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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论理由(上)

    慕容离亭当然不会相信曹老将军的话。

    随他一起在岷州驻防的三十万燕军,全都是他的曾祖父,也就是第一代楚王慕容敏修的嫡系。

    而如今的四位主将,姚、张、齐、蒋,四位老将军都是年少时便跟随他祖父四处征战,后来又随父王抵御契丹人侵犯,都为大燕立下过赫赫战功。

    去年他蒙受不白之冤,也是这四位老将军坐镇军中,否则这几十万人马早就散了。

    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兵油子,有人约束时个个英勇善战,一旦挣脱束缚,定然会惹出数不清的祸事。

    而他也就没有了和卓太后对抗的实力,想要让安肃帝替他洗刷冤屈,更是想都不要想。

    要说四位老将军脾气不太好是真的,可要说他们会反叛,尤其还是随着曹敬忠一起反叛,他绝不会相信。

    慕容离亭的反应完全在曹老将军的预料之中。

    他哈哈笑道:“离亭世子,你的确是个人物,单就能力而言,比历代楚王都丝毫不差。

    可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你的心思从来不在军中。

    王爷从前以为他自己还年轻,至少还能掌兵权数十年,因此不想过早逼迫你接触兵事。

    他总以为以你的绝世才华,再过几年学着掌兵也不是难事。

    这样的想法本来也没有什么错,毕竟王爷如今也还不到四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却突然倒下了。

    你从未在军中待过一日,却被迫成为百万军队的统帅。

    你只知道老将军们个个忠心耿耿,却不了解他们的真正想法,更不知晓他们的难处。”

    说罢也不等慕容离亭答话,偏过头冲左侧方喊道:“齐、蒋二位老将军,都请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小巷中缓缓出现了一队骑兵。

    骑兵人数不算太多,也就二三百人,为首的正是齐寿嶂和蒋家明两位老将军。

    曹老将军越发得意地狂笑起来:“离亭世子,你现在还认为老夫是在信口开河么?”

    慕容离亭哪里肯搭理他,只抬眼看向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两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

    小巷子距离不远,纵然骑兵们行进得非常缓慢,还是很快就来到了府邸门口。

    两位老将军翻身下马,冲慕容离亭抱了抱拳:“世子爷。”

    虽然来意不善,他们二人的态度却十分谦恭,浑然不似曹老将军那般张狂。

    慕容离亭还了一礼,淡然道:“二位老将军今日进城来所为何事?”

    齐老将军有些口吃,深知自己不善与人争辩,便给身边的蒋老将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答话。

    蒋老将军微微颔首,扬声道:“方才曹将军已经把原委向世子爷说过了,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慕容离亭冷笑:“什么时候曹敬忠竟成了二位的喉舌?还是说二位早已自甘堕落,竟与小人为伍了?!”

    蒋老将军像是没想到他竟这般毒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口吃的齐老将军偏生是个急性子,狠狠剜了他一眼,怒道:“都……都……什么时……时候了……你还……还和他……说这些……没……没用的!”

    蒋老将军老脸微红,清了清嗓子道:“世子爷不必逞口舌之能,明人不说暗话,您要归降宋国我们管不着。

    但我们不愿意伺候宋帝,想要另寻他途,您也休要拦阻。

    如果您应允放我们走,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只当从来都不认识……”

    慕容离亭尚且面色如常,一旁的曹老将军却气急败坏道:“蒋兄,你这是想要出尔反尔?咱们之前商量好的……”

    “闭嘴!”蒋老将军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几位老将军年纪差不多,但论起在军中的地位,曹老将军手下不过两万人马,与齐、蒋二位相比就差得太远了。

    他不敢再多话,只忿忿地瞪着慕容离亭。

    慕容离亭依旧视他为无物,只看着两位老将军:“人各有志,我自然无法替二位老将军做主。

    不过有一点,您二位想要走哪条路我管不着,但绝不允许带走燕军的一兵一卒!”

    “绝不可能!”两位老将军异口同声道,难得的是齐老将军这一次居然没有口吃。

    慕容离亭道:“那二位不妨对我解释一下你们不愿意归降宋国的理由。”

    蒋老将军道:“理由很简单,我们与宋军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亲手砍杀过的宋军将士连自己都记不清。

    宋国皇帝或许会接纳我们归降,但宋军中仇恨我们的人多得很,我们不想有一日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听了这样的理由,慕容离亭险些被气个半死。

    “蒋老将军此言差矣,两军交战自然会互有死伤,你们二位的担忧根本不是问题。

    别的不说,姚、张二位老将军和你们二位共事几十年,他们怎的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蒋老将军道:“离亭世子有所不知,姚兄和张兄与我们二人共事多年不假。

    可打从我们跟随您的祖父老楚王一起征战那时起,姚兄和张兄就一直在北方与契丹人作战,他们和您的父王一样,从未与宋军交手过一次。

    而我与齐兄二十多年前就被王爷调往燕宋边界,和宋军究竟打了多少回,简直不可计数。

    您现在还觉得我们这样的顾虑是多余的么?”

    这下不仅是慕容离亭,就连一旁的韩雁声都听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冲两位老将军抱了抱拳:“二位老将军,我乃是大宋户部尚书韩雁声,此次便是奉吾皇之命前来岷州与离亭世子商议归降一事的。

    我以项上人头作保,只要二位是诚心归降,吾皇定会保证二位以及你们阖家大小的周全,宋军将士也绝不会找二位的麻烦。”

    曹老将军憋了半日,哪里还忍得住。

    他依旧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低吼道:“齐兄、蒋兄,切莫上了这小子的当!他可是奸诈得很!”

    这次蒋老将军倒是没有呵斥曹老将军,只冷冷看着韩雁声:“雁声世子好大的口气!你乃是一介文官,粗莽的武将之间的恩怨你懂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论理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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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雁声还想驳斥,慕容离亭却冷笑道:“二位说了这么半日,无非是想要和曹敬忠走同一条路,是也不是?”

    蒋老将军道:“离亭世子……”

    慕容离亭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终于转头看向曹老将军。

    “曹敬忠,是本世子小瞧你了!

    曾经有人对本世子说过,当年你随祖父与契丹人交战时险些被俘虏,这件事可能有假。

    本世子念你多年来也为燕军立下不少功劳,且大燕也着实待你曹家不薄,因此便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你当年被俘一事果然是真的。

    只不过你骨头太软,很快就投靠了契丹人,并且做了他们的内应。

    因此你才会那么快就回到燕军中,甚至让人很难寻到你被俘的证据。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想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

    曹老将军面上露出一丝激赏:“世子向来才思敏捷,让人佩服得紧。

    的确,老夫当年正是被契丹乞颜部的首领俘虏,并且很快便与他达成了协议。

    他放我回大燕,但需要用到我的时候,我必须无条件地替他做事。”

    他话刚说完,韩雁声和慕容离亭几乎同时道:“你如今的主子是耶律撒都而!”

    曹老将军并不意外,甩了甩马鞭道:“二位果然是名不虚传,一猜就中!老夫如今正是为契丹左谷蠡王耶律撒都而做事。

    他本就是乞颜部老首领的孙子。

    那老首领死了之后,把一切都交给了左谷蠡王,自然也就包括同老夫的这点关系。”

    慕容离亭嗤笑:“瞧你这副奴才样,本世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如今看来,当初曹醇之所以用了那样的毒计,恐怕就是那乞颜部的老首领安排的。

    你们一家人吃大燕的喝大燕的,最终却甘于为敌人效命。

    而且居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曹老将军道:“离亭世子,有些事情你未曾经历过,不明白其中的艰难。

    谁都想做坦坦荡荡的英雄,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慕容离亭哪里想听他叽叽歪歪,重新看向齐、蒋二位老将军。

    “那么你们二位呢,总不至于你们都被契丹人俘虏了吧?”

    齐老将军面色紫胀,这次却忍住了没有开口。

    蒋老将军道:“我们可不是那样的孬种!

    此次之所以愿意去辅佐契丹左谷蠡王,是有其他的原因。”

    慕容离亭挑眉:“不妨直言。”

    蒋老将军看了齐老将军一眼,见对方没有特殊的表示,这才道:“想必二位世子都听说过左谷蠡王的身世。

    他的父亲是乞颜部老首领的儿子,母亲却是一位大燕贵女。”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耶律撒都而从前没有那么高的声望,是以绝大多数的中原人从未听说过他这个人。

    慕容离亭和韩雁声却很早就注意了这个人。

    而且两人都是因为赵重熙特意对他们提过。

    慕容离亭道:“莫非两位老将军与那名大燕贵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可本世子特意命人查过,那名贵女是姓洪的,与两位似乎没有什么联系。”

    蒋老将军道:“那贵女乃是齐兄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你呢?”慕容离亭绝不相信那洪姓的贵女和蒋家无关。

    ※※※※

    这还是韩雁声第一次听说凤凰儿的乳名,不免有些好笑。

    不过,阮大将军那出众的耳力显然比这个乳名更加吸引他。

    毕竟他也是自幼习武,耳力远比一般人好很多。

    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而阮大将军却已经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这差距实在是远得有些打击他的自信心。

    阮大将军如何会在意他这点小心酸,他站起身唤过一名亲兵:“你骑快马去迎一迎圣上和皇后娘娘。”

    “是,大将军。”那名亲兵飞身上马,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前方飞驰而去。

    几乎就是同时,韩雁声终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其间还夹杂着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也忍不住了,随阮大将军一起朝前方走了几步,直走到官道旁才停下。

    终于,马蹄声越来越近,皇帝的仪仗终于出现了。

    大约盏茶的工夫后,高大宽敞的四轮马车停了下来。

    不等两人上前,车帘子已经被高高挑起,露出了大宋帝后那两张年轻的脸庞。

    “外祖父”凤凰儿几乎是在尖叫了。

    看着分离了四年的外孙女,阮大将军哪里还愿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大步上前,大声呼喊:“老夫的小妞妞”

    这样的行为和称呼显然是不合礼法的。

    可阮大将军显然不是司徒恽。

    这辈子他就算坐在更高的位置上,也不会彻底丢弃自己的真性情。

    凤凰儿在赵重熙大宋搀扶下,很快就下了马车。

    大将军伸出大掌在凤凰儿发顶轻拍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行了大礼:“末将阮大猷参见圣上、皇后娘娘。”

    韩雁声暗叹,身居高位不忘真性情,关键时刻却又能收放自如,果然配得上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

    他也上前一步给帝后行礼问安。

    凤凰儿亲自将阮大将军扶起:“外祖父这一向可还安好?”

