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人物(下)
卓秀莲心里暗暗发狠。
这些年左楚钰把持大燕朝政,得罪的人简直不可计数。
等到宋军兵临城下,宋帝不会把嫡亲祖母怎么样,那些燕国人死之前却一定不会放过她。
与其到时候自己被左楚钰当做替罪羊推出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然而,心里暗暗发狠和先下手为强之间,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左楚钰比她有手腕,比她有银子,最重要的是手里有人。
当然,银子和人她也有,可对上左楚钰,几乎等同于没有。
卓秀莲有些心灰意懒,一双尚有几分清澈的眸子瞬间黯淡无光。
一旁的青莲见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忍不住就有些着急:“娘娘,您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对奴婢说,奴婢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半个字。”
卓秀莲不是不相信青莲。
可相信是一回事,用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们都是小人物,对付左楚钰那样的大人物,想想都觉得可笑。
她拉着青莲的手道:“傻丫头,再过几年你就到了放出宫的年纪。
到那时如果我还在,且还能说得上话,一定替你挑一位如意郎君。”
青莲勉强笑着道了谢。
娘娘的话她当然相信,可主子那边不允准,她这辈子也休想出宫。
卓秀莲还待安抚她几句,有小宫女来回话,说郝嬷嬷求见。
卓秀莲对青莲道:“这韵冉宫里除了你之外,也就是你郝嬷嬷能让我说几句真心话了。”
这话自然是有水分的。
卓秀莲在韵冉宫的宫人们身上没少费心思,怎么可能只有一两个心腹。
但这话青莲听着却觉得心里很是熨帖,笑道:“奴婢替您去迎一迎郝嬷嬷。”
卓秀莲点点头;“去吧。”
不一会儿,面容有些憔悴的郝嬷嬷已经来到她面前行了大礼。
卓秀莲示意青莲把郝嬷嬷扶起来,自己却笑道:“方才就想留你说话,又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如何,这一趟可还顺利?。”
青莲替二人上了茶,也笑道:“嬷嬷离京这段时日,娘娘时常提起您呢。”
郝嬷嬷忙道:“老奴谢娘娘关心,这一趟还算顺利,离亭世子不日就会进京了。”
这个消息让卓秀莲有些错愕:“离亭世子竟这般好说话?”
她真是有些搞不懂慕容离亭了。
左楚钰几乎弄得楚王府家破人亡,他本人也像是过街老鼠一般四处逃窜。
楚王府不该是大燕皇室中最骄傲最有骨气的么,怎的左楚钰一封信就把他们打动了?
郝嬷嬷道:“老奴本想寻机见一见楚王妃或者楚王,可惜离亭世子防备心太重,未能得偿心愿。
不过老奴还是想办法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楚王妃已经基本康复了。”
“果真?”卓秀莲方才只是错愕,现下是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得很。
那楚王妃康氏并非是儿子定亲那一日被吓疯的,而是中了噬心蛊。
提起噬心蛊,她对左楚钰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连这种据说早已经失传的东西都能寻到,赞左楚钰一声神通广大都不过分。
可想而知一旦同她站在对立面,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郝嬷嬷十分肯定道:“老奴能肯定,楚王妃的蛊毒的确是解了。”
卓秀莲眯了眯眼睛:“芳儿、青莲,你们俩觉得楚王妃的蛊毒是怎么解的?”
郝嬷嬷和青莲面面相觑,答案呼之欲出。
卓秀莲道:“楚钰姐姐不久前去过一次南疆,八成就是那次她和离亭世子达成了某种协议。”
青莲附和道:“难怪离亭世子躲在故桃关那样的地方,竟还能被主子寻到。”
卓秀莲想了想,又对郝嬷嬷道:“芳儿,你可曾听见楚钰姐姐提及离亭世子信中的内容?”
郝嬷嬷摇摇头:“老奴把信件交给主子后就退下了。”
卓秀莲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慕容离亭是出了名的孝子,他绝不会放过暗害他父母的凶手。
如果他真是和左楚钰达成了某种协议,那就意味着楚王中毒以及康氏被人下蛊这两件事,左楚钰寻到了替罪羊。
替罪羊是谁?当然只可能是自己。
方才芳儿说慕容离亭不日就会回京,也就是说自己死期不远了?!
“娘娘——”青莲和郝嬷嬷见她神情实在诡异,同时惊呼了一声。
卓秀莲也不隐瞒,把自己的猜测告知了二人。
“……你们觉得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么?”
青莲道:“奴婢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郝嬷嬷道:“那主子打算如何应对?离亭世子虽然在老奴之后出发,但他的脚程一定要比我快很多,所以差不多也该到了。”
卓秀莲屏息凝神,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们二人是不是都愿意帮我?”
青莲毫不犹豫道:“奴婢的命都是娘娘的,自是为您马首是瞻。”
郝嬷嬷却有些犹豫。
“老奴自然是站在娘娘一边的,只是……”
“嬷嬷!”青莲有些不满。
卓秀莲给她使了个眼色:“青莲莫要激动,且听你郝嬷嬷解释。”
郝嬷嬷忙道:“谢娘娘信任。老奴并非对娘娘不忠,而是有些担忧。
主子的手段不用老奴多言,万一被她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卓秀莲道:“芳儿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你们不要忘了,左楚钰她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
青莲和郝嬷嬷眼皮同时一跳。
的确,如果世间一切都以实力定输赢,又如何会有那么多以弱胜强的例子?
阴沟里翻船的事情还少么?
骄傲自大向来都是强者最大的软肋。
从左楚钰和卓秀莲相识的那一日起,两人之间的强弱便早已分明。
左楚钰或许会为卓秀莲做世上任何一件事,但在她心目中,卓秀莲永远低她一头。
被卓秀莲拖后腿?习以为常。
被卓秀莲羡慕嫉妒?理所当然。
被卓秀莲占便宜?非常享受。
被卓秀莲成功算计?绝不可能!
所以,只要他们计划周密,行动快准狠,胜算不可谓不大。
青莲咬了咬嘴唇道:“今日午膳,主子像是用得十分满意,娘娘不如……”
“不成!”郝嬷嬷打断她的话:“那样容易打草惊蛇,娘娘的目的是要自保,而不是自杀!”
第二十三章 最有效
自保?自杀?
直到走出寝殿,这两个词语依旧在青莲的脑海中盘旋。
身为韵冉宫的掌事大宫女,整治人的手段她并不陌生。
但要说到取人性命,她却是从未想过,更没有做过的。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借着娘娘给主子做吃食的机会做些手脚。
主子那般信任娘娘,对她送过去的食物向来都是直接入口。
只要她们表现得自然一些,主子根本不会起疑心。
这个办法的确是非常简单,可正如娘娘方才所言,主子太骄傲了。
连形同姐妹的太后娘娘她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她们这些蝼蚁一般的下人?
只要她把做了手脚的食物吃下去,这件事情就算成功。
可郝嬷嬷却想都不想就把她的提议给否了。
杀人是为了自保,一旦失手,可不就是自杀么?!
正想着,她的衣袖就被人轻轻拽住了。
青莲顿住脚,回过头一看,只见郝嬷嬷冲她努了努嘴。
她心知郝嬷嬷这是要和她商量要紧事,便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来到了青莲的屋子。
郝嬷嬷快速把门合上,拉着她坐到了床边。
大约是郝嬷嬷的神情太过严肃,青莲只觉得自己的喉头像是着了一把火。
“嬷嬷……”她紧张地喊了一声。
郝嬷嬷叹了口气:“青莲,娘娘这是疯了。”
跟随左楚钰这么多年,她很清楚主子有多大的本事。
她方才之所以一口否决了青莲的办法,却并非担心被主子察觉。
要想对付心思缜密的人,除非你能比她更缜密,否则还真不如简单粗暴。
论起玩心眼,她们仨绑一起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如果单纯只是想要主子的命,简单粗暴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
可主子没了之后呢?
恐怕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娘娘从前胆小怯懦,这些年被主子硬推上位,倒也勉强有了些一国太后的模样。
如果只是让她去装模作样糊弄人,完全没有问题。
可主子没有了之后,她们要的是一个有本事带领她们逃出生天的人。
只会装模作样有什么用?!
听了郝嬷嬷的看法,青莲整个人都懵了。
好半天她才醒过神,一把攥着郝嬷嬷的胳膊:“嬷嬷,那咱们该怎么办?”
郝嬷嬷像是还没有拿定主意,吞吞吐吐道:“我……其实……娘娘虽然于咱们有大恩,可主子那边……待咱们也不薄,你说是吧……”
这话青莲不爱听了。
她一把甩开郝嬷嬷的胳膊:“嬷嬷这是要出卖娘娘么?!”
郝嬷嬷十分羞恼,怒道:“出卖?难道你不觉得娘娘的行为才是真正的背叛么?!
你可别忘了,如果没有主子,她现在不知还在什么地方要饭呢!”
“你——”青莲指着她的老脸,一时气急。
郝嬷嬷一把拍开她的手:“青莲,咱们俩都是主子和娘娘最信任的人。
在她们产生分歧的时候,要做的应该是劝和而不是火上浇油,更不该助纣为虐。”
青莲冷笑道:“听你这意思,竟是不打算出卖娘娘换取荣华富贵?”
郝嬷嬷怒斥:“你休要小瞧了我!如果真想那么做,我现在就该去寻主子,而不是留在这里和你这个好赖不识的人起内讧。”
青莲总算静下心来。
是啊,郝嬷嬷要是真打算出卖主子,又怎会让她知晓。
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郝嬷嬷又道:“娘娘现下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咱们要多给她一点时间,等她想清楚了一切就都好了。”
郝嬷嬷离开后,青莲变得越发沉默。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天边蒙蒙亮才睡着。
大约两个时辰后,她被一阵大力摇醒。
她勉强把眼睛撕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郝嬷嬷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她压低声音道:“青莲,出大事了!”
青莲昨晚胡思乱想的全是出大事的情景,此时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顺便用力捏了自己大腿上一把:“到底怎么回事儿?”
郝嬷嬷把嘴唇凑到她耳畔:“今日一早,太后娘娘用小锦杌把主子给砸了……”
“什么?!”青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把掀开锦被就想往床下跳。
郝嬷嬷伸手按住她:“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着急……”
“你说得轻巧,我怎么可能不着急!”青莲觉得自己都快疯了。
眼前这老货昨日说得头头是道。
什么自杀自保,还让自己不要和她起内讧,要自己和她一起劝说娘娘莫要被怒火冲昏头脑。
可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倒是摆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这是在耍自己么?
