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章 殉鬼情
君悦收到太安的消息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意外。
恒阳屠城,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要么就是啟麟交出兵权,要么就是找出几个人来顶罪。而啟麟爱护将士,所以他只能交出兵权。
一早散朝之后,公孙展带着梅书亭进宫来找她。君悦正好在后花园里搭鸟窝,所以就让人把他俩领进来。
公孙展在看到正挽起袖子,裙摆塞进裤腰带的某人时,一双狐狸眼睛紧紧地眯起,眼皮下隐藏着熊熊怒气。
她是不是觉得梳了男子的发式穿上男装,就真把自己当个男人了。还上树,还把自己的衣裳卷得不伦不类,她知不知道什么是仪容仪态啊!
公孙展一计冷眼扫向候在下面扶着梯子的香雪,扫得香雪后背冷得一个哆嗦。
香雪觉得委屈,她也劝过王爷的,说这样不合规矩。奈何这主不听她的啊!她有什么办法。
梅书亭倒是觉得有趣,道:“王爷上天入地,还真是无所不会啊!”
君悦正从嘴里拿出一根钉子,固定在木板上,而后锤子一下一下地将钉子钉进了树干里。
她仿佛没听出梅书亭话里的嘲讽般,自得洋溢地道:“那是,本王连恒阳都走得出来,还有什么不会的。”
公孙展没好气道:“是,是活着走出来了。王爷安然的在这搭鸟窝,可是忘了自己肩膀上破了个窟窿的事。”
君悦疑惑地低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全天下人都知道啊!”梅书亭接话道,“姜离王为了救自己的属下,不惜拿自己的性命跟鄂王比武,以自残的方式和鄂王打了个平局,所以鄂王才放了您回来。”
君悦嘘嘘,这算不算一件英雄事迹?
她钉了最后的两根钉子,摇了摇纹丝不动的房子状鸟窝,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盛夏的天,人怕晒,鸟也怕晒的。
倒是那些长眠地下的人,再也不怕了。
“小心。”
一声惊呼,拉回了君悦的视线。
她循着惊呼声往下看去,便看到脚边放着的一个还未来得及钉上去的鸟窝、在她刚才发呆的时候不小心被她一碰,然后就掉了下去。
而好巧不巧的,下面正好站着梅书亭。
“唔...”香雪吓得喉咙失声。
“躲开。”君悦立马弯腰,伸手想要抓住掉下去的鸟窝,然已经来不及,鸟窝已经不在她所能抓住的范围之内。
好在公孙展眼疾手快,举高手臂准确无误地就抓住了那个掉下去的鸟窝,不让他砸到还没反应过来的梅书亭的脑袋上。
这小小的意外,不过发生在两秒钟的时间内而已。
等梅书亭反应过来时,不免后怕地逃离危险地带一步,抬手抚着激烈跳动的小心脏。
君悦维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没有因为鸟窝没砸到梅书亭而松了口气,反而的眼里闪过一抹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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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展放下手,抬起头来仰视着树上的某人,神情略微含怒道:“王爷还是小心点吧!别下一个掉下来的就是您自个。”
君悦抽了抽嘴角,站起身顺着树干滑到梯子,又从梯子上慢慢爬下来。
又不是砸到他,他生哪门子气?难道是为梅书亭抱不平?
这可不像公孙展的作风。
待双脚落了地,君悦两掌互拍了几下,抢过公孙展手里的鸟窝,直言道:“我发现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以前可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公孙展双手背后,“那刚才那种情况,王爷觉得臣应该用哪种语气跟你说话?”
君悦舌头绕了牙齿一圈,想想还是不回他这话的好。
她看向梅书亭,问道:“没事吧!”
“无碍。”梅书亭微微颔首,“幸亏公孙副司出手及时,不然臣可真的受了这当头一砸了。”
君悦将手中的鸟窝交给香雪,人往前面的五静亭走去。“对不起啊!刚才在上面有点走神了,要是......你干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腰间不对劲。
低头看去,公孙展趁着她走路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扯下了她塞在腰带里的裙摆放下来,遮住她只穿了白裤子的两条腿。
君悦吓得后跳两步,满脸惊魂未定,手还放在腹部前做防备状,看着手还放在半空中的公孙展,总觉得两人之间有股奇怪的感觉。
落在身后一步的梅书亭被这一幕吓得差点瞎了眼,看看这一个,又看看那一个,心里好像猜出了些什么。
公孙展很自然地收回手来,道:“堂堂一方之王,臣下面前,总该注意些形象。”
君悦抽了抽嘴角,尼玛注意形象你告知一声不就完了,做什么动手动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可不喜欢男人。”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话一出,香雪手里的鸟窝差点“吧嗒”掉落在地。王爷你不喜欢男人难不成喜欢女人?
梅书亭黑眼珠一转,真是佩服这主的直言不讳。这还有外人在场呢,多少给人家公孙大人点面子吧!
谁知当事人公孙展倒是无所谓,笑道:“王爷不喜欢男人,那为什么当初要跟着晋安帝跳下揽月台殉情啊?”
“哪个长舌的跟你说那是殉情?”
“天下人都这么说啊!”
君悦无语地转身继续往亭子里走去,小声嘀咕:“老子的一世英名啊!连城你可把我害惨了。”
她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谁知公孙展却不依不饶地又道:“难道王爷不是想跟晋安帝殉情吗?”
“殉个鬼。”君悦踏进亭子,在石凳上坐下,抄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老子那是刹不住脚。”
梅书亭差点绷不住地要喷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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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理由绝对谁也想不到。
公孙展倒是面色不改,也不等她吩咐,自个在对面坐下。这举动又叫君悦一愣,公孙展何时这么没规矩自来熟了?
“你也坐吧!”君悦指了另一张石凳,示意梅书亭坐下。“找我什么事啊?”
梅书亭坐下后,回道:“想来问问王爷,太安那边的情况如何?”
君悦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既然蜀国不对姜离做什么,自然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他们眼下的重心都放在前齐国的领土和百姓身上,估计暂时也顾不上你。”
梅书亭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蜀国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君悦又不帮忙的话,他会很艰难。
“可眼下蜀国对于姜离的矿山也是虎视眈眈。当年王爷封住了铜铁等矿,只开采金银两矿,视为缓兵之计。如今龙江的整修已经完成,金银两矿也开采完,蜀国只怕又要打那铜铁的主意了。”
公孙展接着道:“不仅蜀国想打矿山的主意,吴国只怕也有此意。”
君悦手指在茶杯的边缘上转圈,凝眉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楚国也会打主意吗?”
“楚国有那心,估计也没那实力。”公孙展道,“众所周知楚国兵力薄弱,国人不善战。他们若想掺和进来,蜀吴肯定不肯。”
“所以说到底,姜离眼下的敌人是蜀吴。”
“不。”公孙展纠正道,“是吴国一国。”
君悦一开始不解,然而三秒后她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蜀国想要动姜离的矿山,姜离可以放出流言,说是蜀国为了霸占矿山不惜屠掉姜离。有恒阳的前车之鉴,这个流言的可信度一定百分之百。
先屠恒阳,已经引得前齐国百姓的怨恨。若再屠姜离,只怕百姓们会仇恨到群起而攻之。
一民之力,犹如一滴江水,力量弱小。而若是万民之力,便如一条江河,覆了它蜀国也不在话下。
所以,蜀国为了安抚民心,必得善待姜离。至少,不能轻易地拿姜离做文章。
所以,正如那夜在旁阙楼上公孙展所说的一样,蜀吴两国,姜离必得与之其中一国有正面交战。既然姜离划为了蜀国的领土,那么来抢姜离矿山的必定是吴国。
姜离对上吴国,够呛啊!
一百一十八章 不出兵
不出公孙展所料,七月底时,吴国再次整兵,由权懿率军十五万,往姜离而来,打的旗号是姜离重伤了他们吴国的商队。
君悦真是无语。自蜀吴齐三国开战以来,由于受战争的影响,民间商旅少有往来,哪来的重伤他们的商队。
无非是找个开战的借口罢了。
十五万大军,还是权懿为帅。姜离满打满算,能上阵的也不过十万人,拿什么对抗。
无奈,君悦只好去信太安,请求蜀国朝廷的出兵增援。
然而蜀国的回复是:不出兵。
理由是:此次出兵拿下齐国,伤亡惨重,将士们还没有恢复过来。况且国内粮草不足,故不宜出兵。但他们可以派出五万兵力,绕道守住姜离南境,以防楚国趁机作乱。
君悦气得不轻,尼玛什么伤亡惨重,还不是打着自己的算盘。想着姜离若是战败,蜀国就可以出兵帮姜离退敌。作为回报,姜离必须献出矿山。
他妈的真的是求人不如求己。
君悦只好从南境调回古笙,打算与自己一道前往东境。令八百里加急,让驻守西境的吴刚以及新军将领郭怀玉,带着各自的兵马,全部前往东境,准备迎敌。
她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寺里祈福的南宫素寰回来了。回来之后得知自己掌管后院之权被房绮文夺了去,气冲冲地跑来广元殿找君悦质问。
君悦正在研究着手里的军事地图,听完她的控诉后不耐烦地道:“姐姐,我现在正烦着呢,这种后院之事能不能先不说啊!”
南宫素寰气道:“你觉得这是小事吗?”
君悦抬起头来,“那难道比打仗还大吗?”
南宫素寰噎了口,冷着张脸坐在一边,闷闷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当家人了,为什么要把这个王宫交给一个外人去管?还是你觉得我没那个能力?”
“哎哟姐姐你别多想了。”君悦重新低下头去,“你先回去吧!此事等我从战场上能活着回来再商议吧!”
这话一出,南宫素寰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掌家权之事,震惊道:“你要上战场?”
君悦轻轻“嗯”了声。
“不行。”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南宫素寰说的,另一个则是刚刚进来的兰若先喊的。
兰若先还是穿着他的一身嫩黄,他总是偏爱这个颜色。“我不允许你去。”
君悦头也不抬道:“为什么?”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又没上过战场,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万一没了命怎么办?那是十五万大军,不是十五个人。朝廷又不帮咱们,姜离没有胜算的。”
朝廷...
君悦自嘲一笑。是啊!姜离如今是蜀国的了,蜀国的朝廷就是他们姜离的上级部门了。
她道:“姜离的士兵里,有一半的人也没上过战场,他们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道理是这样,可是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你就是不能去。”南宫素寰冷声道,“你去了让我们怎么办?姜离之内尚且有蠢蠢欲动的势力,一旦你离开赋城,他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向我们扑来。到时...”
“你放心吧!”君悦抬起头来道,“我会将年有为留下,他会替我守好你们,守好王宫,守好赋城的,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南宫素寰急道,“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你。”
君悦站起身来,到南宫素寰身边抬手就将她赶出门,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去。”
她另一边手也推向兰若先,“你也给我出去。”
兰若先不依,哎哎哎地要脱离她的推搡。奈何君悦是个练家子,手劲比他大,他挣不开。
兰若先嗷嗷地抗议:“你放开我,我还没说完呢!”
君悦边推边道:“没说完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真的没空,走走走。”
将两人推出了殿门,君悦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拉上门闩,将两人七七八八的劝说全关在了外面。然后回到案桌前,继续埋头研究着手上的地图。
殿门口,姐弟两人拍了半天门也没见里面有反应后,无奈地放弃了。
“这怎么办啊?”南宫素寰急道。
兰若先沉着张脸想了一会,突然地往外面跑去。
南宫素寰在后面喊:“哎你干嘛去啊你?”
兰若先边跑边道:“找救兵去。”
“哎...”
他能找来什么救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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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先找来的救兵,竟然是满朝文武。
君悦看着站在广元殿门前的一众老的小的臣子,脸上尽是无奈的神情。
不等他们开口,君悦已先道:“同意我上前线的站左边,不同意的站右边。”
一众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以兰若先为首的老臣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右边,意外的是梅书亭和贺子林等一众她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竟然站在了左边。
而公孙展和王昭礼,他们哪边也不站,原地不动,成了中间一派。
君悦看着三个阵营,沉声道:“同意我上前线是为什么我知道,不同意我去的原因我也知道。那你们两个呢?又是什么意思?”
王昭礼直视着这个主子,道:“臣想听一下,王爷非去不可的理由。”
君悦看向公孙展,“你也是想听一个理由吗?”
“是。”公孙展微微点头。
君悦负手,站在众人面前,一身白衣胜雪,英气逼人。阳光迎面打在她身上,更将她一身白衣照射得像是镶了钻石一般的闪闪发光,仿若世外仙人。
“那好,我今天就给你们一个理由。”
君悦朗声道:“吴国发兵姜离,我作为姜离王上阵杀敌义不容辞。吴国十五万兵马,姜离只有十万。十万人里本王会留下两万守着南境,所以满打满算能抗敌的只有八万。八万对十五万,一比二,说实在这场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打?
可难道你们认为姜离注定失败我就不该去了吗?那那些姜离的将士,他们是不是也能明知会败就不去了?要是个个都这样想,那谁来退敌,边境谁来守护,家国谁来保护?朝廷已经不帮我们了,我们只有靠自己。”
她看向右边,“我知道你们不让我去是为什么,是怕我会死。我死了姜离就乱了,姜离乱了你们也不好过。你们为自己打算,这也无可厚非。”
不同意她去的大多是一些老臣,包括幸存下来的赵之岩吕济生等几个恒阳人。
他们亲身经历了自己的族人被屠,那种死亡太过于可怕了。
兰若先急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你死啊!”
“那难道我龟缩在这赋城里就不会死了吗?”君悦反驳道,“等吴国的军队过了边境,一路打到赋城来,你觉得权懿能放过我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人,他跟啟麟一样见不得我活着。与其等他打到这来把我杀了,我宁愿死在战场上,至少死了还能赚得个好听点的名声。”
众人默不作声。不知怎的,听着她说,反倒胸中涌出一股钦佩和血气来。
大概,这便是为王者的人格魅力吧!
