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娘家(上)
性格单纯是韩太后的短板,也是她这个人的好处。
想让儿子做储君的美梦破灭后,她并没有太过失望。
再加上韩禹父子二人对她的影响,韩太后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甚至比从前更加用心教导三皇子,让他学会谨守本分,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圣上决定禅位与皇长孙,她虽然没有什么异议,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忐忑。
毕竟她只是继后,新帝登基后对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谁也没法儿打包票。
可瞧过今日帝后的表现,韩太后算是彻底安心了。
只要大哥和侄儿尽心辅佐,她和儿子安守本分,即便是圣上时日无多,赵重熙和司徒箜也定会让她和儿安享荣华。
今日在永安宫举行家宴的目的,和普通人家新婚第二日让新娘认亲差不多。
但目的相似,过程却不尽相同。
凤凰儿只是给太上皇和韩太后敬了茶,其余人却是由贵王妃替她一一引见。
别看今日来的人不少,其实真正能在帝后面前说上话的,不超过十个人。
而且这十人中,也不是谁都想在这种场合露脸的。
帝后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脾气秉性还没有摸清楚,贸贸然出头,未必能得好处。
于是家宴开始后,并没有几个人凑到帝后面前说话,唯有太上皇话匣子一打开就有合不上的趋势。
因为备嫁,凤凰儿差不多一个月都没有进宫了。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她存在的太上皇而言,就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今日他总算是能和小夫妻坐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他见赵重熙和凤凰儿气色极佳,眉梢眼角全都是甜蜜,心里越发高兴。
大吴办事果然还是牢靠的。
臭小子的洞房花烛夜的表现相当不错,这一点瞧小丫头的模样就知道了。
就听他问凤凰儿:“丫头,凤翔宫还住得惯吧?”
凤凰儿笑道:“谢皇祖父关心,一切都挺好的。”
太上皇也笑道:“你和重熙的婚礼办完,朕的心事又了了一桩。”
一面又冲长孙使了个眼色:“三日后重熙便要开始上朝了,你们二人今后再想像这几日一般清闲就不能够了。”
听话听音,赵重熙和凤凰儿都是聪明人,对太上皇又都十分了解,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他们如今身份不一样了。
帝后出行,哪怕是回一趟成国公府,也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司徒恽那边肯定巴不得动静越大越好,可司徒三爷和阮棉棉,绝不会喜欢这样的排场。
见二人有些犹豫不决,韩太后在一旁抿着嘴笑道:“娘家又不是外人,加之襄国夫人情况又特殊,也不方便召她入宫说话,是该回去瞧瞧。”
赵重熙想了想,对凤凰儿道:“咱们俩待会儿给岳父岳母递个口信,就说明日一早回去。”
凤凰儿整个人都处于小小亢奋中。
既然选择了重回深宫这条路,她就不奢望还能像普通女子那样生活。
但三朝回门,对她实在太有吸引力!
她微微颔首:“都听你的。”
太上皇有心和二人谈一谈政事,又觉得场合不对,只得寻了些旁的话题。
家宴结束已是未时。
因为时间太紧,贵亲王一家还没有来得及搬离,凤凰儿和赵重熙便随贵王妃苻氏回了一趟东宫。
贵亲王心里依旧不爽。
他本就和妻子以及长子夫妻没有什么话可说,方才又给他们二人跪了一次,哪里还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他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其实赵重熙等人根本不想搭理他,无非是碍于面子,方才在永安宫才没有孤立他。
如今倒是好,他自己先把自己给孤立了!
见此情形,苻氏半分生气和担忧都没有,招呼着孩子们去了她的院子。
赵重熙和凤凰儿对之前苻氏给他们下跪一事,一直都有些耿耿于怀。
走进正房,二人亲自搀扶苻氏坐下,又一起跪下给她行了个大礼。
苻氏眼圈都红了,接过锦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这才笑道:“一家人哪儿来这么多的虚礼,你们的心意母妃又怎会不明白。
至于你们父王那边,你们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赵重熙和凤凰儿当然不会和赵一般见识。
事实上在他们眼中,赵这一次行事倒算是难得聪明了一回。
儿子已经登基为帝,明摆着他这辈子已经再也没有希望当皇帝。
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必要粉饰太平?
反正他的老子儿子都是皇帝,这世上能惹得起他的人寥寥无几,余下的这几十年他就是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的面子都不给。
包括老子和儿子。
他们都是想要好名声的人,又岂会同自己斤斤计较。
当然,这些道理苻氏不会想不明白。
所以赵重熙和凤凰儿都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母妃面前把话挑明。
大哥成亲,这几日赵重华也是忙坏了。
他和贵亲王的关系向来都不错。
方才见父王那般落拓,他心情就有些憋闷。
此时听母妃背地里竟这样说父王,贵为大宋帝后的兄嫂非但不劝阻,还一副想要附和几句的模样,真是把他气死了!
他知道父王对大哥有些不满。
可这份不满在他看来真的很正常。
哪个做父亲的被儿子夺了权,甚至还要向儿子下跪,还能兴高采烈地说我很满意,你们做得好?
大哥都已经做了大宋皇帝,已经把所有的便宜都占光了,为何就不能迁就父亲一下呢?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开口的。
如果说了,别说大哥大嫂,就是母妃也未必会饶过他。
赵重华心情越发郁闷。
未婚妻去了蔡州后连封信爷不给他写,家里全是糟心事,
如果说了,别说大哥大嫂,就是母妃也未必会饶过他。
赵重华心情越发郁闷。
未婚妻去了蔡州后连封信爷不给他写,家里全是糟心事,
如果说了,别说大哥大嫂,就是母妃也未必会饶过他。
赵重华心情越发郁闷。
未婚妻去了蔡州后连封信爷不给他写,家里全是糟心事,
第八章 回娘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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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司徒三爷无疑是今晚宫廷筵宴上最出风头的人,没有之一。
身为成国公司徒恽的嫡次子,他从来没有肖想过继承爵位这种事。
当然,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大女儿刚出嫁时就成为承恩侯。
爵位是个好东西,可一想到最疼爱的女儿从今往后就困在那宫墙内,轻易不得相见,他的心就一阵抽痛。
以至于从皇宫到成国公府这一路上,他一张俊脸拉得老长,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就连成国公司徒恽和世子司徒昌想要寻他说话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换作从前,司徒恽绝对要好好训斥三儿子一顿。
可如今不一样了。
论爵位高低,承恩侯的确是及不上成国公。
但人家是大宋皇后的亲老子,比他这个亲老子的亲老子威风多了!
他懒得和司徒三爷计较,大手一挥带着其他人回了府。
满腹心事的司徒三爷回到了琴瑟居。
即将临盆的阮棉棉实在是不方便乘马车,太上皇特意下旨免了她出席今晚的筵宴。
但她心里却一直挂念着凤凰儿,半躺在床上等消息。
好容易听见丫鬟们问安的声音,却见拉着一张驴脸却依旧俊美的司徒三爷走了进来。
阮棉棉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担心。
她对凤凰儿实在是太有信心了。
小姑娘就是为了皇后那个位置而生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出事故。
至于自家死渣男,肯定又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她才懒得搭理他呢!
见阮棉棉笑得花枝乱颤,司徒三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挥挥手把丫鬟们都撵了出去。
阮棉棉越发好笑:“国丈大人、承恩侯爷,您老这又是在闹什么呢?”
司徒三爷气鼓鼓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心里的不满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阮棉棉伸手拧了他一把:“你这人怎的这么轴呢!
你见哪家出了门子的姑娘整日还能和父母见面的?
皇宫的确是个等闲不得见人的地方。
可咱们俩又不是寻常百姓,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不就得了?”
司徒三爷痛得吸了吸气:“夫人……痛……痛痛……”
阮棉棉松开手道:“依照太上皇的意思,一旦阿福御驾亲征,箜儿是要辅政的。
你如今整日在御书房伴驾,岂不是天天都能和箜儿见面?
换作女儿嫁去别家,十天半个月你都未必能见上一回。
两者之间孰优孰劣,你难道掂量不出来么?”
司徒三爷最喜欢看到阮棉棉这般自信张扬的样子,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他凑到阮棉棉身边,神神秘秘地笑道:“夫人,咱们之前白担心了。”
阮棉棉翻了翻眼皮:“担心什么?”
司徒三爷道:“我瞧箜儿虽然有些劳累,整个人看起来也十分精神。
就连那沉重的凤冠和大礼服,都没能让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当。”
阮棉棉嗤笑道:“你简直说的废话!”
司徒三爷摸了摸鼻子,又往阮棉棉身边凑了凑:“夫人竟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深意。
你想啊,昨夜乃是箜儿和阿福的洞房花烛夜,要是那臭小子没有分寸一味索取,箜儿今日还能这般精神?”
阮棉棉把他往一边推了推:“岳父做到三爷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了!”
她才不承认,听说小凤凰的洞房花烛夜如此顺利,她那悬了两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阮棉棉果然有教书育人的天分!
※※※※
第二日,凤凰儿和赵重熙又是很早就醒了。
因为昨晚睡得十分安稳,今日两人俱是神采奕奕气色极佳。
因为是家宴,两人只做了日常装扮。
少了帝后的威严大气,多了属于年轻人的俊俏风流。
简单用过早膳,两人乘坐龙辇来到了永安宫。
虽说是家宴,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除却太上皇和韩太后,其余人等皆在永安宫门口跪迎。
这其中就包括了从前的太子,如今的贵亲王赵夫妇。
从儿子的角度来说,即便是曾经势同水火的父王,赵重熙也不愿意他在自己面前下跪。
然而礼不可废,心中再是不忍,赵重熙和凤凰儿也只得受了父王母妃的大礼。
贵王妃苻氏心里十分平静。
她的儿子儿媳如今已经贵为帝后,行大礼那是规矩。
贵亲王赵却是快吐血了。
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么?
