嘴角抽了抽,倒也不知该怎么接下这话了。
因为王昭礼说的,是事实。
再强悍的女人,在喜欢的男子面前,也会流露出她娇柔欢喜的一面。这一刻,没有王爷,没有男宠,没有家仇国恨,他们只是一对彼此欣赏彼此心悦的恋人而已。
王昭礼自顾道:“难怪兰若先最近总是郁郁寡欢,原来是自己的地位被人抢了啊!”
公孙展无奈的摇头,转身回到了桌边,提壶倒茶。
这兰若先,也真是自寻烦恼,他什么地位被抢了?
他和五弟在君悦心中的地位,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好吧!
王昭礼也收回目光,回到桌边,在公孙展对面坐下。“这样一个美人在王爷身边,王爷好像也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是红颜祸水?”
公孙展倒茶的手一顿,“那要不然你现在就去跟王爷进言?”
“切,你当我傻啊!王爷现在正欢喜得紧,我现在去说等于是扫他的兴,不但无用还讨人嫌。而且说来,我也有一份责任,若不是当初我提议将南楚使团留下,也许就不会...”
公孙展打断他道:“此时与你无关,南楚有备而来,我们避无可避。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王爷的性子我们很了解,她绝不是耽于美色之人。
你想,美人她又不是没见过。当年的永宁王只怕与刚才那位不相上下,他们落难金沙城时,也没见她有多失去理智的。
所以,咱们就相信她一回。她是个深沉的人,她表现出来的未必是真实的她。或许今天这一出,是做给别人看的,另有目的也说不定。”
王昭礼点点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君心难测。
公孙展端起自己的茶杯,浅浅的啜了两口。氤氲的水汽蒙了他一双黑亮的狐狸眼睛,令对面的王昭礼忽略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忧虑。
君悦,她是聪明,可她到底也是个女人。
女人,是很容易被感情左右的生物。
如今的五弟,他已经不敢肯定他对君悦的心,是否还是一如从前的纯粹了?
毕竟和国仇家恨相比,君悦只是一个...女人。
他这次回来,必定是想利用她的势力报仇的。这利用,会不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
君悦,那你呢,你可能在沦陷这温柔乡的同时,尚还保留着一分的理智?
四十六章 破镜圆
君悦和连琋两人出个宫逛个街,这一拨狗粮撒得见效超快。还没过两个时辰,赋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王爷带着新美人熟悉地盘去了。
只可惜人家至始至终带着一个帷帽,黑纱之后啥也看不清。有一两个有眼福的,在暖风吹起人家黑纱的时候能匆匆看过一眼,当即傻愣。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个仙人的孩子啊!
兰若先听到之后,已经无力去闹了,只怔怔的坐在自家门口发呆。
回宫之后,两人一起吃了晚饭,连琋就回旁阙楼了。
君悦春风满面的休息了一会,然后洗头洗澡,搬了张摇椅到院子里乘凉,边摇着边看着将暗未暗的天。
香雪拿着把团扇,站在身后替她扇着半干的头发,看着像捡到银子的主子,笑道:“王爷今儿带着容公子出了趟宫,回来就精神舒爽,难道是出宫的时候遇着了什么喜事?”
君悦嘴巴咧得要多大有多大,道:“改明儿我也安排个男人跟你出去逛街,保准你比我还乐。”
虽是晚上,然而香雪的两颊还是微微一红,嗔道:“王爷又在打趣我。”
“我可是认真的,这阴阳之和,男女搭配,乃是自然规律。我跟我喜欢的人出去逛街,我不乐难道还哭啊!”
香雪扇风的手一顿,“喜欢?王爷,您不是真看上人家了吧!”
“是啊,有问题吗?”
“可他是南楚人。”
君悦没有接她的话,沉默了会,突然沉了声道:“香雪,你明天带着我那碎成两块的玉玦出宫去,找个玉器店,让他们看看能不能修补?”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香雪有点接不住,反映了好一会,才不解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想要修补那玉了?”
君悦仰望着带密度的天空,喃喃道:“这玉,当年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他的命,一半是他,一半是我。
世道动荡,纷纷乱乱。我们久别经年,如今再重逢,也算破镜重圆。这玉若能修补好,也算是一个好的寓意吧!”
香雪听着听着,竟不自觉的将某人带入进去。
这个他,该不会是容公子吧!
久别经年,破镜重圆,难道说王爷的心上人是容公子?
她一直知道王爷有个心上人的,但王爷从来没告诉过她那人是谁?她也从未见过。
照王爷刚才这么说,铁定是容公子无疑了。怪不得选美那天,王爷一听到容公子的琴音,会是那个表情。
可这容公子,不是南楚送给王爷的美人吗?
难道南楚阴差阳错的,送来的这个美人正好就是王爷的心上人?
哎哟这怎么越想越乱啊!
“那奴婢就祝王爷和容公子百年好合,恩爱缠绵,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
王爷太寂寞了,总不能每天晚上都她一个下人陪着吧!也是时候需要个知心的人来陪着她了。
“只不过,”香雪随口道,“这容公子啊,每天都穿着一身黑色,看起来实在是沉闷了些。他那样的好颜色,应该穿些明亮点的,更能衬托他脱俗的气质。”
君悦嘴角无奈一笑,没有回答她这话。
恒阳的习俗,丧事时,穿戴需是黑色。
他在,守孝。
为他的兄长,他的母亲,他的族人,包括惨死在当年那场屠城里的三十万军民......守孝。
背后传来香雪的声音,“不然明天,我去库房挑一挑,给他送几匹其它颜色的料子过去吧!”
