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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弘笙     凰君txt下载     凰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二章 夜半袭

    啟麟拿下顶楼关后,一直严防死守,严禁任何人进出。期间连城也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正月十五。

    上元节,本该是热热闹闹的赏花灯游花街。然而今年,受战事的影响,朝廷取消了花灯会。天一暗后,严禁任何人在街上走动。因而虽是年节,街上也还是冷冷清清的。

    顶楼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山腰中间有很多开槽出来的石屋,供士兵们居住和办公,武器存放等等。

    某间石屋中,灯火明亮。啟麟一身盔甲未卸地俯身撑在石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图凝神静思,一双鹰戾的眼睛锐利毒辣,威严森寒。

    啟庚脚踏皂靴,腰间佩刀,阔步走进去,拱手朗声道:“王爷,军营来的信。”

    啟麟头没抬,只伸出一只手,啟庚恭敬地将手中信交到了他手上。

    啟麟这才正直上身,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张来一看,鹰戾的眉头紧紧皱起。

    “可是大军出了什么事?”啟庚见主子脸色阴沉,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啟麟抬起头来,道:“太子要到前线。”

    “太子?”啟庚握着腰间的剑柄,不明白道,“太子到战场来做什么?”

    啟麟绕过石桌走到窗前,从上往下俯视着黑夜中的顶楼山山道。

    山道狭长,夜风吹过,碰到石壁,传出了“哇哦哇哦”的声响,回声久久不散。山下有士兵高举火把巡逻,火点缓缓移动,被风吹得折弯火身,与地面平行。

    他道:“还能是为什么,左不过是为了兵权罢了。难不成你以为他是在乎那点军功。”

    啟庚点点头,“那王爷,咱们可不能如了太子的意去。”

    夜风刮过半山腰,刮在人的脸上,像刀子划过肌肤一般的疼。然而疼得久了,也就麻木了。

    啟麟叹了口气,道:“不,这次本王还真不能做什么。”

    “为什么?”

    啟麟转过身来,重新走回桌边,看着桌上的地图,指腹停留在上北一块的齐国之上,沉声道:“无论我们怎么斗,至少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好不容易有了攻打齐国的机会,若放弃了只怕不会再有了。”

    啟庚不甘,“可难道要任由他在军营里指手画脚吗?”

    “哼,他也太小瞧我啟麟带出的兵了,真以为自己一个太子身份,就能让我的兵跟着他的屁股走了吗?本王只是担心,他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菜鸟,会误了本王的计划。”

    他忽而问道:“吴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啟庚摇头道。

    啟麟皱眉,“怎么还没有,这都半个月了。他们再不成功,咱们就得撤了。”

    “撤?”啟庚一怔,“咱们好不容易拿下顶楼关,为何要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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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麟斜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该不会以为凭我们五千人就能守住顶楼关吧!”

    啟庚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天真。就算没有宋江和陈金烈的大军,光是恒阳的二十万大军,也足够把他们赶出去了。

    “可是奇怪,齐帝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不太寻常啊?”

    经他这么一说,啟麟也意识到了。“都半个月了,确实太久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声。

    石屋内二人同时地三步并两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去。黑压压的只能看到微弱的火光,以及火把掉落在地上要灭不灭的样子,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然而痛呼声却是十分清晰。

    “下面怎么回事?”啟庚不解道,“难道是齐军来袭?”

    刚说完又否认,“不对啊!若是齐军来袭,怎的不点火把,难不成是摸黑来的?”

    距离顶楼山不远设有岗哨,如果齐军来袭,他们怎会不回来禀报?

    “下去看看。”

    啟麟刚转身就要往山下走,正好的有士兵狼狈地冲上来,单膝跪地道:“禀报将军,我们被袭击了。”

    啟庚急道:“何人袭击的你们,从那个方向来,多少人?”

    那士兵简明道:“敌人不知,方向...不知,人数也不知。”

    一问三不知。啟庚喝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

    啟麟抬手,制止了啟庚的喝声,鹰戾的眼睛看向面前跪地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刚才说到方向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为什么?”

    那士兵道:“将军,小的不是有意欺瞒,实在是小的觉得这不太可能。”

    他觑了将军一眼,低声道:“因为袭击我们的箭支,正是来自上方。”

    这上方,可不就是住在这半山腰上的士兵,包括他们将军。

    可他们自己人,怎会袭击自己人呢?更何况是将军?

    “胡说八道。”啟庚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王爷下令射杀的你们?”

    士兵不敢反驳,他也觉得这事不可能,所以他刚才在回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啟麟却是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去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人提了起来,仔细地看着他胳膊上被砍断的箭支,皱眉道:“他没有胡说,箭支的确来自上方。”

    “哈?”啟庚张大嘴巴一愣。

    啟麟微微侧身,对啟庚道:“你看这箭的角度,箭头从上往下射进躯体,箭尾朝天,几近垂直。如果不是从上空射的箭,根本做不到这样的。”

    啟庚点点头,没错,从下往上或者平行射的箭,都不可能射成这个角度。

    “可是,这箭怎么可能会从上空射下来呢?难道说山顶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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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麟摇摇头,一手稳稳地攥住那士兵的胳膊,一手握紧那断箭,沉声道:“忍着点。”

    刚说完,他握紧箭支的那只手稍一用力,生生就将那箭支从那士兵的胳膊里拔了出来。那士兵痛得冷汗直冒,却愣是没吭一声。

    “下去包扎伤口。”拿到箭支,啟麟随手一挥让他退下。

    而后拿着箭支走到石桌旁,就着昏黄的灯光细细端量着,道:“顶楼山山高约三十丈,这是短弩,不可能远距离射击。咱们下去看看。”

    “是。”啟庚微微点头,落后一步跟在主子身后。

    到了山脚下,士兵们都已经找好了躲避之处,亮着灯光,将死去的士兵一一拖回来并成一排。五千军士此时已是穿戴整齐,严阵以待。

    有士兵上前道:“王爷,这就是死去的兄弟,都是一箭直取要害。”

    啟麟一一看过地上的尸体,约有二十来具。要么就是箭支直接从头顶插进大脑,要么就是直取喉咙,要么就是戳中心脏。都是要害部位,而且十分的准。

    啟麟肯定道:“这绝对不是从山顶射下,且不说距离之远,单就夜色里视线受阻,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准头。告诉我,今晚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负责今夜巡逻的士兵面面相觑,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要说真的有点异常,那就是今晚的风......

    有个士兵道:“回禀将军,今夜的风有点奇怪,一阵一阵的。速度比平常的快了很多,也猛,就好像......就好像...”

    他想了一会,才找到那种感觉。“哦,就好像旁边有只大鸟飞过一样?”

    因为此时正是正月,此处又是山间,他们便以为有风很正常。现在想来,那风的确古怪。

    “鸟?”啟麟皱眉,啟庚眉头皱得比主子还深。

    还不等他们想到是怎么回事,突然的地面一片明亮,就像黑夜中突然出现的一团篝火一样,亮得人们一时间适应不了的闭上眼睛。

    然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众人心中警铃大作。

    常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告诉他们,危险在靠近。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三章 狼狈逃

    人在得知危险靠近的时候,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会强行睁开。

    果不其然,等他们强行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见上空密密麻麻麻的火石落下来,灼热耀眼,就像中秋佳节放的天灯一样,满目遮天,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谷。

    那火石有人两个脑袋大,沾了火油,烧得凶猛澎湃,被人自上方投下,垂直坠落,没一会就落到了地面,砸到了聚拢在山谷中的蜀军身上,顿时凄厉声痛喊声嘶叫声不绝于耳,响彻山道,哀嚎一片。

    “啊啊......”

    “都散开,找隐蔽。”

    啟麟迅速指挥道。他人自己也抽出腰间佩剑,隐藏在山道中的一块凹石内。其他人得令,也各自找了隐蔽,迅速藏身。

    然而顶楼山山道狭小,虽是易守难攻,但是山脚下能藏身的地方毕竟有限。速度快的隐藏了身体不被从天而降的火石击中,得以保命。但速度慢或者无处藏身的,只能任由那火石砸在自己身上,不仅被打得脑浆迸裂,而且全身焚火,死状异常恐怖惨烈。

    整个山道间,顿时一片尸身火海。

    啟麟看着自己的将士被砸的砸,烧的烧,有的甚至是因为被自己的队友踩了而丧命,真是混乱至极。抬头望向上空的始作俑者,鹰戾的眼睛微微震惊。

    那真的是好大一只“鸟”。

    那飞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状如飞禽。有宽大的翅膀,行动自如的飞身。所飞过之处带起一阵强风,生生将山道的火势吹得更猛,蔓延的范围更广更快。

    鸟肚下,通过火光照耀可以隐约看见是一个俯卧的人。便是那人在投火石、射箭,同时控制这鸟身始终飞翔在一个高度,灵活回旋。

    “那是什么东西?”

    “是人还是怪兽?”

    “我就说今晚的风诡异吧!”

    “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三言无语,好奇的害怕的惊慌的,一众人在看到空中的飞鸟之后,所有情绪都表露了出来。

    “闭嘴。”啟麟猛喝道,“飞虎营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是什么神奇怪兽,老子也会把它剁成肉馅。弓箭来。”

    有士兵迅速地递去弓箭,啟麟弦上挽弓,身体后仰,后腰塌下,箭头对准了上方飞转灵活的飞鸟,而后一松箭羽,箭支带着凌厉的劲风便往夜空中的怪兽而去。

    只远远听到痛苦的一声“唔”,便见刚才还洋洋得意灵活飞转的飞鸟一瞬间像折了只翅膀似的,直直从夜空中坠落下来,掉在火海中,瞬间连人带鸟身的烧个干干净净。

    众人这才明白,那不是什么怪兽,不过是齐军新做出的一种作战工具而已,能供人如飞禽一般于空中飞行。而控制这飞行工具的,便是人。

    所以,只要把人射下来,便可对付了头上这一片的...乌鸦。

    于是众人纷纷效仿啟麟,也挽弓搭箭,瞄准目标之后,齐齐一放。眨了好几下眼睛之后,别说乌鸦,连根羽毛都没掉下来。

    齐军也不笨,在啟麟突然的射落他们一人之后,他们便升高了高度。以普通的弓箭术,再加上黑夜的阻力,自是无法再射中他们。

    “上石屋。”啟麟果断地命令。

    众人听令,纷纷转身踏上通往半山腰石屋的石阶。

    石屋是建在半山腰处,是最有力的作战地点,既可以隐蔽,又可以攻击。而且在半山腰的高度,那帮乌鸦若飞得高,便可往空中射。若他们飞得低,也可以往地面射。

    然而他们计划得很好,也赶不上变化。

    在他们爬上半山腰到一半时,早已有齐兵利用飞行的便利占据了石屋。并且点燃火石,自石阶之上投下,滚滚火石就像倭瓜一样,滚向了正在向上的蜀兵。

    “啊......后退...”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一阵惊慌乱喊。

    滚石以势不可挡之势自上而下,士兵们不可能以血肉之躯去阻拦火石的下滚,若想活命只能反身后退。

    然而身后这么多人,即便是后退也得一个个地退,需要时间。可滚下的火石哪容得一个个有秩序的退。后退不及的,便被火石碾压而过。

    到此时,啟麟鹰戾的双眸深深地染上了寒冷,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连后牙槽的脉络都是紧绷的。

    “到底是小瞧了齐军。”

    要说对顶楼山的了解,没有人比齐军更熟悉了。他们利用飞行,便可以在关键之处,以一敌千。

    往上走,有滚石。往下走,一片火海。

    啟麟看向自己已损失过半的将士,尽显狼狈。来时整整五千人,如今不过瞬息间,只剩一半了。

    虽然心里极为不甘愿,但他还是当机立断道:“撤军。”

    “撤军?”一直护在主子身边的啟庚讶异道,“王爷,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拼什么拼?”啟麟怒道,“对方不过才来了几十个人,就已经让我方伤亡惨重,连齐军的主力都没看到。此处已经守不住了,撤。按照之前安排的,撤出齐国,快。”

    他“快”字话音未落,便感觉脚下地面阵阵颤动,仿佛是站在一面鼓上,正有人在使劲地击打鼓面。同时,“咚咚咚”的鼓声震天传来。

    山道另一边,火光比眼前的火海更加强烈,更加明亮。紧跟光亮而来的,还有嗒嗒的马蹄声,以及浑厚的吓马声,重重叠叠连成一片,地动山摇。顶楼山两面围山,马蹄声呼喝声震荡在山道中,来回徘徊,持久不散。

    “他们的主力来了,撤。”

    啟麟冷喝命令道,自己则当先跑向马棚,利落翻身上马,从山道的另一端逃去。

    他此生作战,不是没有败过也不是没有逃过。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逃得那么狼狈,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啊...”