跪了老子跪儿子,真当他是磕头虫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底下笑话他。
赵重熙和凤凰儿下了龙辇,立刻吩咐众人平身。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众人簇拥着帝后走了永安宫。
太上皇昨晚正是歇在此处,为了家宴还特意起了个大早。
听闻长孙和长孙媳到了,他面带笑容朝正殿门口望去。
很快,一对比画中人还要标志几分的年轻夫妻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太上皇的眼眶有些微湿。
人心都是偏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已经娶过两次儿媳妇的他,却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激动。
但这似乎也不能怪他。
长子迎娶长媳苻氏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二十七岁的青年人。
同龄人中,尚未娶媳妇儿的人虽然不多,但在军中却不少见。
他当时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儿子儿媳,感觉像是和弟弟弟媳见面。
到了娶二儿媳郭氏的时候,感觉倒是没问题了,却因为不喜欢老二的行事做派,无形中就淡了几分。
而今日不一样。
他最喜欢的孙子迎娶了他最欣赏的姑娘,真是想不高兴不激动都难。
只可惜他的腿脚越发不灵便了,再激动也只能坐着。
赵重熙和凤凰儿很快就走到了太上皇和韩太后跟前。
面对大宋朝唯二需要他们夫妻跪拜的人,两人稳稳当当跪了下去。
太上皇非常激动,坐在他身边的韩太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皇长孙尚未回京那些年,她对那个位置也是有过幻想的。
倒不是贪恋权势,而是不想让儿子一辈子低人一头。
尤其是事事都要和她争抢的罗贤妃母子,她更不允许他们母子上位。
第九章 选府邸
赵重熙和凤凰儿此行并没有摆仪仗。
外人自是不知晓帝后驾临成国公府,但主持府里中馈的世子夫人韦氏却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听完丫鬟的耳语,正在安排家务的她一激动,险些在下人们面前失态。
帝后驾临府邸,这是天大的荣耀!
可她也清楚,他们这般微服出行,就是不想惹人注意的意思。
但要让她装作毫不知情,怎么想都不甘心。
定了定心神后,她把手头事务快速交待了一遍,抬腿就去了世子司徒昌的书房。
听闻帝后驾临,司徒昌的反应比妻子还大。
他比三弟大了好几岁,司徒家在大燕时的富贵荣耀他是经历过的。
可即便是鼎盛时期的成国公府,帝后驾临也是奢望。
他哪里还顾得上身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搓了又搓。
“韦氏,咱们俩赶紧收拾收拾去老三他们那边一趟,一定要好好招待圣上和皇后娘娘。”
韦氏险些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究竟是听没听懂自己的话?!
圣上宠爱六丫头,这才破例陪她走了这一趟。
最多两三个时辰人家就要回宫,同自家爹娘相聚都嫌时间不够,轮得到你招待?
她懒得和丈夫争辩,淡然道:“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先和父亲商量一下,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行事也比咱们稳妥。”
“哦哦……夫人说得是……你先去准备……为夫这就去找父亲……”
司徒昌磕磕绊绊地交待了几句,风风火火地朝司徒恽的书房那边奔去。
事实证明韦氏看人还是很准的。
司徒恽行事比司徒昌稳重多了。
听说圣上陪六丫头回门,而且还是微服,他那双略有些浑浊的老眼立时亮了起来,但却没有因此乱了章法。
他捋着长须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老大,圣上如此看重六丫头,是咱们一家人的福气。
可咱们是不是能把这份福气稳稳当当揣在兜里,还需事事谨慎,把眼光放长远些。”
司徒昌有些懵懂:“父亲……”
司徒恽见他“圣上和娘娘既是微服出行,就是不想惊动旁人的意思。
所以咱们万不能把事情弄大,以免引起圣上不快。”
司徒昌一听这话就有些沮丧:“您这话的意思是,咱们就当圣上和娘娘今日没有来过,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司徒恽对长子越发不满。
他耐着性子道:“帝后出宫一趟不易,咱们自然不能煞风景。
待会儿让你媳妇儿带着大郎媳妇儿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司徒昌想了想,让妻子和大儿媳私下里去给皇后娘娘问安,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可……
司徒恽见他神色有些犹豫,轻声斥道:“还不赶紧去安排,又在这里发什么呆?”
司徒昌道:“儿子想问,待会儿韦氏她们过去,要不要送些什么礼物?”
司徒恽道:“圣上和娘娘还缺你那点儿东西?!让韦氏她们行个礼就赶紧回来,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
如此这般都让你三弟和三弟妹不舒服了,还送什么礼!”
亏得他之前还以为大儿子虽不够出彩,但顶立门户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看来,这个家暂时还是不能完全交到他们夫妻手中。
帝后虽然年轻,却都是十分灵透的人物。
在他们面前不能耍心眼,但也不能太实诚。
且先试试看吧!
韦氏听了司徒昌的话,带着大儿媳一起去了三房。
婆媳二人刚来到琴瑟居门口,就见下人们虽比平日多了几分谨慎,脸上却满满都是喜色。
韦氏不敢造次,给守门的婆子塞了一个荷包,这才笑着让她去通传一声,就说世子夫人和大奶奶来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这本就不是什么为难的事,那婆子欣然收下荷包,加快脚步朝正房那边走去。
正房中,赵重熙正和岳父岳母商量挑选府邸的事。
承恩侯虽不是什么有实权的爵位,但身为皇后的父母,承恩侯夫妇是可以拥有自己的侯府的。
加之阮棉棉还是太上皇亲封的一品襄国夫人,他们夫妻若是再继续“寄人篱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司徒三爷早在重生那一刻起就想自立门户了。
只是碍于规矩,在成国公夫妇尚且健在的情况下,这样的想法根本不现实。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三年多前才勉为其难地选择了分开单过,而不是分家。
此时旧事重提,他当然是恨不能立刻收下女婿赐的宅子,明日就带着妻子儿女搬过去。
可惜他还是不能。
原因还是和从前一样,他的父母尚且健在。
而且他很清楚父亲有多在乎箜儿如今的身份。
如果他们一家人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搬走,相当于硬生生地斩断了成国公府和皇后娘娘的联系,不把父亲气得吐血才怪!
虽然他也不是很在乎父亲是不是被气的吐血这件事,但终归是影响不好。
见他神情瞬间变得有些沮丧,正在陪妹妹玩游戏的凤凰儿抬眼笑道:“这是阿福的一片心意,爹爹就不要推脱了。”
阮棉棉也十分心动。
虽然这几年他们也是分开单过,但和拥有一座府邸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她扯了扯司徒三爷的袖子:“你倒是赶紧拿主意啊,现在开始着手布置,等我这边清爽了,咱们一家人正好搬过去。”
司徒三爷还是下不了决心。
他在朝堂上得了个“最讨嫌”的名头,自是不怕再继续招恨。
可他不能光顾着自己舒坦,就不顾女儿的名声。
皇后娘娘的父母不孝,那不是上赶着找弹劾么?
赵重熙笑着劝道:“我和凰儿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自然是什么情况都替岳父岳母考虑周全了。
燕国从前就有过类似的事情。
父亲是世袭的侯爵,次子因为立了大功又被封了一个可以袭三代的侯爵。
燕帝赏赐那次子府邸的时候,他也以父母健在为由婉拒。
于是就有臣子出了个主意,在他们一家人居住的院落的基础上,将侯府扩建。”
司徒三爷听得心里一动。
第十章 礼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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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三爷也是非常聪明的人。
女婿举的例子尚未说完,他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
赵重华是次子,从小又是在父母跟前儿长大的,心机城府和赵重熙这样经历复杂的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看来父王是最宠他的人,母妃是最爱他的人,大哥则是他最尊敬的人。
夺了父王的位置,让大哥继承大统是皇祖父的意思,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和大哥生分。
可父王的尴尬和痛苦他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就不明白,一家人一共就这么几个,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非要弄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才肯罢休。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赵重华。
赵对赵重熙下毒手,本就是不可告人的事情。
父子二人根本都不用商量,一定会把这件事情瞒着大多数人,自然也包括赵重华。
人天生都是同情弱小的。
如今的形势,赵重熙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赵则完全失势,很容易就成为别人同情的对象。
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赵重华为疼爱他多年的父王打抱不平也就不奇怪了。
赵重熙见他嘴巴都快翘上天了,有些好笑道:“你随我们去成国公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闲着无聊么。”
其实他们谁都能看出赵重华的不正常。
只是现下正值赵重熙和凤凰儿新婚,谁还有多余的心思来管他。
而且赵重华的性子向来大大咧咧,心里很少能存得住事,他们简单安抚几句也就罢了。
陪苻氏用过晚膳后,赵重熙和凤凰儿回了凤翔宫。
本来打算今晚办大事的赵重熙,因为第二日要陪凤凰儿回门,只能又一次含泪忍了。
一而再再而三,软玉温香能抱不能吃,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成为史上首位因为欲求不满而驾崩的皇帝。
可怜他才刚举行了登基大典,真正的皇帝还没有做一日呢!
大约是熟悉了赵重熙的怀抱,凤凰儿倒是一日比一日睡得安稳。
等身着便服的夫妻二人出现在琴瑟居时,立刻就收到了阮棉棉和司徒曜探究的小眼神。
宝贝女儿气色极佳,一双凤眸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别提多漂亮了。
反观女婿,怎的……
脸色略有些苍白,年纪轻轻的居然长出了眼袋,那一对黑眼圈儿,那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随便想想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司徒三爷和阮棉棉一阵心塞。
他们的女儿那般柔弱,成婚两日后一脸神清气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们的女婿身强体壮,成婚两日后却成了这副德行。
幸好新帝大婚辍朝五日,阿福这副尊容只有他们一家人看见。
否则让那些个贼精贼精的重臣看见,女婿还不打紧,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阮棉棉给司徒三爷使了个眼色,自己一把将凤凰儿拉进了正房。
赵重熙的薄唇微动,抬腿就想跟上岳母大人的步伐。
不料胳膊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大手。
“随我来!”司徒三爷不容分说,直接把皇帝女婿给拉进了阮棉棉的音乐室。
“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司徒三爷放开女婿的胳膊,指了指对方的黑眼圈。
赵重熙无奈道:“就是没睡好而已,您以为呢?”
司徒三爷冷哼道:“大家都是过来人,你少拿这种事情蒙我!”
赵重熙往椅背上一靠,真是懒得回答岳父大人的问题。
一个十五六岁就有两名通房丫鬟的人,居然来和他这个干净如白纸的人说什么“过来人”?
司徒三爷见女婿不想搭理他,只能软下身段问:“阿福,那一晚还顺利吧?”
赵重熙是真不想和人讨论他和凰儿的房事。
尤其这人还是凰儿的父亲,他的岳父大人,这话简直无法启齿。
相处那么多年,司徒三爷早已经把赵重熙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
他虽是心疼女儿,但心疼女婿的心也是一分不少。
所以询问这种事情的时候,司徒三爷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阿福,你如今已经是大宋皇帝,私下里我却依旧是旧时称呼,难道还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么?”
