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章 菊花酒
“王爷。”
启庚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主子侧坐在桌案后,身子歪斜,一边手搭着圈椅的椅背,一只手搁在桌上,压着下面厚厚的一沓卷宗。
“查得怎么样了?”启麟姿势不改,面色沉沉的问。
启庚恭敬道:“太子近日的确跟尤尚书往来频繁,似乎跟军中的几个将领,也往来密切。”
“看来这次去前线,他收获了不少啊!”
启庚愤道:“这些个老家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好歹他们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一看到王爷失势,转头就投了太子的门下。”
启麟倒没有多大的愤慨,低头看向手下的那一沓卷宗,粗糙的掌心滑到卷宗的边缘,将它们整得平平整整。
道:“他说的是对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质。他们的身后,还有亲人家族。跟着我,未必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启庚咬牙切齿,“话虽如此,可一想到他们之前还跟王爷并肩作战,转眼就跑去太子那告发王爷的不是,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们。”
“算了,人各有志。”
启庚义愤难平,然而看着主子都不气,他也没必要继续牢骚下去。视线落在主子手下的那一沓资料上,皱眉道:“王爷真的打算将此事上达天听?”
启麟道:“我在京中并无作为,太子想抓我把柄也无从抓起,便只能从军中下手。既然他已出手,我何不借此事正中他下怀。
一旦他插足军中事,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届时受损的还是我蜀国军队。
况且借由此事,也能让父皇知道,他的臣子们都在干些什么,都瞒了他些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牵连无辜百姓。我若是做了此事,等同于为那些百姓申冤,赢得民心。”
启庚还是担忧,“可属下还是觉得,咱们还是留在京中的好。一旦离京,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咱们呢!况且姜离的那位也不可全信,他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本王从未信过君悦,但眼下形势已由不得我们选择。京中我们是呆不下去了,以退为进,避其锋芒,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他的视线落在手下的那一沓卷宗上,掌心处的力道加大了些,下定了决心。
君悦,我虽不信你,但也希望你不要骗我。
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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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走出太学,并没有急于回宫,而是在街上游荡起来。
虎丘之战的热度尚未退去,如今姜离的疆域又扩大了十城,一时间关于她的赞美之词那是满天乱飞。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茶坊酒肆里说书的滔滔不绝,甚至于有人还画了她的画像,每日焚香供着。
君悦额头猛跳,老娘还活得好好的呢,可不想吃什么香灰。
年有为作为她的忠诚护卫,只要一出宫,他必跟随。
“王爷,王爷...”
君悦听到有人叫她,回头看去,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拎着个小篮子,正利落飞快的向她跑来,气喘吁吁的到她面前时停下。
君悦皱眉看着面前到她胸口的小孩,陌生中又带了熟悉。
她皱眉“你你你”想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道:“你是...大牛?”
“是啊是啊!王爷你忘了我了?”小孩两眼晶亮。
君悦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么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想当初,你还这么点而已呢!”她比划了一下,“这小屁孩窜得够快的啊!还有这肩膀...”
她捏了捏他的肩,“也壮实了很多呀!看来在善缘堂过得还不错。”
君悦在姜离各处建了善缘堂,专门收留这些因为各种原因无父无母的孩子,派专人教他们读书习字,骑射武艺等等。
而大牛,就是第一批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善缘堂还好吗?”
“好啊,都好,兄弟姐妹们都好。”大牛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苏姐姐还让我给您送来菊花酒呢!”
“菊花酒?”君悦看向他手里的小篮子,“是这个吗?”
“嗯。”大牛点头,掀开篮子的盖子,里面正是两个小坛子,正幽幽散着酒香,还有淡淡的菊花味。
君悦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大牛继续道:“这是我们自己酿的,本来是打算重阳那天送来的。不过听说那时王爷不再城里,所以今天才送来。”
君悦笑了笑,“你们倒是知道我的喜好。”
大牛嘿嘿闹着耳腮傻笑了两声,道:“还有两碟糕点,都是堂里的姐姐们自己做的。”
君悦示意年有为接过篮子,而后背手笑问道:“看你们今儿高兴的,又是送酒又是送糕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书读得不错,成语都会用了。说说吧,让我也高兴高兴。”
大牛道:“今天先生们给我们起名字了,二花叫无落,小铁头叫弋阳,还有......”
君悦听着他一一报出的名字,发自内心的替他们高兴。她之前只想到收留他们,倒是忽略了名字的问题。总不能将来他们出人头地了,还二花大牛的叫吧!
“那你呢,你叫什么?”君悦问。
“我叫耕耘,牛耕耘。”大牛高兴的回答。
“牛耕耘?”君悦呢喃了一遍。名字很好,寓意也很好,而且这姓还是取自他原来名字里的字。“那二花是不是叫花无落,小铁头叫铁弋阳。”
大牛惊讶,“王爷这都猜到啦!先生们都说要我们好好读书,将来像王爷一样聪明,文能治国,武能护疆。”
君悦没想到,自己都成了老师们教学的教材了。
还好是正面教材。
她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好,你先生教的不错,也希望你将来能像先生说的那样,文能治国,武能护疆,做一个顶天立国的男子汉。”
“是。”小孩子腰杆更挺直了些,又问,“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去报名参军了?堂里好多人都想去参军的,像王爷一样威风凛凛,把敌人杀得屁滚尿流。”
君悦摇摇头,“那不行,你年龄还没到呢!”
“就不能破例一次吗?”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你不能只有满腔热情,还得有过硬的本事。你现在就像还在成长的小鹰一样,翅膀还没硬。如果强行飞翔,就会摔下悬崖,伤了自己的。等再过两年,你本领练到家了,何愁没有实现愿望的机会呀!”
大牛想了想觉得有理,郑重的点头。“先生也是这么教的。那我一定学好本领,将来我替王爷守护姜离。”
君悦笑了笑,这小孩人虽小,志向倒不小。“好,我等你。回去吧!”
“行,那我走了。”
“嗯,记得好好读书,好好练功。”
大牛,嗯如今应该叫牛耕耘,他信誓地应下,而后转身往来时的路跑回去了。经过锻炼的小小少年脚步轻快,后背直挺,跑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她突然想到了当年说过的一句话:少年强,则国强。
就算如今姜离的青壮年严重减少,但看到这些充满朝气的孩子,总是能带给人无限的希望。
她微微抬头看向头顶的阳光,灿烂得夺目,光耀得刺眼。
“看够了还不过来?”
她微微偏头,朝街道一侧正站在一瓜子摊前的红衣男子看了一眼。
公孙展笑了笑,走了过来。
年有为识趣的后退几步,距离他们远了些。
公孙展走近,笑道:“没想到你不仅得那些大人们赞颂,连小孩子都喜欢你,还以你为榜样。”
君悦骄傲的撩了一下头发,“没办法,人有魅力,挡都挡不住。”
公孙展翻了个白眼。
一百七十八章 另一国
君悦凉凉给了他一句:“白眼翻多了小心翻不回来。”
又怀疑地看向他,“我最近每次出宫都能遇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派人监视我了?”
公孙展也不否认,“之前是的。不过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就觉得没必要了。这次碰到你,真的是偶然。我正准备去太学找你呢!”
“什么事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一个红衣,一个白衣,两人又都是俊秀青年之辈,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路过的大娘和年轻女子,那眼珠子里有着打量有着娇羞。
公孙展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建个什么医疗后援吗,我正想问问你有什么打算?”
君悦负手道:“我其实没什么计划,只是上次去了军营才知道,整个军营几万人,大夫都不到三个,加上打下手的学徒也不过十个。
这一场仗打下来,其实有一部分伤者是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死的。所以我才想着加大军医的人数,减少这些不必要的伤亡。”
公孙展道:“可医者本来就不多,愿意做军医的人就更少了。你也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这倒是个难题,所以我就想着得增加医师从业者的人数。就算不能上手术台操刀开药方,但清洗伤口包扎什么的应该不难学。”
公孙展对于她连连蹦出来的新词那是一概不解,但她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
就是增加打下手的人数呗!
他道:“可如今依姜离的情况,家里该上战场的男丁都上了战场,你难道要把那些传宗接代的独子抓来当军医?”
“这当然不行,截流可以,但不能截源啊!不然可就断代了。”
“那难道你是要从那十城的百姓里征人?”
君悦摇摇头,“他们如今刚刚纳入姜离,我要是这么做的话,必定会令他们人心惶惶,所以还是自愿为主吧!”
“若是自愿,我敢肯定没几个人愿意的。”公孙展道。
军医虽不同于将士,不用提刀上战场杀人,只需在后方医人。可到底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那也都是战场。万一被敌军端了巢穴,一样丢了性命。
“如今姜离妇孺多壮年少,你总不能让女人带着绣花针去缝合伤口吧!”
君悦“嗯”了声,右脑上的电灯泡忽的一闪,幽黑的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笑容诡谲。
公孙展心里一咯噔,“你......不会真有这打算吧!”
君悦抬手攀上他的肩膀,笑意盈盈。“我倒觉得,你这提议真心不错。你看现代,护士大多不都是女的吗?女的细心,学东西也快。
而且这古代也不用他们打针注射什么的,只需要她们帮忙止血,清洗伤口,换药等等之类的,应该很容易学的。而且这也不是白做,吃公粮的。”
公孙展还是忍不住地翻个白眼,“且先不说你这提议大臣们会不会同意,你觉得会有几个女人愿意去做?”
“这倒也是哦!”
这古代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碰个嘴牵个小手那都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这要是碰了很多个,那岂不是水性杨花了。
而且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女人都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说跑到风沙云涌的战场上去了。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君悦道,“观念总是一点一点的改变,事情也是得一点一点来做的。且先看看我这告示一贴,会有多少人来报名吧!”
公孙展知道她的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又说起了另一事,“对了,有件事想麻烦你帮我查一查。”
君悦“哟”了声,调侃道:“公孙家的势力也不小,你都查不到,我未必能。”
“试试吧!”
“嗯,行,什么事啊?”
公孙展目视着前方的人群,淡淡道:“当初蜀吴围困顶楼山时,宋江和陈金烈各自带了兵马回援。但仍有一部分人留在了边境,应该有十几万左右。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知被谁带走了,这也是让东西两境无人镇守,蜀吴军队直越边境的原因。
我猜他们应该是被岑家的人带走了,但带去了哪,我至今仍一无所知。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
毕竟她有蜂巢。他查不到的事,未必她查不到。
君悦忽而停下脚步,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转身深深望着他。
公孙展立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怎么,难道他们......”出事了吗?
君悦轻轻点了两下头,“你还记得我曾给你送去一封密信,信上让你留意一个圆圈环绕五星的图标吗?”
“记得。”那图标他查过,好像并没有什么信息。
“你说的那十五万军队,在栗松山以北的一座山谷中,全军覆没了,包括岑家的人。”
“怎么可能。”公孙展的讶异完全来不及掩饰,一颗心悬着差点停止跳动。“谁做的?吴国还是蜀国?”
君悦道:“不是他们,也不是楚国,是这个图标背后的黑手。”
“怎么可能,那可是十五万军队。”
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十五万军队,不是十五个也不是一百五十个。
君悦道:“起初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在现场,我的人找到了一支带着那个图标的箭支。况且据我了解,当时蜀吴两国的军队,注意力全集中在恒阳,根本没有分出军力去对付被岑家人带走的军队。
恒阳之后,他们就各自班师回朝,也没有再继续停留在齐国。而且从现场和尸体来看,他们被害的时间,应该是和恒阳被攻破的时间是一致的。所以,我怀疑,在这场三国之战中,应该还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插手。”
公孙展还是不敢相信,“那不是十五个人,是十五万军队。就算这个图标背后存在着某个组织,他们有那么大的力量不声不响的杀掉十五万军队吗?”
君悦道:“可是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多不可思议,也是事实的真相。
连城,我跟你说实话,这个背后黑手,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令我后背不寒而栗的东西。
当年我刚回姜离时,他们就曾在赋城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这点相信你有公孙展的记忆,应该有所了解,不然你也可以去问吕济生和兰若先。后来我将他们在城内的势力铲除,他们这才消停了。
不仅栗松山的那十五万军队,就连我们此次去太安,杀死张王两人的,也是这个背后黑手。至于他们的目的为何,我不得而知,但确实是他们无疑。
你想想,他能在姜离安插人,能在太安安插人,那其它地方也肯定有,甚至于势力不亚于我的蜂巢。说明他们的存在已经非一朝一夕了。
而且要杀掉十五万大军,就算他们没有十五万也肯定有七八万。如此庞大的人数,来去自如,几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如果是你,你做得到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沉沉道:“连城,我其实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说在这东泽大陆,会不会还有一个我们并不知道的国家存在?”
仿佛是一道惊雷般,轰地炸响。
公孙展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另一个国?”
君悦点头,“对,另一个国。他们有自己的百姓,有自己的军队,能自产兵器,不与外界联系。他们躲在这片大陆的某一个角落,伺机而动。”
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其它的。
单单是杀死十五万军队的力量,就足以令她背后冒冷汗了。
且从他们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并不甘心只局限于一方天地,他们也想要这天下。
搞不好哪天,她就会死在他们手里。
一百七十九章 当殿控
公孙展是如何也相信不了君悦的推测。
若说这天下还有另一国的存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定国亡了之后,天下几分,经过长达几十年的演变,变成今天的三足鼎立。那些诸如蓝韶姜离等地,在过去的确也是一小国,但后来都被吞并收服,剩下的就是吴、楚、蜀三国了。
如果这天下间还有另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国家存在,那他们藏在哪呢?