    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原因无二,比起四年前,外祖父明显又老了许多。

    从前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半白。

    古铜色的面庞上,皱纹异常深刻。

    唯有那一双依旧有神的眸子和高大挺拔的身躯,证明他比所有同龄人都威武,都值得人依靠。

    凤凰儿一哭,阮大将军就慌了。

    他有心像四年前那样将小妞妞高高举起,可他不能那么做。

    比起四年前,小妞妞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她有了夫君,还成为了大宋的皇后。

    他要是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且不说圣上会不会有想法,她自己恐怕也会受不了的。

    阮大将军轻声哄道:“外祖父好好的呢,小妞妞莫哭。”

    看他这般笨拙而又温柔地哄着外孙女,赵重熙都有些不忍心打断他的话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楚王现(上)

    听曹老将军说得振振有词,韩雁声冷笑道:“承蒙曹老将军看得起,可惜本世子从来不是一个自大的人。

    我不过是大宋一名普通的臣子,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即便离亭世子真把我交给你,你也有那个本事把我送到左谷蠡王手中,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难道你还指望吾皇用大宋江山来交换本世子的性命?真是天真幼稚可笑之极!”

    曹老将军脸色铁青,不耐烦地摆摆手:“雁声世子太过谦了,据老夫所知,英国公膝下唯有你一子,他身为大宋首相,难道会眼睁睁看着你命丧异国他乡?”

    韩雁声转头看向慕容离亭:“这位曹老将军方才说自己十四岁从军,随几代楚王四处征战数十载。

    按说他对燕国山川地里早就应该烂熟于心,可我瞧他这样子,怎的像是连图都不会看?”

    慕容离亭并不知道韩雁声说这些话是何用意,但他依旧十分配合道:“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了,记不清楚也是有的。

    想来拿图也是,看过之后很快又忘了。”

    “你们……”曹老将军越发生气,冲身后的亲兵们一挥手。

    亲兵们都是从士兵中精心挑选,又经过严格训练的。

    虽不及暗卫死士那般可怕,战力也不容小觑。

    只见他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立时便要与慕容离亭府里的护卫们动起手来。

    而一旁的齐、蒋两位老将军和他们的亲兵也将手放到了刀柄上,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慢着!”韩雁声提高声音道:“既是曹老将军不记得图的内容,本世子倒是可以提醒你几句,万一逃跑的时候迷路就不好了。”

    曹老将军听他话中有话,抬手制止了亲兵们的动作。

    韩雁声道:“曹老将军想要投奔契丹左谷蠡王,可想好往哪个方向走了么?”

    曹老将军沉声道:“这事用不着雁声世子操心,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老夫自然会把你平安带到契丹交与左谷蠡王。”

    慕容离亭恍然,讥讽道:“曹老将军果然是老糊涂了,从岷州前往契丹,要么往北要么往西。

    往北二百多里处,乃是黑风寨杨寨主的地盘,往西一百五十里处,则是飞云堂总舵,由应总瓢把子亲自把守。

    这两个去处皆是依天险修建,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本世子倒是有些好奇,三位老将军中有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或者说有谁有那么大的脸面,能从此二处顺利通过。

    韩雁声接着他的话道:“当然,三位老将军也可以选择绕道。不过本世子想提醒你们一句,阮大将军已经亲临秦州。

    你们要是觉得自己能通过宋军防线,去会一会阮大将军也是可以的。”

    曹老将军的手微微一抖,齐蒋二位则是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三人的年纪和阮大猷相仿,年轻时在燕军中还见过几面。

    论军功,那时的他们自是及不上阮大猷,但因为他们都是世家子弟,升职要比阮大猷那样的寒门子弟快得多。

    他们成为将军时,阮大猷却还只是个小小的千总。

    但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论真本事他们比阮大猷差远了,更差的是在战场上那股不要命的劲头。

    可那又怎样,寒门子弟们越拼,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就越容易升职。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规矩,凭什么到了他们这里就要改变?

    后来阮大猷和好几位出身寒门的千总都离开了燕军,等再次听到他们的名字时,大燕已经多了好几位寨主。

    等等!

    三位老将军几乎同时想起了一件事。

    方才离亭世子提起的杨寨主和应总瓢把子,不正是和阮大猷一起离开燕军的几位千总中的两位么?!

    和宋军交战那么多年,阮大猷究竟有多阴险奸诈,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要说他来秦州一趟什么事都不做,就安安稳稳地坐镇军中,他们下辈子都不会相信。

    几十年前阮大猷在军中就颇受那些寒门子弟的拥戴,和千总们向来都是呼朋唤友称兄道弟。

    要是他亲自出面,那杨寨主和应总瓢把子绝对会助他一臂之力。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早就已经被包围了!

    蒋老将军握了握拳,乜斜着眼睛道:“离亭世子,原来你早就和阮大猷勾结在一起了!

    难怪宋燕重新开战之后,我大燕军队屡战屡败,甚至连固若金汤都荆州防线也变得不堪一击!

    你这么做,对得起燕军将士么?对得起千千万万燕军百姓么?对得起慕容皇室的诸位先皇么?”

    听他这般毫无愧色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慕容离亭冷笑道:“少废话,有什么招数便试出来吧!

    今日本世子要是让你们这三条打算给异族人当奴才的老狗溜了,那才是愧对慕容家的列祖列宗!”

    说罢他的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亭儿,多日不见,你的谈吐怎的也变得这般粗鲁了?”

    一道清淡的男声从远处传来,瞬间便化解了府门口焦灼的气氛。

    所有人同时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曹老将军的亲卫们身后十几尺处,一名瘦得脱了相的中年男子坐在轮椅上,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着他们。

    除了韩雁声,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正是近几年来一直缠绵病榻的楚王慕容绯。

    谁都知晓他虚弱之极,谁都知晓他命不久矣,可就是这么一个只剩下一口气人,依旧让在场所有的人不敢再有异动。

    “父王”

    慕容离亭最先醒神,立时便分开人群,朝慕容绯飞奔而去。

    父王之前的信中明明说过,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大约几日后才能抵达岷州。

    因此他才让人把解药快速送去给康莺,就怕耽误了父王的病情。

    可父王为何突然就出现了,而且瞧他的精神状况,像是比几个月前还略好了一些。

    也难怪慕容离亭会这么想。

    慕容绯最虚弱时的模样只有家人们见过,因此他如今的状态看在众人眼中是快要断气,在慕容离亭看来却比之前略微好了一点点。

    慕容绯冲儿子笑了笑,却并没有和他说话,而是抬眼看向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三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

第一百七十六章 楚王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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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老将军都有些慌乱,重新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因为身体虚弱,慕容绯的声音并不大。

    但在场的人没有谁敢发出声响,因此他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三位老将军还是放下兵器,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细细分说。”

    齐老将军本就口吃,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见他低着头,把手中的刀缓缓插回了刀鞘中。

    蒋老将军生平最怵慕容绯,握刀的手一颤,佩刀险些滑落。

    唯有曹老将军依旧嘴硬,他重新紧了紧手中的刀柄,昂着头道:“王爷来得正好,随末将一同去瞧瞧北地风光,也算是成全了末将的心愿!”

    “无耻!”慕容离亭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曹敬忠,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让本世子瞧瞧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慕容绯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浪费口舌。

    慕容离亭知道父王的精力有限,不敢再多话。

    慕容绯欣慰地笑了笑,这才再次开口:“曹老将军,如果你还在想着驻扎在城外那两万人,那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曹老将军手中的佩刀“咣当”一声落地。

    慕容绯却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另外两人:“齐、蒋二位老将军也不用再惦记那十几万人马,虽然你们是主将,但本王才是统帅!”

    “王……王爷……”齐老将军单膝跪地,满脸懊悔之色。

    蒋老将军也跟着跪下。

    曹老将军却用力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你们求他何用?与其被他们拿住后大肆羞辱,还不如趁此机会同他们拼了!

    抓住韩雁声和他们父子二人,就算是阮大猷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罢他招呼着几百亲兵,朝站在府邸门口的韩雁声扑去。

    府里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拔刀迎上。

    齐蒋二人带来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颇有些进退两难。

    究竟是帮楚王拿下曹老将军,还是帮曹老将军拿下楚王?

    跪在地上的两位主子倒是发个话啊喂!

    不等他们做出决定,耳边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

    只见大约五六百名黑衣人朝他们围拢过来。

    齐蒋二人的亲兵们哪里还敢犹豫,立刻握着刀朝曹老将军和他的亲卫们砍去。

    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异,双方之间的争斗很快就有了结果。

    曹老将军被两名黑衣人押到楚王跟前。

    见他依旧那么倔强,其中一名黑衣人在他腿弯处狠狠踢了一脚。

    曹老将军吃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楚王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早已经力竭,他朝慕容离亭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离亭吩咐:“把曹敬忠押入地牢,改日再审,至于其余二人……”

    他看向不远处依旧跪在地上的齐蒋二位老将军。

    “把他们一并关押,和曹敬忠关在一个牢房!”

    这三个老东西既然想狼狈为奸,那就让他们关在一起狗咬狗!

    “是!”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三人押了下去,府邸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慕容离亭亲自推着轮椅来到府邸门口,韩雁声忙上前行礼:“晚辈见过王爷。”

    慕容绯温声道:“雁声世子客气了,你是亭儿的好友,唤本王一声伯父即可。”

    韩雁声并不坚持,依言唤了一身伯父。

    慕容离亭笑道:“天气这般寒凉,咱们有话还是会为去说。”

    慕容绯点点头,任由儿子将他推进了府邸中。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慕容离亭的书房。

    仆从们上了热茶和点心。

    慕容离亭亲自拧了热帕子为父王擦了脸和手,又喂他喝了半盏热茶。

    见父王气色有所好转,慕容离亭才问:“父王,您怎的今日就道岷州了,康莺呢?”

    ※※※※

    韩雁声还想驳斥,慕容离亭却冷笑道:“二位说了这么半日,无非是想要和曹敬忠走同一条路,是也不是?”

    蒋老将军道:“离亭世子……”

    慕容离亭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终于转头看向曹老将军。

    “曹敬忠,是本世子小瞧你了!

    曾经有人对本世子说过,当年你随祖父与契丹人交战时险些被俘虏,这件事可能有假。

    本世子念你多年来也为燕军立下不少功劳,且大燕也着实待你曹家不薄,因此便没有深究。

    如今看来,你当年被俘一事果然是真的。

    只不过你骨头太软,很快就投靠了契丹人,并且做了他们的内应。

    因此你才会那么快就回到燕军中,甚至让人很难寻到你被俘的证据。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想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妨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

    曹老将军面上露出一丝激赏:“世子向来才思敏捷,让人佩服得紧。

    的确,老夫当年正是被契丹乞颜部的首领俘虏,并且很快便与他达成了协议。

    他放我回大燕,但需要用到我的时候,我必须无条件地替他做事。”

    他话刚说完,韩雁声和慕容离亭几乎同时道:“你如今的主子是耶律撒都而!”