赵重熙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是啊,这是同他两世纠葛,对他的底细了若指掌的岳父大人。
他听说过自己最不堪的事情,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他笑了笑,把这几日的事情和岳父大人讲了一遍。
司徒三爷呆住了。
他一直知道女婿是个好的,对女儿也是爱进了骨子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做了皇帝的赵重熙,为了顾及妻子的身体和颜面,能做到这一步。
要知道他十九岁还没有碰过女人,迎娶了心爱的姑娘居然还能忍得住,而且一忍就是三日……
司徒三爷表示自己真的服了。
而此时的正房中,捧着硕大的肚子,阮棉棉也正在惊呼:“我真是服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擅长教书育人,把小凤凰教得太成功的缘故。
没想到在这个渣男遍地,而且是合理合法渣的年代,她的女儿居然能淘到这么珍贵的一个大宝贝。
她立刻扬声唤道:“英子进来。”
“夫人。”英子推门而入。
“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刘大家都今日多做几道姑爷爱吃的菜,再炖一道我前几日吩咐过她的那种滋补的汤水。”
凤凰儿听阮棉棉唤阿福为“姑爷”,又听她说什么滋补的汤水,俏脸腾地又红了。
大婚那一晚,阿福虽然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但她能感觉得出来他的精力有多旺盛。
还有,阿福虽然没有同她解释,她也清楚他的黑眼圈和红血丝是怎么一回事。
分明就是憋的……
这样的他还需要滋补?
万一补过火了,自己今晚是不是会被……
凤凰儿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阮棉棉如何看不出凤凰儿在想什么。
她噗哧笑道:“小凤凰,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
凤凰儿嗫嚅道:“你当然不会害我,可我觉得阿福根本不需要滋补……”
第十一章 花弄影(上)
马车已经没有了踪迹,司徒三爷的视线却久久无法收回。
同样是过日子,上一世妻子走了之后那几年,他觉得比一辈子都漫长。
而这一世,他与妻子儿女尽释前嫌,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还没咂摸出滋味,三年多的时光却眨眼即逝。
箜儿明明还那么小,他们夫妻还没有好好疼爱她,她却已经嫁为人妻,甚至还做了大宋的皇后。
孩子们的脚步迈得太快,做父母的也不敢有一日懈怠,必须得想方设法追上他们的脚步。
他正打算收回视线,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梧桐,你就别难过了,要真是想念圣上,过几日三爷进宫时我留在府里,让你陪着去。”
“谷雨哥,你说话算话?”
“多大点儿事情,谁还哄你不成!”
“……”
司徒三爷一转身,就见两名个头儿已经不比自己矮多少的青年凑在一起说话,正是他的小厮谷雨和梧桐。
“你们俩说什么呢?”司徒三爷朝他们那边走了两步。
谷雨忙道:“回三爷,梧桐想念圣上,小的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其实他们方才的对话司徒三爷全都听见了。
他看了梧桐一眼,道:“还想不想做王府大总管?”
梧桐以为司徒三爷在和自己开玩笑,讪讪道:“三爷莫要取笑小的。”
“爷可没那闲工夫,你就说想不想把。”
“这……”梧桐抬眼道:“小的做梦都想,可殿下都登基了,哪儿还有王府让小的去管……”
司徒三爷笑道:“真是个一根筋的傻小子!圣上这不是已经大婚了么,再过一二年,你就该有小主子了!”
梧桐恍然大悟。
是啊!
再过一二年,他就有小主子了。
第一位小主子如果是皇子,那就是大宋的皇太子,将来是要住在东宫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伺候。
那么就再等一二年,他就该有第二位小主子了。
等第二位小主子成年,他就会出宫开府,自己不就可以去伺候了么!
想到这里,梧桐的眼睛都亮了,不由得就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谷雨在一旁听得心里直抽抽。
自家三爷忽悠人的本事真不是吹的。
梧桐这傻小子,想做那劳什子的王府大总管都想魔怔了。
就算圣上和皇后娘娘三年抱俩,等他第二位小主子开府,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时移世易,到那时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他真是不忍心看着梧桐傻乎乎地上当受骗。
正想着,只听司徒三爷又道:“梧桐,你想过没有,即便一切按照咱们的设想顺利进行,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
梧桐一咬牙:“不管多长时间,小的都能等。”
“很好!”司徒三爷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十年虽然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有些事情你也得抓紧。”
梧桐眨巴着眼睛,分明就是没听懂这话啥意思。
谷雨真是受不了了。
“咳咳……”他假意咳嗽了两声:“梧桐,三爷的意思是让你早些成个家,到时候带着你儿子一起去伺候小主子。”
说罢冲司徒三爷笑了笑:“三爷是这个意思,对吧?”
司徒三爷笑道:“瞧把你能耐的!你比人家梧桐还大一岁,是不是也该早些成个家,将来带着你儿子一起来伺候爷?”
谷雨一张脸瞬间红透了,舌头也像是打结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梧桐总算是清醒过来。
他样貌本就憨厚,听了这些话后看起来又添了几分呆气。
司徒三爷心情大好,心中却暗道,小厮们年纪都不小了,的确是要为他们打算起来了!
※※※※
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宫的道路上,车轮碾压着青石板路面,发出一串单调的声响。
车厢里的情形却和单调没有半分干系。
凤凰儿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米,从头到脚都红透了。
在赵重熙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前,她整个蜷缩在车厢一角,小声抗议道:“阿福,你再闹我生气了!”
认识阿福四年了,她一直都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
即便最近这一两年他们之间也偶有亲密的举止,但从来也不像这几日这般过分。
尤其是今日。
为了不引人注意,这辆马车本就是临时寻来的,车厢里有些逼仄。
他居然还这么过分!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挤出去,那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柄。
赵重熙爱极了她娇俏的模样。
他伸长手臂把她捞进怀里,温言抚慰:“都是我的错,皇后娘娘莫要生气了,我保证再不胡闹了。”
凤凰儿用鼻子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皇宫,咱们就这样规规矩矩地说说话。”
赵重熙抚了抚她的发丝:“凰儿,今日高兴么?”
“自然是高兴的。”凤凰儿喃喃道:“阿福,皇祖父真好。”
赵重熙挑眉:“我分明比皇祖父好多了!”
凤凰儿拧了他一下:“今日你会带我回门是我早就料到的,却没有想到皇祖父居然直接允准了。”
赵重熙轻笑道:“皇祖父是个务实的人,但凡他刻意讨好一个人,那定然会有一个大大的陷阱在后面等着。
凰儿今日领了皇祖父这么大的人情,那陷阱恐怕……”
凤凰儿却不想和他调笑,叹道:“阿福,大宋立国时日尚短,即便是皇宫里,规矩方面也有很多欠缺。
比如说,似今日这般回门,如果是我从前的皇祖父是绝对不会允准的。
可见皇祖父这位一代雄主远非其他皇帝可比。”
赵重熙有些好笑:“凰儿,我本以为你说这么多,是想指出皇祖父的不足之处。
没想到你竟是想要夸赞他。”
凤凰儿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总不能被所谓的规矩给治住了。
大宋还太年轻,不似大燕那样已至垂暮,可塑性极高。
咱们不妨趁着这样的情势,取其精髓去其糟粕,制定出一套我们的规矩。”
赵重熙笑道:“这件事不急。”
“不急?”凤凰儿反问。
“是不急,咱们才刚成婚几日,比这个更着急的事情多着呢。”
第十二章 花弄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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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三爷也是非常聪明的人。
赵重熙举的例子尚未说完,他已经明白了女婿的用意。
借用燕国曾经有过的做法,他这个承恩侯同样可以在如今三房基础上扩建自己的府邸。
可现实是,成国公府占地本就十分广阔,三房之外已经没有足够的土地供他扩建。
那么,他不是就有了另外挑选府邸的借口吗?
司徒三爷笑骂道:“你们小夫妻两个整日都在琢磨些什么?”
阮棉棉被他逗笑了:“女儿女婿再怎么琢磨,得好处的不都是三爷么,瞧把你矫情的!”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赵重熙今日本就是来拍岳父岳母马屁的。
见司徒三爷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就把备选的几座府邸一一道来。
一家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就听那守门的婆子来报,说世子夫人和大奶奶来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司徒三爷立刻便收了笑容。
活了两辈子,他对自家人的脾性可谓了如指掌。
不用问他都能猜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虽然他们已经分开单过,但大嫂主持中馈二十年,府里自然处处都有她的耳目。
只不过女儿女婿微服前来,本也不是为了避讳成国公府的人,倒也不介意大嫂心里生出些别的念头。
但司徒三爷很清楚,他的这位大嫂也不是简单人物。
如果没有父亲的示意,即便是大哥也不可能让她带着大郎媳妇亲自跑这一趟。
当然,如果这件事大哥能做主的话,过来请安的就不止是这一对婆媳,而是一大家子人了。
司徒三爷对女儿女婿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可愿意赏脸见一见微臣的大嫂和侄媳妇。”
凤凰儿把笑笑抱在膝头坐好,对赵重熙道:“大伯母和大堂嫂都已经到了,咱们还是见一见吧。”
赵重熙笑着点点头:“那就请世子夫人和大奶奶进来吧。”
大约盏茶的工夫,世子夫人韦氏和司徒大奶奶何氏已经走进了正房。
“妾身韦氏(何氏)参见圣上、皇后娘娘。”
婆媳二人俱是出身名门,姿容秀丽举止端庄,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赵重熙笑道:“平身,赐座。”
“谢圣上和皇后娘娘。”婆媳二人又行了大礼,这才在阮棉棉下首落座。
四年前凤凰儿回府,就是韦氏亲自去田庄接的。
当日韦氏的做派和对她说过的话,凤凰儿至今历历在目。
那时棉棉姐刚被太上皇封为一品襄国夫人,司徒恽和卢氏立刻就派了大伯母去田庄里接她们母女回府。
大约是碍着襄国夫人的名头,韦氏对她的态度很是客气。
可她却能很轻易地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对她们母女的不屑。
谁曾想,不过是短短几年,她的态度竟变得如此恭顺。
至于她眼神中曾经有过的不屑,在三年前皇祖父为她和阿福赐婚后就很少再见到了。
凤凰儿不反感韦氏这种识时务的人,但今日并非在宫中正式觐见,礼数太多也让人头痛。
至于何氏,凤凰儿和她并没有太深的交集。
在她印象中,这位大堂嫂是个不喜出风头的人,想来今日若非祖父和大伯父逼迫,她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凤凰儿不知道的是,她这位礼数太多的大伯母一进门,心里就酸上了。
身为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并不是第一次面圣。
在她印象中,皇帝都是非常威严的。
譬如说曾经的昌隆帝,即便是举行宫宴时,她也不敢朝他那边多看一眼。
可今日这位新帝……
当然,新帝对六丫头的情意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几年他进出国公府三房有多频繁,她这个当家主母心里也是有数的。
但她也是活了近四十年的人,各种各样的人见得也多了。
男人,包括她的祖父、父亲、兄弟,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式微时还能做个好丈夫、好女婿,可一旦手中有了权力,什么都变了。
她的女婿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若非六丫头有了这样的际遇,她的女儿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人一辈子会有什么样的际遇,还真是无法预知。
三房一家从前是府里过得最糟心的。
夫妻反目,父子成仇,聪慧秀美的小姑娘成了个小哑巴。
她那时甚至还想过,六丫头虽然有个手握重兵的外祖父,将来的婚事恐怕会十分艰难。
除非嫁回阮家,否则就是勉强嫁了也难有好日子过。
可谁能想到,那一年的一场祸事,六丫头又能说话了,三房也是柳暗花明,日子竟渐渐红火起来。
夫妻和美父慈子孝,家中又添了两个小的。
尤其是六丫头和篌哥儿。
一个以皇后之礼出嫁,一个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
她都可以想象,等大宋一统中原后,三房会有多么风光。
所以她们一定要紧紧抱住三房的大腿,哪怕是死皮赖脸也绝不能掉队。
好歹世子爷还是三爷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不是么?