能称得上一国的,必定人数不少,他们有自己的君主,有自己的制度,有自己的百姓,有自己的文化和风俗等等,这岂是说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还在沉静中的太安城,为即将到来的骄阳清洗着天地万物的最后一层尘埃。
重重雾霭中,一辆辆的马车自各大宅邸的角门驶出,嗒嗒地马蹄踏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马蹄声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口,马车内主人纷纷下车,而后往朝殿的方向而去。
朝殿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穿着统一的服饰。文官圆领宽袖,武官铠甲加身,泾渭分明。
唯太子和鄂王两人服饰大有不同,一个是太子朝服,一个是亲王朝服。
“二弟看着心事重重的,可是昨晚睡得不好?”太子关心的问道。
啟麟恭敬道:“多谢太子关心,本王睡得...不错。倒是太子,看着如沐春风,想必一定是做了好梦。”
“是,是好梦。”啟囸挑眉,“想必今天应该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啟麟淡淡一句,“但愿吧!”
空气中的雾气散了些,将啟囸嘴角流露出的神秘莫测显露得更加清晰。
朝殿一侧鼓声两响,传来司礼太监纤细而悠远的喊声:“陛下上朝。”
众臣以太子和鄂王为首,分成两队缓缓进入朝殿,到御前停下,而后跪下三呼万岁。
蜀帝像往常一样抬手虚扶,待众臣起来后,崔公公在一旁重复着他那句每日必说的话:“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于是各大臣有本的依次站出,陈述,而后众臣一起商量,拿出主意。
来时外面的天还是朦朦胧胧的,雾霭沉沉。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殿外的天亮了,雾气也散了。
快要结束时,蜀帝问了一句:“还有事要说吗?”
啟囸偷偷斜了一眼对面的啟麟,而后转身面向蜀帝,正要抬手说话时,已被那边的啟麟抢先了去。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啟囸被抢了话头,略微不悦,只得按捺住开口。
蜀帝倒是意外,自从这二儿子被剥夺了兵权之后,每次上朝来就很少主动说话了。多数时候若是他不问,他会一个字都不说。
今天竟然主动要说事了。
“说吧!”他道。
啟麟直起上身,武人的腰杆挺拔,两腿稳健,微微斜视着上方道:“父皇,您久居深宫,不知是否听到了近日街上的某些传言?”
蜀帝皱眉,“什么传言?”
“自从吴国亡后,吴国百姓人心惶惶,民怨沸腾。近日在太安城中,出现了一大批的原齐国百姓谋逆作乱者,上至耄耋,下至幼儿,统统被视为反贼。”
他此言一出,殿上一众朝臣脸色均不好起来。
耳听啟麟继续道:“仅两个月的时间,太安城内就发生了百起反动事件,京兆尹、刑部、大理寺等就抓获了将近千人的罪犯。
这些罪犯,有的是衙门的人亲自抓获的,有的是亲朋好友举报的。
据儿臣所知,城南有一家做木匠工艺的人家,邻居举报他们是齐国人,于是在当天夜里,这一家老老少少八口全部死于火灾。而在京兆尹的卷宗中,写的却是抓捕时犯人拒捕,被乱箭杀死。
还有城北一家,也是原齐国百姓,以替人挑水为生,大字不识。被指控参与谋逆造反,一家四口全部被诛杀,尸体丢于乱葬岗。
如今京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不管你杀没杀人,不管你放不放火,只要你是原齐国的人,你就一定干了杀人放火的事,就一定是罪犯。
上次姜离王被污蔑成杀人犯,被带往京兆尹府。京兆尹不问缘由,不问姓甚名谁,不给姜离王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就下了结论,只因他是原齐国之人,凶手便一定是他。这是当初京兆尹的原话,父皇可以传唤当时的衙役询问。
换句话说,这城内不管是谁人犯事,只要找个原齐国的百姓顶罪,便可以逃之夭夭。
父皇,儿臣以前只知道打打杀杀,对于内政不慎明白。可儿臣看着最近的这些事情,是更加不明白了。难道只要是原齐国的百姓,就一定有罪了吗?”
蜀帝脸色沉沉,目光如炬。
他扫了殿上众人一圈,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刑部尚书出列道:“鄂王此话差矣,无论是京兆尹府还是刑部,断案都是讲究证据的,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是吗?”啟麟转身看了他一眼,突然朝殿外喊了一声,“带进来。”
啟庚领着几个人,抬了三个箱子的东西到殿上来,而后一个个打开,展示出里面一份份的卷宗。
“这是何物?”蜀帝问。
啟麟面向蜀帝,伸手指着殿上的三箱子卷宗,道:“这些,就是近两个月以来,所有原齐国百姓图谋不轨,屡屡犯案的卷宗。其中一箱,是太安城的,另外两箱,是蜀国各地的。还请父皇一一查阅。”
蜀帝看了崔公公一眼,崔公公会意地走下台阶,每个箱子都拿了几分,送到蜀帝手里。
蜀帝斜了二儿子一眼,每一份都打开来,随意地看了看。
看完之后,依旧是目光如炬,脸色沉沉。
啟麟有些吃不准,不知道父皇此时是什么样的内心?
待看完之后,蜀帝抬起眼来,看向啟麟,“你今天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父皇,您难道还看不出蹊跷吗?”啟麟朗声道,“所有被定为意图谋逆的人,都活不过三日,不是在抓捕时反抗而死,就是在狱中自尽而亡。
而且死的不仅仅是他本人而已,而是全家皆亡,甚至八十的老妇、四岁孩童都不放过。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因为曾经是齐国的百姓而已,就遭来家破人亡的横祸。
因为我们朝廷的官员懒得去捕获真凶,所以随便找个齐国百姓就可以充数结案。
因为朝廷的悬赏,是按人头算的。举报一个人头,得三两银子的赏钱。那些百姓为了自己的私利,胡乱举报自己的邻居,朋友。而我们的官员为了给自己的政绩添上一笔,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杀人,弄得满城风雨,人心不安。”
“放肆。”
蜀帝低喝,“你这是在指责朝廷的官员吗?”
“是。”啟麟竟不卑不亢道,“儿臣是为蜀国着想。父皇对于齐国的百姓,一直是秉持怀柔之策,希望通过朝廷的宽恩,能够让齐国的百姓们甘愿臣服。
而如今,近至太安,远至州府,竟然出现了清剿齐国百姓的场景,父皇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谁家八十老妇会谋逆,谁家四岁小儿会谋反,就因为老妇人给小孙子买了个小弓箭玩具,就是谋逆了吗?”
一百八十章 齐得罪
“鄂王这话是在同情那些谋反的逆贼吗?”
刑部尚书道:“不管是八十老妇,还是九十太爷,只要他们参与了谋反,就该诛杀。
鄂王和太子曾经被当街刺杀,应该知道这些人对我们蜀国的仇恨有多深。当然这点,还要拜鄂王所赐,屠了人家满城。
这些个老妇太爷,若不是他们阻碍公差或者拒捕,官兵何至于为难他们?至于四岁小孩,误伤难道不存在吗?”
啟麟嘲讽,“误伤?误伤一个两个还说得过去,这误伤了好几百个,也真是难得了吧!这要是再继续这么误伤下去,那些齐国的百姓只怕不想谋反也得反了吧!”
另一个大臣跳出来,厉声道:“鄂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逼着他们反不成?”
啟麟道:“难道不是吗?如果你的族人被一个个迫害,一个个含冤而死。你会不悲不忿,不反抗吗?
好,就算你心胸宽广不反抗,那么举报完齐国的人,杀完齐国的人,是不是该举报自己人了?
因为没有齐国人可以举报,不举报就领不到赏钱了呀!而你们这些人没了谋逆造反的对象,你们的政绩怎么提上来呢?”
又一个大臣跳出来,吼道:“胡说八道。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岂会拿百姓的性命来提升我们的政绩,简直是诬陷。”
“我诬陷吗?你有个侄子吧!上个月因为奸污一个二八女子,致使那女子跳河自尽。结果你找人陷害了一个齐国男子,结果那男子一家全死了,而你侄子如今还逍逍遥遥地逛青楼。我说的没错吧!”
“你...”那大臣吹胡子瞪眼,“简直就是诬陷,下官一向严格约束族人,怎会有这等事?下官不知哪里得罪了鄂王,竟遭此构陷,请陛下做主。”
“做主?呵,你是要父皇包庇你吗?”
“放肆。”蜀帝冷厉喝道,“鄂王,你若有证据就呈上来,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八道。”
啟麟梗了脖子,一副豁出去的神情,慷慨激昂道:“儿臣没有证据,但这是整个太安城都知道的事。这殿上的大臣,他们也都知道。
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因为他们官官相护,谋取私利。有些州府官员,为了巴结上级官员,专门抓了齐国百姓来送给他们,或赏玩,或猎杀,或贩卖,从中谋取暴利。”
这一通指责,可是把全场官员都得罪了。
当然,有些真正清白的倒也无所谓。事情不牵扯到自己身上,他们也不至于愤怒。
甚至他们觉得,鄂王这样不顾一切地将事情的真相当殿道出,还有几分可值得欣赏的勇气呢!
啟囸静静的站着,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的斜前方,不反驳也不附和,由着他们吵。
啟麟有了今日这一出,恐怕他也没必要说出他收集来的那些证据了。
殿上众臣怒目而瞪,“鄂王,你说话可是要有证据的,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就是,鄂王你如今无官无职,凭什么指责诸位大臣。”
“我等对陛下那是忠心耿耿,岂会做这等藏污纳垢之事。”
“皇上,依老臣看,鄂王做下屠城之举,本已是泯灭人性。陛下只是收了他的兵权还是轻的,应当重重的罚。”
......
“你们说本王没有证据是吗?”啟麟悠悠道,“那如果现在就查,你们这些个一直嚷嚷的,当真敢让人查吗?”
殿上一时寂寂,众臣一时语噎。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陆陆续续道:“臣清清白白,不惧一查。”
而后又有几人附和,只是声音却比之前吵吵嚷嚷的小了很多。
啟麟并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转身对蜀帝道:“父皇,这种肮脏事,你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你不知道这些人,为了私欲,竟然拿蜀国江山在玩戏。再这样下去,搞得天怒人怨,民心不稳。
我们刚得到齐国,若是不好好安抚他们,反而不是抓就是杀,会更激起他们的反抗之心,倒时定是内战不断,动摇国本。”
他拱手请求道:“还请父皇,彻查此事。”
蜀帝胸口的气不小,这个儿子,最近一直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彻查什么,彻查满朝文武吗?
满朝文武还要他重重的罚这个儿子呢!
“今日之事先议到这里,退朝。”
最后,他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开溜了。殿上众臣只能无奈的看着他扬长而去。
难道今天被鄂王白白污蔑了一通,就这么算了吗?
做梦。
啟囸看向自己的弟弟,投过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啟麟却之不恭,也回: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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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帝回后宫用了早饭后,便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
只是还没批上个把时辰,便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是尤尚书等几位大臣在殿外求见。
蜀帝大概也猜到了他们想说什么,于是挥手:“不见,让他们回去。”
小太监出去回禀了几位大人,那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人非但没离去,反而跪了下来,道:“陛下,臣会跪在这儿,直到您愿意见我们为止。”
蜀帝被威胁,气得不轻,喝了两口茶后,冷声道:“他们爱跪就跪着。”
于是这几位大臣,只能从上午跪到正午,又从正午跪到下午。
秋日的骄阳,虽说不毒也不辣。然而晒得久了,头皮还是觉得灼灼的烫。尤其是对于养尊处优的这些大臣来说,哪里受得了长久的煎熬。
于是到了下午时,崔公公来报,说是有两位大臣支撑不住,已经晕过去了。
蜀帝这才无奈的站起来,走了出去。“这些个大臣,就是爱逼朕。”
崔公公笑容可掬,“几位大人也是为陛下着想。”
“哼,他们是为自己着想。”
老太监不敢再答话,跟在身后出去。
到了殿外廊下,蜀帝背手站立,看着秋日烈阳下还剩下的三位大臣,叹了口气,转身示意身后的几位小太监,道:“把他们都扶起来吧!”
几位小太监依令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大把年纪,再加上跪了那么长时间,水米未尽,形容可算狼狈,脸色又白又红。
“你们几个,是来说早上的事的?”蜀帝问道。
尤尚书道:“陛下,鄂王今日所为,实在是嚣张狂妄,欠缺考虑,有损皇室之风。陛下不得不对鄂王做出惩罚,以安众臣之心。”
“可他难道说错了吗?那些卷宗朕都看了,连朕都觉得有问题,你难道不觉得吗?还有大理寺刑部,他们就是这么给朕办案的?”
“陛下,臣不是说鄂王所说的不属实,臣的意思是他不能空口无凭,只凭道听途说就这么诬陷了满朝文武。就算满朝文武真的做了那些事,陛下难道真的一个个查了吗?”
“那难道就这么放任,任由他们打打杀杀,动摇国本?”
另一位大臣道:“陛下,尤尚书的意思是鄂王所说之事不得不阻止,但是鄂王本人,也不得不罚,否则不足以凭众怒。”
蜀帝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所以当时他在殿上时,便为难的散了朝。
他的朝廷大臣,竟已经糜烂至此。为了赏银,为了政绩,竟然拿无辜的人命来填补,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了?
可即便愤怒,又能怎么样,难道把所有大臣都革职下狱吗?那还有谁来帮他治理国家?
还有啟麟,这小子也不知道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跑上来疯狗乱咬人?罚他,怎么罚?杀了不成?
尤尚书见蜀帝为难的神情,想着入宫前太子的话,反复思量,最终还是道出:“陛下,鄂王此举,虽说是正义之举,可未免太过草率,完全得罪了满朝大臣。
这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常年埋首军营,养出了草率莽撞的性子,对于这官场之事完全是一窍不通,才闹出了今日这样的莽撞之举。”
蜀帝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不若还是让鄂王担个官职吧!也好学一学处理政务,学一学这官场的人情世故。毕竟,太子殿下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他也不能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啊!”
