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章 浮动
只是最后在人事上,蜀帝道:“既然齐国已灭,那姜离王的朝堂上,就不该再有齐国旧臣了吧!朕的意思是六司司正当由蜀国官员而居,为何姜离王却提议只裁掉三人?”
君悦回道:“陛下,齐国已亡,按理说陛下要换掉哪位原齐国之臣,臣都不得反对。可是陛下,原齐国大到朝堂首辅,小到地方县官,您真的能全部换掉吗?
原齐国的重臣,丞相首辅六部尚书等等,这些大臣大多居住恒阳,可以说是一国之中枢,一国之梁柱。可是随着恒阳被......”
她说到这里时,巧妙的顿了一会。
至于被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她继续道:“这个中枢就已经不存在了。底下州府,郡县各官员人心惶惶,都在害怕陛下的屠刀哪天就落到自己身上。”
“胡言乱语。”蜀帝冷声道,“只要他们有才有能力,朕动他们做什么?”
君悦道:“陛下爱惜贤才,自然是没有那个心思,可他们不能体会到陛下的仁慈和贤德啊!
如今陛下说要突然换掉姜离所有的原齐国官员,可不就等于给他们一个信号,陛下要动原齐国的官员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必定会造成人心浮动。若是原齐国之地所有官员因为害怕,跑的跑逃的逃,陛下您能在一夕之间找到这么多替补的官员吗?
就算陛下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官员,新官上任,做的自然没有老官得心应手。如今原齐国之地刚纳入蜀国,各地动乱不断。如果地方官还是个新官,只怕会更加的乱。
还有,一旦陛下要换掉原齐国所有官员的消息传出去,那那些有才学有识志的原齐国学子,会对新朝抱以怀疑的态度,认为朝廷不重用他们,那陛下岂不是失去了贤才。
所以臣才建议,姜离六司司正,陛下可裁掉三人而留下三人。一来姜离是蜀国的属地,朝廷派遣官员前去监督臣的工作,视为理所当然。
二来也能让原齐国的那些官员知道,陛下并无偏见之心。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塌实肯干,陛下依然会重用他们。”
言之凿凿,句句在理,所说的都是为蜀国、为朝廷、为陛下着想。
蜀帝派遣朝廷官员到姜离,一是彰显朝廷的权威,告诉姜离他们只是一个属地而已。二也是为了暗中监察君悦的行为,可有造反的举动。
既然如此,派六人和派三人,其实是一样的效果。
而且君悦说得对,一旦全部换了姜离原齐国的官员,有可能会让全部的原齐国官员人心动荡。
齐国刚归顺不久,各地反动势力层出不穷,若是此时官员人心再动荡,只怕不好收拾。
蜀帝看了尤尚书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于是道:“姜离王说得有道理,那就依你所言换掉三人即可。但朕要换的,乃是兵、户、吏三司,姜离王可有异议?”
兵司管军队,户司管人口,吏司管官员,可以说是六司中最重要的三司。蜀帝要这三司,也可以理解。
剩下的礼司,工司,刑司,蜀帝还懒得管呢!
“臣无异议。”
蜀帝微微一笑,君悦突然感觉迎面有股冷风吹来。
耳听上首人道:“既然朕同意了姜离王的一个提议,那姜离王也同意朕的一个提议如何?”
君悦有些不情愿道:“臣但凭陛下吩咐。”
“宁县的县官,朕要安排一个重臣过去担任,不知姜离王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可真提得君悦有些措手不及。
她想到了蜀帝会提起宁县之事,想到了他想要开矿山,却没想到他想直接派官员下去。
这等于是以后的矿山,她再无法插手了。
一旦蜀帝私自开采矿山,只怕又要引起楚吴两国的觊觎,兵戈再起。
可是不答应...他妈的她能说不吗?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姜离王果然是忠诚于我蜀国。”蜀帝哈哈笑得开怀。这大概是他今天见到这厮之后,听到的最中听的一句话了吧!
矿山,他志在必得。
他将手中的草稿交给贴身太监,“交给执笔官,让他按照这上面所修改的,再重新拟出两份来。”
“是。”崔公公双手接下,转入后殿去了。
蜀帝的视线重新落在黑袍少年的身上,此时看着这少年别提有多顺眼,道:“姜离王,来说说你之前想讨的赏吧!可想好了?”
君悦如实道:“适才一直在忙着想姜离的事,陛下不说,臣都忘了。恕臣拖沓,还是没想好。
“臣想着要是现在臣随便说要一件,又显得对陛下不够尊重。而且机会就这么一次,臣也舍不得浪费。”
蜀帝听后,又再一次哈哈大笑。这厮说实话的时候,真的是太可爱了。
“那你想要如何?”
“陛下,臣一大早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各位大臣倒是神采奕奕,臣都觉得有些饿了,不知道陛下能否赏臣一点点心吃?让臣边填饱肚子边想想,反正那协议抄写也还需要一点时间。”
蜀帝看了殿上一侧的铜壶,可惜太远看不见,便问向崔公公:“什么时辰了?”
崔公公跑过去一看,又跑回来道:“陛下,快午时了。”
都这么久了,难怪他也觉得饿了。
也是,今天多议了姜离之事,的确拖了太长时间。
“吩咐御膳房,给每位大臣做碗汤圆,再拿些糕点过来。”蜀帝道吩咐道。
朝殿之上自然是不能大吃大喝,只能吃些茶水点心充饥,将就着不晕过去就行。
于是众大臣中场休息,在太监的指引下到偏殿歇脚,吃点心喝茶润嗓。
“王爷,喝杯茶吧!”公孙展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
君悦看了那茶水一眼,摇摇头道:“算了,越喝越紧张,一紧张就想跑厕所。”
公孙展笑了笑,也不勉强她。“万事王爷都已经准备好,王爷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君悦猛地转头看向他,直直望进他的眼睛中。
这双狐狸似的眼睛里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着算计的光芒,可是这光芒之下,又隐隐有一股清冷。仿佛是站在山巅之上的一位仙人,冷漠的看着脚下世人挣扎执着。
“臣说错了吗?王爷为何这般看着臣?”
君悦定定看着他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孙副司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连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似乎都算得清清楚楚。”
公孙展笑了笑,“王爷说笑了,王爷想要做什么,臣又怎会知道?”
“是吗?”她收回视线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候,有太监端来了一碗碗热腾腾的汤圆。古笙给她端来了一碗,君悦自然地接过,老实说她是真的饿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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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章 疆土
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一众臣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之后,又回到了朝殿中。
此时那份商定的协议已经重新整理好,蜀帝看过之后觉得并无遗漏,便在最末端上加盖天子印玺。
然后由崔公公拿下来,展开在君悦之前用过的矮桌上,加上姜离王的印鉴,一式两份。一份,朝廷收着,一份她带回去。
“好了。”
蜀帝吃过东西之后,显得气力十足,精神饱满,笑道:“此事就算圆满结束了,希望姜离王回去后能勤勉奉公,一心为国,好好管理姜离,保我蜀国一方安俞。”
君悦抬手,上身微躬,朗声道:“臣谨遵陛下教诲,不敢丝毫懈怠,定当尽心尽力,做好这一方父母官。”
“嗯,有姜离王这句话,朕就放心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君悦姿势不变,“无论臣想要什么,陛下都会答应吗?”
“朕刚才已经说过了,难道你还怕朕出尔反尔不成?”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跟他讨过赏,但都不是什么特贵重的东西,也不是他不想给的东西。讨赏的人也识趣,不可能提过分的要求。
这姜离王这么会做人,肯定知道分寸的。
“那臣便说了。”
君悦放下手来,直起上身,抬头直视着上首的皇帝,一字一句清晰道:“臣要纳入蜀国版图的原齐国之地,自西南的沥竹起,至东北临淄,十城。”
一字一音,落地有声。
仿佛一块块巨石从高处落入平静的湖水中,击起了一**的水花。
这句话,不仅朝殿上所有蜀国大臣都惊到了,就连啟囸和啟麟也是惊讶不已,蜀帝的脸上更是连眼睛都忘了眨。
就是古笙,也是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主子,以为他疯了。
只有公孙展,神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
殿上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每个人仿佛都被定住了一般,所有视线齐齐落在正中央那个黑袍少年的身上。几乎每一双眼睛都在问:你疯了吗?
这样定格的安静,大概持续了有一分钟。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蜀帝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和蔼高兴,而是冷厉得像一支利箭。
君悦视线看向啟囸,吐字清晰,不急不慢地再说一遍。“臣说,臣想要沥竹、墨城、三七、俞安、福州、甸阳郡、槐城、贵城、宝胡、云梦,共十城。”
啟囸只觉得手背发抖,慌得连个字都说不出来。
十城,他昨天许诺给他的就是十城。
没想到这王八蛋根本不想等到他登基之后再兑现,而是现在就想要。
这野心,真是够大的。
啟麟倒是若有所思,这厮的话,到底是对父皇说的,还是在对他说的?
他说过,想要让他为他所用,那就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诚意来。莫非他想要的诚意,就是这个?
“放肆。”蜀帝怒得蹭的一下从龙座山站起来,顺手将手边的团枕扶手也给扔了出去。“你算老几,也敢跟朕提要十城?君悦,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陛下是天子,手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陛下想杀谁,谁又敢反抗。可这是陛下刚才允臣的,臣只是想要到臣的赏赐而已。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要出尔反尔?”
“大胆。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尤尚书脸红耳赤,手舞足蹈喝道,“姓君的,你何德何能,敢要陛下的疆土,你有几个脑袋?”
众臣跟着所指,“就是,这疆土是我蜀国将士打下来的,关他姜离什么事?”
“无知小儿,你当自己是谁,敢跟陛下讨要疆土,不自量力。”
“莫非姜离王要跟陛下平起平坐,做姜离的皇帝吗?”
“......”
就连古笙也凑近主子,小声道:“王爷,你是不是中邪了?”
君悦瞪了他一眼,“你才中邪呢,你全家都中邪。”
“可你......”他本还想再劝什么的,却见公孙展微微对他摇了摇头,他也只好作罢。
他想,他今天只怕要把命留在这了。
这位爷,你玩一把就压人家性命的,他真是玩不起啊!
“都给朕住嘴。”蜀帝愤怒地吼了一声。吼声传遍大殿,在封锁的空间内徘徊,沉闷刺耳。
“君悦,你好大胆。朕的疆土,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来人,把他给朕带下去,立即处死。”
便有身穿金甲的禁卫军走进来,威风凛凛,大刀阔步。
“陛下这是打算毁诺吗?”
公孙展平静的声音响起,“就在刚才,就在这大殿之上,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向我家王爷许下承诺,说她想要什么都会给。这还没一会功夫呢,陛下就不认了吗?”
这......
殿上众臣哑口了,纷纷看向蜀帝。
这也的确是金口玉言啊!难道要陛下言而无信?
苗尚书立即反应过来过,喝道:“放肆,少在这妖言惑众。这分明就是你们在玩弄陛下,实属欺诈。”
就欺诈你怎么了?
“大人这话真是大不敬,陛下英明神武,巧捷万端,岂是我家王爷能轻易玩弄欺诈的。”公孙展再道,“陛下一诺千金,既然许下了,就该做到。如若做不到,大可以不许诺,我家王爷也不能有微词。”
“你还敢狡辩。”
姜离之人,果然奸诈狡猾,个个都是敲诈的好手。
之前敲诈了朝廷的银子,现在又来敲诈皇上的疆土。
“陛下只觉得我的要求胆大妄为,甚至是欺诈玩弄,却为何不问问臣为什么要这十城?”君悦看着蜀帝道。
蜀帝呼哧呼哧着怒气,咬牙切齿。“好,那朕就给你个机会,让你说完再死。”
君悦微微颔首,沉声道:“众所周知,此前吴国出兵十五万攻打姜离,姜离出兵八万,虽然最后是胜了,但兵力却损耗近半。
如今姜离剩下的兵力,六万不足,而这已经是举全姜离之兵力了。且有一半还在养伤,只怕半年之内都无法再作战。
按照此前陛下的要求,姜离需得有十万兵力驻镇。敢问陛下,姜离能用兵力六万已是极限,臣上哪去找人补齐十万?
就算现在让女人赶紧生孩子,那也得十五年后才能上战场,况且还得保证生的全是男丁。可吴国会等十五年吗?”
“就算你姜离兵力不足,朝廷难道不可以派兵力过去吗?”苗尚书道。
君悦嘲讽一笑,“我可不敢劳烦朝廷的各位兵爷,他们在攻打齐国的时候劳心劳力疲惫不堪,正是休养的时候。”
这话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怪当初朝廷拒不出兵,导致姜离士兵伤亡惨重了。
蜀帝的脸色难看至极。
君悦继续道:“况且臣要的这十城,算起来也不过是个整个蜀国这个巴掌内的一个小指节而已,陛下您真的会在意吗?
可是对于姜离来说就不一样,它不仅能让姜离的国土变广,而且臣也可以从这些地方征兵,补齐军队人数。”
蜀帝怒道:“你说得倒轻松,你这漫天开口,跟强抢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强抢是没经过你同意的,我这可是你亲口承诺的。
“那臣请问陛下,十城跟逐日弓想比,哪个重要?”君悦道。
“你...”蜀帝噎了口,眼睛里红丝满眶。
“逐日弓象征着皇权,陛下信任臣青睐臣,连皇权都愿意跟臣分享,为何舍不得十座城的山山土土?还是陛下觉得,这吃不得喝不得的山山土土,比巍巍皇权还重要?”
“放肆,竟然敢藐视皇权,大逆不道。拖出去,斩立决。”
古笙大惊,“王爷?陛下息怒。”
啟囸脱口而出,“父皇请三思。”
众臣中有人也劝道:“请陛下三思......”