    跑在最后面的蜀军,被身后飞射而来的冷箭射落。有的被燃烧的火势烧死,有的被一箭射死,有的被自己同伴的马蹄踩死。当真是死有千百种,而战场上的种种死法,都是极惨烈的。

    ---

    顶楼关重新夺回,连城一身金色战袍,站在半山腰的石屋窗前,俯视着山脚下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看守着俘虏。

    夜风吹来,山腰处更显得它的凛戾,刮得人脸皮生疼。

    肖璠健步进来,禀报道:“回皇上,战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剩下逃了的蜀军,臣也已经命人去追。您看,是否打道回宫?”

    连城没有回答,反问:“抓了多少俘虏?”

    “约有两百人。”

    “废了他们的手脚筋,送回蜀国去。”

    “皇上?”肖璠不解,“为何还要送回去?依微臣看,正好可以借他们以打压蜀军士气,振奋我军士气。”

    连城转身,背手走出石屋,下了石阶道:“士气,是靠胜仗打出来的,不是靠俘虏打出来的。再说,扣着他们,朕还得费粮食养着,麻烦。”

    肖璠跟在主子的身后,虽不明白这主到底是什么心思,然而这是圣上的旨意,他也不得不从。

    “臣遵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四章 探密道

    下了最后一级石阶,连城突然地抬头,望向上空。

    因他这一抬头,其他人也本能地跟着抬头,想要看看这天上是不是有什么。

    夜色中,昏黄色的灯火下,竟飘起了片片雪花,绒绒软软,像蒲公英一样,尽量寻找可以依附的东西。比如依附在崖石上,依附在人的身上。无所依附的就只能掉落地面,被人踩踏。有的直接飘进火中,瞬间融化了。

    有些人就像这雪一样,是被践踏被融化,是死是活,有时候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就像面前地面上并排的一堆尸体一样,上不上战场,从来都由不得他们。上了战场,死不死,也从来都由不得他们。

    他也不例外。这仗打不打,也由不得他自己。

    肖璠朝身后的一个士兵使了使眼色,以口型说了两字。那士兵会意的,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把纸伞。

    肖璠打开伞,撑在君王的头顶上,道:“陛下,下雪了,回宫吧!”

    连城深吸了口冷气,问道:“那密道口找到了吗?”

    “找到了。”肖璠应道。

    连城率先一步向前,“去看看。”

    君悦挖的密道,距离顶楼山出口有百米的距离。因为距离山口处较远,所以不能从岗哨处一眼望到,但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士兵巡逻经过。

    有士兵走在前面打着火把,连城跟在后面,身后有肖璠护着。密道不宽也不高,仅能供两个人并排而行,且还得弯着腰行走。越往深处走,空气越稀薄,久散不去的地下土味霉味也越刺鼻。

    肖璠惊疑,“这密道看着也有些年头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在防卫如此严密下,挖了这样一条密道?”

    连城嘴角淡淡一笑,“总之是个厉害的人。”

    肖璠点点头,能在顶楼山下挖条密道,的确是厉害的人。“可是臣看着,这密道好像已经封了很久了,是近日啟麟才打开。他是怎么知道这有条密道的?”

    “雁过留痕,只要走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或许别人不在意,却被他注意到了。所以说,咱们以为的无坚不摧的顶楼山,在别人眼里也不算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了,当年他还是默默无闻的皇子的时候,曾经有次轻而易举地查到了些消息。那些消息,便是已过世的大皇子连昊私设地下赌场的勾当。后来连昊也因为这一勾当,被父皇禁足过一段时间。

    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能那么轻易的查到那些消息,多半是蜂巢的功劳。

    那么蜂巢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

    应该是他们在深入了解赌坊之事时,无意中发现的吧!

    而蜂巢又为什么深入了解赌坊的事呢?

    层层剥丝抽茧,很多那时看似没联系的事,如今都串联了起来。

    在那之前,君悦曾经参与了一场斗兽。斗兽当天,很多人都去下注了。

    后来听说有个赌坊赢了个金盆满钵后,便瞬间消失不见了。他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那时候他还不受宠,手中的权力也没有,所知有限。

    现在想来那个赌坊很可能就是蜂巢的,他们赢了钱之后,无法明目张胆地运出顶楼山,便只能挖了这条密道,将银子从这运出去。

    而啟麟想必也是查到了这件事,才联想到密道的吧!

    君悦,她可真是个厉害的人,很多年以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

    密道很长,跟顶楼山的山道差不多,大队人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出来。

    出来的时候,天依然还下着雪,甚至比刚才下得刚大了。

    连城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密道口,淡淡道:“将此处封了吧,同时派人看守,不准任何人再进来。”

    肖璠恭敬地回道:“是。”又问,“那不查了吗?”

    “查什么?”

    “自然是查这密道啊!”

    “没必要了。”连城说着,往前走去。

    肖璠不解,手撑着伞跟上主子,道:“若是不查,那挖这密道之人若居心不良,可会对齐国不利的。”

    连城忽然地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身来,抬手接过肖璠手上的纸伞,清冷道:“朕说不用了。这条密道,封了就是,其他的不用再理会。”

    “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然而连城已经迈步离开了。

    他微微皱眉,暗自琢磨着:听陛下的语气,好像知道点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乌漆麻黑的密道洞口,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地底味道,在洞口都还能闻得到,刺鼻得很。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这密道,是陛下找人挖的吧!

    君悦要是知道他的心思,肯定会翻个白眼嘲讽一句:你脑洞真大。这密道要是连城挖的,那齐国人民一个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

    啟麟灰溜溜地逃回蜀军大营,自然免不了啟囸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

    原本他到边境来,本就是为了能跟啟麟里应外合。结果还不等他整军出战,啟麟便被人打着夹着尾巴跑出来了,可不就是个讽刺。

    啟麟本就恼火,听了他的讽刺后,更是脸色阴沉。

    “这是边关,本王是统领千军的将军,本王的决定,还不需要太子来置喙。”

    啟囸冷笑道:“你的决定,就是让别国的一个破将军来统领咱们蜀军。啟麟啊啟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权懿反戈,反将我们蜀军灭了呢?”

    啟麟强硬道:“本王这么做,自有把握。”

    “把握?”啟囸嘲讽,“你可有跟父皇提过此事?”

    啟麟冷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原本已经和权懿商量好了,他先去占据顶楼山险要关口,然后让权懿统领两国六十万兵力,从齐国与姜离的接壤边界,一路挥军北上。这样兵力其中,更能发挥其大作用。总比两国兵力分散,各打各的要强。

    谁知道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啟囸,坚决不允许他国之将统领本国之兵。加之权懿那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能如计划执行,生生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最可恶的是,他妈的他竟然被连城给打了出来,一路逃亡的狼狈可算是平生之最。五千人去,能跟他回来的不足二十人。

    不足二十人啊,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飞虎营啊!

    就像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削下来一样,疼啊!

    连城,你等着,本王会卷土重来,为那五千英魂报仇。

    耳听啟囸的嘲讽还在继续:“好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啟麟,你这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吗?”

    啟麟一个白眼毫不避讳地翻给他看。这个太子,还真是处处都要跟他作对,动不动就父皇。这边疆战事,连父皇都没他清楚,告诉他做什么?

    告诉他了,又是一番朝议争吵,简直浪费时间。

    等他打了胜仗回去,看他们还唧唧歪歪的有什么不满。

    “太子如果觉得本王的决定不妥,大可上奏父皇。父皇若怪罪,臣弟自可领罚。”说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你...”啟囸不可置信地看着弟弟嚣张的背影,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什么态度?你给本宫站住。”

    啟麟才懒得理他,一个连刀都没拿过的贵族皇子,也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简直可恶。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五章 残忍计

    啟囸说到做到,当日便写了折子递交蜀帝,控诉指责了啟麟在边境的种种越权独断,擅自决定将蜀军指挥权交给了一个别国臣子等等,添油加醋地说他如何的拥兵自重,罔顾君王。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蜀帝给他批复的折子里,竟是赞同了啟麟的做法。还说将在外军令可以有所不受,全权交由啟麟自己决定。

    啟囸简直要气炸了。

    父皇这是老糊涂了吗?

    这种过分的行为也能容忍。

    然而值得庆幸的是,父皇是老糊涂了,但还没有糊涂到顶,军队的三分之一指挥权,还握在他手上。

    太子营帐中,啟囸右手拿着蜀帝批复的那道折子,轻轻敲打着左手掌心,踞坐在圈椅内,问向站在一旁的杨一修。

    “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信任他吗?既然如此信任他,又为何还要本宫掌管三分之一的兵力?”

    杨一修沉思了会,猜道:“大概是陛下觉得,他也控制不住鄂王和边境军队吧!”

    “你的意思是...”啟囸微抬头看向他,“父皇是不得已才做这样的决定。”

    杨一修微微点头,“边境军队,只认鄂王不认陛下,也不认太子。这一点自从太子来这之后,想必已经感受到了。陛下应该也是怕,如果太过于限制鄂王的军权,会引起将士的不满。

    太子殿下,陛下让您掌三分之一的军队,想必也是最大的争取了。虽说这三分之一不算什么,但是鄂王掌管军权这么多年,想要一朝取而代之那也是不可能。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急不得。”

    “你说得对,是本王急了。”啟囸也不是那种听不进别人劝告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道:“可是一想到那啟麟在军中耀武扬威,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就来气。”

    军中的这些大老粗,对他的敷衍那根本都不想掩饰,行礼马马虎虎也就算了,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他斥责他们,他们还说平日里就这么跟将军相处。还夹枪带棒的说他是养尊处优的太子,若是觉得边关苦楚可以打道回京,免得生了病。

    哼,明面上是把他当太子,私下里根本不将他当回事。

    “本宫必须想个法子,摧毁掉啟麟在军中的地位。最好能将他一脚揣进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杨一修觑了主子一眼,压低了语气道:“其实臣,倒是有个想法,就是太过于残忍。”

    啟麟双眼希冀地看向他,“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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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修走过去,弯下腰来悄悄在啟囸的耳边说了两句,完后站直起身来。果然如意料的看到了啟囸的震惊。

    “殿下...”他忙躬身歉道,“微臣刚才说过,这个办法太过于残忍,还是不...”

    “不。”啟麟大掌一抬,冷眸制止道,“这个办法,本宫觉得,甚好。”

    这“甚好”二字一出,倒把杨一修吓了一惊。他竟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个常年住在京中,看惯繁荣浮华的天之贵子,其残忍程度,绝不亚于常年战场厮杀的鄂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没染过血,不代表他不会杀人。外表仁善,不代表内心不恶毒狠辣。

    人所追求的,无外乎名利权钱。为了这些,他们可以把自己变成魔鬼,把脚下变成地狱。

    ---

    啟麟逃回军营的第三天,便整军三十万,去信权懿,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

    虽然丢了顶楼关,但那里的地形他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虽然正面攻进去损失会很大,但也不是不能硬攻进去。

    两国兵力合力,兵分三路,一路是两国各出三十万兵力于姜离边境会合,作为主力直接挥军北上。剩下的蜀军由啟囸率领,继续攻北齐西境。而剩下的吴军,则继续攻北齐东境。如此齐国的兵力分散,对抗起来可就力不从心了。

    君悦没想到,啟麟的动作那么快。快到她连离间啟囸啟麟两兄弟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两国主力会合一路北上,只怕朝廷毫无还手之力啊!”

    书房内,悬挂起的地图前,梅书亭对身侧的主子君悦道。

    君悦茫然道:“朝廷有二十万兵力御北,这二十万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否则戎狄就会趁虚而入,又得多面对一个敌人。

    东西两境各有四十万,如果蜀吴两国从南境攻打,东西两境必得分出兵力。兵力一旦分散,就不是一股绳了。至于京都三十万...”