“先不用。”君悦阻止道,“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他。不过可以让制衣局派人过去给他量一量尺寸,先备着,用淡蓝色的料子,其他颜色的不需要。等我什么时候说送去了,他们再送过去。”
三年孝期,算来也快满了吧!
香雪虽不明白主子这么做的用意,不过她聪明的不问,照做就是。
又扇了一会的风,眼见门口房氐大步流星而来,香雪便放下扇子起身,服了服身退下去。
房氐走过来,到主子面前停下,禀报道:“少主带着容公子出去后,他们虽然也是在后面跟着,但是没有实际的接触过容公子。”
君悦纳闷,“不该啊!中途我也离开过。那帮人见到连琋落单,没道理不上前去说话。他们不和连琋接触,那又尾随着我们做什么?”
“会不会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暗号之类的,而我们不知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君悦有点懊恼,“真不该把那人杀了,搞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暗号都不知道。”
房氐担忧道:“如果是这样,容公子久不跟他们联系,他们必定起疑。可是如果跟他们联系,又不知道暗号,也会露出破绽。”
君悦右手指腹轻轻敲着摇椅的把手,沉思了会道:“给他们找点事做,或者让他们流连青楼也行,总之不要让他们再注意到宫里。另外让南楚尽快查清楚,那暗号是什么?”
“是。”
“书做得怎么样了?”
“还没好。”房氐道,“这恐怕得需要不少的时间,得让各分部的负责人传来数据后,我们才能汇总记录。之前的数据我们汇总完后,就已经销毁了,所以等于一切都得重来。”
君悦不禁臭骂,“这公孙展,尽给我惹麻烦。”
房氐这回倒是为他说话了。“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公孙大人,是王爷您藏得也太随便了,连属下都没想到您会把它做成那种书。幸好兰公子虽然也生气您看那书,但到底没全烧了,要不然事情更麻烦呢!”
君悦嘿了声,不悦。“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给你们制造麻烦了?”
“不敢。”房氐立马否认。“只是这麻烦,能省则省,您说是不是?”
这话虽不中听,但也有道理。“你倒也提醒了我,虽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安全本身它也是存在危险的。
这最显眼的地方固然容易被人忽略,但发生像公孙展这样的意外的概率也是会大大增加的。看来是得换个方式藏着才行。”
房氐听着她绕来绕去的词,绕得他过滤了好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
他正想抱怨一句时,主子已经岔开了话题去。“太安有什么消息?”
房氐只好道:“谣言已经愈演愈烈,百姓们开始逼着朝廷处置啟麟了。”
“啟麟啊!”君悦仰头,遥望着墨蓝的上空,依稀点缀着几颗星星。
几颗星星,成就不了夜空的璀璨。独木,也不能成就一片森林。可树大,总是容易招风。
君悦叹了口气道:“啟麟,可惜了。”
“可不是吗?”房氐也觉得可惜。“当世将才,啟麟绝对是排在首位的人物。只可惜,他也避免不了沦为这权谋争斗的牺牲品。这样的人,不能死在战场上,是他最大的遗憾吧!”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乱世纷争,你死我活。这世道,是适者生存,而非强者生存。”
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却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帝的人。
或许他将来会适合,可是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去准备了。
君悦甩了甩头,甩去脑中的感慨,问起另一事。“那批兵器如何了?”
房氐道:“已经截下了。他们现在搬回去的,只不过是一箱箱的石头而已。”
“很好。”
四十七章 一桶姜
似乎很多不寻常的事情都集中在了这一年。比如今年的梅雨天特别长,比如出现了漫天的鬼火,比如出现了白骨暴走,比如初夏的天,河道竟然结了冰。
五月,阳光虽还带着暮春时的和煦,但气温已经一日比一日升高,一天比一天的热。又不是在南北极,或者在地底的深处,河道怎么可能结冰呢?
然而,河道真的结冰了。
西蜀境内,几条汇聚龙江的小河道,以及太安城周边的小湖泊,甚至是有些人家的井水里,都在一夜之间结了冰,就像冬天的冰块一样坚固无比。人不仅可以在上面走动,而且还可以在上面溜冰。
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是前所未见,更令人悚然的事,冰面上再次出现了“我们要报仇”等几个字样。
所以,人们自然而然的认为,又是恒阳的亡魂作祟了。
而且这一次,不仅出现了乱象,还闹出了人命。有人活生生被冻结在冰块里了。
消息瞬间满天飞。在白骨暴走之事还未解决之下,又添新的乱象,整个蜀国都沸腾了。
尤其是那被活活冻死在冰块里的人,更是令百姓们深深的赶到恐慌,惊悚,害怕。这回死的是这个,那下回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谁都怕死的,不是吗?
于是昔日勇往不胜,百姓眼中的鄂王大英雄,瞬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狗熊。之前还隐晦的喊着惩治屠城的罪魁,这回直接指名道姓的喊杀啟麟了。
他们要用啟麟的鲜血和人头,去平息那些亡魂的怨气,还给他们正常的生活。
“一群无知的刁民。”
朝殿上,蜀帝看着大臣们呈上来的折子,气得直接摔在地上,大掌猛拍着龙椅的把手,震得头上的珠冠都跟着晃了几晃。
尤尚书道:“陛下,现在各地的百姓都围在衙门口,要求朝廷斩...”