蜀国刚打下齐国,本就民心不稳。姜离王又是姜离的功臣,民心所向。若是此时冒然杀了姜离王,只怕会落得个残暴不仁,虐杀成性的名声啊!尤其是有屠城之事在前,人心惶惶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一百六十四章 弱点
蜀帝猛拍了一下龙椅把手,“他张狂至此,难道你们还能容忍不成?要是这样的人还能活着回去,必成祸害。”
尤尚书道:“姜离王若是有个万一,只怕姜离会反啊!”
蜀帝怒极,“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群龙无首,他们反什么反。”
尤尚书一愣,心道:陛下,您失言了。
虽说早知道是这样,然而君悦在听到他亲口说出这话时,心还是痛了一下。
这个皇帝,从来没把姜离放在眼里,生死无关。他之所以要姜离,不过是想要那几座矿山而已。
“父皇,尤尚书说得有理。”启囸面向蜀帝,“如果姜离王死在我太安,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我们蜀国?那些原齐国的学士大儒,又如何看待我们朝廷?”
“朕要杀一个人,难道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不成。不必废话,这人朕今天杀定了,谁再敢说话,跟他下去陪葬。拖出去。”
同罪论处一出,谁还敢进言。
皇帝真是任『性』,想杀就杀,杀完了带来了麻烦,还不是找他们解决,解决不了又要发火。
哎,都习惯了。
禁卫早就在殿上听候,收到皇帝的命令,便驾着君悦往殿外拖去。
君悦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拖着,不求饶不哭嚎,视线紧紧落在前方某人的身上。神情平静得好像不是去赴死,而是去用午膳一样。
古笙着急,看向公孙展,“你倒是想办法啊!”
公孙展云淡风轻地捻着自己的袖口,不痛不痒地说了句不着四六的话:“战报也该来了吧!”
“啊?”古笙一脸茫然,这个时候说什么战报,该救人啊!
启麟鹰戾的一双眼睛抖着层层的寒意,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
而且他的表情太过平静了,一点也不紧张,好像笃定自己不会死一样。
“报......”
便是在君悦准备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一声长长的喊“报”声自朝殿外而来。
喊的人是个士兵,风尘仆仆,行『色』匆匆,一看就是赶了一路的疲惫。身后背着一面镶黄的三角『插』旗。禁卫认得,那是前线军旗。
军旗不是谁都可以往背后一『插』的,只有负责传递军中消息的战士才可以,以便这一路所经过之地不用停留盘查,确保消息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皇帝手中。
禁军只好拖着犯人往旁边一让,让那士兵先行进入殿内。
“报。”
那士兵一路跑到殿前,双膝跪地,粗喘着气将手中折子呈上,哑声道:“启禀陛下,吴国集结十万大军,驻扎在距离我蜀国边境三十里处,不日将攻打我蜀国。”
他话一落,众人的视线不是落在那士兵的身上,也不是落在蜀帝的身上,而是落在殿门口那个黑袍少年的身上。
而此时的黑袍少年正背对着他们,遥望着外面灿烂的阳光,秋高气爽。
权懿,你果然不负我所望。她内心如是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利,可以头破血流可以你生我死。为利,也可以转眼结盟握手言和。
远远的,她听到蜀帝的声音:“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混小子给朕压下去,重兵看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驿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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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人真的回到了驿馆,喝下一口安定茶之后,古笙这才平复了全身的心惊肉跳。
还好,没把命留在那大殿上。
他看向两腿搭在桌上,半身躺在圈椅内,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的主子,十分不满地道:
“我的王爷哟,你下次玩这种既刺激又冒险的游戏之前,能不能先跟臣打个招呼啊?亏得臣年轻,不然都吓得中风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君悦眼睛也不睁,闻言懒洋洋的道:“你怎么知道我淡定了,我紧张得很。我还真怕我等不来那份战报呢!”
古笙擦了擦额头上迟来的汗珠,“对,要不是那份战报,王爷早就身首异处了。”
公孙展在一旁笑了笑,“那份战报,来得刚刚好。”
“好什么啊!”古笙责备,“王爷,你今天实在是太莽撞了,你怎么能提那样的要求呢?就算是陛下真的赏赐了你十城,你也不能要。”
“为什么不要。他给我,我当然是要。他不给我,嘿嘿,我自己跟他要。”
古笙差点吐了口老血,“王爷,你搞清楚,你不是人家儿子。”
君悦切了声,“他儿子敢跟他开口吗?”
古笙要被气死了。“王爷你别跟臣耍嘴皮子。这城池不是糖,随便一伸手就能要。这里是太安,那是皇上的疆土,不是谁都能要的。王爷我求求你,咱别任『性』了,行吗?”
这主跟初见那时候可真的是太不一样了,初次见面还觉得他挺稳重的,这怎么越相处越觉得他不靠谱啊!
君悦将脸别向一边,两手臂弯曲折到脑后,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
公孙展替她回道:“王爷做事,看似是任『性』,其实都有她自己的目的。看着吧,这十城,皇上会兑现的。”
“你说皇上真的会赏赐王爷十城?”古笙惊讶。
公孙展看了圈椅内的少女一眼,她应该是太累了,好像睡着了。“咱们出去说吧!”
“出去什么呀,王爷还...”古笙转头看了一眼主子,顿时惊讶更甚。“这都能睡着。”
公孙展已经站起身,走到里间拿了条披风出来,盖在了她身上。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能将她脸上的每一根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细细的『毛』孔,没有经过修理的眉『毛』。即便是在睡着时,她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眉宇间始终微微皱着。
刚才在殿上,她看似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其实内心里也是紧张的吧!
毕竟触怒龙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两人到了室外,古笙想不通的问向公孙展,“你刚才什么意思,陛下为什么会赏赐王爷十城?”
“其实赏赐十城,听起来是不可思议。可你想想,这十城在陛下手里,和在王爷手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当然不一样啊!在陛下手里,那就是陛下的。在王爷手里,那就是......”古笙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
公孙展猜他是想明白了,道:“王爷就是陛下的臣子,疆土在王爷手里,它也不可能变成王爷的疆土,它还是陛下的疆土。就像地方官掌管地方一样,那片地方也不可能是地方官的,始终还是陛下的。”
“可是,这始终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古笙压低了声音,“疆土在王爷手里,陛下会怀疑王爷的居心。”
古笙反问:“难道王爷不要这十城,陛下就不会怀疑了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是虎丘之战后,皇上表面上是青睐王爷,可其实心里已经在忌惮了。
既然陛下怀疑王爷的居心,那她就心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居心说出来,摆在阳光下。
她就是要告诉皇上她的野心是什么,她想要什么,她要干什么,并且要干的事绝不会伤害到皇上也不会伤害到蜀国。
这是心理战术。有时候一个人太过畏首畏尾、太过事故,反而欲盖弥彰,增加自己被怀疑的几率。
反之,明确表现自己的**,反而给人以光明磊落的感觉。如果是你,你觉得是前者更好控制,还是后者?”
“那当然是后者。”古笙想也不想道。“可是刚才陛下,差点砍了王爷。”
“陛下那是愤怒。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的跟他讨要疆土,这是对他皇权的一种挑衅,他自然愤怒。所以,才需要那一份军报,来缓冲他的愤怒。”
古笙皱眉,“我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那份战报是你安排的一样。不...不会是假的吧!”
公孙展笑了笑,“弄假战报,我还没那本事,战报是真的。皇上现在调不出兵,所以只能允许王爷的要求,许他十城。让她把十万军队凑齐。”
“哎哎哎不不对。”古笙更加疑『惑』了。“朝廷百万大军,你怎么说皇上调不出兵?”
“皇上一旦要用兵,势必要重启鄂王。而皇上现在,是不可能重启鄂王的,否则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姜离生死攸关,却无动于衷。这些关系到蜀国朝廷的内斗,古副司不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
蜀国的军队,在鄂王十几年的经营下,几乎是尽收他麾下。
一旦出兵打仗,那些个将士个个要求蜀帝恢复鄂王的指挥权,那么军权又会再次回到鄂王手中。那启囸在恒阳的那一出栽赃嫁祸,就白费了。
这也是蜀帝当初为什么拒不出兵帮姜离的原因之一。
所以蜀帝在接下来的几年之内,是不想有太大的干戈的,因为他要慢慢的将鄂王手中的军队,收归己有。
君悦就是利用了蜀帝的这个弱点,上演了一出白条圣旨的戏码。十座城和他的军队比起来,不值一提。
陛下把十城赏给君悦,让她凑齐十万军队,也想让她作为他的一柄剑,专对付吴国。
而且虎丘之战后,他发现这柄剑,还是一把很锋利的剑,所向披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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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五章 恩威并施
“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朝殿上,蜀帝抚着眉头问向文武百官。此时的战报,可比刚才君悦讨要十城要十万火急。
一武将粗犷嚷道:“陛下,当务之急,自然是点将点兵前往边境,把这帮吴国老狗全给打回去。”
“不可。”尤尚书反对,“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赋税沉重苦不堪言。如果此时还要继续征战,只怕老百姓会怨声载道啊!”
苗尚书附和,“没错,今年各地纷纷上报,说是收成大不如前,只怕是连一半都不到。所以臣觉得,此时开战,并非上策。”
又一文臣道:“臣也觉得朝廷此时不宜出兵。况且此次攻打齐国,伤亡惨重,光是顶楼山一战,就死了将近八万人。陛下,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了,实在是不宜再征战沙场了。”
“你们这些文臣懂个屁。”又一武将喊道,“打仗当然是越战越勇,保家卫国,谁敢喊累的。”
另一文臣道:“若是连饭都没得吃了,士兵们还有力气打仗吗?”
殿上气氛微妙,言语来往间愈加紧张。越来越多的人张嘴,越来越多的声音被其它声音覆盖。
“我们在前线拼命,你在后方享福,你好意思让我们饿着肚子打仗吗?”
“这非我所愿,而是百姓们交不上粮食啊!”
“那就让百姓们少吃点。”
“那你们怎么不少吃点?”
“你说什么......”
文臣武将言语交错,唾沫横飞,个个都梗了脖子朝对方喷口水,吵红了眼,就差没打起来。
崔公公偷偷瞄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正烦躁地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心疼的叹了口气。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陛下最为难的时候。
蜀帝放下手臂,看着自己的大殿上一锅粥的『乱』,当下喝道:“都住口。”
殿上众人这才停止了争吵,站回原位,谁也不服气的垂首听着。
蜀帝视线在一众大臣脑袋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启麟身上。“鄂王,你说。”
“儿臣一切都听父皇的。”启囸回道。
蜀帝这才满意了些。以前一听说要打仗,这个儿子总是第一个赞同,还铁齿铜牙力排众议。如今倒是学乖了,知道不出这个头了。
他又看向启囸,“太子,你说。”
启囸还在想着君悦的事,想着他说的那十城,到底该不该同意?
偶听父皇问到他,他脑子灵光一闪,倒有一计。
“启禀父皇,儿臣觉得,战是一定要战的。这吴国都打上门来了,咱们不战就只能求和。一旦求和,一要割地二要给求和金,这不仅辱没了我大国气势,同时也加重百姓负担,根本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有武将高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没得人家都打到我们屁股后面了,我们还得把脸伸过去让人打。”
蜀帝顾虑道:“可是尤爱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攻打齐国时,我们蜀国的确是消耗太多,而且将士们都疲惫不堪了。”
“父皇,儿臣说要打,可并没有说是朝廷出兵啊!”
启麟鹰戾的眼角,快速地扫了一下启囸。
蜀帝不解,“什么意思?”
“儿臣的意思是,吴国一旦开战,首先受遭殃的一定是姜离。”启囸分析道,“姜离自虎丘之战后,如今剩下的还能继续上战场的不过三万人。
如果儿臣是吴军,首先要打的肯定是姜离。不仅因为姜离此时将残兵弱,而且吴军在君悦手上全军覆没,这可是结下了不可逆转的梁子。
所以我们不妨将君悦放回去,让他去对付吴军。这样既能抗敌,又不用朝廷出兵。”
这倒是个好办法,大臣们纷纷点头。
启麟还是忍不住道:“父皇,请恕儿臣多言,儿臣并非有意跟太子作对,实在是儿臣太了解这个君悦了。
此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个乖乖听话的臣子。
太子殿下说让他去对付吴国,他拿什么对付,那三万姜离兵吗?这跟让他白白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太了解此人了,把他『逼』急了,太子信不信他在这答应对付吴国,转眼回去后就带着大军去跟吴国投降?”
尤尚书接话道:“那依鄂王的意思,该怎么办?”
启麟看向对面的启囸,嘴角一计冷笑,转头对蜀帝道:“儿臣只知领军打仗,办法对策这种事,儿臣不擅长。”
启囸暗骂了声狐狸,他开了头,本想引着启麟将那话说出,却不想对方是接了他的话,却没说到重点。
“太子。”蜀帝的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
没办法,启囸只好自己说了。“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办法,但儿臣觉得又不太妥当。”
“说。”
“是。”启囸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猛跳的那口气。“儿臣的办法是,恩威并施。”
蜀帝再细问,“如何个恩威并施法?”
“许姜离王他想要的东西。”
这话一出,众臣齐齐一怔。这...这姜离王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莫不是他刚才讨的那....十城?
“不可。”尤尚书立即反对,“疆土之事何其重要,岂能他说想要就能要的?且先不说这是大逆不道藐视天威,这要是今天给了他,明天再来一个人想要陛下的疆土,陛下难道也得给不成?”
武将更是气愤,“就是,那是我蜀国将士拼了命流了血打下来的,凭什么给他?他要干什么,自立旗杆不成?”
“太子殿下此法,真是太寒将士们的心了。”
“就是,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岂能向一个臣子妥协?”