郝嬷嬷见青莲一副想要把自己生吞了的模样,直接被气笑了。
“我好容易才把事情给按住,你这么一闹,是想早些去死么?”
青莲总算是恢复了冷静。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主子伤得重么?”
郝嬷嬷挑眉:“那小锦杌是紫檀木的,直接砸在后脑勺上,你说伤得重不重?”
青莲有些懊恼:“嬷嬷,我知道自己不够稳重,可你说话也别这么夹枪带棒的!”
郝嬷嬷道:“主子伤得不轻,不过太医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青莲惊呼:“你还敢请太医?!”
知晓大燕皇宫里存在两个太后的,全都是韵冉宫的人。
太医来了不就彻底露馅儿了么?!
郝嬷嬷嗤笑:“你当我和你一样蠢?那太医见到的是主子的真实样貌,他还以为主子是韵冉宫里的嬷嬷。”
青莲记挂着左楚钰和卓秀莲,哪里还会去计较郝嬷嬷说话的语气。
她拂开按在锦被上的手,从床上跳了下来。
匆匆梳洗装扮后,她朝太后寝殿那边奔去。
寝殿中一切井然有序,青莲长舒了一口气。
郝嬷嬷那老货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定了定心神,同几名宫女打了个招呼,推开了寝殿内室的门。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熏香味儿,然而青莲的嗅觉格外灵敏,依旧分辨出了一股血腥味儿。
第二十四章 辨真假
青莲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抬眼在内室中扫视了一遍。
只见太后娘娘歪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远远望去竟像是座雕像一般毫无生气。
青莲把门合上,加快脚步走到了床边。
她顾不上询问卓太后,抬眼朝床上看去。
只见左楚钰双目紧闭,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平日里丰润的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虽然郝嬷嬷对她说过,主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青莲还是忍不住伸手朝左楚钰的鼻端探去。
“没死,还有气呢!”一旁的“雕像”突然开口道。
青莲的手一哆嗦,不过指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两股细细的温热。
她收回手,偏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卓太后:“娘娘,您为何……”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用小锦杌砸另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的后脑勺,果真是够简单,够粗暴!
那样的画面青莲简直不忍心去想。
卓太后用力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怪笑。
“为了什么不重要,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青莲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板心缓缓升起。
她是在韵冉宫里长大的。
在她印象中,太后娘娘虽不及主子那般美貌,脾气却要温和许多。
没想到向来脾气温和的主子竟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卓太后见她面露不忍,嗤笑道:“你不是建议哀家在饭菜里下毒的么,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仁慈?
要是依你的主意,她早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哪里还有可能躺在这里喘气?”
青莲那红润的面颊瞬间就白了。
娘娘私底下从不在自己面前自称哀家……
青莲敛住心神,把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的确,一个盘算着在别人饭菜里下毒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别人是不是残忍?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她依旧觉得用小锦杌把人砸死比下毒残忍很多。
卓秀莲悠悠道:“今后凡事多跟你郝嬷嬷学一学,别遇到点事情就手足无措。”
此时青莲的内心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见卓太后残暴过后竟还能如此冷静,她真是觉得自己这些年眼瞎了。
看来自己今后还得小心伺候,千万不能得罪了太后娘娘。
她打起精神福了福身,认真道:“奴婢知道了。”
卓太后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
青莲小心翼翼道:“娘娘,主子这段时日每天都去御书房,万一圣上和重臣们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她也不愿意小看太后娘娘,可事实上主子的能力远非娘娘可比。
朝中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也就罢了,娘娘只需摆足了架势,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糊弄过去。
可眼下局势如此紧张,朝中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主子定夺,娘娘能行么?
卓太后冲床上的左楚钰冷哼一声,道:“哀家又没算像她一样活得这么累。
年过半百的妇人,一不保养身体,二不安享荣华,整日不知道在瞎折腾些什么!
你以为圣上和那些个重臣都是傻子?谁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
要是女人称帝那么容易,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做大宋皇帝了,还回来大燕做甚!”
青莲咬着嘴唇,竟无言以对。
卓太后换了个坐姿,接着道:“哀家只需装病不理朝政,皇帝心里不知多高兴。
一两个月后,只要哀家依旧没有重新出山的打算,那些个重臣们就该欢欣鼓舞了!”
青莲暗道,可不是么,世上的男子全都看轻女子。
这些年主子把持朝政,圣上是敢怒不敢言,那些重臣背地里难听话真没少说。
如今娘娘主动放权,他们岂有不高兴的。
她想了想又道:“娘娘,郝嬷嬷说离亭世子这一两日就到了,您可一定要小心应付,千万不要被他看出端倪。”
卓太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莲,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哀家这些年没有白疼你!”
“娘娘……”青莲还想再劝。
卓太后摆摆手:“慕容离亭没那么可怕。他要的无非就是两件事。
一是洗白名声;二是重新把楚王府的招牌立起来。
这两件事楚钰姐姐能帮他,哀家同样能。
而且,宋燕重新开战,圣上最需要的就是来自楚王府的支持。
哀家只需替他们搭个桥,这件事做起来容易得很。”
青莲道:“可万一离亭世子知晓了大燕有两个太后娘娘,他会不会对您不利?”
卓太后哈哈笑了起来。
“哀家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他。”
青莲满脸疑惑。
卓太后耐心解释道:“你觉得一个将燕帝玩弄于股掌之间,时刻打算将燕国据为己有的太后;和一个对大燕毫无威胁,对朝政丝毫不感兴趣的太后,离亭世子更容易接受哪一个?”
青莲彻底说不出话了。
卓太后温声道:“从今日起,哀家就把楚钰姐姐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把她照顾好了。
伤情一旦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及时向哀家禀报。”
※※※※
两日后,楚王世子慕容离亭回到了京城。
时隔半年多重回燕京,慕容离亭顾不上回楚王府看一看,也顾不上拜访故旧,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安肃帝果然如卓太后想的那样,早就盼着慕容离亭重回京城。
昨日他从卓太后那边得到消息,说几个月前的定亲宴惨案另有内情,慕容离亭乃是冤枉的,楚王也尚在人世。
安肃帝哪里还顾得上那内情是什么,一心只盼着慕容离亭回京面圣。
所以,当时隔一日后,慕容离亭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在安肃帝面前,他竟丝毫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离亭最见不得的就是安肃帝的这副脓包样。
他简单敷衍了安肃帝几句,便提出要去韵冉宫给太后请安。
安肃帝自是不会拒绝,甚至还吩咐几名心腹宫人给他引路。
慕容离亭不置可否。
身为大燕皇室子弟,他自然知晓韵冉宫在哪个方向。
但那老妖妇并非他的嫡亲祖母,他又一直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从未踏足韵冉宫。
今日么……
他却是要去韵冉宫一探究竟,最好是能弄清楚他在南疆见到的那个太后,究竟是不是宫里的这一个。
第二十五章 告实情
慕容离亭刚一踏入宫门,立刻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韵冉宫。
卓太后先去看了依旧昏迷不醒的左楚钰一回,这才吩咐青莲替她整妆。
年过五旬的老妇人,要会见的又是孙辈,即便是身份尊贵的一国太后,也不需要太繁冗的装扮。
然而,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圆髻,向来心灵手巧的青莲却总是梳不好。
卓太后的耐心彻底被磨没了,轻斥道:“青莲,你究竟在紧张些什么?”
青莲忙躬身道:“奴婢就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卓太后睨了她一眼。
不是她喜欢怀疑人,青莲虽然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她始终还是个从未经历过情事的姑娘。
慕容离亭实在是太过出众了,真要是吸引了青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换作从前,她笑两声也就过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的心腹一共就那么几个,绝不允许她们中的谁因为一个男人起二心。
青莲见她面色不虞,忙道:“奴婢偶尔听主子提过一两回,说离亭世子同宋帝交情颇深,如果他知晓了主子的身份,会不会对娘娘不利?”
听了她的话,卓太后心里舒服多了。
不是犯花痴就好!
她轻笑道:“青莲,所谓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所谓的友情。
谁要把皇室中人的友情当回事儿,那他就等着被辜负被利用!”
青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默默拾起妆台上的梳子。
心里压着的事情说了出去,青莲只觉轻松多了,很快就把卓太后打理得精精神神。
没过多久,慕容离亭就到了。
他从小就对卓太后没有什么好印象。
年幼时虽与慕容晓芙关系不错,也从来不随她到韵冉宫。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后,他居然还能有心平气和地走进这个地方的一日。
他暗暗叹了口气,随着韵冉宫负责引路的小宫女走了进去。
卓太后经过认真考虑,选择在偏殿同慕容离亭会面。
于公于私,慕容离亭给卓太后行跪拜大礼都是应当的。
换做从前,他跪也就跪了,就当是给自家隔了房的长辈请安。
可今日……
慕容离亭冲坐在诸位上的卓太后抱了抱拳:“太后娘娘。”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眼神却快速地在卓太后脸上打了个转。
自己这一趟果然是来对了!
眼前这位“卓太后”和他在南疆时见到的卓太后,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
以卓太后的精明,为何会这般轻易地让自己发现端倪呢?
至于她们中哪一个才是真的,自己还要好生观察试探一番。
卓太后见慕容离亭不给自己行大礼也不计较,笑眯眯地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世子请坐。”
慕容离亭简单道谢,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一旁的青莲在他落座后,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
偏殿的门合上之后,殿内立刻陷入了静谧,几乎可说是落针可闻。
卓太后只觉口干舌燥,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盅。
茶盅杯盖相碰的声音,算是彻底打破了偏殿中的静谧。
慕容离亭趁机开口道:“太后娘娘,您还记得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么?”
卓太后微微一愣,把茶盅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才道:“当然记得,不就是年初的新年宴么,因着你要定亲,哀家还特意赏了几样好东西给你。”
慕容离亭心下暗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向来十分精明的卓太后,今日怎会频频露出破绽?
莫非她又有什么毒计要对付自己?
他的眸光倏地一敛,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
卓太后笑道:“世子不必如此紧张,哀家知晓你几个月前曾经去过南疆,也知晓你在那儿见到了什么人。
这么对你说吧,哀家自打跟着延平先帝入京,就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
所以,你在南疆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哀家。”
慕容离亭握了握拳。
他当然知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问题是,她们明明是一真一假,给他的感觉却全都像真的,也全都像假的。
南疆的那一个像是在朝堂中不让须眉,手段高明的政客。
而眼前这一个,却分明就是这些年在后宫养尊处优的卓太后。
慕容离亭挑眉:“太后娘娘告诉微臣这些,目的何在?
