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礼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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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五十多年,左楚钰的脑子从未如此混乱过。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梦中的遭遇,让她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正迷惑间,屋外传来了一道清越的男声。
“老夫人,慕容离亭求见。”
左楚钰暗暗叹了口气。
慕容皇室纵有千般不是,皇室子弟们的教养却是深入骨髓,言行让人很难挑出错处。
自己如今不过是阶下囚,慕容离亭却还能这般礼数周到。
哪怕知晓他是装的,心里竟也熨帖得很。
要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不是么?
※※※※
凤凰儿被槐花大姨母的话弄得面红耳赤。
她心里很清楚,从阿福登基,也就是他们二人大婚那一日起,盼着她早些生个皇子的人就数不胜数。
太上皇、贵王妃、宗室勋贵、祖父祖母、满朝文武,甚至是大宋所有的百姓。
反倒是关系最近的父母以及阿福,他们却从未和她提过早些生皇子这种事。
不仅没有提,他们还总说她年纪还小,生孩子风险太大,过一两年再说。
至于她自己,婚后一直忙于适应新的身份、新的居所,还有阿福的各种纠缠。
孩子的事情还真没轮到她费心思去考虑。
可发自内心深处而言,她的确很想拥有一个她和阿福的孩子。
从理智上考虑,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皇子最好。
但她的心却告诉自己,她想要一个小公主。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得到一个完满无缺的童年,所以希望她的小公主能替她圆了这个梦。
※※※※
左楚钰名下拥有多少产业,卓太后是知晓的。
然而,她虽然出身商户,自小却对做生意不是很感兴趣,所以不可能拥有左楚钰那般的眼光和能力。
因此她虽然知晓左楚钰的产业非常赚钱,对其赚钱的过程却不甚了解。
成为摄政王后没几日,慕容离亭带人去韵冉宫接手左楚钰的产业。
卓太后并没有打算同慕容离亭讨价还价。
她十分干脆地把左楚钰的账本、房契地契交了出来,并且还把她了解的情况大致和慕容离亭讲述了一遍。
慕容离亭和赵重熙一样,对经商一事并不精通。
但身为摄政王的他,想要寻几位这样的人才不是难事。
没过几日,所有的账目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在慕容离亭的威逼利诱下,一部分曾受左楚钰重用的掌柜和管事倒戈。
直到此时,慕容离亭才算是彻底知晓了左楚钰拥有多么庞大的一笔财富。
论数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些财富都是账面上的,真正能够动用的现银十分有限。
对于急需大笔军饷的燕军而言,虽不至于是杯水车薪,但也是远远不够。
又过了几日,慕容离亭知晓了左楚钰以物易物的事。
他的想法和赵重熙夫妇基本一致。
宋燕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弥合,左楚钰这个亦真亦假的卓太后已经暴露,这一次的以物易物已经是最后一次。
他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就算是抢也得把那一大批物资抢到手。
然而,等慕容离亭派出的精兵在预定的日期抵达两国边境的小城时,那里只剩下了狼狈不堪的燕国商队。
至于摄政王口中的那一大批物资,连个影子都没有。
精兵统领大惊,忙向那商队主事询问事情经过。
商队主事这些年背靠左楚钰,近二十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几时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
本来就被宋军吓懵了,此时见到来人又是一批凶神恶煞,直接就傻了。
精兵统领急于回京复命,那里有耐心和商队主事周璇。
他直接把那主事提上马背,带着骑兵们旋风一般离开了小城。
慕容离亭得知物资被宋军抢先截了,本该生气的他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跪在书案前的精兵统领以为他气疯了,吓得脸色都变了。
商队主事这几日倒是缓过劲儿来了,只是不明白楚王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怎的会掺和到他们的生意中来。
他只是个纯粹的商人,不太懂得朝中那些大人物之间的勾心斗角。
之前听说主子染了时疫,他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往深处想。
此时见摄政王竟对他们的生意如此上心,他突然意识到主子那边是真的出大事了。
慕容离亭见商队主事在他面前的表现竟比精兵统领好很多,不觉有些诧异。
他敛住笑容,对商队主事道:“这位主事贵姓?”
商队主事忙道:“摄政王抬举小的,免贵姓孟。”
慕容离亭点点头:“孟主事,你能否对本王详细说一说此次商队遭劫的事。”
孟主事仔细盘算了一阵。
主子定然是被离亭世子算计了。
想来主子这些年带着他们辛苦挣下的产业,如今已经全都归到了离亭世子名下。
他对主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可他家中也是有妻儿老小的。
他真的要为了主子舍掉一家人都性命么?
慕容离亭轻笑道:“孟主事不愿意说就算了,其实本王能猜到这件事是谁做的,不过是想要再证实一下而已。”
孟主事这才意识到,人家摄政王根本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更不可能去动他的家人。
他眼中闪过羞愧之色,把那一日商队遭劫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小人依照多年来的规矩,在交换物品的前一日抵达了小城。
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商队却比我们还早一日抵达。
对方商队的主事姓钱,和小的也有十几年的交情。
加之大家都是主子的人,所以小的并没有起疑心。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日货物交接的时候,钱主事突然翻了脸。
小人行商几十年,大小事情也经历过不少,手底下也有上百号武功不错的护卫。
孰料那钱主事的商队中,居然隐藏了一大批宋军精锐。
小的手下那些护卫根本连刀剑都来不及拔,就被那些宋军精锐缴了械。
小的本以为这次恐怕回不来了。
没想到那些人要的只是货物,并没有打算杀人。”
第三十九章 大礼物(下)
司徒篪洗三后,赵重熙率军奔赴辰州。
在太上皇和韩禹等人的鼎力支持下,凤凰儿以辅政皇后的身份顺利步入朝堂。
知道太上皇身中剧毒的人不多,但尚不满五十岁的他突然禅位与皇长孙,还是引起了不少人,尤其是曾在元后麾下效命的朝臣的猜测。
然而,他们暗中观察了太上皇许久,发现他只是比从前清减了不少,白发和皱纹也增添了一些,和他们暗中听闻的病入膏肓似乎相去甚远。
加之经太上皇之手批阅的奏折,条理清晰字迹流畅,和从前一般无二,让他们更加无法断定他的真实情形。
还有一点似乎更能说明问题。
太上皇最近几个月独宠韩太后,十日中倒有八日歇在永安宫。
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不行了,绝不会主动把这个事实暴露在自己的女人面前。
因此,对于司徒皇后辅政一事,虽然有不少朝臣颇有微词,但她是太上皇一手扶持上位的,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提出不同意见。
然而事实上,太上皇的情形却并不乐观。
他的右手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左手连空了的茶盏都端不稳。
双脚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但每次最多能走百尺便再也无法坚持。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他不再是大宋皇帝,即便是长达十日缺席早朝,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引起太大的恐慌。
对于如今的大宋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与燕国之间的人战争。
但战场距离京城还很远,且两国之间暂时还没有进行大的战役,因此对人们的生活影响还不算太大。
其次是因为册封皇后而开的恩科。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
封后开恩科却只是偶尔为之,有历史记载的也没有几次。
而大宋这一次因为封后而开恩科,却是凤凰儿和韩禹等人仔细商量之后,一起向太上皇建议的。
凤凰儿辅政后,便开始着手开恩科的事宜。
慕悦儿的祖父慕老尚书致仕后,户部尚书一职便有了空缺。
明眼人都十分清楚,这个位置是留给韩雁声的,只不过碍于他还太年轻,资历也嫌不够,太上皇那时只能让那极为抢手的位置如此这般地空着。
如今同燕国开战,户部的重要性更加凸显。
没有尚书总领大局,整个户部很容易生乱,必将影响粮草军械等物资的筹备。
于是赵重熙登基后,力排众议让韩雁声做了户部尚书。
韩雁声能力卓绝,很快就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户部的问题解决了,粮草军械等物资也按时按量送到了前方将士们手中。
凤凰儿满意之余又有些头痛。
大宋为何只有一个韩雁声?!
户部少不得他,吏部也正好缺一个他这样的能人。
这一日散朝后,韩家父子以及几位重臣随凤凰儿道御书房议事。
议题恰是关于开恩科和大宋七品及以下低等级官员集中考核的计划。
开恩科没有太多可以商议的,无非是关于出题范围。
主要还是商议关于低等级官员入京集中考核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凤凰儿和韩禹仔细斟酌之后才提出的。
大宋向燕国宣战后,虽然暂时还没有进行大的战役,但经过几个月的步步蚕食,宋军还是占领了两国交界处的十几座小城池。
宋军攻打燕国的目的是要统一中原,而不是像契丹人那般烧杀抢掠一番立刻就撤兵。
因此,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意味着大宋的版图中多了一块土地,大宋又多了一座城池的百姓。
继续用燕国的官员不是不可以,毕竟百姓们人心浮动,需要阅历丰富且同他们熟悉的官员出面维持稳定。
但为了今后行事方便,每一座城池每一个衙门的最高长官都该是大宋的官员。
可这么一来,大宋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外州任职、品级相对偏低的官员,数量上就有些不够了。
吏部临时培养出来的官员倒是有一批,可他们缺乏在外州任职的经验,去了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触发更大的矛盾。
所以凤凰儿才大胆对韩禹说了自己的计划。
把大宋各州府七品及以下、年龄四十岁以下的官员召入京城进行考核。
符合条件的便直接去往宋燕边境,随时准备接手宋军攻下的城池。
其实凤凰儿也不想这么着急,可两国边境不断有战报送回京城。
燕军人心涣散,宋军勇猛如虎。
后续的动作跟不上,将士们的战果随时可能成空。
一个时辰后,两个议题基本商议妥当。
重臣们纷纷告辞,凤凰儿将韩禹留下同她一起批阅奏折。
韩雁声离开皇宫后,直接乘马车去了户部衙门。
孰料他才刚开始下车,耳边就传来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男声。
“雁声世子请留步。”
韩雁声循声望去,就见一名样貌十分清俊的年轻人正冲自己抱拳行礼。
他的记性也是非常好的,只是一两个呼吸之间就想起了这人的来历。
韩雁声脸色微变,叮嘱了随从几句便朝那年轻人紧走了几步。
他压低声音斥道:“这种时候你还敢来宋京!”
那年轻人正是慕容离亭的小厮阿宾。
他不慌不忙地笑道:“我家主子有事儿拜托雁声世子。”
韩雁声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又道:“随我来!”
两人很快就走进了附近的一座茶楼。
在雅间中落座后,韩雁声道:“说吧,你家主子训我有什么事?”