君悦的视线转向中间的公孙展,道:“我是姜离的王,只要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就永远是王。
我享受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我身上也承载着百姓对我的期望。难道灾难来临的时候,我要弃我的百姓于不顾,反而要躲在百姓的身后贪生怕死吗?
当日恒阳城破,晋安帝是最后一个死的恒阳人,他死在了我面前。他是一个帝王啊,他如果要逃又岂会逃不了。可是他没逃,他战到了最后。
整个皇室男的战死女的殉国,何等悲壮。那场惨烈的屠城如今还未烟消云散,三十万军民仍尸骨未寒。作为曾经的齐国人,你们难道要我做个贪生怕死的逃兵吗?”
她忽而的声音一高,郎朗响彻:“我告诉你们,本王不怕死,更不做逃兵。本王要告诉天下人,我君悦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气节,死得有尊严。”
公孙展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忍不住地眼泪盈眶。或者是因为她这番话太过于感动励志,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他微微仰头望着天,将眼眶内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而后上前一步,抬手深深一礼,道:“臣不劝王爷留下,但臣有个请求,请王爷允许臣随行。”
君悦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又不会武功,去干什么?”
不等他回答,兰若先抢道:“那我也去。”
“战场又不是游乐场,去了还得照顾你,麻烦。该谁去我心里有数,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赋城里,该干什么干什么,让姜离稳定才是正事。没得这仗还没打,内里却先乱了起来。”
君悦话音一转,道:“既然今天诸位都到齐了,那本王就顺便的交代下去。年有为。”
“在。”
“本王把三万仪卫司交给你,务必给我守好这王宫,守好这赋城。什么地方都能乱,唯独赋城不能乱。谁要是敢趁着本王不在犯上作乱,本王允你行先斩后奏之权。”
“是。”年有为领命。
“赵之岩,公孙展。”
“在。”“在。”
“你们二人身居户司要职,前线的粮草,就靠你们了。本王只有一个要求,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本王有什么样的要求,只要关于粮草,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给本王送去。”
赵之岩领命:“遵令。”
公孙展看着她,“王爷放心,粮草方面,臣定不会断你一餐一饭。”
君悦嗤之以鼻,不相信这货的鬼话。“那就好。兵司......”
一百一十九章 师生见
君悦一番交代完毕,决定三日后便出发前往东境。
然而在此之前,她得到了个消息,她的老师傅涧显先生,快不行了。
君悦作为傅先生的学生,虽身为王爷,也理当前去瞧瞧的。趁着人在赋城还能见上一面,此一去便是归期无望了。
到达傅府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傅先生的女婿。傅先生一生授业,弟子无数,膝下却只得一女,且已出嫁。
傅女婿将她隐入后院,到傅先生院子时,候在外面的傅姑娘朝她行了一礼,而后让出路来道:“王爷,家父一直在等您。”
君悦“嗯”了声,微微颔首,“有劳。”
进得房内,里面已经站了不少傅先生的学生,有已经入仕的,也有还在太学的,穿着青一色的学服。见君悦到来,纷纷让出路行礼。
君悦一路畅通走到傅先生的床前,有下人搬来了凳子,她撩衣坐下。
开口便道:“对不起老师,学生这个时候才来看您。”
虽说谈不上太深厚的师生情,但他的确是她的授课恩师。这古代的礼仪,六司运转,为君之道,治国之法,都是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所教,她心存感激。
傅先生平躺床上,微微转头向外看着自己的王。
他两眼已经昏花,看不清楚了,只依依惜惜地还能看到一抹白影。他嘴角笑了笑,这孩子,还是独钟于白色啊!
“无妨。”他微微抬手,“天下格局大变,王爷忙于奔波,自己都无暇顾及,哪里能顾及到他人啊!”
“是学生的疏忽。”
傅先生抬起的手在空中晃了半圈,君悦这才意识到他是想抓住她的手,于是伸手去握住他的。
傅先生手心里抓到了想抓住的东西,脸上微微一愣。“听说,你要上前线?”
君悦“嗯”了声,“这是我的责任。”
“那你可知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
“知道。”
“即便知道此去能回的几率很小,也还是要去吗?”
“要去。”
傅先生放开她的手,平覆于胸前,望着帐顶叹了口气。“一面,臣佩服王爷的勇气和决心。另一面,臣又希望王爷不要去。姜离能有今日,全靠王爷。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姜离就崩了。”
君悦笑道:“老师多虑了,即便没有君悦,也会有其他人,这姜离崩不了。或许换个人,姜离还会更好呢!”
傅先生笑了笑,“少有人能像王爷一样,无畏生死,也不眷王权。”
君悦嘘嘘,其实她还是很怕死的。耳听傅先生继续道:“其实王爷,姜离还是有第三条路可走的。”
“什么路?”君悦忙问。
“求和。”
君悦一怔,她倒从未想过这个办法。这古代各朝,为了彰显大国气度要求和,打不过也要求和。
傅先生继续道:“姜离对上吴国,若没有朝廷的帮忙,姜离毫无胜算。事实如此,求和是最好的办法,既能保全王爷性命,也能避免将士伤亡。敌强我弱时,需得忍一时之气,韬光养晦待他日举旗。”
内室很安静,傅先生的声音虽小,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君悦黑眸里闪过一抹疑惑,如果傅先生真的觉得求和可行,为何到现在才说?早该上奏折了呀!
然而下一秒,她好像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满屋子都是他的学生,也可以说是将来姜离的栋梁。这些学生就算探望老师,也不可能同一天同一时刻地相约而来吧!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都是傅先生叫来的,来听他们对话的。哦不,准确的说是来听她说话的。
既如此,她又岂能辜负了老师的一番苦心。道:“朝廷并未明令允许我们求和,姜离也没那个权利私自决定求和。
老师,学生是姜离的王,姜离谁都可以求和唯独我不可以。因为一旦我求和了,那姜离就真的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
咱们姜离虽小虽穷,但人穷志不穷。学生有点小毛病,总是在某些事情上太过于高傲,太过于看中尊严。但我不认为这是错的。
朝廷不帮我们,别人也欺负我们,难道我们就因为自己弱小而不反抗了吗?
别人看我们好欺负是因为别人觉得我们软弱可欺,难道连我们自己也觉得自己软弱该理所当然的受别人欺负吗?
我还就不信了,姜离的每一个人都是软弱之人。我要带领那些不甘于命运摆布的人去抗争,去努力,去奋斗,我要告诉天下所有人,姜离的男儿个个都是血性男儿,就算是螳臂挡车也要拼死一搏。
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家,没有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国,保家卫国是每个人的职责,我也不例外,更需身先士卒。哪怕我们死在了战场上,也要让我们的父老乡亲知道,我们是在用自己的命保护自己的家园,虽死无悔。”
虽死无悔,这是赴死的决心。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慷慨的心胸。
室内众人看着坐在床前的那个白衣少年,人虽瘦小,却仿佛一尊金尊般,光芒万丈,震慑四里。
君悦再开了句玩笑道:“而且老师,这仗还没打呢,你怎么知道姜离会输?这万一踩了狗屎运赢了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行将就木的老人也忍不住地孱弱一笑。室内一众人也都是斯文的低头,掩唇淡笑。
这个王爷,看着也没多高高在上嘛!说话还是挺接地气的。
君悦一眼扫过室内一众同门,嗔道:“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好歹你们也是姜离人,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众人只笑不语,这信心还真是不知该从哪里借来?
君悦忽而一怔,一众青衫学子里,她好像见到了个熟悉的人。但也只是觉得有点熟悉而已,却是记不得在哪见过了。
“好了好了。”傅先生收了笑。
君悦也就从那略微熟悉的青衫学子身上收回目光来,见傅先生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让为师再跟王爷说会话。”
一众学生纷纷施礼,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了出去之后,君悦迫不及待地献宝似地问道:“老师,我刚才配合得还不错吧!”
傅先生点了两下头,还算是满意,然而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喜悦。
这孩子,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啊!
“王爷心思玲珑,聪明睿智,自是表现得不错。只不过这少女心性,王爷以后还是收敛收敛的好,君王不可随意表露喜怒。”
这话一出,君悦仿若被雷劈了一般,献宝似的笑脸就这么僵硬在脸上。
少女心性...
她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问道:“老师如何得知?”
“就刚才。”傅先生还是维持着望着帐顶的睡姿。“听闻王爷在恒阳时,曾随晋安帝跳揽月台,世人皆传那是王爷对晋安帝用情至深,要随之而去。呵,臣却是不信的。”
他自信道:“王爷做臣的学生虽时日不长,但臣还是自信王爷并无好男之风。
当日王爷为何跳揽月台臣不知详情,但世人所传也并不全无道理。
只是这个时候,臣觉得王爷对晋安帝的情,那也是君臣之情而已。
情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且当时又是那样一个情况,王爷失去理智跟随晋安帝跳下去也不是不可能。虽说这个说法很荒谬,但却是最能解释得通的。”
君悦不得不佩服这个老人,他没有亲临现场,光凭人们口述的一段流言就可以推测出事情的大概,难怪能桃李满天,受人尊敬。
傅先生猜的一点也没错,她当时就是失去理智的跟着跳下去。
那一刻她看着连城跳下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想着也跟着跳下去,然后抓住他的手。
可惜那手,到最后也没抓到。
要不是啟麟,恐怕她现在也死了吧!要是当时她真的死了,也死得有点冤。
情啊,真的是个会让人失去理智的东西。
可她对连城的情,不是爱情。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情,比友情深,比爱情浅。
耳听床上的人又道:“王爷或许不知道,臣除了授学授业之外,其实还懂点皮毛的医术。”
君悦眉头一皱,忽而明白过来。
是了,光凭她跟随连城跳下去这一点,只能说明她跟连城感情不浅。若是凭这点就判定她是女子,那可就太坚强了,简直挨不着边啊!
而刚才傅先生握她手的时候,顺道的探了她的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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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章 好锤子
君悦佩服,姜果然是老的辣。
“之前臣一直不明白,为何晋安帝登基后便对姜离有诸多的照顾,允许增兵,还减少岁贡。”傅先生继续道,“直到刚才,臣无意中摸到了您的脉,这才恍然大悟。”
君悦抽了抽嘴角,所以您老发现我是个女的,完全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您跟晋安帝的确感情深厚,却不是像外界所传的那样,而是再正常不过的男欢女爱。如此看来,臣又不得不推翻了刚才的结论,您不是失去理智跳下去的,您是真的想为他殉情啊!”
君悦嘴角再抽抽,这老姜,也有自作聪明的时候。
天地良心,她当时真的是失去理智,而不是殉情。
连城于她,还没有到殉情的地步。连琋都不可能。
傅先生叹了口气,“女人啊!总是容易为情所困,画地为牢。”
这话听着,君悦可不太乐意,这是对女性的偏见。
“想不到,造就姜离如今局面的,竟然是一个女娃子。”傅先生悠悠道,“老夫临闭眼前,也算是见识了个传奇。”
君悦秀气的眉头微微跳动,所以这话是夸她啊还是讽刺她啊?
“女子就女子吧!”傅先生转头看她,虽然还是一片白色,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盯着她道,“但也希望王爷,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就算有一天您一统天下,万人之上,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为什么?”君悦不明白。
她要是做了一统天下的帝王,还有何惧?难道连公开自己女子身份的权利都没有吗?
傅先生道:“自古帝王皆为男子,从未有过女子为帝。开先例固然能载入史册,却难以被人接受。
您别忘了,天下学子皆为男子,朝堂朝臣皆为男子,疆场将士皆为男子,这些人是国之栋梁,国之肱骨,国之守卫。
他们不可能颠覆观念,去推崇一个女子当道。男人骨子里的自尊,不允许他们在一个女人手下讨生活,讨权势。你可明白?”
君悦或许明白了。
女子当道,视为出格。
在这个规矩重重、等级分明、礼法森严的年代,女子当道无异于同性恋,不仅男人接受不了,只怕同为女子的都接受不了。
可是纵观历史,女子当道的虽不多,却也不是没有。看看吕雉,还有窦太后,武则天,慈禧太后,嗯,最后这个可不能学,不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吗?
不是所有的乌鸦都一个颜色,有为了所谓的“为维护男人尊严而反对女子当道的”,自然也有那些“只要为百姓为天下,管他男子女子当道的”。
如若有一日她真得了这天下,自然选择后一种的人才,她又不是脑子有病选择那些迂腐的人来给她添堵。
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了,此去前线,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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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君悦带上房氐流光等一队人马,夜不停脚地赶往姜离东境。又三日后到达东境军营。
八万大军已经整装完毕,严阵以待。
黎磊在时的五万戍边军,一半由黎魏率领镇守东境,一半由吴刚率领镇守西境。而如今吴国来犯,姜离因为兵力不足,君悦只好将这两半汇集,加上郭怀玉新训练出来的五万新兵,一共十万。
而这十万里,她又抽了两万前往南境,所以留下来的就只有八万。
八万对十五万,君悦一个头两个大啊!
黎魏和吴刚都是黎磊的人,此前黎磊因为造反失败自尽了,这两个忠于旧主的老将在看到君悦的时候,眼里可没有因为她“御驾亲征”的欣慰和喜悦,只有毫不掩饰的仇恨。
君悦到的当天晚上,就召各将领,包括黎吴两将,郭怀玉古笙,以及各副将,参将,游击都司等等,除了了解当下边境情况之外,还得拟出对敌之策。
可惜,除了古笙郭怀玉,以及几个副将参将来了之外,大多数包括黎吴两人在内的都没有来。
古笙看向坐在桌案后脸色平平的主子,问道:“王爷,怎么办?”