卓太后道:“世子应该能看得出来,哀家只是一名寻常的妇人,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把持朝政。
更没有本事设计你,让楚王府家破人亡……”
慕容离亭嗤笑道:“太后娘娘这是要推卸责任么?
到了您这般岁数,应该听说过一句话,那就是享多大的福就得担多大的责任。
您在大燕皇宫里养尊处优二十年,该不会是她逼着您来享福的吧?”
卓太后老脸微红:“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慕容离亭懒得与她纠缠,直截了当道:“说吧,那人是谁?”
这次卓太后却稍微想了想才道:“世子这是想要寻仇?”
慕容离亭不置可否:“微臣窃以为太后娘娘请我来这一趟,是来谈合作的。
既然是谈合作,总得拿出些诚意,不是么?”
卓太后道:“哀家可以告诉世子那人是谁,但你能保证绝不伤害她么?”
慕容离亭好笑道:“微臣以为太后娘娘该让我保证不伤害您才对。
更何况,您出卖她的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伤害,再来让我做这样的保证,听起来似乎有些荒唐。”
卓太后苦笑道:“等你听哀家把事情经过讲一遍,你就不会觉得这样的行为荒唐了。”
慕容离亭挑眉:“微臣愿意洗耳恭听。”
卓太后是真不打算隐瞒,从八岁时与左家大姑娘相识,一直讲到了前几日亲自动手,用小锦杌砸伤了左楚钰。
知晓那人乃是薨逝二十年的大宋元后,慕容离亭大大吃了一惊。
又听闻卓太后用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把大宋元后给砸晕了,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凌乱了。
好容易把思路理顺,他又觉得整颗心酸涩不已。
原来,他视为知己的赵重熙一直都在骗他……
第二十六章 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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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抬眼在内室中扫视了一遍。
只见太后娘娘歪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远远望去竟像是座雕像一般毫无生气。
青莲把门合上,加快脚步走到了床边。
她顾不上询问卓太后,抬眼朝床上看去。
只见左楚钰双目紧闭,脸色像纸一样苍白,平日里丰润的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虽然郝嬷嬷对她说过,主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青莲还是忍不住伸手朝左楚钰的鼻端探去。
“没死,还有气呢!”一旁的“雕像”突然开口道。
青莲的手一哆嗦,不过指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两股细细的温热。
她收回手,偏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卓太后:“娘娘,您为何……”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用小锦杌砸另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太太的后脑勺,果真是够简单,够粗暴!
那样的画面青莲简直不忍心去想。
卓太后用力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怪笑。
“为了什么不重要,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青莲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板心缓缓升起。
她是在韵冉宫里长大的。
在她印象中,太后娘娘虽不及主子那般美貌,脾气却要温和许多。
没想到向来脾气温和的主子竟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卓太后见她面露不忍,嗤笑道:“你不是建议哀家在饭菜里下毒的么,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仁慈?
要是依你的主意,她早已经去见阎王爷了,哪里还有可能躺在这里喘气?”
青莲那红润的面颊瞬间就白了。
娘娘私底下从不在自己面前自称哀家……
青莲敛住心神,把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的确,一个盘算着在别人饭菜里下毒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别人是不是残忍?
可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她依旧觉得用小锦杌把人砸死比下毒残忍很多。
卓秀莲悠悠道;“今后凡事多跟你郝嬷嬷学一学,别遇到点事情就手足无措。”
此时青莲的内心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见卓太后残暴过后竟还能如此冷静,她真是觉得自己这些年眼瞎了。
看来自己今后还得小心伺候,千万不能得罪了太后娘娘。
她打起精神福了福身,认真道:“奴婢知道了。”
卓太后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
青莲小心翼翼道:“娘娘,主子这段时日每天都去御书房,万一圣上和重臣们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她也不愿意小看太后娘娘,可事实上主子的能力远非娘娘可比。
朝中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也就罢了,娘娘只需摆足了架势,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能糊弄过去。
可眼下局势如此紧张,朝中那么多的大事等着主子定夺,娘娘能行么?
卓太后冲床上的左楚钰冷哼一声,道:“哀家又没算像她一样活得这么累。
年过半百的妇人,一不保养身体,二不安享荣华,整日不知道在瞎折腾些什么!
你以为圣上和那些个重臣都是傻子?谁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
要是女人称帝那么容易,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做大宋皇帝了,还回来大燕做甚!”
青莲咬着嘴唇,竟无言以对。
卓太后换了个坐姿,接着道:“哀家只需装病不理朝政,皇帝心里不知多高兴。
一两个月后,只要哀家依旧没有重新出山的打算,那些个重臣们就该欢欣鼓舞了!”
青莲暗道,可不是么,世上的男子全都看轻女子。
这些年主子把持朝政,圣上是敢怒不敢言,那些重臣背地里难听话真没少说。
如今娘娘主动放权,他们岂有不高兴的。
她想了想又道:“娘娘,郝嬷嬷说离亭世子这一两日就到了,您可一定要小心应付,千万不要被他看出端倪。”
卓太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莲,你的确是个好孩子,哀家这些年没有白疼你!”
“娘娘……”青莲还想再劝。
卓太后摆摆手:“慕容离亭没那么可怕。他要的无非就是两件事。
一是洗白名声;二是重新把楚王府的招牌立起来。
这两件事楚钰姐姐能帮他,哀家同样能。
而且,宋燕重新开战,圣上最需要的就是来自楚王府的支持。
哀家只需替他们搭个桥,这件事做起来容易得很。”
青莲道:“可万一离亭世子知晓了大燕有两个太后娘娘,他会不会对您不利?”
卓太后哈哈笑了起来。
“哀家根本就没有打算瞒着他。”
青莲满脸疑惑。
卓太后耐心解释道:“你觉得一个将燕帝玩弄于股掌之间,时刻打算将燕国据为己有的太后;和一个对大燕毫无威胁,对朝政丝毫不感兴趣的太后,离亭世子更容易接受哪一个?”
青莲彻底说不出话了。
卓太后温声道:“从今日起,哀家就把楚钰姐姐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把她照顾好了。
伤情一旦有什么变化,一定要及时向哀家禀报。”
※※※※
两日后,楚王世子慕容离亭回到了京城。
时隔半年多重回燕京,慕容离亭顾不上回楚王府看一看,也顾不上拜访故旧,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安肃帝果然如卓太后想的那样,早就盼着慕容离亭重回京城。
昨日他从卓太后那边得到消息,说几个月前的定亲宴惨案另有内情,慕容离亭乃是冤枉的,楚王也尚在人世。
安肃帝哪里还顾得上那内情是什么,一心只盼着慕容离亭回京面圣。
所以,当时隔一日后,慕容离亭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在安肃帝面前,他竟丝毫不顾及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离亭最见不得的就是安肃帝的这副脓包样。
他简单敷衍了安肃帝几句,便提出要去韵冉宫给太后请安。
安肃帝自是不会拒绝,甚至还吩咐几名心腹宫人给他引路。
慕容离亭不置可否。
身为大燕皇室子弟,他自然知晓韵冉宫在哪个方向。
但那老妖妇并非他的嫡亲祖母,他又一直对她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从未踏足韵冉宫。
今日么……
第二十七章 摄政王(上)
卓太后把自己所有的底牌一次性亮了出来。
她看得出慕容离亭眼中的鄙夷之色,她也知晓自己行事太过鲁莽,但她依旧肯定自己此次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但对方迟迟不表态,卓太后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发虚。
在燕国皇室中混迹了半辈子,慕容家这些所谓的天潢贵胄都是些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
要说还有一个她看不透的,唯有眼前这位优秀至极的年轻人。
从前慕容离亭的软肋是楚王夫妇,如今真是拿不准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万一他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守信用,得了左楚钰的敌国财富后,立刻把自己灭口了呢?
这样的可能性虽然很小,但凡事总有个万一……
慕容离亭看够了她这副嘴脸,终于开口道:“太后娘娘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可以答应您。”
卓太后松了口气,道:“世子容哀家准备几日,一切妥当之后便可派人前来交割。
另外,世子那边还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只要哀家力所能及,一定替你达成心愿。”
慕容离亭面上看不出喜怒,淡然道:“如此甚好。”
卓太后见他这么好说话,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还有什么要求之类,自然只是客套话。
她一个已经开始养老的人,能有什么本事替即将大权在握的楚王世子解决麻烦。
再说了,人家离亭世子又不是寻常人家那种爱占小便宜的妇人,自然不会同她斤斤计较……
孰料,她脸上才刚露出半个舒心的笑容,就听慕容离亭道:“我这里的确是有件事情请太后娘娘帮忙。”
卓太后一噎。
果然是磨难锻炼人么?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离亭世子身上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都学会打蛇随棍上了!
她弯了弯唇,道:“世子但说无妨。”
慕容离亭道:“请太后娘娘把大宋元后交给我。”
卓太后的笑容瞬间散去:“世子,你方才答应过的,一旦得到那些东西,保证绝对不伤害大宋元后。”
慕容离亭被气笑了:“太后娘娘想太多了,就算没有您的话,我也没有伤害元后的打算。”
“当真?”卓太后追问。
慕容离亭抬起右手:“要不要我给您起个誓?”
“罢了!”卓太后摆摆手:“哀家相信世子的人品,等你派人来交割财物之时,一并将元后带走吧。”
夜长梦多,让元后一直住在韵冉宫,她其实也有些不安。
让慕容离亭把她带走,一旦有人想要寻她,就不干自己的事了。
达到目的的慕容离亭哪里肯耽搁,他依旧不肯行大礼,只是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去。
卓太后把郝嬷嬷和青莲唤来,将她和慕容离亭商议的结果告知了二人。
郝嬷嬷的想法和卓太后基本一致。
受伤昏迷的元后就是个烫手山芋,还是尽快脱手为妙。
青莲毕竟是年轻姑娘家,一想到元后和楚王府之间永远不可能化解的仇怨,就觉得元后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毕竟是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要是死了还能替她上柱香,似这般落个不明不白的结局,她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可惜郝嬷嬷和青莲都不是能做主的人,她们只能依照卓太后的吩咐,在这余下不多的时日尽力照顾好元后。
再说慕容离亭。
韵冉宫之行,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计划。
卓太后……不,应该说是大宋元后左楚钰,一直都是个让他和楚王府,甚至是整个慕容皇室最为忌惮的人物。
如果现下宋燕之间的局势不要这么紧张,他尚且有耐心同她慢慢周旋。
可惜宋国已经做好了不灭大燕誓不罢休的打算,容不得慕容皇室有半分喘息之机。
所以他之前的计划是非常消极的,只想尽力保全他们一家人,以及那些一直追随楚王府的朝臣和将士们的性命。
如今被卓太后这么简单粗暴地一搅和,左楚钰这个大麻烦算是解决了一大半。
接下来的一小半虽然不再棘手,却也刻不容缓。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慕容皇室必须在短时间内重新整顿朝纲,否则拿什么抵抗来势汹汹的宋军?