阿宾遂把来意详细说了一遍。
韩雁声面色更加难看了。
以他的身份,元后诈死一事自然是知晓的。
可慕容离亭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元后就是个大麻烦。
说句不好听的,你慕容离亭既然同她有血海深仇,把她直接弄死不就得了?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她送到宋京来,目的是想要恶心圣上和皇后娘娘,还是想把大宋的太上皇直接气死?
但韩雁声很清楚,这也不过是他的想法。
说不定赵重熙和司徒箜不觉得恶心呢?
说不定太上皇正想寻她算一算旧账呢?
慕容离亭这一份大礼,索性替他转交给司徒箜吧!
第四十章 太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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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五十多年,左楚钰的脑子从未如此混乱过。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梦中的遭遇,让她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正迷惑间,屋外传来了一道清越的男声。
“老夫人,慕容离亭求见。”
左楚钰暗暗叹了口气。
慕容皇室纵有千般不是,皇室子弟们的教养却是深入骨髓,言行让人很难挑出错处。
自己如今不过是阶下囚,慕容离亭却还能这般礼数周到。
哪怕知晓他是装的,心里竟也熨帖得很。
要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不是么?
她自嘲一笑,用沙哑的声音道:“进来吧。”
她的年纪本就可以做慕容离亭的祖母,如今又落到这般境地,再去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就太过矫情了。
慕容离亭的想法和左楚钰也差不太多。
即便是他的嫡亲祖母外祖母,老夫人们的内室都不是他轻易踏足的地方。
不过,假如这个老夫人是纵横宋燕两国朝堂的宋国元后左楚钰,再去提那些顾忌就显得多余了。
慕容离亭示意下人们全都退下,自己缓步走进了内室。
左楚钰虽然醒了,但行动依旧不便,只能偏过头看向朝她走来的俊美男子。
慕容离亭冲她抱了抱拳,淡笑道:“从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便是宋国左皇后。”
左楚钰也露出一丝淡笑:“摄政王有话请直言。”
慕容离亭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老夫人感觉好些了么?”
左楚钰有些拿不准他这么问的用意。
慕容离亭自然不会关心她,也没有必要说那些客套敷衍的话。
那么,他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定然是在盘算着如何报复她。
可她已经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甚至还险些死在卓秀莲手里,难道还会在乎什么报复?
左楚钰笑道:“若非摄政王仗义援手,老身此时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仗义援手不过是她的客套话,慕容离亭听了也是一笑而过。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左楚钰:“老夫人将来有何打算?”
左楚钰自嘲一笑:“摄政王觉得,我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婆子,还有什么将来可以打算?
就算摄政王宽宏大量愿意放我离开,我也走不了啊。”
与人争斗了一辈子,左楚钰向来凭的都是自己的实力和手段。
从来不敢指望别人无缘无故帮助她,但只要手中有对方最在意的东西,她就有把握换来她想要的一切。
她自然清楚慕容离亭想要什么,可惜她如今成了一个动弹不得的废人,只能慢慢筹谋伺机而动。
对于左楚钰这个人,慕容离亭是欣赏的。
但他不会忘记她曾不择手段地祸害他们一家人,母亲最近才有所好转,而父亲则永远也不可能恢复,甚至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想到这里,他登时觉得躺在床上的老妖妇是样的碍眼。
他冷声道:“老夫人说笑了,您向来是巾帼不让须眉。不妨说与在下听听,您如今还能有什么退路,让我也受教一番?”
左楚钰如何不明白对方是在戏耍于她。
可如今她的性命都在慕容离亭手上,要想获得一线生机,唯有先把他哄好。
昏迷不醒的自己被带到楚王府,足以证明卓秀莲已经投靠了慕容离亭。
那女人贪慕富贵,却从来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
因此左楚钰能肯定,阿卓秀莲定然是用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挣下的那一份产业,换得了她余生的富贵安逸。
左楚钰的心一阵刺痛,忍不住暗暗爆了粗口。
第二回,这他娘的居然是第二回了!
一个人的生命最多几十年,真正能挣下一份敌国财富的人少之又少。
可她挣了两回,又被人夺走了两回!
她把眼睛闭上,真是不想看见这个占了她的财产,让她又一次希望破灭的人。
慕容离亭也觉得无趣,冷声道:“元后娘娘,你猜我会怎么处置你?”
左楚钰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容离亭赞道:“果然有气魄!元后娘娘放心,似您这般百年难遇的奇女子,要是断送在我手上,未免太过可惜。”
左楚钰冷笑着睁开眼睛:“听摄政王的语气,是想把老身给放了?”
慕容离亭耸耸肩:“那也未尝不可。
本王同宋帝也算生死之交,娘娘乃是他的嫡亲祖母,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左楚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容离亭这是打算拿自己去要挟重熙!
她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摄政王,几个月前在南疆,我记得你和重熙的交情是很深的。
以你的人品,难道真做得出来用好友祖母的性命去要挟对方?”
慕容离亭嘴角微勾,到了这个时候,老妖妇的反应依旧不慢。
他叹了口气:“本王向来爱惜羽毛,坏名头的事情从来都做不出。
九月十二重熙大婚,本王尚且远在故桃关。
因此没有为他准备一份像样的新婚贺礼。
所以……”
左楚钰大怒,厉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还有,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明面上是把自己送去给重熙,实则是想把她送到赵雍手里。
要问这世上她最不想见的人是谁,非赵雍莫属。
这世上恨她的人千千万万,赵雍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她是不怕死,但绝不想死在赵雍手上!
慕容离亭见她像一只炸毛的老兔子一样瞪着自己,心情无比舒畅。
想要替父王母妃以及那些被老妖妇残害的人报仇,其实并不难。
他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要了这老妖妇的性命。
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喜欢仇人死得太干脆。
仿佛那样就便宜了仇人,不足以抚慰自己那颗受尽煎熬的心。
慕容离亭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个大俗人,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仇人轻易就送了性命。
所以他才耗费那么多的心力,打算将元后送到她最害怕人面前。
左楚钰半生阅人无数,可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耐心,真是她生平仅见。
有了这样出众的敌人,重熙一统中原的脚步会放缓么?
第四十一章 硬心肠
左楚钰厉声尖叫,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冒起,瘦到脱相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紫红,看着竟如同鬼魅一般可怖。
饶是春桃年纪大了性子又沉稳,也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凤凰儿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并不把左楚钰的尖叫声和她如今的样貌放在心上。
只不过左楚钰终究是阿福的嫡祖母,凤凰儿不想让她一丝体面都不留。
她偏过头吩咐春桃:“春桃姐姐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座院子。”
春桃有些不放心,生怕自家姑娘吃亏。
但一看元后那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她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姑娘再柔弱,也不至于在病成这个样子的元后手上吃亏。
凤凰儿的本意是不想让左楚钰在下人们面前失了颜面。
可惜左楚钰早已经不是一个多月前的她了。
尊严、体面,那是在生命有保障的情况下才会去计较的东西。
如今的她已经是阶下囚,谁还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左楚钰略挣扎了一下,怒道:“司徒箜,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凤凰儿笑道:“那你想听什么?”
左楚钰接着方才的话道:“重熙此次御驾亲征,是不是你怂恿的?”
凤凰儿讶然。
她怎的不清楚,自己竟有那么大的本事?!
而且,这种毫无意义的嗔怒,怎么着也不该出自元后口中。
见她不答话,左楚钰冷笑:“是我想太多了,重熙被你哄得亲自带兵去攻打荆州,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对你而言都只有好处。”
凤凰儿挑眉:“这话是怎么说的?”
左楚钰道:“重熙如果顺利攻下荆州,大燕灭亡指日可待。
届时大宋一统中原,你这个皇后自然风光无限。
重熙如果不幸重蹈覆辙,你便可以借机把持朝政,在你外祖父一家的支持下,做个女帝也不是问题。”
凤凰儿被她这样的想法给气笑了。
“您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您觉得当皇帝是天底下第一得意的事,一生孜孜以求。
我却觉得当皇帝是世上最苦最无趣的事,避之唯恐不及。”
“呵……这话谁信呢?”左楚钰诡异一笑。
凤凰儿凤眸微眯。
自己险些被这女人带进沟里!
真要论起来,她们两个只能算是陌生人,哪怕元后对司徒家有各种各样的不满,那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她这是想要故意激怒自己,达到不想与太上皇见面的目的。
可自己真有那么小气毒辣,被激怒之后就直接出手把她给灭了么?
就算真的想对付她,把她交给太上皇岂不便宜?
凤凰儿冷笑道:“爱信不信!”
“你……”左楚钰的眼神暗了暗。
凤凰儿打断她的话:“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咱们继续说重熙御驾亲征的事。
您把持燕国朝政二十年,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左楚钰狐疑地看着她。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十多年前大宋水军的确惨败于燕国水军之手。
可谁敢说十多年后的今日,宋国水军就不可能攻克荆州防线?
就好比三十多年前赵左两家起事,难道是一开始就拥有了和燕国相抗衡的实力么?”
左楚钰被她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纵横宋燕两国朝堂几十年,口才自然是一流的。
从未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对方闭嘴。
凤凰儿见她一副吞了某种恶心东西的样子,又道:“打口水仗实在是没有多少意思。想要知道宋燕水军孰强,咱们只需拭目以待。”
左楚钰深吸了一口气:“司徒箜,你果然不是寻常的女子,是我小看你了!”
这样的说法凤凰儿不知听过多少次,早已经无所谓了。
她换了个坐姿,这才道:“我心里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未知您能不能替我答疑解惑?”
左楚钰点点头:“你问吧。”
凤凰儿道:“按说以您的能力和实力,在楚王府远离朝堂之后,不该落到这般境地。
可您是怎么搞的,居然让自己这么惨……”
想起自己倒霉的过程,左楚钰又是一阵心塞。
如果是朝堂上或者生意场中,自己技不如人亏了赔了甚至是丢了性命,她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更不会不服。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可怕又无奈。
她没有输给那些阴险狡诈的朝臣和商人,却断送在了一个她从来没有看得起的愚蠢女人手中。
想起卓秀莲,左楚钰心灰意冷之余,只觉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轻轻合上眼睛,不打算在长孙媳面前详细述说自己的糗事。
凤凰儿道:“您不愿意说,我可要瞎猜了。”
左楚钰忿忿地睁开眼睛:“早就听闻司徒六姑娘聪明绝顶,今日不妨让我开开眼。”
“不敢。”凤凰儿轻笑道:“方才我身边一名医术颇为高明的宫女替您仔细检查过。
您身体虚弱的原因除了被人灌了大量的迷药外,最重要的还是您脑后的伤。
可您贵为燕国太后,身边用的全都是您最信得过的人。
能在您身后动手,而且还能一击而中的人,一定是您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您身边的人我谁都不认识,唯一听说过的便是那位曾经在燕国想要对我下毒手的郝嬷嬷。
但以她的身份和年纪,以及她的行事做派,应该不会对您下手。
毕竟对付了您之后,她依旧只是一名宫里的嬷嬷,完全没有必要冒险。”
其他的下人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原因,除非有人许以重利,她们绝不会对您下毒手。
可要论手中的财富和权势,又有谁能和您相提并论?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那位真正的卓太后。”
左楚钰脸色微变,这丫头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般缜密的心思?!