“可如今他得罪了满朝文武,谁还敢跟他共事?”
尤尚书道:“所以臣的意思是,不如将他外放出京。
一来王爷可以出去历练历练,增长见识。二来也不用和京中的官员起冲突,待时间久了,事情淡了,再把他召回来。
到那时,估摸着也没有谁还记得这点小事情,王爷在政务上也上道了,倒也能替陛下分担,一举两得。”
蜀帝眼睛一亮,频频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这儿子现在在他眼前,也着实有点碍眼。
他虽然收回了兵权,但军中大多老将,根本不会听他的,还是以啟麟马首是瞻。
如若啟麟离开京中,离那些将士远远的,时日长了,谁还会记得他。
“准了。”
尤尚书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跪,还跪值了。
太子这一招倒是厉害,只要啟麟出了京,接下来就该着手暗杀之事了。
一百八十一章 新孝
飞鸽传书:蜀帝以鄂王缺乏处事经验为由,将其派往兖州之地担任府官,无召不得回。
君悦将手中的纸笺置于火上,任火舌将其一点点的吞噬。
啟麟,你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比起啟囸,你更难对付。
君悦派古笙前往蜀帝赏赐的十城之地的征兵之行,很快就有了结果,五万大军已经征集完毕,迅速派往前线。
双方有模有样的打了几个回合,各自损失了不少的武器马匹粮草,胶着了将近一个月。
君悦的医疗后援诏令贴出去了半个月,前来报名的寥寥无几,总共也不过五个。
两个四十岁死了丈夫没了儿子的寡妇,一个十三岁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还有两个竟然是姑子。
哎,真是身份迥异啊!
她的目标是一百个,这实际的数量跟预期的数量相差甚远啊!
用兰若先的话说就是:什么医疗后援队,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军妓的别称。
君悦无语的都不知道从何解释,都准备要放弃了。
这天里,知道君悦的挫败后,南宫素寰到思源殿找她,道:“我是来报名的。”
君悦惊讶不小,“姐姐,外面的人都那样认为我这所谓的医疗后援就是......军妓,你怎么还...”
“可我知道不是啊!”南宫素寰道。
“可你要知道,这毕竟对你名声不好。而且如果真去了战场,风沙走石的的,你未必能扛得住。”
南宫素寰这个郡主,虽说不像皇帝的公主一般尊贵,可到底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小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不像那两个四十岁的寡妇出家的姑子。
南宫素寰笑道:“你说过,人生来而平等,不该分高低贵贱。既然别人做得的,我为何做不得呢?”
君悦一愣,她何时对她说过这话?
什么人生来而平等,不过是一种无奈的时候安慰自己的理想主义罢了。
耳听她继续道:“再说,我如今在宫里,也是无事可做。倒不如趁着空闲,也能帮帮你。”
君悦眼睛微眯,语气里多了丝歉疚。“姐姐,我一直忙于政务,很少过问后院之事,也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我想问你,你想加入这个医疗队,是不是因为我把后院的主事权交给了王妃,你跟我赌气来着?”
自从三国之战起,南宫素寰就以祈福的名义出宫,去了寺里长住。可她走了,这王宫还得运转着,宫里的各项事务总得有个人来处理,所以君悦就把这后院之权交给了房绮文。
房绮文也不负她望,管得井井有条的。
“你想多了。”南宫素寰释然道,“一开始我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毕竟一直在我手心里的东西突然给了别人,我怎么可能甘心。
可我也知道,房绮文再不得你宠,她名义上始终是你的妻子。外人眼里,本就应该是她来管你的后院才是正理。”
如果君悦没有“娶妻”,她管这后院也是理所当然。可君悦已经有了王妃,她再继续握着掌家权,就会让外人议论纷纷。
毕竟她始终是要嫁出去的,房绮文才是这王宫的女主人。
南宫素寰一直是个识大体的人,她这么说,君悦也没有多想。
她犹豫了一会,才道:“姐姐,我这后院看着占地虽大,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管的。你其实,应该去管管别人的后院。”
这话,南宫素寰听得明白。
“君悦...”
“姐姐。”君悦打断了她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这赋城里,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不止两个了。当然我也不是说嫌弃你一直不嫁,我是真想为你好。
我哥他都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你就算是守孝也该守完了,总该去找下一段幸福,毕竟你还有很长的后半生。
其实你如果要加入这个医疗队,也挺好。多出宫去走走,多见见外面的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你放心,我和宫外的一个药铺商量好了,安排了孟医正在那教学,还安排了人保护,会很安全的。
这赋城里的青年才俊你要是看不上,咱们就往赋城外找去,总归能找到的。”
南宫素寰这回没有立即拒绝,沉默了好一会,终究是应了声“好”。
君悦互击了下两掌,“这才对嘛!”
虽然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有点不厚道,可是逝者已逝,活着的总还要坚强。
南宫素寰喝了口茶,看向她,岔开了话题去。“那你呢?”
“我什么?”
“过了今年,你也有二十一了,难道要穿着这一身男装继续过下去吗?”
君悦不解,“不然呢?”
南宫素寰道:“你就没想过恢复女儿身,然后找一个男人,生儿育女,过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吗?”
君悦敛了脸上的笑容,垂眸淡淡道:“现在不行,我在守孝。”
“可到明年,你这孝也守完了,总该有自己的打算吧!”
君悦不答她这话,却在心里呢喃了一句:旧孝未完,新孝又始。
南宫素寰见她沉默,猜测道:“还是你怕朝廷容不下一个女人做王爷,会废了你的王爷身份,所以不敢公布出去?”
君悦抬头看她,“姐姐,你知道我的,我从不眷恋这权位。可是这天下的风云已经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我回不了头了。
换句话说,无论我是男人女人,这个姜离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丢弃了。要么,我带着这个身份荣耀的死去,要么身首异处。”
南宫素寰摇摇头,“我不明白。”
君悦也不再解释,“那还是不要明白了吧!”
她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争这天下,结局便只有两种,成王,败寇。
她也要在这乱世中,争一争,抢一抢,杀一杀,搏一搏。在这个所知的并不存在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一本属于自己的名簿,看这天地间,谁主沉浮?
那些抛弃一切归隐山林看风景吃美食的人生理想,不过是昨日醉时的一句呓语,无关紧要了。
夺天下,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了头,就不可能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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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先知道君悦允许南宫素寰加入医疗后援队后,气冲冲的跑来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让姐姐去什么劳什子的后援队,她一个女孩子,去那种漫天风沙的地方,周围全是男人,她的名声怎么办,她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君悦打量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像她弟弟啊!”
“你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兰若先气急,“她是你姐,你不劝阻也就算了,还允许她去,你有没有真正关心过她啊?”
“我问过她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我尊重她的选择。”
“哼,我看你还巴不得她去吧,好凑个人数。果然不是亲的就不在乎,她要是跟你一母同胞,你还会允许她去吗?”
君悦沉了脸,冷声道:“请你注意你的措词。”
兰若先梗了脖子,“难道我说错了吗?”
君悦道:“就算你没说错,然后呢?骂我吗?鄙视我吗?将我的行径公告天下吗?
兰若先,你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以为你该懂得了些人情世故,什么事情能管什么事情不能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由得你胡说八道妄自揣测。我家的事,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她胸口的气不小,语气也不是那么的和善,带了隐隐的怒气。
兰若先好像还是第一次被她这么责骂,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娃娃脸都炸毛了。
急了眼的吼:“姓君的,你简直乌龟王八蛋。哼,你是厉害,你厉害得不得了啊!
你堂堂姜离王,让十五万大军抱头鼠窜,能让皇帝赏赐十座城池,你厉害啊,你了不起啊,我哪敢跟你说三道四。哼,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当军医也好当军妓也罢,说到底干我屁事。”
吼完,转身就跑。
跑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娃娃脸气鼓鼓嚷道:“以后你的事,老子再也不管了。还有这破官,老子也不做了,你爱找谁做找谁去。”
然后,又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跑出了大殿。
一百八十二章 美男
君悦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胸口的一口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气得摔了手里的一根狼毫。
梨子跪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劝道:“主子别动怒,兰公子小孩心性,他不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君悦轻叩着桌面,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是在气他,我是在气我自己。”
他口无遮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以前也从未生气,然而今天她却是真的气了。
或者,正因为被他骂中了心思,所以气恼了吧!
梨子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没有接这话。
君悦后仰自己的上身,靠坐在圈椅内,后脖颈正好枕在圈椅把手上,怔怔的望着斜前方的房顶。
兰若先话虽不中听,但是他的意思表达得一点也没错。
她的确利用了南宫素寰。
如果她招不上来人,医疗后援队就组不成。那么每一场仗打下来,就会有很多的士兵死在等待救治的过程中。
而招不上来人,主要是因为很多人认为这个所谓的医疗后援队,其实不过是军妓的另一个名称而已。
而如果南宫素寰能加入到其中,以她郡主的身份,很容易让那些人推翻之前的想法,打消军妓的猜测。
因为南宫素寰是她的亲人,人们会认为就算她想送军妓入军营,也不会送自己的姐姐进去。
所以这个医疗后援,真真是学医术救死扶伤的一个团队。
君悦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为南宫素寰能够自愿加入而欢喜,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利用了她而内疚。
她很害怕,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连自己的亲人都利用了。
今天是利用了南宫素寰,明天又会是谁?
今天利用她去招人,明天又会利用她去做什么?
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因为经常握剑而生了厚茧的双手,好像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么白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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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先回去之后,当真像他自己说的一样,解了官袍,扔了乌纱帽,卷铺盖出宫,回他之前的住处去了,第二天也没来承运殿议事。
君悦任由他去了,不问也不闻。
南宫素寰去找过他一次,跟他说了实情。
兰若先知道去医疗后援是她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冤枉了君悦。可当日在她面前话也说了,官帽也扔了,如今让他再巴巴的夹着尾巴回去,他才做不到。
“让我回去也可以,你让君悦来接我。”
南宫素寰无语,“若先,虽然你和君悦关系密切,可你永远不能忘了,你是臣子,她是你主子,有些界限你是永远不能跨越的。”
兰若先咕哝问:“什么界限?”
“尊卑。”
兰若先怔怔。
南宫素寰正色道:“她是尊,你是卑,永远不要在自己的主子面前肆无忌惮。她跟你要好,不代表你就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指责她,质疑她,反对她,更不要说什么让她来接你回去的话。”
“可明明就是她错了。”
“她没有错。”南宫素寰继续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君悦是一个尊重别人的人,她从来不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
兰若先沉默了一会,才嘟嘟囔囔了一句,“你跟她做姐妹久了,自然向着她。”
南宫素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向着自己的亲人,有错吗?而且,这件事君悦本就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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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南宫素寰的加入,她又积极的解释了这个医疗后援队的主要职责,再加上她人长得端庄大气,和蔼可亲,说起话来很有说服力,让不少人放下了戒心。
至于肌肤相亲的事,简单,止血包扎的时候戴上副手套,隔着一层橡胶皮革,还哪来的相亲。
所以不出半月时间,君悦的医疗后援队就从原来的五人变成了五十几人,其中还不乏本就略通医理的医婆。
当然,人多了就挑了。君悦再三思量,觉得还是有必要把那十三岁的小女娃和那两个姑子给退了回去。
南宫素寰每天都会出宫,到医馆去学习。她人聪明,学得也快,草药病理也记得快。
到十月中时,蜀帝派到姜离的四位官员到位了,按照他们每个人从蜀帝那里领的官职,一一就位。
户司司正是方尚术,四十多岁,心思缜密,显然是其他人的头头。他在太安时,是户部侍郎,很得蜀帝赏识。
吏司司正是苗斐,苗尚书长子,二十多岁。
兵司司正是陆执深,也是二十多的年纪。
宁县县官,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秦阚泽,在太安时官拜大理寺少卿。
既然蜀帝亲任了宁县县官,君悦就只好将贺子林召回。同时派人去告诉还在闹别扭的兰若先:“告诉他,要是不想做这刑司副司了,我就安排贺子林上去。如果还想继续做,就滚进宫来见我。”
传话的人一字不漏的传到了。
兰若先一听到这话,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可要让他就这么灰溜溜的去见她,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他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个进宫去见她的理由。
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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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让年有为负责安排新来的几位大人的府邸,自己则偷了点闲的在后花园里,躺在躺椅上晒秋阳。
香雪则在一旁煮茶,仔细的看护着面前的小炉子。旁边睡着一条大黑狗,发财。
十月中的天,那是秋高气爽,微风徐徐吹来,轻扬了衣袂。人也好,狗也好,好不悠闲。
兰若先带着礼物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她们两人一狗的悠闲样,心里老大不爽。
他不爽的走过去,在距离她三步之外停下。
香雪见他到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朝他行了个礼,而后微微弯腰对躺在躺椅上的主子道:“王爷,兰公子来了。”
君悦随便嗯了声,道:“我还以为你真舍得那副司之位,一辈子都不进宫了呢!”
“谁说我进宫是为了那破官的。”兰若先不屑道。
君悦好奇,“那是为什么?”
“送礼。”
香雪上下看了他一眼,没见着他捧什么礼物,不解问道:“兰公子,礼呢?”
兰若先指了指后面,老大不高兴道:“这么大个礼你没看到啊!”
香雪看向他身后的所谓的礼,一开始还不怎么明白。待脑子反应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那礼物,又指了指他,结结巴巴道:“这这...你...”
她想说:你大胆。
君悦耳听香雪结结巴巴的,疑惑的睁开眼睛来,看向兰若先带来的所谓的礼物,眼里也不由得闪过惊讶。
“这就是你要送的礼?”