启囸转身,面对着众臣。“那难道什么也不给,就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去送死?是你你愿意吗?刚才鄂王也说了,人家指不定一回去就跑到吴军那去投降了。”
“那就别让他活着回去。我去指挥姜离兵,照样能将吴军打得落荒流水。”
“你杀了人家的主子,你觉得那些姜离兵会听你的吗?”
“......”
启囸回身,微微躬身对蜀帝道:“父皇,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儿臣觉得还是先不要处置姜离王的好。
不但不能处置,还得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姜离去。否则还没等吴军打过来,姜离就先『乱』了。
眼下各地原齐国反动势力还没拔除,若是姜离再『乱』,加上吴国兵临城下,内忧外患,朝廷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尤尚书还是坚持道:“可是许他十城,臣还是觉得不妥。”
启囸道:“若不许他十城,她也没办法凑足这十万兵士,根本对付不了吴国。
而且父皇,姜离王就算再有野心,他也只是一个臣子而已。他得到这十城,也不是他的,还是父皇的。只不过父皇借他的手管理而已。
只有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才会感念父皇的恩赐,感受到新朝的信任,从而以后能更尽心尽力的效忠父皇。
别的不说,父皇,像君悦这样的人才,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单看他能凭八万军队,令吴军十五万全军覆没这样的能力,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做到。
这样的人,绝非莽撞之人。然而他竟然敢当殿提出要十城的赏赐,焉知不是在试探父皇的诚意呢?
所以儿臣觉得,既然此时杀不了他,倒不如施恩,彻彻底底的将他的心笼络过来,为父皇所用。
如果他不能为父皇所用,日后再杀他也不迟。左不过他就是一臣子,君要臣死,他绝反抗不了。”
这些话,说到蜀帝的心里去了。
他是帝王,手握皇权,至高无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能掌控所有人,任何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君悦这样的人才,的确难得。如今落了他手,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而且他除了是个不错的王,也是个打仗能手。眼下他最缺的,就是能替代启麟领军打仗之人。
施恩,可用十城笼络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都怪他以前太过信任和依赖启麟,以至于造成如今启麟功高震主的局面,他连个能拿得出领军打仗的人都没有。
“容朕再想想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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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六章 七窍生烟
君悦是被自己的脖子酸疼醒的。
醒来的时候,启囸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向坐在另一边悠悠喝茶的人,还有立在一旁的公孙展和古笙,忙将搁在桌上的腿放下来,一脸的自责。
“太子殿下来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啊!”
启囸放下茶杯,和善笑道:“是本宫让他们不要打扰王爷的。王爷今天在朝殿上受惊了吧,一回来就累得睡着了。”
君悦挑挑眉,“是有一点。”
其实启囸进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她并没有真的睡着,眼睛虽然闭着,但意识里始终保持着份警醒。
可启囸这货她看着有点不顺眼,所以就懒得醒来应付。
却没想到这启囸耐『性』这么好,耐着『性』子陪她睡觉,一陪就是一下午。
“姜离王平日里忙于政务,日理万机,很少有机会这样大白天睡觉吧!没想到到了我太安,王爷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君悦虚伪地跟他打哈哈,“可不是嘛!姜离虽小,但奈何势力复杂。你看有那些穷得叮当响的百姓喊饿,还有打家劫舍的土匪,还有整天捞钱的世族喊着我损了他们利益,三天两头跑来刺杀我,想睡都不敢睡。”
各国在各地都有探子,蜀国也不例外。因而姜离的风吹草动,朝廷不能说知道个全部,大概还是知道的。
君悦因为施行均田令、被各大世族刺杀的事,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公孙展,“不过也有例外的,像公孙公子虽身为世族,对王爷那倒是忠心耿耿。听说还救过王爷的命呢!”
君悦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知道的倒是多。对了,战事可有了对策?”
“是,有了。”启囸朝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
君悦会意,抬头对立在一旁的两人道:“先出去吧!”
那两人各自应了声“是”,而后转身退出去了。
等室内只剩下两人,启囸才笑道:“先恭喜姜离王了,姜离王想讨的赏,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
君悦表现得很是“惊讶”,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启囸都忘了眨。“这是...太子的诚意吗?”
果然。...启囸心道,他跟父皇开口要这十城,其实是在跟他开口。
他许诺登基后给他的十城,他想提前要。
“是,本宫废了好一番口舌,跟父皇力争,终于劝得父皇允准,念姜离王守卫姜离有功,赏十城。”
启囸说得很是兴奋。“姜离王不知道,当时你在殿上突然提出此事,可真是把本宫弄得措手不及啊!”
君悦不好意思道:“太子也别怪臣鲁莽,这十城也就是通过陛下的赏赐到臣的手里,才算名正言顺。另外,臣也的确有私心。”
“哦?”
“臣坦白,臣此举也是在试探太子,看看您是否有诚意跟臣做交易。毕竟臣是要拿身家『性』命去帮太子对付鄂王,轻易相信人不得。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臣小人之心了,太子的诚意日月可鉴。”
启囸哈哈笑了两声,“姜离王心思玲珑果然名不虚传。那既然诚意本宫也展示了,好处姜离王也拿了,接下来该是姜离王替本宫排忧解难了吧!”
君悦咧嘴一笑,“好说。臣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但具体要怎么实施,臣还得经过细细推敲。明日午时前,臣会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启囸知道,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告诉他他已经有了办法,是吊着他。之所以等明日,是因为父皇的赏赐旨意,最早也要到明日早上才送达。
所以,在他没有拿到实实在在的十城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告诉他那个办法的。
好,那他就多等一日。
“那明日春江楼,本宫亲自宴请姜离王。”
“一言为定。”
---
启囸一走,公孙展便进来了,在她对面坐下。
“皇上答应了吗?”他问。
君悦嗯了声,“启囸很熟悉他的父亲,就算皇上现在还在犹豫,他也有把握他会答应。”
她不怀好意地倾身过去,凑近他,凉凉道:“我倒是好奇你啊,公孙家的势力可真是遍布天下。身在太安,连边境的消息都这么快收到。”
公孙展也不避讳,直视着她的眼睛,笑得像只精明的狐狸。“彼此彼此。”
今早进宫之前,她收到了边境消息的同时,他也收到了。
吴国刚损失了十五万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就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要知道调配军力,粮草准备等等,都是需要时间的。况且,权懿的伤恐怕都还没养好吧!
可吴军真的来了,十万大军驻扎在蜀国边境外三十里。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吴军此番而来的意图。
军力调配匆忙,粮草准备不充分,这不可能是来打仗的。既如此,他们呆在边境做什么?
这个问题,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这主在朝殿上提出要十城的赏赐,他便什么都想通了。
这主,肯定是跟吴帝串通好了的,一个帮忙施压,一个得到她想要的。
“臣很好奇,王爷到底许了吴帝什么?”
君悦悠悠呷了口茶,“你猜。”
公孙展不猜,“蜀帝败就败在他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王爷。以为人家刚被你灭了十五万大军,就绝不会跟你合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死去的已经死了,就算报了仇也不可能活过来。可利益是看得见,有用的东西。作为帝王,是不会为了死去的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的。”
“那么王爷你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君悦盯着他的眼睛,反问:“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知道吗?”
“是,王爷曾跟臣说过想要远离是非,归隐江湖,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寻一处小桥流水,坐看云起云舒,这是王爷想要的生活。
可如今,王爷却在这天下纷争中越陷越深,你可知道这是何等的危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不留心就是粉身碎骨,王爷是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了吗?”
隔着一张茶桌,君悦倾身过去,笑说:“我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了,你却记得那么清楚。”
美人尽在咫尺,眼波流转,樱唇一张一合的尤为诱人。尤其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仿佛羽『毛』一般轻轻刮过他的皮肤,麻麻的,痒痒的。
这种感觉,他想了很久,他喜欢也依恋这般感觉。
所以,他贪婪的吸进对方的呼吸,甚至身体微不可见的稍稍倾过去,更靠近她些。
“王爷说过的每一句话,臣都记得。”
“是吗?”她倾城一笑,抬起自己的柔荑,温柔的抚过他的脸颊,吐气如兰,声音魅『惑』:“那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说的?”
公孙展后脊一抖,清冷的眼睛一瞬间凝滞,呼吸急促,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头顶有股血『液』蹭蹭上涌,欲要冲破天灵盖喷洒而出。
他脱口而出,“那天晚上。”
君悦继续魅声魅语,“哪天晚上?告诉......”
“哐当......”
门口传来一串门板摔打的声音。
公孙展立马清醒过来,眼睛中恢复清明,看向尽在咫尺的人,双膝猛地往后一挪,慌忙抬手歉道:“沙子已吹出,臣的眼睛已无碍,谢过王爷了。”
君悦恶狠狠地看向门口惊讶慌张错愕瘫软靠在门板上的古笙,眼睛仿佛冒着熊熊燃烧,咬牙切齿道:“来干嘛?”
她好几年才施展这么一回媚术,眼看就要成功准备套话了,谁想竟被这么一个没眼力劲的混账货给搅和了。
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公孙展已经生了警惕心,以后再在他身上使这一招,就没用了。
古笙废了老大劲,这才勉强稳定自己的身形。又后知后觉眼前这一幕不该看,于是赶紧低下头去,慌里慌张禀报道:“太太太子殿下送来了几样太安的糕点,臣......”
臣给您送来了。
可惜,被他吓得手抖,全洒在门口这了。
君悦喉咙里冒着火气,吐了个鼻音,厉声道:“出去。”
“哦哦。”古笙迫不及待脚下生风转身就要跑,刚跑了两步又记得落了东西,于是折回来把地上的点心盒子给捡起,慌里慌张地跑了。
直到跑出了老远,他才终于停下来拍了拍像擂鼓一样的心脏。“我的个乖乖。”
什么沙子进了眼睛,当他是傻子啊!
这位姜离王,以后是有多远离多远,太恐怖了,光天化日的也不知道关门。
啊呸,什么关门不关门啊!
“古副司。”身后传来关月的声音,“你看到我家公子了吗?”
古笙猛转身,猛摇头,“没看到。”
关月哦了声,“公子不在房内,那应该是在王爷那吧!我去找找。”
“哎别去。”古笙忙拉住了他,“我就是从王爷那出来的,你家公子不在那。”
关月皱眉,“那公子哪去了?哎古副司,你这怎么一额头的汗啊,还有这脸怎么这么红?”
“哈,有吗?”古笙抬起袖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擦。
想他清心寡欲了这么二十几年,头一回见活春宫,还是两男的,他能不出汗吗?
“呵呵,是有一点,这天有点热哈。”
关月疑『惑』地抬头看天,如今已经是初秋,不热了呀!
不过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可能他觉得不热人家却觉得热吧!“公子。”
古笙猛地一个机灵立正稍息,夹紧屁股地看向已经恢复了淡定的公孙展,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那...那啥...我啥也没看到...我...我饿了...先先去吃...吃东西了。”说完,夹紧屁股地赶紧跑了。
“莫名其妙。”关月看着他一溜烟跑了没影,回头来看向自己的主子。“他怎么了?”
公孙展淡淡道:“大概,是被吓着了吧!”
就是自己,也被吓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的方向,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阴寒。
她什么时候怀疑的?
“公子?”关月见自家主子朝着人家的门口发呆,叫了他也没听见,不由得加大了点音量。“公子?”
公孙展回过神来,嗯了声,道:“走吧!”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一百六十七章 色令智昏
这一晚,三个人各自在自己的房里用了晚膳,吃完后各自睡觉,相安无事。
第二早,宫里有人来传达皇上的旨意,要他们往朝殿议事。
君悦收拾整齐之后,带上两个臣子,便出发往皇宫。
一路上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公孙展和君悦两人倒是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讨论着一会蜀帝要说赏赐的事,对答自如,好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倒是苦了一旁的古笙,如坐针毡,只觉得自己在一旁就是个大大的电灯泡,实在多余。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公孙展可是姜离第一世家。就算被王爷收拾得如今实力大减,他也还是稳居第一的宝座。此人头脑精明善于谋段,王爷跟他搅和在一起,就不怕哪天被算计了?
还是说公孙展使了美男计,把王爷的魂给勾走了?
“古副司有意见?”
他正琢磨着,偶然对面公孙展问了这么一句,他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王爷,脑袋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意见。”
你们两个人的事,爱咋地咋地,他能有什么意见。
话说,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朝殿之上,蜀帝果然当众应允了许她十城赏赐的事。
“姜离王守护姜离有功,朕特赐你十城,以示嘉奖。希望日后你能勤勉奉公,一心为民,守护好姜离百姓。”
“臣谢陛下恩赏。”
“既然姜离王在太安之事已了,那就快些回去吧!吴国敌军还等着姜离王去对付。朕许你到这赏赐的十城内征兵,补齐军队人数后,尽快前往边境。”
“臣遵旨。臣向陛下保证,定全力驱除贼人,还我蜀国太平。”
早朝结束,已是巳时正。
出了皇宫之后,君悦让公孙展先回驿馆,准备回去的事宜。她和古笙则慢慢往春江楼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古笙一脸的便秘。
“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哦给咱十城就是想让咱们去替他打仗啊!”
君悦挑眉,“不然呢?”
古笙气愤不已,“朝廷放着百万军队不用,却偏偏拿我们姜离当炮灰。新征上来的士兵,连训都没训过就派上战场,这不明摆着是去送死吗?皇上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见主子一副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点心花怒放的样子,他不免疑惑。“王爷你怎么都不气啊?按臣的意思,咱们现在就回去跟陛下理论。我们姜离军虽是勇猛刚毅,却也不是铁打的。”
“嗨哟你就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十城,天大的便宜,气什么呀?”君悦好笑道。
古笙简直像看个智障一样的看着他,都这样了还不气?
非但不气,还春风满面。
古笙心想,莫不是因为昨天他......如愿以偿?所以天塌下来也不在乎了?