他顿了顿,觉得还是该换个好听点的词。“要求朝廷惩治鄂王,毕竟当年是他下令屠城。他们觉得只要拿鄂王的人头去祭奠恒阳的亡灵,便可以安抚那些亡魂,让他们不再来骚扰他们的生活。”
蜀帝破口大怒,“简直无稽之谈。”
“但此事民心所向,已如洪水之势,抵挡不住了。”
“哼,抵挡不住难道就拿朕的儿子去堵吗?”
殿上众人哑口,不敢反驳。然而心里却在犯嘀咕:当年要不是你儿子下令屠城,能有今天的事吗?
如今出了事,拿你儿子去堵住悠悠之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蜀帝一口怒气只吐出来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堵在了胸口处,上上不来,压压不下去。堵得他手脚颤抖,眼前发昏,天地眩晕。
崔公公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忙担忧的小声道:“陛下,您没...”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蜀帝的怒声再次吼来:“刑部,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人还没抓到?”
刑部尚书额头冒汗,颤着双腿出列,毫无底气道:“陛下,那幕后黑手实在狡猾,臣等布了不下十个网,竟无一处起作用。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会...”
“朕给你时间,谁来给朕时间。咳咳...”
蜀帝这一吼,总算是将胸口剩下的一半怒气也给吼了出来,可惜用力过度,气是出来了,连带着血也跟着出来了。
崔公公见主子吐血,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忙丢了拂尘跑过去,抽出帕子去擦主子唇角和手上的血。“陛下喜怒,龙体要紧,老奴这就去宣太医。”
“滚开。”蜀帝火大的将人用力一推,他现在看谁谁都不顺眼。
殿上众臣也是担忧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蜀帝哼了声,声音倒是平静了不少,主要是他也没力气大吼了。
“真要朕保重龙体,就尽快将背后搞鬼的人揪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敢在我蜀国兴风作浪。刑部,朕再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内抓不到凶手,提头来见。”
刑部尚书眼里闪过一抹绝望,这叫什么事啊!
之前说好的五天还没到,如今又说两天。有本事你两天之内把人揪出来给我看看。
可是圣命难为,他能怎么办,只能遵旨。
啟囸看向上首的父亲,担忧道:“父皇,您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大臣们再去禀报。”
蜀帝“嗯”了声,如今也就看这儿子还算顺点眼。
这还得归功于他前天的生辰,这儿子送了他一礼。那礼虽不值钱,但胜在有心,寓意也好,想必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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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给啟囸出了什么主意,让他重新获得蜀帝的信任的?”
一早的议事结束,公孙展随着她走向思源殿,途中时问道。
君悦侧头看了他一眼,啧啧两声,道:“看来这两年你也做了不少事情,这收集情报的能力,可比以前厉害多了。”
太安到赋城,相隔千里,就算是骑马,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到。然而蜀帝的生辰不过是前天的事情,他就已经得到‘啟囸重获蜀帝的信任’的消息,与她收到消息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脚的差距。
公孙展道:“各国在各地都有情报人员,我重生之后,重新联络了太安的这些人。所以,不算太难。”
君悦好奇,“他们信你?”
人家可不知道公孙展就是连城。
公孙展道:“我自有办法。”
君悦点点头,想来也是。公孙展要是连这点办法都没有,他也就不是那个扳倒岑家,坐上皇位的晋安帝了。
她识趣的不问这办法是什么,只是感慨。“想我的蜂巢,那是一人一站慢慢建起来的,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而你呢,直接捡了个现成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可是,连琋为什么不知道?”
“这些情报机构,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而连琋,我当时等不到他回来,便已经知道大势不可挽回。我想着他那性子,厌恶世俗厌恶纷争,不想他踏进这乱世泥沼来,也就没给他留只言片语。”
只可惜,他还是回来了。
这话题过于沉重,公孙展只好岔开了去,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啟囸送了什么给蜀帝做生辰礼?”
“一桶姜山啊!”
“一统江山?”
君悦歪着头,两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桶,再画一座山,巧笑道:“是一个桶,里面是一座用生姜做成的姜。”
公孙展听罢,先是怔愣,而后也是展眉一笑。“都说姜离王心思玲珑,果真是名不虚传。一桶姜山,一统江山,亏你想得出来。如果我是蜀帝,收到这样一份生辰礼,也肯定会笑开了怀。”
君悦有点心虚,“其实这也不算是我想出来的,是一个叫刘墉的人想出来的。我只是盗用了他的办法而已。”
公孙展疑惑,“刘墉,是谁?”
“呃...一个...男人,总之你不认识。”
公孙展只是淡淡哦了声,倒也没再追问。想必是她前世里认识的人吧!
其实他很想问问,她前世是什么人?
他道:“可是这寓意虽好,但姜不能长存。总不能这礼留了几天,然后就搬去厨房下锅吧!”
君悦道:“那当然不可能。对于一个见惯了金银珠宝的人来说,稀奇而廉价的玩意固然能博得他一时的新鲜感。可这新鲜劲过了,他还是会觉得金银珠宝更好,转头就把那一桶姜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啊,那一桶的姜山可是我让人用大理石精雕细琢出来,足足花了两个月。那姜山用的是金粉着色,费了我不少银子呢!