凤凰儿一看她的脸色就知晓自己猜对了。
她顿觉有些心烦气闷。
生平最讨厌这种亲人间的勾心斗角鱼死网破。
左楚钰却有些紧张:“司徒箜,你一看就不是个心肠冷硬的人。
我毕竟还是重熙的嫡亲祖母,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吧?”
第四十二章 龙凤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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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韩雁声把送大礼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妻子。
盛迎岚知晓这件事不能耽搁,认真布置了一番后,抱着儿子去了皇宫。
凤凰儿还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就见春桃急匆匆寻了过来。
“何事?”凤凰儿放下蘸了朱砂的御笔,抬眼看着伺候了自己好几年的大丫鬟。
春桃看了不远处的韩禹一眼:“回皇后娘娘,英国公府世子夫人求见。”
凤凰儿略有些诧异:“这个时辰盛姐姐不该在府里陪昊哥儿午歇么?”
春桃道:“世子夫人说昨晚到了一批南方的货,她瞧着比寻常时的货色要好很多,索性带着小少爷来给您送大礼。”
之前听说自家儿媳进了宫,韩禹还能做到不动声色。
毕竟她和皇后娘娘是闺中密友,这些年一直都是常来常往。
可听春桃说儿媳把大孙子也带进宫来了,韩禹就有些坐不住了。
和皇后娘娘一样,儿媳也是个聪明而有魄力的女子。
昊哥儿正是觉多的年纪,每日这个时辰都在床上呼呼大睡。
儿媳今日偏带着他进宫,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里毕竟是御书房,韩禹不便多言。
他索性把手里正在阅览的奏折合起来,对凤凰儿笑道:“尚书省那边还有些紧急公务,臣这便告退了。”
凤凰儿笑着吩咐小袖子:“替本宫送一送韩相。”
“是。”小袖子应了一声,把韩禹送了出去。
大约两刻钟后,凤凰儿回到了凤翔宫。
见软乎乎的昊哥儿窝在盛迎岚怀里睡得香甜,凤凰儿喜欢得心都快化了。
她摈退左右,这才问盛迎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盛迎岚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雁声连吏部衙门都没有顾得上去就直接回了府。
我想了想,只有借着给你送东西,才能把那人带进宫……”
事实上,如果她不是韩皇后的侄媳妇,是绝不可能在不经过禁军检查的情况下,把一个大活人塞进大箱子里带进宫。
凤凰儿眼皮重重跳了一下:“那人是谁?”
盛迎岚的面色微变:“是元后。”
凤凰儿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元后?!慕容离亭可真够可以的!”
盛迎岚道:“雁声和我说的时候,我的反应比你还大。
箜儿,你要不要现在就去见一见她?”
凤凰儿默了默:“盛姐姐,你还是再和我一说她现下是是么情形吧。”
换作阿福去南疆之前,她对元后还有几分好奇和佩服。
如今么……
一个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甚至连孙子的死活都不管不顾的女人,没有必要给他好脸色。
盛迎岚道:“大概是一路上被人喂了迷药,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瞧着那样子又老又瘦,后脑的头发之前被人剃了一片,我瞧着那疤痕还在,想来是刚受过重创。
把她放进装绸缎的箱子里,既不占位置,重量竟也没有增加多少……”
听闻元后如今竟混得如此之惨,凤凰儿心里却并不好受。
她叹了口气道:“今日既是有事,我就不挽留姐姐了,你稍微待一会儿再回去。”
盛迎岚知晓她的用意,笑道:“妹妹放心,我晓得的。”
两人说话间,元后已经被春桃安置在凤翔宫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中。
凤凰儿换了一身家常装扮,随她一起去了小院。
左楚钰最近真是遭了不少的罪。
离开燕京的时候她后脑的伤口刚刚闭合,并没有痊愈,更谈不上好好调理。
慕容离亭也是被她算计过好多回的人,哪里敢有丝毫的大意。
所以她沿途都被灌了浓浓的迷药,直到被送进英国公府之前才服了解药。
解药才刚起了一点效,整个人还没有彻底清醒,又被盛迎岚灌了迷药。
所以她此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死人。
凤凰儿问春桃:“喂过解药了么?”
春桃道:“时雨亲自喂的,她说这是迷药用得太过频繁了,所以才没能立刻醒来。
请您耐心等待片刻,她很快就会醒了。”
凤凰儿点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位瘦到近乎干枯的老妇人。
太上皇被折磨了好几个月,看起来本就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可同元后比起来,他像是小了十几二十岁一般。
可她分明只比他大了五岁而已!
这一对夫妻用十年的时间打下中原半壁江山,能力不可谓不强。
大宋立国时,太上皇二十三岁,元后二十八岁,都是好年华。
如果二人不要瞎折腾,夫妻恩爱和睦,大燕恐怕早已经灭亡。
而他们夫妻也绝不会是如今这般两败俱伤的模样。
凤凰儿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想来他们二人一定会争着服用。
只不知让他们后悔的究竟会是什么?
是后悔不该互相陷害,还是后悔不该相遇,不该在一起……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床上的左楚钰终于有了动静。
她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眼珠用力转了转,她发现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绝色女子。
“你是……”
左楚钰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
凤凰儿微微一笑,道:“本宫乃是大宋皇后。”
“大宋皇后……”左楚钰认真咀嚼着这四个字。
大约是迷药的劲儿还没有过,她的反应比常人慢了好几拍。
凤凰儿忍不住提醒了她几句:“我是您的长孙媳,您是我的太婆婆,这下明白了么?”
“太婆婆”这三个字显然刺激到了左楚钰。
她痛苦地呻吟起来。
“你……我知晓了,你是司徒箜!”
凤凰儿笑道:“看来您是真的清醒了,我就是重熙的妻子司徒箜。”
左楚钰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重熙呢?他怎的不来见我?”
凤凰儿嗤笑一声:“您再尖叫也没有用,重熙根本不在京城,他去辰州了。”
“辰州?!”左楚钰又一次尖声叫唤道:“他居然御驾亲征?难道他不知晓荆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宋水军根本敌不过大燕水军,他这不是去送死么?!”
第四十三章 龙凤斗(中)
太上皇会如何选择,是凤凰儿之前便料定的。
她又耐心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仔细斟酌了一番后,把他和左楚钰会面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回到凤翔宫已是晚膳时分。
容云和红翡摆好饭,凤凰儿净了手后坐到桌旁。
或许是累过头了,或许是被太上皇和元后之间的那些恩怨弄得有些心烦,凤凰儿今日食欲非常不好,只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就吩咐人把饭菜撤了。
红翡给她沏了一杯玫瑰花茶,小声嘀咕道:“娘娘,圣上临行前嘱咐奴婢,一定要让您每顿饭都多用一些……这才几日,您的下巴又尖了……”
凤凰儿颇为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她岂止是下巴尖了,腰还细了不少呢。
大婚后在阿福的监督下养出来的那一点点肉,早已经消失殆尽。
所以,她之前对元后说的那些不愿意当皇帝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红翡见她不说话,笑眯眯地凑上前:“娘娘,奴婢前儿听您说想吃桂花糕,今日午膳后便蒸了一些,待会儿拿来给您尝尝。”
凤凰儿见她殷殷地望着自己,一双圆眼睛和四年前一样清澈透亮,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
人心善变,可同样有很多人不管经历了什么,始终能做到不改初心。
她抿了一口蜂蜜玫瑰茶,笑道:“现下刚用过膳,还是等晚间我批阅奏折的时候再吃。”
主仆几人正说话间,就见春桃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凤凰儿制止了她要行礼的动作,:“又在折腾了?”
春桃再也忍不住,把满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娘娘,她说您要是非得让她去见不想见的人,她绝不会喝一口水,吃一口饭。
奴婢本想……”
“本想像是填鸭一样硬塞?”凤凰儿戏谑道:“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只要这五日间别让她饿死了就行。
记得吩咐厨房,饭菜要可口、软和、好克化。”
春桃咬了咬嘴唇:“是,奴婢这就去伺候她用饭喝水。”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凤凰儿眸中划过一丝冷光。
想和她玩绝食?门儿都没有!
阿福同她说过上一世困在密室里那些日子。
猪食一般的饭菜,竟也无法保证数量。
人被狗咬了一口,自然不能咬回去。
她做不来给人吃猪食的事,好吃好喝的一顿都不会落下。
不把左楚钰养出些精神,她拿什么去和太上皇斗?
至于说她有了气力会不会去寻死,凤凰儿真是一点也不担心。
一个连诈死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的女人,必然是惜命的。
退一万步说,她就真的自尽了,又有谁会真的在乎?
大宋元后早已经死了二十年,大燕卓太后在皇宫里安享晚年,她不过是个想不开自杀了的老婆子而已。
难道皇祖父和阿福还会因为一个老婆子的死来惩罚自己不成?
至于她和太上皇斗过之后又是什么待遇……
一切到时候再说。
春桃之所以有些为难,是因为顾忌左楚钰的身份。
如今得了皇后娘娘得准话,她自然放得开手脚。
不过三四日间,左楚钰竟像是换了个人。
除了行动依旧不便,气色好了不知多少倍,骂人的声音也洪亮了很多。
暗中观察了几日,春桃果然没有发现她有放弃生命的打算。
不免对自家皇后娘娘又佩服了几分。
终于到了第五日。
恰逢休沐,凤凰儿早起便把自己收拾妥当。
春桃指挥几名宫人将左楚钰安置在凤辇中,这才去请皇后娘娘。
凤凰儿登上凤辇,就见左楚钰阴恻恻地瞪着自己。
她大大方方地赞道:“您今日气色当真不错,比那一日可是好看多了。”
左楚钰冷声道:“既是赵雍要见我,为何不让他到凤翔宫来?”