    曹老将军并不意外,甩了甩马鞭道:“二位果然是名不虚传,一猜就中!老夫如今正是为契丹左谷蠡王耶律撒都而做事。

    他本就是乞颜部老首领的孙子。

    那老首领死了之后,把一切都交给了左谷蠡王,自然也就包括同老夫的这点关系。”

    慕容离亭嗤笑:“瞧你这副奴才样,本世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如今看来,当初曹醇之所以用了那样的毒计,恐怕就是那乞颜部的老首领安排的。

    你们一家人吃大燕的喝大燕的,最终却甘于为敌人效命。

    而且居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曹老将军道:“离亭世子,有些事情你未曾经历过,不明白其中的艰难。

    谁都想做坦坦荡荡的英雄,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慕容离亭哪里想听他叽叽歪歪,重新看向齐、蒋二位老将军。

    “那么你们二位呢,总不至于你们都被契丹人俘虏了吧?”

    齐老将军面色紫胀,这次却忍住了没有开口。

    蒋老将军道:“我们可不是那样的孬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帝后临(上)

    韩雁声是学过医术的,虽然及不上太医和民间的名医,药理却学得颇为扎实。

    听了慕容离亭的话后顿时大惊:“离亭兄,你的意思是伯父……”

    慕容离亭道:“父王中毒已近五年,一直都用这种药维持着生命。

    每一日的用量都经过认真计量,饶是如此,父王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虚弱。

    照太医的说法,父王顶多能维持四年的生命。”

    韩雁声道:“换作普通人,或许连这四年都是奢望。伯父身体底子好,意志品质更非常人能及,因此才有了这第五年。”

    慕容离亭轻叹道:“或许还因为我迟迟不肯成婚,父王始终放心不下……”

    韩雁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你总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肯成婚吧?”

    慕容离亭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呢,你觉得我有那么蠢?”

    韩雁声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呐,我家昊哥儿险些就娶不上媳妇了!”

    慕容离无奈地摊了摊手:“雁声兄,你再这么说,我这辈子可就真带着你家昊哥儿打光棍了!”

    韩雁声笑着摇摇头:“罢了,离亭兄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我可是不敢再逼迫你了。”

    慕容离亭轻咳了一声:“三位老将军今日闹腾这一场,于整个局势而言却是件好事,雁声兄可以写信回秦州了。”

    韩雁声的呼吸一顿:“离亭兄是说……你同意归降大宋了?”

    慕容离亭笑道:“雁声兄不用这般犹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自立为王。

    之所以把这几十万人马带到岷州来,也不是想要和宋军对抗,更不是抹不下面子。

    主要的目的是让燕军将士们看清楚形势,也是想为他们在重熙那里争取一份保障。

    如今我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自然要请宋国帝后亲临岷州,谈一谈该如何安置这几十万人。”

    韩雁声道:“离亭兄此举实是大善,只是我瞧伯父似乎……”

    其实他很能理解慕容绯。

    为燕国征战数十载,被燕国上下称为战神的楚王,做出归降敌国的决定岂是“艰难”二字可以形容的。

    换作那种一根筋的人,知晓那解药是敌国皇帝送来的,是不是愿意服用都两说。

    慕容离亭叹道:“雁声兄,你别看父王如今威势还在,其实他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威风八面的大燕战神了。

    那秘毒不仅摧残了他的身体,也改变了他的许多看法。

    之所以没有同你谈起归降之事,一来是精力不济,二来也是好面子。

    等他服了解药情况有所好转,我再好生劝说,他定然会同意的。”

    韩雁声道:“兹事体大,以我的身份和伯父谈论此事也不合适,我这就写信给圣上,让他和皇后娘娘亲自来一趟岷州,以彰显宋国的诚意。”

    ※※※※

    当夜,康莺等人到了。

    慕容离亭亲自伺候楚王服用了解药。

    药物反应极大,慕容绯痛苦呻吟了几乎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安静下来。

    一夜未眠的慕容离亭双眼熬得通红。

    若非太医向他解释,正是因为解药有效王爷才如此痛苦,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慕容绯这一觉睡了近两日,醒来后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可惜他身体还是太过虚弱,四肢的肌肉萎缩得也有些严重,一时间还是无法行动,只能用力挣扎了一下。

    得知父王所中之毒已解,慕容离亭也好好睡了一觉,此时整个人神清气爽,一双眸子也显得格外清亮。

    见躺在床上的慕容绯像是在挣扎,他忙凑上前道:“父王您醒了?”

    慕容绯放弃了挣扎,有些无奈地笑道:“为父感觉好多了,只是手脚依旧动不了,果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慕容离亭被他感染,心情也是非常不错。

    “父王莫要心急,太医昨日对儿子说了,您这样的情况,只要坚持治疗和锻炼,至多一年就能行动自如。”

    “一年?”慕容绯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慕容离亭用力点点头:“是,父王顶多一年就能彻底恢复了。”

    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慕容绯比谁都清楚。

    儿子说他能彻底恢复,自是在安慰他。

    但一个在鬼门关上走了不知多少遭的人,能活下来,而且还将健康地继续活很多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他可以看着儿女们成婚生子,可以看着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士们有个好结局,他要是再不满足,那就太贪心了。

    慕容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今后父王再不用领兵打仗了,武功骑射能不能恢复已经不重要了。”

    慕容离亭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他有些难以置信道:“父王,您竟是……想通了?”

    慕容绯叹了口气:“要说心里一点都不难过,那是假话。

    打从为父记事那时起,你曾祖父就日日耳提面命,守护大燕是昭惠太子交与我楚王府的责任。

    哪怕是剩下一口气,也不能让大燕的一寸土地旁落。

    可大燕失去半壁江山那一年,我还只是一名少年郎。

    为了抵御契丹人的袭扰,我付出了十多年的心血,却在打算领兵与宋军决一死战之际,中了卓太后……不,应该说是宋国元后的圈套。

    所以说,你曾祖父对为父的谆谆教诲,其实我从未做到,也不可能有那个能力做到。

    亭儿,你可知为父为何从不像你曾祖和祖父逼迫我那样逼迫你么?”

    慕容离点点头:“儿子知道。”

    慕容绯道:“为父不想让你像我一样活得这般痛苦,我只希望你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活着。

    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为妻,不必因为祖宗的规矩以及身上的责任做一些违心的事伤害心爱的姑娘。

    千万别学父王,生生把你母亲那样一个心思单纯、天真可爱的姑娘变成一个怨妇。”

    “父王,您别说了……”慕容离亭忍不住掉下泪来。

    慕容绯道:“这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既然宋帝如此慷慨,让我还能继续活下去,我便用下半生好好弥补你母亲。

    只是亭儿,你不要总是陷在某些情愫中难以自拔。

    毕竟你的人生还很漫长,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慕容离亭道:“父王放心,儿子会幸福的。”

    慕容绯十分欣慰:“那便请宋国帝后到岷州来一趟吧,说来为父也四年没有和司徒六姑娘见面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帝后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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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宋国帝后顺利抵达岷州。

    对这一场会面,凤凰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紧张。

    她读书过目不忘,学习处理政事也很容易就能上手,甚至于太上皇以及韩相都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

    在处理亲人或者朋友之间的关系时,她也能做到游刃有余,让别人挑不出毛病。

    唯独在处理感情方面的问题时,她真是个生手。

    这也真不能怪她。

    上一世她根本没有可能遇到这种状况。

    这一世又早早有了婚约,而且未婚夫又是身份尊贵的大宋皇长孙,她有可能接触到的年轻男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她的主意?

    用娘的话说,自己真是白长了一副花容月貌,连她那个被人认为五官艳俗的中年妇女都不如。

    好歹她除了俊若谪仙的渣爹之外,还有韩相和涂舅舅两个条件极其优越的恋慕者。

    当然,这样的话娘只是开个玩笑,她也不过是听听而已,从来没有真的当回事。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无端招惹那么多的人恋慕,欠下一大堆情债,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可仔细想来,她真的一个恋慕者都没有么?

    当然不是。

    名满天下大燕离亭世子,真是一个顶一百个的存在。

    从前见不到人也就罢了,只要旁人不主动提及,她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人家一回。

    可这说话就要见面了,而且阿福还在身边,天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凤凰儿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面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可赵重熙对她实在是太了解,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小紧张,也没能瞒过他的眼睛。

    其实吃醋对于赵重熙而言,也是一种有些新鲜的体验。

    凰儿是他认识的姑娘中最出众的一个。

    可凰儿能够接触到的年轻男子,全都是他的臣子,哪里有人敢存半分不该有的想法。

    当然,慕容离亭很早以前就恋慕凰儿,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但凰儿是个头脑格外清醒的姑娘,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给慕容离亭半点机会。

    尤其是他知晓了凰儿前世的情形后,就更放心了。

    论辈分,慕容离亭是凰儿的孙辈,自己担心个毛啊?

    然而,就在发现凰儿的小紧张这一刻,他终于品尝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原来他赵重熙竟是个隐藏极深的大醋坛子!

    ※※※※

    三位老将军都有些慌乱,重新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因为身体虚弱,慕容绯的声音并不大。

    但在场的人没有谁敢发出声响,因此他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三位老将军还是放下兵器,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细细分说。”

    齐老将军本就口吃,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说得出话,只见他低着头,把手中的刀缓缓插回了刀鞘中。

    蒋老将军生平最怵慕容绯,握刀的手一颤,佩刀险些滑落。

    唯有曹老将军依旧嘴硬,他重新紧了紧手中的刀柄,昂着头道:“王爷来得正好,随末将一同去瞧瞧北地风光,也算是成全了末将的心愿!”

    “无耻!”慕容离亭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曹敬忠,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让本世子瞧瞧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慕容绯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浪费口舌。

    慕容离亭知道父王的精力有限,不敢再多话。

    慕容绯欣慰地笑了笑,这才再次开口:“曹老将军,如果你还在想着驻扎在城外那两万人,那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曹老将军手中的佩刀“咣当”一声落地。

    慕容绯却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另外两人:“齐、蒋二位老将军也不用再惦记那十几万人马,虽然你们是主将,但本王才是统帅!”

    “王……王爷……”齐老将军单膝跪地,满脸懊悔之色。

    蒋老将军也跟着跪下。

    曹老将军却用力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你们求他何用?与其被他们拿住后大肆羞辱,还不如趁此机会同他们拼了!

    抓住韩雁声和他们父子二人,就算是阮大猷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罢他招呼着几百亲兵,朝站在府邸门口的韩雁声扑去。

    府里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拔刀迎上。

    齐蒋二人带来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形,颇有些进退两难。

    究竟是帮楚王拿下曹老将军,还是帮曹老将军拿下楚王?

