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章 蹴鞠比赛
姬墨衔坐在一旁,见两人争吵不休。于是又好心的岔开了话题。“二公子要不要也加入比赛,一会休息就可以换人了。”
“不行。”
君悦一个“不”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正在对话的两人将视线移到出声的人身上,连琋一派理所当然道:“她不懂。”
尼玛他怎么知道她不懂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一个小孩子,整天装成熟装沉静,以为能把所有人看透了似的。
装装装,装给谁看啊,再怎么装也改变不了你是小孩的事实。
君悦猛地扔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朗声道:“我要上场。”
“你。”连琋沉静的表面上终于出现了无可奈何。他是在帮她啊!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跟他唱反调了?
君悦已经站起身,前去征询皇帝的同意。
皇帝自然高兴,让方达领了她去更衣。
姬墨衔看了连琋一眼,无奈地耷拉肩膀。他也不知道这二公子是怎么回事,像个女人一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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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里,君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白队。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喜欢白色。
换好衣裳出来,比赛上半场已经结束,众人正在休息。
“君悦?”
最先看到她的是连城,他疾步跑过来。“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不舒服吗?”
权懿也走了过来,笑道:“看二公子面色红润的,想必是病已经好了。”
其余的人也都围过来,瞬间就将君悦小小的身板隐没在其中。他们对君悦的名声早已不陌生,却一直未得见真容,今天总算见到了。
嗯,个子小了点,身板弱了点,笑容倒是明朗飞扬,不过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有点娘。
这真的是那个在斗兽场上勒死一头金钱豹的姜离二公子吗?
有人指了指她,怀疑道:“二公子,你这……能踢吗?”
君悦眨着无辜的眼睛,摇摇头,“我不会踢。”
啊?
“你不会踢那你来做什么?”
君悦指了指高台上的帝王,耷了肩膀。“皇上让我来的,圣命难为。”
有人高兴,有人呜唉。
君悦穿的是白队的装束,肯定是和四皇子一队的。二十几个人抢一个球已经很不容易了,白队已经落后。如今再来一个蹴鞠白痴,可想而知的结局,定是惨败而终。
君悦抱拳,朗声道:“各位,君悦不才,还希望大家手下留情,别把我夹得太紧,不然输得太难看了。”
权懿是红队的领头,笑说:“放心,二公子的面子,一定会给。”
“君悦,你若不懂蹴鞠,还是留在这里吧!做个替补的就是。”连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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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是一场蹴鞠比赛,但是交手之间尽是看不见的暗流涌动,他不想她受伤害。
啟麟可不赞同,“既然二公子是奉命上场的,他若是不上场,岂不是违抗圣命。”
君悦斜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鄂王说得对,我就是上去坐着,也得上。”
“当…当…”
锣声响,休息时间已经结束。
君悦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吐纳,然后随着众人一起进入了场中。
一个田径场那么大的地方,以前围着它跑步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大。可如今站在场中,一望过去不是红就是白的人头,密密麻麻的有点恐惧。
观棋之人没觉得有什么,真正身临其境,才知看和实战确是两回事。
这是一个小型的战场,为了争那一分的分数,你争我夺。
权懿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为了给她面子,直接将她忽略。既不派人守着她,也不防她。自个队的呢,传球也不传给她。
整个场中,她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开场都五分钟都过去了,她还站在中轴线上,杵得跟标杆似的。
君悦暗暗问候了声娘,这是全国人民都在讥笑她呀!
不过她也明白,她真不懂这个,连带球都不会。看他们不是脚踢就是膝盖垫又是头顶,还真有模有样的。
“咚。”
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力劲,将球踢到了她的脚边。
君悦看了看球,又看向众人。
干什么,怎么都停下来了?干嘛都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她?
红队有人戏笑,“二公子,踢啊!”
“是啊二公子,这个球,我们不跟你抢,免得你说我们不给你面子。”
君悦傻乎乎的问:“往哪踢?”
“哈哈哈……”红队一个个的笑得前俯后仰,都进场这么久了,连球往哪踢都不懂。难不成他笨到踢给红队?
连城鼓励道:“君悦,别怕,把球往我这踢就是了。”
君悦看了看脚下的球,又看了看连城鼓励的眼神,再看啟麟邪恶的笑容,还有权懿挑衅的神情,一股捍卫尊严的热血直往头顶上蹭蹭蹭冲。
奶奶的,让你们瞧瞧老虎发挥的后果。
“嗳,看在我不会踢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个试踢的机会啊?我好找到球的重量和力度。”
权懿看了自己的队友一眼,挑眉。“可以,这一球不算数。”
君悦很不客气的踢了一脚,球飞了老远。
“哈哈哈……”又一阵哄笑传来。
君悦茫然的看着红队的人笑得前俯后仰,有的甚至已经滚在地上摁着肚子猛笑。而白队的人,耷拉着眼皮生无可恋。
“君悦。”连城小声叫道,指了指另一边立起来的半空中的巨大铁圈,“咱们的门,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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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回连君悦自己都觉得尴尬非常,竟然踢错了球门。
真是够笨的。
球已经被捡了回来,丢在君悦脚边。
权懿笑道:“二公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这一球,要作数的。”
他一语双关。
君悦撇撇嘴,转了个方向后退了近十步,揉了揉脖子,甩了甩腿,扭了扭腰。然后眸色一沉,微弯下腰,右脚后退,做了一个起跑的姿势。
连城心中一凛,君悦的这个神情,他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在斗兽场上。
专注,深眸,冷峻,势有目的不达,永不罢休之决心。
君悦身体前倾,蓄势往前冲去。
即便目标再渺小,只要它在你心里有了位置,跟着自己的心走,就一定能射中。有些目标,不在眼中,在心里。
这是白齐说过的话。
距离球一步的时候,君悦右腿往地上一扫,连尘带球的扫起,一股疾劲之力直冲半空。疾风所过之处,吹起了人们的乌发飘扬。
几十只眼睛,顺着圆点的方向,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圈。圆点在抛物线的最高点时,正好穿过了半空中的铁圈,然后慢慢回落,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整个世界很安静,众人的眼球差点挂在了鼻子上,张开的嘴巴忘记了合上。回头再看身后那个将分数拉成平局的主人,一张脸讶异,欢喜,了然,震惊,什么表情都有。
妈的你不是说你不会踢吗?
那这是什么?
“耶,进了。”白队的队员欢呼雀跃,两两想抱,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连城冲到她面前,情不自禁的抓了她的肩膀,高兴道:“君悦,你好厉害,你进球了。”
“那是,本公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她是不会带球,不过踢中目标还是有点信心的。要不然白齐不都是白教了。
“当。”锣声一响,为白队记了一分,比赛继续。
君悦拍了连城的肩膀,问道:“哎,昨天的箭术比赛,谁赢了?”
连城手一抖,以为是她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默默收回手来,低声道:“是权大将军。”
“知道了,我们去踢球吧!”君悦说完,越过她,走进了场中。
即使不会踢,也不能杵在那不动,太丢人了,得跑起来。
连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加入了赛中。
以后,再想办法弥补关系吧!
一五七章 能笑到最后
君悦不会带球,也不会踢球,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闲着,她只会抢球。
能上场的,也不是吃素的,抢球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抢来一个嘛,因为不会防守,所以很快又被人抢了回去。
眼看着铜壶中的沙粒已经流了四分之三,如果要想赢得比赛,两队中就得有一队再进一个球。
君悦跑啊跑,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挤到啟麟身边,她喘着粗气道:“喂,咱两合作一下呗!”
两人站在红队的铁圈之下,皆是喘着粗气叉腰对视。
啟麟斜了她一眼,邪恶一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刚才进的那球,也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你看看场上的所有人,你觉得他们还会给你机会吗?”
前面红队一个球踢向空中,正好往他们俩的方向而来,向着空中的铁圈而去。
君悦眼疾手快,迈步往前跑去,同时冲前面一个白队的人喊道:“蹲下。”
那人似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并未回头,便遵照命令的半蹲下身体。
君悦在他两步之外一个翻跟斗,手臂撑在那人的肩膀上,头朝下脚朝上,同时脚踢半空中准备进入铁圈的球。球受到阻力,又按照来时的路线飞了回去。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忘记了呼吸,比刚才她进球时更惊讶。
“好美的动作啊!”
白衣飞扬,与天空融为一色。她像一只白鹤一般,俯身而下,然后稳稳落在他们的面前,明媚恣意。
脚落地时,君悦抬眸看向前方,球已滚在了草地上,无人理会。
她的确不会蹴鞠,但是她的命中率非常的高。
就连权懿都转头对身边的队友道:“千万不要让他踢到球。”
连城又一次冲到她面前,高兴道:“君悦,你可真厉害。”
“那是。”她得意的转头,看向邪恶的某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我的建议啊?”
啟麟走过来,看着场中重新抢了球的众人,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算是答应了。
君悦眼睛笑眯成缝,用下巴指着前面。“红队的确各个都是蹴鞠高手,禁卫明显不是对手。但这是蹴鞠,不是个人战,是团队战。
你们看,红队抢到了球,就想一个人独自带球进框,完全没有把球传给队友的意思。而他的队友也没有为他保驾护航,严攻防守。独立难支,股掌难鸣,瞧,球被白队抢走了。”
场中,球的确又在白队的手中。
君悦继续道:“禁卫的能力有限,他们不是红队的对手。但是明显的,他们的团队意识比白队要强,反而是这场比赛胜利的最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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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卫是军队,他们一直接受的是服从命令,团结协作的训练。
就像刚才,她让那人蹲下的时候,那人便毫不犹豫的蹲下,因为这是命令。
连城笑道:“没想到,你虽不会玩,但是门道还是看得清清的。”
“那是。怎么样,权大将军可是很厉害的,要不要赌一把?”
连城看了啟麟一眼,又看了一下铜壶。“时间快就结束了,拼一把吧!”
能让君悦高兴一下,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啟麟点头,“好。我负责拦住权大将军。”
有共同的利益,双方就可以建立短暂的合作和信任。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和芥蒂,至少在这一件事上,他们都想赢,那就可以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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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粒在一点点流失,时间一分分过去。
白队抢到球后,渐渐的形成防守之势,在阻拦红队的同时,将球渐渐带入自己的范围。
红队急了眼,想要突破,力气却哪里是禁卫的对手。权懿和啟麟两人已经动起手来了,阻挡他的靠近。
球从一个人的手中传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又从另一个传到连城的手上。三人形成一个三角形状。
连城的位置,正对着铁圈。
“就是此刻了。”
君悦弯腰,准备起跑。
球在连城的膝盖上一垫,从膝盖滑到脚上,又被脚尖踢向高空。同时单膝跪下,手掌交叠放于膝盖,看向身后的君悦。
权懿暗道不好,想要冲上去拦下球。然被啟麟拦住,进不得半步。只能急喊:“拦住他。”
可是为时已晚,君悦已经起跑。在靠近连城时,足尖一点,左脚跃上连城的手掌,连城顺势将君悦抛起。君悦同时右脚跨前一步,正好踢中正在回落的球。
“哇哦!”
高台上的帝后以及百官都激动得站起身来,屏住呼吸,视线跟随着球移动。
球平行往前飞去,在形成抛物线后准备回落之时,正好经过了铁圈的中间。同时,君悦稳稳当当的回落于地。
“当当当……”
正好,时间结束了。
“耶,进了,赢了。”
欢呼雀跃的不仅仅是红队,还有高台上的帝后,使臣,百官,宫人。
“耶,我踢进了。”君悦激动的转身抱住了连城,“我进了,连城,我进球了。哈哈,本公子一个不会踢球的竟然进了两个球,哈哈,我太高兴了。”
连城一时的愣住,感受着怀里的柔软,就像金银花一样散发着幽香。
这个怀抱,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礼物。以前,他连碰一下她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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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悦。”这个怀抱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他刚想回抱住她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跟着自己的队友击掌庆贺,仿若刚才那一抱,只是因为高兴随便一抱而已。
到了啟麟面前,君悦双手举过头顶,与他的双手在空中互击了一下。“啪。”
“怎么样,我说我可信吧!”君悦高昂下巴,得意洋洋。
啟麟点头,“没想到二公子不仅能跑,而且本事也高。要不要也拥抱一下?”