凤凰儿道:“您对皇帝寝宫应该十分熟悉,去那儿也很方便。”
左楚钰道:“我不想去赵雍住的地方!”
凤凰儿摊了摊手:“这可由不得您,如今我才是凤翔宫的主人,断没有请皇祖父到我寝宫来的道理。
您自是无所谓,我可是要脸面要名声的!”
左楚钰彻底放弃争辩。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大宋这位年轻美貌的皇后娘娘,一张嘴比别人十张都能说。
凤翔宫乃是皇后寝宫,占地广阔位置极佳,距离皇帝寝宫也是整个后宫中最近的。
大约一刻钟后,凤辇就抵达了皇帝寝宫。
两名婆子用软轿抬着左楚钰,随凤凰儿一起来到了正殿。
太上皇高坐龙椅之上,冷眼看着被安置在软榻上的苍老妇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老妇人便是他那外表娇美可人,内心强大无匹,性格杀伐决断,手段高明毒辣的发妻!
左楚钰同样在打量着龙椅上的男子。
比起二十年前,他是老多了,也憔悴了。
可她不得不承认,赵雍比她想象中还是要年轻很多,也更精神,甚至还能看出当年的几分俊美。
与同龄的男子相比,他依旧是很有魅力的。
看来那燕国皇室的秘药也不怎么样!
明明中毒日深,赵雍居然还没有彻底倒下。
左楚钰心里堵得难受。
果然男人只要有权势,就会有足够的吸引力!
凤凰儿向太上皇行了大礼:“孙媳给皇祖父请安。”
太上皇收回冰冷的视线,看向凤凰儿的眼神瞬间就有了温度。
“丫头辛苦了,坐下吧。”
凤凰儿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笑道:“孙媳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皇祖父和故人叙旧了。”
太上皇本是不怕被凤凰儿知晓他的秘密的。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和左楚钰的那些恩怨,人家箜儿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今日和左楚钰见面,两人难免唇枪舌战,自己不在乎会不会被听见,人家箜儿却真是不想听。
太上皇温声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不过,祖父还是要劝你几句。
好容易遇到一个休沐日,你也没说放松一下。
虽然不能出宫游玩,也可以邀约至亲好友到宫里来做客嘛!”
说罢竟哈哈大笑出声。
凤凰儿也笑道:“孙媳这就去给好友们下帖子。”
“去吧,去吧。”太上皇敛住笑容,声音却依旧温和。
凤凰儿躬身施了一礼,退出了正殿。
第四十四章 龙凤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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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祖慈媳孝、一团和煦的场景,却只换来了左楚钰的鄙夷。
※※※※
凤凰儿正有些气闷,左楚钰的一句“嫡亲祖母”,像是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愤懑。
她一拍椅子扶手,怒道:“您还知晓自己是重熙的嫡亲祖母?!”
突如其来的怒火把左楚钰吓了一跳。
若非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她恐怕就直接从床上跳起来了。
见她一脸的惊惧,凤凰儿冷笑道:“您和皇祖父互相争斗,孰对孰错不该由我来判定。
可重熙有什么错,为何你们全都要利用他、伤害他?!”
前世今生,赵重熙遭受的种种迫害全都是拜眼前这老妇人所赐!
还有,她们一家人两世的悲惨遭遇,又何尝不是因为她在作祟?!
凤凰儿眸子中的小火苗越烧越旺,恨不能将左楚钰一把烧个精光。
左楚钰从未想过,这般柔弱标志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完全不输给她……不,应该说远比她十五六岁的时候,甚至是刚做皇后的时候都强得多。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司徒箜,我承认自己的确是利用过重熙,可说到伤害……
他是我的嫡长孙,甚至在他还没有出世的时候,我便已经开始为了他的将来打算,我怎么可能会去伤害他呢?”
“你闭嘴!”凤凰儿呵斥道:“你们这种人,在利益面前连自己都可以出卖,更何况是自己的孙子!
重熙受过的伤害,我一定会让你全都尝试一遍,让你知晓被亲人们欺骗作践是什么滋味,让你也感受一下暗无天日是什么滋味!”
左楚钰的身子突然忘了颤抖。
欺骗作践、暗无天日……
她想起了陷入昏迷时做的那个又长又可怕的梦。
可那不过是个梦而已。
除了自己依旧被卓秀莲算计之外,和现实完全不相符。
而且,那是自己的梦境,司徒箜怎么可能知道?!
见她一脸的迷茫,一脸的无辜,凤凰儿嗤笑了一声。
她扬声把春桃唤了进来。
“让时雨替她简单调理一下,再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宫人好生伺候。”
“是。”春桃一口应了下来。
左楚钰急眼了,忙大声道:“司徒箜,你想怎么样?”
凤凰儿却再也懒得看她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寝殿换了一身常服,凤凰儿乘坐凤辇去了永安宫。
这几日太上皇并没有上早朝,甚至没有回自己的寝宫,完全是一副常驻永安宫的架势。
小宫女进来回话时,太上皇正歪在榻上听韩太后抚琴。
听说长孙媳求见,韩太后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榻边将太上皇扶了起来。
太上皇吩咐那小宫女:“请皇后进来。”
不一会儿,凤凰儿随着引路的宫女走了进来。
向太上皇和韩太后行过礼后,凤凰儿道:“皇祖父,孙媳有一件要紧事同您商议。”
韩皇后笑道:“那臣妾去小厨房瞧瞧给圣上炖的汤。”
说罢将所有的宫人都带了出去。
太上皇见凤凰儿面色凝重,指着下首的一把椅子道:“有话坐下来说。”
“谢皇祖父。”凤凰儿依言坐下,遂把慕容离亭把元后送回大宋的事情说了。
太上皇微微一愣。
左楚钰回来了?!
凤凰儿道:“皇祖父要不要同她见个面?”
太上皇艰难地抬起左手,试图去捋一捋颌下的胡须,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丫头……”他颓然地放下手,轻唤了一声。
“皇祖父。”凤凰儿温声应道,哪里看得出半分怒火。
太上皇道:“如今朕已经成了个老废物,同她见面岂不是被她笑话?”
凤凰儿不动声色道:“那您的意思是不见?”
太上皇道:“她如今是怎么个情形?”
虽然是在询问孙媳,但太上皇能肯定,左楚钰肯定好不了。
被人当作礼物送回大宋,对于自小就要强的左楚钰而言,是比直接杀了她更大的羞辱。
离亭世子手段果然高明,恶心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凤凰儿不想隐瞒,把左楚钰的情形详细告知了昌隆帝。
太上皇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其实内心早已经波涛汹涌。
左楚钰那女人这辈子大风大浪不知过了多少,最后居然是在卓秀莲这条小河沟里翻了船!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卓秀莲见面的情形。
她个头儿不及左楚钰高,样貌也只能算是清秀。
面对自己这个比她小了三四岁的“姐夫”,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所以当左楚钰说要把卓秀莲送去给皇子做侍妾,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她疯了。
似这般寡淡无味的女人,送去皇子府能有什么用?
真要在皇子府中安插眼线,至少也该是个容貌出挑八面玲珑的女子。
卓秀莲这种连皇子的床都未必爬得上去的女人,能打探得出什么消息。
可左楚钰并未听从他的劝告,执意将卓秀莲送入了皇子府。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子虽然手下了卓秀莲,却直接把她扔到皇子府的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
然而谁能料到,几年后延平帝登基,卓秀莲居然平步青云,一举成为了燕国的皇太后。
太上皇从前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大宋立国不久,需要他操心定夺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和时间去管燕国的太后是真是假。
如今看来,人家左楚钰真是很多年前便开始策划了。
延平帝、赵家、卓秀莲,还有许多他至今不知道身份姓名的人,全都成了为左楚钰谋夺江山的一颗颗棋子。
“皇祖父要不要同她见上一面?”凤凰儿早一次询问。
“唉”太上皇重重叹了一口气。
理智告诉她,那女人早已经和他没有了丝毫关系,再见一面有什么意思?
可他的心上却像是拴了一条细细的线。
平日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到了关键时刻,那细线就像是被人扯了一下。
不痛、不痒,甚至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可每到他想把左楚钰这三个字从脑海中彻底抹掉时,这根线就会提醒他,那女人始终存在于他心里最深处。
第四十五章 不相见(上)
一个人到了太上皇这样的位置,权势、富贵、情爱……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自然也就没有了撒谎的必要。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坦然看着左楚钰:“朕不是燕国那些昏君,挑选继承人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人品。
能力可以培养,人品却是什么东西都换不来的。
三岁看老这句话未必靠得住,但朕的确是在重熙三岁的时候,就打算培养他。”
左楚钰冷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也就是说,如果你剩下的那些儿子中还有所谓的人品更好的,重熙随时都可以被取代。”
太上皇依旧坦然道:“世上没有谁是不可以被取代的,朕要的是能把大宋推到另一个高度的继承人。
重熙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如果皇子皇孙们中间有比他更合适的,朕为何非要执着于他?
至于你为他定下的亲事,本来也只是口头上的协议,认与不认全都取决于重熙自己。
他要是能得到朕的认可,亲事便是他的,如果不能,亲事便是其他人的。”
左楚钰挑了挑大拇指,讥讽道:“赵雍,算你狠!我一直都知道你无情,没想到我还是小瞧你了,你这个人根本连血都是冷的!”
太上皇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左楚钰:“说得就跟你的血是热的一样!扪心自问,你费尽心思给朕下毒,目的是让重熙继承大统?笑话!”
左楚钰一噎。
她给赵雍下毒,目的当然不可能全都是为了长孙。
但她和赵雍不一样,在继承人的人选方面,她可以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小。
儿子是个懦弱无能扶不起来的,三个孙子中,重华任性冲动,重安是个小药罐子,唯有重熙处处皆合她心意。
她之所以算计重熙去南疆,其实就是想要同他单独见上一面,把所有的话都对他说清楚。
毕竟他们祖孙二人从未谋面,又何谈感情?就算她想要把手中的一切都交给他,也得看他愿不愿意配合。
可谁能想到,重熙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祖母,竟抱有那么深的成见。
最终事情落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她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左楚钰的心如同撕扯一般地疼痛。
人世间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一个人奋斗了一辈子,临了却发现自己身边竟一个能够与自己分享成功、承担失败,甚至是继承自己一生成就的人都没有。
毕竟和她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兼合作者,太上皇如何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换作从前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定会直接把对方踩在脚下狠狠碾压。
可如今的他不一样了。
就算是要报复,他也会选择另一种手段。
思及此,太上皇浅笑道:“左楚钰,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么?”