他不满的嘟囔一句:“色令智昏。”
“你嘀咕什么?”他说得太囫囵,君悦没听清。
古笙没好脸色道:“没什么,臣是想说,王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肩上的责任就好。”
“你刚才那一句有那么长吗?”
“呃...臣加以解释了。”
君悦定定的看着他,一脸“信你才是傻子”的表情。“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一般嘀嘀咕咕似发泄又不敢让人听见的话,多半是骂人的话。
“哪有?”古笙一脸惊恐。这位爷是会读心术吗?
“瞧你这表情,还敢说没有。”君悦一副了然于胸高深莫测的神情。
不过她很大方的不追究,“算了,你又不是第一个骂我。走吧,去春江楼。”
古笙一脸委屈,“臣真的......没骂你。”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
春江楼,君悦比啟囸早到。
不过好在啟囸早就预订了包间,所以进楼之后,只要报备是太子殿下的客人,掌柜的就将他们先领去包间等了。
君悦坐在窗边下,边喝茶边等人。
等了没一会,楼下便传来了喧闹声。
两人走到窗边,看向楼下的人群。
有一队官兵正在抓人,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少年,看似是一家子。
官兵抓走了中年人和少年,老妇人跪着哭着哀嚎:“我们没杀人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有官兵踢了那老妇人一脚,恶狠狠地骂:“你们是齐国人,还敢说自己没杀人。我看你儿子你孙子就是个杀人犯,带走。”
那对父子挣扎着喊冤,声嘶力竭,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百姓,不过是顶着一个原齐国人的身份,就是杀人犯了吗?
“王爷,他们太过分了。”古笙看不下去道,“臣下去帮帮他们。”
“你帮不了。”君悦冷声道,“这样的事情天天上演。这里是太安,我们管不了。”
朝廷悬赏那些举报原齐国之人谋反的百姓,有些人为了钱财,将自己的左邻右舍举报了。那些官兵也为了政绩,到处抓人。抓的越多,政绩越优,得到的赏赐越多。
“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这么看着?”古笙问。
君悦叹声道:“对,只能这么看着。”
乱世烽烟,死的是铁骨铮铮的将士,受苦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啊?
---
鄂王府的后花园里,啟麟正在逗弄着鄂王妃怀里的小儿子,和小儿子一起玩着一把木质的小匕首不亦乐乎。
“乖儿子,等你能走路的时候,父王就带你去骑马,好不好啊?”
鄂王妃笑道:“才刚会走路就骑马,王爷是不是太心急了呀?”
“哪里急了,本王的儿子,就该从小练得一身好本事,将来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是不是呀乖儿子?”
鄂王妃见他们父子俩玩得开心,也不想出言扫兴。
老实说她并不希望儿子建什么功立什么业,丈夫整日在外,她担惊受怕。难道这种担惊受怕还要在儿子身上重演吗?
正玩得高兴时,啟庚走了进来。
鄂王妃知道他们要谈正事,就带着儿子和下人先回去了。
“人去了春江楼。”啟庚禀报,“太子也出了府,看样子也是要去春江楼。”
啟麟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阴狠,“这两个难不成还真狼狈为奸了?”
“那王爷,晚上还要不要再去驿馆?”
啟麟想了想,“他明日就要回去了,这是本王最后的机会,本王再争取一下。”
啟庚不解,“王爷,天下谋士之多,您何必非要他一个呢?诚如您所说,君悦此人如此不好把控,搞不好他哪天就会出卖了您。”
“天下谋士是多,可本王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了。况且本王左右看,都看不出他有要跟啟囸合作的意愿。”
“可他人远在姜离,就算真的同意跟您合作,也不方便啊!”
“这些都是小问题,眼下得先说服了他。”啟麟岔开了话题去,“对了,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啟庚惭愧的摇头,“没有。已经对高家的人严刑逼供,但是他们都声称不知道齐国公主和她儿子的下落。还有缄睿郡王和连璋雪,至今下落不明。”
啟麟皱眉,“真是奇了怪了,恒阳一破我们就派人去抓人,连璋雪找不到也就算了,晋安帝肯定是早就派人将他转移。可齐国公主和缄睿郡王,还有谁的动作比我们还快的?”
恒阳城距离这两人的封地都不算太近,恒阳被屠城的消息相信也没那么快传到他们耳里。可他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说明他们事先肯定是得到消息逃了。
可当时恒阳城已经被封,是谁传的消息出去?
不是他,也肯定不是权懿。
“王爷,您说会不会是太子?”啟庚猜测。
啟麟否定道:“本王也想过是他,但他没理由这么做的。
屠城虽然是他栽赃嫁祸给本王,但是斩草除根,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况且当时啟囸正在为能成功栽赃与我而洋洋自得,根本无心顾及到其它,应该不是他。”
“那会不会是姜离王?”啟庚再猜,“当时在恒阳城的也就我们这么几个人,不是太子也不是权懿,那便只能是姜离王了。”
“可君悦也是和我同一时间知道屠城的事的,他当时还因为吐血昏迷了一段时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向外透露消息的啊!”
啟麟觉得,齐国公主和缄睿郡王的逃跑,应该不是得到恒阳被屠城的缘故。
或者早在蜀吴军围困顶楼山时,他们就已经有要逃的准备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要尽快把这几个人找到。否则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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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八章 温水煮蛙
“离开太安城?”
春江楼的包间中,啟囸错愕地看向对面的人,对于对方的提议十分不解。
“为何要让啟麟离开太安城?人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本宫尚有办法对付他。若是人离开了太安,那他岂不是像脱笼的鸟,可以肆意妄为了,本宫也控制不了他啊!”
“不不不,”君悦手拿着筷子左右摆了摆,“人在太安,太子反而束手束脚。可人若出了太安,殿下的行动可就自由多了。”
“怎么讲?”
君悦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漱口,而后道:“首先人在太安,他是在太子你的眼皮子底下了,可同时也在文武百官的眼皮子底下,也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如今百官有两派,一派是支持太子的,一派是中立的。
太子若想对鄂王做些什么,支持太子一派的自然睁只眼闭着眼,甚至出手相助。可是中立一派的呢,太子殿下保证他们也睁只眼闭着眼吗?
你不能保证吧!所以这些人一旦抓了点把柄,难保不会一状告到皇上那去,说太子容不下兄弟,德行有失。
还有皇上,皇上虽然忌惮鄂王,疏远鄂王,可不代表他不重视鄂王。毕竟鄂王也是他的儿子,血浓于水,即便不喜也不会任由太子杀了他。
且鄂王如今虽然无官无职,可他到底是皇子。一国皇子若是死于非命,皇上必定彻查。
这一查难保不会查到太子的身上,那陛下必定对太子很失望,也会让太子名声受损的。”
时间渐渐过去,桌上的饭菜因为温度的降低,味道也越来越淡了。
“所以你是觉得,在城外动手,能够避开别人的耳目吗?”啟囸问。
君悦道:“没那么简单,鄂王身份尊贵,走到哪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目标依然很大。但最起码,能够避开一半人的注意了。”
啟囸端起茶杯喝了口,目光深沉,凝眉细思。
耳听对面人继续道:“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鄂王即便出了城,也不能立即动手。温水煮青蛙,是最好的杀人方式。”
“温水煮青蛙?”啟囸不解,“何解?”
“呃...”君悦挠了挠鼻翼,简单道,“就跟慢性毒药差不多。
殿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寻鄂王个错处,说服陛下将人给打发到外地去。最好是去一些蛮荒之地做个地方官,离太安越远越好。
等鄂王离开太安之后,太子再办几件轰轰烈烈深得圣心百官夸赞的事,到时候百官皇上眼里心里只有太子,也就渐渐的淡忘了鄂王这个人的存在。
同时太子需派人暗中监看鄂王,尽量阻拦他与太安的联系。哦别忘了派人搞点小动作,别让鄂王真做出什么点成绩来,得了陛下的青睐,那反倒棘手了。
等一年半载之后,所有人都将他忘了,鄂王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到时殿下再动手。这一点,就无需臣多言了吧!
鄂王一死,陛下必定会派人追查死因。然而那地方山高皇帝远,等调查的人赶到的时候,殿下把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干净了。
而且,调查官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也未必查得认真,也就降低了殿下暴露的风险。”
啟囸连点了两下头,此计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这会不会太慢了,恐夜长梦多啊!”
君悦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而后道:“殿下,太过于急功近利,反而适得其反。你见过猎人捕捉猎物吗?
猎人躲在暗处,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只待猎物的出现。就算猎物出现了,也不急于抓捕,而是引诱它钻进自己的陷阱里。
等猎物被陷阱里的捕兽夹夹中之后,也不会急于上前去查看,而是等猎物挣扎得累了,无力反抗,无力逃跑之后,才去将猎物提回家。”
她拿了茶壶,捻衽稍稍倾身过去,将啟囸面前的茶杯续满,道:
“殿下,如果猎物刚刚掉进陷阱你就急于去抓它,反而容易被他拼死的挣扎给弄伤。要知道,狗急了还会跳墙,人在濒死前也会奋力一搏的。
您的目的是要把人弄死,并且自己还择得干干净净的。可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抓个猎物自己半边身子也跟着进了陷阱。那可就真真得不偿失了。”
啟囸看着满杯的茶水,淡淡的茶香扑鼻,丝丝白气蒸腾。
透过那丝丝白气,他似乎看到了那小小的杯子里倒映的自己的脸,脸上一双眼睛里满是焦躁。
“对,是本宫太过于急躁了。”
他握紧了茶杯,猛地往嘴里一灌。
君悦的嘴角,露出淡淡一笑。
她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
这茶味,淡了。
---
走出春江楼的时候,正是午后,天气炎热。
一身红装的公孙展正好在楼下等候。
他又换回他的红装了,红装之上并没有任何点缀。然而他自身就像带着主角的光环一样,站在穿得花团锦簇的蜀人之中,却是最独特的存在。
烈日阳光下,他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笑容,就像头顶直射的阳光一样,灿烂夺目。
“真像啊!”君悦不由得有些恍惚,喃喃道。
古笙站在身后,见自家王爷那看呆了的神情,嘴角抽了抽,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些。
有必要这样吗?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注意点。
“王爷。”公孙展上前两步,抬手一礼。
君悦醒过神来,收起脸上的失态,嗯了声,背手往外走去。“都收拾好了吗?”
公孙展转身跟上,“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要走了,王爷可还要去哪里逛逛,臣陪着你。”
“你特意出来就是为了陪我?”
“如果王爷不想去逛,那臣就是来接你回驿馆。”
古笙听着,怎么觉得有种来接媳妇回家的感觉。
君悦走向马车,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睡一觉。”
“是。”
古笙听着“睡觉”这两字眼,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以副旖旎的画面来。王爷和公孙展......
咦,操!
君悦回了驿馆之后,交代了一句“你们自便”之后,就真的直接回了卧房。
负责送茶点的小厮见主子回来,忙将茶点送过去,在里面逗留了一小会。
“路上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过少主回去还是要多加小心。”
君悦踞坐在矮桌边,一条手臂横搁在桌上,手指指腹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嗯。辛苦你们了。”
斗虚受宠若惊,“属下们不敢喊苦。相比我们在这享受太平,少主在前线可要凶险太多。往后属下们不在您身边,少主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很惜命的,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我还是那句话,打架的时候,打不过宁可跑,也不要丢了性命。”
“属下一定记得少主的教诲。”
恒阳一别,他们也有五年没见了吧!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又要分开了。
他们一日认了她做主子,那她就一辈子都是他们的主子。无论天涯海角,他们都会忠诚于她,为她做任何事,直到生命的终结。
“对了,”君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吩咐道,“你去告诉房氐,回去的路上,要他安排一件事。”
她要确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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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章 自身难保
君悦睡到半夜,被自己渴醒。
她睡眼惺忪地掀被下床来,光着双脚『迷』『迷』糊糊地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就直接往嘴里灌,咕咚咕咚如牛饮水。
等喝了半壶之后,这才觉得喉咙处舒服了些,顺便打个饱嗝。
然而这嗝刚打到一半,她就被眼前突兀出现的人吓得后退一步,手中的茶壶抖得飞了出去,人全清醒了过来。
“我靠,你是鬼啊!”
启麟稳稳地接住了飞出去的茶壶,然后放回桌上,一张脸带笑地看着他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心情好到了极点。
认识这货到现在,还从未见他如此被吓过呢!
“世人都说姜离王貌美,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他由衷的赞叹。
对面的人披头散发,发黑柔顺,将他的小脸衬得更加小巧柔和,白皙细腻。
窄肩细腰,小脚嫩足。若是忽略掉他脖子下的喉结,他真的以为面前的人真就是玲珑女子。
“美你个头啊!”君悦没好气的嗔怪。走回床上,盘腿而坐。“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就算你武功高强,也不带这样要人命的啊!”
启麟挪了张凳子,在床前坐下,与她面对面。
“做贼心虚的人才会被人吓死,看姜离王刚才那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
君悦翻了个白眼,顺手捞起枕头抱在胸前,挡住自己的胸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就哪来回哪去,我还要睡觉。”
启麟觉得好笑,抱着个枕头做什么,当武器吗?
君悦倒不是把枕头当武器,只是觉得抱在怀里舒服而已,同时的挡住自己的胸口。
幸好她人在外面,晚上睡觉也束胸,要不然刚才就『露』馅了。
不过如今就算她的女子身份被公开,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了吧!
以前千方百计的瞒着,是怕嘉元帝知道,从而以此治君家的罪。可如今齐国都亡了,也就没那顾虑了。
不过她还是喜欢男装打扮,行事也方便。
“本王来,还是为上次说的事。听说姜离王今日与太子在春江楼吃了饭,你可是应了与他的合作?”