安肃帝那个混账草包是靠不住的,他必须尽快和宗室勋贵以及重臣们商议,重新推举出一位辅政的人。
慕容离亭回到楚王府,连口气都顾不上喘,立刻马不停蹄地派人去给宗室勋贵和重臣们下帖子,请他们第二日一早前来府中议事。
把一切都安排好,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慕容离亭刚想吩咐下人端饭,小厮阿宾急匆匆来报,说秦王殿下来访。
慕容离亭眯了眯眼睛。
燕国立国时日太久,封王的人不知凡几。
可安肃一朝,秦王绝对是最不能小觑的一位。
不是说他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他与安肃帝一样,都是延平先帝的儿子。
延平先帝没有嫡子,当初若非左楚钰从中搅局,秦王这个长子继承大统的几率绝对比安肃帝这个次子大得多。
按说被夺了继承权,秦王理应十分痛恨左楚钰和安肃帝才对。
可左楚钰那老妖妇的手段却十分高明,不知她是如何安抚秦王的,总之在安肃帝登基之后,秦王立刻成为了宗室中的第一人。
不仅手中的权势日盛,还把年幼丧母的嫡长女送进宫里由太后亲自教养。
这些年燕国宗室与左楚钰的争斗之所以屡屡受挫,固然是因为左楚钰手段高明,同秦王这个内奸也有直接的关系。
毕竟宗室在一起议事,总不能把他这个为高权重的秦王落下。
慕容离亭记得清清楚楚,有几次父王都想提着剑把秦王直接给扎个透明窟窿。
所以他相信,此次自己同左楚钰打成协议的事情,其他人,包括圣上都未必知晓,可秦王却一定是知道的。
那么……
明明说好明日一早前来议事,他为何今晚就急匆匆过来了?
莫不是突然与左楚钰断了联系,狗急跳墙了?
慕容离亭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肚子,认命地用了几块点心垫补了一下,又喝了一杯茶润了润,这才吩咐阿宾去请秦王。
第二十八章 摄政王(中)
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慕容绯和慕容离亭父子都不待见秦王,偏生对他的嫡长女慕容晓芙,父子二人真是讨厌不起来。
因为有了慕容晓芙的斡旋,秦王府和楚王府才不至于彻底撕破脸。
就是慕容离亭,从前也以“秦王叔”呼之。
如今慕容晓芙出了那样的事,慕容离亭心里对左楚钰和秦王自是痛恨不已。
尤其是秦王,他居然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女沦为一颗棋子,甚至命丧异国他乡。
简直枉为人父!
顶着慕容离亭如刀剑一般锋锐的目光,秦王迈步走进了书房。
毕竟是在朝中呼风唤雨近二十年的亲王,他虽然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脚步却依旧沉稳。
慕容离亭却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秦王。
他的态度甚至还不及之前对待卓太后。
打量了秦王一番后,他用非常不耐烦的语气道:“秦王这般时候前来,所为何事?”
秦王顿住脚,险些被他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换作从前,他连楚王慕容绯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慕容离亭这个黄口小儿?
可如今……
若非太后娘娘有吩咐,说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得罪楚王府,他定要这小儿好看!
看着秦王那有火不能发的憋屈模样,慕容离亭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像是又添了一层光彩,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秦王想起此行的目的,不得不将火气压下,重新迈开步子。
也不用慕容离亭招呼,他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慕容离亭依旧不搭理他,自顾着拿起一个白玉镇纸把玩起来。
秦王脑门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不是没有经过事的毛头小子,知晓这种时候应该先问候一下楚王夫妇,有了引子才能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
可他敢提楚王夫妇么?
那两口子一个中毒一个中蛊,全都是拜太后娘娘所赐,他自然也是难逃干系。
秦王咬了咬牙,提高声音道:“离亭贤侄,叔父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同你商议。”
“哦?”慕容离亭连头都懒得抬:“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最近几日赶路实在是累得很了,想要早些休息。”
秦王无奈,只能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叔父知晓你此次是前来与太后娘娘商议要事的。
可从昨日起韵冉宫那边就传出消息,说太后娘娘染了时疫,最近几个月恐怕都不能出韵冉宫,早朝自然也不能上了。
叔父手头还有好几件要事必须请太后娘娘定夺,这么一来事情就耽搁了。
听闻贤侄今日回京后直接去了皇宫,甚至还在韵冉宫里盘桓了近一个时辰。
所以叔父想来向你打听一下,太后娘娘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离亭嘴角翘了起来。
看来自己猜得一点不错,秦王这厮果真是因为和韵冉宫那边断了联系,所以才来询问自己的。
他把手里的镇纸放下,用一种完全辨不清深浅的眼神看着秦王:“秦王,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解惑。”
秦王的眼皮跳了跳:“贤侄请讲。”
慕容离亭厉声道:“王爷方才一口一个太后娘娘,本世子倒是想问一问,你所说的太后娘娘是姓卓还是姓左?”
秦王大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拔腿而逃。
两个太后的事情知道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就连许多被左楚钰拉拢,忠心耿耿为她办事的十多年的人,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前几日左楚钰和自己见面时也根本没有提及身份泄露的事,慕容离亭这小子究竟是怎么知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瞧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慕容离亭索性说得更直接,把左楚钰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凶手是谁他暂时是不会告诉秦王的。
毕竟他在京中立足未稳,很多时候绝不能心急。
秦王的心情开始有些暴躁了。
与左楚钰相处越久,他对她的能力认识得就越是深刻。
甚至于到了后来没有她的指示,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事的地步。
慕容离亭没有理由骗他。
所以左楚钰是真的出事了!
如今局势这般紧张,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左楚钰定夺。
她这一受伤,所有的一切岂不乱套了?!
他的一颗心像是有无数的虫蚁在啃噬,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就说了出来。
慕容离亭冷笑道:“秦王这是在紧张什么呢?我大燕立国近二百年,什么时候到了离开某一个人就无法运转的地步?
太祖爷都达不到的高度,一个其他国家的皇后就能达到?”
秦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离亭……我……我……”
慕容离亭不想听他废话,沉声道:“秦王,你明明知晓左楚钰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不遗余力地替她卖命。
你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么?
更有甚者,你竟把自己唯一的嫡女送到她身边,最终导致晓芙姐落到那样的下场。
忠孝仁义,你真是一条都不占!
我倒是想要问一问,左楚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死心塌地地追随她?”
秦王的身子抖了抖,凄然道:“贤侄啊,我这也是没有办法……
你只知道左楚钰曾经是左半城的家主,是大宋的元后,却不知晓她与我父皇之间的纠葛。”
慕容离亭呼吸一滞。
果然!
关于延平帝和卓太后的事情,他听父王说过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会觉得奇怪。
卓太后出身卑微样貌普通,这样的女子能入皇子府做一名侍妾,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果然延平帝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把自己府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的事儿都给忘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竟能在延平帝继承大统之后,摇身一变成为最受宠的妃嫔。
甚至在延平帝驾崩后,扶持安肃帝登基,最终把持燕国朝政近二十年。
事有反常必为妖。
在这些奇怪累积到一定的量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卓太后有问题。
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他的能力,但见识却能。
以卓太后的履历来看,性格懦弱胆小的她,绝不可能拥有多高明的见识。
那么,她凭什么能做到后来的位置?
第三十章 先下手(上)
秦王却是满脸的轻松。
他用非常愉悦的语气道:“摄政王此言差矣,所谓能者多劳,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你……”慕容离亭弯起手指敲了桌面几下:“秦王叔,难道你们不清楚,如今大燕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听他唤自己为“秦王叔”,秦王笑得见牙不见眼。
“贤侄啊,有你这个摄政王在,不管什么危机总是会度过的。”
慕容离亭突然有了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照他之前的计划,是打算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带着一家人离开中原,从今往后再也不为这些破事烦心的。
没想到姓卓的老女人闹了这么一出,竟把他推到了大燕这艘破烂的贼船上。
他拧着眉道:“王叔有所不知,我本来是打算立刻离京的。
如今宋国重兵压境,唯有赶紧把我大燕的军队重新整顿,否则如何迎敌?
一心难以二用,做了摄政王,势必要留在朝中主政。
那么敢问秦王叔,换成你是我,该如何抉择?”
秦王被问住了,大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离亭有些心烦:“王叔若是没有其他事还是回府歇着吧,我待会儿还要进宫一趟。
摄政王这个位置虽然是宗室勋贵和朝中重臣一致推举的,圣上那边总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嘴里这么说着,慕容离亭心里却更烦了。
皇帝几十年来几乎等同于摆设,是大燕衰败的根源之一。
反观宋国,先有雄才伟略的昌隆帝,如今又有年轻有为的乾宁帝。
不仅如此,他们的皇后也都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他做了摄政王后,即便一日当作两日用,就真的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么?
秦王好容易才把嘴巴何龙,忙道:“贤侄,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慕容离亭道:“何事?”
秦王道:“就是……就是那左楚钰,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慕容离亭凝视着秦王的眼睛:“我打算将她送回宋国。”
“送回……宋国?”秦王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出问题了。
说句不好听的,拿捏着左楚钰这个宋国新帝的嫡亲祖母,对付宋国不就多了一个最有效的办法么?
这大侄子该不是真被他们给逼疯了吧?
慕容离亭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秦王叔难道不信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王还能说什么?
他忙道:“这是哪里的话,你这孩子向来行事稳重,断没有不放心的。
更何况我们既尊你为摄政王,自然一切都要听你的。”
慕容离亭送走秦王,乘车去了皇宫。
当日,离亭世子成为燕国摄政王的消息如同长着翅膀一般,四散而去。
※※※※
凤翔宫。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见凤凰儿成为这里的主人已经半个月了。
如果不是赵重熙几日后将离京奔赴辰州,她甚至会忘了时光在流逝,忘了自己是背负着责任的大宋皇后。
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趴在窗沿上的凤凰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在一旁做针线的春桃和容云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皇后娘娘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些伤春悲秋的女子。
可她们却清楚,娘娘其实是舍不得圣上离京。
主子们夫妻情深,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可她们伺候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她如此伤感。
春桃放下手里的针线,取了一件斗篷走到窗前,轻轻披在了凤凰儿身上。
凤凰儿身上一暖,偏过头笑道:“我今日是不是特别颓废?”