    “这三十万,也是不可能动的。”梅书亭接话道。

    京都的兵力,那是保卫京都之用,是万不会派上战场的。

    连城这次,真的麻烦大了。

    君悦后退两步,后腰靠在了身后的沙盘桌上,两手臂微微后翻撑着桌子边缘,沉沉的一口气压在喉咙口堵得发慌。

    “我就感觉有一片乌云从我头顶飘过,这天突然暗了。”她如实道。

    梅书亭如她一般,也后退倚着桌子,两手臂抱胸望着前方。“真正的天暗,王爷还没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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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悦微微侧头看他,忽然想问:“当年,你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释然一笑,道:“一开始也觉得天塌下来了,四周一片黑暗。我本是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家没了,国没了,成了个无根无依的浮萍,四处飘泊,命途凄惨。”

    我不可以去祭拜自己的亲人,不敢踏入自己的国土,也不敢见自己的百姓,在外面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连晚上睡觉听到敲门声都会被惊醒,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什么天之骄子,呵,过街老鼠还差不多。

    “那现在呢?”她继续问。

    “现在?”梅书亭放开手臂,学着她的样子撑着背后的桌面。“现在觉得,这国亡了,也就那么一回事。

    除上一辈,我这一辈,顶多下一辈的人真切的感受到亡国的痛苦外,几十年后,谁还会记得一个叫蓝韶的国呢!

    这天下,亡国也好,统一也罢,分分合合总有它的命数,我就算恨就算怨,又能改变什么呢?

    只不过心里总需要保留着一点信念,要我一定杀了那个灭我国的人。因为不杀了那人,就觉得对不起旧国的百姓。因为如果连那点信念都没有了,这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自嘲地说完。

    君悦听着,叹了口气。“你为了报仇,栖身姜离。可如今你看,姜离也是风雨飘摇了。看来你当初的选择,也不怎么明智。”

    “明智与否,不到最后一刻,谁说得清楚呢?虽然臣很想,但此刻臣就是脱离姜离投靠别人,又有谁能接受呢?”

    忠臣不侍二主,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一样。一个三心二意一而再再而三弃主之人,又有谁敢用?

    君悦歪着头看他,嫣然一笑,“那么我们,算是得同生共死了。”

    梅书亭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恍惚。眼前之人那嫣然一笑,真是像极了个女子。

    念头一起,他又暗自摇头,怎么可能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六章 安后路

    权懿和啟麟的动作很快,一月下旬便开始从三面围攻北齐。齐军由于兵力分散,连连败退。尤其是自南向北的主力军,一路势如破竹。

    因为之前的尖细事件,啟麟和权懿两人各自清理了一遍自己军中,蜂巢虽然还是能打探到消息,但速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快了。而且送信也没那么安全了。

    受战争的影响,道路阻断,商业停止,齐国的都城恒阳,早已不像以往那番热闹了。街上冷冷清清,很多门店都没有了生意歇业,有些人已经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了。

    静园中,岑太妃站在廊檐下,任由二月的剪刀子风刮在自己的肌肤上。

    院子的门口处站着一队禁卫,手持武器肃目看守,将此处守得密不透风。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英娘从门内出来,将条披风披在主子身上,劝道:“外面风大,娘娘快进去吧!”

    岑太妃自是不听,站在原地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出去了。”英娘恭敬道。

    “很好,也该到大哥出马了。”

    “娘娘......”英娘想劝什么的,然而视线里突然出现的一抹淡蓝色色彩,将她到口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连琋出现在院外,守门的禁卫一拦,他拿出了块令牌,那拦住他的禁卫便放手让他进去。

    “王爷。”英娘行了礼。

    “母妃。”连琋朝母亲行礼。

    岑太妃淡淡嗯了声,看着他单薄的穿着,不免皱眉责备道:“身子刚大好,出来做什么?出来也不多穿件衣裳?”

    口中虽是责备,然而眼神却是心疼。

    她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儿子披上,又替他整了乌发和衣领,而后又一副老大不高兴地问道:“来做什么?”

    连琋微微颔首,道:“母妃,这静园常年阴冷。若是住得久了,对身体不利。儿臣已经请求陛下,将您移去寒山寺住一阵子,等夏日将至时,再将您接回来。”

    岑太妃嘴角一阵嘲讽,“他有这么好心?”

    “无论他是不是好心,总之是允了。”连琋恳求道,“母妃,走吧!”

    岑太妃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他道:“敌军攻到恒阳了,是吗?”

    连琋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还没有到恒阳,但也快到了。

    “当初如果坐上这皇位的是你,齐国又何来这么一劫。”岑太妃冷冷道,“本宫不走。本宫这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生死都属于这皇宫。”

    连琋皱眉,“母妃,你何必执着呢?”

    “这不是执着,这是尊严。哀家绝不会临阵脱逃。”

    ---

    “臣妾不走。”

    庆禧宫中,齐晴手推着孩子的摇篮,坚定道:“陛下在哪,臣妾就在哪。”

    连城走近她两步,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他比刚生下来的时候白胖了很多,也好看了很多。头发眉毛都长出来了,五官清晰,看着真是漂亮。

    “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也得想想孩子啊!”连城劝道,“他还那么小,你忍心看着他......”

    “陛下。”齐晴抬起头来,“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结果呢!再说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臣妾和孩子也愿意同陛下您,同这齐国共存亡。”

    她说着,不免自嘲:“从嫁给陛下的那一天起,臣妾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个时候,臣妾可从来不敢想象陛下能赢得储位之争,能活到现在,于臣妾而言已经是赚到了。”

    人的一生,能遇到几个能甘愿与之共生死的人?

    连城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劝她离开了。

    齐晴这个人,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她不怕跟他同生共死,她只怕他不要她。

    “对不起,这些年苦了你。”他歉道。

    齐晴释然一笑,“再苦,臣妾如今也知足了。臣妾只是想让陛下明白,生死关头,能陪在您左右的,是臣妾,不是其他人。”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姜离王,此时此刻又在哪里?还不是怕死的龟缩在自己的壳里,连头都不敢冒出来。

    终究生同寝死同穴的,是他们夫妻二人。

    琉璃宫中。

    芸太妃同样对前来宣陛下口谕的小影子道:“哀家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走了。”

    “可这,是陛下的旨意。”小影子为难道。

    “陛下只是希望哀家能离开,又不是非要哀家离开。”岑太妃叹了口气,“哀家十五岁进宫,二十几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死算什么。再说,冷宫的那位都没走,那轮得到哀家走。”

    又对小影子道:“你回去回了皇帝,就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哀家自愿殉国。”

    “哎哟我的娘娘,你这......”

    “行了。”岑太妃似是疲惫地挥挥手,“回去吧!”

    小影子无奈,只好躬身退出,给陛下回话去了。

    等他走后,小宫女这才给主子递去了茶杯,小心道:“娘娘,敌军真的会打到京城来吗?”

    岑太妃呷了口茶,长叹了口气。“皇帝都已经在安排后宫的退路了,只怕是情况不容乐观。”

    小宫女口无遮拦地嘟囔:“难道民间传的是真的,陛下真不是......”真命天子。

    岑太妃睇了她一眼,声音略微冷硬道:“这或许就是他们两兄弟的宿命,是齐国的宿命。就算是永宁王登上帝位,连城也不会甘心,还是会斗。

    就算是永宁王做了皇帝,蜀吴两国也会进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两国兵力倾巢而出,就算齐国再厉害,兵力上也是抵挡不了的,怪不得皇帝。”

    “可宫里人人都说,陛下就是那亡国之君,不详之命。”

    “切。”岑太妃放下茶盏,冷笑道:“都是一群无知之人。什么亡国不详,太平盛世时,人人都称他是好皇帝,打了败仗时就说他是不详,好像这皇位换成是哪个都比他厉害似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尽会说风凉话。

    这人啊,站得越高,冷风越残酷。人们不会记得他的千般好,只记得他的一朝败。说白了,他们只愿意跟他安荣享乐,却不愿意跟他承担痛苦和责任。坐上这皇位的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小宫女默默地垂头,这些道理,她不懂。

    她只知道,要是敌军攻入皇宫,她就会死。而这一切,都是那个无能的皇帝造成的。

    他如果有能耐,就不会打败仗,让敌军灭了国。

    说她只愿意跟皇上安荣享乐、却不愿意跟他承担痛苦和责任也好,说她自私也罢,总之她不想死。她只是个小人物,没有那么大的胸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七章 该来的

    “蜀吴两军已经打到济州城了,按照这样的势头,不出一月,便会打到恒阳。”

    思源殿内,房氐报告着。

    君悦背对着他,背靠着平日里批阅奏折的桌案,两腿曲起并拢,手臂紧紧环抱着,脸埋在膝盖内。

    房氐还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软弱,忧伤,无助,自责。她一直是张扬自信、高傲潇洒的孩子,哪怕身处逆境中,也能悠然自得。

    可是现在,她真就像个深闺大院的女孩子一样,六神无主。

    他继续禀报道:“好在东西两境留守的军队还能对抗蜀军和吴军,不至于让他们越界一步。”

    “拖延战术罢了。”君悦将脸抬起来,“蜀吴的主力已经进入到齐国腹地,剩下的东西两境,拿不拿下已经不重要了。啟麟和权懿不过是想拖住东西两境的齐军,不让他们跟主力会合而已。”

    房氐点点头,事情的确如此。

    等蜀吴主力军拿下京都恒阳,边境的那些残兵也就自然而然的归顺了。

    “对不起少主,权懿和啟麟十分谨慎,蜂巢没能打探到有用的军情。”房氐歉疚道。

    君悦微微摇头,如果是她,她也会小心谨慎,不会让人轻易打探到自己的军情的。

    “我让你们做的事你们做了吗?”她问。

    “消息已经传了过去,相信此刻已经行动了。”

    “很好。”她手臂松开两腿,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转身面对他,冷声道,“按照之前所计划的行动吧!”

    “是。”房氐遵令后,转身退了出去。

    快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声音:“等等。”

    房氐重新转身,远远等着主子的吩咐。

    君悦盯着他,沉声道:“记得吩咐蜂巢,如果恒阳不保,皇宫那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房氐知道她的意思,道:“属下已经传消息过去了,恒阳所有组员全阵以待。如果恒阳城破,皇上以及永宁王那里,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君悦点点头,嗯了声。“辛苦你们了。”

    姜离紧紧十万兵力,有五万还是娃娃兵,对抗蜀吴两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伤亡。这场战事,她最多能帮连城传递情报,其它的帮不了。

    最多,她只能在那个结果到来的时候,救一救他们的命。

    这命,也未必救得了。

    房氐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重新转身又出去了。

    其实有句话他没有说:少主的安排是好,可是以皇上和永宁王的高傲,未必会走。

    有些信仰,是他们作为皇室中人必须要遵守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无法磨灭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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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人一走,君悦继续吩咐梨子道:“传兵司司正翟子淋。”

    翟子淋人很快到来,速度可比以往的快了不知许多。如今战事正紧,多耽搁一会,就会延误一分军情,是以翟子淋不敢懈怠。

    君悦吩咐:“传本王喻令,从五万戍边军中抽出一万人,昼夜不停赶往姜离南境。与西虎营一万新军,共同守御南境,由古笙率领。其余的全部整军,赶往北境会合。”

    翟子淋一惊,这是要准备打仗了呀!

    难道蜀吴拿下恒阳,会反过来拿下姜离吗?

    没必要啊!姜离本就是齐国的。拿下齐国,不就等于拿下姜离了吗?

    难道蜀吴见不得姜离的存在,要踏平姜离?

    “王爷,那东西两境......”

    “东西两境那里,如果本王没猜错,蜀吴不会在意。不过为了防止边境混乱,让地方守备军能拿枪的拿枪,能扛刀的扛刀,守护边境去。”

    翟子淋皱眉,“可是守备军,哪里能跟作战军相比。他们最多也就是缉拿个盗匪维持......”

    君悦冷喝打断道:“国难当头,还跟我讨论这个。告诉那些守备军,不想死的,就赶紧临时抱佛脚加紧训练,否则死了本王最多帮他们埋了尸体。”

    翟子淋嗫嚅了两下嘴巴,终究不敢再辩驳什么,领命退下。

    心里却在嘀咕着:都把军队集中在北境,也不派点回来保护赋城,万一敌军打到赋城来怎么办?

    王宫有三万仪卫司,王爷自然什么也不怕,就算敌军打来了他还可以逃。可是他们这些臣子呢,往哪逃?