左楚钰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抬眼就见到了对方那张暗含得意的老脸。
她微哼一声:“你想方设法地要和我见面,不就是想显摆自己的成功,好趁机嘲笑我一番么?”
太上皇冷笑:“朕才没有那么无聊!今日答允同你见面,就是想要和你彻底做个了断。
就算朕只剩下一日的生命,也不想再和你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左楚钰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悲凉。
赵雍想和她彻底做个了断,也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来,他其实从未有哪一日把自己给忘了。
长达二十年的惦记,是因为恨还是因为爱?
他恨自己是应该的,可爱自己……
他……真的爱过自己么?
左楚钰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左家同赵家开始接触的那个时候。
十八岁的她遭受了人生的第一个打击因为商户女的身份不被慕容皇室接纳。
不过是一个病歪歪,有志无才而且被圣上嫌弃的皇子而已,如今看来简直一文不值。
可几十年前,她却觉得他是自己改换左家门庭,实现左家几代人夙愿最好的机会。
她的伤心其实和情爱没有半分关系。
可在所有人,包括最疼爱她的父亲眼中,她就是一个被心上人无情抛弃的姑娘。
父亲对她的疼爱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本来就对慕容皇室诸多不满的父亲,下定决心要为他心爱的女儿出一口恶气。
于是便有了左赵两家的联盟。
这个联盟不是要在一起做生意谋银钱,而是把两个家族的命运牢牢拴在了一起。
于是,两家联姻成了必须要做的事。
而且联姻的对象只能是左家嫡长女和赵家嫡长子。
婚事很快就定下了,她也见到了比自己小了五岁的未婚夫。
在十八岁的姑娘,尤其是已经做了左家半个家主的十八岁姑娘眼中,十三岁的男孩子真的只是个孩子。
那时的赵雍个头儿并不矮,加之自幼习武身姿颇为矫健。
可那张虽然非常俊俏却依旧稚嫩的脸庞不停地提醒着她,自己的未婚夫只是个孩子。
她左楚钰居然沦落到嫁给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
他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么?
他懂什么是洞房花烛么?
懂不懂男女之情倒在其次,因为她本就是一个不看重也不相信情爱的人。
可懂不懂洞房花烛……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经过脑子就能回答。
那样稚嫩而单纯的男孩子,提起洞房花烛这四个字似乎都是在亵渎他。
然而,真的到了大婚那一日,左楚钰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十三岁的男孩子居然没有分毫的紧张无措,在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顺利度过了洞房花烛夜。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婚后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
左楚钰的想法似乎就是从查出身孕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开始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去审视赵雍,想要看出他究竟有哪一点值得父亲豁出全副身家。
她的发现让自己心惊。
十三岁的丈夫,每一日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
他的见识,他的手段,他的气度……
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吸引她的目光。
左楚钰从心里感到了惶恐。
第四十六章 不相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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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祖慈媳孝、一团和煦的场景,却只换来了左楚钰的鄙夷。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谁还不知道谁是什么人。
所谓欲盖弥彰,越是这般做作,越是显得心虚。
可见赵雍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内里已是油尽灯枯。
太上皇使了个眼色,钟公公会意,带着两名小宫女退了出去。
随着关门的一声轻响,两人四道视线立刻进行了第一次交锋。
火光四溅,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赵雍!”
“左楚钰!”
两人异口同声,且都是咬牙切齿,恨不能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呵呵……”
两人的步调出奇地一致,竟又一起冷笑起来。
终于,左楚钰抢先止住笑声,厉声道:“你居然还没有死!”
太上皇继续冷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左楚钰是真的想不明白赵雍为何还活着,而且看起来活得还不错。
甚至比慕容绯活得还好。
燕国皇室秘药很多,其中一部分是没有解药的。
像赵雍中的这一种,不仅没有解药,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此秘药是通过男女交合而染上剧毒。
中毒后的症状是人的四肢渐渐麻木,最终浑身器官衰竭而死。
当然,解药是没有,但控制其发作的药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种药同样只有燕国皇室才有。
慕容绯就是因为手中有控制发作的药,这才勉强吊着一条命。
慕容晓芙是左楚钰安排给赵雍的解药,但左楚钰太了解他,一旦知晓慕容晓芙的底细,赵雍绝不会再留她。
没有了慕容晓芙这个“解药”,赵雍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左楚钰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仿佛陷入了沉思,太上皇傲然道:“朕乃是真龙天子,又岂会怕你的那些鬼蜮伎俩?”
“呸!”左楚钰重重啐了一口:“真不要脸!”
太上皇也啐了一口:“我呸!论起不要脸,天底下谁能和你相提并论?
一个快要做祖母的三十二岁的女人,居然利用诈死回到当年的老情人身边,你觉得自己很有脸面?”
“老情人”这三个字刺激了左楚钰,她大怒:“赵雍,这么多年你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太上皇又一次冷笑起来:“朕耿耿于怀?你可真是天真!
无论是延平帝那样的废物,还是你这等毒害亲夫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觉得你们两个配得上朕耿耿于怀?!
真是可笑之极!”
左楚钰怒极反笑,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听太上皇又道:“左楚钰,二十年过去了,我大宋一日比一日强盛,燕国却越来越不像样子,你可真够可以的!”
左楚钰一口气没接上,险些气晕过去。
赵雍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远不及他有本事,甚至把燕国的衰败归结于她无能。
这根本就是歪曲事实。
燕国的根子早就烂了。
别说自己本就无意拯救它,就算是想要有所作为,她一个只能借着卓秀莲的名头行事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行事的?
还有,大宋的确是一日比一日强盛。
可这份强盛难道就全都是他赵雍一个人的功劳?
别的不说,她当年为了大宋殚精竭虑,几乎付出了所有的精力才让国库充盈起来。
否则那些年他拿什么去养兵?又如何抵抗燕军和契丹人的进攻?
她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上皇却继续道:“左楚钰,我从不否认你的能力,更不否认你对大宋所付出的一切。
可你信不信,当年你若是没有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心做你的皇后,如今的大宋一定比现下更加强大。
说不定早几年就灭了燕国一统中原。”
左楚钰终于缓过气来。
她冷笑道:“我当然相信,这二十年若不是我,就凭慕容皇室那些废物,都不需要你费劲儿,他们自己就能把燕国折腾没了。”
太上皇道:“那……”
“那什么那?!”左楚钰厉声打断他的话:“赵雍,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年我不行诈死之事,你能容得下我继续活着?
大宋一统中原,你还是风华正茂的一国之君,我却早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你胡说!”太上皇的眼睛都红了,瞪着左楚钰直喘粗气。
“我胡说?”左楚钰挣扎着从小榻上坐了起来。
“赵雍,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得很。
就你那点小伎俩,那点花花肠子,以为能够瞒得住我?”
太上皇气结。
小伎俩?
左楚钰至于这么看不起他?
还有花花肠子又是什么意思?
她诈死时,他们两人成婚已经十多年,她什么时候见他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过?
堂堂一国之君,身边只有妻子一个女人,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左楚钰嗤笑道:“你身边的确没有其他女子,可你的心呢?”
太上皇道:“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偶尔见到一个姿容不俗或者气韵不凡的女子,难道还不能表示一下欣赏?
至少我从未想过要把她们据为己有。
好女子自然要配好男儿,那些年我可没少给有功之臣赐婚。
再说了,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在乎我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么?
你分明就是怕我和别的女人生出皇子,让赵的太子之位落空!”
左楚钰分辩道:“难道我不该担心?为了打下大宋江山,富可敌国的渭州左半城只剩下了一群勉强能够维持温饱的孤儿寡母。
加之我儿又一直不得你喜欢,我就不信你从来没有动过多添几名皇子的念头!”
太上皇呵呵笑道:“左楚钰,你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
朕如今难道只有赵一个儿子么?
朕其余的儿子难道都是和你儿子一样的废物么?
可朕最终把皇位传给了谁?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一连串的问话却并没有打动左楚钰。
她同样呵呵冷笑道:“赵雍,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若非重熙实在出色,若非我早早为他定下那样一桩婚事,若非你遭我算计命不久矣,你会把皇位传给重熙?”
第四十七章 不担心
楚钰姐姐!
熟悉的四个字让左楚钰陷入了浓浓的哀伤中。
卓秀莲被她训斥的情景像是发生在昨日。
没想到在赵雍这里又听到了这个昔日的称呼。
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外表稚嫩,内心却强大无匹的男孩子。
在她和他分别成为真正的女人和男人那一刻,他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楚钰姐姐,阿雍会对你好的……
新婚第二日她对镜理妆,他用略显笨拙的动作为她簪了一朵大红的绢花,惊叹道,楚钰姐姐,你真美……
经过一昼夜的痛苦艰难地生下儿子后,他用温热的帕子替自己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红着眼睛道,楚钰姐姐,阿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携手登上龙华门,向全天下昭告大宋立国,他握着她的手道,楚钰姐姐,这是我们的江山,我们的天下……
近二十年来,每次左楚钰想起赵雍,想起的都是他的狠绝、奸诈、恶毒……
可就在赵雍打算和她彻底了断,甚至说出再不相见的当口,她想到的却全都是他对自己的好。
不……
都说人上了年纪心肠会变软,还会时常追忆年轻时发生的事。
她一定是因为上了年纪才胡思乱想的!
太上皇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这种事情上更加不会出尔反尔。
虽然行动有些不便,他还是头也不回地从左楚钰身边走过,脚步虽有些迟缓,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左楚钰的视线渐渐模糊,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等她再一次清醒,人已经被送回了凤翔宫。
躺在之前睡过的那张床上,左楚钰木然地看着春桃,良久后才用暗哑的声音道:“我要见司徒箜。”
春桃不敢耽搁,很快就派了一名小宫女去回话。
听说左楚钰要见自己,刚睡醒的凤凰儿顿时有些头痛。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太上皇几句。
老头儿太狡猾了好么?
虽然阿福对她全新信任,但左楚钰毕竟是他嫡亲的祖母。
恨也好,爱也好,究竟要给左楚钰一个怎样的结果,不该由她这个孙媳私自决定。
但要让她就这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算计过自家夫君好几回的老女人,凤凰儿又很不情愿。
天知道阿福要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所以她才把左楚钰送到太上皇那里,目的就是让他来解决这个大麻烦。
孰料太上皇居然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凤凰儿合上手中的书卷,认命地随着那小宫女来到了左楚钰居住的院子。
见春桃候在外间,凤凰儿冲内室努了努嘴:“她怎么样了?”