    跪在地上的两位主子倒是发个话啊喂!

    不等他们做出决定,耳边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

    只见大约五六百名黑衣人朝他们围拢过来。

    齐蒋二人的亲兵们哪里还敢犹豫,立刻握着刀朝曹老将军和他的亲卫们砍去。

    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异,双方之间的争斗很快就有了结果。

    曹老将军被两名黑衣人押到楚王跟前。

    见他依旧那么倔强,其中一名黑衣人在他腿弯处狠狠踢了一脚。

    曹老将军吃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楚王方才说了那么多的话,早已经力竭,他朝慕容离亭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离亭吩咐:“把曹敬忠押入地牢,改日再审,至于其余二人……”

    他看向不远处依旧跪在地上的齐蒋二位老将军。

    “把他们一并关押,和曹敬忠关在一个牢房!”

    这三个老东西既然想狼狈为奸,那就让他们关在一起狗咬狗!

    “是!”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把三人押了下去,府邸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慕容离亭亲自推着轮椅来到府邸门口,韩雁声忙上前行礼:“晚辈见过王爷。”

    慕容绯温声道:“雁声世子客气了,你是亭儿的好友,唤本王一声伯父即可。”

    韩雁声并不坚持,依言唤了一身伯父。

    慕容离亭笑道:“天气这般寒凉,咱们有话还是会为去说。”

    慕容绯点点头,任由儿子将他推进了府邸中。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慕容离亭的书房。

    仆从们上了热茶和点心。

    慕容离亭亲自拧了热帕子为父王擦了脸和手,又喂他喝了半盏热茶。

    见父王气色稍微好转了些,慕容离亭才问:“父王,您怎的今日就道岷州了,康莺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做选择(上)

    慕容离亭的举止落落大方,语气也十分平和。

    但他的心脏却忍不住一阵阵悸动。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终此一生,他和司徒箜都不可能有机会在一起。

    可他依旧控制不住地对她产生了好感。

    而且随着两人渐渐熟稔,他对她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好感变成了欣赏,欣赏变成了恋慕。

    明知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庆幸。

    如果自己没有利用价值,是不是连认识她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短到像是一场梦。

    慕容离亭是楚王唯一的嫡子,他知晓自己身上的责任有多重。

    比起接手父王手中的兵权,守护大燕江山,延续楚王府嫡枝血脉同样重要。

    可他耗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既没有保住大燕江山,也没能把司徒箜彻底放下。

    什么名动天下,什么绝世风华,他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司徒箜却用四年的时光,终于长成了他期盼的模样,而且比他期盼的更加出色。

    这份出色甚至和她的容貌无关。

    只要消息不是太过闭塞的人,谁不知道宋国那位年轻的司徒皇后做了多少大事。

    纵然时日尚短,许多事情还没有见到效果。

    但可以想见,有了这么一位贤后,宋国乾宁一朝将会拥有怎样的前景。

    这一拜,既是他承认自己归降宋国,更是对即将到来的盛世的肯定。

    寒暄了一阵后,一行人顺利进入岷州城。

    在府邸中安顿好后,赵重熙主动提出想要去探望楚王慕容绯。

    慕容离亭大为动容。

    父王中毒之后,长达四五年的时间,安肃帝除了遇到难事时,从未真的关心过他的身体状况。

    反观赵重熙,竟丝毫没有身为帝王的自觉,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便打算去探望父王。

    他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四年前的情景。

    赵重熙以小护卫的身份随司徒箜第一次与父王会面。

    那时他就给父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父王后来不止一次说过,这名少年绝非池中之物,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事实证明,父王识人的本事的确了得。

    当年的小护卫已经是事实上的中原之主,看起来却和从前没有多大区别。

    不忘初心,不卑不亢。

    难怪他能赢得朝中众臣的认可,赢得宋国百姓的拥戴,更赢得了司徒箜的心。

    慕容离亭笑着表示了谢意,引着赵重熙和凤凰儿去了慕容绯的居所。

    慕容绯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让随从替他整理了仪容。

    因为行动依旧不便,他只能端坐在椅子上抱了抱拳,无法站起身给大宋帝后行大礼。

    赵重熙和凤凰儿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依着慕容离亭的安排落座。

    见慕容绯虽比四年前更瘦,气色却很不错,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清亮亮,显得格外精神,两人都非常高兴。

    看来那解药的确有效,想来要不了多久,慕容绯便能够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

    以他在燕军中的威望和燕国朝堂中的影响力,一定能让燕国早日融入大宋,让所有的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能够劝说慕容绯愿意为他们所用。

    慕容绯打量了二人一番,笑道:“我同圣上三年未曾谋面,与皇后娘娘却是四年没有见面,你们二位变化都不小。”

    赵重熙笑道:“今日见王爷如此精神,朕和皇后都十分欣慰。”

    慕容绯笑叹:“这还得多谢圣上和娘娘,若非你们及时送来解药,我恐怕难以坚持到现在。”

    凤凰儿道:“王爷无需客气,离亭世子是我们的好友,您便是我们的长辈,这些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慕容绯道:“不管怎么说,二位出手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必须表示感谢。

    以我如今的状况,不管做什么事都已是力不从心。

    但今后圣上和娘娘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家人定当竭尽全力。”

    赵重熙和凤凰儿对视了一眼。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几十万燕军的归降,更希望像慕容绯这样的人物能为他们所用。

    可听他话里的意思,让几十万燕军归降大宋没有问题,他自己却是想要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了?

    这一口一个的“我”,虽然是比自称本王来得客气礼貌,听着却有些疏离。

    赵重熙道:“王爷今年尚不满四十,谈论这些未免太早。

    如今宋燕已是一家,中原大地上再也没有纷争,一切都亟待恢复和发展。

    王爷莫非不想看着中原的百姓越过越好?莫非不担心外敌再次入侵么?”

    慕容绯一时语塞。

    他当然盼着百姓们越过越好。

    事实上从昭惠太子扶持他祖父上位那一刻起,历代楚王所做的就是守护大燕江山,而不是守护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对大燕江山和百姓威胁最大的,不就是北方那些贼心永远不会消亡的契丹人么?

    他自嘲一笑:“宋国军队的实力早已经超过燕国,阮大将军用兵也从不会输给我。

    我如今这样的状况,骑不得马上不了战场,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益处,不如寻一清净所在安心过几年舒适的日子。

    至于离亭……”

    他抬眼看向坐在下首的慕容离亭:“如今离亭才是楚王府的当家人,况他也已经及冠,一切便由他自己做主,我和他母亲绝不干涉。”

    慕容离亭没想到父王会当着宋国帝后说出这样的话。

    父王想要归隐山林,好生补偿对母妃几十年来的亏欠。

    可这样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他向往的。

    自由自在无人约束,还不用看着心爱的女自脸上带着别的男人给她的幸福笑容。

    但宋国帝后都已经亲自登门了,目的当然不会是为他们父子二人送行,而是想要请他们一起共谋大事。

    他们当然可以拒绝,可这是不是太不给面子,太不近人情了?

    好歹人家才刚替父王解了毒,这份恩情不能不报答。

    赵重熙和凤凰儿一起看向慕容离亭。

    他们当然希望能把父子二人全都留住。

    但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他们的选择只会是是慕容离亭。

第一百八十章 做选择(下)

    慕容离亭只觉自己的面皮都快被那四道灼热的视线给看穿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父王,儿子还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您的提点。”

    慕容绯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才刚到岷州,一路上辛苦劳顿,这些事可以慢慢商议。”

    赵重熙和凤凰儿自然也不指望他们随便这么一说,人家父子两个就把后半生给安排妥当。

    凤凰儿道:“王爷才刚解毒,还需要好生调养身体,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慕容绯吩咐慕容离亭:“替为父送一送圣上和皇后娘娘。”

    慕容离亭应是,把夫妻二人送出了小院。

    凤凰儿知晓他们二人还有心结未解,自己在场有些不方便言说。

    她笑看着二人,道:“我有些累了,想要去休息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赵重熙笑道:“那你好生休息,待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

    凤凰儿点点头,带着红翡离开了。

    直到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慕容离亭才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花园:“重熙,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那小园子里走一走吧。”

    赵重熙自然没有异议,二人挥退几名随从,并肩朝小花园那边走去。

    岷州气候潮湿,小花园中虽然没有什么名贵花草,倒也并非处处枯枝败叶。

    只是二人本就无心赏景,倒也不计较这些。

    见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慕容离亭笑道:“去那里坐一坐如何?”

    赵重熙也笑道:“如此甚好。”

    这座小亭子大约是从前的主人用来与友人对弈的,不仅格外小巧玲珑,石桌上竟还摆着一副残局。

    两人相对而坐,不约而同地对着那残局叹了口气。

    人生如棋,他们二人本属于两盘不同的棋,最终却合在了一起,成为一盘棋。

    赵重熙拈起一颗棋子看了看,轻声道:“离亭兄可还生我的气?”

    慕容离亭道:“一开始的时候是有那么点。

    大家好歹朋友一场,又一起共患难,重熙对我竟那般不信任,着实有些不自在。

    不过后来我渐渐就想开了。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咱们都是皇室中人,这种事情不仅关乎家族的名声,还涉及整个国家的颜面。

    换作我是你,一样也会这么做。”

    赵重熙道:“我知道离亭兄没有真的和我计较,否则你就不会把皇祖母送到燕京,而且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他很了解皇祖父,一旦这种事情真的传扬出去,皇祖父一定会暴怒。

    届时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会受牵连,他老人家身体本就虚弱,能不能扛得住都难说。

    慕容离亭嘴角微勾:“你可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送元后回宋京我可是没安什么好心。”

    赵重熙笑道:“我看事情从来只看结果。

    或许离亭兄一开始没安好心,可最终结果是我皇祖母还能得一清净之地安度晚年。

    这么看来,离亭兄的确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慕容离亭也拈起一颗棋子,笑道:“豁达是重熙最大的优点。”

    赵重熙挑眉:“我记得离亭兄从前说过我是个老实人。”

    慕容离亭把棋子扔回原处,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才刚因为欺瞒自己道了歉,就接着自夸老实人,这人的脸皮……果然是皇帝的脸皮!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狡猾奸诈,司徒箜能受得了么?”

    赵重熙噗哧笑道:“我以为离亭兄是非常了解她的,毕竟……”

    有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说。

    当初要不是着了凰儿的道,慕容离亭会答允带着她来燕国,甚至还让他们进了凤凰台?