    等人退下去一会,梨子这才端着托盘进来,见主子怔怔的呆滞,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放下托盘,握住她的手,轻拍了下安慰道:“王爷,放松点。”

    君悦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手一直紧握成拳,全身神经都紧绷着,内心忐忑。

    她弯腰扶着桌面慢慢坐了下来,惊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指尖还在不住地颤抖。

    自从战事起的那天起,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憔悴了不少,人也整整瘦了一圈。

    “喝点鸡汤吧!这可是香雪熬了一早上的。”梨子从罐中盛出碗鸡汤,悠悠道,“是好是坏都是命数,王爷就算再担心,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如放宽心态,好好喝碗汤补补身子。”

    君悦接过他递过来的鸡汤,汤匙搅弄了几下。浓浓的鸡汤味弥漫出来,香气扑鼻。她喝了一口,却索然无味。

    “梨子,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当年赋城城破,你是什么感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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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子呀了声,眼睛望着前方,似是追忆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老奴还没进宫呢,还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

    老奴记得齐军破城的那晚,杀了很多人。血染街道,尸横遍地,我爹娘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后来因生活所迫,这才进了宫。

    这一晃眼呀,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这赋城已经破了一次,如果再来一次,老奴虽然心痛,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也就那样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城破也就一霎那。所以王爷,该来的总会来,您就是整日担忧也改变不了事实。不如宽心点,也许他们未必会攻打姜离。”

    君悦嘲讽一笑,“就算不打,谁知道我们会被划为蜀国还是划为吴国,又或者一分为二,一半蜀一半吴?”

    “这乱世就是这样,你若不强,便只能被强者选择。”他微微侧头看向主子,突然问道,“王爷,你想变强吗?”

    君悦喝着碗里的鸡汤,低声问:“什么是强?强到什么程度?”

    “强到,要这天下?”

    君悦送到嘴边的汤匙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眸中闪过一连串的疑惑。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她。

    连城问过,父王问过,佳旭问过,兰若先问过,现在连个太监也来问。好像他们一个个,都觉得她有那能力要这天下似的。

    “别开玩笑了。”她低声道,“你看看如今的齐国,如今的姜离,如今的天下,还不够乱吗?”

    梨子自知这话有点越矩了,识趣地没有继续下去。“是老奴多嘴了,老奴口无遮拦。”

    君悦一口闷掉了碗里的鸡汤,放下空碗后道:“喝完了,拿出去吧!”

    “是。”梨子忙收拾了碗盘,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君悦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口处才收回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甚。她知道父王母妃还有这个梨子,肯定瞒了她什么,而且好像跟这天下有关。

    然而至于是什么,现在是没有精力去追究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七十八章 少白头

    “你...要离开?”

    君悦看着眼前的南宫素寰,神情略微惊讶。梨子出去后不久,她便来了。

    南宫素寰坐在她左侧,坐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道:“我在宫里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不如去寺庙里为你祈福,为姜离百姓祈福呢!看你天天烦忧这烦忧那的,我心里也难受。”

    君悦心里犯酸,她也许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她道:“其实没必要的。如今战乱不断,你若出宫,有可能会有意外,还不如留在宫里。就算你想祈福,宫里也有佛堂。”

    而且,她也不相信这些东西。

    “那怎么成?”南宫素寰道,“想要求佛祖保佑,总是要有点诚心的。如果贪生怕死连宫门都不敢出去,那还求什么呀!”

    话已至此,君悦还能说什么。

    人家是好心好意要去为姜离祈福,她岂有拦着的道理。

    只是如果连她也走了,这宫里就真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好,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派人保护你。”

    南宫素寰微微颔首,道声“多谢。”

    晚上回含香殿的时候,香雪边替她梳头发,边说起了南宫素寰的事。

    “郡主这个时候出去,不是给王爷您添麻烦嘛!且不说外面世道这么乱,就那些不满王爷的世家,还不得拿郡主威胁您。”

    说到这里,她皱了下眉,道:“这个道理,郡主又怎会不明白。既然明白还要出去,奴婢怎么觉得,郡主这是害怕战争殃及姜离,到时候城破人亡,所以先想好后路呀!”

    人在城外寺庙里,若是战争不殃及姜离,到时候她就可以再回来,还能赚个为姜离祈福的好名声;若赋城城破,她也好逃离姜离。

    君悦一只手肘撑着梳妆台,曲起的拳头抵着下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你想多了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说是这么说,然而当白天里南宫素寰跟她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她其实跟香雪的想法是一样的。

    诚如香雪所说的,南宫素寰明知道此时离宫不合适,却还要出去,是为什么?

    香雪无奈道:“是王爷你太不关注这王宫,太不了解王宫里的这些人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跟郡主,虽是姐妹,可并无血缘啊!她犯不着跟您守着这王宫,与姜离共存亡。”

    “那你呢?你害怕吗?”君悦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她。

    香雪嘴角笑了笑,“奴婢也怕。可奴婢觉得,只要有您在,奴婢就什么都不怕了。”

    君悦也笑了笑,也不知她这信任是哪来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把你们都送走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你们没有那个义务跟我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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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虽说充满了鄙视的意思。然而大多世人其实都是这样的人,这只是人趋利避害、想活下去的一种本能,这个本能是没有错的。

    正如南宫素寰的做法一样,她如果真的存了那样的心思,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家没有义务跟她共存亡。

    然而理解是理解,心里总还是不舒服的。

    她们是姐妹,是亲人啊!她单方面的认为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古人都喜欢迷信拜佛,所以她更愿意相信她真的只是去祈福而已。

    “嘶......”头皮上传来的扯痛,君悦皱眉地轻呼了声,微微回头去看香雪。“怎么了?”

    香雪不语,一边手拿着棕黑的梳子看着她,一边手正捏着她的一缕发丝,脸上震惊,为难道:“王爷......”

    君悦正回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拿出来吧!”

    “是。”香雪应了声,而后拨开手上的发丝,挑出其中一根,轻轻一扯就扯了下来,递到了主子面前。“王爷。”

    君悦只觉得头皮一刺,就像有根针扎进了肉里又快速抽出一样,那痛劲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感觉时,香雪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她抬手接过她手上的那根头发,头发很长,目测得有三十几厘米。两头是黑的,然而中间却是......白的。

    “我今年,也就二十岁吧!”她自嘲道,“可你看,都有白头发了。”

    香雪继续梳着头发,安慰道:“是王爷最近压力太大了,又忙又累,晚上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看来你以后得天天给我熬鸡汤,我可不想才二十出头就满头白发,我还没嫁人呢!”

    这话带了点玩笑的意思,然而香雪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种时候,王爷哪有心情想着嫁人的事啊!

    少年白发,诉不尽心殇。

    ---

    济州城如今已经易主,蜀吴两军花了一天一夜打下这座城,逼得齐军再次向北撤退。两军暂时将此处作为歇脚点,好重新整军,补充粮草。

    衙门的某间房中,啟麟看着派出去又回来了的兵士,皱眉道:“为何只有你回来?粮草呢?”

    那兵士低头道:“回禀将军,太子殿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啪”的一声巨响,吓了跪着的兵士一跳。头顶将军的怒声传来:“什么叫让我们自己想办法?三十万将士每天上阵杀敌,还要自己解决肚子。他啟囸在后方是干什么吃的?说,怎么回事?”

    那兵士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好像是王爷您留在边境的军士,名为拖住齐军,实则是安排了死士,好取了......太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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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话可真是无中生有,啟麟吃惊不小。“本王刺杀...他?简直信口雌黄。”

    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对付他,他一门心思全在齐国上。

    “是真的。”那兵士道,“太子殿下的确受伤了,而且也抓到了刺杀他的人,的确是...”

    他觑了主子一眼,继续道:“的确是咱们的军队。”

    “不可能。”啟麟大手一挥,坚定道,“本王的军队,本王很清楚,他们不可能做出这种谋逆之事。”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太子已经把人扣下,准备押回京中受审。太子殿下认为此事乃将军主使,所以停止了粮草的运送,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妈的。”啟麟忍不住地爆了句粗口。这个节骨眼上偏生这样的枝节。

    这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了批刺客,还是他安排的,简直莫名其妙。

    三十万军队的粮草,让他去哪里弄来?

    正气着时,门口传来通报声,原来是权懿到了。

    权懿进来时,见啟麟怒着一张脸,也大概猜出了是什么事。

    “可是贵国的粮草出了问题?”

    这话等同明知故问。两军既然是合作,自然是知根知底。算算时间,也该是蜀国粮草补给到来的时候了。

    可是瞧啟麟一脸怒容,粮草也未见分毫,便知定是出了问题。

    啟麟收了怒气,换回了一贯的胸有成竹,道:“是出了点事,不过无碍,本王能自己解决。”

    “是嘛!”权懿好心道,“要是为难,可向我开口。我知会吾国陛下一声,他会马上派人将粮草送来。”

    “多谢,不过不必了。吾国之事,我们自己解决。”

    权懿也不多劝,只道:“我知道鄂王能力不凡,但也希望你能看清实情,别误了军情才好。”

    “放心,本王分得清轻重,用不着大将军来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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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刮民粮

    “少主,不好了。”

    一大清早的,君悦正在更衣准确去议事时,房氐匆忙进来,神色焦急。

    君悦挥了挥手,让香雪领着殿内的众人退下,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房氐没有回话,只是将手上的纸笺递给她,观察着她的神情。

    君悦接过看了一眼,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继而眉上渐渐地爬上了怒气。“啟麟,这种事他竟也做得出来。”

    “我们让啟囸和啟麟反目,让啟囸断了啟麟的粮草,拖慢他们的进度,好让齐军有个喘息的机会。却没想到啟麟竟然残忍到去搜刮百姓的粮食,三十万军马的粮食,据说整个济州城的人家都搜刮完了,无数难民只能背井离乡,四处流散。”

    君悦紧紧捏着手中的纸笺,颤颤发抖,手背青筋纵横。

    粮草是因为她而断的,百姓们的粮食也是因她而没的。

    如今还没到四月,种下去的粮食还没长到半呢!老百姓们吃什么呀?

    她想起了姜离的百姓,在过去也是食不果腹,背井离乡,饿死的病死的被盗匪杀死的,当真惨不忍睹。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让这一切有所好转。难道今日,又要再现当年的场景吗?

    她有些支撑不住地扶着桌面坐下,喃喃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从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怀疑自己?

    那是一城的百姓啊!十数万人啊!

    房氐不知该从何劝起,这是发生了的事实,劝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只道:“在以前,鄂王从未传出过此类的事迹,我们一直以为鄂王虽好战,但最起码不会伤害到无辜百姓。然而现在看来,是我们看错他了。”

    以前没有过,不代表现在或者以后不会有。

    在蜀国人眼里,那是齐国人的百姓,又不是蜀国的百姓。至少在灭了齐国之前,他们还不是。

    “所以如果啟囸继续断了他的粮草,啟麟每攻下一城,必定搜刮那一城百姓的粮食,一直到恒阳。”

    房氐微微点头,现在看来,有可能是这样的。

    以战养战,以民养战。

    耳听主子自言自语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仗着蜂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斗倒了三大世家,收回了大权。我甚至可以控制西蜀的太子,离间兄弟二人。我沾沾自喜,自负过了头。

    可我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我的一点小聪明而已。在国与国的大事面前,在战争面前,在几十万军队和十数万百姓面前,我的那点小聪明不值一提。有可能因为我的一个决定,受罪的是几十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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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我以为我能改变姜离的命运,我也能改变齐国的命运,改变这场战争的命运。可如今看来,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因为我的插手,让这场战争更加的残忍和惨烈。”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房氐,内心复杂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插手?”

    房氐想了一会,才道:“少主,你的本意是好的,谁也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况且,这样的事,你以前也从未处理过,疏忽在所难免。”

    君悦自嘲地低下头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说,我是不是也同样有罪?”

    这话,房氐没有回答。

    殿内陷入了沉默,房氐在一旁候着,她坐在桌边安静地发呆。

    清晨的空气本就清冷,因为这个消息的到来后,更加的冷了。

    门口梨子问向香雪:“王爷好了没呀,该去承运殿了。”

    香雪歪头往殿内探了一头,正好看到主子背对着她,而站在她旁边的房氐却是对她微微摇了下头。

    香雪正回头来,对梨子道:“我看刚才房大人进来的时候神色焦急,想必事情很紧急,再等等吧!”