春桃笑道:“娘娘不过是叹了九声而已,哪里就颓废了?”
凤凰儿被她逗笑了:“难为你们记得这般清楚,看来我是不能再继续偷懒了。
人之所以会为了月缺花落而叹息流泪,其实都是闲的。
你们见哪个整日忙碌的人顾得上这些?”
春桃道:“娘娘在这里吹了半日冷风了,还是去喝杯热茶暖暖,要不待会儿圣上回来又要生气了。”
凤凰儿不打算辩驳,意者她的意思坐回了书案后。
端起桂花蜂蜜茶喝了两口,就见红翡踢踢踏踏地跑了进来。
对于这种屡教不改的行为,春桃都懒得训斥了。
只是问她:“让你回国公府去瞧瞧三夫人,怎的这般急慌慌的?莫不是……”
阮棉棉的产期已经过了几日,却迟迟不见动静,真是让人想不着急都难。
红翡停下脚步,叉着腰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道:“三夫人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听那几名接生嬷嬷说,看起来就是这一两日了。
三夫人让我告诉皇后娘娘,说她一切都好,让娘娘莫要挂念。”
凤凰儿笑道:“这话和昨日几乎没差,你怎的这般着急?”
红翡终于缓过劲儿来,笑嘻嘻道:“是夜枭大哥托我给娘娘捎个口信,说燕国的卓太后染了时疫,离亭世子三日前做了燕国的摄政王。”
“什么?!”凤凰儿手里的茶盏险些滑落。
红翡忙解释:“是真的,夜枭大哥说了,这消息是咱们的人从燕京飞鸽传书来的,正式的消息大约三日后才会传到宋京。”
凤凰儿本来也不是怀疑红翡在乱说,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春桃接过她手里的茶盏,轻声道:“娘娘,燕国的朝政一向都由卓太后把持,即便是染上时疫,也该由她的亲信辅政,如何轮得到离亭世子?”
凤凰儿道:“是啊,她就是还政于安肃帝,也不该交给离亭世子。
除非她染上时疫这件事本身就是离亭世子的人做的。”
有些话她不好对丫鬟们说。
燕国从前把持朝政的根本不是什么卓太后,而是大宋的元后左楚钰。
她和慕容离亭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的,绝不可能和解。
当然,态度更坚决的一方是慕容离亭。
至于元后,值此多事之秋,她自然是希望慕容离亭能暂时放下成见,率领楚王慕容绯的那些老部下抵御宋军。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们二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交锋,最终以慕容离亭的胜利宣告结束了?
凤凰儿靠在椅背上,认真揣摩着慕容离亭的心思。
第三十一章 先下手(中)
赵重熙回到凤翔宫,并没有如往日那般见到在正殿门口迎接他的凤凰儿。
他本不是矫情的人,对于每日回宫都有媳妇儿迎接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他的媳妇儿是要捧在手心里疼惜的,不是拿来立规矩的。
可被打扮得齐整漂亮的媳妇儿迎接了好几日后,他的想法完全变了。
就好比今日,没能在正殿门口见到那巧笑嫣然的人儿,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儿。
果真是由奢入俭难,世上谁都不能免俗。
赵重熙笑着摇了摇头,唤过一名正给他行礼的小宫女:“皇后娘娘去哪儿了?”
小宫女忙道:“回圣上,娘娘一整日都在书房。”
赵重熙眉头微蹙。
凰儿喜欢看书,婚前住在润心园时,待在书房的时间比正房要多得多。
不过自从他们大婚,她虽然还是喜欢待在那充作书房的偏殿,却也没有整日呆在里面不出来的。
凰儿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赵重熙不再搭理那小宫女,三步并作两步朝书房那边飞奔而去。
到了偏殿,果然见春桃几个都在门外面候着,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春桃她们不要发出声响,赵重熙这才放轻脚步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朝书房里边儿望去,只见凤凰儿趴在书案上一动不动,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赵重熙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大约是上一世经历过那样的苦楚,凰儿看书又快又仔细,很少见她有困倦的时候,更不用说打瞌睡。
没想到她也会有看书睡着的一日。
难道是自己晚间闹太多次,让她精力不济了?
他把门合上,放轻脚步走到了书案旁。
刚想轻拍凤凰儿的肩膀,就见她的胳膊下面压着一张写着字的花笺。
赵重熙十分好奇,把手转了个方向,将那花笺抽了出来。
他微微一愣。
慕容离亭。
四个端正秀丽的字映入眼帘。
赵重熙有些哭笑不得。
媳妇儿可真是信任他呀!
这样的行为换做别的男人,肯定会被气死的好么?
他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凤凰儿醒了。
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她用带着一丝暗哑的声音道:“阿福,你怎的就回来了?”
赵重熙伸手在她腮边轻轻拧了一下,冲那花笺上的四个字努了努嘴,故作委屈道:“我要再不回来,媳妇儿的心都飞了……”
凤凰儿把他的手拍开:“少给本宫来这一套!”
赵重熙好笑道:“那请皇后娘娘给我说一说这其中的典故。”
凤凰儿往椅子边上挪了挪,赵重熙心领神会地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把她揽进怀中。
凤凰儿把夜枭打探来的消息快速说了一遍。
赵重熙神色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离亭兄那般人才,别说一个摄政王,就是大燕皇帝也做得。”
凤凰儿转头看着他:“阿福,你就不担心元后么?”
赵重熙像是赌气一般,冷声道:“她那么有本事,上次在南疆连夏侯统领都没能抓住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凤凰儿无奈道:“阿福,咱们别说气话好么?”
赵重熙也觉得怪没意思的,正色道:“燕帝再无能,也不可能由两个人一起辅政。
摄政王上位,太后在朝堂中自然就没有了容身之地。
凰儿,你说离亭兄会怎么处置皇祖母?”
时疫什么的肯定是借口,但他能肯定,皇祖母定然是出事了。
两辈子都对他下过毒手的皇祖母遭了难,赵重熙虽不至于幸灾乐祸拍手叫好,但也不该担忧,更不该难过。
可很多时候,人的情绪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虽然赵重熙很不想承认,但他心里的确在担忧皇祖母的现状。
凤凰儿轻声安抚:“阿福,离亭世子并非凶残之辈,只要能顺利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应该不会对元后下毒手。
咱们立刻给燕国那边的人传信,让他们寻机……”
“凰儿。”赵重熙打断她的话:“那些人咱们静心培养了多年,将来还有大用处,不能让他们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放才也说了,离亭兄并非凶残的人,只要顺利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至于下毒手。”
凤凰儿道:“你觉得他最想要,而元后娘娘也能拿的出的东西是什么?”
赵重熙垂眸看着她:“银钱。”
凤凰儿点点头:“她当年乃是诈死离开,何况当时的大宋立国不久,即便是国库里也没有什么银子。
左家也是元气大伤,同样没有大批的银钱供她使用。
但她毕竟是做过左家家主的人,只要给她时间,她再挣出一份敌国财富不是什么难事。”
赵重熙非常赞同她的说法:“如今这一份敌国财富,应该是落入了离亭兄手中。”
“那倒未必。”凤凰儿嘴角微勾:“元后手中的财富并非现成的金山银山,而是一些赚钱的产业。
离亭世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把这些产业转化为他最需要的军饷。”
“所以呢?”赵重熙一挑眉,狭长的眸子中满满都是喜悦。
夫妻二人心有灵犀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他敢肯定,此刻凰儿心中所想定然和他一般无二。
凤凰儿也很高兴,她握着赵重熙的大手道:“所以咱们必须先下手。”
赵重熙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恶趣味。
反正每次凰儿想要算计别人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她像是比平日又漂亮了几分。
他在凤凰儿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说说你的计划。”
凤凰儿道:“夜长梦多,有些人对大宋寸功未立,却享受了二十多年前的荣华富贵。
如今大宋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他是不是该站出来做些事了?”
“说得好!”赵重熙伸手把之前凤凰儿用过的湖笔拿起来蘸了墨,在一张空白的花笺上刷刷点点写了几十个字。
凤凰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打开门吩咐:“春桃,让小袖子进来。”
很快小袖子便躬身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第三十二章 先下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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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各地藩王陆陆续续离开京城返回封地。
唯有济安王赵启一家,因为没有新帝的圣旨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
秦王却是满脸的轻松。
他用非常愉悦的语气道:“摄政王此言差矣,所谓能者多劳,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你……”慕容离亭弯起手指敲了桌面几下:“秦王叔,难道你们不清楚,如今大燕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听他唤自己为“秦王叔”,秦王笑得见牙不见眼。
“贤侄啊,有你这个摄政王在,不管什么危机总是会度过的。”
慕容离亭突然有了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照他之前的计划,是打算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带着一家人离开中原,从今往后再也不为这些破事烦心的。
没想到姓卓的老女人闹了这么一出,竟把他推到了大燕这艘破烂的贼船上。
他拧着眉道:“王叔有所不知,我本来是打算立刻离京的。
如今宋国重兵压境,唯有赶紧把我大燕的军队重新整顿,否则如何迎敌?
一心难以二用,做了摄政王,势必要留在朝中主政。
那么敢问秦王叔,换成你是我,该如何抉择?”
秦王被问住了,大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慕容离亭有些心烦:“王叔若是没有其他事还是回府歇着吧,我待会儿还要进宫一趟。
摄政王这个位置虽然是宗室勋贵和朝中重臣一致推举的,圣上那边总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嘴里这么说着,慕容离亭心里却更烦了。
皇帝几十年来几乎等同于摆设,是大燕衰败的根源之一。
反观宋国,先有雄才伟略的昌隆帝,如今又有年轻有为的乾宁帝。
不仅如此,他们的皇后也都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他做了摄政王后,即便一日当作两日用,就真的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么?
秦王好容易才把嘴巴何龙,忙道:“贤侄,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慕容离亭道:“何事?”
秦王道:“就是……就是那左楚钰,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慕容离亭凝视着秦王的眼睛:“我打算将她送回宋国。”
“送回……宋国?”秦王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出问题了。
说句不好听的,拿捏着左楚钰这个宋国新帝的嫡亲祖母,对付宋国不就多了一个最有效的办法么?
这大侄子该不是真被他们给逼疯了吧?
慕容离亭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秦王叔难道不信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王还能说什么?