说着,还真的张开了怀抱。
“嘻嘻。”君悦刚想凑上去。哪知脚步刚迈开,后衣领就被人提了起来。背后传来声音,“鄂王身份尊贵,这拥抱就免了吧!一场比赛下来,想必诸位也累了,不如先去用茶。”
啟麟收起双臂,挑了挑眉。“好。”
君悦被放了下来,不悦的瞪了连城一眼。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拥抱而已,用得着这么拘谨吗?
“切。”这古代,真没意思。
连城领着啟麟和权懿两人往高台上走去。权懿特意落后两步,与君悦平肩而行。
“二公子真是出人意料,一个不会踢球的,最后竟成了这场比赛胜利的关键。”
君悦谦虚道:“我可不敢居功,这是大家团结努力的结果。所以说,占得先机未必能笑到最后。世间风云变幻,结局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呢!”
她话有所指,权懿自然听得明白。“可二公子如果选择了我红队,也许会赢得更漂亮。”
“哦,那就没办法了,我喜欢白色。”
哼,昨天的箭术比赛也是你东吴赢,今天的蹴鞠哪里还能让你赢。
东吴和西蜀,总不能让一方败兴而归吧!
权懿真想敲她两下脑袋,她选择白队,就仅仅是因为她喜欢白色的衣服?
回到高台的时候,自然受到了齐帝的一番嘉奖。
君悦回到座位时,连琋的位置是空的。
她问向姬墨衔:“五皇子呢?”
姬墨衔耸耸肩,“不知道,刚才一脸阴沉的走了。”
“啊!”一脸阴沉的走了?
谁这么没眼力劲惹到他了?不想活了?
管他呢,她今天难得高兴,吃点东西犒劳自己。
一五八章 莫名其妙
君悦一手撑在桌面上抵着太阳穴,一手摘下葡萄塞进嘴中,歪头看着连城在一众使臣中举杯相敬,彬彬有礼。一身青衣在万紫千红中,总是很容易的跃进人们的视线,清逸俊朗,游刃有余。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头对她浅浅一笑。
君悦点点头,以作回应。
这里歌舞升平,前面的元曦公主翩翩起舞,一旁的西蜀郡主抚琴和声,一片祥乐和平。
可,事实真的如表面这般吗?
想想昨天那些被当做活靶子的奴隶,他们是何其的卑微和凄惨。可在这些人的眼里,也不过是取悦君王的一道甜点罢了。
在铺洒鲜血的地上起舞,在哀嚎声中歌唱,也许对于她这个现代人来说,是那么的毛骨悚然,难以接受。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最常见不过的场景。
因为这个世界,阶级分明。
所以很多人想当皇帝,因为皇帝就是这种阶级的制造者。
可,皇帝只有一个啊!
有些东西,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拥有,一生下来就有人挤破脑袋为他们取来;可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
就好比那把椅子,连琋即便不争,也有的是人为他争,他无可奈何的深陷其中。而连城则不同,他得亲身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过去。
连琋不喜争斗,一心向往逍遥自在;而连城,喜欢权术,野心勃勃。
如若他们两人的身份互换,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可无论事实如何,结局如何,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终究她于他们两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他们将来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命运。至始至终,她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有任何关系。
这个国,这座城,于她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终会离去。
君悦站起身,走下高台,默默离去。这喜庆,这歌舞,这欢笑,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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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多远,进入御花园的一处假山时,君悦被一声唤声停住了脚步。
“二公子。”
君悦回头看去,见是她,微微皱眉。“四皇子妃。”
除了初来那会,齐晴跟着连飞凤去芳华苑大闹一场之外,似乎两人就没有什么交集了吧!怎么特意追了出来?
齐晴笑道:“二公子怎么不继续饮酒赏舞,可是四皇子照顾不周?若是如此,本宫在此给二公子赔罪了,实在是四皇子要照顾各位使臣,忙不过来。”
“你有事就实说吧!”她不想与她绕弯子。
“二公子是个爽快人,那我就实说了。”齐晴侧身踱步,“四皇子一生坎坷,皇上甚至差点忘了他。他能有今天,实属不易。
所以,二公子若将四皇子当做朋友,以后还是不要与他有过多的交往为好。这对你和四皇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君悦只觉得她这话莫名其妙。“虽然我不知道四皇子妃今日意欲何为,但我想四皇子妃可能误会了,君悦身份卑微,不敢与四皇子称兄道友。”
“二公子不必否认。”
关系不好,能抱在一起吗?
关系一般,会在宴上眉目传情吗?
别以为她没看见。元曦公主这么美的人在他面前,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只盯着她丈夫瞅。
齐晴继续道:“四皇子是做大事的人,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他。二公子,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若是你再不收手,别怪我不给情面。”
她转身,对君悦微微一服,而后便施施然走了。
君悦大脑有点赶不上节奏的慢了半拍,想不明白齐晴这一番威胁加恐吓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晴说收手,难不成是她在恒阳的所作所为被她发现了?
可是如果她发现了情报网,不是应该告诉连城或者皇上吗?那为何这俩人一点声色也没有啊?
“神经病。”
君悦甩甩袖,继续往前走。还是桂花好,回去打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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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回到芳华苑,找那两尊门神打牌的时候,那两人居然摇头,说五皇子不允许他们跟她打牌,也不准跟她说话。
君悦又再一次莫名其妙了一回。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齐晴莫名其妙跑来威胁恐吓,后又是连琋莫名其妙孤立她。这皇宫,能不能有个正常人?
“公子,密信。”桂花将手里的纸条递给她。
君悦接过,大致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昨天私自领着她去校场的那位德公公竟然是齐晴的人。
齐晴可真是厉害,连皇后身边的人都敢收买。
要杀她的,根本不是皇后,是齐晴。皇后反正也想她死,所以顺水推舟射了一箭罢了。
可是,齐晴为何要对她下杀手?
还有刚才御花园里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晴让她离开连城,为什么?
她和连城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啊!
“公子,刚才五皇子不知怎么的让人送来了一盒茶叶,我替您收下了。”
“收就收了呗!他们皇宫难不成还缺一盒茶叶不成。”君悦坐在圈椅上,手放在圈椅把手上,有意无意的敲击。
桂花凑过来,哈巴问道:“公子,这可是五皇子第一次对你示好耶!”
君悦拍了一下他的脑壳,“想什么呢你,朋友间送个礼不是很正常吗?”
桂花扶额。公子啊公子,人家是男人,男人送女人礼物这正常吗?
公子不会是被关傻了,绝情绝爱了吧?
君悦是真的觉得连琋的举动很正常,换位思考,如果她看到连琋一个质子每天只能喝白水,也会送包咖啡的。
“桂花,你对四皇子妃可有印象?”
桂花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记得了,奴才也就见过她两回,还是两年前的。”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知道我是女人?”
“啊!”桂花吓了一跳,“这…这要是四皇子妃知道您是…那该如何是好?她会不会告诉皇上,咱们会不会死啊?会不……”
“唉唉行了,少给我嚎,哭也得流两滴眼泪才像样。”君悦烦躁制止道,“我只是猜测而已,还不确定呢!”
思来想去,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也只有这个解释最说得通。
齐晴知道她是女人,看上了她的丈夫。然后齐晴醋意大发,才跑过来恐吓她。
可是桂花也说得对,如果齐晴知道她是女人,早就禀报皇上了,不可能只是恐吓一番。
而且,她和齐晴的交往不多,根本上来说就没有交往。她又从哪知道她是女人。
可是除了这个答案,君悦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齐晴对她的敌意。
“看来,得好好查查这个女人。”
这一回来,君悦就直接缩在了芳华苑里,不再理会外面的喧天闹地。
齐帝很有良心的,给她加了个菜,还有一坛子酒。
桂花吓了三跳,皇帝赐酒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都是毒酒。于是银簪银针的试了又试,又壮胆的先喝了一杯,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得出结论:此物干净。
君悦翻了个白眼,果然是脑袋缺根筋。
齐帝现在不会动她,要杀也得等各国使臣走了再杀,不然不就留话柄了嘛!
连赫肇好名声,可不会在天下人面前留下话柄。
一五九章 女儿身
帝辰,普天同庆,大宴三日。
大宴第三天,君悦没有再出去过,懒洋洋的躲在自己的芳华苑里。
月撒银灰,银钩当空时,房氐来了。
“那个德公公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房氐回道:“初始,我们都只以为这个德公公是被齐晴收买了的皇后亲信,但后来才查到,他其实是西蜀安排在宫里的细作。”
君悦一惊,“蜀国的细作?”
“是。齐晴想借皇后的手杀你,正中蜀国的下怀,所以才顺水推舟。”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齐晴利用皇后,啟麟利用齐晴。这德公公扮演几方间谍也真是本事。
君悦手指敲击着桌面,啟麟这个人,还真是睚眦必报。
也许他意不在弄死她,却是想给她添堵。
桂花忿道:“这个鄂王,简直太可恶了。这宫里这么多人,他干嘛非挑公子下手啊?”
君悦白了他一眼,“因为我让他丢过脸啊!去,外面望风去。”
桂花不情不愿的起身,出门望风去了。
哎,每次都是他充当看门狗。
嗯,不对,看门狗是院门口那两尊虎背熊腰,他顶多算是只招财猫。可惜三年了,也没给主子进过半分账。
殿内,房氐问道:“那少主,那个德公公要不要……”
君悦摇摇头,“不用,既然知道了他是谁,那就留着。他们齐国的事,咱们最好不要亲自插手。如果非要除掉,我自有安排。--齐晴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和少主所料的不差。齐晴应该是认为您和四皇子私下有情,所以为了保护四皇子才下了狠手。”
“不应该啊!”她不知道她是女人,和连城哪来的情?
莫非……“齐晴该不会也认为我跟连城是断袖吧!”
房氐微低下头,道:“齐晴恐怕是这样认为的,倒是四皇子恐怕不是这样想。”
“我去。”君悦也是醉了。“这齐晴也不想想,我就算是断袖,也是看上连琋好不好。这事又跟连城有什么关系?”
“有件事情正要跟少主禀报,属下夜探四皇子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里有一物,与少主有关。”
君悦疑惑,“什么东西?”
房氐不答反问:“少主可还记得当年在斗兽场,您拿一条腰带勒死了金钱豹。”
“当然记得。”死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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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当时用的那条腰带,后来丢弃了。但属下却在四皇子的房间里找到,那是少主您的东西,属下不会看错。腰带的料子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很干净,想来没有尘封。”
没有尘封,也就是说它经常被人拿出来擦拭。
君悦抖了一层恶寒,定定看向房氐,声音骤冷。“你的意思是说,连城真的对我有情,他……他真是断袖。”
不可能吧!连城清朗俊雅,笑时如阳光明媚,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啊!
难道说,人真的不可貌相?
房氐清了清嗓子,“少主,据我的观察,四皇子没有断袖之癖,他对您是……男女之情。”
“what?”君悦吓得脑袋后仰了几寸。
“男女之情”四个字一出,她惊的不是连城对她的态度,而是房氐竟然知道……
男是指连城,那女的不就是指……
君悦指着房氐“你,你,你”了几声,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房氐很聪明,自个解释道:“当初世子派吾等前来保护少主,再三申令,我们须时时刻刻保护少主,不能让少主离开我们的视线半分。唯有一种情况,我们必需背对之,那就是你沐浴更衣之时。”
君悦只觉得自己胸口的两个东西肿胀疼痛,呼吸艰难。“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女人。”
房氐没有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我了个去。”君悦朝房顶翻了个白眼。
怎么感觉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女人了。
亏她还辛辛苦苦瞒了三年,还自以为是觉得瞒得天衣无缝。
“你既然知道我是女人怎么不早说啊?”
害得她当初跟他练武,汗流浃背的也不敢脱了衣裳,就怕被发现。真是白遭罪。
房氐很是无辜,“少主也没问啊!”
“我,”君悦一口气冲到喉咙,又被堵住了。
是啊!以当时的情况,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问人家:你知不知道我是女人?
她道:“算了,不纠结这事了。你刚才说连城对我有男女之情,不可能吧!他又不知道我是女人。”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就知道少主你是女儿身之事。所以才留了你的东西,后被齐晴误会。”
这个说法的确解释得通。可是……
“我跟连城也没有过多的交往,更没有身体接触,他是怎么知道我是女人的?”君悦疑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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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交往,她跟连琋更为密切,甚至还同床共枕过。连琋都没有发现她是女人,连城又是怎么知道的?
两年前就已经收藏了她的东西,意思是说他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是说她身边一直有他的人在暗处盯着?
可如果有人在暗处,以房氐的能力,不可能两年都没发现吧!