    慕容离亭笑骂道:“你们俩真是……”

    本想说一句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又觉得莫名有些心塞,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赵重熙也把棋子放回了原处,抬眼看着慕容离亭:“离亭兄,你真的想要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么?”

    慕容离亭道:“我的脾性你是知晓的,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军中的争权夺利,都是我自幼便看得清楚而且十分厌倦的。

    你是个好皇帝,司徒箜也是一个好皇后,你们将来一定能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

    世间的人才何其多,如我这样的人更是车载斗量。

    你们又何必如此执着?!”

    赵重熙摇摇头:“离亭兄此言差矣!

    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就算是所谓才高八斗的人,也不可能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做成大事。

    如今中原统一就在眼前,宋国不再是从前的宋国,燕国也不再是是从前的燕国。

    要想让这个统一的新国家安稳并强盛起来,需要我们这些人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年轻的国家、年轻的帝后、年轻的臣子,只有我们所有的年轻人一起奋斗,才能开创离亭兄方才所说的前所未有的盛世。”

    慕容离亭只觉自己浑身都热血都沸腾了。

    他的确是很早的时候就有归隐山林的想法。

    但仔细深究,产生那样的想法,并不是他天生就甘于平淡喜欢冷清,而是对大燕太过失望。

    昏庸无能的皇帝,混乱不堪的朝堂,奢靡颓废的贵族子弟。

    世家大族掌握着九成的土地,百姓苦不堪言。

    天纵英才的昭惠太子都选择放弃的国家,他一个寻常的宗室子弟,名不正言不顺的,拿什么去挽回颓势,更不用说中兴。

    反观宋国。

    立国不过二十几载,却一直都在不断地进步。

    如果说昌隆帝像是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霸气威武杀伐决断,赵重熙却是他从未听说过的那一种皇帝。

    是他本身就如此?

    慕容离亭不太相信。

    昌隆帝亲自挑选的继承人,一定是按照帝王该有的样子培养的。

    即便天性纯良,登上帝位后也会迅速改变。

    做了半年多皇帝赵重熙之所以如此不同,司徒箜对他的影响不容忽视。

    只是……

    他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拉上贼船的感觉。

    都怪赵重熙,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说话就好好说话,张嘴奋斗闭嘴盛世的。

    像是把他的脑子清洗了一遍,更像是把他那颗沉寂多年的心都给喊活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除心结(上)

    慕容离亭已经被说动了,可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波。

    他不想永远都那么被动。

    放弃归隐山林的自在生活,就意味着他这一生将会格外忙碌。

    既如此,他总要为自己谋一点好处,譬如说……

    慕容离亭拿定主意后,神色间更为淡然。

    赵重熙暗暗咬牙。

    认识慕容离亭这么些年,今日才发现他竟这般固执。

    难道是自己方才那些话太过慷慨激昂,反倒是让人家打退堂鼓了?

    他挤出一丝笑容:“离亭兄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都可以提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慕容离亭见他笑得勉强,忍俊不禁道:“重熙方才说得真好,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能被你说动,我愿意为了即将到来的盛世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赵重熙刚想松口气,却听慕容离亭又道:“我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想要请教皇后娘娘一二,未知……”

    赵重熙有些哭笑不得。

    离亭兄这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想单独和凰儿见个面,说几句话可以对自己直说,难道自己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还会吃这种醋?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醋意,可慕容离亭是个正人君子,凰儿的心意他也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把有些话说清楚,彻底除去慕容离亭的心结,这又有何不可?

    “离亭兄,你就在这里候着,我亲自去请凰儿,有什么话你们可以慢慢说。”

    说罢他站起身就往亭子外走去。

    见赵重熙竟这么干脆,慕容离亭一时间怔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出了十几尺远。

    “这家伙……”慕容离亭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的本意只是想和司徒箜说几句话,并不敢奢望两人能单独相处。

    没想到重熙如此大方,竟允许他和司徒箜单独会面。

    他默默想道,换作他是司徒箜的丈夫,能做到这一点么?

    慕容离亭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着相了。

    有些事情不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不可能知晓答案的。

    但他可以肯定一点,重熙是真的把司徒箜放在心里了。

    丈夫对妻子绝对的信任,比日日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更能说明问题。

    府邸占地不大,赵重熙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客院。

    见凤凰儿坐在书案后写信,他笑着走到她身后:“不好好休息,又在给谁写信呢?”

    凤凰儿停下笔,抬起头看着他道:“我也没觉得累,索性给左姐姐她们写封信,省得她们惦记……你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重熙笑道:“离亭兄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难道你以为我还得让他揍一顿才能消气?”

    凤凰儿把湖笔放在笔架上,也笑道:“离亭世子是不小气,咱们圣上自然也不会输给他。”

    被媳妇儿这般夸赞,赵重熙自是龙心大悦:“那是,离亭兄说他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你一二。

    所以我让他在小花园的亭子里候着,自己亲自过来请你。”

    凤凰儿暗暗好笑。

    阿福是不小气,可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么?

    人家慕容离亭只说有问题想要请教自己,可没说过要他回避。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既然你都答应了,我便去一趟吧。

    方才夜枭送来了一堆书信,我还没来得及看完,你瞧瞧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赵重熙把她送出门,这才坐在书案后,顺手拿起了一封书信。

    立在一旁的小袖子忍不住提醒:“圣上,皇后娘娘单独与离亭世子会面,会不会……”

    他本就是个机灵人,又在赵重熙身边伺候了好几年,有些事情,譬如说离亭世子恋慕皇后娘娘的事,他也是知道一点点的。

    圣上平日里那么在乎皇后娘娘,今日竟如此大度,真是有些不正常。

    赵重熙被他这么一提醒才算是明白过来。

    是啊!

    人家离亭兄直说想要请教凰儿几个问题,又没有说希望他回避。

    他这般积极地促成凰儿和她的恋慕者单独会面,究竟是抽风还是真疯?

    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他还能追着凰儿去么?

    那才真是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赵重熙把手中的信封扯开,淡然道:“会什么?你少在那里胡乱猜测,去给朕沏壶茶来!”

    小袖子不敢多言,默默退下了。

    慕容离亭在亭子中候了大约一刻钟,就见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朝他这边走来,身边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带。

    他站起身迎了出去,挑眉问:“司徒箜,重熙真放心你一个人来?”

    凤凰儿笑道:“离亭世子的府邸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慕容离亭抬手将她请进亭子,二人相对而坐。

    凤凰儿低头看着那石桌上的残局,道:“这该不会是你和阿福方才下的吧?”

    慕容离亭笑道:“你觉得我们俩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是宅子的前主人留下的,我住进这宅子后,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这小花园都是第一次来。”

    凤凰儿轻叹道:“我们都是劳碌命,这样清净闲适的日子是想都不敢想的。”

    慕容离亭蜷了蜷手指,好半天才道:“司徒箜,有个问题我很早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一直没能寻到机会。”

    凤凰儿抬眼看着他:“你想问我和昭惠太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对于她的敏锐,慕容离亭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轻笑道:“其实类似的问题我从前就问过你,可你解释说是因为你欣赏昭惠太子的才华,而且他和你似乎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凤凰儿道:“这些话没有半句虚言,昭惠太子永远都是我最欣赏的人,我们之间也的确沾亲。”

    慕容离亭忙解释:“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

    他遂把自己不就前去过一趟凤凰台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的本意是想去寻求拯救大燕的办法,毕竟昭惠太子有很大的可能尚在人世。

    可我登上凤凰台后,却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司徒箜,你能给我一句实话,那年你去凤凰台,也和我一样什么发现都没有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除心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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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相交是讲缘分的。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凤凰儿就觉得慕容离亭很合自己的眼缘。

    这和他的身份长相没有丝毫关系,纯粹就是觉得他是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事实证明,慕容离亭也的确配得上她的这份信任。

    但凤凰台一事牵扯甚多,是不能轻易对旁人说的。

    凤凰儿微微一笑:“我见到了昭惠太子女儿从前的侍女,那位名叫翠羽的老婆婆。”

    慕容离亭好笑道:“我真是永远都说不过你,若是没有那老婆婆,你觉得我能登上凤凰台么?”

    “自然不能。”凤凰儿摇摇头,又道:“除了凤凰台,你在那里还遇到了什么别的事?”

    慕容离亭心里一动,莫非司徒箜竟知晓了自己闯迷心阵的事?

    这件事凤凰儿并不打算隐瞒,笑道:“那花阵着实厉害得很,四年前阿福被困在迷心阵中,险些醒不过来。”

    慕容离亭大为好奇:“重熙竟也被那迷心阵困住了?那他可有告诉你,他在那迷心阵中都遭遇了些什么?”

    凤凰儿道:“阿福对我说,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可怕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真的发生过,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的前世一般。”

    她觉得自己只能提示到这里了。

    慕容离亭在迷心阵中的表现,翠羽一五一十都写信告诉了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和阿福当年一样,也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

    慕容离亭只觉自己的面皮都快被那四道灼热的视线给看穿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父王,儿子还年轻,很多事情还需要您的提点。”

    慕容绯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才刚到岷州,一路上辛苦劳顿,这些事可以慢慢商议。”

    赵重熙和凤凰儿自然也不指望他们随便这么一说,人家父子两个就把后半生给安排妥当。

    凤凰儿道:“王爷才刚解毒,还需要好生调养身体,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慕容绯吩咐慕容离亭:“替为父送一送圣上和皇后娘娘。”

    慕容离亭应是,把夫妻二人送出了小院。

    凤凰儿知晓他们二人还有心结未解,自己在场有些不方便言说。

    她笑看着二人,道:“我有些累了,想要去休息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赵重熙笑道:“那你好生休息,待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

    凤凰儿点点头,带着红翡离开了。

    直到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慕容离亭才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花园:“重熙,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那小园子里走一走吧。”

    赵重熙自然没有异议,二人挥退几名随从,并肩朝小花园那边走去。

    岷州气候潮湿,小花园中虽然没有什么名贵花草,倒也并非处处枯枝败叶。

    只是二人本就无心赏景,倒也不计较这些。

    见不远处有一座小亭子,慕容离亭笑道:“去那里坐一坐如何?”

    赵重熙也笑道:“如此甚好。”

    这座小亭子大约是从前的主人用来与友人对弈的,不仅格外小巧玲珑,石桌上竟还摆着一副残局。

    两人相对而坐,不约而同地对着那残局叹了口气。

    人生如棋,他们二人本属于两盘不同的棋,最终却合在了一起,成为一盘棋。

    赵重熙拈起一颗棋子看了看,轻声道:“离亭兄可还生我的气?”