    殿内,君悦拇指食指捻动着手上的纸笺,无奈地将其投入手边的茶杯中。

    杯中有水,水遇着了墨汁,瞬间被染黑。黑色的墨汁水与洁白无瑕的白瓷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入眼看去仿佛一杯剧毒无比的鸩毒。

    “那个计划,终止吧!”

    终究,君悦下令道:“以后军情仍继续打探,但是我们不要再轻易地插手了。”

    说到底,是她太过渺小了。以幼鱼之身,妄图颠覆海浪,不过痴人说梦。换来的代价,是她无法承受得起的。

    “那皇上那里......”

    “把济州城的事如实告诉他,希望他能理解我的决定吧!”

    老实说,齐国存不存在了,连城连琋当不当皇帝了,她一点也不在意。对她一个没有多大追求的现代人来说,这天下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天下太平,百姓能过好日子就好。

    然而想完她又自嘲,若真一点不在乎,那之前所做的种种,又是为哪般呢?

    所以人总是矛盾的吧!既说不在乎,又忍不住插手。

    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

    “蜂巢在姜离以北的存粮有多少?”她问。

    “去年的粮食还存着,大约两千石。今年少主又下令所有粮食不准再运出姜离,是以都由蜂巢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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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默契地知道主子在想什么,道:“济州城和姜离隔着十数城,难民一路南下,真到达姜离的想必也不会很多,应该应付得来。”

    君悦摇头道:“如果这场战争短时间内不能结束,那么逃亡的就会越来越多。一旦姜离收留难民的消息传出去,只会引来更多的难民。”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离可就容不下了。”

    君悦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眼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先这么办吧!还是按以往的规矩,以富户布施的方式,善待他们。以后的困难以后再说。”

    说完,转身走向殿外。

    “是。”房氐应下,人也跟着出来。

    春天的早晨,还是很清冷的。一阵风吹来,都能让人打个哆嗦。

    她抬头看向隐约有点霞光的天边,那霞红不似傍晚那般明亮,清爽。倒是带了点灰色的阴沉,以及凉凉的湿意。

    “又到梅雨时节了吧!”她喃喃道。

    她最讨厌的就是梅雨季节,周遭都是湿漉漉的粘乎乎的,永远都不会干似的。不仅味道难闻,而且心情也烦躁。

    ---

    连城收到君悦的密信的时候,嘲讽的清冷一笑,而后整个人瘫在榻上,一手捏着那信纸,眼睛直直望着大殿的镶金顶。

    “连你也不帮朕了吗?”

    “连你也觉得齐国不行了吗?”

    可是帮了又如何呢?敌军还不是势如破竹,宋江和陈金烈连连败退。

    “你能帮的都帮了,所以朕也不怪你。数十万百姓压在你身上,你别无选择。”

    这是他的国,总是需要他自己来守护的。

    看得久了,眼前镶金的殿顶似乎变得有些模糊。恍惚中他想起了那一夜,父皇去世的那一夜。

    他想起了那份立永宁王为皇太弟的诏书。难道那个时候,父皇就已经预知到今天的事了吗?

    “父皇啊,你到底都满了我些什么?”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八十章 疫情起

    啟囸看着手中的信函,气得大掌一扫,扫落了书案上一应笔墨纸砚。

    杨一修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不免皱眉。“太子,发生什么事了?”

    地上掉落了一张信纸,他捡起来一看,立马明白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哈?”啟囸边怒气冲冲地胡乱踢打着实木的书案,边气道,“他啟麟都敢刺杀本宫里,父皇还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让本宫继续运送粮草过去。难道本宫的命,还比不上打赢一场胜仗吗?父皇竟然还斥责本宫,凭什么?”

    他越说越气,又连踹了书案两脚。

    杨一修微微蹙眉,将信函折好。

    他并没有劝谏太子息怒,而是道:“皇上的心思捉摸不定,很难猜测。可是属下不解,此事是谁传到陛下那去的?”

    “对啊!”他一提,啟囸也纳闷起来。“扣押粮草之事,本宫并未上报父皇。军中之人本宫也不允许离开,那消息是怎么传到父皇那去的?”

    “会不会是鄂王上报的?”

    啟囸生气归生气,分析事情的时候还算冷静。

    他想了一会,摇头道:“应该不是他,父皇知道的太快了。按照时间推算,就算啟麟跟父皇告状,快马加鞭奏折也应该刚到京中,父皇派人再送来信函也需要时间。可是现在,信函却提前送到本宫手中了。”

    “那又是为何?”

    啟囸眉头深深皱起,“难道说,此事还有第三人插手?”

    杨一修也是皱眉,他和啟囸想到一块去了。

    这件事中,仿佛有个人,他知道太子被刺杀的事,知道太子扣押鄂王粮草的事,然后在太子和鄂王还没有动作的时候,提前将消息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让鄂王后援不及,还是让皇上猜疑疏远太子?

    且这个人,又是谁?

    但无论是谁,目的为何,既然陛下的信函已经传过来,啟囸便不可再扣押着啟麟的粮草,只能着人继续运送过去。

    ---

    绵绵密密的梅雨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中。

    蜀吴齐三国的战争,已经进入到胶着状态,每日损耗加剧。在宋江和陈金烈屡次的战败后,连城决定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振奋士气。连城再从北境南调七万大军,与宋江陈金烈原剩的四十万大军会合,与蜀吴六十万对抗,连胜三战。

    刚刚刷洗过的静园中,无论是窗上还是地上,都残留着漉漉的水渍。

    岑太妃由英娘陪着,在院中散步。院门口依然有禁卫守着,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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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的左右将军都没能挡住敌国的大军,哀家就不信了,他连城一去,就能打了胜仗?”

    “御驾亲征,自然振奋士气,能打胜仗也是意料之中。”英娘如是道。

    然而心里却在想着:打胜仗不好吗?难道打了败仗你才高兴?

    岑太妃看着门口的几个禁卫,越看越生气,越看越觉得碍眼。她可不要下半辈子是被锁在这里老死,她要出气,她要堂堂正正的出去,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场战争,对她来说就是机会。

    ---

    四月底时,连城亲率齐军,以少胜多夺回了失去的两座城池,更加振奋了齐军士气。

    然而事情总不会这么顺利,便是在他连胜三战后,京中传来消息,瘟疫爆发。

    疫情蔓延很迅速,加之各地暴雨连连,水灾不断,连城不得不离开军营,返回京中主持大局。

    “我查过,疫情爆发源是在宫中,然后才扩散到宫外去的。”

    勤政殿中,连琋面对着连城,禀报道。

    连城皱眉,“宫中各处,日日洒扫,时刻注意,就算有瘟疫,也不该是从宫中开始的啊!”

    他看向自己的弟弟,怀疑的目光很是明显。

    连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淡淡道:“这回皇兄大可不必怀疑,不是母妃。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静园里,没有跟任何人接触,她没有机会。”

    连城这才收起了怀疑的目光,“那又会是谁?”

    连琋摇头,表示不知道。“而且奇怪的是,疫情最早在宫中爆发,然后才传到宫外去。但是现在,宫中疫情反而控制住了,只死了几个宫女太监,便再没发生任何事,而宫外却无法控制了。而且,治疗疫情的药还没有研究出来。”

    这就奇怪了。

    就像一条被污染的河水,解药还没找到,污染源倒先自己处理好了。

    “没有及时划分疫区、隔离病人吗?”

    “划分了也隔离了,但还是源源不断的有人染病。”

    就好像已经将坏了的黄豆挑出来,但没坏的黄豆里还是每时每刻都有黄豆在变坏。

    连城手指轻敲着桌面,看向他道:“你怎么看?”

    “人为。”连琋淡淡而又坚定道,“眼下各地还有水灾,这些地方都没有疫情而京中却有,而且发生得如此奇怪,定是人为。”

    连城与他的结论一致。

    只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岑太妃所为,那又是谁?

    岑家?还是蜀国或吴国派人所为?

    如今三国战事胶着,京都疫情又起,可真是人心惶惶,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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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疫情已出,便不得不及时处理。恒阳下令封城,不准任何人进出,染病的没染病的区分开来,且着太医院和京城有名医馆一同研制解药,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此事。

    恒阳正集中精力对抗疫情,另一边蜀吴两国也正趁此机会加紧进攻。

    或许是因为没有龙气庇佑,因而自连城回京后,齐军又开始打了败仗,才刚收回的城池,又很快的丢了。

    几日后,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太医以及民间大夫经过多番验证,终于研制出了解药。

    然而问题接二连三,解药中需要用到一味附生根。因为这味药平日里不常用,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各大医馆,都没有足够的存量,只能出城去买。

    但既然这疫情是人为的,说明散播疫情之人早已研制出解药,也知道这解药中需要用到附生根。因而京都附近的十里八乡甚至整个齐国,所有的附生根早在几个月前都被买走了。

    “哗啦”的一声巨响传来,令正准备进入勤政殿的连琋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很自然地又继续走进去。

    连城背对着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物架,后背上下起伏着,显然是怒气不小。地上散乱着他刚挥掉的一应物什,小影子正在弯腰收拾。

    “此人若是让朕揪出来,必定将他千刀万剐。”连城压着怒气恶狠狠道。

    连琋暗自点头,他也觉得此人当千刀万剐。

    可是剐不剐的以后再说,先解决眼下的难题才是正事。

    “能买下全国附生根的人,定是财力雄厚,此人必定不简单。”他道,“眼下咱们拿不出附生根,不知皇兄可否请......蜂巢帮忙?”

    连城眸中一颤,而后缓缓转过身来。“你的意思是,求助蜂巢?你可知道蜂巢是个什么组织?”

    “不知道。”连琋摇头,“但既然他们能帮皇兄打探军情消息,想必也是忠义之人。眼下恒阳几十万军民受疫情所害,想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连城暗自摇头,君悦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就算她有附生根,又如何运到恒阳来?

    姜离通往恒阳的路,已经被啟麟和权懿断了。又不可能像飞鸽传书一样,飞过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八十一章 三军汇

    君悦收到连城消息之后,便让人尽快购得附生根,而后运往恒阳。

    然而恒阳以南的几座城池已被蜀吴攻下,派兵镇守,阻断商业往来。这样大批的附生根量,却是不能走大道明目张胆的运到京城去了。

    思源殿中,此时殿外下着淅淅沥沥的中雨,雨水顺着瓦楞流下,一滴接着一滴滴在石板地面上,滴答滴答声响。好似真的能滴水穿石,滴出个洞来。

    今年的雨季,好像来的比往常的要早。这才五月初,就迫不及待地下了。

    君悦吩咐房氐道:“这次任务你亲自前去,避开蜀吴大军及大道,走蜂巢之前找到的小道或者僻静之路。就算翻山越岭,也一定将这批药送到连城手里。”

    送药对于蜂巢的人来说是没有问题的,送多少都可以。然而他担忧的是:“属下若走了,那少主身边岂不是没了保护的人。”

    “你别忘了还有年有为呢!”君悦道,“他的武功也不比你们差。”

    “年侍卫武功是好,可他并不知少主的身份,您总是有所顾忌的。”

    君悦笑了笑,轻松道:“我整天呆在这宫里,能有什么事?而且还有流光流星他们呢!”

    房氐还是不放心,“要不然让霓裳进宫来就近保护您吧!”

    霓裳自从去年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蜂巢的外围收集情报,此时将她调到身边来也是个不错的安排。很多事情,她可以代替房氐去做。

    “好,我答应你。”

    房氐这才放下心来。

    可其实也没真的放心下来,眼下如此光景,叫人如何真能放心。

    然而或许冥冥中一切自有命数一般,这场三国之战,结局就像这今年的雨季一样,来得比预计中的要早。

    便是在房氐带人跋山涉水、将恒阳三十万军民的疫情解药送去的途中,右将军陈金烈在长川之战中,阵亡了。与他一同牺牲的,还有十一万齐军。

    自此,本就人数上处于劣势的齐军,在宋江的率领下,连连败退。蜀吴两军势如破竹,直逼顶楼关。

    顶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条隐秘的密道也已经不再隐秘,早被人填了起来。要进入恒阳,便只能从顶楼山过。蜀吴两军也不敢贸然进攻,便在距离顶楼关十里处扎营。

    宋江站在山顶,迎风而立。

    苍茫的天空中,有猎鹰掠过,苍劲有力,直直俯冲而下。当他以为那猎鹰就要撞上山头的时候,它却又迅速地煽动了两下翅膀,拨转鹰头,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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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免感概,曾几何时,齐国的铁骑雄狮也有过这样的凌云壮志,坚韧毅力。而如今,却只能被人家追打着、退守着齐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防线一旦破了,齐国就真的......