但如果以房氐的能力都没发现呢?那么她这两年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君悦抖的出了一层冷汗,连城心思深沉,城府极深,还真的有可能。
看来,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才行。
“少主,接下来怎么办?”
君悦想了想,“先按兵不动,待我确认之后再做定夺。--我让你们去试探啟麟和权懿的武功,怎么样了?”
“属下和流星去试了一番,”房氐摇摇头,“都不是两人对手。”
“没想到,他们的武功这么高。如此看来,这两人要是联合在一起,必定所向披靡。”
房氐不解,“这两个人,各为其主,应该不会联合在一起吧!”
君悦习惯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难说。也许有个什么契机,刚好又都是对双方有利,这素日战场上的仇敌也未必不能走到一起。两个敌人建立合作,说易也不易,可说难也不难。”
“如若他们两个真的走到一起,以他们二人的威望和领兵能力,四国之内怕是无人可挡。”
君悦站起身,望向窗外墨蓝色的苍穹。
这两人如果联手,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父王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将消息传回去,算算时间,人也快到了。”房氐边起身,边说道。
“好。沿途让人保护好递折子来的人,务必在各国使臣离开恒阳之前将折子交到皇上的手里。”
“是。”
君悦侧头,视线落在门口桂花的身上,唇角微微一笑。
桂花,我们就要回家了。
一六0章 试探
皇帝寿诞一过,各国使臣也该启程回国了。
此时正是玉兰花盛放之时,若不论此地乃别国之都,不便停留,倒也不失为流连忘返的一处观光盛景。
这日中午,君悦正躺在斜榻上打盹,桂花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是四皇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君悦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走吧!出去看看。”
“不是出去,人来了。”
“嗯?”君悦模模糊糊的没弄明白。
是啊,人来了,所以要出去迎接啊!连城又不会进这芳华苑。
桂花指了指殿门口,“人进来了。”
君悦的视线慢慢聚焦,便看到有个青色的熟悉身影正朝着她移动。她迷糊的看向桂花,他不是从来都不会进这芳华苑的吗?
连城看的不是她,他正环顾整个大殿。
这里的一物一景,一个角落一个呼吸,都带着那段母子二人的快乐回忆。
只是可惜,十二年之后,再踏进这里,回忆终成了前尘,随风而散了。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君悦站起身,指了指对面的矮桌。“没有,我也是刚醒。坐吧!”
两人面对跪坐在坐垫上,桂花在其下手为两人斟茶。淡棕色的茶水自壶嘴中蜿蜒而流,香气扑鼻,散了一室。
连城微微皱眉,“这是月针?”
君悦摇头,“我不懂茶,不知道它叫什么。反正是连琋送来的,我就收下了。”
以沸水煮之,茶叶如半月牙微微弯曲,身细如针,因此得名月针。
此茶产于北齐南边,极为珍贵,一年也就这么两斤。他也不过得了几两而已,五弟竟送予了她。
“你,和五弟很熟吗?”
君悦低头吹动着杯中的茶水。“不熟,说过几句话而已。”
连城握着茶杯的指节不由得掐紧,她明显就是在说谎。
这两年他不住宫里,很多事情不知道。君悦和五弟,竟然经常夜里在御膳房私会,他们之间已熟到如此地步。
五弟擅音律,她的笛曲定是五弟教的。
他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这芳华苑还是和当年一样。也是在这个地方,母妃教我她故乡的乡曲。”
“可还记得?”
“那时候太小,时间又过去那么久,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如果我能听到那曲子,应该能认得出来。”
君悦为他续茶,“人总要往前走,身后的路剩下的也不过是回忆的脚印。即便前路再难再苦,也只能走下去,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他笑看向她,“君悦,你总是比我看得清楚。”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是我,也未必做得有你的好。--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找我可有事?”
“来给你送东西。”连城从矮几下取出一个半巴掌大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嗯?”君悦迷惑,她最近是不是命犯桃花,老是有男人给她送东西。
连城挑挑眉,鼓励道:“拿着,看看喜不喜欢。”
君悦接过,打开来一看,顿时瞳孔瞪大。
我的个乖乖,盒子里竟然是一个鸡蛋大小的钻石。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熠熠夺目。
这要是放在现代,她把它卖了,都可以在北京二环内买两套房了。带着它招摇过市,肯定分分钟被打劫。
“好看吗?这是我偶然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得的,觉得很适合你。你可以把它做成首……饰物。”
要是做成首饰,戴在她身上,配上她一身白衣,定是美如下凡仙女。
君悦尴尬一笑,合上盖子又还了回去。“这东西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太贵重了,我受不起。而且,这东西送给女孩子还可以,送给我我也用不到。”
连城又将东西推过来,“本就是买来给你的,你,可以,送给喜欢的人,或者做饰物。”
君悦放在膝上的手捻着衣料。果然,连城是知道她是女人的。
“做饰物最多也就是镶在腰带上而已,太糟蹋这么好的东西了。你还是送给四皇子妃吧!镶在钗冠上,不是更能体现这宝物的价值吗?”
“你,真的不收吗?”
“不是不想收,而是我拿来也没用,恐怕这辈子都用不着呢!压在箱底,岂不是让宝物蒙尘。”
连城只得收回东西,微垂的眸中悲伤如流星划过。
她不收他的东西,是不是心里本就没有他,那么蹴鞠场上的那个拥抱,又算什么?
重新抬眸时,他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笑问:“既然你不肯收这重礼,那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君悦想了想,“你若真的想送我东西,不如就送我和桂花几套新衣裳吧!”
连城这才发现,君悦穿的,还是两年前的衣裳。衣料虽然干净,但已经洗得发白陈旧。
难道皇后这两年来,没给她添过一件衣裳吗?
“好,过两天我就让人给你送来。我知道,你喜欢白色。”
君悦以茶代酒敬他,“那我就先谢了。”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应该的。君悦,这几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骑马狩猎如何?”
狩猎?
君悦的小心脏咯噔一震,往事一一掠过。
若说他们有肢体接触,也就是在两年前的坞猽山上了。难道是那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女人了吗?
那年她十五岁,应该发育……了吧!
“这几日皇上寿诞,你肯定很累,哪里有力气再去狩猎。各国使臣可定好了归程?”
“嗯!鄂王和越王后日走,权大将军和元曦公主还迟一日。”
君悦疑惑,“元曦公主不是与连琋成婚吗,怎么还回去?”
看她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醋意和不悦的神情,连城终是放下心来。她不喜欢他,但也没有喜欢五弟。来日方长,她总有动心的一刻。
“两国联姻毕竟是大事,中间还有很多的细节、礼仪、事务要准备。元曦公主先回国,待两国正式交换国书之后,才开始准备。最快,只怕也得半年之后才能成礼。”
君悦喝着茶,啧啧两声。“成个亲都这么麻烦。”
“你也是王亲,将来你成婚,也是如此。”
君悦抬头,望进他带着明媚笑意的眼中,那里面涌动着浓浓的情愫,毫不遮掩。
房氐说得没错,连城对她真的有情。
可是这份情,她不可能接受。一是她不能,二是她对连城没有情。
君悦移开目光,放下茶盏,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沿。“我一个质子,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婚。其实这样也挺好,一个人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君悦说笑了,人到了年纪,就一定要成婚。你不会做一辈子的质子,到时候你的婚礼,一定会是全天下最隆重的婚礼。”
“再说吧!”
君悦望向殿外,近日无雨。阳光从镂空的窗格中钻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剪影。蝉声吱吱,似从远方飞来的信鸽,诉说着相思之语。
她要等的消息,应该快到了吧!
一六一章 我不信你
连城的动作很快,当天回去,第二天下午就让人送来新做的衣裳。虽然是恒阳的款式,但是面料丝滑,工艺精细,料子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桂花差点感激涕零三跪九叩千恩万谢,老天终于开眼了,三年了终于有件新衣裳了,四皇子帅气四皇子英俊四皇子最适合做丈夫了。
“你有出息点好不好。”
君悦白了他一眼,一件衣裳就把他给收买了。
五月二十五后,各国使臣纷纷归国。所以连赫肇在这一晚,为众人饯行。君悦也在邀请之列。
酒意正酣,齐帝突然被叫走,众人不明所以。酒宴继续,由皇后暂时主持。
君悦的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邪魅的笑容,而后脑袋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抬眸时正好看到对面连琋投来的执拗又赌气的冷寒目光,卧蚕包裹住的桃花琉璃目犹如冬日里一面平静的湖水,虽然依然清澈,但是寒冷刺骨。
也不知道谁惹了这小祖宗不快,估计要倒霉了。
话说,你不快活干嘛瞪我啊?又不是我惹的你不快。
瞪瞪瞪,你瞪我,我也瞪你,瞪死你。
他们两人暗流涌动,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是眉目传情。
岑皇后气得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陷进了肉里,看君悦的眼神仿佛要冒出火来。
色鬼,你怎么不早点死,去阴间陪那逸逍王。
君悦自然感受到了上首向她滚滚而来的熊熊烈火,无奈的败下阵来,收回目光。拎起酒杯,走出了大殿。
行,你们母子一个喜欢冷战一个脾气火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月光皎皎,凉风徐徐。
君越一杯接着一杯饮,凭栏远眺。茫茫夜色中,远处的灯火阑珊,仿佛是行迹于浩瀚大海中的一束亮光,时明时暗,似真似假。
“怎么不在大殿上喝?”
身后传来声音,紧接着身旁有个身影停驻。
君越将头偏过一侧去,声音沉闷,似有些嘶哑哽咽。“你不是也出来了吗?”
“怎么,想家了?”来人不答反问。
“飘零之人,无处可为家,所以何处都是家,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听说,刚才齐皇之所以走开,是因为收到了重要消息。”他略略停顿了一会,又道,“关于姜离的。”
君悦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背靠着石栏,望着殿内的灯火通明,歌舞翩翩。
“鄂王爷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皇上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知道了他要去干嘛!看来这北齐皇宫,也不是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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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不信,你不知道。”
君越头略微后仰,对上他的眼睛,灵动一笑。“我还真不知道。”
啟麟亦是转过身来,姿势与她一致。“那你可想知道齐皇收到了什么消息?”
君越正回头,犹豫了一会才说:“不想。”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质子,该知道的皇上会告知。皇上若不想告诉我,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我可不像你,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这宫里呆了快三年了,可是连御膳房在哪里都不知道。”
啟麟如鹰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眼里写满不信。
他就不信以他的能力,一个小小的芳华苑能困住他。
“照你这么说,当初你能在本王手上逃脱,完全是因为运气。”
君越挑眉,“不然你以为呢!估计是老天爷看我跑了一晚上,可怜我吧!我倒是好奇,那应该是你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耻辱了吧!你就不恨我?不想报复我?”
其实报复已经有了,不过她还是得示弱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啟麟不答,嘴角边上溢出了邪恶的笑容,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说呢!”
君越抖了一身恶寒。啟麟此人凶狠成性,残暴不仁,有仇必报,他能放过她才怪。
“外面风凉,鄂王还是进去吧!”君悦边说,边往殿内走去。
身后之人未跟上,声音传来。“你父王痛失爱子,思郁成疾,已缠绵病榻多日。想必是向齐帝递了折子,想见你这个儿子最后一面。”
君悦迈开的步子一顿,握住酒杯的手指青筋爆出。
她缓缓转身,对上啟麟嗜血的双眸,眼里尽是极力隐藏的震惊。
啟麟很是满意他的反应,诱惑的追问:“你难道不想见你父王最后一面吗?”
四目相对,她在研究他话中的真假,他犹如猎手一般耐着性子诱捕自己的猎物。
“我不信你。”
许久,君悦落声坚定。
而后继续迈步走进殿中,转身时嘴角却展现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啟麟不可能猜出刚才皇上去做什么,能知道定是因为早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这里是恒阳,北齐的地界。啟麟却和齐帝同时得到消息,可见西蜀在北齐境内的情报网有多深。
啟麟看着她瘦小的身影进入了灯火亮白的大殿中,嘴角邪恶的笑容渐渐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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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连琋已经不在,齐帝不知何时已回来。
众人或都在欣赏歌舞,或是觥筹交错,或是交头接耳……一片朱门酒肉。
她觉得无聊,干脆跟皇帝告了辞,提着两酒壶回了芳华苑。
路上遇到了连琋身边的小尤子,君悦疑惑问道:“你怎么不跟你主子一起啊,连琋呢?”