本来是我想进贡给蜀帝的,结果李吴二人来的时候,问起了我如何让他们父子缓和关系的办法。没办法,只能把这现成的给他了。”
公孙展一笑,“他拿着你精心准备的东西去借花献佛,这口气你能忍得了?”
在他看来,她可不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她和连琋很像。连琋小气得很,而她小心眼得很。
四十八章 杀鄂王
君悦摊手,“忍不了啊!所以我想着以后再慢慢从他身上讨回来。俗话说拿人手短,最起码我现在跟他要封口费,他就得给。再说一件礼物能赢得他对我的信任,我也不亏。
一统江山,切,以蜀国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怕是难了。这寓意再好,终归只是寓意而已。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像一桶姜一样,只能被一瓣一瓣剥开,下锅煮着吃了。”
公孙展点头,“啟麟这次是非死不可了。”
否则百姓就会失去对朝廷的信任。
君悦摇头,“还不是时候。”
“什么意思?”
“我还要让啟麟残喘一段时间,然后再给朝廷致命的一击,让他们从今往后在百姓心中,再也没有任何价值。”君悦肃声道:
“一击,必须命中他们的要害,让他们永无翻身之地。否则死了一个啟麟,还有啟囸,还有啟琰琨,还有其它啟氏族人。
我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屠了所有啟氏族人。但我要让姓啟的从此在蜀国百姓心中,再也没有任何可信度。”
公孙展何等聪明,她这么一说,他便懂了。“那你什么时候调兵?”
“兵力之事,我们已经准备了两年,不急于调。”君悦看着前方的宫道,担忧道,“我现在倒是担心吴国和楚国,你不觉得他们太安静了吗?”
公孙展道:“这事我也怀疑过。如果说楚国安静倒也罢了。可是吴帝野心勃勃,以他的性格,趁着蜀国民心动荡,就算不立即攻打,也是加紧调兵准备。可是从传回来的情报来看,他的确太安静了,太反常了。”
反常,即为妖。
君悦接话道:“楚国送人来这件事,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是为什么。前两天我带连琋出去,那些留在赋城的楚国人根本就没有要跟他联系的意思。也许当初我们猜的是对的,送人来只是个幌子,他们背后在密谋着什么。”
“看来,我们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手中执棋,不一定是棋手,也有可能是别人手中的棋。
公孙展看向她,“君悦,接下来我们有场硬仗要打了。”
君悦也笑看向他,“怕吗?”
他仰天清一笑,笑中多是无奈。就算是初夏的暖光,也融化不了他眼中的清冷,像冰川之颠上的雪一样清冷。
“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这世上所有事再不能令一个人害怕的时候,他便已是无坚不摧,无所畏惧了。
虽是无所畏惧,然而君悦只觉得他令人怜惜。
强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斜刺里突然出现了抹黑色,君悦看去,连琋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不上前也不生气,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们。黑纱无风而动,飘然灵逸。
“连琋。”君悦叫了他一声。
公孙展也转头看去,默默的看着他,放在身侧的两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君悦走向他,很自然的问:“你找我?”
“我要吃蛋羹。”连琋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她走进,然后转身就走了。
君悦走到一半,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怔愣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莫名其妙。
“我...得罪他、了、吗?”
昨晚还一起吃晚饭呢!这男人情绪怎么忽晴忽雨一阵一阵的啊!
公孙展笑着走到她身侧,道:“你平时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没看出他是在吃醋啊!”
“吃醋?”君悦疑弧的转头看向他,“他这种连烟火都不食的人,会吃醋吗?”
公孙展摇头一笑,没有理会她的玩笑,用下巴指着前面离开的背影道:“快去解释清楚吧!我可不想某天无辜的被他对付。”
君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把你当情敌了。”
“情敌算不上,应该算是臭苍蝇。但凡你身边出现的、你又太过亲近的男人,都被他视为臭苍蝇,他会一个个赶走的。所以以后你跟兰若先的往来,也得把握好分寸。”
君悦纳闷,“可我把你、把兰若先,都只当是朋友而以啊!”
“所以我说不是情敌,是臭苍蝇啊!”
君悦无语,“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公孙展语重心长道:“君悦,你要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人会教我们交朋友的。我们是皇子,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我们是君,是不能有朋友的。
他不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了你的身上,你也是君,他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你不能有朋友。所以你太过亲近某个人,尤其是男人,都会被他视为不怀好意的。”
而且,有哪个男人能允许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子亲近呢!
君悦要不是姜离王,就该像寻常女子一样,呆在后院里,守着自己的丈夫就好。
君悦比他更无语。“这什么破教育体制啊,明显存在这么严重的漏洞你们还教。人有七情六欲,连个朋友都没有,那这辈子过得有多孤独啊!”