阮棉棉最烦这样的应酬。
平日里十天半月都见不上一面的人,凑在一起连个话题都寻不到。
她们一家人好容易聚一聚,这些人偏要来捣乱!
正想着,就听韦氏冲她笑道:“三弟妹最近可还安好?我估摸着你差不多该到日子了。”
阮棉棉笑着应好,心里却暗自腹诽。
方才她还说大家凑在一起没有话题,却忘了自己这个大肚婆就是个最好的话题。
韦氏和何氏难得来三房,阮棉棉这个女主人自是不好往外撵人。
索性留婆媳二人一起用了午饭,又寒暄了一阵才送客。
客人走了,一家人也没有了之前的兴致。
司徒三爷尤其不满。
明明他们一家人可以亲亲热热在一桌用饭,平白多了两个外人,搞得生生分成了两桌。
赵重熙心里装着今晚的人生大事,频频给媳妇儿使眼色,示意她该向父母辞行了。
凤凰儿又羞又窘,那里肯搭理他。
司徒三爷虽然生气,眼睛却并没有闲着。
第十三章 关风月
胃里一阵抽搐,赵重熙醒了。
他睁开眼,周遭尽是一片昏暗,只觉一股幽幽暖香从鼻端飘过。
方才那一觉睡得实在太过香甜,他只觉两辈子都没有这般满足过。
似这般舒畅地醒来,仿佛是上一世遭遇不测前的事了。
不……
赵重熙嘴角弯了弯。
那时也只能算是安稳,今日才是真正的舒畅。
舒畅之余,他突然意识到睡着之前有些麻木的手臂竟已经能够运动自如。
他顺着那暖香传来的方向望去,一片白得像是会发光的肌肤瞬间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没有真正触碰过那肌肤的人,完全想象不出世间竟有那般的细滑温软。
而他这个触碰了无数次的人,完全无法抵御那般细滑温软带来的诱惑。
赵重熙的心尖微微颤动,朝那片雪白伸出了手。
不过,在即将达到目的地之前,他的手一顿,最终还是落回了床上。
凰儿累了,他不该吵醒她的。
赵重熙合上眼睛,打算把刚刚萌芽的某些心思强行压下。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强大自制力,在尝过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后,居然变得十分薄弱。
几个时辰前在那温泉中,在身下这张拔步床上发生的一切,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
本宫允许你监守自盗。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般大胆而充满诱惑的话语,竟会出自向来冷静自持的凰儿口中。
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越是让人无法抵御。
赵重熙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姿势和凰儿一起落入那温泉池中了。
他只记得凰儿的娇弱无力以及自己的小心翼翼。
最终,他还是没有把他和凰儿两辈子的第一次留在那温泉池中。
其中的原因却有些难以启齿。
对于毫无经验的夫妻而言,在水中完成第一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当那妻子是凰儿这样娇弱无比的姑娘时,难度无形中又增加了许多。
而且赵重熙似乎听人说过,夫妻之间的第一次是不是和谐,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辈子是不是能够过得美好。
他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却也不敢拿自己和凰儿一辈子的幸福去赌。
于是他把娇弱无力的妻子直接抱回了清露殿的正房中。
宽大精美的拔步床,是凰儿那十几张陪嫁的床中的一张。
百子千孙的纹样,看起来格外热闹喜庆,寓意也特别美好。
他们将来定会儿孙满堂,让这少有亮色的深宫不再寂寥。
赵重熙想不下去了,再一次睁眼看向床的里侧。
凰儿的身子微微蜷缩着,纤长的手臂拥着锦被,一头长发像是缎子般在枕上铺散开,睡得极是安稳。
想到她那一声声的低泣吟哦,想到她那无与伦比的娇美,赵重熙再也无法控制那奔腾的欲望,伸出手臂将她拥进怀中,轻轻用力把她翻转。
凤凰儿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
赵重熙心里一热,薄唇凑了上去,轻轻吻住了那尚有些红肿的小小唇瓣。
“呜呜……”轻微的刺痛把凤凰儿唤醒。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赵重熙松开嘴:“醒了?”
“嗯。”凤凰儿轻哼了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什么时辰了?”
“大约酉时中。”
“那你干嘛吵醒我?”凤凰儿有些不满,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呢?”
“我不饿,就是困得很……”
“天还没有黑透,咱们用过晚膳再睡。”
“你自个儿去用,我要睡觉。”
赵重熙被她那娇憨的模样弄得快不行了。
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那暖香越发浓烈。
“凰儿?”他再次唤道。
“何事?”
“方才……你痛不痛?”
“有一点点。”
“那……”
回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赵重熙稍微用了点力气,打算把胳膊从凤凰儿脖颈下抽出来。
虽说只是一点点疼,但他要是再来一次的话真怕凰儿受不了,可再这般亲密接触下去,他觉得自己真是离死不远了。
然而,他的动作虽然足够小心,却依旧扯到了凤凰儿的长发。
头皮一阵刺痛,凤凰儿又一次醒过来,而且这次瞌睡虫彻底飞了。
“赵、重、熙!”她气鼓鼓地轻吼了一声。
两人相识四年,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赵重熙的全名,把他听得都愣住了。
凤凰儿抬手略微整理了一下长发:“我也有些饿了。”
赵重熙被那“饿”字给刺激得破了功。
他一个翻身,把凤凰儿牢牢禁锢在身下。
“你不是饿了么……”
“就是饿了才吃……”
他不再言语,把身下散发着幽幽暖香的美人又一次细品了一番。
※※※※
第二日凤凰儿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大婚的龙凤喜床上,身边却空空如也。
她拥着锦被坐起身,斜倚在床头上唤了一声:“来人。”
候在外间的容云和思晗很快就走了进来。
“娘娘,您醒了。”
凤凰儿问:“圣上呢?”
容云道:“太上皇一早就派人来请圣上,他用了早饭后就去御书房了。
临行前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您,让您好好补眠。
圣上还说,他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让您等他一起用午膳。”
凤凰儿用力按着眉心。
都怪阿福!
从昨日到现在,她该吃的时候睡,该睡的时候吃,作息全都打乱了!
她有心问一问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龙凤喜床上的,但一想到昨晚阿福对她做的那些过分的事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容云和思晗都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她还是不要为难她们了。
容云见她一直在揉捏着眉心,有些担心道:“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么,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凤凰儿放下手,温声道:“我挺好的,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思晗道:“那奴婢去给您弄些吃的。”
凤凰儿点点头:“让小厨房给我简单弄一碗面,还是以前的规矩。”
“是。”思晗退了出去。
凤凰儿这才掀开被子,任由容云伺候她下床更衣洗漱。
第十四章 是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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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凤凰儿换了身家常的裙衫,带着春桃和红翡去了偏殿。
这里是赵重熙特意为她布置的书房,她虽然已经做了好几日凤翔宫的主人,却一直没有腾出空过来瞧一瞧。
※※※※
凤凰儿并不知晓赵重熙究竟做了怎样的安排。
他们回到凤翔宫后,赵重熙没有带她回正殿,而是把她带到了位于东北方的一座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和寻常勋贵官宦人家的院落不太一样,规模和建筑几乎可以同王府主院相媲美。
凤凰儿抬眼望着牌匾上的“清露”二字,有些不解:“凤翔宫这么多的院子,为何独独带我到这里来?”
赵重熙笑道:“随我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带着满腹的疑惑,凤凰儿被他进了清露殿。
刚走进院门,满院的粉红便扑面而来。
“这是……”凤凰儿惊喜道:“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木芙蓉!”
数量虽然及不上风华殿,却是成国公府润心园的好几倍。
赵重熙笑道:“凤翔宫我以前从未来过,哪里知晓这里的院子里都有些什么花。”
“那你是怎么挑中这里的?”
“木芙蓉不过是意外之喜,你随我来。”
赵重熙握着凤凰儿的手朝正房那边走去。
大约是听见了脚步声,春桃带着一群宫人迎了出来:“奴婢们参见圣上、皇后娘娘。”
赵重熙抬手示意她们起来,又温声问春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春桃道:“是,请圣上和皇后娘娘移步东配殿。”
东配殿中,红翡等人已经把可口的吃食摆了一桌子。
行过礼后,凤凰儿对赵重熙笑道:“不久前才刚用过午膳,怎的又准备这么多的吃食?”
赵重熙笑而不语,只吩咐红翡几人伺候二人净手。
擦干水渍后,赵重熙又亲自替凤凰儿挑了几样点心,这才笑道:“午膳被人打扰,我瞧你只用了平日一半都不到的饭菜,所以怕你饿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这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这几样点心如此精致,都是极其费工的,显然是早就开始准备的。
那个时候你又怎知咱们的午膳会被人打扰?”
赵重熙笑道:“我只知道你一定饿了。”
说罢直接夹了一块拇指大的藕粉糕堵住了她的小嘴。
一面又道:“吃完我带你四处转转。”
凤凰儿食量小,吃了三四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后就吃不下了。
红翡今日不似往日那般话多,不等主子们吩咐,带着宫人们把剩下的吃食撤了。
东配殿中很快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凤凰儿这才觉出有些异常。
阿福方才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吃,红翡她们怎么敢二话不说就把吃食给撤了?
不等她问出口,赵重熙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笑道:“岳父大人府里的饭菜特别合口……”
凤凰儿接过他的话道:“所以你一点也不饿。”
“谁说的?!”赵重熙突然凑到她面前,两人的呼吸顿时交织在一起。
凤凰儿有些心慌:“现在时辰还早……”
赵重熙忍不住笑道:“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做什么,凰儿这么紧张做甚?”