兰若先侧身一步,好让她能够看清他后面的礼物,理直气壮道:“是啊!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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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鬼。
兰若先摸着下巴道:“我在赋城的这段时间,确实受你多方照顾,也应该有所报答才是。这几天我思来想去,想着该送你什么好?
你看送你钱吧,你肯定看不上,觉得俗。送你稀奇玩意吧,只怕你也不稀罕,毕竟以你的身份,什么稀罕物没见过。
想帮你处理政事吧,又觉得能力不足,老是给你添麻烦。不能帮你分忧解难也就算了,还惹得你生气。
所以我觉得吧,不如就送你几个美男得了,你不是好这口吗?怎么样,我是不是很知你心。”
香雪眼巴巴的听着他喋喋不休,君悦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自话自演。
发财趴在地上,下巴搁在腿上,半眯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状态。
兰若先指着最靠近自己的一位白衣美男道:“你看他,身材瘦弱,腰比女人还细,长得俊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是不是楚楚可怜。”
君悦和香雪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冷颤。
兰若先再指着第二个,“这个会跳舞,刚才那个会弹琴。他会斗蛐蛐,爱说话,你可以留着平时逗你开心。”
又指着第三个,“这个会武功,身材一级棒,伺候你保护你两不误,人长得俊,带在身边也有面子。怎么样,不错吧!要不要他们现在就给你表演一番?”
这三人,倒也算是姿色俱佳,各有千秋。也不知道兰若先是通过什么狐朋狗友,竟然搜罗到这三人来。
君悦手指轻敲着躺椅的把手,巧笑望之。还别说,在这不是宫女就是太监的王宫里,这三个秀色可餐的人物,就算不吃,看着也挺养眼。
她刚想说话时,斜刺里瞥到了一抹红色,视线别过那三人望了过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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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三章 纵横
公孙展一身红装翩翩走过来,经过那几个美男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一下。倒是经过兰若先面前时,瞥了他一眼。
兰若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只觉得公孙展的那一眼虽然平淡无波,却仿佛暗含着破涛汹涌的杀意。
君悦正回头去,继续仰躺闭着眼睛。秋日阳光虽不毒辣,但光线还是很刺眼。
“你也是跑来送我礼物的?”
公孙展在桌边撩衣顾自坐下,香雪奉上了新煮出来的热茶。
兰若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什么时候这自来熟的特权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享受的了?
他蹬蹬的跑过来,动作幅度很夸张的在公孙展面前坐下,朝一旁的香雪吼道:“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也不给我倒茶,对他倒是殷勤得很。”
香雪一脸的无辜。
拜托,你一来就送这礼,惊都被惊住了,还哪来的心思给你倒茶啊!
兰若先盯着对面的人不怀好意,嘀嘀咕咕:“这年头狐狸精就是臭,就算穿着一身漂亮的衣裳也掩盖不住臭味,花枝招展像只公鸡似的,难看又辣眼。”
君悦一个鞋底踢过去,气道:“要骂给我滚一边骂去,听得我耳朵受污。”
兰若先被她这么一踢,身体歪了歪,气得抬手拍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脚。
“死王八蛋,老子是为你好。你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跟他走得那么近?他以前坑你的那些事你全给忘了?”
“我乐意。”
“老子还不乐意呢!他不就长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吗。呐,那边有三个比他还好看的,你以后看他们得了,离这只狐狸远点。”
“然后哩!”
“什么然后?然后当然是跟我亲近啊!我才是你可以推心置腹真心以待的人。”
公孙展听着他们俩来来回回的对话,毫无顾忌,不藏不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经过大脑。不禁有些羡慕。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跟一个人这么说过话。
就算是君悦,他们之间虽说关系非同常人,却也不会像兰若先这般,像小孩子一样没有任何顾忌没有任何负担的玩闹。
“你怎么不说话啊?”君悦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对面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
公孙展放下茶杯,哦了声道:“不想打扰你们。”
兰若先哼了声,小声嘀咕:“算你识相。”
君悦坐直了上身,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而后呷了一口,问他:“有事找我?”
“嗯。”公孙展点了下头,“已经快要进入冬季了,所以我觉得边关战事还是速战速决吧!这样能够减少不必要的物资消耗。”
兰若先凉凉道:“你说的轻巧,这战事是你说能结束就能结束的啊!”
君悦不理会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想来这一仗打得应该也差不多了。”
姜离和吴国的开战,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而已,目的是向蜀帝施压,她好拿到那十城。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这两国前前后后打了将近一个多月,也该够了。
而且士兵们连续作战,也应该累了。正好趁着冬季,能够休养一番。
“对了,人口统计得怎么样了?”她问。
公孙展道:“最迟也要到十一月中才会有结果,这事急不得。”
“这事其实不急。”君悦道,“姜离因为多年的穷苦,天灾**不断,人口较之十年前已经是大大的减少。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将某些城的人给移到姜离来?”
公孙展眉目挑了挑,抬头看向她。
却见她也正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很有默契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她知道他已经意会了她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
移民,可以将姜离境内一个城的百姓移动另一个城。可同时,也能将姜离之外城的百姓引进来。
君悦这三年里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整肃吏,修运河,收政权,扩军队,施新策,行科举,揽人才。文有王昭礼梅书亭、兰若先杨白山等等,武有黎魏吴刚、郭怀玉古笙。
王宫仪卫司由年有为牢牢把控,后宫由房绮文全权掌管。就算新成立的医疗后援队,若他没猜错,也定是由南宫素寰负责,谁都插手不了。
蜀帝就算派了三位监督大臣来,也不可能像赵之岩吕济生那般,能把控她的朝堂了。
她将姜离从过去的贫穷混乱,改造成了现在的稳定局面,正朝欣欣向荣发展。
尤其是现在的她名声大噪,英勇无比。能打仗的人,总是无形中给人一种安全之感。
且姜离现在施行了均田令,老百姓有自己的土地,虽说短时间内还不能富裕,但最起码衣食无忧。
她在抛出一支橄榄枝,将她需要的人招揽进姜离来,尤其是那些原齐国的百姓。
朝廷官员对于原齐国百姓大肆的虐杀,搞得人心惶惶。对于那些站在蜀国的刀口下,不知道那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原齐国百姓来说,在姜离境内活着和在姜离境外活着,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被划为姜离的十城百姓,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原齐国的百姓。
在他们眼里,做蜀国百姓,和做姜离百姓,那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姜离在管辖上也是属于蜀国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
君悦,她想要这天下了。
也好,他得不到的,那就让她去得到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让她纵横万载无双。
兰若先一只手在两人之间左右摆了摆,隔断了他们的对视,不悦道:“干什么,大白天的眉目传情,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君悦无语,“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跟个怨妇似的。”
兰若先猛拍了一下桌子,道:“怨你个大头鬼,老子是为你好,小心被他的魂给勾了去。”
君悦呵呵两声,“那我谢谢你。行了行了...”
她挥手赶人道:“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困得很,想睡个觉。”
兰若先瞪眼,“我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不然哩!”君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要在旁边看着我睡吗?”
兰若先撇撇嘴,咕哝了句什么,而后站了起来。眼角瞥到一旁耷拉眼皮睡着了的大黑狗,语气忿忿。
“老畜生,要是没有我,你还在看大门呢!是我把你带离苦海,你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谁有骨头你就冲谁叫,简直忘恩负义。”
发财感觉到好像这话是对它说的,懒懒的半睁开一只眼睛,斜了他一眼而后继续闭上,从鼻孔里吐了口气。
“我去。”兰若先气得抬脚想踩死它。可想想君悦的小命以后还得靠这畜生来保护,又生生的停下了。
这畜生看着虽平淡无奇,但狗鼻子却很奇特,能够闻出毒气。
君悦这到处得罪人的死王八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呢!
“嗳,别忘了把你那些礼物也给带走啊!我这家里穷得叮当响,可没有余钱供养这些精贵的人。”
躺椅上传来她懒懒的声音。
兰若先低声咒骂一句:“有眼无珠。”不过心里倒是喜滋滋的。
“还有,明天就给我上班去,再旷工小心我真撤了你的职。”君悦再道,“作为惩罚,你这个月的月银没收了。”
兰若先瞪眼,“那你让我喝西北风啊!”
“反正你在我家吃饭也从来没付过饭钱,正好抵消了。”
兰若先只觉得自己的耳尖冒红耳孔冒气,气哄哄地扭头就走。
多跟她说一句话,他都觉得自己会折寿。
公孙展也站起身,整了整衣冠随他而去。
一百八十四章 错意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王宫,一个一脸臭气,一个云淡风轻。后面跟着兰若先带进去的三个美男礼物。
路上刚好碰到了进宫的古笙。
三人各自见了礼。古笙纳闷的看向兰若先身后的那三人,“这是?”
兰若先有点囧,怎么也说不出这是他准备要送给君悦的礼物。怎么看都有种巴结谄媚的意思。
倒是公孙展笑道:“王爷最近有点累了,所以兰公子找了些能人异士来,给王爷表演绝活解闷的。”
古笙的视线再扫了那边一眼,眼里闪过怀疑。
表演绝活的?
蒙谁呢!这一个个的不是英俊就是清秀,能表演啥绝活,脱衣舞啊?!
就那个穿白衣服的,感觉一阵风都能把人吹走了,表演他细腰的柔韧度啊!
他呵呵的打哈哈,也不拆穿。“那表演完了?王爷不留下?”
“你这不废话嘛!”兰若先道,“要是留下了我还能带他们出来。”
古笙哦了声,也是。
可王爷不是好这口吗?这么些个漂亮的人儿竟然不留下?
还是说大白天的不好意思留?
应该不是吧!他家王爷脸皮还是挺厚的。再说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好这口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啊!
古笙瞥向公孙展,想着或许是王爷最近还是钟情于公孙展吧,旁的人暂时还不感兴趣。又或者公孙展是个妒......夫,不允许王爷有旁的人。
公孙展被古笙那一眼瞥得浑身不自在,清咳了下嗓音,岔开了话题去,“古副司这是刚进城吗?”
“哦是。”古笙挥去脑中的各种猜测,道:“正要去向王爷复命。”
“那快去吧!她应该还没有睡着。”
古笙微微颔首,道别他们两人走了。
兰若先也继续往宫外走去。刚出了宫门,正准备登上马车时,却被公孙展叫住了。
“兰副司。”
兰若先翻了个白眼,“干嘛?”
“你今天实在不该这样。”公孙展在他身后道。
兰若先转过身来,没好气道:“我要怎么样关你屁事?你别以为你有钱有势就可以教训我威胁我。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别以为跟她去了趟蜀国就了不起,当你自己是谁啊!”
公孙展真是无奈,“你真的是误会了。”
“哼,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
“好,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你不觉得你今天做得有点过分了吗?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带着他们三人进宫,外人看着会怎样想?是觉得王爷败坏风气,贪图享乐,还是骄奢淫逸?”
兰若先心虚的将脸撇向一边,“她本来就是这样,还怕人家说吗?”
公孙展正色道:“兰公子,世人传是一回事,世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你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吗?
今天你送美人的事情若传出去,你信不信明天会有一堆的美人排在宫门口。你当这王宫是什么地方,你又当她是什么人了?”
“我......”兰若先梗了脖子,突然间没了反驳的底气。
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他欠考虑了。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进宫去见她而已,却没想过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好像又给她惹麻烦了。
“还有,”公孙展继续道,“你跟她相处了那么长时间,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吗?她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连你一个外人都真心相对,处处维护,又怎会让自己的家人去做冒险的事。”
他说完,叹了口气,略显失望的走了。
有时候他很嫉妒兰若先,像他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都能时刻呆在她身边,说笑玩闹。而他一个与她默契十足之人却只能控制的远距离的看着她,老天实在不公。
兰若先怔怔的站在原地,微微抬头望着眼前巍巍高耸的宫墙。
公孙展一席话点醒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把君悦对他的纵容当成了是理所当然,却忽略了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有义务的对另外一个人无条件的纵然。
---
古笙进入后花园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王爷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一旁是他的贴身侍女和一条大黑狗。
虽然他不想打扰,可正事总是要禀报的。
好在香雪识趣,起身唤了君悦两声,她就醒了过来。
“哎,睡个觉都不得安心。”
君悦转头看了古笙一眼,很随意的问候一句,“回来了,坐吧!”
公孙展在小桌边坐下,香雪取出干净的杯子,给他倒了杯茶,而后站在君悦身后伺候。
“前线都还好吧!”君悦问道。
古笙“嗯”了声,道:“好倒是好,可不知道为什么,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比如呢?”
“比如双方交战,除了损失一点马匹弓箭之外,毫无人员伤亡。就好像双方气势冲冲的开打,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像闹着玩一样,玩累了各自收兵。”
他这次负责到蜀帝赏赐的那十城去征兵,而后带往前线。也去过两次战场,却只是远远观战。
观着观着,就观出不对劲来。
君悦嘴角笑了笑,“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那我以前还真是高看你了。”
古笙眉头一皱,“难道真的就只是在闹着玩的?可这怎么可能呢,吴国只怕恨不得卷土重来踏平我们姜离,怎么会愿意打假仗,而且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君悦道:“他们就算想打,也得有力气才行。蜀吴联合攻齐,打了整整一年,粮草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人马也一定疲乏。
然而他们甚至都没有歇一歇就又转头攻打我们姜离,不过是仗着姜离势弱,认为能速战速决罢了。
却没想到,这一仗是速战速决了,却是我结果了他们,令他们十五万大军有来无回,令他们引以为傲的骠骑大将军,如今还在养伤呢!