    他遥遥望着远方,从高处看去,能清晰地看到远处敌军的营帐,茫茫一片,他甚至能听到风中带来的敌军军营里的提前庆贺声。

    一山之隔,山外是敌军,山内是齐军。

    这仗要如何打?

    这道防线,要如何才能守住?

    副将身着一身染血战袍,手握腰间佩刀登上山顶,在他身后抬手恭敬一礼,顺便地将手中的折子交到将军手中。“将军,陛下的信。”

    宋江转过身来,接过他手上的信拆开,仔细辨认信纸上的暗印,确信是连城亲笔之后,这才从头看起来。

    看完后,他提着一颗跟顶楼山一样高的心,这才稍稍松了些许。

    “陛下已经从北境再调八万大军回来支援。”

    “真的?”闻言,副将一喜。“如此一来,如果再加上京都二十万军队,咱们的胜算也能大些。”

    宋江可没有他那么乐观。“北境的军队,一路赶来定是人马疲乏。再说北境军一直居住北境,能不能适应京中环境还不知道呢!”

    他这么一说来,副将才刚升起希望的脸上,又迅速地蔫了下去。

    耳听将军问道:“去东西边境送信的第一批斥候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副将摇头,如实道,“他们已经去了大半个月,如果能回来...也早该回来了。”

    而到现在也没回来,多半是回不来了。“第二批才刚走几天,想必还没这么快有消息。”

    “多留在边境一天,就少一分希望。”宋江对着苍茫大地喃喃道。

    如今蜀吴已经打到顶楼关,那些军队留在边境已经没什么用了,还不如早早回来,合众坚守顶楼关,或许还有一分希望。

    正说着,顶楼山外敌军的军营处,前方远远的好像正行来一路大军,旌旗舞动,人数众多。

    “将军,你看。”耳边传来副将惊讶地呼声。

    “看到了。”宋江如临大敌,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了突起的大石上,凝眸望着远方。

    副将慌道:“难不成他们现在就要进攻?”

    不待宋江说话,山下又有士兵匆匆跑上来,边跑边慌张道:“不好了将军,蜀国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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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援军?”宋江一惊,“何来的援军?”

    那士兵道:“是啟囸带领的七万大军。”

    “啟囸?”宋江内心的惊讶更甚。“他不是在和西境军交战吗?”

    话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西境留下的十万大军是对抗啟囸用的,而如今啟囸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西境的那十万大军已经全军覆没了。

    正震惊间,又一士兵跑上来,慌忙禀报道:“将军,东边有大批军队赶来,旗幡为权。”

    权,是权懿。宋江全身的肌肉僵硬得就像脚下的石头,石化当场。

    东边而来,难道说东境也和西境一样,全部沦陷了吗?

    如此整个齐国,岂不就只剩下顶楼关以北的地界。而顶楼山之后,便是齐国的都城--恒阳。

    仓空中一声猎鹰的长鸣传来,尖锐明亮,就像点将台上吹奏的入阵曲,苍松有力,视死如归。

    这一声长鸣,拉回了宋江的思绪。他人忙将脚从石头上拿下来,转身就下山,急道:“快,快派人回京,通知陛下。”

    ---

    “啊......”

    君悦从噩梦中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亵衣都被冷汗湿透了。一缕乌发粘贴在了她的唇瓣上,跟随着她的种种呼吸上下起伏。

    “王爷。”

    “少主。”

    香雪和霓裳两人同时进来,看向床上明显噩梦过后的主子,齐齐过去询问是否有事?

    深夜的殿内只留了远处的两盏黄灯,其它的都灭了,因而四周十分暗涩,人与物体映照得并不十分清晰。

    君悦撑着床板,抬头看向霓裳,问道:“恒阳可有消息传来?”

    霓裳刚想说“没有”,却被门外匆匆的一声“王爷”所打断。三人视线看过去,流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三七镇消息。”

八十二章 赴恒阳

    流星将手中信笺递给主子,道:“王爷,三七镇消息。”

    君悦掀开被子,边坐到床沿上边道:“掌灯。”

    香雪应下,忙将殿内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

    君悦快速地捻开手中的一小撮纸条,放在灯下快速地看了一遍,而后脸色瞬间煞白,手无力地垂下。

    霓裳看了流星一眼,却见对方脸色跟主子差不多,猜到那纸笺上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也不经主子同意,便弯腰拿起来一看,脸色也同样的退了血色。

    “顶楼关......”

    纸笺上只寥寥几个字:齐军已退至顶楼关,蜀吴三军会合,不日强攻。

    三军会合,定是蜀吴的主力,以及蜀吴各留在东西两境的军队。这么说,东西两境已经保不住了。

    顶楼关,是齐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而面对蜀吴三军会合,近七十万大军,就算顶楼山再易守,只怕也守不住。

    “去备马。”君悦的声音忽然传来,“我要去恒阳。”

    流星和霓裳两人一怔,异口同声道:“少主不可。”

    君悦站起身来,深邃的黑眸中异常坚定,冷声道:“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下命令。”

    恒阳,她非去不可。

    就算当初告诉自己不要插手这场战事,可是当结局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做不到远远观火。

    她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五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呆在恒阳。她在那里结识了朋友,遇到了爱人。她一半的生命和记忆都留在了那里,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她本就站在脚踏上,又站直了身体,整个人比前面的两人高出一些。她冷的一喝,气势霸露,威严得让人无法直视。

    “少主。”流星低头劝道,“如今三国战火胶着,您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君悦低吼道,“我现在只想去恒阳。你们要不跟我去就留在这里,但不能阻拦我。”

    流星张了张嘴巴,正想说什么的,却见对面的霓裳对他微微摇头。

    霓裳转身向主子,垂首道:“既然少主执意前往,那容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少主也有事需要交代。半个时辰后,属下在宫门等候。”

    君悦微微颔首,“去吧!”

    流星和霓裳只好退出内殿,到门口时,流星不解问道:“你为何要答应少主前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战场岂是儿戏。”

    霓裳边往前走,边无奈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少主,她的脾气你难道还不知道?她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咱们现在不答应她,没准她就自己偷偷跑了,那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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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也无奈地摇头,这主有时候真的很难伺候。

    其实她为何而去,他们也明白,无非是舍不下那里的人和感情。而无论是生命或者是感情,这两样东西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刀光剑影暗无天日里的人来说,就像今天吃的饭一样,有没有酒都无所谓。

    他们是没有感情的人,生死对于他们来说也麻木了。

    内殿里,霓裳和流星走后,香雪也退了出去。偌大明亮的殿中,只剩渺小的一个她,无力地坐在床沿上。

    她想起了刚才的噩梦。

    噩梦里,连城浑身是血,披头散发,胸口破了个窟窿,喉咙处还汩汩冒着热血,一双眼睛愤恨地怒瞪着她,质问她:“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率姜离兵救援?你为什么要看着我去死?”

    而连琋就站在旁边,一身污血泥泞,就像一个蚕食了别人尸体的僵尸一样,没了灵魂,没了干净的桃花琉璃目,只剩一副肮脏空洞的躯壳。

    而他们的背后,是几十万的济州百姓,声声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要使计断了啟麟的粮草?如果啟麟有粮草,就不会去抢我们的粮食了,都是你害的。”

    嗡嗡嗡,全是质问声,有连城的有百姓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快裂了。

    君悦抬手,糊戳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指尖满满都是粘粘腻腻的汗渍。

    ---

    君悦正准备连夜赶往恒阳,而恒阳王宫里,连城也彻夜未眠。一身金色的盔甲明亮,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准确的说,整个皇宫的人、整个恒阳的人都未眠,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墨色苍穹,仔细听去仿佛能听到来自顶楼山的厮杀声。

    “皇上,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肖璠走进殿内,恭敬道。

    连城清冷的双眸一凛,深吸了口气,大掌握住了剑架上的青龙宝剑,而后健步沉稳地走了出去。

    刚出殿门,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齐晴。她一身素装,未戴珠钗,怀里抱着半岁大的孩子。

    “你来做什么?”连城走过去,看向她怀里睁着明亮眼睛的孩子。“这么冷的夜,带他回去吧!”

    “王爷即将奔赴战场,臣妾自然要来相送。”齐晴微低头看向孩子,对他道,“雪儿乖,跟父皇说再见。”

    小孩子只是睁着一双眼睛,并未开口。一双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头发,无知得可爱。

    “罢了。”连城道,“我走了,好好照顾他。”

    说完,越过她,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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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急切的叫声:“皇上。”

    连城没有回头,脚步却停了下来。

    齐晴转身,没有上前,只是对着丈夫的背影道:“臣妾一定会好好教雪儿,等皇上凯旋回来,臣妾一定能让他叫您一声父皇。”

    连城没有回应,继续提步稳健前去。厚重的盔甲随着他的走动哗哗声响,大氅被夜风吹去,犹如一面永远不倒的旌旗。

    他其实也是有期待的,期待这孩子能加他一声父皇。

    可是孩子太小了,他还不会说话。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听到?

    今夜蜀吴两国夜袭顶楼山,试图强攻而过。然而顶楼山山道狭窄,易守难攻,自上次丢了一次后又变动了布防。只要敌军靠近山脚或走过山道,齐军便可以利用俯冲的角度,对其放箭、火攻、滚石、机关陷阱等等。虽人数上出于劣势,却凭借着地势牢牢守住,敌军进不得分毫。

    尤其是皇上亲临后,更是鼓舞了士气,战斗力越来越强。

    这一仗,从半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当天空中的阴霾沉下,大雨倾盆时,战争结束了,敌兵退去。

    君悦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从瓦楞上流下的雨水。雨水的冲力打在她的手掌心处,一阵一阵地疼。

    水能不能滴穿石头她不知道,但她肯定它一定能穿过人的皮肤。

    流星从里屋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这座院子的男主人,手里抱着件蓑衣。

    “少主,雨这么大,出行太危险了,等雨停了再走吧!”流星劝道。

    君悦收回手,胡乱的在身上擦了擦,伸手过去拿过那男主人手里的蓑衣,道:“能赶时间就尽量赶吧!进入北齐地界,咱们的速度便不会这么快了。”

    北齐顶楼关外的所有地界,此刻已经是蜀吴的天下,定是守卫森严。要经过重重关卡,只怕不易。

    “可是...小心...”