他忙道:“这是哪里的话,你这孩子向来行事稳重,断没有不放心的。
更何况我们既尊你为摄政王,自然一切都要听你的。”
慕容离亭送走秦王,乘车去了皇宫。
当日,离亭世子成为燕国摄政王的消息如同长着翅膀一般,四散而去。
※※※※
凤翔宫。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见凤凰儿成为这里的主人已经半个月了。
如果不是赵重熙几日后将离京奔赴辰州,她甚至会忘了时光在流逝,忘了自己是背负着责任的大宋皇后。
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趴在窗沿上的凤凰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在一旁做针线的春桃和容云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皇后娘娘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些伤春悲秋的女子。
可她们却清楚,娘娘其实是舍不得圣上离京。
主子们夫妻情深,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可她们伺候了皇后娘娘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她如此伤感。
春桃放下手里的针线,取了一件斗篷走到窗前,轻轻披在了凤凰儿身上。
凤凰儿身上一暖,偏过头笑道:“我今日是不是特别颓废?”
春桃笑道:“娘娘不过是叹了九声而已,哪里就颓废了?”
凤凰儿被她逗笑了:“难为你们记得这般清楚,看来我是不能再继续偷懒了。
人之所以会为了月缺花落而叹息流泪,其实都是闲的。
你们见哪个整日忙碌的人顾得上这些?”
春桃道:“娘娘在这里吹了半日冷风了,还是去喝杯热茶暖暖,要不待会儿圣上回来又要生气了。”
凤凰儿不打算辩驳,意者她的意思坐回了书案后。
端起桂花蜂蜜茶喝了两口,就见红翡踢踢踏踏地跑了进来。
对于这种屡教不改的行为,春桃都懒得训斥了。
只是问她:“让你回国公府去瞧瞧三夫人,怎的这般急慌慌的?莫不是……”
阮棉棉的产期已经过了几日,却迟迟不见动静,真是让人想不着急都难。
红翡停下脚步,叉着腰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道:“三夫人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听那几名接生嬷嬷说,看起来就是这一两日了。
三夫人让我告诉皇后娘娘,说她一切都好,让娘娘莫要挂念。”
凤凰儿笑道:“这话和昨日几乎没差,你怎的这般着急?”
红翡终于缓过劲儿来,笑嘻嘻道:“是夜枭大哥托我给娘娘捎个口信,说燕国的卓太后染了时疫,离亭世子三日前做了燕国的摄政王。”
“什么?!”凤凰儿手里的茶盏险些滑落。
红翡忙解释:“是真的,夜枭大哥说了,这消息是咱们的人从燕京飞鸽传书来的,正式的消息大约三日后才会传到宋京。”
凤凰儿本来也不是怀疑红翡在乱说,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春桃接过她手里的茶盏,轻声道:“娘娘,燕国的朝政一向都由卓太后把持,即便是染上时疫,也该由她的亲信辅政,如何轮得到离亭世子?”
凤凰儿道:“是啊,她就是还政于安肃帝,也不该交给离亭世子。
除非她染上时疫这件事本身就是离亭世子的人做的。”
有些话她不好对丫鬟们说。
燕国从前把持朝政的根本不是什么卓太后,而是大宋的元后左楚钰。
她和慕容离亭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的,绝不可能和解。
当然,态度更坚决的一方是慕容离亭。
第三十三章 断财路(上)
赵启这般配合,赵重熙自然是高兴的。
但他自小修习的便是文韬武略帝王之术,经商几乎是一窍不通。
重生之后他吸取上一世的教训,倒也添置了不少产业,但全都交给了凤凰儿打理。
凤凰儿是个行事极稳妥的,加之又有盛迎岚她们几个帮忙,这几年赵重熙真是没有为自己的产业费过半点心思。
而且每当需要用钱的时候,都不用他开口,凤凰已经把一切替他打点妥当。
所以此时听赵启询问他具体该怎么做,赵重熙一时间竟有些词穷。
天底下的事情要全都知晓,他还是人么?!
趁着赵启不注意,他冲凤凰儿挤了挤眼睛,又双手合十拜了拜。
凤凰儿被他逗笑了。
人无完人,阿福自然也不可能事事精通。
但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从不打肿脸充胖子。
这一点同自己完全一致。
与其装模作样被人发现破绽,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自己不懂。
不过,面对赵启这样的人,她今日却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懂,却要装作不懂。
一来试一试赵启能不能用,二来算是给他一个教训,省得将来处处拿大。
见帝后迟迟不表态,赵启微微抬了抬头:“圣上?”
凤凰儿轻笑道:“王爷莫要着急,经商一道,圣上和本宫皆是从未接触,所以还是想要先听一听您的意见。”
赵启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免有些小得意。
经商和读书不一样,经验比聪明更重要。
而经验,恰巧就是年轻的帝后最缺少的东西。
尤其是司徒皇后。
圣上身体中好歹还有四分之一的左家血脉,对于经商,天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可皇后呢,司徒家和阮家一文一武,和经商半点不沾边。
她的父母就更不用提了,若非仗着家世不俗,两口子就是一对儿荒料,迟早都得饿死。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暗暗咒骂了司徒曜几句。
骂过后才道:“圣上和娘娘有所不知,元后这些年做生意的方式和从前左家鼎盛时期大为不同。
但效果却是极好的,二十年的时间,她手中的财富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左半城。”
“哦?”赵重熙和凤凰儿果然很好奇。
从前的左半城之所以能积累下敌国的财富,是得益于数代人的辛苦经营。
元后诈死不过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这么短的时间,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虽然正在出卖元后,赵启却还是忍不住先赞了几句。
“元后绝对是臣这半辈子见过的最有能力和魄力的女子!”
赵重熙哼了一声:“难怪王爷会这般死心塌地地追随元后。
身为大宋的皇室宗亲,隐瞒元后诈死的消息长达二十年已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更何况你还敢追随在她身后,帮她把我大宋的财富往敌国那边转移。
赵启,你真是财迷心窍,为了挣钱连命都不想要了!”
赵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发作,忙道:“圣上息怒,臣不是那个意思……”
凤凰儿暗暗掐了赵重熙一把,这才笑道:“王爷莫要害怕,你接着说。”
赵启见赵重熙的怒火渐渐平息,这才继续道:“元后这二十年间之所以积累了那么大的一笔财富,完全得益于她那广阔的人脉。
新手做生意,总会纠结于该做什么生意,该如何进出货物,该寻哪一家镖局负责押运。
往往就是因为这些杂事,最终导致贻误了商机。
元后那里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经成熟,不管什么样的生意,经她的手成本就是最低,利润自然也就最大……”
凤凰儿暗忖,其实这些年她们几个做生意,和元后也是半斤八两。
选择做什么生意,如何进出货物,如何押运,自有盛迎岚去解决。
至于人脉,盛家自然无法与元后相提并论,可别忘了她们几个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强大。
所以她们的生意同样是成本最低,从而得到了最大的利润。
可尽管如此,三年的时光,她们几个其实也并没有挣下多么惊人的财富。
所以,二十年的经营便等同于与左家几十年的积累,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爷。”她轻唤了一声,成功打断了赵启那滔滔不绝的话语。
他抿了抿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凰儿道:“本宫想问一问王爷,那些年宋燕之间战争不断,两国之间的贸易基本处于断绝的状态。
元后是如何让两国之间的商路保持畅通的?
就算这几年两国恢复贸易来往,她的商队有没有足额缴纳关市税?”
说白了,元后这样的行为就是走私。
依大燕的律法,两国之间的贸易来往是要征收关市税的。
也就是在两国边境各城设置关卡,货物经过关卡时,有关的衙暑根据货物的价值按比例征收关市税。
元后利用她的人脉,在宋燕两国处于战争状态时,她的商队依旧顺利来往于两国之间。
因为两国之间没有了贸易来往,来自别国的货物就显得格外珍贵,价格定得再高也是供不应求。
两国和谈后,没过多久便恢复了贸易。
元后想要再随意定价就不可能了。
于是她便想出了偷逃关市税这样的办法。
这么一来,她的货物依旧保有价格上的优势,但利润自然及不上从前。
听了凤凰儿的话,赵启的腿一软险些跪了。
这是几个意思?
说好的什么都不懂,说好的蠢货和母夜叉的女儿呢?
这小姑娘掩藏得是不是太深了?!
赵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皇后娘娘,原来您也是个中老手,倒是臣看走眼了。”
凤凰儿笑道:“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谈不上什么老手,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赵启暗暗握了握拳头,干笑道:“好说,好说……”
赵重熙在一旁看得好笑。
只要凰儿想装,这世上就没有她骗不了的人。
赵启想和她斗,还真是嫩了点!毕竟她是昭惠太子的爱女,就算是论年纪也比赵启大得多。
第三十四章 断财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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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各地藩王陆陆续续离开京城返回封地。
唯有济安王赵启一家,因为没有新帝的圣旨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赵启心情非常糟糕,早朝也借口身体不适从来不去。
用他的话说,他如今就是在混吃等死,就等着新帝哪一日腾出手来同他算账。
既如此,他吃饱了撑的还去上那劳什子的早朝?
这一日晚饭后,他又是恹恹地歪在软榻上,听不久前别人刚送他的一名歌女唱小曲儿打发时间。
刚唱了半支曲子,就见管家急匆匆小跑进来。
赵启挥挥手,那歌女赶紧止住歌声退了出去。
“怎么了?”赵启斜睨着管家,冷冷问道。
管家忙上前,道:“回王爷,圣上身边的修公公来了。”
“修公公?”赵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管家解释道:“就是圣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小袖子。”
赵启神色一凛,算账的来了!
他定了定心神,坐直身子道:“修公公人呢,你还不赶紧去把他请进来!”
管家道:“修公公留下一张花笺就离开了。”
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花笺捧到了赵启面前。
赵启伸手拿起花笺凑到眼前,字迹是他全然陌生的,内容却让他胆战心惊。
原来他的底细,圣上早就洞察于心,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之所以不说,一是看在大家都姓赵的份儿上,不想寒了赵家其他人的心。
二是因为他手里的那些东西。
随便想想都知道,后者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他咬了咬牙,吩咐管家:“去给本王备马车,本王要进宫一趟。”
管家不敢耽搁,又匆匆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赵启来到了凤翔宫。
经人通报后,他随着小袖子走进了偏殿。
赵重熙和凤凰儿虽已等候多时,但他们很清楚,对待赵启这样的人绝不能太过热情。
赵重熙淡然道:“济安王平身吧,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谢圣上。“”赵启站起身,顺便偷偷看了新帝身边的皇后一眼,这才走到一旁坐下。
他的神色被夫妻二人全数看在眼中。
赵重熙暗忖,一个人掩藏真正的脾性和本事,几十年来装作风流荒唐一事无成也实属不易。
眼前这厮算是他的堂祖父,上一事直到他出事,也没有看清楚这人的真面目。
这一世若非司徒三爷,他不知还要被这厮蒙蔽到什么时候。
赵启被二人看得心虚,只觉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般,有些坐不住了。
见他神色间有些慌乱,赵重熙道:“济安王,知晓朕今日请你来的目的么?”