春桃压低声音道:“被钟公公送回来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躺了半个时辰,结果一开口就说要见您。”
凤凰儿道:“太上皇那边就没让钟公公给本宫留个话?”
春桃道:“留了的,太上皇说他再也不会见此人了,一切听凭娘娘处置。”
凤凰儿嘴角剧烈抽搐。
老头儿简直绝了!
不仅狡猾,而且还专门坑孙媳!
春桃见她面色不虞,忙道:“娘娘,这事儿您可得慎重。”
凤凰儿点点头,示意她把内室的门推开。
左楚钰虽然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房门。
见凤凰儿到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道:“司徒箜,你过来!”
凤凰儿无心计较她的态度,施施然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说吧,找我做甚?”
左楚钰道:“我有些话想当面对重熙说,你能不能替我给他捎个信?”
凤凰儿挑眉:“我记得那一日同您说过,重熙去辰州了。
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您一清二楚,您觉得他会为了一封信就把大事放下,急匆匆赶回来么?”
左楚钰脸色微变:“我只是……”
“别只是了,您不就是担心我会对你不利么?
您且放宽心,皇祖父都没把您怎么样,我又何必去做恶人?
既然您有话想对重熙说,那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别再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
左楚钰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司徒箜,我不想待在宫里,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地方?”
凤凰儿眯了眯眼睛:“不要以为您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祖母,便可以为所欲为。
您不就是觉得皇宫里守备森严,无法与外界通信,所以想离开皇宫好便宜行事么?”
左楚钰被噎得说不出话。
凤凰儿替她掖了掖被角:“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以皇祖父的英明睿智,当年都中了您的金蝉脱壳之计。
我是不敢和皇祖父比肩的,一旦放您离开皇宫,我该上哪儿去找您?”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您好好将养身体,等重熙回来,我们俩再来探望您。”
说罢转身就要走。
“司徒箜!”左楚钰伸手扯住了凤凰儿的衣袖。
凤凰儿道:“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左楚钰道:“听说重熙离京之后,你每日都替他上朝,甚至还替他批阅奏折?”
凤凰儿浅笑道:“这里我有必要纠正一下您的说法。
重熙离京后由本宫辅政,这是太上皇亲自指派的,并非替重熙上朝,更不是替他批阅奏折。”
左楚钰忙道:“我并非要指责你什么,而是要提醒你,男人一旦做了皇帝,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宠你疼你的丈夫。
他们疑心病会变得非常重,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变成狂风巨浪。
重熙和你是新婚,很多事情都会被新鲜感和甜蜜所掩盖。
一旦新鲜劲儿过了,或者他心里又有了其他的女人,你曾经为他付出的一切,都会成为他将来攻讦你的理由。”
凤凰儿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有些扭曲的老妇人,面无表情道:“多谢您的费心提点。我不是您,重熙也不是皇祖父。
您所热衷的一切我半点兴趣都没有。
为了让我同意辅政,重熙和皇祖父不知费了多少口舌。
所以您的这些担忧大约是不可能变成现实了。
至于您所说的其他女人,我同样一点也不担心。
重熙和皇祖父一样,都是重承诺的好男儿。
当年赵家求娶您时答允绝不纳妾,皇祖父一直信守承诺。
若非您自己作,现下您和他还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重熙也给了我同样的承诺,但我是个惜福的姑娘,绝不会像你一样作。
所以,我们俩一定会白首偕老。”
第四十八章 人人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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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春桃等人好生看顾左楚钰,凤凰儿回到了书房。
虽是休沐日,她要做的事情也多得很,哪里能像太上皇说的那样邀约三五好友来宫里做客。
把小袖子送过来的一堆奏折批阅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凤凰儿洗过手又擦了脸,正准备吩咐红翡上些茶点,就有宫人来报,说悦郡主和妍郡主求见。
※※※※
绝大多数女子都是把情爱放在第一位的。
洞房花烛夜,原先还是陌生人的男子成为了自己的丈夫。
很多女子的一颗心从此就系在了丈夫身上,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源于这个男人。
可左楚钰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个不相信男女情爱的人。
相比于那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缈无依的情爱,她更相信实实在在攥在手里的银子和权力。
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小丈夫动了心,她立时便惶恐了。
幸好那时赵家已经开始招兵买马,她和赵雍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面,那点心动很快就被她压下了。
之后的十年,他们夫妻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各自忙着各自的,哪里还有闲心去想那些事。
直到赵家打下了中原半壁江山,她们母子被赵雍接到宋京,一家人才算是真正团聚。
做了皇后的左楚钰,更不相信男女情爱了。
她已经二十八岁,赵雍却是年轻俊美的一国之君,要是把一颗心寄托在他身上,她就等死好了。
于是她更加热衷于权势了。
左家为大宋的付出,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加之左楚钰十年间所做的一切,足够证明她的能力。
所以当她出现在朝堂中,同赵雍一起上朝处理政事,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
本就野心勃勃的她在尝过了做皇帝的滋味后,对权势就更放不下了。
如今已经步入晚年的左楚钰再次回忆起当年这些事,很难说清楚其中的滋味。
但她从前就一直没搞懂的一件事,如今还是没想明白。
她能肯定自己对赵雍动过心,可赵雍呢?
听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他对自己也是动过心的。
左楚钰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就更不可能在乎了。
但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赵雍,咱们夫妻一场,你曾经对我动过心么?”
太上皇微微一愣。
同左楚钰相识几十年,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女人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他呵呵笑了两声,突然厉声骂道:“左楚钰,说好听了你就是一根木头,说难听了你就是一头猪!”
他真的是快要被气死了。
他是开国皇帝,子嗣是否兴旺直接关乎着大宋国运是否昌隆。
当初要不是真的欣赏她,喜欢她,他有必要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只有她一个女人,赵一个儿子?
她那么聪明,阅历那么深,竟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懂么?!
左楚钰被“一头猪”这三个字刺激了,怒道:“我是一头猪,那你为何还要对一头猪动心?!”
如果是几十年前,太上皇只会觉得这是小夫妻打情骂俏。
可如今他们都老了,中间还隔着永远都无法化解的仇恨,这样的对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他叹了口气道:“方才是我失言,不过我之前问你的话,你的确应该好好想一想。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总不能稀里糊涂地走这一遭。”
左楚钰苦笑道:“难道你不觉得,稀里糊涂走一遭其实也不错么,太清醒的人往往都活得太辛苦,而且太痛苦。”
太上皇道:“苦都苦了,难道还不敢正视么?”
左楚钰的眼角突然就湿润了:“既然你那么想说,那就说吧。”
太上皇悠悠道:“做皇帝的人称孤道寡不是没有道理的,通往皇权的路本就是一条孤途。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了解坐在那个位置上有多孤独。
朕做了二十四年皇帝,感受了二十四年的孤独,直到身中剧毒后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朕厌恶这样的孤独,特别厌恶!
幸好朕还是个有福气的人。
当朕觉悟之后,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关心朕,甚至还愿意爱着朕。
哪怕朕所中之毒真的无解,哪怕朕将不久于人世,朕也觉得无憾了。
所以,朕不打算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你。
因为你比朕还可怜。
你明明可以拥有一个很不错的人生,却偏要逼着自己也往那条孤途上走。
最终你收获了什么?
一个背叛你的好友,一个痛恨你的孙儿,一个恨不能与你撇清干系的儿子,还有一个即将把你彻底遗忘的夫君……
左楚钰,朕曾经那样欣赏你、爱慕你,甚至于在你面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要是不努力上进就根本配不上你。
可你一次次的冷漠,一次次的算计,让朕彻底寒了心……”
“别说了。”左楚钰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不说?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太上皇淡淡道。
“我叫你别说了!”左楚钰瞪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
太上皇闭上嘴,果真不再说话。
左楚钰情绪依旧激动:“你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你就没有算计过、陷害过我一样!
我的手是不干净,可你的只会比我更脏!
你要像自己说的那么好那么爱我,明知我想要什么,你为何舍不得给我?
说来说去你就是自私!
要不是你的刻意打压,我左家何至于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孤儿寡母?
那些支持我的朝臣何至于在朝堂中无法立足?”
太上皇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很多时候你不争,就意味着没有活路。
就算左楚钰如愿成为女帝,自己就真的愿意安分守己地做女帝的皇夫?
既然两人都不愿意,又何必抱怨对方心狠手辣。
他像是累极了一般叹了口气:“你愿意做孤家寡人,今后自可以接着做。
朕有儿孙要教导,有仰慕朕二十年的女人要珍惜,还要看着我的孙儿孙媳如何一统中原,让我大宋蒸蒸日上。”
第四十九章 人人爱(中)
在凤凰儿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纠结的必要。
世上当然没有人能让所有的人都喜爱!
远的不提,优秀如慕容离亭和韩雁声,得到的也不全都是赞誉。
胡姑娘能让赵重华的亲人们众口称赞,只能说明她会做人,或许还可以说会装,甚至引申到别有用心。
如果是会做人,凤凰儿很乐于成全她和赵重华。
阿福这个长子做了皇帝,身为次子的赵重华即便不封王,他也是贵王府的世子,将来的贵亲王。
他的妻子就算出身不高,但如果能是个会做人的姑娘,对贵王府和大宋皇室来说,都将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会装,凤凰儿也不会反对那胡姑娘嫁入贵王府。
毕竟还愿意装,就说明她在乎身份,在乎富贵权势。
有所求就会有所顾忌。
身为大宋皇帝的嫡亲弟弟,赵重华这一辈子最不会缺少的恰是身份和富贵权势。
她和赵重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大宋皇室中也能少些风波。
可万一胡姑娘是别有用心,凤凰儿就要好生琢磨一番了。
慕悦儿和赵云妍巴巴儿地看着凤凰儿,等着她能给她们一个肯定的答复。
凤凰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既是想要赐婚圣旨,重华自己为何不来?”
慕悦儿刚想开口,就见凤凰儿给她丢了个眼色。
两人相处日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意思就是让她不准多话。
慕悦儿瘪了瘪小嘴,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赵云妍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异常,只是一张俏脸泛起了一层红晕。
大嫂的话一点没错,二哥哥想要赐婚圣旨,本就应该自己来向大哥哥和大嫂求。
这般让她和小表姑两个来做说客,好像是在利用她们一般。
可那是除了娘之外,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二哥哥,别说只是无关痛痒地利用了她一次,就算是被父母兄嫂责罚,她也是愿意的。
赵云妍暗暗为自己打了打气,抬眼看着凤凰儿:“大嫂,二哥哥说……因为胡姐姐是父王挑中的儿媳人选,所以大哥哥对胡姐姐一直都有偏见。
您是大哥哥的妻子,在这件事上多半会站在大哥哥那一边,所以他想让我和小表姑先来您这里探一探口风。”
凤凰儿被气笑了。
赵重华竟是在打这样的小算盘!