八十三章 杀手至

    “小心。”

    一声惊喊,在磅礴大雨的清晨直冲云霄。

    利箭的破空声与流星的惊呼声融为一体,带着强势的气势在窄小的屋檐下炸开。语声,破空声,惊呼声,三声集聚,使得本该静谧的清晨瞬间像战场一般肃穆起来。

    流星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迅速地抽出佩剑,挑飞了那只横穿雨幕袭来的冷箭。冷箭被挑,转了个方向,钉在了屋檐下用以支撑房梁的柱子上。

    君悦全身警铃大作,深邃的双眸凛冽地扫向了雨幕之后、正踢门而入的一排黑衣人,深沉的眼底瞬间染了杀意。

    追得还真是快,她才不过出来一天,他们就在这等着她了。

    身后的农家人一见那几个气势汹汹杀意腾腾的黑衣人闯进来,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爬进了屋内,再不敢出来。同时的拉着自己的妻儿躲进了床底下,一声不敢吭。

    屋内霓裳听到动静,抓了主子的寒光剑也赶紧冲了出来,将寒光剑扔给主子,自己则短匕横于胸前,沉声道:“少主,你先走。”

    “来不及了。”院中的黑衣人已经挡住了去路,头顶上的屋顶也跳上了人。

    君悦眼睛刚扫过去,还不等问一句“你们又是谁派来的”,那几个黑衣人手中的短弩已经齐齐发射,利箭再次破空袭来。

    寒光出鞘,君悦以及流星霓裳三人形成一个三角阵,灵活地扭头下腰,在避开利箭的同时不忘挑飞箭支,同时的人往门内退去,关上房门。

    然而房门刚关上,只听“哐啷”一声,屋内的房顶上瞬间破了个窟窿,碎瓦灰尘雨水齐齐落了下来,紧接着与外面装束无二的黑衣人也跟着跳了下来。

    跳下来的黑衣人一共四个,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双眼。脚一沾地,手中刀刃便向他们三人刺来。

    战场由屋外转向了屋内。

    君悦三人持剑迎上,乒乒乓乓啪啦哐啷,除却刀剑的相撞声,还有物体被砍碎的声音,以及拼尽全力出招时的呼喝声。

    君悦没有问他们是谁,因为这问了也是白问。而且她现在赶着去恒阳,没时间审问他们。

    屋内的几人斗得火热,屋外的人也不闲着。

    破旧的房门以及窗户并不能阻碍外面黑衣人的进入,三两脚便把那扇阻挡的门给踢了个稀巴烂,人冲了进来。于是弓箭手加上持刀杀手十人,且这十人武功不弱,三人略略陷于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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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空的箭声擦过耳畔,几人利落地躲闪并寻找能遮挡之物。然而躲得了一箭,躲不了第二箭,何况是乱箭齐发。

    便是在双方胶着之际,院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阵阵,伴着雨声,很快的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君悦寻了个空档,从冲破的窗户看过去,一抹刺眼的红色便突兀地映入眸中。那人一身湿衣沾身,狐狸的眼睛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算计。他翻身下马,指挥着后面带来的人,急匆匆进了屋内。

    本就狭小的屋内,因为多了二十几个人的加入,显得更加的拥挤。黑衣人无奈,原本攻击君悦的刀头只能转向进来的人,以求自保。

    没了攻击之人,君悦握剑的右手空了下来,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向她走来的公孙展。

    “王爷。”

    公孙展走到她面前,抬手一礼,而后道:“臣来迟了,还望王爷恕罪。”

    他冒雨前来,身上全湿透了,脸上手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走路时地面还留下一排沾泥的脚印。衣裳褶皱贴身,还有水滴从他袖子的边沿滴落,滴到了地面上。

    君悦并没有因为他及时的出手相救而感动,也没有被救后的惊喜,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公孙展道:“说来臣有罪,这些黑衣人,与臣……还有些关系。”

    君悦蹙眉,等着他的下文。

    那边公孙展带来的护卫人数众多,再加上关月和秦风武功不俗,很快的就将几个黑衣人制服,扣在地上让他们动弹不得。刀剑弓弩扔在一边,纵横交错。

    床底下的一家子见外面的厮杀停了,大着胆子探出头来一看,见局面已经控制住了,这才爬了出来。却不敢上前,只是连家带口地缩在墙角。

    公孙展道:“臣得到消息,王爷昨夜连夜出城。而跟在王爷后面一起出城的,还有......”

    他顿了一下,仿佛是难为情般,声音低了下去:“还有臣的岳父。”

    “萧家?”君悦一怔,本能地惊讶出声。

    “是。”公孙展道,“他们应该是臣的岳父派来的。臣得知王爷有危险,所以也跟了过来。幸好来得及时,王爷并没有受伤。”

    君悦微眯着眼睛,对于他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然而如果真是萧家所为,公孙展难道不该包庇一下吗?那可是他岳父家,就这么全然不顾的把人家卖了?

    “萧家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们即便要背上犯上作乱刺杀主上的罪名,也一定要将我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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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展犹豫了会,才道:“许是因为上次那批军服吧!”

    军服?君悦搜刮了好一会脑子,才想起这么件事来。

    的确,当初公孙展将制作军服的任务交给了萧家。然而萧家胆大包天,竟然扣押着军服逼迫她中止均田令,简直痴心妄想。君悦最后没有答应,也不要了那批军服,导致萧家损失了几千两银子。

    君悦嘲讽,“为个几千两银子,就刺杀姜离王,我可真是佩服他们的勇气。”

    公孙展想:也不仅仅是为了那几千两银子的事。君悦中止了与萧家的合作,那萧家每年损失的银子可就不止几千两了。而且均田令的执行,也损害了他们不少的利益。

    这些商家世族,把利益看得比命都重要。谁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跟谁拼命。之前在赋城,刺杀君悦的行动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都未能得手。如今君悦出城落单,可不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只是萧家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了自家女婿,生生坏了他们的计划。

    “这些事等我回去后再说吧!”

    君悦将寒光剑收入鞘中,交给了流星。

    公孙展蹙眉,问道:“王爷出城这是做什么?”

    “公事。”君悦随便地敷衍道,“公孙展,谢谢你救了我,等回去之后,我会重谢的。”

    说完,越过他就要往门口走去。

    “王爷要去哪?”公孙展急急问道。人后退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斜飞向上的狐狸眼睛里竟有了丝莫名的担忧。

    话刚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急切了,于是又很快的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道:“臣的意思是,如今世道不平,王爷孤身出门总是不安全。如果王爷不介意,让臣跟着你吧!”

    君悦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看着他有好一会,软声道:“你知道我要去哪的,不是吗?”

八十四章 公孙伤

    “你知道我要去哪的,不是吗?”

    这是一句问句,但也是句肯定句。

    公孙展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股不悦的情绪升腾,这股情绪一直从心里上升,到胸腔,到喉管,到脸上,然后隐藏在面皮之下。

    他面不改色道:“王爷真的要去恒阳?”

    君悦点头,“嗯。”

    “为什么?”公孙展不解,“如今那里正值战乱,三国都杀红了眼,王爷此去岂不是危险。而且您去了,又能做什么?难道要带着姜离的那点兵过去帮忙吗?”

    君悦直视着他,“我一个人去。姜离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不会拿无辜的人去以卵击石。”

    “那你还去?”公孙展隐藏在表皮下的不悦再也隐藏不住的显露了出来,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和。

    一半气恼一半担忧道:“倘若齐国胜了还好,若齐国败了,你又出现在恒阳,难保蜀吴不会怀疑你别有用心。到时候战火牵连到姜离,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君悦微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虽然话语里全是害怕战火会牵连到姜离的担忧,但她怎么感觉他是在担心她呀!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要去哪里,那么他追过来,仅仅只是想救她?还是也有阻拦她前去恒阳的打算?

    君悦沉声道:“你错了,蜀吴打不打姜离,从来不会因为我。”

    “可你有可能成为他们攻打的借口。”

    这话一出,君悦一怔。

    公孙展继续耐心劝道:“王爷,无论这三国是哪方胜了,咱们姜离都不要掺和。齐国无论谁打下,我们都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小藩地而已,只要继续归顺纳贡,他们就不会把姜离怎么样。

    王爷,您姓君,不姓连,您不是连氏皇亲,他们就算要杀连氏宗亲也杀不到你头上。但如果你出现在了恒阳,蜀吴两国就会知道你也掺和了这场战争。旧国覆灭,他们会怀疑你会寻机报仇的。

    你觉得他们会允许一个随时有可能找他们报仇的藩王活着吗?”

    君悦嘲讽一笑,“我若死了,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王位了吗?”

    “......”公孙展喉咙一堵,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她是说过,只要他想坐这王位,她随时都可以让给他。可这不代表,她必须死啊!

    他私心里,不希望她死。

    君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触碰到了他沾湿的衣裳,连带着自己的手也湿了。

    “恒阳,我非去不可。那里有我牵挂的人和事,我不能坐视不理,留待日后后悔。”她承诺道,“放心吧!我悄悄的去,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说罢,这回真的越过他,往门口走去。公孙展只是怔怔的,并没跟上。

    牵挂的人?

    她牵挂的人是谁?

    公孙展不知怎么的,后脖颈处感觉有根刺刺了进来,疼得他难受。

    君悦到了门口,看向外面的雨幕,淅淅沥沥还在下个不停,地上汇聚的积水顺着某个方向,流到院子外面,形成一条条如同纵横交错的脉络的小溪。

    这种天,真不是出门的好天气。

    她看向地上押着的几个黑衣人,对公孙展道:“劳烦公孙副司将他们带回去吧!至于惩处,容我回来之后再定夺。”

    交代完,她又将一直缩在墙角的这一家主人给叫到跟前来。

    她朝流星看了一眼,流星会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递给主子。然后转身跨出了门,收拾着刚才掉在地上的蓑衣。

    君悦拿过那银锭,交到了那男主人的手上。道:“给大哥带来了麻烦,真是对不住。这些钱你拿着,修补房子重做家具。”

    “不不不...行。”那男主人吓得连连摆手,这一个闪闪发光的银锭,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别说修补房子重做家具,买三五亩田都绰绰有余了。“这这...太多了。”

    君悦笑了笑,乡下人淳朴,见到大钱碰都不敢碰。

    然而那双盯着银锭的炙热眼睛,又出卖了他很想要的心思。

    “拿着吧!”君悦又将银子往前推了些,塞到那男人的手中。

    那男人不好意思地接过,摩挲着银锭憨厚地笑着,手横于胸前不知道该往哪放。“那多多多谢小公子了,其实不用这么多。”

    “没关系。”君悦再笑了下,而后转身,准备出门。

    便是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原本憨厚淳朴的乡下男人突然地收起了笑容,眼底发寒,握着银子的手也从胸前移到腰间,抽出了隐藏在袍子下的匕首。

    君悦在宫里平安顺遂的日子呆久了,对于危险的感知早没了在恒阳做人质那会的敏锐,是以本来只两步距离的危险,她接收到时也晚了三秒。

    便是在这三秒的时间里,刚转过身来的公孙展,眼睛里突然的出现了一抹刺眼的反光,那反光的东西,正正对准那白衣少女的后背。

    公孙展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君悦竟无察觉的继续往前走去,而那把匕首距离她却越来越近。

    他行动先于大脑地飞奔过去,推开了那个白衣少女,自己承受了那份致命的危险。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君悦被人猛地一推,身体失去控制地往前撞去,正好撞到了前面的门框。幸好她及时抬手扶住门框,不然撞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这一动静,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众人纷纷转头看去,不禁大惊失色。

    公孙展只觉得侧腰处一痛,本能的弯腰抬手捂住。手却碰到了个冷冷的东西,以及热热的液体。

    那乡下男人见本来要得手的事被个外人搅和了,气愤地抽出匕首,打算再捅一刀。

    君悦距离他最近,一步冲过去抬腿以一个夸张的一百八十度踢向了他的手腕。直踢得男人手腕处又疼又麻,使不上劲地手中匕首掉落在地。

    一脚踢中,君悦收回腿,点地后再次抬起,使尽浑身力气爆发性地踢在他的胸口上,直将那人踢飞到了墙角。“咚”的一声,撞在了墙面上,引得他的妻儿尖叫连连。

    那人撞上墙后又掉落在地,吐了两口气再爬不起来,立即有人拿着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君悦收回腿,转过身来,便看到公孙展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伤口,腰侧处有鲜血汩汩冒出,使得他本就红的衣裳更加的鲜艳刺眼。

    那血顺着湿漉漉的衣裳晕染流下,经过裤腿,一直流到地面。一时间竟分不出那到底是血还是血水。

    “公孙展。”

    君悦抬手,接住了他因为痛苦无力而滑下的身体。

    两个人同时瘫坐地上,公孙展仰躺着靠在她怀里,君悦抱着他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八十五章 车轮战

    “为什么?”

    君悦不明白,她自从回来之后,不仅收了世族的权,还施行了均田令,对他们世家的利益只有害而无利。他们应该恨不得她立马去死,死不掉也要杀了才对,为什么还要救她?

    公孙展微微抬起下巴来看着她,因为血液的流失让他有些力不从心,视线模糊。然而突兀出现在她下巴处的那块喉结,他却看得十分清楚。

    他有些讨厌那块喉结,要是没有它,她的脖子看起来一定会更加的漂亮。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着。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般,连移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虚弱地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你有危险,就...就冲过来了。”

    流星冲进雨中,将这家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实在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只好到其他人家那里看看。

    霓裳轻车熟路地撕扯着屋子里能用的布料,然后弯下腰来缠住公孙展的伤口。

    然而当她看到那伤口时,轮廓分明的脸上出现了抹暗淡,圆而大的眼睛里闪过迟疑。

    “怎么了?”君悦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问道。

    霓裳抬起头来看向主子,道:“少主,这伤口有毒。”

    “毒?”君悦的黑眸一惊,看向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可不就是黑色的,将他身上的红衣都染黑了。

    刚才注意力都放在和他说话上,倒是没留意他的伤口。

    君悦惊讶过后,快速地吩咐道:“先给他包扎,然后去看流星回来了没有?”