君悦点点头,“嗯。”
启麟好奇,“那本王可否知道,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那在我回答你问题之前,你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能改变你对本王的态度吗?”
君悦挑眉,“也许吧!”
“那问吧!”
君悦于是问道:“如今你们朝廷的官兵,到处胡『乱』抓那些原齐国的百姓。你知道那些百姓里,十之**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罪。
要说有,也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是齐国的人而已,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蜀国刚打下齐国,一场屠城就引得齐国百姓天怒人怨,各地动『乱』屡见不鲜。这天下还没打下来呢,你们就这么对待战败国的百姓,真觉得你们蜀国所向披靡吗?”
启麟双眼微眯,“你的意思是,如果本王替你解决了这个问题,你就会帮我。”
君悦嗤笑,“你觉得这应该成为你跟我合作的条件吗?这本来就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这是你们朝廷要解决的问题。
启麟,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觉得蜀国还能太平多久?
上行下效,如今太安都已经是这样,要不了多久整个蜀国的大小官员就会随便抓人随便杀人,为自己的政绩上添上一笔。
刚得来的领土和百姓,你们不想着安抚不想着收服,倒想着怎么利用他们来求高升求赏银,换作是我我也会心寒。
我也不怕告诉你,朝廷如果敢这么对姜离百姓,我也会反。”
启麟鹰戾的目光沉沉,紧盯着披头散发的少年,既是恼怒他的直言,又佩服他的直言。
太安之事他不是不知道,可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去帮那些百姓?
然而诚如君悦所说,如果继续放任这种情况下去,必定使得蜀国人心惶惶,民心大『乱』,动摇国本。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去刑部,大理寺,把这些案件的卷宗拿出来,整理之后呈到朝殿上,上达天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一列举出来。”
启麟嘴角一计冷笑,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想我死啊!”
他如今无官无职,朝中一点势力也没有。真要这么做了,就算父皇不惩戒他,文武百官的口水也能将他淹死。
各家势力,盘根错节。滥杀齐国百姓之事,整个朝殿上有谁敢说自己不知情,有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你不会死。”君悦肯定道,“皇上不会让你死。”
“切,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父皇。”
“我是不了解你的父皇,但我了解朝局。”
启麟看着她,等着他的后话。
君悦调整了一下姿势,道:“首先,你是皇子,历来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狗屁。就算你犯再大的错,只要不是弑父杀君,你父皇就不可能会杀你,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这是其一。
其二,皇上收了你的兵权,无非是忌惮你功高震主。
可他忌惮,不代表不仰仗了,因为短时间内他找不到代替你的人。假使杀了你,明天吴楚联合攻打蜀国,他上哪找人领军去?
所以,他既忌惮你,又不得不留着你。
其三,这朝堂上虽然站着文武百官,皇帝也需要他们帮衬着治理国家。可说到底,这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这文武百官联合起来瞒着一件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你觉得他能容忍得了?
你将这些卷宗一呈上去,他还能看不明白吗?他又不是老糊涂了。
其四,这是你身为皇子该做的事。你身为皇子,你的父皇可以忌惮你,文武百官可以疏远你,但你不能不管你的百姓,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启麟嗤笑一声,“我扛了十几年的责任,刀头『舔』血,保家卫国。如今竟弄得身败名裂,所谓的责任就是一个大笑话。”
君悦明白他这种心理,因为这种心里,曾经她也有过。
就是那种明明想对你好你却不理解的感觉。
她看向前面的某处,声音压低了些。
悠悠道:“我刚到军营的时候,那些将士不服我,还当面向我挑战,这是多打我脸的事啊!我堂堂一个王,却得看将士的脸『色』,你说我不气吗?
可是气又能怎样,我难道要弃他们不顾吗?我难道要放任吴军就这么屠杀我的百姓吗?
我不能啊!
交战的时候,吴军放话,要是我不投降,他们就会屠城。你能想象到当百姓们听到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他们恨我不投降,以为是我逞能不顾他们死活,我连走在大街上都被人砸东西。可你说我怎么办,难不成砸回去?杀了他们?还是如了他们的愿,投降?
很多时候,人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理解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质。当他们觉得你的所为会伤害到他们的时候,没人会跟你讲道义讲忠诚的,也没人会相信你。
而当这个时候,你又会作何选择?是放弃别人,还是放弃你自己?”
她顿了一会,轻声道:“启麟,其实我理解你。外人眼里你是战功赫赫威风八面的英勇大将军,是身份尊贵的鄂王。可其实,你不过是个需要别人认可、希望父亲信任的一个孤独的人而已。”
男人呢,再厉害也有柔弱的一面。只要抓住了他柔弱的那一面,对症下『药』,便能攻克他坚强的防御。
要想别人按着你的指令做事,一个办法是『逼』迫,另一个办法就是让他心甘情愿对你言听计从。
『逼』迫这招,在启麟身上是行不通的。
所以,要让他接受她的建议,首先得让他认为,她说的是对的,这么做是值得的,有意义的。
其实,这就是现代所说的心理辅导吧!这还是她现代的男朋友教她的。
话说,她现代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哎,已经想不起来了,模样也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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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章 避其锋芒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余几盏烛火的房间内,安静得出奇。
启麟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可你也说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若将那份卷宗呈上去,就算父皇不杀我,我也落不到好处去。这触动到了百官的利益,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你现在还有什么?他们就算不放过你,你又还能失去什么?”君悦笑道。
“他们会将本王赶出太安。”
“可被赶出太安难道就是坏事吗?”
启麟鹰戾的眼尾一挑,“你什么意思?”
君悦笑了笑,拿开枕头伸长两腿,上身后仰,两手臂撑在床上,换了个姿势。
刚才那姿势维持得有点久了,腿有点麻了。
她盈盈笑道:“不好意思,今日我跟太子说的要杀了你的办法,第一步就是将你弄出太安。”
“君悦。”启麟气得从凳子上蹦起来,招式凌厉,大掌就往她的细脖颈抓去。
君悦眼疾脚快,长腿将脚边的枕头挑起就往他爪子上踢去。
启麟没能抓住她的脖颈,倒是抓了个枕头,怒得一甩手就准备给扔出去。
“你要是敢扔我就喊了。”君悦轻飘飘开口。
启麟果然听话的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透着嗜血的光芒。君悦敢肯定,刚才他是真动了杀意的。
停下来之后的启麟也反应了过来,若是他刚才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是为了告诉他一句“第一步就是将你弄出太安”,那么他就不可能是真心的和启囸合作。
因为如果他真心的想和启囸合作,又怎会转眼就出卖了启囸。
他一字一句道:“你在耍太子。”
君悦嘲讽一笑,“他屠了恒阳三十万军民,杀了连氏一族,你难道还指望我帮他登上皇位?他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你是想找蜀国报仇吗?”
君悦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不,我恨启囸,但我不恨蜀国。成王败寇,本无关对错。可启囸为了对付你,竟牺牲了三十万条人命,这样一个人,若是当了皇帝,哪天一个不高兴就能屠了我姜离。”
启麟将枕头扔回床上,重新坐回凳子上,冷声道:“所以一开始,你就选择了我。”
“你几次三番想杀我,我选你来干什么?”
君悦嗤之以鼻,“我不会选择你们中的谁,但你们谁死了对我都没有好处。”
只有他们两个都活着,才能相互牵制,相互内斗。斗得越狠,越是损耗国本。
她直起上身,往前挪了几下,两腿放到床下来,坐得很端正。
“启麟,客观来说,我也不希望蜀国『乱』。我不希望姜离像一个玩物一样,今天转手到这家,明天转手到那家。
姜离是齐国的,我忠于齐国。姜离是蜀国的,我忠于蜀国。我的野心就是要我姜离百姓国富民强,其它的我不多求。
但我不希望我的这份忠诚,被你们随意的践踏,被你们当作政治的牺牲品。
知道我为什么要向陛下要这十城吗?
因为这是你们作壁上观,任由姜离自生自灭,让无辜将士生生丧命的代价。蜀国得了姜离,却不珍惜它保护它,算什么?”
启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瘦瘦小小的身体里,也能隐藏着这样一颗胆大包天的心脏。
然而虽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却不知怎么的从这货嘴里说出来,竟有一种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感觉。
“你就不怕父皇真杀了你吗?”他问。
君悦忽的一笑,“所以我说在智力上,你比不过我。因为我算准了,他不会杀我。”
启麟看着他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真的是不爽到了极点。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一方面,他的确不如他。
君悦继续道:“所以启麟,棋局我已经帮你开了头,就算你不想离开太安,启囸也不会让你再留在这里了。
我如果是你,就会拿着那些卷宗呈到皇上面前,这样既能让皇上重视齐国百姓的问题,又能‘正中’太子下怀,顺势离开。”
启麟问道:“那你能否告诉我,离开这政治中心,我还如何能与太子抗衡?”
君悦站起身,光着脚再次走回桌边,拿起茶壶喝茶。
说了这么久,她口都干了。
茶喝完了,她才转身,屁股坐在桌上,双臂抱胸,道:“你现在就算留在这里,你也抗衡不了。倒不如以退为进,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壮大羽翼。”
“避其锋芒?”启麟站起身来,凝眉细思。
“不错。”君悦侃侃道,“你现在在朝中一点势力也没有,六部毫无人脉,正面交锋你没有任何胜算。倒不如暂时离开,默默无闻,让对方放松警惕。
同时,你也需要一个地方,来学习如何处理政务,学习如何与人周旋。
常说官场如战场,可是战场上那是明刀明枪的你死我活,而官场上是看不见的冷箭阴谋,这远比明刀明枪的可怕。而这,你还没学会。
而在太安,启囸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还有,离开太安,你便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在太安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你想培植自己的势力,那是寸步难行。”
启麟背手,上前两步。“可是这样,我也永远接触不了太安的事啊!”
君悦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要不我怎么说你只懂得打打杀杀呢!接触不了那就想办法接触啊!
你回不了太安,那就让你培植的势力走进这太安来。当你的人进了太安之后,你觉得离自己回来还远吗?”
“不过。”她话锋一转,“一旦你离开太安,也就意味着启囸对你的暗杀也会更加肆无忌惮。所以能不能躲开谋杀活着回来,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当然,到了那地方个一年两载之后,你也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好让你的父皇和朝臣刮目相看。
至于启囸这边,你也别让他闲着,弄几件事让他急一急,让皇上渐渐对他生出不满,也让朝臣失望失望。
总之,我的建议是,先离开,再保命,然后再想着回来的事。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采不采纳那是你自己的事。”
她说完,再次往床边走去。
启麟背对着她,问道:“既然你一开始就想帮本王,为何上次来你又拒绝本王?”
君悦将枕头放在床头,然后翻身躺了上去,被子往身上一盖,转头对他的背影嫣然一笑。
“你猜。”
启麟知道他已经躺下,出于礼貌没有回头。然而对于他的回答却是不满。
“再一个问题?你戏弄太子,又极力劝本王离开,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君悦两手枕在脑后,正回头闭上眼睛,笑道:“你再猜。”
启麟猜不出。这货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报仇启囸,让齐国百姓不再受残杀,为了蜀国的稳定,为了姜离的安宁。可是他不信。
或者说是不完全信。
虽然他想不出其它的,但他总有一种感觉,这货在搞什么阴谋。
但他也明白,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离开。
房间内人影一闪,片刻后室内只剩下她一人的气息。
君悦这才睁开眼睛里,一双幽黑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帐顶。
上次拒绝他,不过是想看看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而已。若是分量太轻,她今晚就不会来了。而他今晚还是来了,就说明他迫切的想要摆脱现在的状况。
“我要干什么?”
她清冷一笑,“我要你们蜀国。”
这次是十城,下次是二十城。
连城,我会替你,把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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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君悦几人便要离开。
启囸作为代表,带领礼部的官员于城门口相送。
“姜离王一路走好。”启囸道,“至于到姜离上任的三位官员以及宁县县官,不日将会到达。届时还请姜离王多加照顾。”
君悦笑道:“殿下客气了,朝廷官员,臣可不敢怠慢。”
“那本宫就先在这谢过姜离王了。青山不改,一路顺风。”
“告辞。”
双方行了道别礼之后,君悦便带着自己的臣子上了马车。然而古笙却独自上了前面的马匹。
君悦以为他是武人,不想坐马车,也就不理他。
她哪知道古笙不是不想坐,而是不好意思坐。
古笙想着,那车里坐着人家小两口,他在旁边多碍事啊!还不如在外面跟着一众侍卫聊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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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章 藏得深
当清晨的阳光完全洒满整座王宫的时候,承运殿的大门处,陆陆续续有身穿朝服的大臣从里面出来。
夜里落下的秋『露』还没有完全蒸发,树叶上花瓣上还留有一层浅浅的湿意,一片翠绿。
“赵大人请留步。”
走在前面的赵之岩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是吏司的王昭礼和刑司的兰若先。
三人见了礼,赵之岩先问道:“两位副司可还有什么事?”
“前线战事吃紧,黎魏将军如今正在带兵与吴军作战。大人身为户司司正,又是王爷临走前委以主事之人,为何迟迟不将粮草送到前线去?”王昭礼问道。
“老臣刚才已经在殿上说了,”赵之岩道,“不是老臣不想送去,是筹不出来啊!”
兰若先急道:“如今正值秋收,怎会筹不到?”
“自从今年均田令执行之后,王爷就下令免去今年百姓们的粮税。咱们的粮库里,是一粒米也没有啊!”
“没有就去买啊!”
“钱呢?”赵之岩摊开手,“上次与吴军一战,几乎花光了金库,你这让我到哪弄钱去啊?”
王昭礼皱眉,“可也总不能让前线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吧!”