君悦站起身,黑色披风跟随鼓动,衬托她内里的白衣更加无暇胜雪。“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就去找他们。走。”
她步伐稳健走出大帐,身后几个将军,还有她带来的护卫也跟着出去。
到了黎吴两人的大帐,却未见两人在。郭怀玉问了一个小兵才知道,不应君悦召唤的将领,都聚集在了较场。
君悦冷笑,一来就给她下马威啊!
很好,简单粗暴,她喜欢,最起码不像那些表面恭维背后却搞小动作的。
“走,应战去。”
“应战?”古笙和郭怀玉对视一眼,眼里尽是疑惑。这敌军还没打过来呢,应什么战?
到了校场,正好看到黎魏一人正在单挑几个兵士。黎魏的武器是一对流星锤,这两俩人脑袋大的锤子,目测千斤是没有,但百斤倒不在话下。黎魏此人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还真是力大无穷。
只见他人虽然长得笨拙,但是抡起锤子来可一点也不含糊。流星锤灵活地砸了兵士手里的刀戟,被他打趴的兵士嗷嗷地捂着胸口,满地打滚。一旁围着一众叫好的兵士,兴奋异常。
君悦走过去,在旁边看了一会,等黎魏将所有人都打趴了,这才鼓了两下掌,赞一句:“好锤子。”
黎魏先是洋洋自得地昂首挺胸一番,而后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再而后脸色阴沉起来。为什么是好锤子,而不是好功夫或者好身手?
这到底是赞他人,还是赞他一对锤子啊?
他高昂下巴道:“你就是王爷吧!看你一副小身板的样子,想必是沾了赋城里窈窕淑女的风气。这每天不是饮茶就是吟诗的,这手长得比女人还嫩,能拿得起刀吗?”
一旁的吴刚走了进来,也道:“可不是嘛!王爷是金贵的人,不在赋城好好呆着,跑到战场来做什么?我们军队人数本就少,要是还得匀出人来保护王爷,那岂不是更麻烦。所以王爷,臣劝你还是回去吧!”
“放肆。”郭怀玉冷喝道,“既然知道这是王爷,还不快行礼。”
君悦笑意盈盈,不说“不必多礼”,也不说“还不快给本王行礼”。她就静静地站着,等他们的反应。
黎吴两人互看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手拿武器,敷衍地拱手打了个揖。“见过王爷。”
他们身后的几个将领见上司已经行了礼,也不得不行礼,然而样子却比黎吴两人真诚了许多。“见过王爷。”
君悦回礼,而后道:“都起来吧!”
等那几个将领都起来了之后,她继续道:“看你们精神奕奕,想必准备得都很充分。我是第一次上战场,也第一次见各位将领。不知道各位给不给我这个面子,让我看看我姜离将士的风采?”
她特意把“本王”说成“我”,更显亲近。然而某些人却是不领情。
黎魏一只锤子扛在肩上,一只撑住地面,斜着身材道:“王爷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听说王爷武功盖世,连当年的黎老将军也不是对手,想必是登峰造极。不知今日我们这些大老粗可有幸,能得王爷请教几招?”
君悦挑眉,笑道:“可以。”
黎魏嘴角一笑,看了吴刚一眼,指了指边上围观的一个小兵士道:“就他吧!他可是我们这里武功最高的,不知王爷敢不敢跟他比一比?”
被指到的小兵士脸上一蒙,手指指向自己,“我?”
黎魏点头,“对,就是你,出来。”
那小兵士立马昂首挺胸出来,目露凶光,到君悦面前时还故意撑了撑手臂上的肌肉。虽然那手臂外面包裹着军服,连块肉都看不到。
君悦笑得如沐春风,抬手解了肩上的披风,交给了古笙。
“王爷?”古笙不赞同道,“他们分明是在羞辱你。”
军营里武功最高的绝不是普通小卒,而是叫得上军职的将领。黎魏也实在过分,拿朵棉花冒充钻石,简直不把主上放在眼里。
房氐提议道:“王爷,不如属下去吧!”
“无妨。”君悦却是无所谓道,“面子尊严这东西,有时候光靠嘴巴是赚不来的,得靠真刀真枪赢来。”
他们不是想羞辱她吗?好啊,那就辱吧!看一会是谁没面子?
君悦接过房氐手中的寒光剑,走向了较场中间。
一百二十一章 听我的
擂鼓起,欢呼跃。
边境的风总是比别处的干硬,就像刺猬的毛一样,仿佛能将人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血痕来。
君悦看着对面那所谓的军营里武功第一的无名小卒,像条疯狗一样地扑过来,凝眉冷对,紧握寒光。在对方距离她还有五步的距离时,突然地向前跨出一步,足尖点地,跃到空中。
同时右腿曲起,全身力量集聚膝盖处,以膝盖骨撞在那兵士的胸口上,直将那兵士给撞飞了出去,后背砸在地面上,扬起一股呛鼻的灰尘。
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看热闹的看好戏的欢呼的鼓掌的瞬间都变成了惊呆状。十几万只眼睛直勾勾看着场上那个稳稳落地的白衣少年,再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的兵士,都不知道该鼓掌还是该失望。
原来也不是个绣花枕头啊!
人家只是一招,连剑都还没拔,就把这所谓的军营武功第一给打趴得起不来,给人拖了出来。真是大大的讽刺。
黎魏和吴刚对视了一眼,神情跟别的兵士差不多,一脸震惊。刚才还是不屑的脸上,此刻也变得正色起来。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他是能跟啟麟打成平手的人,他是能活着从恒阳回来的人啊!
连黎老将军都败在了他手上,此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待我去会会他。”黎魏拖着他的那两流星锤就要走过去。
吴刚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心。”
黎魏威风凛凛地走过去,步伐稳健,身上铠甲因为摩擦而发出哗哗的声响。流星锤被人拖了过来,在地面上留下两条深深的痕迹,像两条车辙印。
黎魏站在白衣少年的十步之外,粗犷的大嗓门开道:“臣来向王爷讨教几招。”
君悦神情严肃,语气深沉,问道:“将军是这里武功最高的?”
“我...”黎魏大嗓门一梗,他不能回答“是”。如果他回答是,那刚才随便拉出个兵士来冒充武功第一的行为岂不是欺主。
如果回答“不是”,自己丢脸不说,对方一定会追问“那武功第一的是谁?”
正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边上的古笙突然道:“黎将军和吴将军的武功不相上下,王爷要不要同时和他们二人切磋一番?”
“那不行。”黎魏立马否决。没得让人以为他和吴刚是在欺负人。
虽然他们今天闹这一出的确就是在欺负人。
黎魏大嗓门继续道:“只要王爷今天赢了我老黎,我老黎心悦诚服,日后什么都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君悦深沉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好,打完这一架,我若赢了,你就得听我的。”
“那要是王爷输了呢?”
“那我就听你的,卷铺盖回家吃奶。”
“好。”黎魏答得飞快。他从十四岁就来了这战场,一辈子跟兵器打交道,还就不信打不赢这长得跟棵葱似的小屁孩。
流星锤被举起,黎魏摆出了格斗式。君悦右手抽出寒光,剑鞘往房氐的方向一抛,房氐稳稳地接住。
劲风卷灰尘,衣袂翻又沉。众人几个眨眼之间,场中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
黎魏右手的流星锤横扫向君悦的肩膀,带起的劲风差点将她嘴部的肌肉吹得变形,可想而知若是这一锤子砸在身上,估计能将她身上的骨头砸个稀巴烂。
她身子后仰,向后下腰。同时手中寒光剑高举头顶,剑尖抵住了地面,被压弯成了一个弧度,撑着她塌下去的整个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躲过了他这致命的一锤子。
黎魏一锤不中,再来一锤。左手流星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算直接将她砸进泥土里。
君悦看着从上方落下来的两个脑袋大的锤子,只觉得昏天暗地,那锤子完全遮住了所有的日光。
尼玛这是讨教吗?这是往死里打啊!
她迅速向左边翻了个身,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着右手寒光剑的弹力弹起上身,重新站直。而后后退两步来到黎魏的身后,在他的后背上重重地踢了一脚。
黎魏此人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但是他行动并不灵敏。所以他一锤子空空砸到地面的时候,君悦已经闪到了他身后,他来不及收势,只能被踢。
但也只是轻轻一脚而已,因为君悦刚好踢到他的同时,他人也向前翻了个跟斗,避开了那一脚。所以君悦的这一脚虽然卯足了劲,却只是擦到了他的铠甲而已。
黎魏往前翻了个跟斗后又站了起来,再次举着两锤向君悦冲去。君悦后退两步后再次向前跃一大步,足尖点地跃向空中,回落时正好踩在了黎魏前举的铁锤上。
铁锤本就有几十斤,再加上君悦的体重,双重重力的作用下,黎魏只觉得手臂一沉,流星锤不得不往下压了压。
为了摆脱这重力,黎魏举起另一边锤子,往君悦的腿上扫去,试图将人从他锤子上给打下来。
然而君悦并未停留多久,以锤子作为支撑点,整个人再次跃起,而后空中一翻,头朝上脚朝下,寒光剑直直向着黎魏的脑袋中央刺下去。
黎魏抬头,凛戾的瞳孔中映出了一把剑尖,剑尖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近得看了会发现,这剑的剑身散发的竟是青光。
这是...寒光剑。
黎魏双眸一凛,两边流星锤交叉举过头顶,护着自己的头部。君悦的剑尖没能刺中脑袋,而是被流星锤挡住了。
围观之人倒吸了口凉气,这一幕看着真是不可思议。黎魏之上是锤子,锤子之上是长剑,长剑之上是一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根奇怪的标杆。
这样的叠加组合看起来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然而细心之人数了一下,几声过去了,这根标杆连个动静都没有。仿佛这就是一根真的标杆,最顶端的白旗迎风飘扬,风雨不倒。
然而标杆最底层的黎魏,此时可没有作为标杆的自豪。他咬着牙,整个身体肌肉都紧绷着,两条腿正微微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
他妈的这个长得跟棵葱似的小屁孩,力道那是一点也不小。刺下来的这一剑,力道绝对不比他挥出去一锤的力道小。
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得摆脱这上方的束缚。于是他聚力两臂,拼尽全力地将流星锤上的一人一剑给顶了出去,迅速地逃离原地。
君悦被下方的力道一顶,人带着剑被往上顶了几分。她借着黎魏这一顶的力道顺势在空中再翻了个跟斗,在恢复头朝天脚朝地之前,双脚往黎魏的胸前重重一踢,而后落回地面。
这一踢力道不小,黎魏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退。在还没来得及稳步之前,君悦手中的剑已经脱手,往他的眉心处袭来。
黎魏惊得瞪大了眼,边往后退边抬起锤挡住眼前。寒光剑剑尖如预期地打在了流星锤上,受阻后掉落在地。
剑是挡住了,然而这剑袭来的力道又将他整个人击得身体控制不住地再后倒几步。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拿开挡在眼前的锤子时,君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距离他不过三步距离。右手手臂对着他,白色锦缎的窄袖中,一支利箭伸出。箭头在阳光的直射下,泛着刺眼的光亮。
黎魏茫然的,手中的流星锤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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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章
当众责
众人不可置信,这个刚冒出来的长得跟棵葱似的男人,把他们家武功最高的黎魏将军给打、败、了。
君悦收回手臂,拉下窄袖,隐去了腕上的袖箭,而后弯腰捡起脚边的寒光剑,吹了吹上面的灰,云淡风轻道:“你输了。”
黎魏仍自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输了。”
吴刚并几个将领走过来,看了看怔愣的黎魏,无奈抬手道:“我们输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一切都听王爷的。”
君悦冷笑,端详着手中的寒光剑。剑身轻薄,散发着幽幽的青光,寒气逼人。“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吴刚看了一眼,显现惊讶。“剑发青光,寒气逼人,莫非是天下排名第五的寒光剑?”
“行家啊!”君悦赞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错,这的确是寒光剑。那你可知这剑我从哪得来?”
“不知。”哪得来的他怎么知道。
君悦正回头去,沉沉道:“永宁王所赠。”
永宁王,是前齐国晋安帝的弟弟连琋。齐国,这个名字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总是带着深深的悲痛。晋安帝,恒阳三十万军民,一夕之间灰飞烟灭。那么他们呢,下场是不是也一样?
君悦叹声道:“没想到到最后,齐国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竟然是一把剑。”
她将剑抛给了房氐,背手站立,看着面前的黎魏,沉声问道:“害怕吗?害怕自己的下场会跟恒阳一样吗?害怕自己尸骨无存,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只是一把生前所用的兵器吗?”
黎魏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上了脸颊,粗着嗓门冷声道:“老子不怕,老子一辈子呆在这战场上,什么时候怕过?”
“那你问问你手下的将士,他们怕吗?”
黎魏转头看向校场周围的兵士,几近大半都垂下了头去,默不作声。此情此景,就算他说“他们也不怕”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君悦继续道:“我是姜离的王,我是带着满腔热血来跟你们同进退共御敌的,不是来跟你们比武的。我知道我资历浅没经验,再加上之前黎磊的事,你们恨我,看不起我。但我告诉你们,你们就算看不起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你们的主上。”
她声音更强更大了些,道:“黎磊犯上作乱,逼宫篡位,你们却因为我杀了他而恨我。那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是不是也认同他的做法?你们是不是也认为犯上作乱是对的,自己的主上看不顺眼了也可以随便杀害?”
“我...”黎魏反驳,“我没这么想。”
“那你们今天搞这一出是为什么?”
黎魏老脖子一梗,无言以对。一边的吴刚也暗暗垂下头,两手紧握成拳。
“你们手中掌握着兵权,你们告诉我,兵是用来干什么的?”
没人回答她,所以她只能自问自答。“兵是用来守护边境,不让敌人进犯的;是用来守护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的;是用来守护家国,不让它受别人践踏的。不是让你们用来维护一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的。”
“王爷。”吴刚开口欲言。
“闭嘴。”君悦冷声喝止,看着他俩道,“你们两个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明白什么是忠君爱国,什么是天地正气,什么是仁义礼智信。难道上了战场变成大老粗了,连以前学的知识就全都还给师傅了吗?