“殿下先行回宫了,落了东西在殿上,所以着奴才去取。”
“哦!那去吧!”两人错身而过。
刚走两步,君越又叫住了他,“唉,你等等。你家主子这两天怎么了,脸臭得跟块冰似的,谁惹着他了?”
小尤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君越一番,没好气道:“不是你吗?”
“……我?”君悦半醉的酒一下子全醒了过来,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得罪了他?你开玩笑嘛你。”
“谁跟你开玩笑了,这宫里除了你还能有谁给我家殿下气受。”
君悦真是莫名其妙,“我这两天话都没跟他说一句,你可别乱给我扣这顶大帽子。他那罪,我可赔不起。”
小尤子狐疑,“真不是你?”
君悦摊了双手,“天地良心,真不是我。”
“那你说,还有谁啊?”
“我哪知道。你整天跟他形影不离的都不知道,我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又怎么可能知道。”
小尤子点点头,“说的也是。”
可是殿下自从看了蹴鞠回来之后,脸就臭到现在又是为什么?
不管了,只要不跟这货有关就行。“那二公子,奴才先过去了。”
“嗯,去吧!”君悦也回头往芳华苑而去。心里却在琢磨,也不知道连琋这脾气,将来要是那个公主嫁过来,两个人该如何相处啊!
要是连琋一个月不跟那公主说话,以那公主的娇贵脾气,会不会气得回娘家啊!
嗯,这娘家似乎有点远呐!
不过话说回来,她操那份心做什么,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吧!
一六二章 硬点鸳鸯
第二天,原本要离开的越王和鄂王却以一个欣赏美景的理由,继续赖在恒阳城内不走。问他们什么时候走,他们却说不知道,看够了自然就走了。
第三天,原本要回国的权懿大将军只让使团护送了公主回去,自己也留了下来,美其名曰尝一尝恒阳城的美食。
齐帝气得不轻。他国重臣,留在别国帝都逗留,你们想干啥?
可远来是客,他又不好硬把人家赶走。
君悦每天老神在在的晃悠着两条腿,看看书写写字,玩玩闹吃吃喝,日子别提过得有多逍遥。
连琋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也不来理睬她。
连城又忙于招待使臣,也没时间来拱她。除了没有自由,倒也悠闲。
日子一数,就数到了五月底。
齐帝在收到姜离王的第二封见子奏折时,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勤政殿内,齐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老态尽显。
君悦最先看到他时,只觉得他比前几日的精神矍铄明显老了十岁。
浑浊的双眼肿胀,头发花白,两颊上的赘肉明显的比前几日松了很多。精神也没有那么好,放在预案上的手都有些发抖。
哎,这龟延金丹,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方达将一份折子递到她的手中,君悦接过大致一看。
耳边传来齐帝的声音:“这是你父王递上来的请命折子,说他如今病重,思子心切,想让你回去见一面。你可有什么想法?”
君悦合上折子,低头静站,神状悲痛,眼中涌现似有千万牵挂和担忧,却又不敢说出。
齐帝的声音不耐,“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君悦略微抬头,视线落在御案前铺有华贵毛毯的地板上,平和道:
“为臣,君悦是质子,无圣谕不得离京。为子,他是我的父王,如今病重,为人子的确应当榻前尽孝。一边是忠,一边是孝,臣也不知该如何决定,还请陛下做主。”
“朕已经派了御医过去,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父王的病会好的。”
君悦双膝跪地,叩了一礼。“多谢陛下,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哼,派什么御医过去,姜离没有良医吗?
他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放人。
“前几天你赢了蹴鞠比赛,朕还没有好好的赏你。这是两柄四合淘喜绿如意,一套文房四宝,你带回去吧!”
君悦又是千恩万谢,心里却在腹诽:本姑娘要这破玩意做甚,本姑娘要回家。
还真以为两柄如意就能安抚她,让她乖乖呆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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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君悦起身后,齐帝又问:“你当真,不想回去看看吗?”
你说呢!
“故国远在千里之外,家中只留两老,无人侍奉,臣自然很想回去。可是臣也知道,臣留在恒阳是最好的选择,既显示君氏对陛下的忠诚,也显示姜离和朝廷的友好关系。
臣不才,也看过几本书,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为了姜离,为了齐国,臣愿听陛下安排留下来。”
齐帝赞赏的点头,“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兰铃台上,可见识了恒阳城内的世家贵女?”
君悦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小心翼翼回了一个字:“是。”
“我北齐出俊男才女,天下人趋之若鹜。前几日皇后同朕提起,朕才想起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
what?
这个消息可真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这皇帝管得也太宽了吧!为一个质子点鸳鸯,不觉得降低了身份?
君悦平静的回道:“那一日,才子贵女众多,可谓是乱花迷人眼,倒没认真看过,所以也谈不上喜欢。”
“方家有一女,闺名映雪,年方二八,知书达礼,品貌端庄,与你甚是相配。哪天有空,朕让她进宫来与你瞧瞧。你若满意,朕便让人为你们修建一座行宫,作为贺礼。”
喂喂喂,她还没说话呢!能不能不硬塞啊!
君悦低眉顺眼,应道:“臣但凭陛下做主。”
“好,退下吧!”
君悦依言退下。
刚出了勤政殿的门,迎面就碰上了连城。君悦见礼,而后等他走了,自己才离开。
之前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相处起来倒也没有任何负担。如今知道了,见个面都觉不自在。
哎,真怀念当年他们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她是一个处处受人欺负的质子,他是人人不待见的皇子,她还单纯的跟他说他们可以做朋友。
如今,回不去了。
他是皇子,注定了要走夺嫡之路。她是质子,一心一意算计着逃脱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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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微风,玉兰轻舞。
桂花抱着装了两柄绿如意的盒子,上叠一套文房四宝。纳闷:“公子,你说这皇上是什么意思啊?赐东西也就罢了,还让你成亲。公子,你是不能成……”
君悦瞪了他一眼。
桂花自觉失了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公子,大王都病了,他也不让您回去看看,太无情了。”
“他是怕,一旦手里没有了姜离的筹码,父王又会像上次一样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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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小声嘀咕,“反什么呀!大王如今都病了,哪里还能反。”
“帝王生性多疑,定不会信的。他如今急着给我指婚,是想有更好的理由把我困在这里,不能再出去。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又是赏赐又是赐婚,还劳民伤财为我修建行宫,不过是在警告我,君恩浩荡,我若不依,就是不识好歹。
忠孝忠孝,是忠在前,孝在后的。就算有一天父王去了,他不允许我回去守孝,也理所当然。”
好一出虚伪的君臣演绎。
桂花担忧道:“可是公子,你真的不能成亲啊!”
君悦背着手往前走,“哥哥刚走,他就算再急,也不可能让我立刻成亲,所以这事先不说。眼下,咱们合计着该怎么回去。”
“回去?”桂花眨着天真的眼睛问,“回哪?”
君悦瞥了他一眼,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说呢?”
桂花慢了半拍的惊叫,“公子,该不会是回……”
“唉唉!”君悦提醒道,“低调。”
“哦,对,低调。”桂花缩了脖子,躬了腰,猫手猫脚,整个人像要去做贼似的。“嘻嘻,要回去了,呵呵,要回去了,哈哈,要回去了。对,咱回去了,还管他什么成亲呢!”
君悦嫌弃的自动离他两步距离,她不想跟他站一块。
太、傻、了。
“可是公子,”桂花高兴之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难度,转为正常。“皇上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放咱们回去的,咱们要怎么回去啊?”
君悦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不答反问。“桂花,这勤政殿里并没有玉兰花树,可是却有玉兰花瓣,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风吹过来的啊!”
“一样的道理,咱们要跳出这城墙,也需要风。”
桂花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不过他相信他家公子,公子说能回去,就一定能回去。到时候,他教梨子打扑克牌,伺候公子,天天吃红烧鱼,日子过得比在这里还自由自在。
唉,三年不见,也不知道梨子怎么样了。
一六三章 等风
可直到两天过去了,桂花也没见他家主子合计出回去的办法来,每日还是老神在在的吃喝睡觉打牌。还兴致勃勃的梳妆打扮,去相了一回亲。
桂花生无可恋的从后花园回到正殿,他家公子正闲得蛋疼的在画画,画的还是他。
嗯,不对,他家公子没有蛋。
啊呸呸,说什么呢!公子娇滴滴的小女娃哪能用污言秽语来形容。
桂花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呐,密信。”
君悦接过,大致看了一下,微微皱眉。
“龟延金丹。这什么东西啊!”桂花不解的趴在他家主子的肩膀上,无聊的数着自己的头发丝,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君悦将手中的绢纱放置在烛火之上,白色绢纱被火苗一点一点的吞噬。
“皇上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本来应该是精神萎靡才是。可是他生辰的那几日,却非常的神采奕奕,是因为他服用了这个龟延金丹。”
桂花不解,“听着应该是什么大补丸,怎么前两天咱见到的皇上像个病入膏肓似的?”
“这并非什么大补丸。”君悦道:
“古代的皇帝都追求长生不老,老是喜欢服用金丹。这东西就像罂粟一样,能让人成瘾。食用一点点,能让人短期内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人就好像回到青年一样。
但那只是表面的,毕竟是猛药,会加速耗尽人体内的精气。药效一过,人就会迅速衰老,身体甚至比服用之前更加不如。
皇上本来身体就有病,五脏六腑皆虚,用这等猛药,哪里能承受得住。就好比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就大补,虚不受补啊!”
桂花叹气,“这不等于吃了慢性毒药嘛!”
“你还真说对了。这金丹里面有最重要的一个成份就是朱砂,这玩意少量服用还可以,吃多了那可就是回光返照了。”
桂花回忆了一下齐帝的神情,“可是皇上好像已经不吃这东西了啊!”
要不然,前两天看到的也不会是一脸病入膏肓的样子。
君悦猜测,“皇上应该是知道它的药性的,所以只吃了一回,顶过生辰那几日,骗骗前来的使臣而已。我好奇的事,这是南楚先帝秘炼的金丹,怎么会在皇上的手上?”
桂花猜测:“我知道了,这是皇上偷来的。他只偷得一颗,吃完了就没了。”
君悦翻了个白眼。
一个皇帝,他要想吃金丹,找人来炼就是,偷什么偷。
不过目前还不能解释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齐帝的手上,“姑且就如你说的这样吧!”
“难怪那南楚帝死了,原来是被这玩意祸害的。”
君悦提笔回信。说:“毒也是药,单看你怎么使用而已。他的死,不是这个金丹造成的,而是他不切实际的梦造成的。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顶多死后尸身不腐。他想逆天而行,不死才怪。”
现代人类高科技这么发达,都研究不出长生不老药,何况是技术落后的古代。
桂花直起上身,哈巴狗似的问道:“公子,咱先别管人家死活了。你不是说咱要回去了吗?什么时候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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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等?”桂花眨巴了眼睛,“等啥?”
君悦言简意赅,“等风。”
“等风?”桂花越听越迷糊,“等啥风啊?抽风啊!”
君悦啪的拍了桂花一脑门,“你才抽风呢!你蹲茅坑都抽风。”
殿内帷幔飘动,牵动了挂在香栊上的隐秘铃铛,“叮叮叮”在空荡的大殿上徘徊飘散。
桂花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十分委屈。“那到底风在哪里啊?”
“自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瞧这吹进来的风,你看得到吗?”
君悦自问自答:“看不到吧!等铃铛响了,你才知道有风。有句话说得好,好东西需要等待。所以,慢慢等吧!”
她将手中的两指宽的纸条递给他,“将信送出去吧!一切按计划安排。”
算算时间,风也快到了。
桂花瘪瘪嘴,公子,咱年纪轻轻的不讲道法行吗?太深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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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风没等来,君悦倒是等来了许久未见的连琋。
连琋还是一身淡蓝色华裳,干净得像身后墨蓝的苍穹。桃花琉璃目中盈盈剔水,缱绻如温柔的月色。
由是已经看了两年多,君悦还是转头默默擦了下嘴角。“你怎么来了?”
“送你。”一坛柚子大小的黑色瓷罐搁在了她面前,有梅子的香气从灌口溢出来。
君悦瘪瘪嘴,小脑袋一扭,怄气道:“不喝,我又不是酒鬼。”
哼,就你给我甩脸子,本姑娘也要甩一回。
“那我拿走。”他又将瓷罐提起,转身便走。
明知他是在欲擒故纵,君悦跟肚子里的小馋虫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干硬问道:“你找我何事啊?”