“所以,无论是皇子还是皇帝,其实都是孤独的。对于皇家来说,只有君臣,没有朋友。”
君悦便也无话可说了,就像当初跟他们说人生来而平等,不分高低贵贱一样,等于是无稽之谈。
根深蒂固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是承袭了上下两千年的封建历史,苛刻而又森严的等级制度,又岂是她一句话能改变的。
就算是出身草莽的沛公和朱元璋,在他们当上皇帝后,依然延续着这样的等级制度,神圣而又可怜的制度。
“哎算了算了。”君悦挥了挥手,“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去哄哄那位祖宗。”
公孙展应了声“好”,只觉得自己喉咙里酸酸的,咸咸的。
他看着她追上连琋的背影,无奈而又释然,释然中又带着不舍,不舍又心甘情愿。
只要人还活着,其它的真的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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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帝从朝堂上回了后宫,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老命,叫了太医来把脉,开方,煎药,喝药。
胸口的起伏才渐渐稳定下来,便听宫人来报,说是尤尚书和京兆尹着急忙慌的来求见。蜀帝一猜是准没好事。
可到底也不能将人轰出去不见,于是只能拖着沉重的病体见了。
尤尚书和京兆尹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也来不及见礼,便哭天喊地的道:“陛下,不好了陛下。”
蜀帝没好气道:“朕好得很,别急着哭丧。到底怎么回事?”
京兆尹忙道:“陛下,百姓们将京兆尹府围起来了,要求...要求...”
他支支吾吾着不敢说下去。
尤尚书心一横,视死如归道:“百姓们要求朝廷斩杀了鄂王,要我们拿着鄂王的人头去祭奠恒阳的亡魂。有不少的百姓已经向皇宫过来,要堵住宫门啊陛下。”
“什么?”蜀帝这才刚平复下去的胸口又蹭的一下鼓了起来,涨得他忍不住的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陛下,”老太监忙过去扶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保重龙体啊!”
蜀帝怒不可制,“这帮刁民是要反了天不成?信不信朕一声令下让他们全去给恒阳的那些死鬼作陪,咳咳...”
尤尚书和京兆尹吓了一跳,忙劝道:“请陛下三思。”
“三思?换做他们要杀你们的儿子,你们也三思吗?”
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正此时,皇宫禁卫统领进来禀报,说是百姓们已经围住了宫门,嚷嚷着要陛下给他们一个交代,交出啟麟,或者杀了啟麟。
蜀帝听罢,又是猛咳了一阵,这回连药啊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崔公公只好派人,去把还没出宫的太医又给叫回来。
尤尚书和京兆尹除了会说“陛下保重龙体”之外,其它的什么屁话也没有,汗流浃背的站在殿中,等着蜀帝给个主意。
蜀帝盯着他们二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朕的臣子,难道还要朕来给你们想办法吗?”
两个臣子为难,京兆尹道:“陛下,如今民怨四起,人心浮动,他们也是害怕那些亡魂报复到自己身上。而且初夏里,河水一夜成冰,又死了人,的确是...是...”
“是什么?”蜀帝瞥了他一眼。
京兆尹硬着头皮道:“是不详之兆啊!”
蜀帝阴沉着脸道:“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让人砍了你?”
京兆尹慌忙跪下磕头,“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可是不管陛下信不信,百姓们是信了呀!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幕后黑手,他倒是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河水在夏天里结冰?
头顶上传来蜀帝坚定的声音:“朕告诉你,啟麟杀不得。不仅是因为他是朕的儿子,他还是我蜀国唯一能与权懿抗衡的人。”
杀了啟麟,若是吴国发难,他拿谁去跟权懿对抗?
尤尚书眸光一闪,道:“陛下,可是宫外的百姓,咱们也必须给一个交代啊!”
是啊!说什么要射杀他们,也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真把他们杀了,那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蜀帝正沉思着时,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说是太子求见。
“让他进来。”此时听到儿子到来,蜀帝起伏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啟囸进来,向自己的父亲见了礼,又受了几位大人的礼,而后才道:“父皇,儿臣有办法解决当下的难题。”
蜀帝冷声道:“如果你也是来要朕杀了你弟弟,那就不必说了。”
啟囸沉声道:“父皇,虽然儿臣也不想担上一个杀弟的罪名,但是二弟不得不杀,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杀。这样,才能平息众怒,稳定民心,才能竖立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你的威望,难道是要牺牲你弟弟的性命来换取的吗?”
“请父皇先听儿臣把话说完。”
四十九章 事起
一张赐死诏书,随着厚重的宫门打开,由禁卫军所持,快马加鞭送到漠北去。
随后蜀国的太子并几位中枢首脑缓步走出,宣布蜀帝决意。
蜀国鄂王,蜀帝次子,虽为天之贵胄,战功赫赫,然德行有失,致使蜀国动荡不安,实乃大罪,故赐死。此后蜀国,再无鄂王此人。
一时间,宫门口百姓欢腾,欢呼震天。
马车内,尤尚书不解的看向啟囸,问:“太子为何不趁这次机会,杀了啟麟?要知道利用百姓的愤怒杀死啟麟,名正言顺。太子只要再坚持两天,陛下就顶不住了。”
啟囸神秘一笑,“就算父皇顶不住压力,你觉得他真的就会杀二弟吗?你别忘了,二弟也是父皇的儿子,血浓于水。”
尤尚书看着他,不说话。
啟囸继续道:“既然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杀二弟,我这个时候去说,不正好中他下怀。这样既解决了如今的局面,又能保住了二弟,还能在父皇心里留个好印象,一箭三雕。”
“可是人不杀,始终是个祸患。”
“咱们跟他斗了两年多,也该清楚他的实力。就算父皇真的派人去杀他,也未必杀得了。何不先选个折中的办法,一步一步来。他如今就是一只没了脚的蜈蚣,爬不了多久了。”
尤尚书觉得他此话倒也有理。
可是,这倒不太像太子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太子虽说也是有勇有谋,可行事总是过于冒进了些。但这回他却是十分有耐心,像一个耐心十足等待猎物挣扎而死的猎手。
莫非...“这该不会是姜离王的主意吧!”