如今敌军十五万大军逼来,我们只有八万,八万对十五万,这仗该怎么打你们想好了没有?没想好为什么本王叫你们商议、你们却在这给我难堪?怎么的,今天要是本王输了你们就高兴地上天了吗?
天是上不成,本王看死还差不多。怎么的,明知道八万对十五万没胜算,自暴自弃了吗?这敌人还没打过来,你们就先拿自己的主上开刀,很风光是不是?敌人还没打乱咱们,咱们到先起内讧,很好玩是不是?”
几万兵士面前,两个老将领被主上骂得狗血喷头,真是脸丢大了。
“知道丢脸了?”君悦再冷声道,“今天要是本王输了,本王估计更丢脸吧!本王跟你比武时也没把握能胜,本王都做好了丢脸的准备了。本王都不怕丢脸,你们怕什么?”
两个老将军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热,要不是皮糙肉厚,估计现在都能红成个猴屁股了。
妈的一个黄毛小孩,连战场都没见过,他有什么资格骂他们?
不过是初来乍到,拿他们立威罢了。
人群前面的古笙和郭怀玉同时地向她做了个平复的手势。适可而止啊,说这么多也够了,再骂下去可就过了。
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把年纪,几万将士的将领啊!总要留点面子的。
君悦“嗯哼”了声,清了清嗓子,乖乖地听话。迈步往房氐的方向走去,道:“现在,跟我去大帐,商讨对敌之策。”
走了几步又转身,加大声音朝周围看热闹的一种兵士喝道:“还看什么,还不加紧训练去。”
众兵士哄的一下纷纷散开,该练箭的练箭,该练刀的练刀,该做俯卧撑的做俯卧撑。
君悦再看了后面几个明显老实了不少的将领,满意地回头朝前走去。后面几个将领乖乖地跟上,鹌鹑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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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商议,一直到了晚上。
黎魏和吴刚这两个人虽然对她这个主上不是太满,然而在军事上那也绝不含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提出的对敌之策、防御之工总能让君悦眼前一亮。
毕竟对于战场,她的确是个菜鸟,他们两个才是老手。
晚上,君悦正在泡脚时,古笙和郭怀玉来找她,对她白天在较场的那一出颇有微词。
古笙道:“王爷初来乍到,实在不应该当着众将士的面责骂黎魏和吴刚,他们两个在军中的地位十分高。”
君悦坐在榻上,两只脚跑在了热水里,两手臂往后撑着,上身微微后仰,看起来很是惬意。
“正因为他们在军中的地位高,我才要给他们当头一棒子,让他们知道他们之上还有一个我。免得以后他们继续拿我当空气,不理不睬,那我以后说话还有谁听。”
郭怀玉道:“可他们深受一众将士的爱戴,您这一骂,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哼,不满?那我问题,我今天所说的哪点错了?是他们给我下马威,我反抗错了?还是我说他们因为黎磊而恨上我是错的?还是说他们的主上不顾自己的性命来跟他们同进退、共生死是错的?”
古笙和郭怀玉对视一眼,无话可驳。
郭怀玉再道:“事实虽是如此,可是那些将士一直以来都跟着黎吴二人,唯他们马首是瞻,臣怕黎吴二人会煽动他们闹事?”
君悦拨动着水盆里的水,道:“是非对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界限,人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你能保证他们俩手底下的所有将士都心甘情愿抛弃自己的家人,跟着他俩来反我?
再说,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就算要为难我也不会在此刻。我一来,等于是‘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为难我?白天里那一出,他们其实也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只不过想让我输了出出丑罢了,好让我乖乖听他们的。
可惜,技不如人,他们反倒得乖乖听我的了。”
其实他们两个最后鹌鹑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古笙再道:“王爷做什么总是有您的道理,不过之后......”
“呼......”
正说着,一声嘹亮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就听到四周凌乱跑动的声音。君悦神情一凛,双脚从水盆里提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正此时,房氐匆匆进来,禀报道:“王爷,吴军夜袭。”
“夜袭?”君悦双脚落地,站了起来。“是哪?”
“莫城。”
古笙皱眉,“来得这么快。”
君悦重新坐下,拿起一旁的一块白巾擦了擦脚,而后套上鞋子袜子。
古笙和郭怀玉先后看去,微微蹙眉,只觉得她那双脚非常的白。
白也没什么,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嘛!可是是不是......小了点?
再看他那鞋子,尺寸真的比一般男子的鞋子要小太多。
怎么觉得像个女人的脚啊!
“看什么,走啊!”
正在他们怔愣疑惑间,君悦已经站了起来,说了这句话后,便率先走了出去。
古笙和郭怀玉只好挥去脑中的疑惑,紧步跟上。
一百二十三章 莫城战
莫城是姜离和吴国的接壤城,距离此处军营不过十里路程,快马一眨眼就能赶到。之所以不把军营设在城内,一是人数太多,二是怕打扰到城内百姓的生活。
君悦出来走了没多会,就碰到黎魏和吴刚正在指挥将士前往城内增援。吴刚甚至已经上了马,打算亲自前往督战。
“怎么回事?”君悦问向黎魏。
黎魏见到是他,白天里被骂得狗血喷头的热劲还未退去,不得不老实些地微微躬身抬手行礼。就连吴刚也下马来,道:“回王爷,吴军夜袭,已经和我方将士交上了。”
古笙疑惑道:“不是说吴军明天才能到吗?”
黎魏道:“吴军派三万人马暗中先行,打算趁我军不备实施偷袭。”
君悦蹙眉,“吴军十五万大军攻打我们八万,若是大大方方地打他们也是胜券在握,没必要搞偷袭。”
“没错。”郭怀玉道,“臣怀疑他们偷袭的目的,是想效仿当初顶楼山那几战,实行车轮战,想要累死耗死我们。”
几人神色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姜离军那可是很不利的呀!
要知道顶楼山那几场车轮战,齐军就是因为在军队人数上的弱势,被蜀吴联合逼得精力耗尽,最后不得不炸了山道。
可他们不可能炸了莫城啊!
君悦沉声道:“这样吧!咱们现在就进城,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她回头吩咐古笙道:“去给我牵匹马来。”
“王爷要进城?”吴刚惊讶道,“不可,城内现在很危险。”
君悦冷笑,“要是怕危险,我跑来这里做什么,躲在赋城吃奶得了。”
黎魏和吴刚对视了一眼,这话里的“吃奶”两个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好像白天里他就说了一句“如果我输了,就乖乖回家喝奶去”,结果该回家喝奶的却是他们。
古笙回头吩咐了个小兵去牵马来,君悦利落地翻身上去,房氐和流星流光三个忠实的随时随地的跟在她身后。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莫城城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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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有战有火,战的地方在莫城城外,着火的地方却是城内。
夜晚的星空下,一颗颗铜盆似的火石如流星一般从天而降,砸在地面上,砸在屋顶上,“嘭嘭”的火星四溅,火光冲天。人们甚至都不用高举火把照明,因为熊熊燃烧的房屋照亮了半座城,亮如白昼。
城内百姓四处流窜,有躲避火灾的,有寻找家人的,有想出城的...燃烧声,崩塌声,惊吓声,哭喊声......整座城就像一个蜂窝一样,嗡嗡的嘈杂乱响。
君悦深邃的双眸冷得像深埋地底的寒潭,手脚都是冷的。她来到了,真正的战场。
上次恒阳一行,她只看到了战争结束后的惨状。而这一次,她见识到了真实的刀光剑影。
如果说在恒阳时她看到的是死人,那今晚她看到的是杀人的过程。把人当萝卜一样砍的过程。
马蹄一路踏过,直奔城墙。
一众人上了城墙,从上往下看着城外的厮杀震天。黑夜下远观,根本就看不出谁是己方谁是敌方。千军万马混战,金鼓连天,龙血玄黄。
守城的一个副将过来,向黎吴两人禀报道:“将军,敌军来势汹汹,且人数众多。不过好在咱们早有准备,现在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君悦皱眉,势均力敌,也就是谁也占不到便宜。如此下去,只会拉长战线,加大伤亡。就像两个武功相当的人一样,打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吴刚作为老将,深知这个道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忽而的眼睛一转,看向随来的这个白衣少年。“王爷可有退敌之策?”
君悦站得笔挺,冷眼直视着下面的战火连天。虽看不清谁是己方谁是敌方,但敌方的那几架投石机还能运转自如地继续往城门和城内投火石,就知道我方没能打到敌方的后方。
“我军此刻是什么阵形?”她问道。
刚才守城的那副将道:“我军分三路,一路直迎敌军正面,两路向左右,两边包抄。”
黎魏立觉不妥,“敌军三万,人数太多,只怕是包不住。”
君悦看着不断从远处飞射而来的火石,有的落在城墙之上,那一撞击就连地面都要震一震。有的直接越过他们的头顶,往城内百姓而去。简直可恶至极。
“有黑火吗?”她问道。
“黑火?”黎魏和吴刚一怔,不解道,“黑火极为难得,王爷此时要黑火来做什么?”
“炸了那几架投石机。”
吴刚嘲讽,“王爷,那几架投石机距离甚远,就连我们也无法保证能将黑火射过去,您如何炸?”
君悦瞥了他一眼,“谁说我要从这射过去,当然是让人拿着黑火走过去炸了它。”
“这不可能。”黎魏直言,“您没瞧见吗?我军根本靠不近敌军后方。”
“没可能那就创造可能,没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你射不到投石机,那射到半空中的火石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黎魏和吴刚不解,射那火石做什么?
古笙却是有些明白了。“王爷是想制造混乱,让咱们的人能混到敌军后方去。”
君悦赞赏地投给他一个笑容,而后回头吩咐吴刚道:“把城墙上的火都灭了,放绳子下去,让人扛十个吴军尸体上来。”
“做什么?”黎魏不解。
“我要他们的衣服。”君悦继续道,“再有,挑出十个跑得最快的兵士来。注意,武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跑得快。还有,找几包黑火,用绳子绑在箭上,切记,绳子不能太短。”
话已经说到这里,黎吴两人要是再不明白怎么回事,他们也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了。
两人纷纷转头,各自分工吩咐下去。熄灭城楼上的火,放绳子下去,挑人。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君悦拿过城墙上一士兵手里的长弓,又一手拿起准备好绑有黑火的箭支,挽弓搭箭,目视前方。
“吹号收兵。”
“呼......”
夜空中,一声浑厚有力的号角声响起,城墙下正在交战的双方均是一愣。正打到**时,怎么的就收兵了呢?
然而战场上,号声就等于是命令,即便你有十万个不愿意也必须服从。于是姜离军队迅速统一阵形,往城门方向而退。
吴军虽也是疑惑,甚至也怀疑是不是有诈。然而看着往城门处逃去的姜离兵,再想起将军的要求,今夜一定要拿下半个莫城,也就是要杀掉半个莫城的兵力。照目前情况看来,任务远远不达啊!
吴兵领军振臂一呼:“追。”
于是所有吴兵高举武器,杀气腾腾地去追退往城门的姜离兵。
收兵的号角一响,两方军队迅速地分开,拉出一条明显的界限来,让站在城墙上的人能够一眼看清哪方是己方哪方是敌方。
君悦看着追上来的吴军,暗暗计算着最佳的距离。当吴军进入到圈套中心时,她手中的箭支像蛰伏已久的猎鹰一般,向着它的猎物飞扑过去。
她这一箭一出,其他人手中的箭也纷纷飞扑而去,与半空中投过来的火石激烈撞击,火星四溅。
箭支对上火石,自然不是对手。箭支受阻掉落在地,而绑在箭支上的黑火引线因为与火石的撞击被点燃,也跟随着箭支掉落在吴军中央。
吴军看到自己头顶上方有火星掉落下来,并不在意,还以为是火石上掉下来的火星呢!
然而下一秒,“嘭,嘭......”
“啊啊啊......”
城墙下的空地,仿佛是一片火树银花般,炸声滚滚,惊惨阵阵,血肉横飞。
吴军陷入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吴军领军当机立断喊道:“撤。”
号角声再起,这次却是吴军吹号收兵。然而君悦哪会轻易放过他们,命令道:“打。”
这边姜离军号角声再起,却是前进冲杀的命令。严阵以待的姜离军,再次与混乱的吴军纠缠到了一起,双方人马再次混战到分不清彼此。
恰此时,敌军后方再次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嘭嘭”声,混杂着木头碎裂声,士兵的惨叫声,声声振聋发聩。
一百二十四章 见面礼
一大清早,大军拔营,继续前进。今天一定要赶到莫城。
然而大军行进还未有一个时辰,就碰上了先一步前去袭城的军队。且这支原本以为会在前方携着胜利等着他们的军队,看着很是狼狈,像是落荒而逃。
权懿看着率军的将领,似乎猜到了些什么,问道:“没成功?”
那将领惭愧地低下头李来,禀报道:“王爷,是属下无能,没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谁知道最后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这才......”
啟麟看向他的身后,目测剩下的不过一万多人。
三万人去,只剩一万多人回来,对手好厉害啊!
“姜离能领军的无非就是黎魏和吴刚,这两人倒也有些能耐。本以为就算拿不下莫城,也能消耗他们的精力。如今看来,却是你们败了。”
“不是的。”那将领忽然道,“好像对方来了个厉害的人。”
权懿皱眉,“什么厉害的人?”
那将领回忆了一下,道:“昨夜虽然天暗,但是透过火光,属下隐隐看到了个穿白衣服的人。那人属下不认识,但应该不是普通人。他站在所有人的最中间,就连黎魏和吴刚都站在他身侧,肯定不简单。”
“白衣服?”权懿急问,“可是长得很清俊的一个男子?”