你想想,在这样的不利条件之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的整军卷土重来?不过是我跟吴帝的一个交易,让他派十万大军压境,做做样子罢了。”
她这么一说,古笙再联想起此次太安之行的种种,再笨也理出了个因果来了。
“可是。”古笙还是不解,“吴国跟咱们,那可是死仇啊,怎会同意和我们演戏?”
“仇还在,总有一点天是要清算的。可是利益这个东西啊,有时候真的是令人抓摸不透,它能够在重重的仇恨中开出一朵花来。有谁不喜欢娇艳美丽的花朵呢!反正眼下仇也报不了,不如先赚了利益再说。”
她没有明说,然而古笙却是听懂了。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是,”他还是担忧道,“皇上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恨您?”
君悦双眼望着斜前方的上空,天空中一片蓝净,一片云彩也没有。有排一字型的大雁正在往南飞行,去寻找属于它们的冬天。
她声音缓缓道:“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古笙听着她的语气,总感觉哪里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然而他聪明的也不问主子到底跟吴帝做了什么交易,因为这不是他该问的事。
他岔开了话题去,“王爷,臣有件事,至今都想不明白。”
“何事?”
“在太安时,您曾说过,皇上赐您逐日弓,实为试探。可臣始终不明白,他要试探您什么?”
君悦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自己中指的指尖。那日因为那逐日弓造成的裂痕已经愈合,皮肤平平整整,还能清楚的看到上面的纹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当时那股麻痹了她整条手臂的力量,却钻进了她的血肉里,再也抽不出来了。
她声音极轻极轻,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那不是试探,我会错意了。姜还是老的辣。”
一百八十五章 饺子
君悦在太安时告诉蜀帝自己之所以会引雷电,是因为在恒阳皇宫看了本什么星象术。原本不过是胡诌的而已,却没想到蜀帝真的派了人去寻。
只可惜,齐皇宫的藏书阁已经在恒阳破的当日,被一把火给烧光了,什么都没找到。
蜀帝并没有放弃,还专门派人到姜离来,让君悦将所看到的内容默写了一遍,带回去研究。
听说还研究成功了,成功的让雷劈到了一棵树,举国欢庆。
君悦听闻后翻了个白眼。“傻逼。”
到十一月时,吴国与姜离这打打闹闹了将近一个月的战争,终于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轰轰烈烈的结束。吴军因后续粮草不足,不得已退兵,姜离军也退回到边境之内。
十一月底时,君悦的医疗后援队终于组团完成,共计两百人,皆是女子。
百人之中分十个小队,每小队二十人,每小队又由一人任队长。总队长,则由南宫素寰担任。
蜀帝派下来监督君悦的三位司正,倒也还算老实。除了在议事时提出自己的意见外,也没有太多为难他们。
总之,如果没有战争,日子过得还算顺畅。君悦所规划的一步步,所进行的一项项,也都能顺顺利利进行。
这顺顺利利的就又到了新年。
君悦披着一身玫红色的斗篷从宫外溜达回来,手里提着个红色的小椭圆形灯笼。领口的白色狐狸毛将她的笑脸衬托得更加白润精致,双目炯炯。
“你这一整天的都跑哪去了?”
刚进入王宫,就在甬道里碰到了同样披着厚重斗篷的兰若先,蔫不拉几的毫无精神。皱着一张脸,喷嚏要打又打不出来。
君悦扬了扬手中的小红灯笼,道:“出宫去了啊,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不用去议事,当然想去哪就去哪。哎你这又是从哪来的?”
兰若先直了下脖子,“哈咻”一声,喷嚏打了出来,抬手揉了揉鼻尖,有气无力道:“去找你了呀!”
“找我干什么?你生了病就该在房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吹什么风?”
小年夜那晚,这娃娃脸多喝了几杯酒,据说回去的时候大跳脱衣舞,结果晚上受了风寒,就病倒了。
这一病,到现在也没好。
兰若先道:“本来想找你去包饺子的,结果你却不在,那我就只好走了。”
“包饺子?”君悦纳闷,“厨房没人了吗?需要我这个堂堂王爷去包饺子?”
“嘿自力更生阖家团乐你懂不懂,王妃和姐姐都在厨房呢,你要不要过去?”
君悦想他说得也没错,除夕夜就该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聊家常。“那行,走吧!”
两人又改道去了厨房。
“你这小灯笼哪来的?”兰若先问。
君悦随意道:“路上一个小朋友送的。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有名了...”
她神采飞扬的讲述刚才出宫时的情景,“全赋城的人都认识我了,夸我是好王爷大善人大英雄,还送了我不少鸡蛋啊鱼啊鸡啊之类的,幸好我没拿,要不然今年的年货咱都不用置办了。”
“你少臭美了你。”兰若先嗤之以鼻。又打了个喷嚏。
“我没有臭美啊!我说的都是事实,没必要谦虚。”她感慨道,“嗳想不到我上辈子籍籍无名,死了都没人知道,这辈子倒做了名人,做了英雄。这种被众人追捧的感觉,啧啧好像也不错。”
她没有说假,她如今真的可以用“众星捧月”来形容。
老百姓有地了吧!可不就得感激她。
这家国保住了吧,不仅老百姓感激她,连将士也都崇拜她呢!
兰若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缩了脖子道:“我可提醒你啊,别太膨胀了,要不然站得高摔得惨。”
君悦白了他一眼,“真扫兴。”
可到底,他的提醒她还是听进去了。
距离膨胀,还远着呢!
厨房里,南宫素寰和房绮文正围在桌边,其乐融融的包饺子。
如今南宫素寰也挂了个医疗后援队头头的名了,有事情可做,她也不在乎后宫的那点权力了。
兰若先刚进了厨房,就被里面的暖气给熏得鼻子痒痒的,连打了三个喷嚏。
“回来了。”南宫素寰看了她一眼,问候了声。房绮文站起身来,想要替她解下斗篷,这才发现自己双手都是面粉。
“不用了。”君悦阻止她道,“坐着吧!”
她自行解下了斗篷,然后到一旁的水盆里洗手,再坐到桌边拿过饺子皮,夹了馅有模有样的包起来。
兰若先挨着她坐下,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包。
房绮文看着君悦包好了一个,又重新包另一个,不可思议道:“要不是亲眼所见,妾身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王爷竟然会包饺子。”
君悦随意道:“以前在恒阳为质的时候,我也经常溜到御膳房去吃东西。在那认识了一个厨子王胖子,是他教我的,想想那个时候,还挺怀念的。”
房绮文在听到“恒阳”二字时,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眸来。“这么说,王爷在恒阳的时候,应该过得很辛苦。”
“再辛苦也都过去了。其实也不算太辛苦,至少还能穿得暖吃得饱。”
南宫素寰道:“是啊!人如果只为吃穿而烦恼,那生活就会简单很多。”
兰若先奇怪,“嗳君悦,你干嘛把自己的放在一处啊?”
君悦包的饺子,并没有和大家的混在一起,而是单独放在一处。
她解释道:“我乐意啊,不行吗?”
“那我也要把我的单独放在一处,然后单独煮单独吃。”他说着,还真把自己刚才包过的一个个捡出来,单独放在一处。又回头吩咐厨子,“记得啊,我的自己煮。”
厨房内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君悦讽他,“幼稚。”
兰若先不甘,“怎么就幼稚了,哦就你能搞特殊我就不能吗?”
南宫素寰笑道:“行行行,你爱放哪就放哪,没人阻拦你。”
“嘻嘻,还是姐姐好。”
君悦拿过一块饺子皮的时候,想了想又问他们几人:“你们谁有铜钱的?”
房绮文道:“刚才已经放过了,统共放了五个。”
“再给我一个吧!”
房绮文回头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灵儿便将一个铜钱放到了君悦的手上。
君悦接过,将铜钱放进饺子皮里,填了馅,而后一点一点的包了起来。
“那我也要。”兰若先是要跟君悦杠上了,也要了一个铜钱,包进自己的饺子里。
一屋子的人齐齐无语。
到了晚上,吃了年夜饭,君悦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去祠堂上了香后,回到住处跟一家子守岁。
殿内灯火通明,炉火旺盛。殿外漆黑寂静,大雪纷扬。
“哎呀你这两个眼睛都歪了。”兰若先在一旁唧唧歪歪。
君悦蹲在地上,回头瞪了他一眼,“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兰若先可不信,指着她面前的雪人道:“本来就是啊,你问问其他人,真的是歪的。你看看我们几个,就你的最丑了。”
君悦皱眉,有那么差吗?
她站起来,看了一院子的一二三三个雪人,香雪的最漂亮,这是她必须承认的。
可她看了看兰若先的,再看了看自己的,对比之下,不服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那鼻子都快长到额头去了。你三眼怪啊你。”
“胡说,”兰若先看着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我这正得很,你才是歪的呢!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姜离王,堆个雪人眼睛都是歪的,这说出去多丢面子啊!”
“堆个雪人就丢面子了,那你十岁还尿床岂不是更丢人。”
“死王八蛋,你胡说什么呀,你才十岁了还尿床呢!”
“哎呀尿都尿了,别不好意思。”
“你简直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打你啊!”
“生气喽生气喽,说明我猜中喽!”
“死王八蛋。”
“你们别闹了,进来吃饺子吧!”房绮文走到廊下喊了一声。
兰若先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朝君悦做了个鬼脸。“我才懒得理你,我要吃我的饺子去了。”
君悦也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在身后刺激他,“怎么的,被我说中了要逃啊!”
兰若先边往殿内走去,边气道:“逃你个头。”
“你明明就是在逃。”
“我没有逃,我要去吃饺子。”
“就有。”
“没有。”
一百八十六章 亲人
相较于王宫中的嬉笑玩闹来说,公孙府显得安静了太多。
公孙展和家人吃过年夜饭,去祠堂给祖宗上了香之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连萧婧婻提出要和他守岁他都没答应。
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他遣退了所有下人,关门熄灯,像是要早早歇息。
然而人进了内室,他拆了玉冠散了头发,以一根黑绳束于脑后,换了一身素黑衣裳站在床榻之前,却没有要上床的意思。
他走到床头,拿下博古架上的一个青花瓷瓶,露出下面的一个小暗格来。他摁下暗格里的一个小梅花形按钮,立时床榻之后的墙面就缓缓开启了道门来。
他矮身走进门内,等身影消失之后,门又自动关上了。
门后是一间密室,密室内陈设很简单,两边墙壁燃着烛火,中间是一张供桌,一张蒲团。供桌上摆了瓜果糕点,还有烛台柱香,以及一块无字的牌位。
公孙展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柱香置于烛火上点着,而后后退两步,弯腰连拜三拜,将手中的柱香插到了桌上的鼎中。
而后,他再后退,退到蒲团之前,双膝直直跪了下去,连叩了三个响头。
密室内空间不大,又是封闭,因而他额头撞在地面的声音,十分的沉闷和清晰。
三个响头之后,他直起身,怔怔的望着前面的无字牌位。从香烛之上升腾的白烟袅袅糊糊,氤氲仿似蒙了一层水雾,水雾之后好像有影影灼灼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其实,也真的什么都没有。
或者曾经有,现在没有了。
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公孙展正好听到了叩门声。他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关月,撑着一把伞遮雪,提着一个食盒,道:“公子,这是宫里送来的。”
公孙展的视线落在那食盒上,那上面的确有王宫的标记,问:“什么东西?”
“说是王爷亲自包的饺子,赐给您的。”
“给我吧!”
关月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从宫里送出来的,想必已经凉了,要不属下拿去让厨房的人热一热?”
“不必了。”公孙展接过食盒,“还有事吗?”
关月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回去吧!”公孙展淡淡说完,抬手合上了门,转身走向内室。
关月看着比平常更加冷漠了的自家公子,皱皱眉头十分疑惑。
今儿是除夕,公子竟然不跟夫人守岁,本就不正常。再加上他穿着一身黑色,怎么看都有点......丧。
大晚上的穿黑衣服睡觉吗?
公孙展提着食盒走到桌边,悠悠地跪坐下来,打开食盒的盖子,将里面的一叠饺子端了出来。
饺子白白的滑滑的,上面还有包时的褶皱,像个小扇形又像个小元宝。
他看着眼前一盘白嫩嫩的饺子,想象着她戴围裙坐在桌边包的样子。嘻,还真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天,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他伸手捏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饺子的确已经凉了,唇舌能感觉到油油的腻感。然而他吃着一个又一个,却觉得这是他两世里,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比鱼翅人参都要好吃。
吃进嘴里的东西是冷的,然而流到胃里的东西却是暖的,暖得他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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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一,基本上没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人到府里来。
年初三,府上开始来了访客,都是正月里拜年的亲戚朋友,以及同僚。
年初三天还没亮时,公孙展就被君悦身边的侍卫房氐早早的叫了起来,带出了城。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房氐将他带到马车之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公孙展上去之后,自己也坐到了车橼前,驾着马车往前走去。
“这是去哪?”
马车里,公孙展看向窝在自己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君悦。她眼睛惺忪,好像还没睡醒。
君悦懒懒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公孙展也不会再问。若是她没知道他身份之前,可能会担心她会把他卖了。但她既已知道,就绝不会卖了他,这点他可以肯定。
“谢谢。”他道。
君悦睁开疑惑的眼睛,“谢什么?”
公孙展道:“饺子。”
君悦哦了声,了然一笑。“除夕那天被兰若先拉着进厨房,包了不少。”
公孙展笑了笑,“我真想象不出来,你包饺子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我拿刀杀人的样子更好看啊!”