    慕容离亭道:“一开始的时候是有那么点。

    大家好歹朋友一场,又一起共患难,重熙对我竟那般不信任,着实有些不自在。

    不过后来我渐渐就想开了。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跟何况咱们都是皇室中人,这种事情不仅关乎家族的名声,还涉及整个国家的颜面。”

    换作我是你,一样也会这么做。”

    赵重熙道:“我知道离亭兄没有真的和我计较,否则你就不会把皇祖母送到燕京,而且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他很了解皇祖父,一旦这种事情真的传扬出去,皇祖父一定会暴怒。

    届时不知多少无辜的人会受牵连,他老人家能不能扛得住都难说。

    慕容离亭嘴角微勾:“你可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送元后回宋京我可是没安什么好心。”

    赵重熙笑道:“我看事情从来只看结果。

    或许离亭兄一开始没安好心,可最终结果是我皇祖母还能得一清净之地安度晚年。

    这么看来,离亭兄的确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慕容离亭也拈起一颗棋子,笑道:“豁达是重熙最大的优点。”

    赵重熙挑眉:“我记得离亭兄从前说过我是个老实人。”

    慕容离亭把棋子扔回原处,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才刚因为欺瞒自己道了歉,就接着自夸老实人,这人的脸皮……果然是皇帝的脸皮!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狡猾奸诈,司徒箜能受得了么?”

    赵重熙噗哧笑道:“我以为离亭兄是非常了解她的,毕竟……”

    有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说。

    当初要不是着了凰儿的道,慕容离亭会答允带着她来燕国,甚至还让他们进了凤凰台?

    慕容离亭笑骂道:“你们俩真是……”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狡猾奸诈,司徒箜能受得了么?”

    赵重熙噗哧笑道:“我以为离亭兄是非常了解她的,毕竟……”

    有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说。

    当初要不是着了凰儿的道,慕容离亭会答允带着她来燕国,甚至还让他们进了凤凰台?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狡猾奸诈,司徒箜能受得了么?”

    赵重熙噗哧笑道:“我以为离亭兄是非常了解她的,毕竟……”

    有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说。

    当初要不是着了凰儿的道,慕容离亭会答允带着她来燕国,甚至还让他们进了凤凰台?

    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么狡猾奸诈,司徒箜能受得了么?”

    赵重熙噗哧笑道:“我以为离亭兄是非常了解她的,毕竟……”

    有些话他都不好意思说。

    当初要不是着了凰儿的道,慕容离亭会答允带着她来燕国,甚至还让他们进了凤凰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归燕京

    慕容离亭有些失望。

    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那些曲谱的来历,而是想通过凤凰儿打听昭惠太子的消息。

    看来他这一世果真是和那位传奇人物无缘得见了。

    他指着石桌上那残局,对凤凰儿道:“司徒箜,可否与我一起将这盘棋下完?”

    这样的行为在凤凰儿的预料之外,她打量了那残局一番,笑道:“这似乎不是什么高明的棋局,你竟有这样的兴致?”

    嘴上说着,如玉般的手指已经拈起一颗黑子下在棋盘一角。

    慕容离亭弯了弯嘴角,拈起一颗白子想了想,放在了方才的黑子旁。

    “以皇后娘娘的棋力,再普通的棋局也能变得不凡。”

    这话显然是一语双关。

    凤凰儿听了之后却噗哧一笑:“世子这话的确很容易让人开心,可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我的棋力只是寻常,除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瞒着对方,抬眼看着一脸好奇的慕容离亭:“与我对弈的人不多,除却闺中好友,我只赢过一个人,世子不妨一猜。”

    慕容离亭果然更感兴趣了,他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想了想才道:“能有幸与你下棋的男子,除却重熙之外,大约只有雁声兄、袁真人,再有就是令尊,以及你的恩师韩相。”

    他对自己的情况如此了解,甚至知道韩相是她的恩师,凤凰儿并不意外。

    她又下了一子:“你说起的这几人,我谁都没赢过。”

    慕容离亭见她这般坦然,浅笑道:“这几人皆算是奇才,且都比你年长,赢不了也属正常。”

    凤凰儿忍不住笑道:“可你方才还说我棋力不凡呢!”

    慕容离亭一噎,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凤凰儿道:“不和你开玩笑了,那个时常输给我的人是大宋的太上皇。

    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旁人,他其实就是个臭棋篓子。”

    慕容离亭好笑道:“既然你肯告诉我,就证明知晓这件事的人即便不会太多,但也绝不会太少。

    我就算说出去,太上皇也一定不会知道是你告诉我的,你大可安心。”

    棋盘上的棋子慢慢多了起来,局势也越来越复杂。

    二人的注意力渐渐被棋局吸引,不再说话。

    ※※※※

    八日后,慕容绯的身体有所好转,慕容离亭也把军务安置妥当。

    慕容绯父子携楚王府一家大小,随赵重熙和凤凰儿启程回燕京。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等他们回到燕京时,已是四月上旬。

    燕京处处繁花似锦,比一个月前热闹多了。

    从西城门入城后,楚王府一行人自回从前的府邸,其他人则随帝后一起回了行宫。

    傍晚时分,凤凰儿刚准备用晚饭,司徒恽身边的小厮石头求见。

    红翡将他带到正房,行过礼后他说明了来意。

    “皇后娘娘,国公府从前的府邸已经整理干净。

    国公爷打算这几日就带着几位少爷回去看看。

    他吩咐小的来请您示下,您是否想要一同去。”

    请她去成国公府从前的府邸看看?

    凤凰儿的神情微微一滞。

    上一世她连皇宫都算不上熟悉,臣子们的府邸更是从未去过。

    但因为司徒兰馥十几年的讲述,成国公府是她唯一有印象的府邸。

    去那里看一看,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而且那所谓的秘密似乎也到了该揭晓的时候了。

    在司徒家居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宅中,司徒恽或许会松口也未可知。

    石头不敢催促,只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凤凰儿拿定主意,笑道:“你回去告诉祖父,这几日本宫没有什么特殊的行程安排,他定好日子提前知会我一声即可。”

    “是,娘娘。”石头又行了个礼:“那小的先告退了。”

    “等一下!”凤凰儿出言唤住石头。

    石头忙躬身道:“娘娘还有何吩咐。”

    凤凰儿道:“本宫不在燕京这段日子,二伯的身体恢复得可好?”

    石头道:“二爷精神不错,只是两条腿还不能下地走动。

    太医们说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头发大约很难恢复如初,国公爷三日前便安排人送他回京城了。”

    凤凰儿点点头:“你去吧。”

    石头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晚间司徒恽果然派人前来回话,说他打算后日一早回老宅。

    第二日赵重熙再次受安肃帝邀请去了皇宫,凤凰儿则好生歇息了一日。

    第三日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随着司徒恽去了成国公府。

    司徒明回宋京,司徒和司徒策自然要随行。

    因此石头话中提起的“少爷们”,其实只剩下了成国公世子司徒昌的长子,大少爷司徒箫一人。

    下了马车后,司徒恽带着长孙和最有出息的孙女一起走到了成国公府的大门前。

    曾经的燕国第一勋贵的府邸,因为几十年没有人居住,变得有些破败。

    大门上的封条虽然早已经撕掉,但那痕迹提醒着所有人,这里不久之前还禁止出入。

    因为燕国还尚未正式归降宋国,司徒恽不好派人来此处大兴土木仔细修缮。

    只是让人把堆积几十年的尘土打扫干净,见到有些太过破败,容易伤到人的地方处理妥当。

    就拿大门来说,门上的油漆早已斑斑驳驳,碗口大的铜钉却擦拭得十分亮堂。

    看起来十分古旧,却和府邸庄严肃穆古朴大方的风格非常贴合。

    司徒恽示意随从们去推门,很快大门就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露出了府中那一块雕工精美的巨大影壁。

    “箫哥儿、箜姐儿,随祖父进咱们家的老宅瞧瞧。”

    司徒箫冲凤凰儿拱了拱手:“皇后娘娘请。”

    凤凰儿微微颔首:“大哥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紧随在司徒恽的身后走进了大门。

    成国公府占地极其广阔,比起楚王府都丝毫不差。

    司徒恽上了年纪,凤凰儿又是女子,都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因此他早已经命人在府中备好了软轿。

    司徒恽坐上其中的一顶软轿,吩咐轿夫:“先去一趟书房。”

    凤凰儿和司徒箫也各自上了一顶软轿,跟在司徒恽身后去了他从前设在外院的书房。

    司徒恽在这间书房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再次置身于此,竟生出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回故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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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儿听司徒三爷详细讲过当年发生在书房中的旧事。

    那时他才六岁,因为端午节休沐,和兄弟们玩捉迷藏,所以才躲进了祖父大宋书房中。

    也因此听见了一些不应该听见的事。

    司徒三爷就是以此要挟司徒恽,才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分开单过。

    凤凰儿想到这里不由得斜了前方的司徒恽一眼。

    年近花甲的“小混蛋”这辈子肯定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人要挟。

    如果他知晓当年他和墨竹的对话爹爹只听见了一半,而且还是不重要的那一半,肯定会被气得吐血。

    司徒恽挥退下人们,自己亲自动手推开了房门。

    二十多年前,因为有楚王府的帮忙,司徒家几乎把府里有价值的物件儿全都般到了宋京。

    但一些比较笨重的家具还是留了下来。

    譬如说他曾经的书房,书籍和摆件全都搬走了,他从前用过的书案和椅子却留了下来。

    司徒恽对那一套他用了很多年的桌椅,立时便生出了非常浓烈的熟悉感。

    他也不招呼孙子和孙女,自己一个人大步走进书房,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凤凰儿和司徒箫缓步走进书房。

    两人却不急于去寻能坐的地方,而是绕着有些空旷的书房走了一圈。

    司徒恽用手在书案上摩挲了一阵,这才对二人道:“祖父承爵之后用的一直都是这间书房,若非当年咱们家离开燕京……”

    ※※※※

    人与人相交是讲缘分的。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凤凰儿就觉得慕容离亭很合自己的眼缘。

    这和他的身份长相没有丝毫关系,纯粹就是觉得他是个值得她信任的人。

    事实证明,慕容离亭也的确配得上她的这份信任。

    但凤凰台一事牵扯甚多,是不能轻易对旁人说的。

    凤凰儿微微一笑:“我见到了昭惠太子女儿从前的侍女,那位名叫翠羽的老婆婆。”

    慕容离亭好笑道:“我真是永远都说不过你,若是没有那老婆婆,你觉得我能登上凤凰台么?”

    “自然不能。”凤凰儿摇摇头,又道:“除了凤凰台,你在那里还遇到了什么别的事?”

    慕容离亭心里一动,莫非司徒箜竟知晓了自己闯迷心阵的事?