“这就不知道了。”大晚上的,又是打打杀杀,哪能看得清楚仔细。
权懿却是凝眉深思,穿白衣服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难道是他亲自上阵了?
不过也不奇怪,蜀国朝廷又不帮他们,他作为姜离的王,也只能亲自前来鼓舞士气,督军奋战了。
如果是君悦前来,倒有些棘手了。这个人,可不能因为他从未上过战场就看不起或者忽视。
瞧瞧昨晚,就给了他这么一份见面礼。
“原本是想让你们去耗掉对方的精力的,结果倒好......”
那副将惭愧地低下头,无地自容。“将军,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替您拿下莫城。”
“罢了。你们不了解他,输了也是意外。”权懿吩咐道,“你们昨夜也累了一晚,原地修整半日吧!大军先行一步,你们修整好后就跟上来。”
他?...那副将不明白将军口中的这个他是何人,难道是昨夜出现的那个白衣男子?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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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人未到声先到,临时充作办公之地的府衙某间院子里,传来了数声粗犷豪放的大笑。
君悦从面前的地图中抬起头来,看向昂首挺胸跨步进来的黎魏,可谓是满面春风,比嫁女儿还高兴。
他一进来就找君悦,迫不及待哈哈笑道:“昨夜这一仗打得可真是痛快,王爷可知道咱们歼灭了多少敌人?”
君悦虽说心里有数,然而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多少?”
“将近两万人啊!”黎魏边兴奋地说着,边伸出了两根手指。
君悦夸道:“几位将军真是神武。”
昨夜吴军意识到事情不妙后想要撤时,黎魏和吴刚等几位将军也下了城楼,加入到战斗中去,杀得敌军丢盔弃甲。
吴军逃出去后,原本黎魏是想乘胜追击的,然而吴刚却是阻止。一旦追出去,碰上了吴军的主力,那可就糟了。
黎魏和吴刚,都曾经是黎磊手下的得力干将。黎魏性格爽朗,有一说一,性格有点冲动。而吴刚沉稳,胸有城府。
“那是,也不看看本将军是谁。”黎魏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在主上面前要有谦虚的意识。“要不是老吴拦着,我非把那一万也给削了脑袋不可。”
他虽然不谦虚,但也不会昧着良心冒领全部军功的意思,道:“不过,还是多亏了王爷的计策,让敌军方寸大乱,又炸了对方的投石机,不然哪能那么顺利的就赢得了胜利。”
君悦倒是谦虚道:“打仗我的确不如诸位将军,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投机取巧的玩意罢了。不过此战虽然胜了,却也只是小胜,不可太过骄傲。吴军的主力不日就要到达莫城,我们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臣明白,老吴已经在督促士兵们加强城防了。”
“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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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后,君悦出了府衙,到街上四处看看。
战火燃烧过的地方,一片焦土。
府衙门口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均是被毁了房屋无处安身的难民。一群人挤在狭小简易的帐篷里,眼里充满了对战争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君悦叹了口气,连她自己对未来都是茫然的,何论他们呀!
负责安顿难民的郭怀玉见他过来,忙过来打招呼。“王爷。”
君悦看着眼前的一切道:“不过一夜而已就有这么多难民,往后只会更多。我在想,要不要将城中的百姓撤走,以保全他们的性命?”
“恕臣直言,臣觉得此时撤走百姓不妥。”
郭怀玉解释道:“昨夜小胜,我军正是士气大涨的时候。如果此时撤走百姓,等于告诉所有人咱们在准备后路,告诉将士们连您也没有把握打赢,会扰乱军心的。”
“可难道为了稳定军心,就让他们来做牺牲吗?”
郭怀玉看了身后的难民一眼,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里的大多数人,即便王爷想让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的。”
君悦明白,在古人的思想中,根是何等的重要。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是他们的根。离开了莫城,到了外面就是风餐露宿,漂泊无依。他们宁愿守着这残破的砖瓦,也不要去承受未知的恐惧。
哪里都会打仗,哪里都不安全。
世道本不安,何处是净土?
“这样吧!你去问问都有哪些人愿意走,安排他们尽快出城。”
“是。”
其实走了又能去哪里?往姜离腹地而去吗?
若是莫城破,姜离腹地又还能支撑多久?
吩咐完之后,君悦便往城中而去。
房氐尽职尽责地跟在她身后保护。君悦忽而问道:“之前为了战事一时没有机会问,五星赤羽箭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房氐道:“属下亲自去过那战场,除了齐军的尸体外,其余人的尸体都被带走处理了。现场留下的兵器、箭支,属下也都查过,没有人认得。
那处战场十分隐秘,四周几乎没有人居住。若不是尸体搁在那太久散发出腐味,只怕都不会有人发现。”
君悦纳闷,“劫杀十几万军队,那这伙神秘的人也必定不在少数,难道就没留下什么脚印之类的?”
“脚印倒是有,而且四面八方都有。也就是说他们退离之时是从四面八方分散而去的,且走了三里之后,脚印踪迹等等都全部消失了。”
君悦摸着下巴,“看来对方还真是滴水不漏啊!查不到武器来源,说明他们具备自产武器的能力。厉害啊!
既然战场周围查不到踪迹,那就加大范围的查。这么多人的出现又离开,应该很显眼,我就不信没一个人看到。
还有我刚才突然想到,五星赤羽箭上的那个图徽,肯定代表着某种意义。去查一查这个图徽的来历,也许从这个图徽的来历,我们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是。”房氐应下。
君悦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也不知道查这些是否还有必要了。如果此战我死了,那......哎你说我是不是该交代你们后事了?”
房氐看着她,目光坚定,沉沉道:“少主不用交代,该怎么做兄弟们都知道。”
“行啊,不愧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她还曾想着要争这天下,尼玛人家十五万大军就把她整得无法应对,看来大话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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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章 若不降
吴军的速度很快,当天就到了莫城。在莫城城外三十里处扎营,整军之后,便开始轮番攻城。
第二轮攻城,吴军派出两万军队,姜离也派出两万,双方打成平手。
第三轮,吴军派出五万,姜离派出三万,双方大战三个时辰后,姜离败。好在姜离依傍莫城,败后便躲入城中,吴军暂时奈何不得他们。
然而车轮战到了第四轮,姜离再也支撑不住,莫城破了。
八万军队,不过莫城一战就损失了两万。黎魏和吴刚只能带着剩下的六万将士,向姜离腹地宣云城退去。
八月初秋,天渐渐转凉。
傍晚时分,竟下起了小雨。
君悦站在廊下,抬手接住从瓦檐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水珠打在手心里,渐起滴滴水滴,沾湿了她窄紧的衣袖。
房氐从屋内出来,抖了件披风披在她肩上,道:“公孙展已经将粮草送来了,吴将军正在接收。”
“他遵守承诺,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君悦紧盯着手上的水珠,悠悠道,“以他的行事风格,我还以为他会三催四催才会送来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公孙展也深知这个道理。”
君悦摇摇头,“如果我是他,明知姜离不是吴国的对手,一定会趁此机会发笔国难财,这才是那人的风格。”
房氐想想倒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世族大家,永远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管这姜离的主人是谁,他们世家永远屹立不倒。就算是新王上位,也奈何他们不得。
“还有,”他道,“赋城传来消息,萧家家主于昨夜,暴毙死了。”
“死了?”君悦一怔,转头看向他。“暴毙死的?”
萧家家主正当壮年,前段时间还曾刺杀过她,也不曾传出他得了什么病,怎么的就突然暴毙死了呢?
房氐“嗯”了声,“据秦风的推测,八成是公孙展下的手。”
君悦的惊讶比刚才更盛,“这可能吗?那...那可是他岳父,他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岳父?”
“具体的原因还有待查证。不过公孙展此举,确实是不太像他平日的行事作风。属下总觉得这个公孙展,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就好像转了性一样。”
君悦收回手去,房氐适时地递过去一块帕子,她自然地接过,擦拭着手上的水珠,转身往屋内走去。
她明白房氐的意思,就好比你摸透了一个人的行事套路,突然有一天对方变了套路一样,你摸不透了。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微眯着眼睛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的公孙展最近是有点变了。就是从我从恒阳回来之后,每一次接触他,都让我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我说不上来,但怪怪的。”
比如他看她的眼神,他在她面前的举动,都不太像是以前谨慎的他会做出来的事。难道说挨了一刀,人就变了?
变得比以前更狠了。
房氐倒不觉得怪,他只觉得这个人比以前更加危险了。
君悦抬头看他,“哦对了,我还不曾问过,他上次替我挡了一刀......”
“王爷。”
她的话被打断,流星冒雨匆匆进来,急切禀报道:“吴军又进攻了。”
君悦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么快。”
昨日莫城城破,他们不得不退至宣云城。没想到还未准备就绪,吴军就已经紧追而来。
战争,从来都由不得你准备就绪。
“走。”来不及多说什么,她人已经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房氐迅速地抓起墙角的一把伞,撑在了主子头顶上,紧随而去。
刚到半路,就碰到一身身着盔甲的吴刚也大步流星朝她的方向赶了过来。
君悦疑惑,“你此时不在城墙上督战,这是要去哪?”
“臣正是来找王爷的。”吴刚在他面前站定,将手上的一张纸条递给她。“吴军射进来的,王爷看看吧!”
君悦微微蹙眉,接过他手上的纸条展开一看。纸条上字不多,却是令她心惊胆寒。
若不降,便屠城。
他妈的又来。
她此时最讨厌“屠”这个字。
君悦垂下手来,手中的纸条被她揉成团,手背青筋突起,眸中森寒,咬牙切齿道:“他敢。”
吴刚暗自嘲讽,人家连恒阳都屠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王爷,此事,您得拿个主意。”
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头顶上的油纸伞。那滴滴答答的声音穿透伞纸,落在人的耳中,就像激烈的战鼓声一样,让人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来。仿佛这伞纸很快就支撑不住这样的大雨,要破了。
君悦问道:“此事,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了,权懿让人在城外叫嚣,说王爷只要携姜离归顺吴国,吴国必定善待姜离百姓,否则他与咱们就是敌人。一旦城破,他就会故技重施,屠城,绝不虚言。如今,城中百姓,军中将士人人自危,人心不稳啊!”
“他不敢屠城的。”房氐肯定道。
吴刚赞同道:“臣的看法与房侍卫一样,权懿绝对不敢屠城。恒阳之事已经惹得民怨沸腾,若吴国再泯灭人性继续屠城,必定遭受天下百姓的群起反抗。失了民心,吴国还如何一统天下。
可这其中的利害咱们懂,百姓和将士们不懂啊!吴国满算应该还有十二万军队,说不定还有后援,而咱们只剩六万,这悬殊太大了。别说将士们没有信心能赢,只怕连王爷自己都没有把握吧!”
君悦深邃的目光看向他,沉沉问道:“吴将军,您是军人,此时此刻咱们不是君臣。君悦就问你一句,如果要你降,你会降吗?”
吴刚深深地看了这少年一眼,少年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幽黑,看得久了,很容易就被卷进她深邃的一双眼窝中去,失去意识。
吴刚迅速地收回视线,退后一步,微微躬身抬手一礼,朗声道:“臣愿意与姜离,共存亡。”
“好。”君悦扔了手里被捏成团的纸条,坚定道:“那咱们就不降。”
白色的纸团被无情地扔进雨中,沾了水,晕了字迹,被人一脚踩上,陷进了积水泥中,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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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下,吴军还在叫嚣,嚣张至极。城墙上,姜离军每听一遍,心就沉一分。
夜雨并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
两军对垒,隔着层层雨幕,还未见刀光,就已经感觉到彼此传递过来的凝肃与杀气。
直到城墙上出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权懿大手一抬,前头叫嚣的声音这才停止。
权懿身骑高头大马,一身银色盔甲如狼一般,十分霸气。他微微仰头,闲闲道:“姜离王,好久不见。”
君悦居高临下,雨丝打在她脸上,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冷冷道:“也不是很久,上上个月的事而已。只是没想到再见面,咱们会是这般情形。”
“天下风云变幻,什么情形也都不奇怪。既然王爷也说了咱们才刚分开不久,那王爷应该不会忘了,当日你能活着离开恒阳,可是有本王的一份功劳。”
这话,挑拨之意实在明显。是在告诉所有人,她君悦与权懿关系匪浅吗?
她嘲讽道:“的确,当日本王与鄂王比武,权大将军没有掺和一脚,而是冷眼旁观,这份恩情君悦记着。要不然您跟鄂王联合,我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来。”
权懿微微低头,嘴角一笑。这厮,转身就不认账了。
“即便你逃出来了又如何,如今你手上应该剩下不到六万军队了吧!而本将军身后可是有十二万,你觉得你能赢吗?就算你赢了这一战,那下一战呢?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你拿六万将士的性命负隅顽抗,好全了自己宁死不降的美名。可等他们都死了之后,谁知道你会不会怕死的还是得降?既然早晚都要降,又何必牺牲他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呢?”
城楼上众人纷纷转头来看她,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怀疑。
是啊!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受点小伤都会喊爹喊娘的王子,他难道会不怕死吗?
如果到最后他还是要降,那现在牺牲他们,又算什么?
“他妈的啰哩啰嗦。”黎魏不耐烦道,“老子看不下去了,兄弟们,开城门,给老子打。”
君悦也觉得真的是啰嗦,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开打。”
一百二十六章 落病根
这一战,姜离败了,又损失了一万人。
雨势凶猛,将整个宣云城外的一片空地都染成了红色,尸横遍野,马革裹尸。
天渐渐亮时,君悦才从城楼上下来,准备回住处。
因为昨夜下雨,投石机并没有发挥到任何作用,所以昨夜作战,吴军并没有使用投石机,城内还算井然有序。
人们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一步步走过,眼神里总是带着或疏离的或疑惑的或愤恨的目光,尊敬有之,淡漠有之,不屑有之,仇怨有之。
雨滴打在头顶的伞上,滴滴答答的如珍珠落玉盘。
然而这珍珠落玉盘的声音听起来,可不怎么美妙。
“就是他啊,不顾我们死活,非要不降,他难道要我们宣云都像恒阳那样了才甘心吗?”