连琋嘴角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灯光下面色如嫣。
他走回来在她对面跪坐下,端庄优雅。
桂花取来两个碗,然后逐个倒满,退了出去。
君悦迫不及待的端起大灌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梅子酒,好喝。”
又灌了一大口,加起来两口,一碗见底了。
“你慢点喝,这酒后劲很大。”连琋轻轻皱眉,似是不满。
君悦为自己倒了一碗,抬眼看向对面的美人。“哎,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啊?难不成就只为了送酒?”
连琋沉默了一会,才说:“近日城中出现了一些谣言,你可听说了?”
“我天天呆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能知道什么消息。你可别告诉我,这谣言是关于我的?要真是,那你可得跟你爹说清楚,我老实本分得很,别找我麻烦啊!”
连琋定定的注视了她一会,不言不语。
君悦吓了一跳,“你看我干嘛!我脸上长痘啦?”
她最近没有要来大姨妈啊!
待君悦又干了两大碗,连琋才端起面前的碗抿了一小口,方问道:“君悦,你可想过回去,我是说回姜离?”
君悦端酒碗的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清澈的酒水中,倒映着自己的神情,哀伤中带着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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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酒豪放下肚。她道:“你说呢?
我曾说过,这里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姜离,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百姓。
你再瞧瞧这个地方,像一个华丽的笼子,我就看着门口在那里,却始终走不出去。”
又灌了一大碗,她似乎已有点微醉,自言自语。
“我在这里,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没有后援,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生怕踏错一步就沦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我现在很害怕走出这个院子,因为我知道一走出去,前面就有陷阱等着我。我烦透了这样的生活。”
说到最后,她已是烦躁怒气。又是一大碗酒,一碗接着一碗。
这还是第一次,她跟他发牢骚。
也是第一次,他们不谈风月,只诉心酸。
她喝酒,他在一旁陪着。不说话,不讥笑,像一朵玉兰,安静的在夜里绽放。
“唔。”喝到最后,君悦再也支撑不住的身子一歪,倒在了矮几上,打着酒嗝,撒着酒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君悦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就安安静静的睡觉,不吵不闹。像窝在母亲怀里安详的婴儿,睡得很满足。
连琋起身,走到她身边,看着歪倒在桌上的小脸。睫毛浓密而细长,两颊泛着苹果似的红晕,身体升起不正常的热度。
“早跟你说了,这酒不能急着喝。”
人在无聊和寂寞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胸中有千般沟壑远大理想却只能无可奈何时,除了借酒浇愁,还能做什么?
他蹲下,将她散乱在鼻翼上的秀发别过脑后。她不满的抬手挥了挥,自然挥了个空。
这样的场景,也有过。在金沙城,他们同床共枕,他也曾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可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女子。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却说不上来。
如今想来,才知那羽毛挠耳的微妙感觉,叫情愫。
君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男女同床共枕了,便是夫妻。
我可是看过你身体的啊!
“若你真的想回去,那我便帮你。”
唯愿你能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俯身,凑近她的脸颊。
烛火的阴影渐渐的、一寸一寸的覆盖了她的侧颜,轻微的呼吸与散发的酒气融合,就像氧气和氢气的化学反应,生成了旖旎的柔水,在唇瓣与肌肤之间,留下潋滟一吻。
一六四章 半块玉玦
月影西斜,万籁寂静。
芳华苑内除了正殿的一两盏灯烛,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殿内有两人,一主一仆,主人睡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仆人歪在榻边打盹。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梅子果酒味,仔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玉兰花香。
风声起,牵动了香栊上隐秘的铃铛发出两声的“叮叮”响。
昏暗中,有人无声靠近,脸上蒙了一块黑色的丝绸,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右手握着一把手臂长的长剑,长剑锋利无比,隐隐透着寒气,烛火的反射之光,又正好映射进他的眼中。
帐帘没有放下,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出那是目标。他毫不犹豫的,提剑往她的脖颈处挥去。
然也就是在电光火石间,床上刚才还是闭着眼睛的人陡然的睁开眼睛,同时右手一挥,便将手里的枕头向他脸上砸去。同时迅速坐起,捞起床边的桂花往床上丢去。
蒙面人对于飞来的枕头,一刀将它削成两半,干净利落。立时,花絮飞扬,散落一地。
桂花本来做梦做得好好的,突然的身体被丢,撞在了床内壁,疼得七荤八素,哪里还能不醒,哀嚎一声“哎哟”。
再看面前的场景,又是骂娘:“能不能白天来,知不知道我们晚上要睡觉的。”
君悦站起,将身下的被子挥出,试图盖住蒙面人的脑袋。可蒙面人也不是傻子,后退两步,被子落在了地上。起落成风,桌上的烛火几近熄灭又燃。
蒙面人而后足尖点地,跃身上前,挥剑向君悦。
剑身自带寒气,还未靠近,君悦便觉有股冷气袭来。
君悦一个跟斗,来到床头,取出弓弩,单膝跪地,射出一箭。
蒙面人后退两步,举剑向前由上而下挥下,生生将短箭竖切成两半。
好锋利的剑。
君悦冷喝:“你干什么?”
桂花眨巴了眼睛,“公子,你是不是就还没醒啊,这还用问吗?”
蒙面人足尖再次点地,冲向她。君悦跳下床,短箭装弩,从侧再射一箭,直接将他的长剑射脱离手,钉在了旁边的床内壁。
桂花吓了一跳,那剑刚好从他耳边擦过,再偏一点点,可就刺中他鼻子了。剑身散发的寒气,差点将他的肌肤冻住。“公子,你看着点。”
万一真刺中他,伤了死了怎么办?
君悦再喝:“你闹够了没有?”
桂花瘪瘪嘴,公子,这不是很明显吗?人家没闹够啊!
没了武器,蒙面人只能拳头相向。
君悦也弃了手中的弓弩,磨肩擦掌,以拳头回应。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拆了十几招,不分上下。
君悦练的是硬功夫,出手刚劲,又狠又准。对方的功夫也不赖,以柔克刚,身手宛若游龙。有时候以为能抓住他了,又被他逃掉。君悦有点后悔了,她不应该弃了弓弩的。
桂花翻了个白眼,拔剑走下床来,将殿内的灯一一点上。
他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水,斜眼看着前面打得正欢两个人,小声嘀咕:“有权有势的人真奇怪,爱好这么奇……奇什么来着……哦,对,奇葩。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找乐。”
那边,两人切磋得很是尽兴。
君悦的掌风扫过他的脖颈,意图扼住他的喉咙。蒙面人头微后仰,喉头与她的掌心只有一寸的距离,同时一手抓住了她的脉门。而他的另一边手,也正被君悦掐住脉门。
他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君悦笑回:“桂花都看得出来是你,何况是我。你这双眼睛,太容易记住了。”
说完,被他扼住脉门的手指尖一勾,将他脸上的黑色丝绸扯了下来。两人同时松手,旋转两圈后退几步。
没了掩藏,蒙面人极美的容颜展露在灯光下。鬓如刀裁的脸,此刻更添了几分英俊。
君悦得意的旋转着手中的胜利品,边走向桂花边说:“你呢!不适合做杀手。下次想做这种事的时候,记得换身衣裳。”
哪有他这样,去杀人还穿着一身标志性的蓝色的。
“公子,喝茶。”桂花将茶杯递了过去。君悦盈盈接过,道了声“多谢”。
桂花看向他,不忘补刀。“五皇子,你身上的玉兰花香,我从这都能闻到啦!”
连琋看了看自己……有那么多的破晓吗?再抬头看向对面的主仆一致点头……是的是的,漏洞百出呢!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搞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什么?”
桂花识趣的起身出去了。
连琋走到她对面坐下。“你酒醒的倒是快。”
“不是我酒醒得快,而是对于危险靠近,我只是做了本能的反应。习惯了。”
危险是有味道的,经历多了,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能闻得到。
君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再追问。于是拿起桌上的剑端详,“此剑,名为寒光剑,是由长白山冰山下的一块玄铁所铸。剑长三尺,剑气阴寒,光如星芒,剑身轻薄却坚韧无比,削铁如泥。”
他看了她一眼,说:“我觉得,很适合你。”
口中的茶水在齿间绕了一个圈,才咽了下去。君悦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说,你今晚既给我送酒,又给我送剑?”
“你需要一把适合自己的兵器。”
他说得理所当然。将剑放回剑鞘中,剑柄处,还挂了半块的玉玦坠子。
君悦眉头一皱,这不是在校场那日碎了两半的白虎玉玦吗?
什么意思啊?要送也不送快完整的,送个半块干什么?不好看又不能换钱。
连琋要是知道她是这样想的,估计会吐个三升血。
“君悦。”
“嗯,”她胡乱的回应。
连琋道:“此一回去,旅途遥远,艰险重重,好自珍重。”
君悦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父皇今日再次收到了你父王的折子,希望能见你一面。你可能不知道,这已是第三道折子了。眼下三国使臣都在城中,舆情四起,父皇为了名声,怕是不得不放你回去。”
殿内帷幔轻轻飘动,窗棂上的铃铛叮叮声响。
风,等来了。
君悦眉头轻蹙,违心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等于逼着皇上放人,只怕他会恨上我。”
“只能说你父王的折子来的不是时候,三国使臣必然不会放弃这次让你离开恒阳的机会。”
“我就不明白了,我离不离开恒阳,关他们什么事?”
连琋默默的注视了她一会,眼神专注。
君悦,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父皇少了一个控制姜离的筹码,谁不乐意见成!眼下四国平衡的局面,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去姜离的御医回来说,你父王病得很严重。--夜已深,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迈步往殿外走去。
“等等。”连琋临到玄关时,君悦唤住了他。
她起身,对着他的背影真诚道:“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过漫长的夜晚,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谢谢你待我的这份情谊。
连琋没有言语,继续迈步出去,不一会就融入了月色中。玉兰花香渐渐淡去,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君悦叹了口气,指腹敲击着剑鞘。冰凉的触感袭来,令人浑身一震。那块乳白色的半玉玦,白虎的前半身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玉玦上的纹路依稀可见,上面还新刻了一个“琋”字。
她苦笑,这孩子,送人的东西都不忘贴上自己的标签,生怕别人忘了这是他送的似的。
可下一秒,她身子又猛的一抖,手指离开了剑身,内心翻腾不已。
连琋他,该不会是……
一六五章 动心
翌日,巳时正。
“咚…咚。”
永昌殿一侧的钟楼传来了两声沉闷的钟声,标志着一日的早朝结束。
文官宽袖长袍,武官铠甲战靴,陆陆续续三三两两的从永昌殿的镂空错落大门处出来,缓缓走下云龙陛石装饰的汉白玉阶。
连琋和连城兄弟俩走在最后面,华锦朝服衬得兄弟两人翩翩英姿。连琋干净,连城清雅。
下了汉白玉阶,便是永昌殿的广场,空荡开阔,只余他们两人。
“四皇兄请留步。”
连城听到声音,转头回看,见唤他的人是自己的五弟,不禁疑惑。这个弟弟平日里不怎么与他往来,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五弟有事?”
连琋开门见山道:“适才在大殿上,四皇兄为何坚决阻止君悦回去?”
连城皱眉,他讨厌极了有人过度的注意到她。“五弟也觉得君悦回去,是好事?”
“单不论好坏,她的兄长去世,她不能为其上一炷香。如今她的父王又病重,难道不该回去见一面吗?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心里一定很挂念。”
“五弟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只是说了她不能回去的理由,最后做决定的,还是父皇。”
“皇兄的理由是她有才智有野心,害怕她回去后,朝廷再没有牵制姜离的筹码,怕姜离再次谋反。可是皇兄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并没有那个心呢?”
连城转身背对着他,仰望朱墙之外的远方,沉声道:“五弟,你一直身居宫中,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君悦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她培养了点自己的势力,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对朝廷构不成威胁。”
这皇宫里,谁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否则只会被其他的势力踩死。
连城清冷的眸中染上了复杂的眼色。虽然从回味茶楼查到了秦风,又从秦风查到了勤政殿去,也就是说他发现的那些情报网,是他父皇建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
沉浮权利争夺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些情报网,是君悦的。
以君悦的性格,她岂会乖乖的坐在芳华苑里什么都不做?
那个芳华苑,真的能困住她吗?