赵启几乎是从椅子上直接蹦起来,躬身道:“回圣上,微臣不是很清楚。”
“呵……”
不等赵重熙接话,凤凰儿先就冷笑了一声。
赵启有些愤怒。
大宋还有没有规矩了?!
男人们谈论大事时,女人本就不该在场。
更何况这丫头才几岁,居然敢公然讥讽他这个祖父辈的人!
果然是司徒曜那厮的女儿,一样的没脸没皮!
此时他浑然忘了,大宋从来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二十多年前,元后可是日日随着昌隆帝上早朝的,怎的没见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尤其是他赵启,二十多年后的今日,依旧听元后的差遣,怎的没见他有什么意见?
至于说没脸没皮那就更可笑了。
济安王府都乱成那个样子了,难道他还有脸皮这种东西?
赵重熙见赵启竟敢鄙夷他的皇后,立时就要发作。
凤凰儿按住他的大手,冷声道:“王爷觉得本宫没有在这里说话的资格?”
赵启咬牙:“皇后娘娘言重了。”
凤凰儿才不想和他绕弯子,直入主题道:“济安王,你府上这些年日子过得十分富足,能告诉本宫是什么缘由么?”
赵启方才冲上脑仁儿的火气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方才是疯了么?
明知赵重熙把这丫头当眼珠子,自己惹她做甚?
如今倒是好了,这丫头片子连圣上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要是落在她手里,还能有什么好?
暗自腹诽的同时,该回答的问题还是要硬着头皮回答。
“回皇后娘娘,微臣府上人口太多,如果不想办法弄些产业,就该有人饿死了。”
凤凰儿深以为然道:“的确如此,可本宫出阁前也听人说过,置办产业不难,要想经营好却十分不易,总是需要有人从旁指点。
未知当初指点王爷的人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赵启说不下去了。
皇后娘娘公然从自己嘴里套话,这是真把自己当傻子呢!
凤凰儿却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
她暗暗握了握赵重熙的大手,意思是我要直接说你皇祖母了。
赵重熙反握了她一下,表示她想说什么都可以。
凤凰儿道:“济安王,关于你的一切,我们早已经彻底调查清楚。
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撒谎,最好把一切老老实实交待一遍。”
赵启心下暗惊。
什么叫做彻底调查清楚了?
能把自己明面儿上的产业调查清楚不奇怪。
可堂嫂这些年与他合作,暗中置办的那些产业,竟也没有瞒过他们的耳目。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银钱毕竟是身外之物,只要堂嫂在,多少都成重新挣回来。
最可怕的是堂嫂还活着的事,难道也被眼前这对小夫妻给查出来了么?
赵启顿时汗如雨下。
赵重熙很擅长把握时机,温声道:“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王爷应该尽快做出取舍。
济安王府毕竟是大宋所有的藩王中,与皇祖父和朕血缘最近的。
只要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朕可以保证,济安王府今后依旧会是大宋所有藩王中最富贵最风光的一家。”
这可是来自当今圣上的保证,赵启心动了。
他府里妻妾儿女一大群,单是妻妾们每月的脂粉钱首饰钱衣裳钱,就是一大笔开销。
还有儿子们娶亲的聘礼,女儿们出嫁的嫁妆,更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有了圣上的保证,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三十五章 坑儿子
司徒笑开口晚,如今说话比之前清楚了很多,但毕竟年纪还小,表达能力非常有限。
听父亲说这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娃娃是自己的弟弟,她眨巴着那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伸出肉乎乎白嫩嫩的指头指着小男婴:“吃……阿吃……”
对待自己的孩子,司徒三爷向来都是最有耐心的。
他笑眯眯地纠正着小女儿的发音:“笑笑,弟弟的名字是司徒篪,你是姐姐,可以叫他阿篪。”
司徒笑却非常固执,依旧指着小男婴道:“阿吃,阿吃……”
司徒三爷继续纠正:“是篪,阿篪。”
司徒笑不乐意了:“吃!”
司徒三爷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耳垂,无奈道:“篪。”
司徒笑气呼呼地尖叫:“吃!吃!吃!”
司徒三爷见她小胸脯一鼓一鼓的,只能认输投降:“就你厉害,吃吃吃!”
一面又伸出修长如玉的食指,轻轻捏了捏小儿子的嫩脸蛋:“对不住了啊,儿子,爹真不是故意的,你二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累极了的阮棉棉正在闭目养神。
一开始听着小女儿和丈夫的对话,虽然觉得好笑,但对丈夫这般耐心地教导女儿的行为,又感到十分满意。
若非累得不想睁眼,她真是想好好看一看这么有爱的画面。
可听到最后,她真是忍不了了!
她怎的没有发现,死渣男原来这么没原则?!
总不能因为女儿读不准儿子的名字,从今往后就让儿子改名为司徒吃吧?
吃货不可怕,最怕让人一听名字就暴露本质哇!
阮棉棉把眼睛撕开一条缝,就见小女儿试图挣脱丈夫的怀抱,努力朝床上的小人儿那边扑。
司徒三爷手上一点不敢放松,嘴里柔声哄道:“笑笑乖乖,弟弟还太小,等他长大了,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司、徒、曜!”阮棉棉轻吼了一声。
若不是怕把儿子吓醒女儿吓哭,她绝对要这不靠谱的死渣男好看!
虽然媳妇儿的声音很温柔,司徒三爷的小心肝还是颤了颤。
他抱着司徒笑来到床边,笑眯眯道:“棉棉,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阮棉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没原则又不靠谱的爹,我倒是想睡呢,可我敢睡么?!”
司徒三爷继续笑道:“笑笑还小呢,我说的话她连听都听不懂,都不用到明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孩子听不懂不代表你这个做爹的人就可以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
“火车?满嘴跑?”司徒三爷听不懂了。
“总之你以后不准在笑笑和阿篪面前乱说话,别把孩子给带坏了!”
“知道了。那火……”司徒三爷还想继续追问。
阮棉棉哪里想和他解释这么多,话锋一转道:“我娘我姐还有我两个嫂嫂呢?”
司徒三爷道:“她们昨晚守了整整半夜,现下还在客院那边休息。”
阮棉棉道:“你比她们还累呢,把笑笑交给她的乳娘,赶紧回去休息一下。
我这里还要坐月子,你别跟着倒下了才是麻烦。”
司徒三爷精神虽然亢奋,眼睛里却布满了红血丝。
他是很想在这里陪着妻儿,但一想到阮棉棉同样需要好好休息,便笑道:“好吧,你也赶紧休息,待会儿我再过来陪你说话。”
凤凰儿来到琴瑟居,听说父母都在休息,只得息了去探望阮棉棉的心思。
她让人把昨晚替阮棉棉接生的几位嬷嬷唤来,仔细询问了昨夜生产的过程。
听说阮棉棉和生笑笑那一次一般顺利,凤凰儿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棉棉姐虽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她毕竟已经年过三旬,生产遇到危险的几率比年轻妇人大得多。
春桃见她彻底放松了,忙取出早已备好的荷包打赏那几位嬷嬷。
为首的接生嬷嬷脸上都透出不一样的光彩,忙带领大家像皇后娘娘磕头谢恩。
她做这一行快二十年了,因为手段高明,这些年进出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府邸。
替贵夫人们接生风险大,好处也多,但似襄国夫人这般年纪生产还如此顺利的,大宋京城还真不多见。
犹记得去岁年初一,她也是被请到了成国公府替这位夫人接生。
那时她膝下的大姑娘还只是皇长孙的未婚妻,生的又是个女儿,她还以为赏钱会打折扣。
没想到司徒三爷出手竟那般大方,荷包沉甸甸的压手得很。
今年形势更加不同,襄国夫人又多了一重身份皇帝的岳母。
加之此次生产大将军府的几位夫人亲自坐镇,昨晚她们就多得了好几份赏钱。
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脸面。
不仅见到了皇后娘娘,甚至还同她说了几句话,最终她们还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荷包。
真不是她喜欢瞎猜,皇后娘娘赏的荷包虽不及司徒三爷赏的那么鼓,却更加压手。
这里面装的绝不会是银子,而是更加值钱的金子!
接生嬷嬷们都清楚,襄国夫人已经三十多岁,膝下早已儿女双全,这一胎之后定然不会再生了。
似今日这般发大财的机会,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回。
真是太可惜了!
把接生嬷嬷们打发走后,大将军夫人带着女儿和儿媳回到了琴瑟居。
一番行礼厮见后,几人又一起去看了一回司徒篪。
如今凤凰儿已经是大宋皇后,包括大将军夫人在内,几位将军夫人对她的态度和从前都有了些微的不同。
虽然不是非常明显,凤凰儿还是觉得有些无奈。
这就是做皇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亲人们并不是故意同她产生隔阂,而是之于皇权那种与生俱来的敬畏。
倒是方槐花的表现和从前一般无二。
她揽着凤凰儿的肩膀笑道:“还是你娘有福气,我们这些人想了半辈子也没做到儿女双全。
你娘倒是好,一下子就有了两二两女,真是羡慕死人了!”
凤凰儿也觉得棉棉姐格外有福气。
刚想附和大姨母几句,方槐花却压低声音道:“小妞妞,大姨母和你的舅母表嫂们没有福气也就罢了,反正我们就是一群寻常的妇人。
你却不一样,无论如何也要早些生个皇子……”
第三十六章 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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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儿被槐花大姨母弄得面红耳赤。
她心里很清楚,从阿福登基,也就是他们二人大婚那一日起,盼着她早些生个皇子的人就数不胜数。
太上皇、贵王妃、宗室勋贵、祖父祖母、满朝文武,甚至是大宋所有的百姓。
反倒是关系最近的父母以及阿福,他们却从未和她提过早些生皇子这种事。
不仅没有提,他们还总说她年纪还小,生孩子风险太大,过一两年再说。
至于她自己,婚后一直忙于适应新的身份、新的居所,还有阿福的各种纠缠。
孩子的事情还真没轮到她费心思去考虑。
可发自内心深处而言,她的确很想拥有一个她和阿福的孩子。
从理智上考虑,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皇子最好。
但她的心却告诉自己,她想要一个小公主。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得到一个完满无缺的童年,所以希望她的小公主能替她圆了这个梦。
※※※※
左楚钰名下拥有多少产业,卓太后是知晓的。
然而,她虽然出身商户,自小却对做生意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不可能拥有左楚钰那般的眼光和能力。
因此她虽然知晓左楚钰的产业非常赚钱,对其赚钱的过程却不甚了解。
成为摄政王后没几日,慕容离亭派人去韵冉宫接手左楚钰的财产。
赵启自然不知晓赵重熙在想些什么。
虽然司徒皇后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视。
他跟随元后一起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脑子自然是足够灵光的。
既然皇后都这么精明,圣上自然也不会是个蠢货。
他甚至怀疑,这小夫妻两个今日说不定就是在他面前合演了一场戏。
意识到这一点,赵启只觉得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今后切不可再如此大意!