“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打打杀杀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想活着。”
“呸,一个好男风的货色,简直丢尽了我们姜离的脸。”
“当年他就不该醒过来,一直傻着才好。”
......
君悦驻足,转头看着廊下议论纷纷的人。那些人见她转头看过去,害怕的闭了嘴,身体往人群后缩的缩躲的躲,一脸戒备又害怕地看着她。
隔着雨幕,她就这么看着他们,不责备不愤怒,也不作声。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挺犯贱的,劳心劳力废寝忘食也就算了,还放弃自由不顾性命地跑来这里,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些个百姓。
可结果倒好,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怪她的无情。
那她做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她是不是该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才开心如愿啊!
难道做了一次亡国奴还不够,还要再做一次吗?
“这些个愚昧的百姓,真是该死。”
不远处,黎魏呸了声,听着周围人的声音,为那个白衣少年忿忿不平。
吴刚感慨道:“不是他们愚昧,是他们所求的和他所求的不一样而已。”
他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少年了。
这少年初看时的确不太顺眼,然而较场上一胜,倒也让他看清楚他不是个绣花枕头。莫城城墙上一计,令吴军大乱,他们乘势追击,歼敌两万,更让他认识到这个少年,也的确有两把刷子。
这些天下来,他虽然身为王爷,却不曾以身份压人,反倒是虚心听他们这些老经验排兵布阵,听从指挥,奋勇杀敌。
他不是来做做样子而已,他是真的跟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一样,同吃同住,上阵杀敌。
他来了这么久,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呢!
“这么看着,他也没那么讨厌。”
黎魏笑了笑,“其实那天跟他打一场,还是挺过瘾的。哎,有机会你也试试。”
吴刚但笑不语。
眼前突然横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截住了一个朝她面门而来的小小拨浪鼓。
君悦抬手,接过了房氐手里的那个小拨浪鼓,而后压下他的手臂。她微微转动着手指,小拨浪鼓上的两个小铃铛甩动起来,打在了鼓面上,“咚咚咚”地响,跟雨伞上传来的雨滴声差不多。
她脚尖换了个方向,朝廊下的百姓们走去,站在了一个梳着两角的小孩面前。
孩子的母亲惊慌的将孩子拽到身后藏起来,眼里满是戒备。“你...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君悦嘲讽,将手中的小拨浪鼓朝孩子递过去,“你的东西。”
“不用你假好心。”孩子的母亲抬手拍掉了那拨浪鼓。拨浪鼓掉在地上,沾了地上的泥水,肮脏不堪了。
君悦盯着那小拨浪鼓好一会,无奈地收回手来,转身要离开。
罢了,一个妇人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
“王爷。”谁知她刚转身,人群中突然传出声音,“你就降了吧!”
君悦离开的脚步就这么顿住,背对着他们,竟没有了转身面对的勇气。内心里竟然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愤怒?
“哎你胡说什么呢你?”黎魏实在听不下去了,人走过来吼道,“你们以为降了就没事了吗?”
有百姓道:“吴军说了,只要降,就让我们活。我...我们要活着,我们不要像恒阳一样,太可怕了。”
黎魏气道:“哼,我告诉你们,就算降了,你们真以为吴军就能放过你们吗?”
“他们已经承诺了...”
“承诺算个屁,敌人的承诺你们也信,你们是不是傻啊!”
“可莫城已经没了,你们告诉我们,你们能守住宣云城吗?”
黎魏喉咙一梗,答不上来。说守不住,这话他可说不出来。说守得住,也是自欺欺人。
见他这神情,百姓们更加奋然道:“你看,你们也知道守不住,那为什么还要打啊?要打你们自己去打,不要连累了我们。”
“就是,不要连累我们。”
黎魏满腔气愤,“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们是哪国的人,知不知道什么叫耻辱啊?”
“什么耻辱不耻辱,我只知道我们宣云城明天就有可能被屠城。”
“就是,要是被屠城,你们倒是可以灰溜溜的走了。我们呢,我们拖家带口的能上哪去?”
“都说了我们不会放弃你们的。”
“谁信啊!”
......
君悦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心口隐隐的疼。这疼慢慢地扩散开来,蔓延整个上半身,疼得她脸色煞白。
她不是无坚不摧的,她也会疼的啊!
“少主。”房氐听出她呼吸的不对劲,微微低头看去,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
君悦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轻轻道:“走吧!”
她不能让人看出她的不对劲,她是姜离的王,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军队的军心。
吴刚见他走了,这才转头来看着满腔愤怒的百姓们,抬起双手示意人们平静下来。
等周围嘈杂的声音停下来之后,他才粗着嗓音沉沉道:“你们别忘了,你们能有自己的土地,是王爷的功劳。如果不是王爷实行均田令,你们能有自己的土地吗?
降了吴国,你们就没想过你们又会像以前一样,上交高额的税赋吗?好不容易日子变好一点,你们又想过回以前那种贫困潦倒的日子吗?
想必你们中有的家人正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们却在这嚷嚷着要降,你们觉得合适吗?”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没人反驳,只剩下大雨哗啦啦的声音。
安静,沉寂。
难道怕死,也是错吗?
---
君悦回到住处,流星流光见到她,吓了一跳。“少主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房氐抓着她的手腕把了一会脉,而后道:“没什么大碍,大概是一晚上没休息,加上情绪起伏太大,所以才导致心率不齐吧!我开张药方,少主只要喝上两幅就好了。”
君悦淡淡地说了声“多谢”,而后道:“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好。”房氐应道,“那少主先休息,我们出去给你备早膳。”
等三人都出了房门,距离主卧远了些之后,房氐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马上找到神医佳旭,带到这来。”
流星讶道:“少主的身体,真的这么严重吗?”
如果只是一般的病症,房氐就能解决,再不济外面的大夫也可以。而一旦要找佳旭,只怕是真的病得不轻。
房氐找来佳旭,一是因为君悦是女子,不方便让外面的大夫瞧,二也的确是她的病的确不轻。
“自从恒阳一难,晋安帝死在她面前,永宁王化为焦尸,她表现得都太过平静了。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不吵不闹也不发泄,这对她的身体反而有害无利。如今她情绪只要稍微被牵动,心口就会疼,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会落下病根。”
流光虽然不懂医理,不过听到会留下病根,也知情况不容乐观。“那好,我马上传信,让他们找人。”
房氐“嗯”了声,“神医前段时间刚给公孙展看过病,想来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姜离境内,尽快找到他。”
“是。”
一百二十七章 天时
君悦靠着窗下的软塌,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醒来时才发现流星一直在榻边守着她,君悦坐了起来,抬手抚着心口的位置,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们呢?”
流星看着她抚着心口的动作,喉头一酸,然而面色却平静地道:“房氐被郭将军叫去了,流光在煎药。”
君悦淡淡“哦”了声,望向窗外的天色,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场雨,总算是停了。”
“可不是嘛!”流光端了热腾腾的药进来,放在桌上,道:“说来也奇怪,这都入秋了,怎么这雨还下个没完没了,不都说秋天天高气爽吗?”
他将药碗从托盘上拿起来,端到主子面前。“这是房氐开的药,喝了能补元气的。说是少主最近有些心力交瘁,精神不济。”
君悦这回没有嫌动嫌西的,乖乖地接过药,低头吹了吹,然后一口气喝下。
流星流光兄弟俩对视一眼,以往少主喝药,都会嫌弃地说一大推的。喝一口眉头都要皱半天。如今,一碗药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大概是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了吧!却强忍着一声都不吭。
流光接过她手里的空碗,找了话题继续说道:“我听厨房的张大爷说,过两天估计还会有场大暴雨呢!你说,这哪像秋天啊,倒像是春雷滚滚似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君悦听着他叽里呱啦的,觉得有点吵,便吩咐道:“我有点饿了,去拿点吃的来。”
“哎好。”流光兴冲冲地出去拿午膳。少主想吃东西,那是好事。他还怕早上的事影响到他心情呢!
流光一走,君悦便起身来,简单洗漱了番,再出来时流光也端着饭菜回来了。
君悦坐在桌边,随便地道:“你们也坐下来吃吧!”
流星流光很不客气地坐下,与主子同坐而食。一开始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们还会有点别扭拒绝,毕竟与主子同坐而食是犯了规矩的。然而久而久之,跟着主混熟了,早把那规矩给抛了九霄云外。
君悦吃着吃着,突然夹菜的动作一顿。
兄弟俩默契地一怔,流星问道:“少主怎么了?”
君悦凝眉,看向流光道:“你刚才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哈?”流光一愣,少主怎么问起他刚才说过的话来了?莫非是他刚才的话有问题?
走前的最后一句,好像是:“属下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君悦收回筷子,“不是这句,上一句。”
流光再一想,“好像是这整天下大雨的,不像秋天。”
“也不是,下一句。”
这回流光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倒是流星想起来了,道:“说这天像春雷滚滚。”
“春雷滚滚...春雷滚滚...”君悦呢喃着这四个字,像魔症了一样呢喃了四五遍,而后猛地扔了筷子站起身,转身进了内室。
流星和流光面面相觑,齐齐耸了耸肩,这主又不知哪根筋抽了。
这主经常这样,脑子一热,想一出来一出。
两人落后几步的跟了进去,却见他们家主子站在挂起的地图面前,手指沿着上面的线条缓缓滑动,陷入沉思。
得,这午膳还是等会再吃吧!
“流光。”君悦头也不回吩咐道,“你去城里打听打听,有谁会看天象的,把人给我请来。”
流光虽不懂这主要干什么,不过他还是服从的听令,转身出去了。
君悦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的某处,而后后退两步来纵观整张地图,深邃的黑眸突然出现了股汹涌的漩涡,压抑的内心仿佛被浇灌了沸水般沸腾了起来。
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她虽读了兵书,然而不亲临战场,当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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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城?”
不大的内室里,众声讶异,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地图下的那个白衣少年。皆不明白为什么昨晚上还说宁死不降的少年,现在却提出弃城?
君悦负手而立,沉声道:“没错,弃城。眼下我们都明白,宣云城是守不了多久的,城破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我们真的没有必要花更多的牺牲来守住一道迟早会破的城门。”
黎魏心直口快,嚷道:“王爷,你莫不是真的怕死?”
君悦只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吴刚心里虽然是个黎魏一样的想法,不过他却是没有明言出来,而是换了另一种方式问道:“王爷可是有了对策?”
“是。我们不但要弃宣云城,而且还要弃宣云城之后的沙城。”
郭怀玉的视线落在主子身后的地图上,皱眉道:“王爷的目的是,把吴军引到虎丘?”
“没错。”
古笙反驳道:“虎丘地势平坦开阔,四周并无可隐藏之物。吴军十二万,而我军只剩下五万,若正面交锋,我们并没有胜算。”
“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君悦微微侧身,抬手指着地图上虎丘之处的北方,道:“虎丘之北,是巨风峡道,此峡道虽不长,但呈宝瓶状。一旦起风,风从瓶口进去,却不会从瓶底出来,而是在瓶内形成旋流,人在其中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我找了几个精通天象的人问过,三日后,也就是八月初十当天,会有一场特大的暴风雨。到时候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们可以利用这天时,将吴军引入此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手指指向另一处,“这是虎丘之南,其中在这个叫苗寨的地方,这里有一片死亡地带--沼泽。我们可以将吴军引入这片沼泽地,即便杀不死所有吴军,也定能让他们损失惨重。
无论是经过东边的沙城,还是北边的巨风峡道,还是南边的沼泽地,到最后这三处汇集的地方,都是虎丘。我们的主力就在虎丘等着他们,与他们生死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细细听着,策略倒是好,可是总有些不切实际。
吴刚道:“王爷,您熟读兵书,臣本不该质疑您的决策。可这是战场,不是书本,臣还是觉得虎丘之地,并非最佳的决战场。”
黎魏附和,“臣也觉得不是。”
君悦面对着他们,目光坚定道:“那就请诸位相信我一次,我不会拿几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可是...”
“如果诸位不相信我,那我只能以王爷的身份命令诸位,听令行事了。”
这还是第一次,君悦在众人,以王爷的身份命令人。
这或许会引起众人的抵制心里,可是,她没有时间说服他们了。
“诸位,我们人数本就少,本王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咱们还要起内讧。咱们应该万众一心,齐心协力抗敌。信我一次,胜了,我们就能把吴军赶回老家去。败了,本王跟众将士同寝而眠。”
众人面面相觑,胜不胜他们不敢肯定,但“同寝而眠”这四个字,的确能让他们交出性命,信这少年一次。
反正败了,也不过一次性死绝而已。和一点一点的消亡,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
见众人没有异议,君悦继续道:“谢谢诸位的信任,那接下来咱们兵分三路。
先撤走城中百姓,然后败逃。败逃时可得做得像样一点,不能让敌军看出端倪来。
接下来吴将军率军一万,往北,务必敢在八月初十的当天赶到巨风峡道。黎将军同古将军率军一万往南,到了苗寨之后,可找当地人助你们顺利通过沼泽之地。
剩下的三万人,本王会合郭将军一路逃往沙城,再弃沙城前往虎丘。本王便在虎丘之处,等着三位将军,三军会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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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章 一腿
“你说秦风在找佳旭?”
公孙展的手从面前高竖的白色盔甲上收回来,白色的素服令他看起来一改往日的红装形象,倒有些清清冷冷的疏离感,高贵无比。
关月暗自思量着,主子自从醒来之后,这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他道:“是。秦风是王家安排在公子身边的眼线,他找秦风定是为了王家。可王家最近,没听说有谁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啊!”