太子朝他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
尤尚书不赞同道:“太子殿下,老臣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过多的接触这位姜离王。他是个危险的人物,他插手咱们朝廷的事,已经太多了。”
啟囸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岳父多虑了。君悦这个人,是有点野心,可他所谋的无非就是姜离那半块巴掌大的地方而已,不足为虑。
况且,他的确一心为本宫着想。前几日父皇生辰,那‘一统江山’的礼物,便是他着人送来的。还有这次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跟父皇大半辈子了,还不如人家只见过几面的了解呢!你们做臣子也好我做儿子也好,万事都以父皇的意愿为先。父皇高兴了,咱们才有好日子过。不是吗?”
尤尚书语噎,倒也无话可驳。
瞧他们这大半年,给太子出了多少主意,就是不能令陛下高兴。可人家一个“一桶姜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确佩服这个姜离王。
“可臣觉得,这个人还是少来往点好。他插手的事,太多了。太子会渐渐养成依赖于他的习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者,他如今跟南楚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难保不会殃及到太子。”
啟囸想想,“岳父说的倒也是。南楚送人给他这件事,的确是解释不通的。”
“最令老臣想不通的是,陛下竟然只字不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按理姜离与南楚往来,陛下应该很生气才对。但是陛下除见过去了一趟姜离的李吴二人外,其它的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召他去商量。这实在是反常。
啟囸蹙眉,“看来还是派人去姜离,查查这个南楚美人才行。”
他话刚说完,马车猛地剧烈摇晃了下。啟囸因为惯性,上身往前倾斜,差点就栽在了车板上。尤尚书人老平衡差,更是不小心撞上了车壁。
“怎么回事?”
啟囸不悦的隔着车门,问向外面的人。
随身护卫的杨一修道:“太子,是宫里人。”
宫里人?
啟囸一怔,和尤尚书对视了一眼。而后抬手掀开窗帘往外看去,见前面拦路的的确是皇宫禁卫。“把人带过来。”
那禁卫下马,疾跑过来,禀报道:“还请太子殿下速速进宫,陛下昏倒了。”
啟囸一惊,“本宫刚才出来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怎会昏倒?”
“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
啟囸也不敢耽搁,放下帘子让马车掉转方向,又重新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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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月圆夜。
君悦今晚休息得很早,和连琋吃过晚饭后,洗洗簌簌后就把人都赶了出去,然后睡了。
然而人躺在床上,她却是没有睡着,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帐顶。帐顶的中央悬挂着一个鎏金的香球,球内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气。
这药香,是熏蚊子用的。
殿内很静,静得只剩下夜晚的的轻风,吹得放下的帐帘微微抖动。帐外的烛火透过薄纱帐帘的细微缝隙散进来,在帐内留下黄白的剪影。
亥时正,帐外传来了脚步声。而后一个黑色的人影便映在了微微抖动的薄纱帐帘上。
君悦躺得很端正,依旧望着帐顶的香球,沉声道:“你今晚来得比以往都早。”
帐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陛下说你最近表现不错,特意嘱咐在下来得早一点,让你少受点罪。药在这。”
话落,劲风袭来,掀起了闭合的帐帘,帐外的火光一下子就将帐内照了个全亮。
便是在帐帘掀起的那一瞬间,一颗拇指大的药丸也随之扔了进来,落在了君悦盖到肩上的锦缎棉被上。
“还望姜离王再接再厉,继续做一条听话的...狗。”
语毕,帐帘上人影一闪,室内归于平静,风声比之刚才的更大了些。
待那人走了好一会,君悦才缓缓的站起来,捡起落在棉被上的那颗黑色的药丸,食指和拇指捏着把玩。
昏暗之中,她的嘴角在笑,笑得异常抚媚,仿佛饮了血后满足的妖魔,深邃的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少主。”
帐外传来了声音。
君悦收起笑容来,抬手撩起一边的帐帘,将手中的那颗药丸递给他。“拿去喂了那只大猩猩吧!它受苦了。”
房氐接过药丸,问道:“那人嘴巴太不干净,要不要属下去收拾他一下?”
“不用,再让他蹦跶一段时间吧!”
房氐应了声是,“那少主好好休息吧!”
君悦嗯了声。等人走了,她也放下帐帘,重新躺了下来,双眼怔怔的望着房顶,却是完全没有睡意。
或许以往习惯了在每个月的这一天,都要痛上几个时辰。最近突然的不痛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以往每个月月圆时蛊毒发作,她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冷汗涔涔。全身犹如万蚁噬咬,心脏处更是像有一把匕首刺了进去,然后再顺时针搅动,再逆时针搅动,痛得她扣着床头的木板,指甲都掰断了。
而那个每个月都会进宫来给她送解药的人,就像刚才一样,冷漠的站在床前,看着她疼,看着她求死不能。然后像个救世主一样,施舍的将解药扔给她。
那样的痛,那样的耻辱,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汗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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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休沐,君悦不用去议事。
然而一大早的年有为便来找她,也不说是什么事,只让她亲自到宫门口去看看。
君悦见他神情不对,料想城门口的事一定不简单。
然而等她人真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岂止是不简单,简直就是大麻烦。
宫门口围了不少人,而且几个司正副司也都闻讯赶来了,正围着前面垒起的几十个箱子打量议论。其中有几个箱子,还是打开的,里面盛满闪闪发光的金子银子。
“这不是要运往太安的岁贡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苗斐疑弧的看向刚出来的君悦。
陆执深笑看向她,“王爷,您给解释解释呗,为什么已经运往太安的岁贡,会出现在了你的宫门口?”