既然选择了新主子,就不能再挂念着老主子。
赵启心一横,把元后这些年做生意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为了不引起宋燕两国朝廷的怀疑,元后的商队都是以物易物。
简单来说就是宋国的商队采买宋国的货物,燕国的商队采买燕国的货物。
在约定的时间地点,两支商队以物易物。”
听到这里,赵重熙和凤凰儿已经全部了解了元后赚钱的所谓秘密。
凤凰儿心知事情多耽搁一日,慕容离亭的军饷就会多充足一分。
燕军的战力增加,就意味着宋军会有更大的牺牲,她的亲人们也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她和赵重熙对视了一眼,把元后被夺权的事情告知了赵启。
赵启大惊:“怎么会?就凭燕帝那只蠢猪……”
听他说得粗鄙,赵重熙轻咳一声道:“济安王,燕帝是不怎么聪明,但燕国皇室也不乏离亭世子那样的人物。”
赵启自悔失言,忙道:“如果是离亭世子,想必元后此时已经陷入了危机。”
凤凰儿道:“在元后无法掌控其名下产业的情况下,你有把握断了她的财路么?”
赵启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娘娘的意思是……”
凤凰儿的声音平淡无波:“本宫不允许我大宋的银钱再落入燕军口袋里半文!”
“这……”赵启面有难色。
凤凰儿挑眉:“别告诉本宫,王爷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赵启一狠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微臣方才只是担心,下一批货物十日后便会抵达交换地点。
而且这批货物的数量还特别大,差不多是前五次的总和。
让他们停止交换不难做到,可这么一大批的货物,回到大宋后只能折本卖了。
还有那些生产货物的百姓,从今往后他们的收入肯定会下降不少,日子定会更加艰难。”
赵启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倒是让赵重熙和凤凰儿刮目相看。
同样,他的想法居然这么正,竟连半分歪门邪道的手段都不会,也让二人吃惊不小。
赵重熙道:“慕容离亭之所以对付元后,一多半都是冲着她手里的财产去的。
那些财产中,一大半都出自我大宋。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军用我大宋的银钱充作军饷,最终再来攻击我大宋。
留在大燕那边的财产是拿不到了,但这份损失必须尽量弥补。”
凤凰儿和他心有灵犀,自然知晓他所谓的弥补是什么。
赵启却有些发懵。
弥补?
莫非圣上是像学他的岳父大人,想让自己出钱堵这个大窟窿?!
赵重熙和凤凰儿再一次惊讶于对方的老实。
无奈之下,赵重熙只能把他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
这下轮到赵启大惊失色了。
“圣上……您这是要让微臣去抢……”
凤凰儿忍着笑:“王爷,事情没那么可怕。
圣上会派一批武功高强的精兵混入宋国商队。
届时他们可说是兵不血刃就能把燕国人手中的那批货物夺过来。”
赵启握了握拳:“好,微臣定不辱命!”
凤凰儿笑道:“王爷宅心仁厚,时刻惦念大宋百姓的生活。
所以,你可以去通知那些买办,今后那些货物的订单,不管数量还是出货日期,一切照旧。”
“娘娘?!”赵启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
凤凰儿道:“你没有听错,那些货物我全都要了。”
赵启蜷了蜷手指:“娘娘,您可千万不能逞一时义气。
且不说那些货物价值不菲,娘娘要那么多的货物做甚?”
有些话他真是不好说。
皇后娘娘自然不能像寻常人一样去做生意,那么多的货物,难道她想留下来赏人么?
身为一国之后,赏人东西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
可出自皇后之手的物件儿,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也一定得是精品。
总不能今儿赏某位王妃一匹布,明儿赏某位国公夫人一包茶叶,后儿又赏某位侯夫人一袋盐。
想着想着,赵启的脸酸得皱成了一团。
凤凰儿笑道;“王爷想太多了,元后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那些货物,我依旧会把它们弄到燕国去卖,所得我同样会充作宋军的军饷。”
这下不仅是赵启,就连赵重熙都吃了一惊。
第三十七章 大礼物(上)
宋国济安王赵启,是慕容离亭从来没有在意过的人。
毕竟像赵启这样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纨绔王爷,大燕皇室中一抓一大把,他从来都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此时听孟主事说济安王赵启居然同元后有勾结,慕容离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论与皇帝的亲疏,宋国济安王府和大燕楚王府相差无几。
只不过楚王府手中握有兵权,在朝堂中的影响力远比济安王府大得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楚王府一直都是燕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想除之而后快。
曾经慕容离亭也想过,索性把那兵权交出去,省得总让龙椅上的人惦记。
凭楚王府暗中培养的势力,保全他们一家人完全没有问题。
可父王却不同意,为此还狠狠训斥过他好几回。
反观毫无实权的济安王府,只要自己不作死,宋帝永远不会断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可事实证明,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父王中毒后,楚王府对兵权的掌控远不及从前,安肃帝对他和父王的疑心却并未减少分毫。
否则,三年前晋州私粮案后,左楚钰绝不可能重返朝堂。
而宋国济安王府也一样,安稳的荣华富贵并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偏要跟着左楚钰一起和宋帝作对。
这赵启也是够蠢的,难道左楚钰做了女皇帝,他还能比现在混得更好?
不过,以他的身份出现在两国边界处的小城,并带着军队把燕国商队抢了,显然就是赵重熙和司徒箜支使的。
他们夫妻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连抢夺货物这种事情都和自己的想到了一处。
孟主事被慕容离亭的笑容晃得眼晕,赶紧定了定心神:“摄政王,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想回去了……”
慕容离亭本无意为难他:“去吧,有事本王自会派人去寻你。”
孟主事行了个礼,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离亭见那精兵统领还跪在一旁,挥了挥手:“这次的事情不怪你们,退下吧。”
精兵统领如释重负,谢恩之后也离开了。
慕容离亭心里一阵憋闷,伸手打开了一份奏折。
刚看了两行,小厮阿宾急匆匆走进了书房。
“何事?”慕容离亭头也不抬地问道。
阿宾忙道:“回摄政王,那位老夫人醒了。”
慕容离亭把手里的奏折一扔:“随我去瞧瞧。”
那日他带人去韵冉宫交割财物,把左楚钰悄悄带回了楚王府。
经过这段日子的精心医治,她像是渐渐有了知觉,却始终没有真的醒过来。
没想到在自己被她的孙子和孙媳暗算了一回后,她倒是醒了!
阿宾不敢耽搁,加快脚步随在他身后去了客院。
客院中,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左楚钰脑子一片混沌。
她只记得那一日卓秀莲亲自下厨给她做了早饭。
谁知才刚喝了一口粥,她的后脑就重重挨了一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是又听见了有人说话、走动的声音。
甚至还能感觉到有人替她擦身按摩、喂水喂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再后来,她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
在梦中,她一样中了卓秀莲的圈套,被困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中。
卓秀莲每隔几日总会来地牢中羞辱她一回,顺便告诉她一些外面的事情。
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日,卓秀莲又来了。
她那时又冻又饿,几乎只剩下了半条命。
蜷缩在地牢的一角,她用冷漠决绝的眼神看着牢房外那名身披雪狐皮斗篷,保养得像是只有四十岁的贵妇,心下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当初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心软。
卓秀莲这样的女人,美、慧、贤、勤,一样都不沾边。
卓家破产,她就应该落得一个穷死的结局。
因为自己插了手,竟让她成为了大燕身份最尊贵的妇人。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冰寒,卓秀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抱紧怀里的小手炉,翘着嘴角讥讽道:“让姐姐久等了,本来小妹是打算十日前就来探望姐姐的,实在是最近这天儿太冷了,懒得出门。
不过,今日却是个例外。
小妹冒着大暴雪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姐姐,你那引以为傲的嫡长孙,十日前逃走了。”
在墙角处缩成一团的老妇,浑浊不堪的眼眸中立刻迸发出了亮光。
卓秀莲见状,半掩着笑颜道:“长孙殿下顺利逃出了青青的那所宅院后,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给撞死了。”
左楚钰直勾勾地盯着卓秀莲那一张一合的嘴,冷冷道:“你当大宋京城是什么地方?在街上打马飞驰,二十多年前也没人敢这么做!”
卓秀莲咯咯笑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赵重熙没了,赵雍又只剩下了一口气,你猜猜看,你和赵雍一手缔造的宋国会落到谁的手中?”
和卓秀莲相处了几十年,左楚钰又怎会分辨不出她在说实话还是在撒谎。
她的孙儿,她的江山……
她喷出了一口血,直接晕死过去。
“呜……”昏迷不醒了好久的左楚钰极其痛苦地哼了一声。
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惊喜地凑到床边:“老夫人,您醒了?”
因为左楚钰的身份太过特殊,是以,慕容离亭并未向下人们透露她是谁,下人们只以“老夫人”呼之。
左楚钰又哼了一声。
那丫鬟见屋里没有旁人,伸手在她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借着这一阵疼痛,左楚钰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个青色的,没有半分刺绣的帐顶,和她在韵冉宫用的那个绣着一池碧莲的精美帐顶完全不同。
感觉到身边有人,左楚钰偏过头,就见一个全然陌生的小丫鬟正满脸惊喜地看着她。
“老夫人,您果真是醒了!”
大约是好久没有开口说话,左楚钰的嗓音有些不自然:“这是什么……什么地方……”
那小丫鬟笑盈盈道:“这里是大燕楚王府,老夫人稍待,婢子这就去请摄政王。”
楚王府!
摄政王?
左楚钰心下暗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容离亭回京是她邀请的。
不用问也知晓,整个慕容皇室能担得起摄政王这个头衔的人,唯有慕容离亭。
自己究竟是昏迷了多久,又错过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