“那你也不能让我去强行征百姓的粮食吧!王爷回来知道了了,还不得拆了老臣的这把老骨头。”
这位王爷有时候是独断专行了点,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确都是为了百姓好。
“之前公孙副司是怎么筹到粮食的?”兰若先问。
赵之岩回:“公孙家势力庞大,上次筹的粮,多半是世家看在公孙家的面上主动捐的,少数也是公孙家自己掏腰包买的。”
“那我们现在也可以继续用这个办法啊!”
赵之岩摇头,“你觉得那些世家会听你的还是会听我的?”
世家看中利益,他们才不管别人的死活。
身在赋城这么久,兰若先也看得清楚。世家重利,别说是他,恐怕连君悦都没办法让他们乖乖拿出粮食来呢!
他忽而的看向旁边的王昭礼,“你不也是世家吗?要不然你去说服他们捐点粮食出来?”
王昭礼为难,自从父亲死了之后,王家已经渐渐中落。若不是他还在朝为官,只怕如今赋城中,已经没人记得王家了。
一个没落的世家,又怎会被其它世家看在眼里。
可是,前线将士等不了了。“我试试吧!”
赵之岩退后一步,深深一躬,“那老臣就先替前线的将士,谢过王副司了。”
“大人不必如此。”王昭礼忙将他扶了起来,“大人也知道我王家如今在世家中的地位,能不能成还未可知。”
“不管怎样,这总归还有点希望。”
正说着,有仪卫匆匆跑了过来,到几人面前时停下,将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
“大人,王爷来信。”
君悦来的信。
兰若先视线紧盯着赵之岩接过那信封,拆开蜂蜡取出里面的信纸,轻轻抖开从头看过去。
信上内容,不过是报告她的行程而已。人已经离开太安,在回来的路上,后面就是......
赵之岩手一抖,人晃了两下。
兰若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大人没事吧!”
“没事。”赵之岩抬手阻止了他的搀扶,缓了两口气平复内心的颤抖。而后才望向上空中温暖的阳光,自嘲一笑。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早料到的。”
他脚步沉重的一步一挪往前走去,背脊佝偻,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老天爷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以前他为官,总想着怎么获得更多利益想着怎么中饱私囊。国亡了,他忽然良心发现,想为王爷,为姜离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想做一个一心为百姓的好官。
可他忘了,国亡了,哪里还有他停留的余地啊!
他们这些旧国老臣,终究是要跟齐国一起,消失匿迹的。
“他好可怜。”兰若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王昭礼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想必若不是王爷争取,来的就不只是三个,而是六个了。
其实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已经过去了的,若是太过执着放不下,反而累人累己。”
离开了这朝堂,离开这是非之地,安然度过余生,也总比像恒阳的人那样成为冤魂的好。
“如果这些老臣想要复国,你觉得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吗?”兰若先突然问。
王昭礼吓了一跳,忙左右看了看。见此处只有他们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责备道:“兰副司,这种话以后可莫要再说了。你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不仅你要死,连王爷都得跟着受牵连的。”
兰若先鼓鼓嘴,有点不太高兴。
不过是随便说句话而已,至于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觉得是对的吗?”
王昭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对还是不对,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他从小在乡下长大,知道那些百姓因为沉重的赋税,因为战『乱』,活得有多苦。
所以,王爷是个好主子。没有他,就不会有如今的龙江,就不会有今天的均田令。没有他,只怕姜离现在已是吴国的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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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不平的官道上,马车缓缓前行。
古笙和公孙展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路晃『荡』的马车。
马车内,君悦裹着一身披风,躺在车板上睡得昏天暗地。
虽然这出行工具真的不咋的样,但也不影响她睡觉。
马车行至一处阴凉之地,古笙抬手一阻,队伍停了下来。
他转头对公孙展道:“已经走了半日,停下来让休息一下吧!今晚到西林镇,就出了蜀国的地界了。”
公孙展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头,应该是到午时了,是该停下来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好,那就在原地休息一会吧!”
一行人下了马,将马牵到一旁去吃草,然后就地搭灶,分出两个人去附近打些野味来。
古笙走到马车前,掀起车帘一看,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够能睡的。
他正要将人叫起来吃东西,却被公孙展阻拦道:“算了,让她睡吧!饿了就自然醒了。咱们给她留着就是。”
他这么说了,古笙也就不再坚持。毕竟人家关系比较亲密嘛,自然是更了解人家,也更有话语权的。
他放下帘子,走到公孙展面前,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劳烦公孙副司移步,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顾自先往前面没人的地方走去。
公孙展面『露』不解,不过还是跟了过去。
“古副司要跟在下说什么?”
古笙看了看前面的马车,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想了一会措词,深吸了口气,道:“公孙副司,其实呢我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呃?”公孙展一脸茫然。
“我的意思是你...你跟王爷的事,我并没有那么在意。”
没人在乎你在不在意啊!
公孙展一脸莫名其妙。“我想古副司真的是误会了,我跟王爷之间,真的是清白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古笙呵呵干笑了声,“你不用解释的,我...我理解。”
你理解个鬼。
古笙又道:“不过还希望公孙副司回姜离之后,能够注意一点,也劝劝王爷...收敛一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开明,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
“古大人,你真的是误会了。”公孙展哭笑不得,“王爷一门心思都在政务上,根本无暇儿女情长的事。
那天是我的眼睛进了沙子,王爷帮我吹一下,正好被古副司看到了而已。没想到竟惹出这天大的误会。”
古笙嘴角一撇,信了你的邪!
话说回来,王爷之前也没表『露』出过这方面的爱好啊!好像就是在恒阳,王爷跟着晋安帝跳揽月台,一时间王爷好男风的传闻就传满天下了。
这么说,以前藏得够深的啊!
“总之不管是不是误会,公司副司为了王爷好,以后还是尽量远离他些吧!”
公孙展觉得好笑,“我行事磊落光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何须远离。再说.......”
他声音猛地一顿,一双含笑的眼睛陡然转冷。
古笙也瞬间全身紧绷,警铃大作。他朝众人吼了一声,“全体戒备。”
那边正在休息的护卫齐齐抽出腰刀,形成一个圈将马车护在其中。
古笙和公孙展两人三两步走向马车。然而还未等他们靠近,破空而来的一支利箭擦着他们的臂膀、往前面的马车而去。
两人大吃一惊,同时伸手去抓那支飞箭。然而动作还是迟了一步,利箭的箭尾擦着他们的指尖,『插』进了马腹中。
“嘶......”
马被穿胸一箭,痛得扬起前踢惨叫,而后挣扎着就冲了出去。
“君悦。”
“王爷。拦住马。”
公孙展和古笙面『色』惨白,疯马疾奔,君悦人可还在车上啊!
哎,刚才就应该将她叫醒的。
那几个护卫哪里敢拦,马已经受惊疯了,别说拦不住,恐怕还得成为它的塌下亡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疯马失去控制的往前奔去,老远的好像还听到了王爷的惊叫声。
古笙和公孙展当机立断,翻身上马也追了上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一百七十二章 你是谁
两人追出了一段距离,就看到了散乱的马车,车身车轱辘分离,且车身还翻倒在地。地上还有滴落的血迹,却是不见君悦的人。
古笙翻身下马,中指指腹沾了血地上的血迹,放到鼻子下一闻,稍稍松了口气。
“是马血。”
应该是刚才那一箭射中了马腹留下来的。
他观察了下地上的脚印,脚印凌乱,显然是打斗过。
“这里马蹄印比较深,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走了。”
公孙展一夹马腹,喝了声“追”之后,往古笙指的方向追去。
又追出几里远,两人便听到了前方树林中隐隐的传来刀剑相击声,策马的动作更快了。
树林中,君悦正在与几人激战,对方个个武功高强,与她不相上下。她单枪匹马,寡不敌众,身上挂了不少彩。
“王爷。”
古笙一勒缰绳,提刀就加入了战斗中,一路冲到主子身边。
君悦这才终于得喘了两口气,没好气道:“你还能来得再晚点吗?妈的老子要不是有点武功,早在睡梦中被人咔嚓了。”
古笙一脸疑惑,“咔嚓”是何意?砍头吗?这倒是形象。
“小心。”君悦一脚挑飞了往古笙刺来的一剑,破口大骂,“你搞什么鬼啊,还要我保护你啊!”
古笙大囧,不好意思一笑,刚走神了。
公孙展站在边上,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视线紧紧盯着场中的两人。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古笙边全力抗敌边道,“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只怕我们不是对手。”
“废话,要你来告诉我,我难道看不出来吗?”
古笙噎了口,也是噢!“王爷,臣替你杀出一道缺口,你逃出去,与护卫会合。”
君悦刚想说一句“少废话,专心应敌”时,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十来个人强行将他俩分开了。
这伙人的武功实在是高,招招狠戾。君悦自诩武功已是不弱,却还不是对手。对方配合严密,进退默契,就像一个毫无破绽的阵一样,她如何也冲不出去。
数招之后,有三人同时腾空举刀劈来。君悦大惊,横握寒光剑高举头顶,生生接住了他们三剑。
对方三人的力道犹如泰山压顶,君悦差点被压得跪倒在地,膝盖微微弯曲。
“君悦小心。”公孙展急喊。
三人剑势被寒光剑一挡,也不恋战,迅速退开去。与此同时,另外一人再次腾空跃起,在君悦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脚踢在了她的胸口心脏位置上,直直将她给踢飞了出去。
“王爷。”古笙大惊失色。
公孙展再也控制不住的,脚步飞快往前,稳稳地接住了她空中飞来的身体。
她的后背撞在了他前胸上,撞击力道之大,令他也不得不后退几步。而后右脚发力,抵住了后冲的力道,稳稳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
公孙展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担忧道。
君悦嘴角噙着血丝,握剑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艰难的开口:“你被...踢一下试试,看看...有没有事?”
她越说,眉头皱得越紧,额头上细汗层层冒出,身体再支撑不住地滑了下来。
“你...”公孙展看向她紧紧捂住的左心处,眉头紧皱。“你的心疾...”
“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前面的几个杀手已经围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直射整片树林,将翠绿青葱的树叶照得泛起了一层层的油光。有几道光线透过疏密的叶缝,投射到半空中冰冷的刀面上,那反射的冷光正正映上了公孙展一双冰寒的双眼。
君悦正准备再次站起迎敌时,手中寒光剑已经被人快先一步夺走。
当那抹红色的身影像一只蜻蜓一般灵活的利落的加入到战斗中时,君悦只觉得整个人就像从高处坠落下来一样,轻飘飘的,毫无感觉的,全身失去重量失去支撑地软了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高兴,失望,惊讶,意外,还是意料之中?
她人就这么定定的坐在地上,放在胸口处的右手早已松开,揪着地上的杂草泥土,越揪越紧。
古笙看着几人之中招式利落的公孙展,也是惊讶得连出招都慢了两拍。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孙展,神情冷肃,双目冰寒,武功高强,出手迅速狠戾,威气逼人。
这样的公孙展,与平日里看到的一贯精明的形象是完全不同的。
“咻”的一声,一支黑色的利箭斩断了直射地面的光线,往来历不明的杀手身上而去。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地面微微震动,马蹄声渐近。
杀手攻击的刀立即改为防守,挡住飞来的箭支。古笙和公孙展见此缝隙,手中刀刃毫不犹豫的往他们身上刺去。
杀手边防守边后退,见势不妙,其中一人当机立断,喝道:“撤。”
十来人再次变换了阵形,借着树林的地势,向后撤去。
房氐翻身下马,走到主子身边,将她扶了起来,急切道:“少主没事吧!”
君悦站直了身体,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我没事。但是他们拿走了我的通关文牒,必须追回来。”
“什么,通关文牒?”古笙一惊。
若是没有通关文牒,他们就出不了蜀国。而且那帮人拿这通关文牒,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万一他们打着王爷的名义做坏事,那可就麻烦了。
“臣去追回来。”古笙说完,转身就往杀手退去的方向追去。
房氐带来的流星等几人也重新上马,跟着古笙追了过去。
公孙展握紧了手中寒光剑,想了想也转身欲走。
“你站住。”
身后传来她冷冷的声音。
公孙展背对着她,一身腾腾杀气早已散去,又恢复了他温文精明的神态。
“王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是你应该对我有所交代吧!”君悦一字一句咬牙问道,“你是谁?”
公孙展望着前方,追击的人马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嘴角稍稍牵动了下,平静道:“我是公孙展啊,王爷难道还不认识臣了?”
君悦摇了两下头,坚定道:“你不是公孙展,公孙展...不会武功。”
“王爷错了,臣会武功,只是一直以来臣都小心隐瞒着。若不是此次危急关头,臣也不会出手。”
“即便如此,你也不是公孙展。”她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王爷怀疑我是别人假扮的吗?可你不也是亲自试探过,臣的脸上可没贴什么人皮面具。”
树叶遮盖的树林下,阴凉舒爽。可是呆久了,却觉得有些寒凉。
君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后背,自顾沉沉道:
“我第一次怀疑你,是那天晚上我们在旁阙楼上喝酒,你的眼神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二次,是在后花园里,我装鸟巢的那一次。那个我不小心要砸到梅书亭的鸟巢,你当时出手了,动作很快。
第三点,公孙展从来不会直呼我的名讳,我也从未跟他讲过我想看美景吃美食的鬼话。
还有,我在前线时,我的所有要求你必答应,还将粮草按时按量的送去给我,这可不是平时世家的作风。
你杀了萧家,我百思不得其解。萧家是你岳家,与你一荣俱荣,你怎会为了他贪一笔军粮就杀了他?除非,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怀疑你不是公孙展,但我不确定你是谁?直到徐进茶楼。”
公孙展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些。
太阳的位置好像是变了,有一缕阳光透过严密的树缝,斜照到他的脸上,正好照进他一双眼睛里。
黑色的瞳孔中,清冷的目光好似能融化了刚好照过来的阳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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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三章 妖孽
身后的声音继续传来。
“徐进茶楼里,你一进去就点月针茶,说明你确定那茶楼有月针茶。我曾不解,你何以知道那座茶楼有月针茶?