君悦一个头两个大,鬼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向年有为,“怎么回事?”
年有为道:“臣一早过来当值时,就看到守门的仪卫全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而且宫门口就放着这几十个箱子。”
“你说什么?”兰若先一惊,指着宫门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当值的时候全部睡大觉,这大门形同虚设?你这是让贼人大摇大摆的进去刺杀啊!”
年有为歉道:“是臣的疏忽,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兰若先气道,“君悦昨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罚你有用吗?”
这种事情,想想都后怕。
公孙展道:“好了,事已至此,责罚什么的以后再说,先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劳烦年统领带人把围观的百姓都疏散了,还有马上去请大夫来,看看这些睡过去的仪卫是否中了迷药。”
年有为微微颔首,照吩咐做去了。
君悦回头吩咐跟随出来的梨子,“派人去府衙传话,把杨白山叫来。”
“是。”梨子领命,回头吩咐了一个小太监传话去了。
君悦再指挥着其他仪卫道:“先把这些箱子搬进里面去吧!”
方尚术插话道:“王爷就这么把东西搬进宫里,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君悦嘲讽,“你是在跟本王要解释?”
她“本王”两个字一出,便是亮出了身份。历来只有臣子给君王解释,什么时候君王需要向臣子解释的。
别以为拿着把尚方宝剑就可以在这号令她。在姜离,她才是君,管你什么身份,都是臣。
方尚术噎了口,倒没再说什么,看着仪卫将箱子搬进了宫里。
五十章 自盗
“主子。”
小尤子匆匆忙忙的跑进楼内,见他家主子刚用完早膳,正在净手,急道:“宫门口出事了。”
连琋拿起布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上的水珠,抬头问道:“哪个门?”
“西门。”
“什么事?”
“好像是前几天运去太安的岁贡,今儿早上又出现在宫门口了。王爷和几位大人正在调查呢,看着挺严重的。”
连琋放下布巾,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着楼前绿油油的玉兰花树。清晨的太阳光覆上了绿油油的叶子,淡化了其绿意,倒是染了层淡淡的暖黄。
陌上花开,人归矣。
小尤子问道:“主子,要不要查一查?”
连琋背手道:“此事不用我们查,君悦会查的,届时我去问她就是。”
“那主子觉得,这事会是谁做的?”
连琋淡淡道:“如今天下风云再起,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也说不好。不过很显然,对方是想离间姜离和朝廷的关系,最好是打起来。倒不知道她这回又会怎么哄太安的那位皇帝相信她了?”
“这信任建立起来难,摧毁却是一瞬间的事。对方这一招,真是一击而中。”
蜀帝当年答应赏赐了她十城,看似对她信任有加,实则心有芥蒂,暗中提防处处监视。南楚送人来一事虽然被她暂时糊弄过去,但是如今的岁贡一事,恐怕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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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
君悦让人将那些箱子搬进来,却并没有搬去太远的大殿,只是在距离宫门口的地方找了间空房放下。
而后,一众人站在院子里,讨论着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君悦送去太安的、姜离今年上半年的岁贡,五天前已经出发。按照脚程,此刻应该是已经运上了船,沿着龙江一路西去。却为何,又回到了赋城来?
而且还是莫名其妙的回来。护送的队伍呢?
大夫检查完了那些个据说当值时睡过去的仪卫,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不妥。不是被打晕的,也没有中了什么迷药。
打晕人,会在人体上留下打过的痕迹。既然没有痕迹,那就不是打晕的。
如果是中了迷药而又查不出,可能是对方下的迷药,量控制得十分精准。正好是在人被发现时,药效刚好散完。
而如果两者都不是,只能说明这一批值守的仪卫,都在撒谎。
君悦吩咐年有为,“先把他们看押起来,稍后再审。吕司正。”
“臣在。”吕济生上前来,“王爷请吩咐?”
“立刻着人沿着赋城到龙江的官道,搜查一切可疑的人、事、物,尽快找到护送岁贡的队伍,死活不论。”
“是。”
君悦转向兰若先,“你去查一下那几十箱的东西,看看能否从里面查到些线索。”
兰若先应下,“好。”
正说着时,杨白山这个府台也被人连跑带拉的赶到了。
君悦看向他,问:“情况都知道了吗?”
“是。”杨白山点头,“路上时这位公公已经都跟臣说了。”
“那本王就不费口舌了。你身为府台,这个赋城内的动向,没有人比你清楚。马上回去查一下,最近这几天,城门口可有大宗的货物运进来,都是什么人运进来?中午之前我必须要知道结果。”
杨白山一怔,“中午?”
君悦声音一沉,“有问题吗?”
杨白山立马摇头,“没问题。”
他擦了擦额头上因为跑得急而冒出来的细汗,越擦汗越多,内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城门每天进出的人这么多,要他怎么在半天的时间内找出运这几十个箱子的人啊?