    这件事凤凰儿并不打算隐瞒,笑道:“那花阵着实厉害得很,四年前阿福被困在迷心阵中,险些醒不过来。”

    慕容离亭大为好奇:“重熙竟也被那迷心阵困住了?那他可有告诉你,他在那迷心阵中都遭遇了些什么?”

    凤凰儿道:“阿福对我说,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可怕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像是真的发生过,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的前世一般。”

    她觉得自己只能提示到这里了。

    慕容离亭在迷心阵中的表现,翠羽一五一十都写信告诉了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和阿福当年一样,也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果然,慕容离亭听了凤凰儿的话,面色微变:“重熙说他好像见到了自己的前世……”

    自从那一日被困迷心阵后,他总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窗户纸。

    事情真相仿佛就在纸的那一边,他却怎么也看不清。

    而司徒箜方才这一席话,就像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一般。

    原来他那一日见到的场景,竟是自己的前世么?!

    自己还不满十六岁,父王便已经亡故。

    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世大宋元后能给父王下了秘药,上一世她自然也不会放过父王。

    一旦救治不及时,父王便会立刻撒手人寰。

    不满十六岁的他,能力自然比不上当下。

    加之没有父王的指点以及威慑,楚王府麾下的百万军队如何肯听他的指挥?

    他以及整个楚王府,甚至是大燕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虽然他在迷心阵中没有看到最终结果,但随便想想也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离亭涩然道:“司徒箜,前世的重熙结局也不好么?”

    如果是个好结局,方才她也不会说是漫长而可怕了。

    凤凰儿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可怕、太凄惨。”

    她遂把赵重熙被囚禁在密室中,后来又被飞驰而来的马车撞死一事说了一遍。

    慕容离亭大惊:“是谁敢这么对付重熙?”

    凤凰儿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慕容离亭握了握拳,一张脸黑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那你呢?重熙竟没有和你在一起么?”

    凤凰儿道:“困在迷心阵中的时间有限,或许他还没有梦到我。”

    慕容离亭道:“如果前世真是如此,你觉得宋国和燕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凤凰儿正色道:“燕国没有了楚王府,一定会有大的动乱。

    宋国没有了皇长孙,圣上又中了毒命不久矣,江山又会由谁来承继?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

    太子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一切只会听元后的。

    而二皇子和三皇子……”

    余下的话自是不方便说给慕容离亭听了。

    上一世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是青青的入幕之宾,对她自是言听计从。

    而青青本就是元后的人,这就相当于宋国也落入了元后之手。

    按说,元后登基为帝都不为过。

    可惜这显然不是上一世的结局。

    因为元后同样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她被卓太后囚禁了好多年,直到听闻了阿福的死讯,她直接被气死了。

    以卓太后的本事,是不可能掌控得了局势的,所以燕国只有大乱一条路。

    慕容离亭道:“宋燕俱是大乱,最苦的还是百姓。”

    凤凰儿道:“不管那是你们俩做的噩梦,还是你们的上一世,总之眼下的局势实在不算太糟。

    大宋安定祥和,大燕也没有遭受重创,三五年,至多十年后,中原定然是另一番景象!”

    慕容离亭笑道:“你和重熙真不愧是夫妻,不管谈论什么,最终都能扯到政事上。”

    凤凰儿笑道:“好吧,咱们今日不谈政事。”

    慕容离亭道:“司徒箜,我发现你比从前越发狡猾了!”

    “是么?”

    “我同你见面本来是想问你的事情,结果你用重熙的事情把我又带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故居(中)

    凤凰儿的样貌文静秀美,声音又温柔婉转,以至于私底下见面时,司徒恽时常会忘了她的身份。

    可今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六孙女分明只是寻常贵妇的装扮,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柔和,他却觉出了一份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他并不陌生,大宋太上皇每次召见,他都是这样的感觉。

    司徒恽得意的同时又有些心惊肉跳。

    不知什么时候,未满十七岁的孙女竟然有了可以同开国皇帝相媲美的气势!

    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顿时灼热起来,几十年来从未与人说过的那些事情竟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司徒恽毕竟不是初涉世事的年轻人,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大宋皇后是他嫡亲的孙女,司徒家算是在大宋真正站稳了脚跟,已经不需要倚仗那虚无缥缈的秘密保一家老小平安,维系司徒家传承千年的荣华。

    或许今日借着回老宅的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六孙女,他能活得轻松一点。

    司徒恽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微微颤抖:“六丫头,祖父这一生活得太艰难了!”

    如果凤凰儿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苦难,没有见过幼时的司徒恽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就被他这副样子给打动了。

    可惜她对这小混蛋可算是知根知底,此刻只觉他那装出来的可怜真是可笑得很。

    她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淡然道:“世间有那么多的人,谁活得都不容易。

    祖父既是想要同我诉苦,那我听一听也无妨。”

    换作儿女和其他孙子孙女们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司徒恽早就发火了。

    可他今日头脑清醒得很,哪里敢忘了六孙女的身份。

    司徒恽暗暗吐了口气,这才道:“在大燕宝应一朝,你高祖父担任太子太傅一职,他生平最骄傲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曾经教过昭惠太子这样的学生;二是生养了一个容貌倾城才华横溢的女儿,也就是祖父的姑母司徒兰馥。”

    凤凰儿的手微微一顿。

    司徒恽的祖父,老成国公的确是父王的老师之一。

    但他也只是仗着家世才在诸位老师中脱颖而出,担任了太子太傅一职。

    除了一笔不错的字,他实在没有什么亮眼的才华。

    因此在父王年幼时,得他指点过几年书法,至于其他的本事,和这位高祖真的事没有任何干系。

    至于说司徒兰馥,容貌和才华在当时的燕京贵女中的确数一数二,身为父亲的老成国公以她为荣也不奇怪。

    凤凰儿道;“这些事情我听父亲和照姑姑说起过。”

    司徒恽摇摇头:“你父亲年纪小,照姑姑就更小了,他们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内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

    真正的内情她倒是听司徒兰馥说过一些。

    但司徒兰馥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提起成国公府,说的基本都是好的一面,其中的阴暗脏污却甚少提及。

    “那祖父便与我说一说吧。”

    司徒恽道:“你高祖父一直以这两件事为傲,可正是因为昭惠太子和司徒兰馥,他才会英年早逝,以至于咱们家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

    凤凰儿眉头微蹙。

    老成国公是太子太傅,父王如果能顺利登基,他就能走上司徒家的先辈们走过的路,成为出自成国公府的第四位帝师。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日。

    父王遭皇祖父暗害,当时的说法是在哪里战场上中了敌人的奸计,最终尸骨无存。

    但整个大燕,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而是认定父王是被皇祖父暗算了。

    太子没有了,老成国公的帝师梦也彻底破碎,但要说他是因为这个便英年早逝,凤凰儿却是根本不信的。

    反倒是司徒兰馥,堂堂的成国公府嫡长女心甘情愿去与人做妾,疼爱了她十几年的老成国公因此大受打击,那是肯定的。

    而且她刚入东宫没多久,父王尸骨无存的消息便传了回来,于老成国公而言这才是雪上加霜,白瞎了一个利用价值极高的女儿。

    却听司徒恽又叹道:“我司徒家是大燕开国勋贵,论相貌和才华,府中的姑娘们都是燕京贵女中的翘楚。

    可大宋立国近二百年,咱们司徒家的姑娘却从未有机会染指后位!”

    凤凰儿有些好笑。

    这小混蛋真当自己是后辈,许多事情和规矩都不懂,所以用话来糊弄自己?

    端康帝是庶出皇子,所以燕国皇室的那种特殊的联姻方式算是彻底被抛弃了。

    可在他之前呢?

    包括皇祖父宝应帝在内,所有的燕国皇帝迎娶的都是自己嫡亲姑母的女儿。

    也就是说,大燕所有的皇后都是长公主的女儿。

    司徒家门楣的确够高,司徒兰馥也的确够出众,可她要想染指大燕的后位,还真是够不上。

    凤凰儿自是不会揭穿司徒恽,只装作好奇道:“莫非高祖父是因为没能让女儿嫁与昭惠太子做太子妃,所以才……”

    司徒恽道:“你高祖的心胸还不至于那般狭窄,实在是女儿太不争气。

    她尚未及笄,昭惠太子便已经迎娶了宣和长公主的女儿为太子妃。

    以咱们司徒家的地位,别说嫡女,就是庶女也没有与人做妾的规矩。

    所以大燕立国一百多年,咱们家非但没有出过皇后,妃嫔也是没有的。

    昭惠太子迎娶了太子妃章氏后,你高祖也就息了那份心思,开始用心替爱女择婿。

    孰料司徒兰馥居然中了章氏那个草包太子妃的奸计,心甘情愿入东宫做了太子良娣……”

    他之后说了些什么,凤凰儿都懒得听了。

    这小混蛋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辱骂母妃是个草包?!

    凤凰儿承认,母妃的确是有些任性。

    可她也是能和父王一起吹箫抚琴吟诗赏画的人。

    草包?

    你成国公府全家才是草包!

    凤凰儿一气之下连自己都一并骂了。

    见司徒恽还在喋喋不休,她打断他的话:“祖父说司徒兰馥是名满燕京的才女,又说太子妃是个草包。

    才女中了草包的计策,这事儿听着真是好笑!”

    司徒恽哪里知道她怎么了,忙道:“可不就是好笑么!册封太子良娣的旨意送到咱们府中,你高祖立时就病倒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故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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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恽越骂越来劲儿:“司徒兰馥那个女人简直就是我们府里的劫难。

    后来你高祖病情刚有所好转,立刻就吩咐你曾祖父开祠堂将司徒兰馥除名。”

    凤凰儿见他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只觉越发好笑。

    五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司徒家真的决定放弃司徒兰馥,为何还要时常进宫探望她?

    若非如此,上一世的自己又怎么会识得这个小混蛋?

    反而是自己为司徒兰馥考虑得很是周到。

    ※※※※

    凤凰儿听司徒三爷详细讲过当年发生在书房中的旧事。

    那时他才六岁,因为端午节休沐,和兄弟们玩捉迷藏,所以才躲进了祖父大宋书房中。

    也因此听见了一些不应该听见的事。

    司徒三爷就是以此要挟司徒恽,才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分开单过。

    凤凰儿想到这里不由得斜了前方的司徒恽一眼。

    年近花甲的“小混蛋”这辈子肯定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人要挟。

    如果他知晓当年他和墨竹的对话爹爹只听见了一半,而且还是不太重要的那一半,肯定会被气得吐血。

    司徒恽挥退下人们,自己亲自动手推开了房门。

    二十多年前,因为有楚王府的帮忙,司徒家几乎把府里有价值的物件儿全都般到了宋京。

    但一些比较笨重的家具还是留了下来。

    譬如说他曾经的书房,书籍和摆件全都搬走了,他从前用过的书案和椅子却留了下来。

    司徒恽对那一套他用了很多年的桌椅,立时便生出了非常浓烈的熟悉感。

    他也不招呼孙子和孙女,自己一个人大步走进书房,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凤凰儿和司徒箫缓步走进书房。

    两人却不急于去寻能坐的地方,而是绕着有些空旷的书房走了一圈。

    司徒恽用手在书案上摩挲了一阵,这才对二人道:“祖父承爵之后用的一直都是这间书房,若非当年咱们家离开燕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说不下去了。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自己真是白活几十年!