他究竟是对劝服阿福没有信心,还是对那人见人爱的胡姑娘没有信心?
竟是想要趁阿福御驾亲征不在京城的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
“大嫂……”见她不说话,赵云妍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凤凰儿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要让我下旨赐婚不是不可以,重华他也得把胡姑娘带来给我瞧瞧。”
或许是对胡姑娘太有信心,听了凤凰儿的话后,赵云妍瞬间就轻松了。
她笑盈盈道:“我会把大嫂的话转告给二哥哥,让他早些把胡姐姐带来给您请安。
不过我相信,大嫂见了胡姐姐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说罢又看着慕悦儿:“你说对吧,小表姑?”
慕悦儿却不敢大包大揽了,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
她实在是太了解凤凰儿和赵重熙了。
如果那胡姑娘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八月随他父亲回京时,她和重华婚事就已经定下了。
箜姐姐和重熙的态度向来都是一致的。
重熙当初定然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箜姐姐才会这般谨慎。
慕悦儿不免有些懊恼。
自己怎的又不长记性了!
同那胡姑娘不过是见了几次而已,谁知道那招人喜欢的性情是真是假?
万一她真的有什么问题,自己岂不是成了帮凶?
这事儿要是被大脑袋知道了,肯定又要念叨好多天。
有些话当着赵云妍的面不好说,慕悦儿只能借口家里还有事,拉着赵云妍告辞离去。
事有轻重缓急,八月时重要的事情太多,赵重华的婚事算不得最要紧。
如今那些大事都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是该腾出手来关心一下重华了。
两位小郡主离开后,凤凰儿立刻让人去御书房那边把吴公公请来。
吴公公如今依旧是御前大总管。
但他不再像从前那般与皇帝形影不离。
除了上朝的时候要他伺候,平日里赵重熙和凤凰儿的饮食起居皆不用他。
一个忙碌了半辈子的人突然闲下来,那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今日听闻皇后娘娘有事要问他,吴公公哪里敢怠慢,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凤翔宫。
行礼问安后,凤凰儿示意他在下首的椅子上落座。
吴公公不好拒绝,只得告了罪后坐了下来。
凤凰儿笑道:“吴公公可曾听说过原桂州知府胡之威?”
其实讨论这种事情的最佳人选非韩禹莫属,可今日天色已晚,实在不便再召见外臣,所以只能询问对朝中情况非常了解的吴公公。
吴公公想了想,这才道:“娘娘说的是八月间随着太……贵王一同返回京城的那位胡知府?”
凤凰儿道:“正是此人。”
吴公公道:“老奴记得十多年前胡大人远赴桂州之前,****召见过他,那一日恰是老奴在御书房伺候,所以见过他一回。”
凤凰儿对吴公公的记性颇为满意,淡笑道:“请公公为我描述一下此人的长相和性情。”
吴公公有些好奇皇后娘娘为何会对一个外州知府这般感兴趣。
但他一辈子都在伺候主子,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把他记忆中的胡之威详简单描述了一番。
“……胡大人个头儿不高,身材却有些微胖。五官算是端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亮眼的地方。
老奴瞧着他在太上皇跟前应答倒是颇为顺畅,比许多头一回面圣的人强多了。”
凤凰儿道:“那公公知晓他随贵亲王回京后,可曾在哪个衙门寻到了差事?”
吴公公摇摇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州知府,若非贵亲王一力承担,他无召回京已是是重罪。
娘娘知晓的,吏部虽然有尚书有侍郎,真正主事的人却是韩相,那些官员根本不敢徇私舞弊。
所以即便没有治罪,似胡之威这样的官员至少也得等到年底,随那些个回京述职的官员们去吏部报到,届时才能安排职位。”
第五十章 人人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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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公公的描述中,胡之威就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官员。
出身一般,官职一般,甚至连相貌都是一般。
这样的父亲,真的能生养出人见人爱的女儿?
凤凰儿表示深深的怀疑。
她的渣爹那般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尚且没能生养出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胡之威凭什么?
想到这里又有些好笑,这些想法似乎带着浓浓的酸味呀!
凤凰儿敛住思绪,对吴公公道:“劳您跑了这一趟,下去休息吧。”
“娘娘客气。”吴公公站起身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红翡这个时候才轮到开口:“娘娘,奴婢不相信胡姑娘有那么好。”
凤凰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不准胡姑娘就是那么好呢?”
“绝不可能!”红翡一口否定:“皇后娘娘才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凤凰儿哭笑不得,这丫头这几年随着自己也长了不少见识,怎的一根筋的毛病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却听红翡又道:“可即便是娘娘,不喜欢您的人也还是有的!
那胡姑娘算老几呀,凭什么人见人爱?
反正说破大天去奴婢也不信!”
凤凰儿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你去把小袖子唤来。”
“哦。”红翡踢踢踏踏地跑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小袖子到了。
凤凰儿吩咐:“你明日一早去一趟胡府,宣胡之威明日未时到御书房觐见。”
“是。”小袖子应道。
红翡见小袖子离开了,又问:“娘娘,您是打算亲眼瞧一瞧那胡姑娘的爹?”
“你有不同意见?”凤凰儿好笑道。
红翡道:“奴婢是觉得,您与其召见胡大人,不如把胡夫人召进宫来瞧瞧,说不能还能有所发现。”
凤凰儿道:“谁说本宫召见胡大人是打算瞧他长相的?”
※※※※
交待春桃等人好生看顾左楚钰,凤凰儿回到了书房。
虽是休沐日,她要做的事情也多得很,哪里能像太上皇说的那样邀约三五好友来宫里做客。
把小袖子送过来的一堆奏折批阅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凤凰儿洗过手又擦了脸,正准备吩咐红翡上些茶点,就有宫人来报,说悦郡主和妍郡主求见。
慕悦儿和赵云妍年纪相仿,平日里相处颇为融洽,两人一起进宫并不奇怪。
只是此时已是下午,她们二人这个时辰进宫,倒算个稀罕事儿了。
吩咐容云亲自去迎接二人,凤凰儿又让红翡多准备了些新鲜吃食。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慕悦儿和赵云妍到了。
自从阿福离京,她成了大宋事实上的皇帝。
接触政务已经有一段时日,又有韩相这个优秀的老师指导,凤凰儿处理起政事已经非常熟练。
但要做一名合格的辅政皇后,单是熟练处理政事是远远不够的。
大宋立国时日虽短,朝臣们的关系不如燕国那般复杂,但同样是分派系的。
太上皇积威甚重,凤凰儿资历尚浅,同样的事情在太上皇那里根本不是个事儿,到了凤凰儿这里就是麻烦。
应付这些事情需要的是经验和智慧,没有捷径可走。
凤凰儿虽然聪明绝顶,但吃亏在年纪小经验不足,因此只能逐步适应慢慢积累。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最近一段时日凤凰儿只顾着朝政,其他事情难免就有些疏忽了。
因此,今日见到两个小姑娘活泼明丽的俏脸,凤凰儿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她已经那么久没有和好朋友们见面。
原来父王母妃带着一家人已经搬离东宫那么长的时日。
见她像是在发愣,慕悦儿挤到她身边坐下,像从前那样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箜姐姐,自从你和重熙大婚,我一共都没有见过你几回。”
赵云妍虽不及慕悦儿这么放得开,也笑道:“表姑说得是,自从搬到王府,我就一直都没有和大嫂见面。”
凤凰儿醒过神来,笑道:“的确是好久没有同你们见面了。”
说着就揽住慕悦儿的肩膀:“袁真人随重熙离京,筹备你们婚礼的事儿就得大长公主多费心了。
最近也没见她进宫,她一切可还安好?”
赵重熙登基后,广元长公主就成了广元大长公主,地位越发尊崇。
听凤凰儿问起母亲,慕悦儿笑道:“姐姐还说呢,就你那个拍卖会后,我娘像是被刺激了一样,比从前精神多了。”
凤凰儿笑道:“拍卖会的事多亏大长公主鼎力相助,否则哪里能有这般顺利。”
提起大长公主,凤凰儿不免又想起了赵云妍。
身为大宋皇帝唯一的妹妹,赵云妍却还和从前一样,只是个没有封号的郡主,这事儿是她和阿福疏忽了。
既然想到了就不能再拖延。
凤凰儿对赵云妍笑道:“妍儿,你大哥刚登基没几日就去了辰州,对你有些疏忽了。
这几日我腾出空闲一定仔细替你择一个寓意特别好的封号。
赵云妍有些羞赧地道了谢。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是郡主还是公主,究竟有没有封号。
可娘却和她不一样,因为大哥哥没有来得及封赏原先太子府的人,她最近一直都有些焦虑,还总说要进宫来求大嫂。
如今大嫂主动提及这件事,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慕悦儿心直口快,在一旁道:“妍儿的确要好好谢谢箜姐姐,这么一来算是解决了你娘的心病。”
凤凰儿暗暗感叹,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侧妃向来都不得宠,如今年纪大了更不得贵王喜欢,子嗣上已经没有了希望。
对待唯一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不上心。
只不过有些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说出来反而不美。
凤凰儿把这件事暂时搁下,又问慕悦儿:“你们俩既然想寻我说话,怎的这么晚才进宫?”
慕悦儿笑道:“我们都晓得皇后娘娘是个大忙人。就算今日休沐,您定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敢来找您闲话浪费时间?
实在是有些人托我们两个来替他求个恩典。”
凤凰儿好奇道:“大宋竟还有人能同时支使得动你们两个?”