君悦走到方尚术面前,沉声道:“已经运出去了的岁贡,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本王不清楚,本王现在也不想解释。一切,等查清楚了之后,本王会如实的汇报给陛下。”
意思是不怕他们又在私底下告什么小状了。
妈的,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方尚术正想呛两句时,君悦已经很不给面子的转过身去,站在众人的前面,朗声道:“诸位,此事的重要性就不用本王来告诉你们了吧!
从现在起,各司相互帮忙,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尽快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这件事,否则我们姜离将会面临很大的麻烦。”
说完,她看了公孙展一眼,道:“你跟我过来。其他人马上去做事。”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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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陆陆续续的搬进了空房里。
君悦和公孙展走进去的时候,刚才还是空空的房间,此刻已经没了容身之处。她打开一个箱子来看,立时被里面散出来的金光晃了眼。
“你什么看?”她拿起其中一根金条,放在手掌心中掂了掂。
“这绝不是咱们准备给朝廷的贡银。”公孙展肯定道。
一旁跟进来的兰若先皱眉,“你怎么知道?”
公孙展道:“昨天我还收到公孙家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护送贡银的队伍刚过了岐山。岐山距离赋城四天的路程,贡银又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出现在了宫门口。”
“那也有可能这批贡银早就被劫,你的人看到的,不过是一支假的护送队伍呢?或者那些护送队伍也不知道,他们护送的贡银早就被掉了包呢?”
公孙展一怔,这也不是不可能。
君悦道:“不管这贡银是不是从咱们手里出去的那批,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把这银子众目睽睽之下送回来?”
如果对方有意劫了这批岁贡,为何不将它藏得严严实实的,反而要让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目的是什么?
还有,是谁做的?
这些问题,光是在这想,估计也想不出答案。君悦于是吩咐兰若先道:“每一批岁贡,我们都是留了底单的。你去把底单找来,逐一对查,看看哪里有出入。”
“啊?”兰若先皱眉,“这么多?”
君悦笑道:“平时不总是嚷嚷没事做吗?现在有事做了又嫌辛苦,那你能干什么?”
这话兰若先可不爱听,立马板了脸道:“谁说我嫌辛苦了,等着,我这就给你对查去。”
君悦给了他一句“我看好你哦”的鼓励,然后施施然的走出了房间,公孙展也跟着出来。
房间外,年有为在等候。她吩咐道:“派人明里暗里的守着这里,再不准出现睡着了的事情。”
“是。”年有为郑重的遵令。
堂堂王宫大门,竟然有好几个时辰都没人看守,这事情想想都觉得可怕。
君悦和公孙展走向思源殿,边走边道:“刚才兰若先在,我不好多说。我觉得这事,是吴国做的。你觉得呢?”
公孙展不否定也不肯定,“还是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对方目的何在?难道你觉得这事还有第三方插手,看到有人劫了贡银,好心好意的又劫回来然后送来给你?”
君悦摇头,“我可没那么乐观。”
公孙展道:“所以,这事恐怕没那么好办。这背后黑手,估计你得利用蜂巢去查。
当下第一件事,就是你得利用蜂巢,查此刻是否还有护送队伍前往太安?如果有,这支队伍,是原先你派出去的,还是有人冒充?
如果是原先派出去的,那说明他们此刻护送的贡银根本就不是贡银,当与朝廷的人交接的时候,他们发现贡银是假的,必定以为是我们在糊弄他们,从而发生冲突。
如果是冒充的,那他们冒充姜离的护送队伍,意欲何为?
第二件事,就是咱们得想想,该如何向蜀帝解释这件事。”
君悦叹了口气,“没错,是得想一个具有说服力的解释。
这次可跟南楚送人那件事不一样。南楚送人,我原本是要留下一个南楚人的,谁知道被连琋这么一横插,我顺势而为,用一个‘偷天换日’的解释把蜀帝暂时糊弄了过去。可连琋这个身份,也迟早会散开去。
但是这一次,蜀帝若知道了,必定会认为姜离有二心。如果这批岁贡藏了也就算了,至少我解释说被劫了还有点说服力。可是它偏偏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宫门口,我解释是被人劫了,要是你你也不信。”
哪有人劫了东西,再归还给主人的。
只能说明,是主人监守自盗,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而已。
目的是什么呢?那肯定是想要这批银子啊!不想送去太安啊!
“连城,你说会不会南楚送人、以及留在赋城内的南楚人,他们都是幌子,目的是把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暗中去劫贡银,引起朝廷和姜离的斗争?”
公孙展脚步一顿,看向她。“我们之前奇怪吴国和楚国怎么这么安静,莫非不是他们安静,是他们早已经动了,而我们却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倒处于被动了。”
“所以君悦,恐怕你的计划,又得提前再提前了。”
君悦一惊,“还提前?这样的话我时间根本不够啊!”
公孙展道:“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对手为你制造的整个阴谋里,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既然不知道,也就无从防范。倒不如打乱整个棋局,打乱自己计划的同时也打乱对手的计划,乱上加乱,乱成一锅粥最好。就像双方都在下盲棋一样,姜离也许还能乱中取胜。
况且如果这个幕后黑手真是吴国,在这乱成一锅粥的棋盘上,蜀帝恐怕就没精力去顾及一个小小的姜离了,而是先对付吴国要紧。姜离有了喘气的机会,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等着坐收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