“那倒也不是,只是我更熟悉你侃侃而谈、运筹帷幄的时候。”
“我也更怀念你以前表面云淡风轻,内里果断狠辣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又聊到了其他去。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凹凸不平的宽道上,在灰蒙的清晨,往它的目的地行驶而去。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止了摇摇晃晃。外面传来房氐的声音:“少主,到了。”
君悦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来。公孙展也跟着下来,茫然的望着四周的山景。
君悦对他道:“还没到,要走一段山路。”
公孙展没有埋怨,只应了声“好”,而后跟着他们一起上山。马车又由另一个人继续往前驶去,隐匿行迹。
到了一处山脚下,公孙展看着面前被堵住去路的山石,一脸疑惑的看向君悦。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拜山神吗?
君悦朝他神秘一笑,“看好了,只演示一次。”
她朝房氐点点头,房氐会意的走到山石前,集中全身力量,将面前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重重的压了下去。
随着石头的压下,面前刚还是紧密闭合的山石,突然从中间裂出一条缝来。裂缝一点一点撑开,两边石头像是被人推着似的向两边开去,直到可以容纳进两个人,这才停止。
公孙展惊讶,“想不到这里竟有一道门。”
“进去吧!”君悦率先一个人进了密门,公孙展随后。
进去了才知道,为什么刚才外面那块石头不过是拳头大,而房氐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却原来那块石头后面顶着的竟然是一块百来斤重的石板。
“为何要在这里建一道密门?”他问。
君悦边往前走,边道:“这不是我建的,是我父王还在的时候建的。他料到我做了姜离王之后会有诸多危险,为了不连累家人,所以打通了这座山,将我母妃安置在了这座山之后。”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从未见过佟太妃。
那么她,带他来是为了见她的母亲吗?
而当公孙展真的见到佟太妃的时候,他整个人愣住了。这山后面,不仅有佟太妃,还有他的二嫂母子,以及他的妹妹母子,更还有他的......儿子。
这种隔世见到亲人的感觉,惊喜得他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他当初是让人带了儿子来找君悦,只是他醒来之后,却从未见过她身边有任何孩子。他甚至去善缘堂查过,也跟踪过她,却也从未见她去见过什么孩子。他以为是当初的人没能将孩子送到她手中,已经遭遇了不测。
却原来,孩子根本就不在赋城,而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至于连飞凤和他二嫂,在听说蜀吴两国找不到人之后,他就猜到是她将人藏起来了。
顶好,真的顶好。
君悦抱来了连璋雪,送到公孙展面前。
一开始是他们三人一起玩的,但玩了一会,君悦就识趣的走开了,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佟太妃见女儿竟带了外人来,有些不太高兴,而且据闻这个公孙展还是一个满脑算计的人。
“你怎么带了外人来这里?”佟太妃不赞同道,“你看我们这有这么多的齐国人,万一他把我们出卖了怎么办?”
君悦看向外面,公孙展正在试图跟连璋雪沟通交流。虽然看着有点别扭,但不难看出他在努力的想和他玩。
“不会。”君悦肯定道,“这个地方之外,如果还剩下一个我能相信的人,便是他无疑。任何人都可以出卖你们,唯独他不会。”
这里的人,是他最后的亲人了。最亲的亲人。
佟太妃眼光一扫,“莫非你们...”
“母妃别多想,我们就只是朋友。”或者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是很好的战友。
连飞凤笑道:“看他们俩相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你就当他们是父子吧!这小孩子长得可真是快啊,上一次我见他的时候才刚会爬,如今连路都能走得稳了。就是有点可惜,他们在这里的朋友少了点。”
连飞凤叹了口气道:“少点也好,他们原本就不适合有太多的朋友。”
佟太妃眼里盛满浓浓的笑意,“要不是有这几个孩子啊,我在这里不知道过得有多寂寞呢!”
君悦不曾提过外面的俗事纷纷,住在里面的人也不会主动多问一句。这里里外外,本就是两个世界。
外面世道纷扰,战争频频,里面安安静静,祥祥和和。站在外面,不要说里面的事。进了里面,也不要说外面的事。
能在这混乱不堪的天地间寻找到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就当好好珍惜,享受着这片刻的安俞。
一章 难画神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
时光荏苒,物转星移间,又是一年的二月春风似剪刀。
香雪正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擦拭满屋,换掉容易泛潮的幔帐。又让两个小宫女在屋子的四处安置火炉,以备不日用着。
兰若先蹬蹬跑上二楼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几人忙碌的场景。
他疑惑,“干什么呢这是?”
香雪见他到来,曲身行了一礼,答道:“王妃说今年的梅雨时节可能会提早来,所以让奴婢赶紧来收拾一下这旁阙楼。”
旁阙楼全是由木质材料所搭建的阁楼,每年到了梅雨天,木质受潮,总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所以需要在楼内四处烧上火炉祛潮,同时也把容易受潮的东西收起来。
兰若先走过去,道:“她又不在,收拾了也用不着。”
“总是得备着的,万一王爷提前回来了呢!”
兰若先鼓鼓嘴,“就她矜贵,整个王宫的人都围着她转。”
正月过后,君悦就以体察民情为由,搞什么微服私访去了,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
走了也不带他一起。
更气愤的是,她竟然带了公孙展那只精明的狐狸去。这两年,她是越来越信任那厮了。
香雪看着他不解,“嗳兰公子,王爷不在,你跑这来做什么?”
“哦,刚从姐姐那出来,本来打算出宫的,路过这里时见你们忙里忙外的,就上来看看。”
香雪哦了声,也没有多想。
兰若先跟王爷是顶好的朋友,人活泼热情,善良友爱,又住在宫里,因而所有人都当他是这王宫的一份子,去哪都是自由的。
兰若先举步走到阳台上,从上往下俯视着前面的玉兰花树。
此时还是二月,春寒料峭,面前的玉兰花树还只是光秃秃的枝丫几条,没有绿叶,也没有白花。
“这玉兰,今年应该开花了吧!”他喃喃道。
香雪刚好走出来,也刚好听到他的话,笑道:“去年就开了,只是比较少。王爷还摘下来,做了两块香皂呢!”
“香皂?”兰若先不解,“什么东西?”
“是种沐浴的时候洁肤的东西,丝丝滑滑,嫩嫩香香的。王爷以前也经常做的,只是后来有段时间又不做了。去年得了些玉兰花,这才重新做了两块。”
说来也奇怪,她以前也见王爷用玉兰花做了香皂,却不知之前那玉兰花是从哪来的。反正做了也从来没见她用过,好像是送人了。
兰若先撇撇嘴,“有好东西也不分给我。”
香雪笑道:“王爷自己都不舍得用呢!让我包了起来存着,现在还放着呢!”
“是吗,在哪,给我看看。”
“看是可以,但是你不能抢了去。兰公子也知道王爷的脾气,要是擅用了她不允许的东西,她会生气的。”
兰若先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拿出来我看看。”
香雪于是转身进了房内,去储室里寻找那两块香皂。
兰若先也跟了进去,却没有跟随香雪去翻东西,而是往卧室对面的书房走去。
旁阙楼的书房,并没有像广元殿那样堆满书籍奏折,只是挂了几幅字画,几件摆件,还有一张案桌一张圈椅,桌上放了些平日所用的笔墨纸砚而已。
他走进去,微微弯腰拿起桌上的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本册子他见过几次,每每想知道里面的的内容的时候,总是被君悦阻止。
他便是专挑她不在的时候过来,想要看看这册子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内容。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人物画,短头发,穿着奇怪的衣服。人虽然画得有些模糊,却一眼能看出是个男子。
“白齐。”他喃喃念着右下角的字,“谁啊?还有这什么东西画的?”
看着不像是毛笔,倒像是木炭似的。
第二页,也是人物画,第三页也是......有些他认识,有些不认识。
比如公孙倩,王德柏这些人他认识,而桂花啊连城啊齐晴啊这些人,他则是不认识的。
很显然,这是一本画册。
“不就是本画册吗?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翻到了下一页,看着画上的人,再看右下角的名字,嘴角一计冷笑。“连琋,不得不说,人长得是真的美。只是可惜啊,红颜薄命。”
这册子里,有卑微的太监,有她的敌人公孙柳轩,还有她的忠臣姚千逊,甚至有帝王连城......他们身份不同,性别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是--死人。
能死后被她以这种方式怀念,也是他们的福气了。
可惜啊!无论生前是尊贵还是卑微,死后也不过是她的一张画像而已。
“公孙展?”
兰若先翻动的手指一顿,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疑惑。“看来这不是死人画册集啊!”
不知道她后面有没有画他,又会把他画成什么个样子?
他正想继续往下翻时,身后传来香雪略微责备的声音:“兰公子,你怎么乱翻王爷的东西啊?”
兰若先吓了一跳,顺势合上了手里的画册,转过身来,不悦道:“你吓我干什么,要把我吓出病来有你好看的。”
“嘿是你先乱翻东西的好不好。”
“不就是本画册嘛,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将手里的画册嫌弃的扔回桌上,走到香雪面前,看向她手里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香皂吗?”
香雪嗯了声,打开了手里的木质小盒,露出里面隔开存着的两块香皂。“就这么两块。”
兰若先捧过来左看右看,又拿起一块闻了闻,喜道:“还别说,还真挺香的,有花香味还有奶味。哎这东西怎么做的?”
香雪赶紧从他手里夺回来,宝贝的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保护着,就怕一个不留神这货就抢走了。
“兰公子若想要,改天我做几块送去给你。”
兰若先撇撇嘴,防他跟防贼似的。
不过听得香雪要做了送给他,立马喜笑颜开。“好啊,那我等着。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收拾这里啊!”
“兰公子慢走。”
等人走了,香雪又将那两块香皂放回原处,而后出去继续指挥着几个宫女太监收拾。
“香雪姐姐,这些画......”书房那边传来一个小宫女的声音。
香雪走过去,道:“这些画由我来吧!你们去收拾一楼。”
这些画,都是王爷平日里画的。一开始只是用眉笔画,后来找了个画师跟着学,也用毛笔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画她见过,真真是个俊美的男人,仿若是不食烟火的仙人,不染一点俗尘。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仿佛是琉璃一般流光灵动。
她不认识这个人,但偶尔听王爷也提到一两句,好像是什么“倚梦绘新画,画形难画神”。虽猜不出他的身份,但想必是送她那半块玉玦的人吧!
只是她从未见那人出现过,后来王爷连那半块玉玦也不戴了。她猜应该是两人相守无期,相忘于江湖,又或者已经死了吧!
最近王爷再画那人时,经常失望的摇头,说:“越来越不像了。”
她家王爷虽然看着果断冷静,精明睿智,有时候还狠辣无情。可其实只有她知道,王爷是一个用情至深、感情细腻的人。
只有她知道,王爷在每一个的暗夜里,过得有多孤独。
她经常呆在这阁楼里,躺在摇椅上,望着上方的天空,一望就是一晚。
---
孤独的人此刻正站在顶楼山前。
恒阳的天比别处的要冷,此时冰雪尚未融化,天地仍是一片白色。
白中出现了两点黑。
素黑斗篷裹身,帽子的边缘缝制了绒绒的皮毛,包裹着她的小脸,衬得她的两只眼睛更加幽黑明亮。
与她并肩而战的公孙展也是一身黑色的斗篷,却没有戴上帽子。犹如一只尊贵的狼王,凝望着眼前的高耸山脉。
当年蜀吴齐三国大战,顶楼山一役,齐军以两万人为饵,将蜀吴联合的十五万大军炸死在了这顶楼山山道中。层层山石下面,埋葬的是累累白骨。
恒阳划为吴国之后,吴帝也没有下令重新开通此道,就这么留着,任乱石堆下的尸体腐烂,任野草爬满头。
而进入恒阳的通道,则是之前君悦挖的那条密道。
“你说如果当年我没有挖这条密道,今天的天下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二章 二月祭
当年以为是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却没曾想成了齐国走向灭亡的绝路。
公孙展背手而立,清冷道:“万物都有它的命运,不会因为某个人的介入而出现偏差。就算没有这条密道,齐国也避免不了它的结局。只不过,是你加速了他走向结局的步伐而已。”
由是如此,君悦还是内疚。“可我始终,也是间接的凶手。”
公孙展转头看向她,冷天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寒风肆虐下,连眼睛上的睫毛都在颤抖。
他道:“君悦,这份内疚你也背负了两年多了,该放下了。这两年里你善待齐国的百姓,为他们构筑一个安定的家园,也早已抵消了那份本与你无官的罪孽。”
“罪就是罪,不能因为我做得多,就能心安理得的抵消。三十万人啊,我都没有进去的勇气。”
公孙展呼吸一滞,正回头去,怔怔的望着前面的雪山。
是啊,三十万人啊!