    霓裳依言,快速地包扎住了他的伤口,而后打了个结,便又起身出门找流星去了。

    公孙展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耳边传来悠悠长长的说话声,他听得不是很真切。然而潜意识里,他一直有句话,想着即便是死,死之前也要坚持说出来。

    “别去,我求你。”

    气若游丝的声音,站得远的人听不到,然而君悦就贴着他的侧脸,自然听得清楚。

    他坚持重复地低喃:“不要去恒阳,留下来。不要去,求你。不要去......”

    君悦纠结的心脏在他的低喃中一直打着架,去?不去?

    去,就得丢下他。他因她重伤,中了毒,生死未卜。

    不去,困在恒阳里的连城和连琋,也是生死未卜。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她不知道,连城和连琋的结局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不去,她有可能会后悔。

    可是去了,公孙展这里,她也会内疚。

    君悦真是鄙视自己,为什么就做不到绝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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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不去。你撑住了,我们一会就去找大夫。”

    像是终于等到了想等的话一般,公孙展再也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口中的低喃也停了。

    君悦抬手,以袖子拭去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脸上本就留了雨水,如今又冒出汗水来,混在一起,搅得狼狈。像一只从泥水里滚出来的狐狸,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

    她抬头,视线落在还趴在墙角的那个男人身上,眼睛里瞬间染上了寒霜。

    “为什么?”

    她不明白,一个憨厚、质朴的乡下男人,不好好种地养家糊口,为什么非要做这种杀人的勾当?

    那男人的妻儿也被公孙展的护卫扣在墙角,一动不敢动。母亲护着孩子,一脸的惶恐。对这满屋子的刀光惶恐,也对自己丈夫的惶恐。

    “为什么?”那男人痴痴一笑,说出了令君悦震惊、又理所当然的理由。“当然是为了钱。”

    他自嘲道:“你能给我十两,人家能给我一百两。一百两对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来说,足够一生无忧,足够我们不用饿死的过一辈子。”

    “所以为了能活着,连人都可以杀了吗?连良心都不要了吗?”

    她指向妇人怀里的孩子,冷声道:“当着你孩子的面行凶,你是在教他如何杀人吗?”

    那男人看向自己的孩子,孩子迎上他的目光,害怕地躲进母亲的怀里,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别说孩子怕了,就连他妻子也怕了。母子两人颤颤发抖,却又相互拥抱安慰。

    那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一招输,此后整个人生都输了。

    君悦也不再说教,对公孙展带来的护卫首领关月道:“把他们都绑了,派人去找来当地的县官,让衙门的人把他们押到赋城去。”

    “是。”关月立即吩咐人,到衙门报案去了。

    正好,流星和霓裳也赶了回来。

    流星道:“少主,我们找到了辆板车。”

    君悦立刻道:“板车套上马,去找大夫。”

    “是。”

    君悦又对关月道:“把这屋里能挡雨的东西取下来,做成一个雨蓬,不能让他的伤口再淋雨,否则会感染。”

    “是。”关月此时也不管君悦是不是他主子了,反正是为他家公子,她说什么他都照做。

    马车和雨蓬做得很快,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君悦便抱起已经昏过去的公孙展上了板车。

    板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站在马车两侧,手拿着雨蓬的四角,然后跟着马车跑。

    不是君悦不怜惜这帮人,实在是板车上如果人太多的话,马车跑得反而不快,拖慢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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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公孙展现在的命就是在争分夺秒。

    雨依旧下得很大,哗哗地打着蓬顶,没有说话声的时候,这雨声就显得特别大,好像能砸穿人们的心脏似的。耳朵两边是几个人奔跑的脚步声,以及踩进积水中的溅水声,声声急促。

    公孙展脸上毫无血色,唇瓣也变得像涂了一层面粉的惨白。身上盖着一条灰蓝的棉被,如果不是怀里人的身体还有着温度,君悦都以为他没了呼吸。

    “再快点。”

    ---

    “再快点。”

    宋江指挥着所有士兵重新拿起武器,重新布阵,重新搬上沙袋阻挡住敌军的进攻。

    是的,敌军又进攻了。

    昨天半夜里敌军进攻顶楼关,齐军拼死顽抗、坚持到今天一早才把敌军打退。原本以为他们会重新休整的,谁知道他们退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又再次进攻。

    这一次进攻的将领换了一个,军队也换了一批,个个吃饱喝足卯劲的打杀,士气高昂。反观齐兵,经过一夜的抵抗,已经精疲力尽了。

    山顶上,连城一身金色盔甲,腰间青龙在手,脚蹬紫金靴。清冷的俊颜上目光威风凛凛,直盯着前面向他们而来的敌军。

    雨幕之后,敌军看得并不真切,然而那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那飘动的旌旗,还是能大概看清楚。

    “他们这是车轮战,目的是想让我们力尽而亡。”

    身后同样身着铠甲的肖璠说道。他手撑着一把雨伞,不让雨淋湿了主子的一片衣角。

    连城清冷回应,“这是他们唯一的办法,对我们来说也是致命的弱点。”

    因为就人数上来说,齐军远远不是对手。

    “你马上去办一件事。”连城转过身来吩咐道,“回京城,运点东西过来。”

    肖璠问道:“陛下要属下运什么?”

    “火药?”

    火药?...肖璠的老心脏吃惊不小。拿火药来干什么?

    然而他这疑问也等于白问。火药还能干什么?

八十六章 神消失

    这一战,一直到中午才结束。

    战争结束了,雨也停了。

    对方似乎也不急于求成,或者是见齐军虽精疲力竭但还是很厉害,或者是午饭时间到了他们该回去吃饭了,所以退得很干脆。

    然而齐军的状况就没那么好了。连续一夜一天的抵抗,他们不仅精疲力尽,甚至是虚脱了。

    等敌军撤退之后,齐军再也坚持不住地全部瘫倒在地,也不管是不是躺在死人堆里,更不在乎身上脏不脏。

    人们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庆,望着上方大雨冲刷过的天空,只觉得干净极了。干净得像母亲洗过的衣裳,像孩子天真的笑容,像妻子抚慰他们时的双手。

    手中握着杀敌的武器,那武器从昨天晚上一直拿到现在,好像已经嵌进了手心里,抠不出来了。五指维持着紧握的姿势,张不开,僵硬得像是被冻住了般。

    连城从半山腰往下看去,便看到身穿齐军军服的士兵仰躺满地,眼神空洞,虽是活着,却与死人没了什么分别。

    “皇上。”宋江一身染血站在皇帝的身后,疲惫道,“士兵们都累了。北境军...什么时候才到啊?”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连城清冷道。“对了,派去调查东西两境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据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还活着,也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

    所以东西两境沦陷,不是守在边境的齐兵没有尽力抵抗,而是他们不见了。

    不见了?去哪了?

    “皇上。”

    正此时,肖璠迈着沉稳的四方步进来,道:“火药已经运过来了。”

    “火药?”宋江一怔,“陛下要火药做什么?”

    连城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抹狠绝,道:“想效仿一个人做事的风格。”

    ---

    “他怎么样了?”

    平静地小镇上,因为大雨冲刷过后,空气清新,景色怡人,人们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

    然而在这镇上最有名的药铺里,此刻气氛异常的沉重。

    老大夫满头白发,胡须稀松,两手满血额头满汗的走出隔离间,神色无奈道:“小公子,老夫医术有限,这伤老夫治不了啊!”

    “你说什么?”关月气得一把揪住了老大夫的衣裳,怒道,“你是大夫,怎么可能治不了?缺什么药你跟我说,多难我都给你找来。”

    老大夫为难道:“这不是药的问题啊!是这伤口太深,而且伤口上有毒。这毒老夫不知何解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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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悦抬手制止了他,对老大夫尽量平心静气道:“大夫的医术我信得过,既然你说你治不了,我也不为难。但我希望你能尽力地拖延他的时间,等我们找到更好的大夫来。”

    老大夫回头看了里面的人一眼,再正回头来时道:“老夫最多能保他三天。”

    三天...“好,就三天。我要把他送到赋城去,老大夫这几天可否随同?”

    “那是自然。”

    那便最好,省了用强的。

    君悦回头吩咐关月道:“把你主子送回赋城去,用公孙家的势力召集天下名医,把他救回来。”

    “是。”关月领命,出去安排去了。

    刚才来的时候是坐牛车,那是因为条件限制。如今镇上有舒适的马车,自不可能再坐那板车。

    等关月走了,君悦也吩咐流星:“去准备,我们也准备离开。”

    流星问道:“是回赋城?”

    君悦犹豫了会,摇头道:“不是。”

    流星点点头,懂了。

    每个人都做自己的准备去了,君悦能有片刻的空闲,便进了暂时安置公孙展的隔离间。

    隔离间里只有一张榻子,旁边放着老大夫用的东西。有银针,有针线,有割人皮用的小刀,还有包扎伤口用的帕子,洗手的水盆...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和浓浓的药味。

    公孙展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就躺在那张榻子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被雨和汗淋湿过的乌发贴在脸颊和脖子处,显得很委屈。

    或许是吃过药,又得了大夫简单的治疗,此刻的他睡得还算安详。然而眉宇间却始终皱着,好像在跟什么做抗争。

    君悦在榻边的小蹬上坐下,伸手拿过一旁的湿布巾拧了一把,而后替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皮肤上传来的凉意,让公孙展眉头皱得更紧。也或许是因为这凉意,让他的精神稍稍清醒了些。

    “感觉怎么样?”见他缓缓睁开眼睛来,君悦松了口气地问道。

    公孙展竟然明媚地笑了笑,“显而易见,还没死。”

    “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是事实。”

    君悦一愣,继而挑眉。“也是。”

    公孙展尝试了好几次的手终于抬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背,似是随意的,又似是期待地问道:“我能好吗?”

    君悦的视线落在他握着她手的手背上,犹豫了一会终是没有抽出。而且像兄弟一样的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坚定道:“会好的。”

    公孙展充满希冀的眼神一暗,是“会好的”,不是“你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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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视线落在她双手包裹住他手的小手上,虽骨节分明,纤细柔韧,却很粗糙。尤其是掌心的地方,有凹凸不平的粗粒感。那是她多年握剑,手上生成的老茧。

    一个二十岁的少女,到底经过了多少磨炼,手上才会有去不掉的老茧啊!

    他暗暗发誓,以后不会让这双手再生出茧了。

    他在脑袋空白之时救下了她,那一刻他不明白为什么。然而当那一刀刺进身体的时候,他或许懂了。

    因为那一刻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句话:幸好这刀不是捅在她身上。

    这个善良的时候连个小乞丐都帮,狠毒的时候算计人不眨眼,外表看着绝情,实则有情有义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进了他的心了。

    从什么开始的呢?

    也许是她曾在雾茫山上救了他一命的时候,也许更早。

    “你没走,我很高兴。”他道。

    君悦将他的手放回榻上,安慰道:“你好好休息,一会会有人送你回赋城,再广寻名医,你的病会很快好的。”

    公孙展听着听着,察觉出她的话外音来,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你不跟我回去?”

    君悦摇头,“我要去另一个地方。”

    “可你答应过我的。”公孙展急切道,“你说过你……”

    “不是。”君悦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去恒阳,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鬼谷神医,佳旭,你见过的。”君悦道,“佳旭的行踪不定,要找到他,我得去一趟鬼谷。然而鬼谷规矩特殊,一般人进不去,正好我父王与他们有些渊源,所以只得我去。”

    “是这样啊!”公孙展垂下眼帘来,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君悦也不在乎他信不信,反正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正此时,关月和流星同时进来,说是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君悦站起身来让开路,关月将他主子抱了出去,她也随后而出。

    医馆门口,匆匆而来的人又匆匆而去,只不过来的时候是一起的,走的时候却是分开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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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君介绍:
穿越来的君悦运气不太好,被当作人质困在别人屋檐下。
一天,追求她的人问她:“你想要这天下吗?我打来给你?”君悦嗤之以鼻:“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担心别人来抢地盘,要来干嘛?”
她老爹问她:“孩子,你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自己去打。”君悦赶紧摇头:“太累,而且容易死死翘翘。”
后来,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天下了,君悦仰天长啸:“老子要这天下。”凰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