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但他就是觉得,那些鬼符号的情报,最后都落在她的手上。
这是一种直觉,没理由的直觉。
可即便是她,他也不在乎。即便她的野心是这天下,他也不在乎。
他不让她走,就只是单纯的想把她留在身边,时时能看见。以她的性格,这一回去,只怕是再也不回来了。
“四皇兄,你不让她回去,就真的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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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转回身,兄弟两人四目相对。
连琋继续道:“四皇兄不是不知道城里的舆情是如何起的,眼下三国使臣都在恒阳,我想如果父皇再不放人,他们可就要进宫来为君悦说情了。到时候父皇会如何看待君悦,是会认为三国使臣正义使然,还是认为君悦与他们关系匪浅?”
私通他国使臣,轻则死,重则诛九族。
连琋再道:“父皇好名声,断不会想要背上一个不让人子尽孝的骂名,放了君悦是迟早的事。所以你现在阻止,也不过是为君悦的回程推迟了日子而已,并不能改变她的结局。”
连城不是没有想过眼下的情形,所以他所做的也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只要姜离王的病好了,君悦也就没有了回去的理由。
父皇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迟迟没有做决定。他所做的,也不过是联合几个臣子迎合了父皇的心思而已。
“五弟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为君悦说情?”
连琋淡淡说道:“我和她经常一起喝酒,算是朋友。”
“就仅仅是朋友吗?”
“那四皇兄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
“五弟和一个质子做朋友,真是稀奇。君悦能得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还真是幸运。五弟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我也够幸运的。”
连琋的傲性皇宫中人人皆知,他能看上的人不多。却与君悦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喝酒,当真只是朋友吗?
他胸中突然有一股怒火,他的人,如今已经被别人看上了。
不行,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五弟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明天我就说服父皇立即放她回去。”
“什么条件?”
“放弃那个位置。”
---
君悦早早醒来,拿着昨夜里连琋送的寒光剑耍了一套。
寒光剑果真不负盛名,剑气所过之处,寒风骤起。吹毛断发,削如青葱。
只是剑柄上的那半块白虎玉玦,君悦越看,越纠结烦躁,心绪难平。
如果是普通朋友,送剑倒也合理。可送玉玦这种贴身之物,就不是普通的朋友所为了。
这在古代,送玉佩送簪子送帕子荷包这种东西,那可是定情信物了。
他们俩这算什么,私相授受?
连琋对这半块玉玦一句话也不提,连同剑买一送一的强塞给了她,然后又高傲的走了。什么意思也没说个清楚明白,徒留她一人郁闷。
“白齐啊白齐,我好像真的动心了。”
“可是我这心,动得也太随便了吧!就因为一块不能吃不能卖的破玉?”
好歹有个鸽子蛋的钻石啊,然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啊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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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她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追求也降低了?
桂花从殿内走出来,疑惑:“公子,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我在想,连琋说这寒光剑能削铁如泥,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拿你脖子来试试?”
“……当奴才啥也没问。”桂花瞟了他她一眼,默默的从她眼前飘过,去院子里打水。
君悦走过去,屁股坐在井台上,问道:“桂花,你说连琋是不是喜欢我啊?”
桂花绑了木桶,扔进井中。“以奴才的经验来看,应该是的。”
君悦白了他一眼,你哪来的经验啊?“那你说,我是不是也喜欢他?”
“公子从昨晚收到这把剑之后,就一直盯着那个剑坠看。以奴才的经验看,应该也是的。”桂花凑过去,“不过公子啊!你好歹是女孩子,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了吧!羞涩一点好不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含苞待放,楚楚动人。”
君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伸手将他的脸拍过一边去。“我看你这样子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桂花无奈的摇头,将水桶拉了上来。
他家公子是个妖孽,杀人跟砸鸡蛋似的,不是小女孩。
公子以前多可爱啊,傻傻呼呼的,怎么越养越…哎…
“不过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您跟五皇子,你们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君悦又岂会不明白,在世人眼中,她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为世人所不容。可如果她公开了女人的身份,姜离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连琋,这段刚开始的感情,我是该果断的放弃,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你呢,你又会怎么做?
他们之间相隔的,又何止一个身份,还有一个元曦公主呢!
桂花提着水桶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对了公子,福临宫的德公公死了。”
“哦,死了啊!怎么死的?”君悦把玩着剑,无所谓的闲问。
“好像是掉到池里淹死的,尸体今早浮了上来。”桂花说完,转身进了屋,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这又是谁下的手?
皇后?
连琋?
齐晴?
还是连城?
蜀国?
一六六章 君归去
又过了一日,就在君悦忐忑不安时,方达来到芳华苑,说是皇上请她于永昌殿议事。
换了姜离黑色的朝服,君悦跟在方达身后,向着永昌殿的方向而去。
夏天的早晨清凉,太阳斜照在宫殿之顶,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辉。玉兰花瓣上滴有颗颗晨露,晶莹剔透,成了最自然的点缀。
永昌殿依旧巍峨森森,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北齐朝堂。
第一次,为请援。这一次,为归去。
“臣君悦,参见皇上。”
“起来吧!”齐帝的声音与之前的相比沧桑了太多,形容老态,萎靡不振,看得出他是在硬撑。
君悦悄悄扫视了一圈朝堂,与两年前所见的,换了不少的面孔。武将还好,毕竟手握重兵皇上重用,靠军功说话,谁也撼动不得,为首的自然是宋江和陈金烈。
但文官一队,则已经面目全非,为首的已不再是狄隽,而是房定坤。
连昊一败,跟随他的党羽也就败了。连城冒了出来,他的势力也跟着冒了出来。
朝代未更,朝臣已换。千帆过境,哪还能留下最初的风光。
不知道齐帝有没有意识到,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要与你说。”
齐帝混沌的眼睛看着君悦,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你父王连续送来了三封加急奏折,称自己病重,希望能见你一面。朕思来想后,你身为人子,也确实应该回去尽孝。”
君悦不语,她猜齐帝应该还有但是……
“但是,你毕竟是姜离送来表示忠诚的质子,若是轻易回去,岂不破了当初的承诺,坏了朝廷与姜离之间的友谊。”
君悦暗骂一句放屁,一个是奴役方,一个是被奴役方,何来的友谊。
谁听说过狼和羊还能结出个友谊来。
齐帝问道:“你可知,昨天那啟麟派人进宫来跟朕说了什么?”
君悦摇头,“臣不问世事,因而不知。”
“他来问朕,是否将你送回去。若你要回去,他可以等一两天,与你结伴而行。”
君悦惶恐跪地,弯腰与地面平行,慌道:“陛下圣明,臣与那鄂王,不过数面之缘,并无深交。臣实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做。且他身份尊贵,君臣何德何能,不敢与他同行。”
“是嘛!”声音沉沉。
“臣所言,句句属实。”君悦额头几乎触到地面,能清晰的看到上面每一条细小的纹路,甚至图案上颜料的味道都钻进她的鼻孔里。
味道不难闻,难的是这么跪着,真的很累啊!
齐帝不出声,她也不敢起身,僵硬得半匍匐在地,大殿上安静得呼吸声都能听到。
半分钟过去了,才终于又有了声音:“父皇。”
连城出列,道:“依儿臣看,二公子说的应该是实话。算起来,她与那鄂王也不过见了三面而已,一面是两年前,一面是父皇寿诞那日,还有就是在蹴鞠场上。他们的确,没有太多的交流。鄂王有此一问,怕是有离间之心。”
君悦疑惑,连城不是一直反对她回去的吗?怎么今天倒替她说话了呢?
齐帝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依你的意思,也是该放她回去了?”
“姜离王病重,于情于理,二公子都该回去侍疾。”
连城此话一落,便有大臣附和。“陛下,臣觉得四皇子说得有理。臣昨夜细想,二公子此一去,不仅全了他的孝子之心,更是彰显皇上的仁慈之心,博大胸怀。姜离王能得偿所愿,也会感念圣恩,紧附朝廷。”
“微臣觉得,四皇子所言,甚是有理。”又一个大臣附和。
“臣附议。”
君悦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连城竟然也主张放她回去,真是意外。
丞相房定坤出言道:“陛下,二公子不是不可以放回去。但二公子身为质子,总要有个期限,回去多久,何时回来,都必须有个限定。”
“嗯,丞相说的是。”齐帝对君悦道,“起身吧!”
君悦道了谢,缓缓起身。
娘的,跪了这么久,膝盖都疼了。耳听齐帝又道:“依丞相的意思,二公子回去多久才是合适?”
“这,”房定坤沉吟了一会,方道,“这还要看姜离王的病情,视情况而定。”
“既然丞相都这么说,那二公子回姜离之事。”齐帝略微停顿了会,才道,“就准了吧!”
君悦无声松了口气,再次曲身跪下,心里告诉自己本姑娘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为了能回去,多跪一次也无妨。
“臣谢主隆恩。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
“臣自幼长于宫中,从未涉世,说句不怕陛下和各位大臣笑话的话,出了这皇宫,臣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更别说回去了。而且臣胆子小,一路上就怕山匪出没。因而臣向陛下求个情,可否安排些侍卫与臣同行,臣定当铭感于心。”
站在最前面的连琋偏过头,仰月唇微微勾起一笑。这女人装傻充愣的本事,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要真这么弱,当初在金沙城,他们还能有命回来吗?
她要是胆子小,能夜闯御膳房吗?能站在射奴校场面不改色吗?
她这是示弱,是猜到了父皇的心思。
父皇原本就是打算派人送她回去。一是保护,怕其它国之人对她不利。二是监视,怕她与其它国之人真有勾结。
齐帝手一挥,“准了。”
“谢陛下。”君悦又是一拜,而后方起身。
齐帝又言:“此一次回去,路上可要注意安全。朕在这里,期盼你早点归来。别忘了,你与方家小姐已有婚约,朕答应了你,为你建一座行宫。”
“臣感恩陛下厚爱,定不负圣恩。”
回来了还得娶个媳妇,她又不是个弯的娶个屁媳妇,坚决不回来。
那方映雪的确是个美人,可她无福消受啊!方映雪要是个男人,她还可能把人家带回去,养在宫里,不吃看着也养眼。
这个地方,景美,人美,但她不想再回来了。
再美,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
哎,做个王亲也是不容易。要不然来个假死,从此逍遥快活闯荡江湖去?
君悦偏头,对上连琋的目光,竟在他脸上看到了浅浅的笑意,像个孩子一样的单纯。
神经病,她要回去了他笑什么,难不成就这么不待见她?
充满沧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父王病情不乐观,朕想你也应该很想快点见到他。既是如此,那就后日吧!由四皇子亲自送你出城。朕今日就会休书一封,让侍卫先行送到你父王手里,届时你父王会派人前来接应。”
“谢陛下。”她今天已经不知道谢了多少次了。
齐帝又交待连城:“一定要挑选好精兵护送,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是,父皇。”
走出永昌殿时,殿外的阳光已经撒满大地。空气中玉兰花香更浓,气温渐渐升高。
君悦抬头,望向湛蓝的高空。恒阳的天空,比姜离的高,也比姜离的明亮,就像草原上的一样,她很喜欢。
可是,这里的天,不属于她。
父王,你这病再装一阵子,我很快就回去了。
得齐帝放行,只是开始。能不能有命回去,就不知道了。能不能活着回到姜离,就更不知道了。
一六七章 践行
至夜,齐帝依旧在福临宫留宿。
岑皇后纤纤玉手,替他揉捏肩膀。齐帝享受的躺在斜榻上,闭目养神。双耳麒麟铜炉中,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烟雾袅袅升腾,消散于空气中。
英娘端了参茶进来,置于榻头矮几上后又退了出去。
岑皇后软声道:“陛下,该用参汤了。”
齐帝“嗯”了声,重重地吐了口气,睁开眼睛坐起来,接过岑皇后递过来的碗喝了两口。问道:“君悦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臣妾都知道了,下午的时候他来谢了恩。”岑皇后坐在他的身侧,如实回道。
“依你看,他可能回去?”
岑皇后思量了一会,才说:“其实如果是臣妾的意思,他不能回去。陛下也说过,君悦此人,犹如一只猛虎,不能放虎归山。”
虎是食肉动物,充满兽性。即便被关进笼子里,也是桀骜不驯。
齐帝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参汤,将空碗递给爱妻,又在她的服侍下重新斜躺了身体。
“姜离王的折子,来得太是时候了,正好卡在各国使臣都在恒阳的时候送来,怕是事先谋划好了的。况且那啟麟,对君悦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深思。”
“陛下的意思是,姜离与西蜀勾结?”