第五十一章 拒婚事(上)
胡之威此次之所以敢冒着极大的风险无诏回京,女儿的婚事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早在同赵初识的时候,他就已经看清楚了对方自私凉薄的本质。
之所以会挑中茵儿做他的儿媳,和茵儿生得有多好,有多惹人喜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赵不过是看上了他桂州知府的身份,看上了他在当地的人脉罢了。
世间所有的事情皆有利弊。
与皇室结亲,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端的看一家之主和家族追求的是什么。
可对于他和胡家而言,这桩婚事却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若非……
他正想着,就听司徒皇后那悦耳之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听闻胡大人家教极好,其中有一位胡茵姑娘更是非常出众。”
胡之威忙停止胡思乱想,躬身道:“回皇后娘娘,茵儿乃是微臣的第二个女儿,也是唯一的嫡女。
拙荆疼爱女儿,三岁时便亲自替她开蒙。
桂州此处偏远,似这般重视女孩子教养的人家少之又少。
加之小女还不算太过笨拙,十几年的工夫,倒比别家姑娘多识了几个字,多念了几本书。
当然,比起京中的高门闺秀那就差得太远了,实在当不起皇后娘娘的夸赞。”
凤凰儿嘴角微翘:“胡大人实在过谦了,本宫最是喜欢读书明理的姑娘,等哪日胡夫人得空,让她带着二姑娘进宫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胡之威心中暗喜。
司徒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对茵儿的印象是很不错的。
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主动提及婚事。
这种时候就需要就有人站出来搭个梯子,婚事说不定就成了!
可此时御书房中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他和赵。
他是女方,太过主动显得太掉价了,这件事唯有赵提出来最合适。
胡之威想清楚这一点,略偏过头冲赵使了个眼色。
赵大事糊涂,小事上却还是有几分精明的。
只是这么一眼,他立刻就明白了胡之威的意思。
不就是想让自己开口求长媳替重华和胡茵赐婚么?
如果是几个月前,他不会拒绝。
可现在局势完全变了,他都不是大宋太子了,甚至都已经过上了愉快的养老生活,有什么必要为了别人的事去惹长子和长媳不高兴?
今日来御书房这一趟都是看在大家从前有几分交情的份儿上,否则他好好的王府不待,吃饱了撑着才来搭救他?
赵本就不是个有担当的人,既然拿定主意不想插手这件事,他立刻转移了视线,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白玉花樽,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见他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胡之威险些被气晕。
他赶紧定了定心神,依旧躬身道:“微臣替拙荆和小女谢皇后娘娘盛情相邀。”
凤凰儿笑道:“桂州地处偏远,胡大人在那里却一待就是十几年,实属不易。
既然已经回京,那便安心休养几个月,也好生陪一陪家人。
待年底各州府官员回京述职后,本宫再为大人安排一个最合适的职位。”
虽然没能达到目的,但今日此行也算有所收获,胡之威心中的郁闷总算是散去不少。
他跪下行了大礼:“微臣谢娘娘提携。”
凤凰儿道:“本宫还有好些事务要处理,就不多留胡大人了。”
“微臣告退。”胡之威磕了个头,站起身退出了御书房。
凤凰儿这才把视线转移到赵身上。
见他还在看着那白玉花樽,她轻笑道:“很喜欢?”
赵冷哼了一声:“也不过如此而已。”
凤凰儿敛住笑容:“父王方才为何不顺着胡大人的意思,替重华把婚事定下来?”
赵嚯地站起身,冷笑道:“重华将来是要承袭亲王爵的,那胡茵不过是一个正四品官员的嫡女,做我儿的侧妃都不够格,还敢妄想正妃之位?!”
凤凰儿真是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了。
不过对那个胡茵,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总觉得不是重华的良配。
如果能通过赵的手把这桩婚事给废止了,倒也省得她去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凤凰儿温声道:“既然父王觉得胡姑娘并非重华的良配,那您就多费点心思劝说一下重华,也安抚一下胡家。
万一闹出什么事情,双方的脸面也不好看。”
赵眉头一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我去?”
凤凰儿对这渣男的厚脸皮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嗤笑道:“这事儿本就是您惹出来的,您不去谁去?难道还让我……”
“替您擦屁股”这几个字,原谅她真是说不出口。
赵实在找不出话反驳,剜了凤凰儿一眼,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朝书房门走去。
看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凤凰儿一把抓起手边的一方澄泥砚险些冲他的后脑扔将过去。
难怪他的老子和娘都看不上他,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球!
赵哪里知道他在生死线上溜达了一圈。
他从来不打算做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出尔反尔的事情更是天天都在做。
就好比方才儿媳让他去解决的事情,他就压根儿没打算去做。
劝说重华?安抚胡家?
别好笑了!
反正没有他们的允准,重华就是再喜欢胡茵,也不可能迎娶她为正妃。
至于胡茵要不要做重华的侧妃侍妾,那就更不归他管了。
把这些麻烦事抛到一边,赵离开御书房,加快脚步朝宫门处走去。
孰料他才刚走出一百多尺,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赵顿住脚,抬眼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胡之威,你拦住本王是想要做甚?”
以赵的身份,出入皇宫是可以带一两名随从的。
可如今御书房是长媳当家,带着外男进出多有不便。
所以赵的随从都留在了宫外等候,此时的他看起来多少有些形单影只。
反观胡之威,虽然也是孤身一人,却因为身材肥硕的缘故,显得气势十足。
他今日真是被赵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给气坏了!
此时听他还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胡之威恨不能一脚把赵踹翻,拿出耐心来教他怎么做人。
第五十二章 拒婚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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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被胡之威恶狠狠的模样吓了一跳。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里可是大宋皇宫,是赵家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姓胡的逞威风了?
他一翻眼皮,冷声道:“瞧你这架势,是想要对本王不利?”
胡之威毕竟是做了十几年官的中年人,想归想,真的落实到行动上是不可能那般冲动的。
他一把抓住赵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墙根。
“干什么,干什么……”赵用力甩着手,倒底还是没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胡之威松开他的手腕:“殿下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殿下,装糊涂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赵耸耸肩:“本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胡之威冷笑:“殿下别忘了,当初是您先看上我胡家的!”
赵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本王是瞧着茵儿和重华很是般配,所以才生出了撮合他们的意思。
可本王也只是有那么点意思,却从未付诸行动。
要不是你把本王的这点意思透露给茵儿,她怎会隔三差五往本王府上跑?”
胡之威被气笑了。
合着自己倒成了个不知廉耻的大嘴巴,事情还未敲定就怂恿闺女往南方家里跑?!
他的心一横,冷笑道:“事到如今,殿下不承认这桩婚事,微臣也没那本事逼您就范。
但您不要忘了,二皇孙殿下对小女已经情根深种,他要是知晓是您从中作梗,您觉得他会怎么做?”
※※※※
在吴公公的描述中,胡之威就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官员。
出身一般,官职一般,甚至连相貌都是一般。
这样的父亲,真的能生养得出人见人爱的女儿?
凤凰儿表示深深的怀疑。
她的渣爹那般出众的容貌和气质,尚且没能生养出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胡之威凭什么?
想到这里又有些好笑,这些想法似乎带着浓浓的酸味呀!
凤凰儿敛住思绪,对吴公公道:“劳您跑了这一趟,下去休息吧。”
“娘娘客气,老奴告退。”吴公公站起身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红翡这个时候才轮到开口:“娘娘,奴婢才不相信胡姑娘有那么好。”
凤凰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不准胡姑娘就是那么好呢?”
“绝不可能!”红翡一口否定:“皇后娘娘才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凤凰儿哭笑不得,这丫头这几年随着自己也长了不少见识,怎的一根筋的毛病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却听红翡又道:“可即便是娘娘,不喜欢您的人也还是有的!
那胡姑娘算老几呀,凭什么人见人爱?
反正说破大天去奴婢也不信!”
凤凰儿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去把小袖子唤来。”
“哦。”红翡踢踢踏踏地跑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小袖子到了。
凤凰儿吩咐:“你明日一早去一趟胡府,宣胡之威明日未时到御书房觐见。”
“是。”小袖子应道。
红翡见小袖子离开了,又问:“娘娘,您是打算亲眼瞧一瞧那胡姑娘的爹?”
“你有不同意见?”凤凰儿好笑道。
红翡道:“奴婢是觉得,您与其召见胡大人,不如把胡夫人召进宫来瞧瞧,说不能还能有所发现。”
凤凰儿道:“发现什么?谁说本宫召见胡大人是打算瞧他长相的?”
红翡嘟了嘟小嘴不敢接话了。
凤凰儿笑道:“和你说过很多次,行事不要总揪着一些不重要的细节不放。
方才我已经询问过吴公公,对胡大人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印象,这样已经足够。
我要是真想知道那胡姑娘什么样子,直接召见她不就得了,有什么必要通过她父母的长相去推断她是美还是丑?”
红翡没精打采道:“奴婢谢娘娘教诲。”
凤凰儿又一次被她逗笑了,压低声音道:“其实把胡夫人召进宫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般来说女子总是比男子容易对付一些,从她嘴里应该能套出不少的话。”
红翡鼓着小腮帮子道:“娘娘又逗人家!”
谁说女子比男子容易对付的?
她身边的女子,比男子厉害的多了去了。
不说皇后娘娘和左大姑娘苻姑娘盛姑娘,就说她的父母。
阿爹和阿娘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家里的大事小情,甚至于晚饭要不要加个菜都是阿娘说了算。
反观她阿爹,要不是被阿娘管着,这辈子说不定早被人卖了。
凤凰儿笑道:“少在那儿胡思乱想。我肚子有些饿了,让人摆饭吧。”
※※※※
第二日凤凰儿依旧早起上朝。
下朝后她并没有如平日那样同重臣商议要事,而是早早用了午膳。
未时,胡之威到了。
他的情况大致和吴公公说的差不多。
只是比起十多年前,他那微胖的身材变成了很胖。
凤凰儿刚想询问他在桂州任上的一些事,小安子来报,说贵亲王求见。
凤凰儿眯着凤眸,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胡之威一眼。
果然就见他的肥下巴比之前抬高了半寸。
凤凰儿嘴角微勾。
看来这位胡大人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自己这个辅政皇后呐!
难道他以为,贵亲王这个曾经的储君,真能管得了他的儿媳妇?
不过,她那位每日都缺席早朝,等闲不进皇宫的公公,今日为了胡之威也是蛮拼的,居然连午睡都时间都牺牲了!
凤凰儿吩咐小安子:“让贵亲王进来。”
不过是一个“让”子,胡之威的神情又是一变。
司徒皇后这是在警告自己么?
堂堂贵亲王,曾经的大燕储君,当今圣上的父亲,要想见自己的儿媳一面,还得低声下气地求见。
更何况他一个芝麻粒儿大小的官员。
看来这位司徒皇后真不是普通的女子,自己绝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贵亲王身上。
胡之威的下巴迅速回到原位,再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贵亲王赵随着小安子走进了御书房。
他并没有如其他朝臣那般行大礼,只是冲凤凰儿微微欠了欠身。
凤凰儿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和赵计较,浅笑道:“父王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