凤凰儿只觉有些眼晕。
她认识阿福四年了,一直都知晓他是个非常俊美的男子。
可险些被他的笑容迷了心智,这还是第一次。
不,应该说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被人的笑容险些迷了心智。
凤凰儿努力定了定心神:“阿福,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么?”
赵重熙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咱们这就出去转转……”
清露殿中早已经没有了旁人。
赵重熙抱着凤凰儿,沿着曲廊朝正殿后走去。
这里的木芙蓉比之前看到的更多,花色也更加艳丽。
秋风吹过,粉色的花瓣簌簌而下。
继续往前走,凤凰儿感觉到了一阵水汽氤氲,似乎还夹杂着一股热气。
她是在左家田庄里泡过温泉的,自然知晓这水汽氤氲是怎么回事儿。
凤凰儿十分惊喜道:“这里竟然有温泉?!”
赵重熙笑道:“所以我方才对你说木芙蓉只是意外之喜。”
凤凰儿道:“这么好的条件,自然只能给皇后享用,难怪凤翔宫会建在这里。”
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赵重熙停下了脚步。
他把凤凰儿轻轻放下,笑盈盈道:“我的皇后,对这里还满意么?”
凤凰儿抬眼望去,只见木芙蓉花林尽头,有一个用玉石精心打造的浴池。
凝神一看,那浴池边竟有五只三尺左右高,同样用玉石雕刻的姿态各异的青鸾。
再瞧仔细一些,只见那些青鸾嘴里,汩汩地往浴池中吐着温泉水。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阳光透过木芙蓉花树落下点点光斑,与重重花影交织在一起。
浴池水面上漂浮的木芙蓉花瓣似乎散发着隐隐的香气,诱惑着每一个进过这里的人。
赵重熙的薄唇凑到凤凰儿耳畔:“凰儿,要不要试一试。”
凤凰儿觉得自己又成了一只熟透的大虾米。
“凰儿?”赵重熙又唤了一声。
凤凰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就在这里?”
左家田庄的浴池建在室内,说是泡温泉,其实和平日沐浴时泡在大浴桶里的感觉差不多。
而这里……
真的是室外啊!
她真的有勇气在光天化日之下宽衣解带么?!
赵重熙瞧着她纠结的小模样,打趣道:“莫非凰儿担心有人偷窥?”
凤凰儿有些受不了他灼热的目光,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脸:“我在这里泡温泉,担心被人偷窥的不该是你么?”
赵重熙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如此这般害羞的情形下,凰儿还能有这般精彩绝伦的应答。
拂开挡在两人中间的袖子,他笑道:“我在这里替你守着,谁敢偷窥?”
凤凰儿不再扭捏:“那好,你先背过身去。”
“凰儿……”赵重熙不乐意了。
他们已经做了三日的夫妻,虽然没有真正做到最后一步,可她身上哪一处他没有看过,哪一处他没有碰过,哪一处没有亲过?
要是背过身去,他岂不是又混回去做她的小护卫了?
第十五章 去何方(上)
同赵重熙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后,凤凰儿对他的各种反应越发敏感。
这般急促的呼吸声,分明就是他又想像昨日那般对自己……
凤凰儿顿觉浑身上下越发酸痛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向来都是个头脑比身体反应快很多的人。
可今日身体反应却十分难得地占了一次上风,脑子里还没有想清楚,人却已经爬到了床的最里侧。
手中的那一对大阿福则直接滚落到床上。
赵重熙心情正激荡,就见自家媳妇儿突然间坐起,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侧逃离,就好像他是什么会吃人的猛兽一般。
“凰儿?”赵重熙不明就里,疑惑地看了凤凰儿一眼。
见他气息虽然还有些不稳,却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要做坏事,凤凰儿大窘。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人家阿福正经着呢……
赵重熙是真没有多想,伸手把滚落在床上正对着他笑的那个男阿福拾了起来。
身穿大红肚兜,白白胖胖的男娃娃,怀里抱着一条可爱的大肥鱼。
从左脚踝到左肩处有一条很长的裂纹。
除了脸蛋变得白白净净外,和四年前几乎没有区别。
赵重熙笑着招了招手:“凰儿过来。”
凤凰儿依言爬回了他身边。
赵重熙指着那男阿福的胖脸蛋道:“我记得从前这里有些青紫,并不像现在这么干净。”
凤凰儿见他竟在意这个,笑道:“你的伤都好了,总不能让他的脸一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吧。”
赵重熙也被逗笑了,又指向那条裂缝:“那我身上的伤也好了,你就不帮他也医治一下?”
凤凰儿才懒得和他扯这个,把两个大阿福重新摆回了原先的位置。
赵重熙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那一日在汾州集市上凰儿说过的话,他一直都珍藏在心底最深处。
每一对大阿福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他们既然来到我的手里就是同我有缘分,为什么还要去换?
四年的时间,这句话已经得到了验证。
他并非世间最出众的男子,却也是凰儿心中的独一无二。
既然他们如此有缘,她就会无比珍惜。
其他男子再优秀,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甜蜜之余,他也没有忘记那一日凰儿说的另一句话。
他临时找来充数的这一对断了胳膊腿的大阿福,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当时他虽觉得好奇,却没有想到凰儿说的竟是句大实话。
身份无比尊贵的女孩子,十几年间却连句来自亲人的真诚祝福都没有,更别提礼物。
他的视线一直追随凤凰儿,最终停留在旁边那一对白玉玲珑塔上。
“凰儿,我一直都没有问你,这白玉玲珑塔是不是同你有什么渊源。”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遂把一对玲珑塔的来历说了出来。
赵重熙怕她难过,没有进一步追问昭惠太子夫妇的事,而是问道:“那你一定把这玲珑塔拆开过,里面究竟有什么?”
凤凰儿同样不愿意多提父王母妃的事,话锋一转道:“阿福,你猜猜我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赵重熙福至心灵:“卖身契。”
凤凰儿娇俏一笑:“你可不要想着偷偷拿回去哦。”
赵重熙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在她的小嘴上轻咬了一口:“我有那么傻吗?好不容易才成了你的人,偷偷拿回去那不成给别人腾地儿了?”
凤凰儿白了他一眼:“越扯越没边儿了!和你说正经的,咱们大婚都好几日了,一直都没腾出空儿和悦儿盛姐姐他们见个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赵重熙道:“那还不容易,我后日才上朝,明日就把他们请到凤翔宫来小聚一番。”
※※※※
燕国西南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
县城往南八十二里处是一道重要关隘,名曰故桃关,是燕国西南方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最近几个月,慕容离亭带着一家人就隐居在此处。
半月前,南音已经将楚王妃康氏所中的蛊毒彻底解除。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此时他应该早已经离开此地回宋京向小主子复命。
可惜这里不是气候相对干燥的宋京。
夏季湿热多雨,冬季阴冷多雨。
总之一年四季就是两个字多雨。
南音并非不能吃苦的人。
可故桃关附近地势陡峭,地形也非常复杂,雨天上路实在是危险重重。
因此他只能继续留在慕容离亭的这所宅子中,静候天气转晴。
楚王府虽然算是逃离了京城,但该有的富贵和气派一样都不少。
似南音这样的恩人,自是被楚王一家当做了最尊贵的客人。
凤凰儿和赵重熙大婚的日子早已定下,身为属下的南音非常惦记她一切是否顺利。
可惜他身处万里之外,故桃关又是个消息相对闭塞的地方,想要及时知晓宋京的情况实在是不容易。
幸好慕容离亭这个见识不凡的年轻人时常过来陪他说话,否则日子真是难捱。
这一日,慕容离亭吩咐下人精心准备了几样下酒菜,邀约南音一起品酒赏雨。
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慕容离亭笑道:“南先生,你我相识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却已经是无话不谈,和相交数十年的老友一般无二。”
这样的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南音绝不会真的当回事儿。
说来不过是几句客套话,难道他还真把对方当什么生死之交?
可惜说这话这人是慕容离亭,他根本无从拒绝。
“能被离亭世子当做知己好友,南某人荣幸之至。”
说罢南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发出了一串爽朗至极的笑声。
慕容离亭苦笑道:“可惜南先生是司徒六姑娘……不,今日已是九月十七,她已经是大宋皇后了……”
南音何等聪明,与慕容离亭相识几个月,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这位楚王府的离亭世子,显然是心悦他的小主子。
求而不得的确是苦,但比起连求的机会都没有,其实真算不得什么。
而且这个没有机会的人还是个头脑太过清醒,行事太过有分寸的年轻人,这就让人有些惋惜了。
南音心下暗道,她的小主子其实和离亭世子是一样的人。
换作寻常的姑娘,被这般出众的男子恋慕,就算不做出格的事,心也恐怕早就乱了。
第十六章 去何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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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自幼醉心各种奇门异术,对其他事情向来都不上心。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有些不忍心看眼前这位优秀之极的年轻人难过。
※※※※
用过早膳,凤凰儿换了身家常的裙衫,带着春桃和红翡去了偏殿。
这里是赵重熙特意为她布置的书房,她虽然已经做了好几日凤翔宫的主人,却一直没有寻到机会过来瞧一瞧。
倒是春桃和红翡几个,前几日凤凰儿忙着婚后礼以及家宴,昨日又微服回了成国公府,几件事情都没有带她们。
她们几个便趁机把凤翔宫最主要的几个地方熟悉了一下。
尤其是凤凰儿平日里会经常进出的地方,她们几个虽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做到了心中有数。
春桃轻轻推开偏殿的门,引着凤凰儿和红翡走了进去。
凤凰儿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
偏殿占地不及正殿那般广阔,但也足有司徒三爷设在外院的那个书房四五倍大。
难为阿福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按照自己的喜好,把这偏殿布置得似模似样。
春桃见她心情非常不错,指着那些还空着大半的书架道:“圣上对奴婢们说,这些摆设他能替您做主,反正每隔一段时间都是要更换的。
唯有书籍他不好替您挑选。
等您把手头的事情理顺,再把您从前喜爱的那些书籍整理一下分门别类地放上去。”
凤凰儿的俏脸微微泛红。
明明春桃说的是布置书房的事,她的脑海中却不时地闪现出昨日阿福最动情的时的模样,以及那个时候同她说的那些话。
凰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凰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活得自在……
而那个时候她已经累得几乎脱力,哪里还有力气同他分辩。
现在想来,阿福还真不是个普通男子。
男子天生占有欲极强。
即便是在动情的时候,他们也只会对女子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可阿福偏生要反着说,甚至还提起了四年前的那一纸卖身契。
还有那一句为了她能活得自在……
凤凰儿唇畔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阿福是真的了解她。
她一直都觉得,世间最难得到的,无非就是自在二字。
在寻常人看来,离皇权越远的人,活得就越自在。
譬如像她这种出身的姑娘,嫁入家世略次一等的人家,或许还能活得自在一点。
一旦高嫁,尤其是和皇家沾上关系,这辈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还谈什么自在?