“虽然没有实证。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
岑皇后当然希望君悦死,早死了早好,省得来祸害她儿子。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对她儿子眉目传情,简直不要脸。
君悦本是在收拾东西的,冷不防的打了个大喷嚏,还以为是要感冒了呢!
桂花很准确的说:肯定有人在骂你。
齐帝继续说:“前往姜离的御医回来说,姜离王的病情不容乐观。
如果姜离王真的归西了,世子又没了,君悦便是正统的继承人。到时候他手上有兵有权,若真要反,反倒成了祸害。
当年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安定民心,收服姜离之后并没有杀了姜离王室,而是设藩封王,让他们内政自治,只需进贡即可。
可他们并未感念圣恩,不甘居于人下,举兵造反。当时要不是需要他们的进贡度过雪灾危机,又有郭家顶罪,朕早就灭了他君家。
姜离王已年迈,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君悦就不同了。从啟麟和权懿的态度来看,他们很中意君悦这个人才,威逼利诱下,咱们也不敢保证他不动心。”
姜离的地理位置特殊,西北靠齐,东临吴,西南邻蜀,是连接三国的重要交通要塞。
且这两年,在姜离王和世子君鴌的治理下,已呈现复苏局面。农耕发达,商业流通,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的姜离王,越来越深得百姓拥戴。
姜离能在不堪重负的纳贡下,还能有复苏局面,难道真的没有人相帮吗?
岑皇后问:“那依陛下的意思是?”
“既然他千方百计的要回去,朕便让他回不成。”
岑皇后沉思了一会,试探问:“陛下是想让他出不了这皇宫?”
“不。”齐帝浑浊的双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狠戾。
“如今朕都已经答应放了他,人却死在了宫里,天下人会如何想朕?如果把姜离王逼急了,他带着姜离向其他三国投诚,我们岂不得不偿失。
人朕放了,能不能活着回去,就不是朕能左右的事了。这一路遥遥千里,路途多舛,什么都可能发生。”
如果君悦半路上死了,姜离王也死了,姜离也就成了无主之地,正好可以兵不血刃收回姜离。
岑皇后暗自腹诽:搞那么麻烦做什么,像当年的华妃一样来个栽赃嫁祸无中生有不就行了。
齐帝说了这许多,倦意早已袭上心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就已经沉沉睡去。
岑皇后为他盖了薄毯,起身吹灭了殿内的灯火,只留远处的两根蜡烛,将殿内的光线调暗。
今夜星星璀璨,月光茭白,明天定又是个好晴天。
---
第二天,君悦一早就起来,不时的张望门口,早膳也吃得心不在焉。
“公子,你在看什么?”桂花看出了她的担忧,不解的问道。
君悦扒拉着清汤寡水。“虽然皇上已经答应放了我们,可是昨天一天过去了,这圣旨还没下来。没有圣旨,我们一样回不去。”
“啊!皇上难不成还想反悔?”
“帝王的心,谁能猜透。”君悦叹了口气,对眼前的饭菜更是没胃口,索性弃了筷子,起身出去。
“嗳,公子。”桂花在身后喊道,“你去哪?”
君悦边往外走边说:“我去书房处理掉一些东西。”
这三年,所有的情报都汇集到她这里,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资料。
这些资料,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只能焚毁处理。万一齐帝哪天抽风了要搜这院子,还不得给她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更何况,有些罪名还不是莫须有的呢!
明天就要走了,所以这些东西今天必须处理完。
君悦等着齐帝的那道圣旨,从早上太阳升起到烈日当空,又从中午等到日落西山,还是没有来。
她有些急了,想着要不要亲自去跟皇上讨要呢?
桂花也坐不住了,“难不成他真的要出尔反尔?”
已是暮色降临,月上柳梢头,她等着约会的那道圣旨还是迟迟没有来。
君悦坐在坐垫上,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她也坐不住了,直接冲到勤政殿去跟皇上讨吧!
屁股离座,刚走了两步。玄关处人影投地,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君悦一喜,以为是方达。却在抬头看到是他时,脸上的喜色又垮了下来。“怎么是你啊!”
“那你以为是谁?”
君悦嗫嚅了下嘴唇,“方达”二字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背身又坐回原位,闷闷道:“找我何事啊?”
“咚。”一个酒坛子放在了桌上,他在她对面坐下,身后跟进来的小尤子将怀中抱的琴搁在了他身侧。
君悦抖了下嘴角,搞这么大排场。
桂花很聪明的拿出了两个酒碗,放在两人面前,又亲自倒满,而后拉着小尤子出去了。
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酒水清澈见底,倒映着灯架上燃烧的烛火。烛火摇曳,碗里的影子也跟着摇曳。却看不出是影子在动,还是酒在动。
“我说五皇子,前两天刚喝酒,现在又喝,你是不是还想再来刺杀一次啊?”
连琋端起面前的酒碗,迎向她。“这是践行酒。”
君悦莞尔一笑,也端碗与之相碰,“叮”的一声在半空中响起。“那这酒,我勉强喝了。”
一碗酒,两人皆是饮尽,一滴不剩。
君悦很少见他喝酒,就是喝,也是小口小口的酌,不会像她这么,嗯,说好听点是豪迈,说不好听是粗鲁。他永远是一副端庄高贵的形象,就连豪迈的喝酒,也是优雅。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连琋搁下婉,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她。
君悦接过,是一块长方形的龙纹娟帛。打开来一看,里面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字虽然不多,但确是她想要释质文书。
可是,不应该是方达来送吗,怎么会落在连琋的手上?
管他呢!到手了就行。
“谢谢。”君悦将它折叠好,放在一旁。而后为两人倒了酒,示意他喝。“请。”
连琋未依她所言而动,“酒这东西,小酌愉情,大饮伤身。你以后,少喝点吧!”
这话,话里有话。
无聊寂寞郁闷才会喝酒,若是没了这个因素,自然不用再喝。
君悦淡淡一笑,“好,我听你的,以后少喝点。”
一六八章 夜别
既然不喝酒了,那就赏乐吧!
连琋后退一步,盘腿而坐,整理好裙摆,将古琴至于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弄。
琴音飘荡绕梁,清脆悦耳,在墨蓝色的夜空中响起。仿若从悠远的深山中传来的天外仙音,空明灵动,缱绻柔肠。
君悦嘴角勾出一抹倾城的笑容,没想到他弹的并非什么离别愁曲,而是清雅的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还好不是凤求凰,不然就尴尬了。
她一手捞起桌上的酒壶,利落的旋转了个身。上身向后斜仰,一手枕着脑后,抵在了矮几上,将矮几当成了枕头。一腿伸直,一腿曲起,酒壶倾斜,酒水入腹。动作说不出的潇洒自然,姿势说不出的妩媚优雅。
哎,说好了不喝酒的呢?转头就忘了。
连琋抬眸看了她一眼,仰月唇弯曲,如沐春风,温柔了一室,暖化了一身。
君悦望着斜上方的鎏金屋顶,视线略有些模糊,往事一一重现。
一幕,一景,一物,一语,一嗔,一恼,一笑。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年里,他几乎成了她的全部。
感谢上苍,塑造了你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成为我此生最美的过客。
曲毕,琴声止。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琴声。曲声清悦,指法娴熟,转换自然。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高的造诣,倒也罕见。”君悦由衷的赞扬。
“你一个吹笛都会走音的人,也懂得赏乐,更是罕见。”连琋不由衷的怼回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通者,才能跟着自己的感官走。太懂了,反而被各种条框束缚,忽略了乐声的自然。”
连琋点头赞同,“有道理。”
君悦得意一笑,好歹在现代也学过钢琴,没吃过烤全羊,也闻过羊骚味不是。
到了这古代,为了打发时间,死乞白赖的求着他教了笛子,也算闻着了古韵的味道。道不出个全然,说个子丑寅卯还能说不出来吗?
空气中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酒香扑鼻。
话风一转,连琋说道:“君悦,此一回去,就不要再回来了。”
君悦抿唇一笑,“皇上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不知道是会治你的罪,还是会治我的罪。”
有这么跟自己老子唱反调的吗?
连琋放下琴,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我是认真的,如今朝廷内政不稳。你回来,免不了被有心人利用。”
“我知道,这两年我能不问世事的安然住在这里,少不了你的帮助。”他虽然从来不提,但她心里是感激的。
“这恒阳的风光,真的很美,我会怀念的。”君悦放低了语声,“只是再回来时,我希望只是纯粹的欣赏这片风景,而不是因为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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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若真有纯粹赏景的地方,那该有多好。”
君悦坐了起来,转回身面对他,放下酒壶。
叹声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知道你想遵从本心,可是很多时候,我们的本心往往被现实打败。”
见他没有说话,君悦又道:“连琋,你应该跟人多交流,多说话,多笑笑,不要每天闷着自己。饿了记得吃饭,冷了多添件衣裳,不高兴了也不要生太久的气。”
从她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他真正把谁放在心上过。
除了她,也从未见他跟谁聊得来。
她真不知道,若她不在了,他是不是从此就不说话了。
他以后生气了摆起臭脸,还有谁看啊!
连琋仰头,将碗中酒饮尽,笑看向她。“好,我也听你的。”
“这才是好孩子。”
“我都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孩子了。”这一次,他倒没有生气了。
君悦想想也是,他都快成亲了,的确不再是小孩子了。
当年那个缩在她怀里,执拗的让她背着的小男孩,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
“好吧!你是个好男人。”
他会心一笑,似乎对“男人”这个词很满意,又与她再对饮了几碗酒。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尽量避开离别的字眼。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不得不提出告辞。“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好。”君悦起身,亲自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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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钩吊楼,月影如纱,虫鸣阵阵,晚风习习。
桂花和小尤子站在廊下,门口那两尊门神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灯罩里烛光微弱,院子里树影斑驳。
连琋转头看了她一眼,桃花琉璃目中浓浓不舍,流露千言。然仰月唇中溢出也不过几个最平常的字语:“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也是。”
连琋正回头,提步走下了台阶。淡蓝色的华裳在月色中,显得清冷和孤寂。
孤傲的人,也孤独。
小尤子跟在他家主子身后,亦步亦趋。空气中流动着不寻常的气息,以小尤子的经验,他认为最近没事少往主子跟前凑。
突然的一阵风刮过,小尤子冷得身子一抖,面前人影一晃。等他回过神来时,面前哪里还有他主子。
转身回看,他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的窒息,一双眼像看到了无头鬼似的惊恐。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家主子,结结巴巴的喊:“殿殿殿殿……”
“殿什么殿,走。”桂花直接一手捂了小尤子的嘴,一手半拖半拉半拽半提的把人弄出了芳华苑的门,将空间留给两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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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别,再相见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好好道个别吧!
公子,你这桃花枝才刚刚冒出个头,就被无情的掐断了。哎,苦哟!
君悦无措的抬着两条手臂不知该放在何处,脖颈处传来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又热又痒。
“唔。”抱得那么紧,肩膀都快被捏碎了。“连琋。”
“就一会。”连琋喃喃呓语,“就一会,让我记住这个感觉。”
君悦语塞,胸腔处有股酸涩蔓延。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面对面相拥。以前,不是她抱着他的后背,就是他赖在她的背上。
两颗心靠得如此近,连对方的心跳都能感觉得到。声音那么大,频率那么快,温度那么高。
君悦不知不觉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很瘦,不似习武之人那般粗壮、厚实,也不似当官之人那般酒肚松弛。他的身板就跟他的脸一样,恰到好处的不多一寸骨头,也没少一块肉。
得了她的回应,他像个小孩子般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君悦,你会忘了我吗?”
君悦回以一笑,虽然知道他也看不见。“你是唯一一个让本姑娘背的人,怕是想忘都忘不了。”
“那你以后不准再背别人。”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啊!”
“不管,总之我不准。”他再三赌气似的要求。
君悦又是无奈一笑,她突然想起,这个男人喜欢的东西,可是谁也不让的。“好,我以后谁也不背。”
“谁也不准抱。”他又提出了一个霸道的要求。
“你得寸进尺啊你。”
他更加拥紧了怀中的人儿,“你快答应我。”
君悦翻了个白眼,“那你先松开我。”
“你答应了我再松开。”
君悦无奈的应道:“好,我以后谁也不背,谁也不抱,满意了吧!”
我就是背了抱了,你能看得见吗?