直到我从皇宫出来之后才想明白,原来是我先漏了破绽。
我在茶楼门口跟那伙计的对话里提到了张姓王姓,别人或许觉得那话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玩笑而已。而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会明白,那是我吩咐他们去查死去的张王两人。
而这内情,就是徐进茶楼本就是我安插在太安的探子的一个据点,也就是......蜂巢。
你知道蜂巢,你知道蜂巢是我的,你知道我跟那个伙计里说话时的暗语,你确定那个地方是我的人。
所以你一进去就点月针茶,因为你很清楚,只有蜂巢才能弄来源源不断的、一两值一金的月针茶。
我是蜂巢的幕后之人这件事,天下间除了几个蜂巢高层之人以外,就只剩下一个人知道。”
公孙展微微抬头,将自己的瞳孔迎向那刺眼的阳光。阳光灼热,刺得他的眼睛又辣又疼,疼得他眼角浸出了泪水。
君悦抖着上下两片唇瓣,那个绕在齿间的名字几经抗争,始终吐不出来。
她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除了刚才他拔剑的那一刻带了点熟悉之外,这个背影从头到尾都是陌生的。
“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她问。
她叫:“连城。”
“当”的一声,寒光坠地,撞击地面,清脆的一声响。
这一声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
公孙展缓缓转过身来,被阳光刺激了太久的眼睛,眼前茫茫一片白,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身处在前世今生的一道门里,周围全是萦绕的浮光,看不清虚实。
浮光之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莹莹而立,正怔怔地望着他,好似等了千年万年,一世复一生。
君悦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两人之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她却仿佛是一步一生。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已是十来世,耗尽了她千年万年的力气。
“你是连城,对不对?”
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的问了一遍。却不待他回答,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本已经阴阳相隔的故人,却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君悦说不出此时的心情。高兴,悲哀?
高兴,自是知道他还活着。
悲哀,他却是换了另一重身份。
往事已矣,再见时已是前世今生。
公孙展抬起手,想要回报住这个已经等了一世的拥抱。可手抬到一半时,终究是无力的垂下。
这个他用三世朝华换来的拥抱,却没有了勇气接受。
“君悦,齐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
他低垂着头,怔怔望着前方的地面,目光毫无焦距。
以前他还有万里河山,觉得以此为聘迎她比肩白头也不为过。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了,拿什么来爱她啊?
君悦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心绪难以平复,哽咽道:“可你还活着。对不起,这么久才认出你来。”
是啊!他还活着。
可老天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死了,而偏让他活着呢?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永远不要认出他来。让他默默的站在身边,守着她就好。
可终究是瞒不住了。她是何等聪明之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引起她的注意。若不是她一回来就碰上了战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细究,只怕她还能更早的发现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妖孽?”
君悦抬起头来,退开他的怀抱,望向他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若是重生来的魂魄就是妖孽,那她穿越而来的魂魄又算什么?
“人投生于世,**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只要你的魂魄不腐,你就永远还是你。”
连城抬起手,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一下一下,很轻很柔。
他道:“那天从揽月台上跳下来之后,我...”
君悦轻轻摇头,“你不必解释的。”
那样的一幕,肝肠寸断,又何必揭开伤疤重复一次呢!
她道:“其实我该早想到的。公孙展替我挨的那一刀,刀上喂了毒。后来佳旭告诉我,连他都已经束手无策了,却没想到你能奇迹般的活过来。
我早该想到的,佳旭号称神医,他判定没救了的人,那就是真的没救了,又怎么可能活过来,还活得安然无恙。”
连城其实很想问一句:你会不会更希望活过来的是连琋?
可他也知道这话,无异于是在给她出难题。索性也就不问,也不敢问。
如果当初,他不争那个皇位,岑家的人也不会对付他,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齐国大劫。
“连城...”
“君悦。”他打断她道,“连城已经死了,跟着齐国一起死了。往后,我是公孙展,只能是公孙展。”
君悦喉头一酸,古人很重视根源,重视姓氏名字。而他却云淡风轻的说“我是公孙展,只能是公孙展”,看来是想斩断过去种种尘缘了。
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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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笙回到原地的时候,见君悦身边只有一个公孙展,责备地看向房氐,“你怎么不留人保护王爷啊,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君悦无所谓道:“无碍,连...公孙副司不是会武功吗?他能保护我。”
古笙瞥了公孙展一眼,凉凉道:“公孙副司今日,倒是让在下另眼相看啊!往日以为的文弱书生,却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房氐也是怀疑的看着公孙展,他怎么越来越看不透这赋城内的人了呢!
不过看着少主这么信任他,想来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
公孙展浅浅一笑,“具体原因我刚才已经跟王爷解释过了,王爷信我。”
刚才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便出手,如今细细思量,方知根本就没有什么杀手,不过是她为了引出他的武功、而设的一个局罢了。
“平安无事就好。”君悦问道,“文牒可追到了?”
古笙将通关文牒递过去,“在这。也不知道这伙人抢这通关文牒做什么?”
“先不管了。我们离开姜离太久,眼下还是先赶回去要紧。”她收好了文牒,转头看了公孙展一眼,“走吧!”
公孙展微微颔首,一行人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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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先巴巴的跑到王昭礼的府上去,问粮草一事解决得如何了?
王昭礼为难道:“他们倒是也捐了些,不过最多也就能维持一两日而已。”
“这么少,你不是世家子弟吗?要他们多捐点就是啊!”
“世家也是分等级的。我王家如今已经没落,没几人会听我的了。”
“那可怎么办?”兰若先急得团团转,“要是君悦,她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乌龟王八蛋跑哪看风景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王昭礼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一直知道兰若先跟王爷交好,兰若先甚至还住在宫里,却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背后骂人乌龟王八蛋。
他忽然想到了一事,“对了,刑司上次不是抄了萧家的家吗?听说萧家的家产颇丰,如果用这些银子去购买世家手里的粮食,不就能解决了眼下的困境了吗?”
兰若先两掌“啪”的一下互击,兴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不过转而一想,又似乎不妥。
“这个,好倒是好。但是君悦交代过,在她回来之前,不能动那笔钱。”
王昭礼急道:“眼下是非常时期,等王爷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反正那笔钱也是赃款,迟早都会充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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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四章 借粮
之前他抓了萧家的人,又私自抄了萧家的家产,就给君悦惹了麻烦。如果此时他又再次私自动用那笔银子,会不会又给她惹另一个麻烦?
王昭礼见他犹犹豫豫的,急道:“哎呀你还想什么呀,赶紧做决定啊!”
“不不不。”兰若先边摆手拒绝,边往大门口跑去。“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我得先想想。”
如今边关战事再起,朝廷对姜离是个什么态度他也不清楚,梅书亭正在执行均田令,粮税没有交上来,这桩桩件件可都是麻烦事,他可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哎你...”王昭礼还欲将人留下再行说服的,可一转眼对方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没办法,只能对着空气跺脚。
既然他不答应,那他就找他上司去。
兰若先一路跑回了六司衙门。可人还没到衙门口,远远的就看到门口处站着牢房的一个狱卒。
他走过去,道:“你可别是来告诉我麻烦事的。”
那狱卒不好意思道:“爷,真是对不住,虽然小的不想说,但小的也不敢瞒着您。萧家的那位大公子,死了。”
“什么?”兰若先惊得跳脚,“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他吗?”
狱卒道:“我们的确是好好看着他的。可谁知道他跟人赌钱,赌输了又不认。结果双方打了起来,就把人打死了。”
“他是单独关押的,谁能打他啊!”
狱卒道:“前段时间...”
“边走边说。”兰若先匆匆改道刑司大牢。
“是。”狱卒小跑着跟上,边走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前段时间牢房里不是收进来几个小贼吗,我们就把他们关在那家伙的旁边,两方一直都相安无事。
可是前两天,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得来了点银子,收买了狱卒,将他换到了那些小贼住的牢房里,整天赌钱。不过他们赌归赌,但也不闹事,所以兄弟们也不管。
谁知道那家伙赌输了没钱了,就硬说对方出老千,那几个小贼不认。于是就打了起来,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兰若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才刚说好不给君悦惹麻烦的,转眼麻烦就来了。
这萧大公子,可是公孙世家的大舅子,又是君悦说留着回来处置的人。这可倒好,她人还没回来,他就把人看死了。
嗨,『操』心。
---
牢房的事还没解决,他就又收到了另一个消息。吕济生带着人去了金库,要动用从萧家抄上来的那笔家产。
他暗道一个“不好”,又匆忙离开牢房,往金库的方向而去。
金库里,吕济生和赵之岩正在指挥着众人搬银子。
“住手。”
兰若先忙挡在众人前面,拦道:“这笔银子你们还不能动。”
吕济生挥手赶人,“去去去,别在这碍事。”
兰若先气急,“我不是在碍事,我说的是真的。君悦走之前交代过,这笔银子在她没回来之前,不能擅自处置。”
赵之岩不满道:“兰公子,你身为臣子,不该直呼王爷的名讳。”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这笔银子你们还不能动,不然会惹麻烦的。”
“王爷说过这话,为何我会不知道。”吕济生道,“再说麻烦,眼下边关将士没粮食可吃,就是最大的麻烦。”
兰若先坚持,“那也不行。我才刚从牢房出来,萧家的那位大公子让人给打死了。所以现在这笔银子,你们先不能动。”
众人一怔,人死了。
吕济生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兰若先道,“诸位想想,萧家的人刚死,我们就动这笔王爷还没处置的银子,这要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待王爷?
说她拿不出银子买粮食,然后为了霸占人家的家产所以把人打死了,那岂不污了君悦的名声吗?
而且萧家和公孙家是姻亲,公孙家又是世家,若是他们拿此事向君悦发难,那她好不容易打压下的世家气焰,岂不又翻身高涨了嘛!”
吕济生和赵之岩对视了一眼,好像也有道理啊!
“可是眼下,前线的将士正等着粮食,咱们难道就这么不管吗?”赵之岩道。
“王副司那里刚筹来了一点,应该能顶个两日。”兰若先道,“君悦不是已经赶回来了吗,她应该会有办法的。”
“那要是王爷赶不回来呢?”
“那就将你们的家底都拿出来,总能支撑个几日吧!”
吕赵二人再次对视,这...
这不霸占人家萧家的了,倒霸占起他们的来了。那还不如霸占萧家的呢!
“哎哟你们就别犹豫了。”
兰若先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守着那银子啊!要知道如果姜离『乱』了,你们也讨不到好处去。大不了我打借条,算我借你们的,日后再还如何?”
吕赵二人可不敢相信他这话。
这还一两年也是还,还个一二十年也是还。
吕济生道:“算了,既然王爷有令在先,那就先不动这笔银子吧!将王副司筹上来的粮食先送过去,对付个一两日再说。”
兰若先这才松了口气,可同时也是暗自失望。
自从齐国亡了之后,这些个齐国老臣对君悦那倒是忠诚了许多,也表现出一副一心为她,一心为姜离,一心为百姓的样子来。可说到底,这忠诚也只是在不涉及他们利益的前提下而已。
一旦触动到了他们的利益,谁还跟你谈忠诚呢!
又不是那种百年一遇的好清官。
君臣,说得难听点,不也是在等价交换吗?臣为君办事,替君治理国家,替君管理百姓。君许给臣俸禄,官职,权力,地位。
各取所需罢了。
---
进入姜离地界,君悦便不再坐马车,而是骑马夜不停蹄的赶回了赋城。
到达赋城的时候,正是半夜。万家灯火,一片安寂。
一众人到了宫门口停下,君悦回头吩咐道:“都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议事。”
“是。”古笙应了声。
“君悦。”公孙展却叫道。
君悦看向他,“还有事?”
公孙展摇头,只是朝她笑了笑,“晚安。”
君悦一怔,也回:“晚安。”
古笙站在一旁,莫名其妙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第二日,众人进入承运殿议事时,意外的看到一声不响就坐在了王座上的黑袍少年。
赵之岩惊讶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君悦言简意赅。“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姜离一切可还好?”
赵之岩偷偷觑了吕济生一眼,吴国又打来了,还能好得了吗?
兵司翟子淋道:“王爷,吴国再次来犯,此时黎魏将军正在与之对抗。虽没有听到什么大捷的战报传来,但好在黎魏将军英勇无敌,硬是将十万吴军拦在了境外。
只是,因为王爷今年执行均田令,又免去了百姓的粮税,因而前线将士的粮草问题,倒是颇为棘手。
此前王副司说服各世家捐了点粮草送过去,不过仔细算来也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
君悦昨夜一回来,就立马将兰若先从床上拉了起来,连夜询问了她不在太安这些日子的情况。至于粮草紧缺这一块,她也有所了解。
虽是秋收时节,但因为她之前承诺过的,免去姜离百姓今年的粮税,所以此时的粮库里,一粒米也没有。
君悦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更靠近了他们些,负手沉声道:“传本王喻令,本王要跟姜离的商户们借粮。”
“借粮?”
殿上一众人面面相觑,哪有朝廷跟商户借粮的?
“王爷,这不妥吧!”吕济生道,“这有损朝廷的颜面?”
君悦冷笑,“我倒不知道,我跟他们借粮,送去给前线的将士打仗,保得他们全家太平,丢了哪门子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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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章 难关
既然他们都没话说,那就轮到她下命令了。
君悦继续道:“户司安排下去,以朝廷的名义,到南方去跟各大商户借粮,朝廷每月按百分之零点零五付他们利息。等于说他们把粮食投到朝廷这个钱庄,除了安全没有风险,每月还有固定的收益。”
这倒是个办法。
那些商户见有钱可赚,还不得争着卖粮。
况且南方靠近楚国,楚国一年四季气候温和,粮食可以种两季,是粮产大国。
天下虽然三分,但各国并没有阻断民间商业往来。朝廷也可以通过民间商户这个桥梁,将楚国的粮食购进来。
可是,归根结底还是银子的问题。
“可这批粮食的量不少,且还是个无底洞,朝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余钱,更别说这叠加的利息。这要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赵之岩道。
君悦沉声道:“什么时候有银子?自然是国富民强的时候才有银子。百姓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有银子吗?