“走吧!”君悦叹了口气。
她终于决定了要来,总不能都到了山门口还没勇气进去的。
密道门口有重兵把守,检查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路引翻行李,问来处问去往,任何一点可疑的东西都不会放过。
君悦和公孙展出示了路引,又一一回答了守卫的盘问之后,才得以放行。
进入密道,君悦无奈一笑。“我自己挖的密道,却是第一次走,可真是够讽刺的。”
这密道应该是加宽了也加固了,里面不仅能够容纳两辆马车同时并排而行,而且两面的墙壁还砌上了石柱,用以顶住顶头的重量。
且两边还挖出了兵器室,休息室等等。墙壁上还点了火把,用以照亮密道内的黑暗。每隔百米,就有士兵持刀站岗,维持秩序。
俨然就是一座地下城门。
君悦和公孙展是坐着马车经过的,出了密道,一路往恒阳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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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阳城还是原来的恒阳城,却已经没有了之前作为一国之都的繁华和气派了。
城外埋着三十万冤魂的尸骨,城内人口寥寥。很多房舍无人居住,有些小巷杂草乱丛。
被大火烧过的地方,至今还留下灼烧刀斧的痕迹,残檐断壁,碎瓦空府。即便从未目睹当日的那一幕,从这些残留的痕迹也能想象到,当时是怎样的惨烈。
烽烟漫天,鲜血遍地,尸横遍野。乌鸦盘旋,尸蝇乱舞,一片死寂。
自那以后的恒阳,就是一座空城。
君悦和公孙展各自掀起自己一边的车窗,眼睛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街景。面色虽沉静,然而内心是个什么样的,就不得而知了。
城内的人,大多是附近迁过来的,少部分是当日不在城内逃过一劫,后来回来的。但真的少之又少,一路过去也就见几个卖东西的摊子,以及沉默行走的路人。比一个繁华的小镇还不如。
当年皇帝出行,万人空巷的场景,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到底这片土地下埋的是三十万的冤魂,没几个人敢来住的。而非要住下的,一是真的有胆子,二是生活所迫。
“少主,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房氐的声音。
君悦放下车帘,看了公孙展一眼,他也正好转头来看她。
“下去吧!”她率先跳下车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客栈--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的对面,是回味茶楼,都是蜂巢的据点。
出来迎他们的,是一个干净的店小二。店小二眼光不错,看出眼前两人非富即贵,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努力的介绍着本店的客房和菜色。
君悦和公孙展各要了间上房,而后命小二烧来热水沐浴。之后两人吃了个饭,便各自在房内休息。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需要独立的空间,来抚慰各自身上那道此生磨灭不去的伤口。
下午时房氐进来,禀报道:“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君悦嗯了声,问道:“可有人注意到我们?”
“暂时还没有,客栈的周围都安排了人,一旦发现不妥,他们会立即发出警报。”
“嗯,记住,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你们一定要护住公孙展。”
房氐微微皱眉,少主对公孙展的态度,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好像就是两年多前从太安回来之后,她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之前是完全防备,后来是完全信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说他们彼此喜欢上了吧,又不太像。因为他知道,少主心里还是放不下永宁王。
这种信任,是发自内心的,不用考虑的,无条件的,能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对方,也能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的信任。
“少主...”
君悦沉声道:“你按我的意思去传达就是了。”
当年她没能救得了他,如今她不想再失去他一次。他是连琋的哥哥,她已经再经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另外,你安排一下,我要见玉胤,有些事需要他去做。”
准备了两年多,也是时候了。
房氐应了声“是”。
“对了,公孙展回来了吗?”
房氐道:“臣刚才问过小二,好像还没回来。少主要不要去找他?”
君悦摇头,叹了口气。“不用了。”
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在这里的回忆太多了,每一寸土地都是故事。曾经美好的,如今却千疮百孔的故事。
到晚上,君悦去见了玉胤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期间公孙展的房门一直都是关的。
她除了知道他的行踪外,也没见过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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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一早,三人下了楼,用过早饭之后,就退了房。重新踏上马车,往城门口走去。
马车一路往前,顶着二月寒风,往目的地而去。
距离恒阳大概十里处的城郊,便随处可见平坦的地面上,错乱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铜盆,香炉,糕点,瓜果等等。
铜盆有的被打翻,有的里面还有纸灰。香炉有的还燃烧着柱香,瓜果糕点有的已经腐烂,有的还是新鲜的。丧幡斜插,随风狂扬。
这城郊了无人迹,比之城内更加的清冷,甚至还带了股幽深诡异的气息。
“就是这里吗?”公孙展平静的问。
君悦嗯了声,“大概是吧!想必不止一处。”
三十万军民被屠了之后,蜀吴军就在城外挖了好几处大坑,专门处理这些尸体。有些尸体埋得浅的,被大雨一冲刷,就露了出来。被鹰狗食了血肉,就只剩下骸骨,触目惊心。
那些幸免于难的人,也不可能把这坑重新挖出来,找出自己的亲人。便将所有的人,都祭拜了。
既同难同穴,那就同食了这香火供奉。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停下来。
还是君悦率先下了车,公孙展随后。房氐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纸钱香烛,元宝祭品等等。
君悦回头看了公孙展一眼,见他面色怔然,轻轻唤道:“过去吧!”
“好。”公孙展迈步,一步一沉地走过去。
两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回来祭拜他自己,以及自己的亲人。
当年权懿和啟麟对待连氏的遗体还算尊重,并没有将他们随那些军民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而是隆重的葬入了这皇陵之中,立了碑文。
只是,君悦皱眉,“这有人来过。”
皇陵之前,供桌上有新鲜的水果和糕点,有未散尽的纸灰,香炉里的香灰还是散的。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明显有人打扫过。
房氐过去,看了看铜盆里,又将指腹往墓碑上一擦,一点灰尘也没有。
“应该是昨天或是前天来的。这未烧完的纸钱上面一层虽然是湿的,但下面一层还是干的。”
公孙展转身,看了看四周。茫茫白雪之中,除了天地之色,并没有看到任何身影。他狐狸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中闪烁着某种复杂的神色。
“你知道是谁?”君悦问他。
房氐在一旁很是疑惑,听主子这语气,怎么感觉来祭拜连家的应该是公孙展,而不是她啊!
按理不是公孙展陪着她,到这来祭拜连氏皇族,主要是祭拜晋安帝和永宁王的吗?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人了。
公孙展正回头来,摇头道:“不知道,许是像你一样,对连家有感情的人吧!”
君悦想想也是。就算当年连氏一族遭屠,也应该会有漏网之鱼的。或者是某些忠于连氏的下属,回来祭拜了吧!
她点了白烛,点了柱香,摆了供品,而后拿出纸钱来,一张张的点燃,放进了铜盆中。
三章 疑点重
“连琋啊,我来看你了。”
两年多过去了,也不知道你都腐烂完了没有,投胎去了没有?
公孙展垂在身侧的手,在听到她这话后,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你如今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君悦无奈一笑,“有点模糊了。我最近画他画像的时候,是越来越不像了。”
她自嘲,“说来也真是奇怪,那样一个仙般的人,按理只要见过一面,就会终身难忘才对。可你看,还不到三年时间,他在我脑中就已经是模糊的了。”
“人的记忆总是有限的,就像水缸中的水一样,旧的总是在不断流失,新的不停地填进去。”
“可我呀,脑子里是记不清他的样子了,心里却还是装着他。甚至有时候,我都觉得他还活着,活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而已。”
她这话,是真心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她知道公孙展对她的心意,过去现在,从未变过。
可过去,她有连琋,他已有家室。而现在,他这个身份也有家室,永远不可能了。
便像如今这般,继续做知己,挺好。
这世间,总有比儿女情长还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火焰吞噬了黄纸,一点一寸的烧尽,落地成灰。凛风吹起了烧尽的纸灰,盘旋空中,纷纷扬扬,像下了场黑色的雪。
有两片纸灰飘落到她斗篷帽子边缘的皮毛上,轻轻翻动了两下,却是没有飞走,像一只蝴蝶一般煽动着翅膀。
公孙展见了,想也不想就伸手过去,轻轻拨动了下她的皮毛。那两片纸灰便很轻易地被拨落,又随风盘旋飞走了。
君悦回头一看,不以为意。“没事。”
公孙展再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斗篷帽子立起来,戴在了她头上,顺便整了整。
君悦捻了两下手中的黄纸,微微低头笑道:“没那么冷。”
“还说不冷。”他道,“瞧你小嘴都发白了。”
君悦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僵硬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公孙展为她戴上帽子之后,也伸手拿过一旁的黄纸,若无其事的一张张与她错落地扔进铜盆中,任火焰吞噬。
小小铜盆因为有火燃烧,散发着微微的暖气,在寒冷的二月中,竟令人不可抗拒的靠近取暖。
君悦盯着呈橘黄色的火苗,平静的道:“有些话,两年前我不敢问,想着或许会让你不舒服。这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想来你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所以觉得也是时候了。”
公孙展平静的道:“什么?”
“我心里有个疑问,当年太清宫为何会炸,好好的一座宫殿被夷为了平地?”
公孙展没有看她,也是盯着火苗,不答反问:“那你认为是我炸的吗?”
“我不知道。”
“那如果是我炸的,你会恨我吗?”
君悦自嘲一笑,“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恨你做什么。”
公孙展想也是,如今连齐国都没了,能恨什么呀?恨他这个缩在别人躯壳里的一缕残魂吗?
“是岑太妃炸的。”他道,“结局已然不可逆转,便只能以身殉国。与其留着一句完整的尸体任贼人蹂躏,倒不如尸骨无存,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些人最后的一点自尊。”
“可我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那么宝贝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容忍连琋变成那样一副模样。”
公孙展丢进铜盆的黄纸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怔怔地转过头来看她。“也许这便是她想要的结局吧!”
“或许吧...小心...”
公孙展只觉得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本能的松开了手里的黄纸。
原来就在他刚才怔怔地看着她时,盆里的火舌触到了他手中的黄纸,黄纸烧着了而他却不自知。若不是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腕,只怕这会都烧到他手指了。
君悦见他没伤着,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来皱眉责备道:“你怎么了?”
公孙展清冷一笑,“没什么,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走神了。”
“小心点。”君悦便也信了他这话,正回头去继续投放着手中的黄纸。
继续道,“还有件事我不明白。我回来之后,又让蜂巢去查了城破之前你的部署,发现你曾经调北境七万大军回援。然而却未等到他们到来,恒阳便已破了。
之后,那七万大军便消失匿迹,寻无所踪。我想问你,他们是知道齐国亡了,所以自个散了逃了,还是被你藏起来了?”
她曾经怀疑过岑家的人,但后来这个猜测被否定了。因为当时岑家的人只怕已经在姜离以北之地,被害了。
而那七万大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得不让她怀疑,他们被重生之后的连城藏起来了。
公孙展清冷道:“我如果说我不知道,你会信吗?”
君悦摇头,“我不知道。有时候我挺矛盾的,觉得应该信你,信你不会骗我。可另一方面理智告诉我,你曾经是他们的帝王,你最清楚他们的情况。就算换了重身份,你也有那个理由,有那个能力聚集他们,统领他们。”
“真不是我。”公孙展坚持道。
君悦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火焰,冷风吹动下,火影晃动,视觉上感觉火影之后的墓碑也跟着晃动。真真假假,到底是哪个动,有时候也分不清楚。
寒风呼啸下,冰天雪地里透着刺骨的冷。
“你要报仇吗?”
良久,她才轻轻问一声。
“不该吗?”公孙展却道。
君悦再问:“那你要怎样报仇?”
公孙展却没有回答,“我们可以不聊这个话题吗?”
君悦无奈,也不再追问。对于连城这样城府极深的人,追问是没有用的。
她只道:“你是死过一次的人,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也不要辜负了这一世。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守护好姜离。”
公孙展不解的看向他,“这话什么意思?”
“当然是交代遗言啊!”君悦轻松一笑,“万一哪天我突然死在了战场上,连说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可不是得先交代清楚。”
公孙展不悦,“这种事,不要随便拿来开玩笑。”
“好,我听你的。”她乖乖的听话,岔开了话题去。“还有件事我也不明白。当初恒阳爆发疫情,我不是已经将药送去给你了吗?为何疫情还继续爆发?”
啟囸下令屠城,打的就是“防止瘟疫外散,需彻底消灭”的名义。如果瘟疫的事已经解决,啟囸则应该会找另一个名头的。
公孙展不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来做什么?”
“想要...”她顿了一下,“走前弄个明白。”
疑问梗在心里,始终是难受的。
公孙展道:“这件事我也不明白,后来想去查,也无从查起了。我只知道那些染疫的病人吃了药之后,已经有所好转。但没过多久,又有越来越多的人染疫。当时已经是兵临城下,我也无暇顾及这事了。”
“这么说来,那场疫情,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
君悦叹了口气,凝望向前方冷冰的墓碑,沉重道;“两年前的齐国之亡,其中到底有多少隐情,有多少方参与,又有多少幕后黑手在推动啊?”
“所以你的那条密道,真的是微不足道。有与没有,结局都是一样的。天下欲乱,不为任何人所左右。”
“或许吧!”
不重要了。
四章 看你走
两人在皇陵前呆了将近半个时辰,便离开了。踏上马车,往顶楼山而去。
“要回姜离吗?”
路上时,公孙展问。
君悦摇头,“你先回去,我去一趟漠北。”
公孙展微微惊讶,“你要去见啟麟?”
君悦也不否认,“不光是去见他,我自己也有点私事。”
漠北,是蜀国偏西北之地,黄沙漫漫,干燥荒凉。当年蜀帝就是将自己的二儿子鄂王,给贬去了漠北去做节度使,远离了太安都城,也远离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军队。
公孙展实在想不出,君悦在那样荒凉的地方能有什么私事。
“漠北之地已经是临近塞外,人口混杂,局势混乱。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吧!”
君悦态度坚定,“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而且,我另有事交给你去做。”
“什么?”
君悦神秘一笑,“你回了赋城,去一趟旁阙楼,香雪会告诉你是什么的。”
公孙展微微皱眉,神神秘秘的,搞什么?
但既然她都已经有所安排,他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君悦这人看着虽是好相与,却是个倔强的性子。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到了俞安城时,两人分道而驰。
然而君悦却是坐在马车内,通过车窗遥望着外面马背上的公孙展,定定的注视着不肯移开。
公孙展挥挥手,“走吧!”
君悦咧嘴一笑,“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再走。”
公孙展狐狸眼尾一挑,“怎么突然间矫情起来了?”