他点点头,满意了,然后松开了她。望着她的桃花琉璃目温柔而专注,笑得天真的像个孩子,干净可爱。
一六九章 一笑成追忆
君悦得了自由,揉了揉肩膀。这家伙别看着瘦瘦弱弱的,劲可真大。
“君悦。”
“嗯?”
连琋抓着她的肩膀不放。“你还从未送过我什么东西呢!送我一样可好?”
这倒是为难她了。“我这里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不如等我回去了,想好了送你什么,再差人送过来给你可好?”
说完这话,君悦又觉得不妥。这不明摆着跟他说“以后常联系”嘛!
可没等她解释,他已经高兴的接了话。“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食言。”
“不会。”
好吧!其实……朋友之间,常联系也不是不可以。
连琋松开手,垂于身侧,琉璃目中星光渐渐暗淡下来。
他似纠结了很久,才问道:“君悦,若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去投奔你,你可会收留我?”
君悦无奈摇头,这孩子又在说傻话了。“你是天之骄子,父亲是帝母亲是后,又怎会一无所有。”
即便将来登不上皇位,也能封个亲王,依然受万人敬仰。
“那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呢?”他倔强的又问,“你可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这个孩子,没有安全感。他不轻易对一个人敞开心怀,一旦敞开,就认定了是一生。所以,他害怕被背叛。
在有些事情上,他表现得过分的成熟。但在有些事情上,又表现得十分幼稚。
君悦抬手,将他脸侧的一缕发丝别过颈后。“连琋,我喜欢你,只是喜欢你这个人,无关你是不是皇子。就算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喜欢你。”
虽然脾气大了点,性格怪了点,但她就是喜欢。
“呵呵。”他难得的露出有点……傻的表情,“那我要住在你的王宫里。”
“除了我父王母后的寝宫,你可以任意挑。不过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我的王宫,可没有你的好,没有你的大。”
“我记住你的话了。”他再一次像个孩子般高兴的拥她入怀。
君悦母性泛滥的轻拍了拍他的背,蚕丝的面料与掌心摩擦,带来丝滑的触感。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嗯。”他松开了手,定定看了她两眼,“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得了回应,他才转身走下台阶。轻松的身影不似两人永久的分别,而是暂时的回去睡一觉而已,明天又可以见着了。
到了院门口,他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满面的柔情,眸光璀璨如星辰。嘴角的微笑如春日里的暖阳,温和,干净,纯真,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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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个人置身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是浮世中百转千回的那个人,总在午夜梦回中出现,然后一遍一遍的承诺。
“君悦,我会去找你的。”
许多年后,君悦每每想起今夜连琋的这个干净纯真的笑容,心中不免总有些遗憾。这样干净天真的笑,就像人的生命一样,过一年少一年,见一次少一次。
如果她能预测后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会认认真真的将这个笑容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心里,不放过一丝一毫。
这个笑容,毫无杂质。
这个笑容,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这个笑容,满是坚定。
这个笑容,倾城了时光,温柔了岁月,潋滟了芳华。
空气中还残留有淡淡的玉兰花香,那是他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也许以后只会在记忆里出现了吧!
桂花进来时,见他家主子还维持着望向门口的姿势,无奈的叹了口气。“多好的人啊!要是能跟咱们走就好了。”
君悦喃喃道:“桂花,我有点不想回去了,留下来,哪怕是站在远处,至少能看见。”
桂花的小心脏差点承受不住的停止呼吸。“公子,你可别吓我。”
以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她还真的做出来。
君悦瞥了他一眼,自嘲一笑。“逗你的。前面铺了那么多的路,如今所有人都已就位,哪能说不回就不回的。”
他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另一半。她没有伟大到弃了自己的自由,看着以后他和另一个女人双宿双栖。
她本来,就是一个过客。
“公子能这么想就好。”桂花抽了抽嘴角。“嗳,公子,你去哪?”
君悦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去御膳房。”
桂花乐了,“去御膳房好啊!临走前是该好好吃一餐,不然明天哪有力气赶路。”
瞧着走远了的主子,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公子,别忘了我的红烧鱼。”
御膳房里,格局依旧,灯火依旧。
君悦看着一锅一灶,不禁想起了初次来这里的场景。
三年过去了,物是人非。王胖子已经是御膳房的总管,打下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他干的活了。
烧火,打鸡蛋,剁肉馅,蒸鸡蛋,炒肉沫。动作娴熟麻利。
最后将炒出来的肉沫倒入蛋羹中,大功告成。
这道菜,非常简单,但连琋总学不会。即便样子像了,也没有她做的味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也找不出来。
连琋,你下次想吃蛋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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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芳华苑时,房氐已经来了。
将红烧鱼交给桂花,君悦在一旁坐下。“怎么样了?”
“少主,一路都已经安排妥当。每条道上都有我们的人,每个点都有我们的人接应。”
“嗯。啟麟和权懿可还在城内?”
房氐回道:“是,看样子是想跟少主同行。监视他们的人说昨天中午,他们都各自派了人出城,再也没有回来。”
君悦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看来这一路,会很不太平啊!”
“那少主要不要改变回去的路线?”
君悦摇摇头,“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没用,到时随机应变吧!--对了,顶楼山的那条密道可封了?”
“已经封了。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什么要封了那条密道,留着它岂不更方便我们行事?”
君悦示意他坐下,“连城这人很聪明,上次回味茶楼的事咱们虽然将他引到了勤政殿,但他未必会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迟早会查到那条密道。
况且,当初修密道的主要目的,是方便我逃回去的。如今没有必要了,自然不能再留着它。如果被敌国的细作发现了,对齐国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以后,恒阳城内的蜂巢情报,商业往来还是按正常渠道运行。没有我坐镇,你们切记小心行事,稍有不对劲就立即停止,切勿让人顺藤摸瓜。”
“是。”房氐恭敬从命。
“秦风的事按原计划进行,必要时候可以提前。记住,宁可放弃,也不要存侥幸心理。他们一组人一定要全部安全撤离,送回赋城。”
房氐又道了声“是。”
君悦继续吩咐,“你今夜,带人连夜离城,到俞安城待命。”
房氐有些担忧,“少主,如果啟麟和权懿与你同行,你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与我同行不会有危险,不与我同行了才危险呢!俞安城是我们三人分道之地,艰难才刚刚开始。”
啟麟估计会抓她去折磨,以抱当年金沙城被戏弄之仇;至于权懿,一心想让她为他们卖命,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也不得而知;越王嘛,这人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企图。
幸运的话,她只要避开啟麟的追杀即可。要是不幸运……要是不幸运……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章 归程
卯时,天已大亮。
桂花背了两个小包袱,跟在君悦的身后,回头望着这个住了两年多的芳华苑,虽然不喜,但感情还是有的。
他跟殿下相依为命,在里面走过了几百个日夜,躲过一次次的凶险,度过一个个孤寂的夜。
“就这么走了,还挺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你就不要回去啊!”小篮子在一旁没好气的嘟囔。
君悦会心一笑,“没想到,临走前还有人来送,也不枉这两年你从我这搜刮了不少的宝贝。”
小篮子将东西往桂花怀里一塞,闷闷道:“谁要来送你的,是我师父让我来给你们送玉兰花糕。这种吃食,只有恒阳才有,别的地方可没有。”
“替我谢谢你师父,承蒙他多次照顾。”
“知道了,一路顺风。”小篮子说完,撒腿跑了。
这三年一直都是他给芳华苑送饭,以后终于再也不用送了。
可恶,这不是喜事吗?怎么的他竟然有点想哭。
嗯,肯定是一早的风太冷了。以后再也不用来这冷宫了,再也不用被拉着打牌了,再也不用看到桂花那个讨厌老头了……
君悦回头看了桂花一眼,“走吧!”
连城应该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
他如今已在宫外开衙建府,除早朝和例行请安外,没有召见是不能随便进宫的。所以人马应该在庆辉门等候。
路过勤政殿时,君悦驻足望了一会。
当年初进宫,她和桂花就在风雪中,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
晨曦的暖阳,将勤政殿笼罩在一层黄白色的氤氲中,令这座建筑少了些威严,多了分柔和。
当年,齐帝还是雄姿英发、志在天下的霸主;连城还是名不见经传,不得圣宠的皇子;连昊是意气风发,手握重权。如今,霸主颓败,连昊失势,连城崛起。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朝夕之间,几人合欢,几人离殇。
这天下事,皇权争,登高处,俯万民。谁将会成为谁的白骨,谁会成就谁的霸业,又有谁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走吧!”
黄粱一梦的东西,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争着去抢,毁了名声,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走过一条条的宫道,沿一堵堵围墙,经一道道宫门,最后终于出了庆辉门。
曾经,她站在庆辉门之上,遥望远方。
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从下面走过。抬头向上望时,依然觉得巍峨森森,王气蒸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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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辉门前,连城和他的侍卫林安已经在等待,一旁停了一辆香舆马车。
见她到来,他忙上前相迎:“你来了。”
“嗯。”君悦淡淡回应,“劳烦四皇子在此等候了。”
“无妨,多久我都能等。你用过早膳了吗?如果还没用,咱们先去用点。”
“不用了,我吃过了。走吧!”
连城一怔,好一会才应道:“哦,好,那走吧!侍卫们都在城门等候。”
君悦微微颔首,率先登上了马车,连城也跟了上来,桂花坐在外面。待两人坐定,车夫便驾了马车“咕噜噜”前行。
虽然是清晨,但街市已经很热闹了。有卖早点的,有赶着上工的,有挑水的…有拉货的…老百姓过着简单而又忙碌的日子,倒也喧嚣热闹。
不知道赋城,是否也是如此?
“寒光剑。”
连城的视线落在君悦手中的剑上,剑约有一成人手臂长,银色的剑鞘雕有弯弯曲曲的纹路,凹凸有致。剑柄处,垂着一块乳白色的半玉玦剑坠。
君悦一怔,“你认识?”
“曾在父皇的书房中见过一次,没想到父皇竟赐给了你。这剑虽轻薄,但锋利无比,倒也适合你。只是你这剑坠,似曾相识。”
君悦秀眉一皱,这剑是连琋给她的,她还以为是他的呢!没想到,竟是他从他老爹那里弄来的。
“大概是皇上送我防身的吧!”君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道,“就这么回去了,还真有点遗憾。这恒阳,我还没有机会认认真真看过。”
连城望向车窗外的街景,眼尾带了几分落寞。“当初我答应你,要带你好好逛一逛的,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在你也不是不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再说吧!”君悦也转头望向窗外,车内一时的寂静。
马车已经过了主街,往南门而去。一路畅通无阻,行人靠边而行。
“君悦。”
许久,连城再次唤道。
君悦转头看他,“何事啊?”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声音很轻,很茫然,很小心翼翼,又很希翼。
君悦望进他款款深情的双眸中,喉咙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这话一问出来,她就生出一股不自在之感,仿佛这一面,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不会的,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定懂得如何才能最好的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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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摩挲了寒光剑两下,她说:“皇上说得很明白,只要父王的病好了,我还是要回来的。”
“那就好。”他低头,掩去了片刻的欣喜。“父皇派的御医是宫中最好的,你父王一定不会有事。”
马车已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城门已近在眼前。
君悦犹豫了一会,终还是说道:“连城,如果这一去,我回不来了,希望你能幸福的活着。”
此一去,路途遥远,这中间的意外太多了。
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所以今天她想好好与他说再见。
连城愣了一会,大概是没有想到才刚答应他要回来的事,这么快就反悔。
他猛的抓住她的手,眸中已现俱色,声音慌乱。“不会,你一定会好好的。”
“一定这个词,太过绝对,谁也不能保证。”君悦不声不响的抽出了手,假意撩起车帘。“城门到了。”
城门到了,也就是说这一次是真的要分别了。
“君悦,我知道你心之所往,所以我给你你想要的。”
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站在你身边,陪你生生世世,笑看沧海桑田。
五弟能陪你的,不过是片刻的寂寥。他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除了能陪你喝酒,教你吹笛,根本不知你所思所想,他走不进你的心里。你的内心,只有我懂。
君悦纳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如今更确定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
君悦讽刺一笑。不,连城,你不懂。你若懂,当初就不会阻止我回去。
我想回到姜离,我想要逍遥快活,我想要自由。
纵使天下风云变幻,硝烟四起,改朝换代,都与她无关。
“咚咚。”
马车停了。
车外传来桂花的声音,“公子,城门到了。”
君悦看了连城一眼,起身率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