可凤凰儿却觉得,唯有到了没有人敢对自己的行为指指戳戳的地步,才是真正的自在。
阿福显然是懂她的。
她不敢说他如此热衷权势全都是为了自己。
但唯有他真的成为天下之主,才真的能让他心爱的女子活得自在。
这一点,凤凰儿其实已经尝到了一些甜头。
比如说,以她如今的身份,能让她下跪的人少之又少。
还有,随着阿福身份的转变,有能力给他们夫妻添堵的人已经如凤毛麟角……
“皇后娘娘?”春桃见她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唤了一声。
凤凰儿醒过神来:“怎么了?”
红翡在一旁笑道:“皇后娘娘,春桃姐姐问您,这书房的里间您要不要像咱们润心园的书房那样,好生布置一番?”
凤凰儿道:“自然是要的,我看书累了就直接在这里躺一躺,再舒服不过了。
你们待会儿就去替我收拾好,把我从前卧房里的那些物件儿全都摆上。”
春桃和红翡相视一笑:“是,娘娘。”
皇后娘娘的习惯她们再熟悉不过。
从前未出阁时,她每日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是最多的。
甚至于很多时候,她晚间看书太晚,直接就在书房里歇下了。
所以润心园书房的里间,虽不及正房的内室那般宽敞,舒适程度却不相上下。
昨日被赵重熙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凤凰儿现下还觉得浑身酸疼。
她折返回正殿,取了本书歪在了美人榻上。
大约一个时辰后,春桃来回话,说书房的里间已经布置妥当。
凤凰儿把书合上放在一边,笑道:“我去瞧瞧。”
主仆二人很快又回到了书房。
凤凰儿见里间果然布置成了她从前闺房的模样。
她笑眯眯地往床上一歪,喟叹道:“都说衣不如新,我却是最喜欢这些用习惯了的东西。”
春桃见她面带疲色,知晓她是昨日累坏了,温声道:“圣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您不如就在这里小憩一阵。”
凤凰儿连动都懒得动一下,直接就合上了眼睛。
春桃看得心疼,替她脱了绣鞋盖上锦被。
她刚想退出去,就听见了红翡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忙转过头,用食指抵在嘴唇上:“,你小点儿声,娘娘快睡着了。”
床上的凤凰儿却睁开了眼睛笑道:“让她进来吧。”
春桃无奈,只能招招手把红翡唤进来:“遇着什么好事儿了?”
红翡还像从前那样,直接凑到了凤凰儿身边:“娘娘,贵王妃把您要的那批人送过来了。”
凤凰儿笑道:“母妃做事就是干脆……这样好了,春桃,你如今是凤翔宫的掌事宫女,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做。”
“是,奴婢定不辜负您的信任。”春桃福了福身,退出了里间。
她一走,红翡明显就松了口气。
凤凰儿打趣道:“合着在你心目中,本宫还不及你的春桃姐姐有威严?”
红翡笑道:“娘娘向来对奴婢最好了……”
话未说完,就见一身绯红常服的赵重熙走了进来:“红翡又得了什么好东西了?”
红翡从前是唤过赵重熙“福大哥”的,所以面对新帝道时候她一点也不紧张。
她规规矩矩站起身行了礼,这才道:“奴婢是来给娘娘传话的。”
赵重熙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红翡一溜烟儿跑了。
凤凰儿笑看着赵重熙,道:“皇祖父寻你做甚?”
“也不是什么大事。”赵重熙嘀咕了一句,把外裳和靴子一脱,直接在凤凰儿身边躺了下来。
第十七章 去何方(下)
身为曾经的大燕战神,慕容绯用在儿女情长上的心思向来都不多。
今日同慕容离亭谈论大宋的司徒皇后,目的也不是为了安抚儿子。
他勉强抬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亭儿,你母妃这几日好些了么?”
慕容离亭忙收回思绪:“母妃所中的蛊毒已经解了,只是这几个月身子亏损太多,闻音先生说还需仔细调理一段时日。”
慕容绯中毒已经好几年,从前那张俊美的脸庞早已被折磨得脱了相。
听说妻子已经没有大碍,他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如此甚好。”
短短的四个字之后,他便不再谈论楚王妃康氏,转而向儿子询问军中的一些事务。
慕容离亭握了握拳头。
二十几年的夫妻情意,如今只剩下了四个字!
他承认,母妃这些年的确是做了一些糊涂事。
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这一遭大难不死,也算是吸取了教训。
父王竟是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母妃,真的要和她划清界限了?!
他有心替母妃辩驳几句,可一抬眼见到父王那瘦骨嶙峋的面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慕容绯见儿子神情不虞,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亭儿,如今咱们家里勉强算是安稳下来,你的心思该往京城那边放一放了。”
同样的话最近楚王明里暗里和慕容离亭说过好几回,却始终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
如今情势危急,不管是为了大燕还是为了他们楚王府一脉,离亭都必须站出来。
慕容离亭如何不明白父王话中的意思,可他的想法和父王完全不一样,
或者说他已经受够了安肃帝那个懦弱无能的蠢货,再也不想为他做任何事了。
他嗤笑道:“父王,站在圣上的角度来说,大燕已经没有了楚王府。
您被人暗害的时候,他在哪儿?
母妃被人下蛊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儿子被人诬陷,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发了海捕文书,让我在大燕无有立锥之地!
这样一个昏聩无能,懦弱无耻的皇帝,我们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他,甚至还要扶持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慕容离亭!”慕容绯气得两只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慕容离亭一阵心烦,靠在椅背上合上了双眼。
他不想和父王争吵,更不想为了那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同自家人反目。
慕容绯只觉胸口堵得慌。
他又怎会不知儿子对圣上早有不满。
可谁让他们是臣子呢?
大燕皇室中不管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楚王府就必须尽全力扶持。
如今大燕内忧外患,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抚了抚胸口:“离亭,这是楚王府的使命,咱们无从选择。”
慕容离亭依旧闭着眼睛,冷笑出声。
什么叫做无从选择?
他们楚王府这一支同圣上这一支同为宝应帝的后代,且皆为庶出。
一甲子前,昭惠太子选择了端康帝继承大统,又一手扶持了楚王统领兵权。
可昭惠太子却从未说过一旦端康帝一支昏聩无能,甚至有可能葬送大燕江山,楚王一支必须无条件地继续扶持。
说白了,昭惠太子要楚王府守护的是大燕江山,而不是坐在龙椅上祸害大燕的那个人。
可怜他们楚王府一支,从他曾祖父那一辈起,一路扶持了端康帝那昏君几十年,又被卓太后拉拢着支持延平帝上位。
到了父王更可笑,到了这般田地,居然还在想着安肃帝!
大约是他的笑声太过悲凉,慕容绯心里更难受了。
若非他中了卓太后那恶毒妇的奸计,这些事情又何须让儿子出面。
离亭才刚满二十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
他本就是那翩翩浊世佳公子,合该恣意享受美酒、美食、美人,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可惜命运弄人,他不得不担起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留下的一切。
“亭儿……”慕容绯艰难地唤了一声。
“圣上的聪明是得到过端康先帝认可的。若非如此,当年皇位未必就会落到延平先帝头上。
他如今之所以是这样的表现,其实全都是拜那卓太后所赐。
咱们只需……”
话音未落,慕容离亭突然睁开眼睛:“父王,局势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您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么?
宋国军队在一旁虎视眈眈,卓太后一党继续做大,就算我真的听从您的安排,又该如何下手?
是带着曾经隶属于您麾下那一百多万人去宋燕边界与大宋阮家军决一死战。
还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带兵入京勤王?
父王,儿子没有那么自负。
论打仗,我远远及不上阮大将军有经验。
加之您中毒这几年,大燕军队粮饷时有亏空,战力早已经不复当年。
所以,如果我做第一种选择,那就是带着一百多万将士去送死。
论朝中人脉勾心斗角,儿子同样远不如卓太后老辣。
您别忘了,儿子如今还是个被朝廷下发了海捕文书的通缉犯。
所以,如果我做第二种选择,那就是自己回京去被唾沫星子淹死。”
慕容绯被儿子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
他淡淡道:“那你想怎么做?”
有些话他真是不忍心说出口。
到了这种时候,亭儿该不会还对那司徒皇后恋恋不忘,以至于想要把大燕江山送去给她把玩吧?
如果真是那样,他楚王府真就成了大燕的罪臣、罪人!
慕容离亭嗤笑:“父王,您的儿子没那么龌龊!我现在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怎么保住咱们一家人。
如果还有余力,顺带保住那些如今还愿意为楚王府效忠的人。
我不怕告诉您一件事……”
慕容绯挑眉:“何事?”
慕容离亭自嘲一笑:“大燕曾经引以为傲的荆州防线,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
届时宋国军队便会南北夹击,您觉得大燕江山还能保得住么?”
慕容绯面色剧变:“你说什么?”
他和宋国的阮大将军一样,都是善于陆地作战的。
麾下的一百多万军队也以骑兵和步兵为主。
但不善于水战不代表他不懂水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荆州防线对于大燕有多重要。
第十八章 忘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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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音自幼醉心各种奇门异术,对其他事情向来都不怎么上心。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就是有些不忍心看着眼前这位优秀之极的年轻人伤心难过。
斟酌了好一阵后,他才温声道:“世子今后有何打算?”
慕容离亭把玩着空了的酒杯,轻笑道:“闻先生指的该不会是我的婚姻大事吧?”
见他还能开玩笑,闻音倒是放心不少,他也笑道:“世子乃是人中龙凤,将来自有佳人为良配,闻某如何敢操这样的心。”
慕容离亭笑着摇头:“大燕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我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去想这些。”
说罢敛住笑容:“我听闻先生的口音,像是燕京人氏?”
闻音挑眉道:“世子是想问,我这个燕京人,为何会同远在宋国的皇长孙以及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家有交情?”