公孙展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白色盔甲,语气凝重道:“或许他找佳旭,并非为了王家。”
“那还能是为谁?”
公孙展不答,收回视线来,转身岔开话题道:“君悦此时在何处?”
这又是一个让关月想不太明白的地方。公子以前也不是没有直呼过王爷的名讳,但大多时候语气都是愤恨的不屑的,偶尔有一点敬佩的。
但是现在,公子每每唤王爷的名讳,很是自然,就像老熟人一样。有时候甚至还带着...亲昵宠溺,关心担忧的口吻。
而且公子现在的行事,完全没有以前一切为了公孙家的利益的作风,反倒是一切为了那个姜离王。
世人皆知,他们的姜离王可是个好男风的主啊!
他不得不胡思乱想,难不成公子和王爷,有了那方面的意思?
难不成公子也被王爷的美貌折服,放着娇妻不理,不顾世俗眼光,跟王爷有了...一腿?
“回公子,今早刚送来的消息,宣云城破,王爷和几位将军的军队被打散了。王爷带着残部退至沙城,其它几位将军下落不明。”
“打散了?”公孙展眉头一蹙,总觉得就算是不敌,也不至于被打散吧!要知道姜离军队本就少,若是再被打散了,可就给了敌方逐个击破的机会。
难道是有其他目的?“拿地图来。”
关月到一边的书房取了地图来,展开摊在主子面前。公孙展看着宣云城之后的沙城,沙城之后的虎丘,虎丘之后的蔚徳县,可都没有一处是作战的有利之地啊!
倒是虎丘之北的巨风峡道,以及虎丘之南的沼泽地,是个有利的地势。
关月试探道:“公子,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姜离是必败无疑了。吴军人数众多,来势凶猛,权懿肯定是想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姜离,咱们也得为自己打算了。”
公孙展冷眼扫了他一眼,关月被这一眼扫得后脊一凉。他敢肯定,公子刚才那一眼,里面含了杀意。
公子真的变了,以前他从未对他有过杀意的。
都是因为那个人。
公孙展收回目光,冷冷道:“对姜离来说,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王。”
“可朝廷已经弃了姜离,我们......”
“朝廷不会放弃姜离的。”公孙展肯定道,“蜀国不过是想借吴国的手杀了君悦,然后他们再以复仇的名义打退吴军,从而完完全全地控制姜离,接管矿山。蜀国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矿山而已。他们甚至还可以以为君悦报仇的借口,掠夺吴国领土。”
姜离的矿山,谁都想要。吴国攻打姜离,其目的也是在矿山而已。
于蜀国而言,君悦这个姜离王,太不好控制了。否则啟麟在恒阳时,不会想杀了她。
正说时,门外有人禀报,说是夫人求见。
公孙展说了句“让她进来”后,便走到茶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婧婻精神不是太好,身着孝服,头戴素簪,人看着也消瘦了一圈。
她走到丈夫面前,曲身行了一礼后,道:“求相公救救我哥哥。”
公孙展悠悠喝茶,“你哥哥如今在刑司,归吕大人和兰大人管,我主管户司,手伸不到那么长去。”
萧婧婻急道:“可他是我哥哥啊,也是你的亲人。你去跟吕大人说一声,他要什么萧家都会给。”
“给?”公孙展嘲讽,“只怕他要的东西,你们萧家给不起。我把筹措粮草的任务交给了萧家,萧家倒好,把筹措来的粮草转眼就变卖,你觉得吕济生和兰若先会放过他们吗?
危楼之下,萧家不想着出一份力,不想着前线的将士也就算了,倒背后捅自己同胞一刀,发起国难财来了。哼,我公孙家都不敢这么做,你们倒是胆子大得很,也不怕被人戳破了脊梁骨。”
萧婧婻羞愧地低下头来,娘家做的这些,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相公,哥哥他知道错了,不然...不然你去求求姐姐吧,去求求年侍卫。”
她忽而想到了关键般,喜道:“对,年侍卫和兰大人是朋友,看在年侍卫的面子上,兰大人一定会放过哥哥的。相公,父亲已经走了,哥哥是萧家唯一的子嗣了,他不能有事啊!”
关月站在一旁,暗自摇头。
吕济生是齐国旧人,恒阳被屠,他的族人如今是一个不剩,他比任何人都憎恨吴国。而如今王爷在前线对抗吴军,吕济生绝不允许有人在背后拖他后腿。
且如今的姜离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明知是败,他也要拼力帮助王爷。姜离一旦易主,他们这些齐国旧人,只怕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再说,年侍卫的确和兰大人是朋友,可他们对于王爷的衷心程度,绝不是一个妻弟可比的,萧婧婻真是打错了算盘。
倒卖军需粮草,这要换做是其他人,早就被斩头了。
“要救你哥哥也可以。”公孙展放下茶杯,看着她道,“除非你让吕济生和兰若先满意。”
萧婧婻充满希冀的眼神问道:“要怎么做,怎么做萧家都愿意。”
“交出你们萧家所有的钱财。”
“什么?”萧婧婻一惊,“所有?”
“对,所有。”
“可是哥哥变卖的那些粮草,不过是几万两银子而已。我们把这部分银子上交,最多再交些罚款不就可以了吗?交出所有钱财,那萧家岂不是要倒了吗?”
公孙展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素服,负手往门外走去,冷冷道:“办法我已经给你出了,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钱和命,只能选一个。
关月跟随在主子身后,疑惑道:“公子,这会不会太太妥当。若是把所有银子都交出去,萧家可算是完了。”
萧家与公孙家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王爷要牺牲萧家,等同自断一臂,伤筋动骨啊!
公孙展无所谓道:“我看他们,很不顺眼。”
就为这个?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吧!
关月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哪有女婿看自己岳家不顺眼的,不顺眼当初为何还要娶人家女儿啊?公子的行事,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耳听走在前面一步的主子道:“把屋里的那副盔甲快马加鞭送去给君悦,路上不准碰着损了一分,否则我要了他们命。”
关月后脊再次一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颤抖着回答“是”,眼神中流露出对这个主子深深的害怕。
公子,真的越来越可怕了。
“还有,派人去打听一下君悦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把府里最好的药材和补品送过去,没有的就到外面去买。”
关月再次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就算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轻易地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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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九章 沼泽
沙城的县衙后院中,君悦看着面前竖起的银白色盔甲,那一个头盔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银子炼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多重?不过倒是挺精致的,上面的纹路既漂亮又大气。
单看一个头盔,君悦就望而怯步,而何况那一身银子做的铠甲。银白的铠甲中间,也就是胸口的地方,还镶嵌了一颗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可谓是抢眼。
郭怀玉站在一旁,啧啧道:“这公孙副司还真是细心,知道王爷缺一身盔甲,让人加紧赶制然后送来。”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那铠甲的腰,再看了看王爷的细腰,道:“好像还挺合适的,量身定做啊!正好现在可以穿上,王爷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试啊!”君悦双臂抱胸,瞥了他一眼。“那么大一颗宝石,不怕成为众矢之的遭人抢劫啊!”
郭怀玉想那倒也是。“可王爷上战场,总归是需要一身盔甲的。”
堂堂一个王爷,打仗连身盔甲都没有,让人看着也太寒碜了。
要是穿上这一身,凭着他家王爷的气质,一定会是一个英俊不凡的少将军。
君悦放下两臂,转身往屋内走去。“不需要,一身累赘,还影响我出手呢!”
这目测也有三四十斤,穿个这么重的东西在身上,她迈个腿都不利落。
这公孙展送来的盔甲真是多余,送来的药材倒是不错。
郭怀玉也转身跟上了主子。人刚走到廊下,院中猛地刮起了一阵强风,将未固定好的窗户吹得撞在了墙上,“啪”的一声响,十分响亮。
君悦跨进门槛的脚步一顿,回身看着院内被大风刮过的树木花草,枝叶摇摆翻飞,落叶轻扬,就连院内挂着的盔甲都摆动了一下。
“要开始了。”她沉声道。
郭怀玉站在她的身侧,不阻挡她的视线,闻言也道:“城内百姓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余下的都是按照王爷吩咐留下的数量。两军一开战,将士们就会安排他们撤离。吴军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达城外。”
新一轮的战争又开始了。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战,一直在退。每退一步,将士们的士气就会少一分。就像蜡烛一样,每燃烧一会,蜡烛就会短一截。
君悦望着天空中流动得明显比刚才快了数倍的云朵,喃喃道:“虎丘那边应该已经在准备了。”
郭怀玉暗暗计算了下,“按照时间,他们应该在准备了。可是王爷,您真的有把握,那样能成吗?”
君悦正回身,继续将另一只还在外面的脚也迈了进去。“事情不到最后,谁能说有把握。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输了而已,姜离已经没有什么输不起了。”
那倒是。连姜离之主都在这了,还有什么是输不起的。
“不过。”君悦继续道,“从沙城到虎丘,最多也不过两个时辰,所以我们必须拖住吴军。至少要拖到明早,这样按时间算,才能刚好在明日午时,进入虎丘。”
虎丘,是她选择的决战场。午时,是最佳的时间。
如果她逃离沙城太早,吴军猛追之下,就会在午时之前提前经过虎丘。如果太晚,错过天时,他们就完全没有了胜算。
郭怀玉担忧道:“可是我们已经派了五千人前往虎丘布置,剩下的两万多人,实在是没法对抗吴军啊!”
宣云城后姜离军兵分三路,吴刚带一万往北,权懿派两万追击。黎魏带一万往南,权懿派两万前去。剩下的八万大军直追君悦到沙城。
两万五对八万,郭怀玉不知道君悦能怎么打,反正他是脑子一片空白。
还要拖到明早,这如何拖啊?
“去城内,把所有的烟花爆竹都给我找来。”君悦忽而吩咐道。
郭怀玉不解,“王爷此刻要烟花爆竹来做什么?”庆祝中秋吗?
哪知君悦还真就道:“庆祝中秋。”
郭怀玉差点没喷出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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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人不见了。”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身穿黑盔甲的吴兵勒紧了手下的缰绳,看着杂草遮盖的前方,一望无际,渺无人烟。
被唤做将军的红缨男人打马上前几步,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确定人的确已经进入了这片草丛。
然而放眼望去,只见除了杂草丛中有几只鸟雀来回跳跃外,其他的半个人影也没有。那些鸟雀一会站在这枝头,一会飞到那枝头,歪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这些闯入的外来者。
黑盔甲士兵道:“将军,你说他们是不是躲在这些杂草之后啊?”
红缨将军凝思了一会,道:“追了他们两天了,就算不躲也肯定人马疲乏。弓箭手。”
被招呼到的弓箭手立马越过众人到前头来,抽出背在背后箭筒里的箭支,搭弓拉满弦,在将军的一声“放箭”令下后,数千支箭支齐刷刷的往前面的杂草丛中射去。
然而,箭声落后,并没有听到预期的惨叫声。
红缨将军皱眉,“再放。”
等第二波箭雨过后,还是没有等来想听到的声音,红缨将军终于意识到:“此地不寻常,众将士需得小心。可有人知道这是何地?”
众人中无人应答。他们都是吴国人,要不是打仗,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进到这姜离领地,哪里知道这是何地。
黑盔甲士兵道:“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找个附近的村民问问?”
红缨将军正打算派人前去,哪知话还没说出口,地面便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惊飞了草丛中一群鸟雀,就连他们胯下的马,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队伍后面有黑盔甲的士兵策马上前来,急声道:“将军,姜离军...姜离军在后面。”
“怎么可能?”红缨将军一脸惊讶。
人一直在他们前面逃,他们一直在后面追,况且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证明姜离军的确已经过了这片草丛地,又怎么可能从后面冒出个姜离军?
难道他们有援军?
“有多少人?”
黑盔甲的士兵道:“不下两万人。”
“当真是援军。”红缨将军惊道。从宣云城往南逃的姜离军不过万人,而如今竟有两万,不是援军还能是什么。
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烈,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听着这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众人的心直跟着打鼓,一阵一阵的慌。
“都别慌。”红缨将军朗声喊道,“姜离兵算什么,这么些日子以来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咱们吴军无往不胜,管他们来的是三万还是三十万,咱们照样砍下他们的脑袋当球踢。”
一阵一阵慌的众将士听了这一番话后,心渐渐的平复下来,又恢复了斗志。
是啊,偌大的齐国都拿下来了,姜离算个屁。
红缨将军命令道:“全军准备,进入这片杂草地。”
利用杂草的隐匿优势,他们也可以出其不意地打他一番姜离小儿。
只是不曾想,全军进入这片杂草地没一会,就发现这根本不是一处普通的杂草地,而是一片沼泽。最先进去的士兵,人踩到了下面的空处,不用说是人,连马都陷下去,连个头都不剩。
难怪草丛边上有杂乱无章的脚印,却不见姜离军,原来都给他们垫了背了。
吴军不得不撤退,退回原地。
而后面的姜离军,却是越来越逼近。
红缨将军横跨大刀,冷喝道:“布阵,杀了这帮姜离小儿。”
一百三十章 过节
自北而来的强风吹得杂草丛地里悉悉索索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穿梭其间,伺机而动,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两万吴军严阵以待,横眉冷目,杀气浓浓,势要将这批姜离军绞杀在这片荒芜的沼泽地里。
黎魏一马当先,冲在所有兵士的最前面,几十斤重的流星锤被他像根鸡腿一样地高高举起,喝道:“兄弟们,咱们也让他们尝尝被火烧的滋味,放箭。”
漫天箭雨,就像不要钱的雨水似的,铺天盖地而来。
“盾牌。”红缨将军高声一呼,所有吴军有盾牌的立即高举盾牌过头顶,一块接一块,形成能够遮天的盖顶。士兵们躲在盖顶之下,不至于被利箭射中。
然而事情总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历史也总是惊人的相似。
就在他们以为能够躲过这箭雨的下一秒,突然的在他们的中央就着起了火。那些击打在他们头顶上的箭支掉落在地后,竟莫名的燃了起来。
“啊...火...”