所以要解决朝廷金库的问题,就必须先让百姓们吃饱饭,吃饱饭了才有力气干活。干活了才能赚钱,赚钱了才能利用钱再生钱。
等他们有钱了,他们才能心甘情愿的交税。并且交完税后还能有余钱再继续创造更多的财富。但前提是,朝廷必须帮他们度过吃饱饭这个难关。”
君悦倒是想像蜀帝借钱,但光是想想就觉得不现实。
蜀帝给她十城,还是看在她能当炮灰的面子上。要是再跟他提借银子的事,那些大臣能劈了她。
早几年她从三世家那里偷来的银子倒是可以用用,可是什么事情都要她来解决的话,那要这些大臣来做什么?
君臣一体,有困难大家一起承担。
同时,也要尊重市场的规律。
翟子淋道:“王爷既然已经有了打算,诸位臣公自然按照您的吩咐去办。
可是如今吴军压境,黎魏将军来信说前线如今能上战场的不过三万人而已,而且轮番作战,虽无伤亡,却也是疲惫不堪。
郭将军已经在加紧招募新兵,可我姜离地少人少,如今符合当兵条件的人已经所剩不多,招上来的人数远远不够,不知王爷可有何良策?”
君悦叹了口气,又是战争惹的祸。
姜离如今是青壮年少,老弱妇孺多,人口比例严重失调。
“这个事情还要麻烦翟司正了,皇上为了奖励本王之前守卫姜离的功劳,特意赏赐了本王十座城池,也就是原齐国的沥竹、墨城、云梦等地。这十城,足够征到十万军士,绰绰有余了吧!”
“什么?”
这话一出,殿上未知情人皆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自古以来,有哪位皇帝赏赐臣子城池的?
即便是那些开国功勋,皇帝也不过时加官进爵,享有多少郡的食邑而已,若说实实在在的疆土,那却是前所未有。
这等同于江山共享啊,君悦他算个鸟毛,也敢跟皇帝共享江山?
君悦就知道他们不信,于是让梨子将蜀帝亲自加印的圣旨拿下去,展示给众臣看。
“都看清楚了,这上面真真实实写的十城无疑。从今往后,我们姜离的疆域,将加上这十城。”
不少朝臣围拢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上面的黄底黑字,
真的写的是十城,真的是皇帝的印玺。
“这是真的啊!”
“看来皇上真的是重视我姜离啊!”
“十城,我姜离算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城而已,将近一半啊!”
殿上议论纷纷,有惊,有喜,有担忧,有怀疑。
君悦心里飘飘的有点小骄傲,像一个带着战利品回来炫耀分发的小地痞头头。
她真想撩一下头发,然后高傲的说:这都不是事,一点小case,你们以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然而现实是......
赵之岩微微抬起点眼睛来,斜了前面的人一眼,底气不怎么足的道:“王爷,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君悦那点骄傲的小心思一下子犹如被泼了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尼玛合着红艳艳的RMB就摆在眼前,他却以为她是拿天地银行在糊弄他啊!
她瞪了眼睛,一副“你瞎啊”的表情看着他。“我有几个脑袋,敢造假这玩意?”
赵之岩噎了口,也是,这可是圣旨。造假是要杀头的。
虽是如此,可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他看向一同跟着去的公孙展,眼里满是询问。
公孙展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诺的,赐十城。同时,王爷也承诺,必将全力击退吴军。所以当下的首要问题,便是迅速征兵,购买粮草,支援前线。”
赵之岩这才将怀疑的念头全部挥去,视线落在盈盈而立的黑袍少年身上。
比之两年多前刚回来的那会,他是越来越让他们拜服了。
张扬自信,意气风发,锐气精明,玲珑七窍。
无论皇上赏赐疆土这种事情听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总之他做到了。
他有史以来最心甘情愿,最发自肺腑的高呼道:“我姜离能得王爷为主,实乃大幸,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一呼,其他人也跟着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悦怔怔的看着眼前弯腰低头臣服的人,那是由内而外,由心而生的一种佩服。
她的视线看向公孙展,他也同其他人一样,弯腰低头,口中念念,垂下的面容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曾经,他坐在那龙椅之上,尊贵威严的傲视群雄。她站在台阶之下匍匐跪拜,疏远不敢仰慕。
如今,他们的身份对调了一番,她成了他的主上,他在她面前高呼千岁。
老天爷好像更倾向于玩弄可怜之人,让他每天站在这大殿上,卑微的朝她拱手敬礼,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他身上背负的国仇家恨。
“都起来吧!”君悦右手前伸一抬。
“疆土扩大,意味着诸位肩上的责任更重。既然这十城已经划为我姜离,那管理规矩制度尔尔,就得按照我姜离的来。兵制,税收,均田等等,无一例外。
既然我们推行的制度在姜离境内施行得通,那么在其它地方也能施行得通。所以本王决定派一些均田执行小组的成员前去与地方官员接洽,共同推行新策。
有出就得有进,人派出去了,就得有替补的上来。本王明日会往太学走一趟,甄选一些有学识有能力的人才,让他们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也为咱们姜离出一份力。”
众臣目光炯炯,凝神激昂,一致高呼:“王爷英明。”
“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赵司正、翟司正和严司正留下,其它的散了吧!”
众臣也知道她单独留下他们三个是为什么,朝廷派下来接替他们三人的官员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也该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了。
哎,人为刀俎,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一百七十六章 立信
散了朝,跟赵之岩吕济生严曜三人一番长谈之后,君悦便去了思源殿,处理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折子。
午时,吃过午饭后,便去了后花园散步消食。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琅玕居,如今已经被她改名的旁阙楼。
旁阙楼前的玉兰花树已经长得与她同高,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便可以开花了。绿油油的叶子随风翻动,仿若少年被风掀起的一片衣袖,翩翩潇洒。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楼眼前的树,这是她为他准备的住处啊!那少年眼光极高极挑剔,她还费尽心思的收拾了这里一番,还亲自设计了里面的布置,花了她好大一番功夫呢!
他送来花种的时候还跟她说,等到玉兰花开的时候,他就会过来。然后他们一起去周游天下,一起去看美景吃美食,然后生一个小孩,平淡无忧的过此生。
可是连琋啊,你食言了。
我准备好了一切,可是你没有来。
“为什么活过来的不是你?”
原谅她的自私,那日面对公孙展的时候,她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为什么活过来的不是连琋?
梨子站在身后,以为是主子有什么交代,他却没听清,于是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君悦叹了口气,“进去吧!”
旁阙楼内已经收拾干净了,她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分两部分,一边是休息的地方,一边是书房。
从二楼的窗户看向楼后,有池水有假山,有翠竹有万年青,还有连成一排的琴室书屋。
“按王爷的意思,此处不允许旁人靠近,老奴只安排了两个忠厚老实的小太监守着,每日洒扫。”
君悦淡淡嗯了声。
她走到书房,绕到桌案后,缓缓坐了下来。
梨子站在一旁恭敬道:“按王爷的吩咐,东西都给您送来了。”
“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梨子不再说什么,躬身后退着出去了。
君悦静坐了好一会,这才拿过桌上的一本画册。
这画册是香雪见她经常画画,所以闲暇的时候就替她将画整理成册,用红色的胶丝线装订。画册选的都是有硬度的上好的纸张,厚厚的一本,后面还有一大片的空白。
她翻开第一页,是一张留着短发穿着衬衫的男人,画很模糊,朦胧好像看得真切,又不是那么清晰。右下角备注了名字:白齐。
原来她前世的男朋友叫白齐啊!
如果不是今天来翻翻,她都想不起前世的男朋友,也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往下翻去,有桂花,有父王,有君鴌,有公孙倩公孙柳轩,有王德柏,有黎磊黎镜云,有姚千逊......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身边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啊!
她才来这个世界多长时间啊,五年而已,就死了这么多人。
她翻到了空白一夜,中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白纸上粗硬的触感,想着该先画谁呢?
连琋,先画你吧!不然时间久了,就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她取过一旁的眉笔,伏着桌面慢慢的勾勒。
秋后骄阳,温暖如沐。
满鼻血腥弥漫,尸横遍地。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对着她的瞳孔。君悦怔怔的忘记了闪躲,感受着死神离自己越来越近。
身后突然飞过来的一物抵住了利箭的前进,两道力量相抵之下,利箭走偏,那一物也掉落在地。
君悦低头看去,是一枚被利箭劈成了两半的玉玦。玉玦通体白润,色泽光滑,纹着白虎。
她认得,那是连琋的东西。
“连琋。”
她猛地转头看去,以为见到的会是那个穿着淡蓝色华服、拥有着一双桃花琉璃目的淡雅干净的男人,却不曾想她见到的竟是一具站着的焦黑的尸体。
“呵......”
“君悦。”
耳边传来呼唤,君悦从噩梦中醒了过来,茫然看着眼前的物景。
这里不是恒阳,不是校场,前面也没有尸体没有利箭,空气中没有血腥味,身后也没有焦尸。只有旁边杏眼担忧的一张娃娃脸。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到了摇椅上,睡着了。
不过一场梦而已。
娃娃脸皱眉道:“你刚才梦到了什么呀,喊着什么怜惜怜惜的,你怜惜谁啊?”
“没什么。”君悦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帮我倒杯水。”
醒后的喉咙,有点干。
“哦。”兰若先听话的走过去,替她倒了杯茶过来。
“你还没说呢,你怜惜谁啊?是不是看上哪家俊俏的公子哥了?我可告诉你,你是王爷,得注意形象,就算看上哪个公子哥也不能带到宫里来。”
君悦脑筋直跳地喝完水,斜眼看他。“我什么时候说看上公子哥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啊!姜离王喜欢男人啊!”
君悦无语,又是一个解释不清的狗血误会。
本姑娘是喜欢男人,是喜欢公子哥,可那是因为本姑娘是女的啊!此好男风非彼好男风啊!
兰若先凑过来,揶揄小声道:“你看上谁你告诉我,我帮你安排,保证不会有人知道。”
君悦翻了个白眼,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
睡醒了,该出宫去太学了。
这就是当王的命,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嘿你还没回答我呢?”兰若先屁颠屁颠的跟上。
君悦边走边道:“你来,就是专门问我这个的?”
“哦,那倒不是。我昨晚忘了跟你说了,萧家的那位大公子死了,萧婧婻正在刑司那里闹呢,要求我们给个说法。”
君悦一怔,“死了,怎么死的?”
兰若先于是将经过道了出来,末了道:“你走前交代过,萧家的那笔家产不能动,所以我以一己之力极力拦下了吕司正和赵司正的意图。怎么样,我厉害吧!”
他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期待小表情。
君悦也不负他所望,夸道:“嗯,做得不错,越来越有官样了。可是,他的钱是哪来的?”
“嘿,说出来也真是巧了。”
兰若先双掌互击,拍道:“给他银子的,正是他的妹妹萧婧婻。你说如果萧婧婻不给他银子,他不就没得堵了吗?不赌也就不用死了呀!”
一般家底丰厚的人家,会给牢里的亲人送些银子,好方便他们打点,在牢里能过得舒服些。萧婧婻此举,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什么时候死的?”
“三天前。”
三天前,正是她回来的路上。这死的也真是时候。
“他死了,是好是坏啊?”兰若先问道。
君悦沉声道:“客观来讲,是好事。他人死了,反而能解了困局。之前你们抓了他人,又抄了他家,会让人以为我是为了霸占人家家产而赶尽杀绝。放人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可他一死,就跟我没任何关系了。”
兰若先不解,“不对啊,这人死了,不是更能证明你就是为了霸占人家家产而赶尽杀绝的吗?”
“非也。第一,他死的时候我并不在赋城。
第二,是他自己跟人打架死的,牢房里那么多双眼睛可以作证。
第三,他死了,我还是把他们家该还的家产还回去,就证明我没有要霸占人家家产的意思。”
“还回去?”兰若先惊得蹦得老高。“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你知不知道那笔钱绝对可以养活十万军队好几年吗?”
君悦道:“不管是多大的数额,总之它不是我应得的就是。而且我也可以利用这笔钱城门立信,证明我绝对没有觊觎世家家财的意思。”
兰若先气愤,“闹来闹去还是为你自己啊!自私。”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无私之人啊!这萧家倒卖军粮,是死罪。
可是萧家家主已死,我也拿他没办法。我要是明目张胆的杀了这萧大公子,不就正好证实了我为了霸占人家家产而杀人吗?!
如今他死了,萧家定会从旁支中选择一人来继承家业,我把人家家产还回去便是。”
兰若先道:“你就不怕再扶起一个不好对付的萧家?”
君悦笑了笑,“你以为扶起一个世族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像公孙世家,那是要经过几十年甚至百年的经营,历经几十代人才有的今天。
萧家的嫡系已经没了,旁支又众多,对于我还回去的这笔财产,谁不想要。内斗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有心思对付我。”
兰若先斜眼看了少年勾起的嘴角,忿忿地咕囊一句:“老狐狸。”
君悦对于他给的称号却之不恭,“老子要是不精点,能在这赋城活到现在吗?恐怕有些才刚开始我就over了。”
“o...o个啥?”
“over。就是玩完的意思,死翘翘的意思。”
只是可惜了公孙家百年的基业,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
可真是时也命也呀!再多的谋算,终究是算不过老天。
会不会有一天,她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别人做的嫁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