慕容离亭摇摇头:“先生乃是江湖人,交友自是随心,我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大燕明明有这么多的人才,却根本无法留住。
也难怪国力日衰。
人才都往宋国跑了,留下一群胆小如鼠、贪得无厌、勾心斗角的废物……
闻音道:“世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慕容离亭自嘲道:“说实话,这个问题现在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我不是一个人,但凡行差踏错一星半点,后果都不堪设想。”
闻音举起酒杯:“世子,我已经在此处盘桓太久,眼看天气放晴,是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今日这顿酒算是我借花献佛,权当与世子辞行了。”
慕容离亭心里一阵酸楚,但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挽留对方。
他也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先生一路顺风。”
从闻音的住处离开后,慕容离亭去了楚王慕容绯的房间。
中毒日深的慕容绯,状态比昌隆帝差了很多。
值得庆幸的是,身为燕国皇室子弟的他,对燕国皇室的秘药多少有些了解。
虽然不能彻底根除所中之毒,总不至于立刻毙命。
故桃关虽然地处要冲,却不是个繁华的去处。
楚王府一家居住的宅院已是此地最大的宅子,却还不及燕京楚王府的一个院落。
慕容离亭敲了敲房门。
“进来。”慕容绯的声音有些虚弱。
慕容离亭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亭儿过来坐。”不等他行礼,慕容绯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椅子。
慕容离亭睨了一眼案几上有些凌乱的书信,这才依言落座。
“父王不宜太过操劳,今后有事交与儿子去做即可。”
慕容绯却不在意他的话,道:“亭儿,宋国新帝登基了。”
慕容离亭心中的苦涩又一次冒了出来:“儿子知晓。”
慕容绯叹了口气,良久后才道:“赵家人不简单呐,从前是为父小瞧他们了!”
慕容离亭点点头,并没有接话。
一个国家对外作战期间,政权更替乃是大忌。
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国内的动荡,直接削弱军队的战力,甚至影响战争的结果。
宋国太上皇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他偏偏就敢这么做。
这说明宋国政通人和,朝野上下齐心协力。
即便有那不同的声音冒出来,也很快就会被彻底湮没。
慕容绯道:“宋国太上皇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身体已经如为父这般快要油尽灯枯了。”
“父王……”慕容离亭涩然道。
慕容绯摆摆手:“这是迟早的事情,亭儿不必太过担忧。
倒是你……”
他抬眼看了看儿子的脸色。
司徒家的那丫头是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儿媳。
可惜他们乃是敌对之国,儿子注定要伤心失望。
见慕容离亭的眼神虽然暗了暗,整个人的状态却还不错。
慕容绯松了口气:“为父听说了一件事。”
慕容离亭道:“父王有话但说无妨。”
慕容绯道:“八月初九乃是司徒箜十六岁生辰。
成国公府大摆宴席,几乎所有的燕国官员都给她送了重礼。”
故桃关实在是偏僻,寻常百姓连大宋皇帝姓什么都不知晓。
身处这样一个环境,又有父母需要照顾,慕容离亭对外界事情的关心少了许多,接收信息的时候也分轻重缓急。
譬如说昌隆帝禅位这种大事要事,他自是不会放过。
可诸如司徒六姑娘生辰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就顾不上关心了。
此时听父王特意提起司徒箜生辰宴上朝臣送礼的事,他忍不住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准皇后过生辰,不表示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慕容绯道:“依为父看,那丫头的性子未必喜欢这么张扬,这一准儿是宋国太上皇的意思。”
慕容离亭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却听他父王又道:“为父要和你说的是这件事情的后续。
司徒六姑娘竟想出了个拍卖会的主意,把当日朝臣们送的重礼全都处理了。”
“拍卖会?”慕容离亭总算是有了些兴趣。
朝臣们送礼是人之常情,可身为准皇后的司徒箜要是把这些重礼大喇喇地收下,对她的名声多少会有些影响。
她那么聪明,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
慕容绯见他果然感兴趣,遂把打听到的事情详细告知了儿子。
尤其着重强调了司徒箜如何周密安排拍卖会一事,以及她打算如何处置那笔数额极其巨大的拍卖所得的事。
慕容离亭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
果然是司徒箜才做得出来的事。
那个身材娇弱的姑娘,总会迸发出别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年轻的上位者,最缺乏的就是一锤定音的魄力,以及行事的周密性。
可司徒箜分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两点在她身上却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慕容离亭再一次暗暗感叹,重熙的确是太有福气了!
美貌、背景、头脑、魄力……
司徒箜几乎满足了他们这样的人对妻子所有的想象。
而且,她还格外地专一深情。
一旦认定了某一位男子,她的眼中便再也看不见旁人,一心只为她的心上人谋划。
第十九章 不死心(上)
康莺只是一名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
但她做了多年暗卫,又经历了婚事波折,心智远非同龄的女子可比。
红尘中的各种喧嚣和热闹对她而言,早就已经没有了吸引力。
反倒是慕容离亭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她十分心动。
慕容离亭见她眼神中写满了期盼,轻笑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提前做好周密的部署,别说安静度日,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奢望。”
康莺抿了抿唇。
世子爷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是懂的。
宋燕之争迟早都会分出胜负。
如果是宋国胜了,宋国帝后定然不会为难世子爷。
可世子爷毕竟是姓慕容的,他骨子里有着皇室中人的骄傲,会愿意臣服于宋帝脚下么?
如果是燕国胜了,那卓太后一定会对楚王府赶尽杀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到那时世子爷就算想隐姓埋名都难于登天。
慕容离亭沉声道:“事在人为,咱们总得先努力去做,至于结果……以后再说吧。”
康莺站起身抱拳:“属下愿意追随世子爷,您有事尽管吩咐。”
慕容离亭的语气柔和了许多:“我之所以选择故桃关作为临时落脚的地方,主要就是看中此地位于边境。
一旦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便于将家里人转移出大燕。”
康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世子爷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所谓的特殊情况,其实就等同于他在与卓太后的争斗中失败了。
因为失败了,所以才让府里余下的人通过故桃关迅速离开大燕。
可真的到了那一步,世子爷还有命在么?
慕容离亭无所谓地笑了笑:“世间所有的事情俱是胜负参半,我未必会输。”
说罢他认真打量着立在身侧的女子,好一阵后才道:“康莺,母妃半生都是个糊涂人,如今她也只信得过你,只愿意听你的话。
所以我想请你留在母妃身边,府里的事情也交由你处理。
你父母那边不用担忧,我已经派人去了燕京,很快就会把他们送到你身边。”
其实康莺更想的是和其他暗卫一样,为世子爷冲锋陷阵,和大家同生共死。
可她知晓世子的性子,姑母身边也的确需要有人照顾。
“好吧。”康莺考虑再三,终于应了下来。
两人沿着故桃关四周骑行了一圈后,打马回到了宅子里。
平淡无波的日子又过了五日,宅子中却来了一名不速之客郝嬷嬷。
楚王府一众人此次没有真的隐居,加之卓太后的爪牙又遍布整个燕国,因此她能够寻到故桃关,慕容离亭并不意外。
慕容离亭冷睨了郝嬷嬷一眼:“嬷嬷来此处有何贵干?”
郝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此乃太后娘娘亲笔所书,请世子爷过目。”
慕容离亭接过书信打开,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
他再次睨了郝嬷嬷一眼:“容我考虑几日,嬷嬷下去歇着吧。”
“是,老奴告退。”郝嬷嬷恭敬退下。
慕容离亭又仔细看了一遍书信。
“老妖妇!”他咬牙骂了一句,顺手把那叠信笺重重拍在了书案上。
大约是声音太响,守在书房外的小厮阿宾被吓了一跳,急匆匆跑进书房:“世子爷,您仔细手疼。”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家世子爷也别拿自个儿的手出气啊。
因为手掌的疼痛,慕容离亭的火气也渐渐消了。
其实卓太后,也就是大宋的元后左楚钰的信中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希望楚王府重回燕京。
之所以惹怒了慕容离亭,实在是那厚厚一叠信笺中,反复提及了慕容离亭的婚事。
简单来说就是,自从南疆一别,卓太后十分想念离亭世子。
又想到他已经及冠,怕他在外寻不到家世容貌皆是十分出众的姑娘,所以打算再替他指一门亲事。
慕容离亭又一次看了一遍信笺上那熟悉的字体,直接被气笑了。
这老妖妇恶心人的本事果真是天下一绝。
他们两人在南疆的时候分明已经撕破脸皮,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清楚了。
她怎么好意思给自己写这样一封信?
她怎么好意思再给自己指一桩婚事?
照他从前的脾气,有人这般欺辱他,他直接把这郝嬷嬷打个半死,或者是割了耳朵舌头,让人扔回去砸在卓太后脸上。
可惜那般肆意的岁月已经成了历史。
如今的他要考虑的事情既混乱又复杂,要想在这乱世中全身而退并寻得一方净土,就不能把事情一次做绝。
慕容离亭仔细斟酌了一番,吩咐阿宾替他磨墨,给卓太后写了一封同样长短的信。
第二日他把信交给郝嬷嬷,把她打发回燕京。
康莺则在他的安排下带着楚王府的下人们开始收拾行装。
又过了几日,把家人送出故桃关后,慕容离亭带着几十名侍卫出发前往燕京。
※※※※
燕国皇宫。
韵冉宫里,保养得宜的卓太后端着一碗熬的浓浓的汤药,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勺轻轻吹了吹,对歪在床头的老妇人道:“楚钰姐姐,药煎好了,您就喝一口吧。”
左楚钰眼皮略动了动,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累,并没有生病。”
“楚钰姐姐……”
左楚钰用力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卓太后不敢再劝,只好带着宫人们走了出去。
内室里很快便只剩下了左楚钰一人。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下了床。
趿着鞋走到妆台前,她抬眼望着镜中明显又老了好几岁的老妇人。
回到燕京这几个月,为了稳住朝中的局势,她着实费了不少精力。
如今一切基本步入正轨,她竟有了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这一切都怪卓秀莲!
这个女人除了会装样子,还能做什么?!
她不过是离开了几个月,她就能惹出这么多的乱子!
还有,若非她自作主张做了那么多的蠢事,自己何至于这么被动?!
还劝自己喝药?
又她在一日,自己就是整日用仙丹养着也会被气死!
第二十章 不死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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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大燕军队在荆州大败宋国水军,是燕宋两军交战史中,燕军最得意的战役之一。
但那个时候的慕容绯还在北边和契丹人作战,分身乏术。
所以,这一战和慕容绯这个大燕战神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毕竟是具备丰富作战经验的统帅,深知荆州防线对于大燕而言有多重要,因此对那边的情况也非常熟悉。
正因为熟悉,他对那道防线格外有信心。
想要攻破荆州防线,首先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水军。
但凡略懂兵事的人都清楚,水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即便银子到位,没有七八年的训练和无数次实战经验的累积,那样的水军也只是个空架子。
宋国这几年发展的势头的确不错,但毕竟才刚立国二十多年。
加之立国之后战事几乎一直没有断过,赵家能有多少家底供昌隆帝折腾?