“你就当配合我一下吧!这次让我看着你走。”
公孙展心尖上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流过,这种感觉他形容不出来。仿佛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还带了点不安。
直到他人回到赋城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种不安,是要失去了她的不安。
只是这个时候,他被她的这句“这次让我看着你走”喜得有点晕头转向,自动忽略了那一点点的不安。
他喜道:“那好吧,我先走了,你一路小心。”
君悦朝他点点头。
公孙展便拨转了马头,带着护卫往三岔路的其中一条奔去。冷风鼓起了他身后的黑色斗篷,如一匹黑狼一般在山中奔驰,张狂而迅速。很快的,那黑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她视线中。
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君悦这才收回视线来,喃喃道:“如果不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
“少主。”车外传来房氐的声音。
君悦咳了两声,声音微弱道:“走吧!”
房氐在挥动马鞭之前,信誓道:“少主放心,下个月月圆之前,咱们一定能赶到漠北。”
君悦只觉得有点冷,整个人缩在了被中,蔫蔫的道:“到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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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先应南宫素寰的吩咐回到宫里,进了某处专门待客的房间之后,却正好看到王昭礼古笙和房绮文都在。
他纳闷,“干什么啊这是,宫里出事了吗?”
若不是宫里出事了,王妃郡主怎么同时集聚。而若不是大事,又怎么同时把他们几个君悦最信任的人都找来。
房绮文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十万八千两似的。
南宫素寰则是十分为难,是难以启齿。
王昭礼和古笙两人比他早到一步,显然也是知道怎么回事,脸有点菜色。
他更纳闷了,“这都怎么了?哪又起战事了吗?”
不应该啊,最近没听说哪有战事啊!天下太平。
南宫素寰叹了口气,下巴指了指他的右手边。
兰若先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之下立马眼睛瞪圆倒吸凉气,“我靠”二字脱口而出。
面前竟然是五个貌美天仙的美男。
“这哪蹦出来的啊这是?”
这五个美男,个子高皮肤白,头发黑长明眸皓齿,全身都是飘逸的白色,美得连他都想要了。
难怪房绮文拉了一张长脸,自己的丈夫被人塞了几个男人过来,她脸色能好才怪。
房绮文隐忍着怒气道:“南楚送来的,说是楚帝花了两年时间又搜罗又调教,然后送来的。”
负责送人来的南楚使臣笑容可掬道:“这五人,个个都身家干净,既能歌善舞,又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正好可以陪王爷聊天解闷。”
兰若先仿若脚踩了铁钉的蹦起来,“他有病吧他,君悦如果想要美男,轮得到他来送。再说,君悦又不是真的好......男风。”
后面两个字,他声音压低了些。
听在众人的耳里,则有心虚的意思。
古笙想,这王爷对公孙展那还真是真爱啊!这都两年多了还是不腻的。
远在千里之外的君悦,在被窝中连打了三个喷涕。她摸摸鼻子,难道是感冒了?
南楚使臣温怒,“这位大人请慎言,辱骂我南楚皇帝,姜离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嘿你......”兰若先急了眼。
“使臣大人。”王昭礼截断了他的话,道:“贵国皇帝的一番好意,姜离心领了。只是我们王爷如今到各地体察民情去了,并不在赋城。此事我们可做不得主,您还是将人带回去吧!”
使臣脸上的温怒这才稍减了些,“这还像点人话。”
“你说谁不是人呢!”兰若先气得再次跳脚。
古笙忙拉住这只随时会暴跳如雷的娃娃脸猫,略表歉意道:“使臣大人别介意,我们这位大人口无遮拦惯了。等王爷回来,我一定会让他好好说道说道他。”
他觉得,南宫素寰把这货叫来就是错的。
楚国打什么主意尚不得知,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把关系闹得太僵总是不好。
“算了。”使臣大手一挥,大度道,“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既然你们王爷不在,那本使臣便先在这住下,等王爷回来了再行商量。”
“不行。”兰若先立马否决。
这么五个美人儿,都快赶上当年的那个永宁王了,说不定君悦还真的把持不住看上了呢!
“或者本使臣直接把人留下,现在就回去交差。”
“你...”兰若先见自己的话被忽视,气道,“你强买强卖啊你。”
这也不是强买强卖,是强塞啊!
使臣狐狸般笑道:“这怎么会是强买强卖呢,这是我们皇帝的一番心意。再说你们王爷去体察民情,难道不是为了搜罗民间美男吗?”
“哈?”房内众人齐齐目瞪口呆。
这谣言又是从哪飞出来的?
王昭礼最先反应过来,道:“使臣大人,且先不说这事本就是无中生有,你我可都是分属两国。姜离是蜀国的地界,若是明目张胆的收了贵国的礼,那让我国皇帝又做何想?您这不是让我们姜离遭来怀疑吗?”
使臣道:“这位大人多虑了,不过是普通的礼物而已,有什么收得收不得的。蜀帝生辰的时候,不也收了我国皇帝所赠的礼了吗?”
“这哪能一样?。”
“这哪不一样。我们是光明正大的送礼来,又不是偷偷摸摸。依本使看,诸位就先替王爷收下吧!我国皇帝的一番心意,难道姜离要拂了不成?要真是这样的话,就是你们姜离看不起我们楚国了。”
“这......”
这帽子扣得,罪过可真是大了。
姜离几斤几两,敢看不起楚国。
依着朝廷对姜离的态度,两年前吴国兵临城下蜀帝都拒不出兵。若是这回楚国也来个兵临城下,那刚刚缓过气来的姜离,岂不是又要战火纷飞。
王昭礼看了看兰若先,又看了看南宫素寰。
南宫素寰只是个后院女子,对于这种家国大事根本就拿不定主意,而兰若先只知道嚷嚷。
哎,要是公孙展在就好了。那只精明的狐狸,一定能很好的解决了这事。
所以,他只能看向古笙。
古笙小声道:“此事,依我看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反正就算要拒不收货,也应该是王爷来拒才对。
这关系到两国和平的国事,他们可做不得主。
五章 烦上烦
南宫素寰命人将南楚使臣,以及那五个碍眼的美人给带到驿馆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等君悦回来后再行处置。
兰若先气恼,“姐姐你干嘛要把他们留下啊?”
这万一君悦真看中了他们可怎么办?
她今年也有二十好几了吧,虽扮作男子,不能嫁人,可这不影响她想找个男人做伴的**啊!
一想到以后有好几个男人围着她转,他心里就不自在。
“你还好意思说。”南宫素寰瞪向他,“这种事归根究底,还不是你惹出来的。”
“这关我什么事啊?”
“还不关你的事。”南宫素寰朝他怒道,“要不是你两年前开了头,哪来后面的人争相效仿。你自己数数,这两年来有多少人往这宫里塞美人了。
今天这个大人明天那个小吏的,这边搞个完美邂逅那边来个英雄救美,花样那是层出不穷。当我们这王宫是什么地方,随便个人都能进来的。
这回倒好,人家楚国明目张胆的送来了,咱们还不能理直气壮的把人扔出去。若是收下了,皇上那里会怎么想。若是不收下,岂不又得罪了楚国?”
她越说越气,“你说说你,当官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能不能干一件靠谱点的事。这大家都是为君悦做事的,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怎么就偏你惹出祸来。”
古笙和王昭礼在一旁静静的站着,听着她这话,频频点头。
对的,你又惹祸了。
这大家都是当官的,偏他这官当的,尽干些不靠谱又惹麻烦的事。
房绮文虽然也是恼火这兰若先,可到底没有说什么。以她的地位,还不足以教训王爷的信臣。
兰若先撇撇嘴,脖子缩得跟只鹌鹑似的,娃娃脸委屈得不行,嘟囔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嘛!”
自从两年前他给君悦送了三个美男子之后,就有很多人纷纷效仿,千方百计的往君悦身边塞美人。上至司正,下至地方官员,有的明目张胆的送,有的私下里送。这前前后后的人数加起来,估计都能组成一支医疗后援队了。
幸好君悦定力不错,来者皆拒。
王昭礼见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也差不多了,于是道:“郡主,事已至此,您再气也无济于事。当下之急,还是先查清楚王爷在哪吧!得先把王爷叫回来,主持大局。”
南宫素寰为难,“君悦行踪不定,姜离这么大,谁知道她在哪?”
君悦走的时候也只笼统的说去体察民情,至于先去哪里后去哪里,却没有明说,大有走到哪就是哪的意思。
这万一她跑哪个犄角旮旯里去,鬼知道上哪去找。
正说着,外面便有人通禀,说是年有为求见。
南宫素寰传年有为进来,问:“什么事?”
年有为言简意赅道:“刚才城门的人来报,说是见公孙展回来了。”
“公孙展?”兰若先一喜,两掌互击了下,喜道,“这么说君悦也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
房内的人,也是个个皆是松了口气。
有王爷在,他们就觉得无比的心安。
然而年有为却摇头,“城门的人之所以来报,是因为他们只见到了公孙展,却没有见到王爷。”
房内众人的一脸惊喜,就这么僵住。这重磅消息砸下来得太突然,他们连个缓冲的阶段都没有。
房绮文更是慌了的站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啊,怎么会没回来?”
“不回来她去哪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公孙展和君悦是一起走的。如今公孙展回来了,而君悦却没回来,这不得不让人胡思乱想,想着君悦是不是......遇害了?
公孙展此人野心勃勃,又精明狡猾,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觊觎王位,偏偏君悦还跟他走得亲近。
简直是在玩火。
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玩完了吧!
“大家别太着急。”古笙迅速冷静下来。“王爷没有跟着一起回来,或许是他另有什么安排。不如咱们先把公孙副司找来问问,等问清楚了再说。”
兰若先嚷道:“还有什么好问的,指不定他都把人害死了。我就说这人危险,偏她还不听,简直是鬼迷了心窍。我找他去。”
王昭礼忙拦住了他,“这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你这么冒冒失失跑过去质问,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岂不伤了同僚和气。”
“谁跟他同僚谁跟他和气啊,整天围着君悦转,以为自己是谁啊!赶都赶不走的死苍蝇。”
王昭礼抖了抖眉尾,话说你不也是整天围着王爷转?
人家公孙展要是苍蝇,你又是什么?
南宫素寰同意王昭礼的提议,“还是先问清楚吧!”
她是郡主,算起来也是他们的主子。她发了令,众人也得遵从。
于是公孙展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喝上口茶,就又被南宫素寰给叫进了宫里。
听了他们的疑问之后,公孙展如实道:“君悦说还有些私事需要去处理,便让臣先行回来了。”
“她要去哪里,处理什么私事?”南宫素寰急问。
公孙展道:“既然是私事,王爷又怎会告知与我。”
兰若先急嚷道:“死狐狸,你别跟我打哈哈。说,你是不是把君悦怎么了?”
公孙展皱眉,一脸莫名其妙。“兰大人怎会这么问。王爷好端端的,我能把他怎么了?”
“哼,你少装蒜。谁不知道你想坐这王位,指不定你就趁着这次出行,暗中把君悦杀了,你好自己坐上去。”
公孙展无语,“兰大人,你想象力可真是丰富。且先不说我没想过要这王位,就算我真想要,我也不会把王爷杀了的。
再说,此次出去,就我和她两个人,要是我把她杀了,岂不是也脱不了凶手的嫌疑。朝廷若追究下来,我难逃一死,还怎么坐王位啊!
这算来算去,我把她杀了,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众人被他这三言两语说得一愣一愣的,听着好像也有道理哦!
如果他们是公孙展,想要杀王爷,也不会挑在出行的时候。那样的话就太明显了,自己也会牵扯其中。
哎,都被兰若先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物种给牵了鼻子了,连带着自己都变得弱智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没明白。
兰若先垂死挣扎,“那万一你正好利用这一招来摆脱自己的嫌疑呢?”
公孙展摊手道:“若你不信,等过一阵子王爷回来了,那我的嫌疑不就自然而然洗清了吗?
兰公子,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狠毒,也不要把王爷想得那么简单。王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并非天生就有。
她敢单独跟我出去,就有把握我不能对她做什么。她真的只是去办了私事而已,不日将归。”
这话,倒也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君悦是谁,是凭一己之力收了世族大权的王,是能让吴军闻风丧胆的魔鬼,是敢跟蜀帝讨要十城面不改色的小臣子。要说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她怕的,他们暂时还真想不出来。
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好像万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敢这么做,就不怕那引来的后果。
高傲,自负,讨厌得很。
更讨厌的事,眼前这个红衣的男子也老是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跟那个高傲自负的臭女人简直一个鼻孔一个脾气。
公孙展说完,又说起了另一事。“倒是诸位,你们却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刚才进宫的时候我已经听说了,楚国送来了五个美男子,而你们却把人留下了。这份礼物王爷不可能会收,你们还是想想怎么退回去的好。
另外,虽说王爷信任咱们几个,对皇上派来的三位司正多有防范。可说到底,他们才是王爷之下最高的行政官。
楚国送人来,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事。凡涉及国事,你们不第一时间找他们商量,反而跳过他们私自做了决定,你觉得他们三个会怎么想?
在他们呈给皇上的密折里,又会怎么形容姜离现在的所作所为?”
一番话,仿若一个晴天霹雳,劈得他们全身麻木。
是啊,怎么把他们三个给忘了。
虽说他们不待见那三个司正,可无疑的,他们是带着尚方宝剑来这监督王爷的人,身份职权摆在那。凡事都不能越过了他们去,否则就是意图不轨。
如今南楚送人来这么大的事,他们却浑然不知,那可就有的话说了。
公孙展说完,丢下一众呆愣的人,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到了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微微转头看了上首的南宫素寰一眼。
也只一眼,他又正回头继续走出了房门。
房内,南宫素寰自责道:“都怪我,太过着急了,只想着找你们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商量,倒把那三位司正给忘了。”
王昭礼道:“郡主也不必自责,是我们做臣子的考虑不周。”
兰若先蔫蔫道:“完了,南楚的事还没解决,如今又多了他们三个麻烦,这可真是烦上加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