联想起之前在顶楼山外,齐军对他们所用的招数。将磷粉抹在箭头上,箭头遇到阳光迅速加热升温。再加上击打在盾牌上擦起的火花,着火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且此处正是沼泽地的边缘,枯草遍地,箭上一着火,地上的枯草也迅速的着火。在北风的作用下,“噼啪”的火势窜天而起,迅速地蔓延开来,惊叫连连,惨声不绝。
谁都怕火的,因而原本严密的阵形,在这一泼燃烧的箭雨之后,渐渐地散乱了。士兵们灭火的灭火,躲的躲,只顾着不要被火烧到,哪里还能顾得着第二波箭雨已经近在眼前。
红缨将军一吼:“都别慌,继续防卫。”
他“卫”自刚落,士兵之中已有人惊喊道:“又来了。”
又来了,漫天箭雨,仿佛遮挡了所有光线似的扑面而来。
第二泼箭雨,就是第一泼的强化剂,洒落的磷粉就像火中浇油一样,火势越来越猛,整片草地都烧了起来,整个沼泽地都烧了起来。
被杀着的士兵,惊恐痛苦地暴走。有的急于灭掉身上的火,不惜奔入沼泽地中,试图用水浇灭自身。然而火是灭了,自身也没入了沼泽中。
整片火海,哀嚎遍地,惨烈至极。
“呼呼......”姜离军队高兴极了,举着武器高呼,看着吴军在火海中挣扎,得意极了。
妈的这几天来连打败仗又逃跑的憋屈,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黎魏一把流星锤扛在肩上,大粗嗓门嚷道:“哎,吴国的小崽子们,要不要爷爷帮你们灭灭火啊?”
暴脾气的人,最是容忍不得别人相激。
“我跟他们拼了。”红缨将军手握宝刀,勒紧缰绳夹紧马腹,怒目而瞪就要冲上前去。却被黑盔甲士兵拦下。
“将军。”黑盔甲士兵道,“不可鲁莽。”
红缨将军怒吼,“难道你要看着他们得意的嘴脸吗?此仇不报,老子今天就死在这。”
“将军不可。”黑盔甲士兵道,“眼下对方人多势众,而我方损失惨重,实在不是硬拼的时候,否则有可能全军覆没啊!算算时间,将军此时应该已到沙城。
君悦带的那点人马肯定不是将军的对手,不出一晚将军定能拿下沙城,之后乘胜追击前往虎丘。咱们此时赶往虎丘与大军会合,还怕此仇报不回来吗?”
红缨将军看着不远处得意洋洋欢呼的姜离军,实在是冷静不下来,高举宝刀再次想要上前。“老子杀了他们。”
“将军。”黑盔甲士兵立即打马拦在他前面,“属下求您了,快走吧!”
“走,你说得容易,往那走?”
前有敌兵阻拦,后有沼泽阻断,往哪走?
黑盔甲士兵看了身后的火海一眼,眼神发狠,冷漠地道:“往沼泽地里走。”
至于谁能走出去,有多少人能走出去,那就各安天命了。
红缨将军看了身后的沼泽地一眼,此时的沼泽地已经是一片火海。当然,有水的地方自然烧不到,但也证明那地方踏不得。
他绝望地吸了口气,冷声道:“好,你先带着兄弟们越过这片沼泽地,去跟将军会合。我来断后。”
黑盔甲士兵一惊,“将军...”
“走。”红缨将军不耐烦地一个刀背拍在了下属的马屁上,马感觉到疼痛,嘶叫地往火海中冲去,连带着黑盔甲士兵的惊呼也一并带进了火海里。
红缨将军朝幸存的将士一喊,“走,往里走去。”
于是,剩下没被火烧着的士兵跑的跑,逃的逃,一窝蜂涌入了沼泽地中。
不远处的黎魏看着对面的情况,也不由得佩服道:“倒也是个人物。只可惜了,我们一出生,就注定了是敌人。”
一旁的古笙随道:“身为军人,要死也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不是死在逃亡的路上。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的一身盔甲了。”
黎魏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衣少年王爷。
若不是他,他们今天也不会有此一胜。“王爷难道,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宁愿死在风沙战场上,也不愿意死在华丽的王宫里。
古笙想起了当年初见那少年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稚嫩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强大的内心。
“王爷曾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民就还在。只要民还在,囯就还在。所以无论多艰难,他都要活着,为家,为国,为千千万万的姜离百姓。”
他转头看向黎魏,沉沉道:“将军,相信他吧!他是我们姜离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了。
黎魏爽朗大笑,看向前面沼泽地里挣扎的敌军,以及朝他们冲来的红缨将军,朗声笑道:“老子开始相信他了。”
他将流星锤从肩上放下来,道:“那些个逃跑的虾兵蟹将,前面自有人收拾他们,咱们收拾这个。兄弟们,把那些稻草人都扔了,这回轮到咱们追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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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看。”
权懿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白色盔甲如狼一般的死盯着前面的猎物,
身旁说话的士兵一脸茫然道:“这姜离王是脑子有问题吗?竟然大开城门,难不成是欢迎我们?”
城门不仅大开,且从城门外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的人熙来攘往。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说有笑,秩序井然,并没有因为大军压城而流露出一丁点的害怕、恐惧、慌乱。有人看到了他们,也只是随便地瞥了一眼而已,并没有惊慌逃跑。
权懿嘴角一阵冷笑,“跟我玩空城计。”
有士兵惊道:“笛声。”
城墙之上,此时响起了一道清丽悦耳的笛声,笛声婉转,却是从未听过的曲子,只闻笛音却未见吹笛之人。
然而权懿却是识得,这是君悦的笛音。
切,不应该是抚琴吗,怎么是吹笛啊?
哦,也对,那人只懂吹笛,不懂抚琴。
一曲终了,笛音缓缓退去,众人只觉得意犹未尽。
有小孩从城门内走出来,到他面前,瞠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道:“我家漂亮哥哥说了,请你去城内跟他过节。”
权懿不解,“过什么节?”
小孩理所当然道:“中秋节啊!”
“这中秋还没到吧!”
“我家漂亮哥哥猜对了,他说你肯定会这么说。”小孩子歪头道,“漂亮哥哥还说,过得今日不知明日,便提前把明日也过了吧!”
权懿嘴角的笑容更大,也不知那狡猾的人在打什么主意。“好,我随你进去。”
“漂亮哥哥还说了,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将军不可。”众将士齐齐阻拦。
将军纵然武功高强,可是一个人还是太过冒险了。万一他们把他杀了怎么办?
权懿却是无畏道:“放心吧!他的套路,本将军还是摸到一点的。小孩,前面带路。”
小孩子朝其它那些人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而后转身就往城内跑去了。
权懿骑马跟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凰君》,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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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章 出气
城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权懿骑马进城,所过街道处,百姓们依旧做生意的做生意,喝茶的喝茶,逛街的逛街,买天灯,逗小孩。
竟真的不是空城,这些的的确确是普通百姓,非士兵所扮。
进了一处酒楼内,君悦已经在等候。有跑堂的小二过来引他入内,有掌柜的亲自给他上菜。而君悦则在一旁,拿着个天灯在其上写字。
他走过去一看,那上面的字让他差点踉跄踩空,竟是“吴狗去死”四字。
这主,可真是一点也不隐藏自己的意图啊!
权懿撩衣坐下,装作没看到他写的字一般,随意道:“佳节未至,姜离王邀在下前来,应该不是过中秋这么简单吧!”
君悦拿着根细毛笔,在天灯纸上写写画画,一会抬起头来端详一下,一会又低下头去添上两笔,道:“你又不是我家人,我跟你过哪门子的中秋。”
权懿也不恼他这话,纳闷着不过几个字而已,他怎么还没写完?难道还写了什么骂他们吴军的话?
他悄悄抬眼,看了下站在君悦身后不远处的掌柜。见那掌柜虽然是规规矩矩的站着,然而头却是垂得极低,看不到神情,双肩似有隐隐的颤抖。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他微微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一看之下脸色立马菜叶。
那白纸做的天灯上,刚才还只有“吴狗去死”四字,而现在却多了条狗。而那条狗正四分五裂,狗头狗身四肢分离,中间一道闪电劈过,显然是被劈死的。
被、劈、死、的。
这个想法很不错,可惜那永远不可能实现。
“好啦!”君悦扔了手里的笔,拿起天灯一看,眉飞色舞,很是满意。“房氐,去,把本王的杰作拿去放了。”
房氐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手上的天灯,而后走向门口。
君悦对着他的后背叮嘱道:“记得啊,放得高点,别被人给射下来了。”
权懿挑挑眉,他以为他会把他的杰作展示给他看,并且冷嘲热讽一番的。没想到他直接让人拿去放了,一点要他品评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他敢肯定,这主肯定知道他已经知道他画的内容了。“王爷背后如此侮辱我吴国,不觉得不妥吗?”
君悦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酒,笑道:“吴国恃强凌弱,占我国土欺我百姓,难道就不觉得可耻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将军并未觉得有什么可耻。”
“老子看你们不顺眼画几笔恶心你们一下,也并未觉得不妥。”
站在不远处的掌柜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听着这两位爷的对话那是心惊肉跳。
那是吴国的骠骑将军啊!屠城,杀人不眨眼,他们王爷可真是年纪小初生不怕牛犊,什么话都敢说啊!
这边对话的两人倒是若无其事,仿佛是两个要好的朋友般寻常的喝酒,聊天。
“对了。”权懿道,“王爷刚才的笛曲很是特别,我从未听过。是你们姜离的曲子吗?”
君悦吃着菜,回道:“不是。”
“那是哪的?”
“自创的。”君悦想,她这话也没说错。从现代搬来的曲子,在这古代绝无仅有。就算是剽窃,也没人知道。
权懿挑眉,“没想到王爷还有这天赋,很好听。”
他这话是真心夸赞,那笛曲情深意切,低沉婉转。人听着,心仿佛也跟着那曲子的舒缓快慢而起伏,仿佛那曲子有灵魂一般牵动着听者的情绪。
“可有名字?”他问。
君悦瞥了他一眼,“一破曲子要什么名字。”
权懿喝了口酒,既然对方不愿意相告,他也不会穷追,反正他又不是真在意那曲子。“那王爷,你是希望吴军什么时候攻城?”
君悦头也不抬,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饭,道:“你想什么时候攻就什么时候攻,我的话又不管用。”
“那你可有什么遗言的?”
君悦这回终于抬起头来,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想我死的?”
“早晚而已。王爷如今手上能用的也不过是三万人而已,你觉得你能打得过城外的八万吗?就算你弃了沙城继续往赋城方向退,你觉得你还能退多久?”
君悦若有其实的想了想,“说的倒也是。那好吧!我跟你说说,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葬在顶楼山最高的一处地方吧!”
权懿一怔:“为什么?”
他竟不想葬入王陵,葬入他们君家的祖坟吗?
难不成他宁愿跟着晋安帝?
可就算是跟着晋安帝,又为什么不是葬在恒阳的皇陵?
君悦喝了口酒,悠悠道:“我本来是想葬在皇陵的旁边的,但又一想恒阳那么多冤魂,怨气实在是太重,我还是离得远些好。从顶楼山之巅看过去,应该可以看到整个恒阳城,我看着他们就好。”
她这话,是真心话。恒阳那一幕,实在太惨烈了,她此生都不想再踏入。因为一进去,看会看到满目惨绝。死了,更不想被冤魂环伺。
她在顶楼山之巅,远远地看着连琋就好。
他会理解的......吧!
连琋啊!那个还未及弱冠的风华绝代的、仿佛是一汪清泉、美得不食烟火的少年,他一走,世间再无芳华。
“砰砰......”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声的烟火声,在空中绽放,响彻不绝。硫磺的味道四散开来,空气因为烟火而变得有些浑浊。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人们的兴奋欢呼,小孩子欢快的拿着香柱去点燃引子,大人们则仰头望着空中的烟花,或是羡其绚丽,或是悲其短暂,亦有不悲不喜的淡漠之人。
君悦两人走到外面,抬头望着上方。因是白天,那烟火四射的美景看得并不清楚,只依稀看得到模糊的轮廓。由是如此,人们也已觉得是最美。
中秋团圆,团圆一日。今日之后,沙城破,团圆再无望。所以这一刻的团圆,变得尤为的珍贵,此时的烟火便是所有中最美。
“这烟花虽美,却稍纵即逝,着实可惜。”权懿背手道。
君悦却道:“虽是稍纵即逝,然而它却展现了它此生最美的时刻,在这世间留下了一道无以伦比的风景。
我君悦要做就做这烟花,即便生命短暂,也要轰轰烈烈,让世人再提起姜离,便永远不会忘记我。”
权懿嘲讽,“姜离王好大的口气。”
君悦歪着头嫣然一笑,“至少我敢说。你骠骑大将军一生戎马,连句心里话都不敢说出口,也算不上英雄。”
她巧笑说完,在对方脸色阴沉之前正回头去,沉沉道:“好了,这酒也喝了,烟花也看了,节也过了,你可以回去了。”
权懿皱眉,“就这样?”
君悦压低了声音摊手道:“那你还想怎样?”
“我还以为你会一番刁难的,或者将我扣押,或者将我杀了的。”
君悦掩嘴打了个哈欠,叹声道:“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阴暗啊,我可是个好人。哎,这吃饱了,我都有些困了。你要不走就多看一会吧!我可要先回去睡一觉了。”
睡觉?权懿皱眉,她还睡得着?
他专门把他约到城里来,难道什么也不做就把他放了?
不,不对。如果不是对他做什么,那就是对外面的军队做什么?
难道...
权懿眸色一凛,急匆匆地上了店门口自己的马,快马加鞭往城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