就算他真的勒紧裤腰带又折腾出了一支水军,在强大的荆州水军面前,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如果换个人对慕容绯说出方才那一番话,他只会当对方在玩笑。
可说话的人是慕容离亭,由不得他不重视。
慕容离亭重重点了点头,把方才的话更详地重复了一遍。
“……我在南疆和赵重熙分别后,他几个月来一直在荆州附近四处奔波,目的自然是荆州防线。”
慕容绯的面色更加凝重。
依赵重熙这架势,是打算亲自指挥攻打荆州防线这一战了。
没有八分胜算,新帝是不会选择御驾亲征的。
否则,不仅达不到立威的目的,反而把自己的里子面子全部丢光。
也就是说,宋军已然拥有了攻破荆州防线的实力。
慕容绯只觉心灰意冷。
大燕亡国,真的就在眼前了么?
慕容离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王,只能默默陪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绯叹了一口气:“虽然结果已是注定,咱们也不能做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慕容离亭有些心惊肉跳。
合着他这里说得口干舌燥,父王还是打算一意孤行?
他是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却听慕容绯又道:“京城那边的消息不能断了。
如今咱们是夹缝中求生存,消息必须灵通。”
“是,儿子心里有数。”
慕容绯终究是身体彻底垮掉的人,说了这么半天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慕容离亭亲自伺候他上床休息:“父王好生歇着。”
慕容绯道:“你母妃这些年也不容易,你抽空多安抚她吧。”
慕容离亭应了一声是,离开了慕容绯的房间。
因为解蛊毒后需要静养,楚王妃康氏住在了整个宅子最清静的位于东北角的小院中。
慕容离亭略整了整衣衫,抬脚去了东北角。
不一会儿,他就来到小院门口。
因为宅子本就不大,他一眼就看见了在院里吩咐丫鬟做事的康莺。
康莺冲他笑了笑,把丫鬟打发走后迎了过来。
“世子爷,这个时辰您怎的过来了,姑母刚刚睡下。”
慕容离亭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母妃今日可还安好?”
康莺道:“挺好的,午间比昨日多用了半碗饭。”
“你去牵马,咱们俩出府去走走。”慕容离亭建议。
康莺点头应下,去马房牵了两人的坐骑。
故桃关依山而建,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两人骑着马沿着官道一路飞驰,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把马匹安顿好,两人寻了两块硕大的青石坐了下来。
自从九月十二那日起,康莺就有些担忧。
司徒六姑娘出嫁,就意味着她和世子彻底没有了希望。
可她观察了世子好几日,却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今日机会难得,康莺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世子,司徒六姑娘这就成大宋皇后了?”
慕容离亭扯了扯嘴角:“康莺,咱们俩是一起长大的,你有什么心事但说无妨。”
康莺见他面色如常谈吐自如,顿时就有些懊悔。
世子自小就是个大气爽朗的性子,又怎会在这些事情上反复纠结。
她笑了笑:“司徒六姑娘是我唯一的朋友,免不了就多了些想法。”
慕容离亭也笑道:“她才刚满十六岁就坐上了那个位置,你替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康莺进出楚王府,外人只把她当作康氏的侄女,并不知道她还是一名暗卫。
所以她跟随康氏进出大燕皇宫很多次,并没有引起旁人的好奇心。
耳濡目染之下,她对皇宫是半分好感都没有,对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皇宫里的女人们倒是生出了些同情。
宋国昌隆帝偏爱皇长孙,即便在大燕都不是秘密。
所以康莺几年前就清楚司徒箜将来一定会成为大宋皇后。
但在那之前,她会在王府中和皇长孙过几年幸福安乐的日子。
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以皇后之礼直接嫁入宋国皇宫。
这么一来,康莺就更同情司徒箜了。
一出嫁就成了笼中鸟,很快又要同许多女子争夺皇帝的宠爱。
那样的生活想想都让人绝望。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也不过是瞎操心,司徒六姑娘那般聪慧,即便在皇宫里生活,也能过得比别人有滋味些。”
慕容离亭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司徒箜是那种不把名利看得太重的人,所以她不管在哪里生活都能游刃有余。”
康莺心道,世子爷和司徒六姑娘其实也没有相处过几日。
以她的容貌和性情,短时间内就让世子爷喜欢不是难事。
可世子爷是怎么做到对司徒六姑娘这般了解的,就好像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一样。
慕容离亭并不喜欢把自己的心事拿出来与人分享。
方才同康莺说了那么多,已经算是破了例。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下摆,朗声道:“咱们今后都要像司徒箜那样,做一个不把名利看得太重,甚至是彻底忘掉的人。”
康莺向来都聪明,听了这样的话,立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世子爷莫非是打算把周遭的一切都丢下,带着一家人去做那种隐世高人?
第二十一章 小人物(上)
被左楚钰一通数落,卓秀莲心里憋屈极了。
她那张多年来精心保养,几乎看不出皱纹的脸庞涨得通红。
她垂下眼帘,掩住眼中那浓烈的不满:“楚钰姐,芳儿差不多也该到了。我去小厨房做几道您爱吃的小菜,待会儿咱们俩一起用膳。”
明知她这副乖顺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左楚钰的心上的硬壳还是稍微软化了些。
“去吧。”她浅笑着点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最了解我口味的人只有你。”
卓秀莲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左楚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顿觉满口皆是苦涩。
这样的味道,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
那时的她深信苦尽甘来,总以为年轻时多吃些苦便能多些积累,老了之后日子便会过得轻松一点。
可真到了迟暮之年,才发现她离曾经盼望过的甘甜和轻松越来越远。
就好比手里的这一盏茶,怎么喝都是一个苦,永远也没有回甘的时候。
她苦,身边这些人又何尝不苦?
就拿卓秀莲来说。
四十多年前如果自己不帮她,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卓家彻底破产,她则沦为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孩子。
或许吃不饱穿不暖,或许会被地痞恶霸欺负,或许会被贫穷磨得没了棱角。
但世间的小人物那么多,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到了年纪,卓家人自然会为她寻到门当户对的婚事。
几十年后,她应该和那些寻常的妇人们一样有儿有女,过着平凡却满足的生活。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看似享尽了荣华富贵,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
左楚钰轻叹一声,又抿了一口那苦涩的茶水。
方才那些让卓秀莲彻底消失话真的只是气话而已。
就为着这一点愧疚,这些年她对卓秀莲的各种行为最终都选择了包容。
只要今后卓秀莲继续像从前那样配合她的行动,她定会给她一个富贵安逸的晚年。
屋外传来了郝嬷嬷的声音,左楚钰把手里的茶盏放下,扬声让她进来。
郝嬷嬷是个干练的妇人,把那一日同慕容离亭见面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又把那封厚厚的书信呈上便退了出去。
左楚钰看过书信,冷笑着把一叠信笺投入了熏笼。
卓秀莲出身不高相貌普通,不论头脑还是手段也远不及左楚钰。
但她也自有她的好处。
做了十几年的燕国太后,她那一手不错的厨艺居然没有丢掉,反而还精进了不少。
今日她拿出本事整治了一桌精致可口的饭菜,让最近几个月吃什么都没有滋味的左楚钰好好用了一顿午膳。
饭后,左楚钰去了御书房寻安肃帝。
一直都有午歇习惯的卓秀莲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索性斜倚在床头,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今日左楚钰对她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哽咽起来。
伺候她的小宫女见此情形,忙去寻了韵冉宫的掌事大宫女青莲。
青莲是左楚钰诈死来到燕国之后亲自挑选的心腹之一。
别看她今年只有二十出头,在韵冉宫里伺候却已经十多年。
最初的时候卓秀莲是最不喜欢青莲的。
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宫女的名字居然不避讳她这个太后的闺名,让她怎么忍?
可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莲这个名字是左楚钰取的,她再不想忍也只能忍了。
左楚钰野心勃勃,自然不会像卓秀莲一样整日留在宫里。
所以这十几年来,同韵冉宫里的宫人们相处更多的反而是卓秀莲。
加之二人性格不同,脾气温和的卓秀莲比左楚钰更加有亲和力。
人心都是肉长的,世间一长,卓秀莲这个“二主子”渐渐得到了宫人们的认可。
甚至于有些情况比较特殊的,背地里渐渐成了卓秀莲的心腹。
如今的掌事大宫女青莲就是其中之一。
听小宫女说太后娘娘哭了,她急匆匆赶到了卓秀莲的寝殿。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青莲三步并作两步跪倒在床榻旁。
卓秀莲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没事的,你快起来吧。”
青莲也不执拗,站起身拧了个热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娘娘,是不是主子对您说什么重话了?”
卓秀莲见四下无人,轻叹道:“楚钰姐姐是做大事的人,虽然身份尊贵,在外也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刁难她的事。
我是个没本事的人,这种时候被她说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能把心里的郁闷和憋屈给散了,我就是没了这条命也是甘愿的。”
青莲听得眼泪也直往下掉。
她虽然是左楚钰带进宫的,可那时她只是个几岁的女娃娃,说是伺候主子,其实是主子把她带大的。
尤其是眼前这位“二主子”,说是她半个娘都不为过。
她心中对左楚钰那个主子又生出了几分不满。
温声劝道:“娘娘,奴婢冷眼瞧了这些年,您除了看起来不及主子那般有威严,其他方面丝毫不比她逊色。”
一席话说得卓秀莲心里暖暖的。
当然,暖归暖,她还没有自负到把青莲安抚她的话当真。
左楚钰是个能与赵雍那样的枭雄并肩而立的女子,而她只是个平凡的妇人。
虽然这几年被左楚钰顶到了朝堂上,多少对政事有了些了解,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她只是想要好好过日子而已!
这么简单的愿望,却随着宋国对大燕的宣战破灭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晓,如今的大燕绝不是宋国的对手。
一旦燕京被攻破,左楚钰是宋帝的嫡亲祖母,自然不会没有活路,甚至于荣华富贵都不是问题。
可她呢?
如今的宋国皇帝她是见过的。
那是一名很是出众的青年,看起来倒不像是那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但常言道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做了几十年的大燕皇室中人,她怎敢把希望寄托在做皇帝的人身上。
今日之前,她还对左楚钰充满了信心,总以为对方到了什么时候都会顾着她。
可方才听了左楚钰的那些话,她要是再相信她,那就真成了个大傻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为自己谋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