    司徒箫对从前的事情并不知晓,因此心思要简单许多。

    他也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对司徒恽道:“祖父,咱们家的老宅占地如此光广阔,比许多王府都丝毫不差,可当初端康帝为何只是把这里封了,而不是赏赐给其他有功之臣?”

    司徒恽暗暗撇撇嘴。

    大孙子真不愧是老大的儿子,父子二人的脾性几乎一模一样。

    谁他娘的知道端康帝当年抽的哪门子的风?!

    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杀了贬了数不清的朝臣,那些人的府邸无一例外都被朝廷收回,但很快又赏赐给了别的朝臣。

    唯有自家这座连亲王看了都眼红的府邸,居然只是被封了。

    可他身为一家之主,怎能在孙子面前表现得那么无知?

    司徒恽故作高深莫测,淡然道:“这里面自然是有原因的,等将来你承了爵,自然会让你知晓。”

    这话一出,险些吐血的人换成了司徒箫。

    凤凰儿在一旁也是暗暗发笑。

    小混蛋果然还是小混蛋,这是打算把孙子气死么?

    他活得这般精神,大伯父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承爵,更遑论司徒箫?

    她也寻了一把椅子刚想坐下,却听司徒箫又道:“孙儿不敢去想承爵一事,只是……孙儿听说端康帝当年非常宠爱司徒淑妃。

    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端康帝才会对咱们家手下留情?”

    凤凰儿都快被他蠢哭哭了,赶紧用袖子略微遮了遮。

    大堂兄比她大了好几岁,如今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怎的还如此天真?

    身为长房嫡长孙,说自己不敢去想承爵的事,谁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世上哪个皇帝会为了一个宠妃放过她那些叛国投敌的娘家人?

    端康帝要是真那么痴情,后宫的美人还会比他的父皇还要多?

    司徒恽则是被气笑了。

    他决定收回方才的话,长孙根本连长子都一半都不如。

    这么蠢的话,长子七八岁的时候都说不出来了好么?!

    他上下打量了司徒箫几眼,沉声道:“箫哥儿,祖父年老体衰,坐下来就懒得动了,你替我去嘉懿堂那边看看。”

    司徒箫站起身道:“是,孙儿这就去。”

    见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司徒恽才把已经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傻孩子该不会连嘉懿堂在哪个方向都寻不到吧?

    凤凰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声道:“咱们家在宋京的府邸虽不及此处阔朗,但格局却是差不多的。

    大堂兄乃是嫡长孙,嘉懿堂是经常去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迷路。”

    司徒恽嗤笑道:“他鼻子下面长着嘴,问问下人们大约还是会的!”

    凤凰儿抿着嘴懒得再说。

    小混蛋这嘴巴还真是毒,难怪大伯父和爹爹都不喜欢他,四叔见到他更像是见了鬼一样。

    唯有二伯父,才真的是被他放在心坎上疼爱的那一个吧。

    可惜……

    她正想着,就见司徒恽朝她看了过来:“六丫头,你和你父亲长得真是像。”

    凤凰儿调整了一下坐姿:“女儿同父亲长得像,不是很正常么?照姑姑也长得像您。”

    司徒恽却不接她的话,依旧直直地看着她的脸。

    凤凰儿暗暗吐槽。

    谁见过用这种眼神看人的?简直像是要把人看穿了一般。

    幸好这家伙如今是自己的祖父,否则她都要怀疑他居心不良了。

    良久后,司徒恽终于收回了视线,悠悠道:“六丫头,这几年你父亲在祖父面前着实威风得很!

    先是提出要单过,如今更是带着一家大小直接搬出府去住!

    你可知晓祖父为何一直纵着他么?”

    凤凰儿暗道,我当然知道啊,因为你以为爹爹捏着你的小辫子嘛!

    难道还会是你父爱泛滥,觉得自家孩子怎么做都是好,舍不得给他扣上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么?

    这些话当然只能想想。

    她轻叹道:“祖父,您可能对我父亲有些误会。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说秘密

    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又有过那般复杂的经历,司徒恽恨过的人真是不知凡几。

    但要说他最恨的人,除了司徒兰馥之外,非老济安王赵岩莫属。

    因为平西侯府丢了爵位,他的大姨姐卢家嫡出的大姑娘被大燕晋王退了亲事。

    晋王妃是做不成了,但她的容貌实在是出众,晋王哪里舍得舍得放弃,便打算纳她为侧妃。

    卢家也是世家大族,即便被夺了爵位,也断然做不出拿姑娘的终身去换取好处的事情。

    更何况晋王对卢家的侮辱太甚,他们立时便一口回绝了。

    幸好平西侯夫人是昭惠太子的嫡亲表妹,晋王倒也没敢真的用强,这桩婚事才勉强就此作罢。

    岁月如梭,卢家的二姑娘也及笄了,虽然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波折,司徒恽还是顺利地娶她为妻。

    而那位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卢家大姑娘的亲事却迟迟没有着落。

    毕竟她是晋王一直还在惦记的前未婚妻,即便长得再漂亮,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为此卢氏私下里还求过丈夫几次,希望他能帮一帮长姐。

    那时的司徒恽还非常年轻,心肠远不如后来那般冷硬。

    加之他同卢氏又是新婚,自是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便打算借着司徒家的关系,替大姨姐寻一桩远离燕京的亲事。

    没曾想他们这边还没有结果,卢家那边却传来消息,说卢大姑娘已经出嫁了。

    司徒恽和卢氏大惊,忙询问具体情况。

    那负责传话的小厮却吞吞吐吐说了半日也没说清楚。

    直到一个月后他们才打听到,卢大姑娘嫁给了一位外州赵姓官吏的幼弟。

    赵家家世非常普通,那幼弟的相貌倒是不错。

    唯一让人担忧的是那人就是个纨绔,一粥一饭一丝一缕全靠长兄接济。

    幸好他的长兄为人十分慷慨,对幼弟夫妻颇为照顾,从不嫌弃他们二人吃闲饭。

    听说这些情况后,司徒恽和卢氏这才放下心来。

    以卢家和卢大姑娘的情况,能有这样一桩婚事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时光继续流逝,司徒恽成为了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卢大姑娘带着夫婿和唯一的儿子回了一趟燕京。

    那时赵家已经起事,可司徒恽和卢氏怎么也想不到,姐夫的“赵”其实就是那个“赵”。

    赵岩夫妻并没有打算隐瞒,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司徒恽夫妻。

    已经做了几年国公爷的司徒恽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尚存几分良善的少年。

    为了不受牵连,司徒恽暗中派人把赵岩夫妻送出了燕京,并警告妻子绝不可再同这两人有任何瓜葛。

    卢氏并不蠢,从此当真没有再与长姐有过任何往来。

    这一晃又是几年,司徒恽的官职越来越高,却被司徒兰馥折磨得都快疯了。

    好容易她有所改变,至少在外人看来,姑侄二人如同亲母子一般。

    然而,这样平静的美丽还没有欣赏几日,赵岩又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走亲访友,而是替赵雍来招降成国公。

    司徒恽当然不愿意。

    自己又不是吃错药了,放着好好的一等国公不做,要去做反贼?!

    这一次他连卢氏都懒得通知,打算用老办法将赵岩打发走。

    没想到赵岩这次学乖了,他派去的人竟失了手。

    他正打算再派人,赵岩那边却犯了蠢,竟在熟人面前露了形迹。

    很快就有人把赵岩和他的关系捅到了端康帝那里。

    逼不得已,司徒恽只能选择背离大燕,带着一家老小投奔赵雍。

    一口气把往事全都告诉了六孙女,司徒恽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抬眼看着凤凰儿,温声道:“六丫头,你一定非常奇怪,祖父只是个文官,手中并无一兵一卒,是如何带着一家大小顺利离开燕国的?”

    凤凰儿暗暗好笑。

    小混蛋这是想要在自己面前显摆么?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很多年前就已经知晓了。

    若不是父王刻意交待老楚王,司徒家即便能够顺利抵达宋京并保住爵位,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哪里能有那么厚的家底。

    她抿了抿唇,笑道:“既是老济安王亲自来劝说祖父归降,那宋国定然是做好了准备,咱们家顺利离开燕国不足为奇。”

    司徒恽却笑着摆摆手:“这一次你却是猜错了!

    端康帝虽是个昏君,对付臣子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

    若非慕容绯的父亲老楚王施以援手,别说带走那么多的东西,咱们家的人一个都别想跑得掉!”

    凤凰儿故作惊讶:“楚王府?!他们为何要帮咱们家?”

    司徒恽道:“真正的缘由其实祖父也不清楚,不过这事却是司徒兰馥安排的。

    我当时就想不明白,老楚王手握百万兵马,很多时候他连端康帝的面子都不给,又岂会听从司徒兰馥的安排?

    这件事在我心上压了几十年,却依旧没有答案。”

    凤凰儿暗暗好笑:“祖父,莫非老楚王也像宋燕两国的皇帝一样,想要从您身上打听那个所谓的秘密?”

    司徒恽忙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为何?”凤凰儿追问。

    司徒恽道:“你想啊,楚王是昭惠太子一手扶持起来的。

    也就是说,历代楚王都是昭惠太子的人。

    而司徒兰馥告诉我的那个所谓的秘密,本就和昭惠太子有关。

    楚王真想知道,直接问昭惠太子不就得了,有什么必要到我这里打听。”

    凤凰儿想了想,终于开口问了一直想问的话。

    “祖父,司徒兰馥临终前究竟与您说了些什么?”

    司徒恽苦笑道:“司徒兰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心是变得狠毒了,却依旧是一个没有什么手段的人。

    若非端康帝对她的确有几分真心,她根本无法在后宫生存。

    如今大宋皇宫那个风华殿,就是端康帝为她修建的。

    所以,你觉得像她这样活到几十岁还只知道吟风弄月的女人,能知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但我也不得不感谢她,若非她临死前告诉了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秘密,咱们司徒家哪里会有今日的风光!”

    凤凰儿真想顺手抄起一个什么东西给这小混蛋脑袋上一下。

    东拉西扯装模作样这么半天,那秘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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