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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打上门

    见赵重熙等三人并没有听懂他们俩的话,司徒曜建议道:“夫人对牡丹不太感兴趣,长孙殿下和箜儿年纪又太小,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也是有的,烦请先生与大家解惑。”

    欧阳先生道:“牡丹花的种植始于南北朝初年,盛于大唐开元中。

    大燕立国后,历代君主也极为推崇牡丹花。

    百年前,也就是大燕福安帝在位时,契丹人大举进犯中原,一度险些攻破了大燕京城。

    情势太过危急,福安帝只能携文武百官及后宫诸妃前往东都避难。

    这一去便是十几年,直到福安帝驾崩,他都没有再回过燕京。

    随他一起迁往东都的世家及富户非常多,因而牡丹的栽培种植中心也由燕京转移到了东都。

    陆家世代居于曹州,从前并不以牡丹种植见长。

    只是福安帝迁往东都,恰逢那时的陆家家主酷爱牡丹,便趁此机会寻到了十几株精品,顺势在曹州建起了陆家的牡丹园。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牡丹园的规模越来越大,所种植的精品也越来越多。

    二十一年前大宋立国,陆家虽然没有入朝为官,却和其他世家一样觐献了贺礼。”

    听到这里,凤凰儿和赵重熙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姚黄!”

    见女儿和皇长孙这般有默契,司徒三爷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欧阳先生点点头道:“你们猜得不错,陆家正是以一株绝品姚黄作为贺礼觐献,并且指明了是献与元后娘娘的。”

    赵重熙的心紧缩了一下。

    皇祖母为他殚精竭虑,他对皇祖母的了解却少得可怜。

    陆家大约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晓皇祖母最爱姚黄。

    所以他们才投其所好,在皇祖父的登基大典上。觐献了一株绝品姚黄。

    欧阳先生又道:“据说元后见到了那株姚黄后,心中大悦。

    自那以后,陆家每年都会向元后娘娘献上一株姚黄,直到……”

    他看了看赵重熙,“薨逝”这两个字实在是不忍心说出口。

    赵重熙自是不会计较这个,他抬了抬手,示意恩师接着说。

    欧阳先生只能继续道:“因为得到了元后娘娘的喜欢,陆家的牡丹园名声大噪,姚黄更是成为了非卖品。

    那日司徒三爷故意不提姚黄,是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司徒曜忙道:“在下实在是惭愧得很,陆家觐献姚黄一事我从前并没有太在意。

    还是那日进入陆家牡丹园后,那陆大老爷显摆了之后我才想起来的。

    所以我便故意不提姚黄,目的就是试探一下陆大老爷。”

    欧阳先生道:“结果如何?”

    司徒曜道:“正如先生方才所言,元后娘娘在世时,陆家的姚黄绝对是非卖品,无论出多高的价都绝不售卖。

    我用言语暗中试探了一下,很明显,如今在牡丹园,姚黄依旧是非卖品。”

    一直没有说话的阮棉棉开口了:“显然姚黄已经成了陆家牡丹园的金字招牌,卖了反而把园子的档次降低了。”

    司徒曜道:“夫人的话非常有道理,不过我那一日从一名下小厮言语中听出,这些年陆家依旧会每年都送出一株绝品姚黄。”

    欧阳先生浅笑道:“然而据我了解,自从元后娘娘薨逝之后,大燕皇宫里便再也寻不到半朵姚黄。”

    好半天没有说话的凤凰儿疑惑道:“那陆家每年一株的绝品姚黄去哪儿了?”

    赵重熙抚着下巴道:“夫人遇刺一事,陆家绝难摆脱干系,如今姚黄一事也非常可疑,咱们要不要……”

    “当然要!”司徒曜打断他的话:“旁的事情我可以忍,可以暂时不和他们计较,但夫人遇刺一事,我必须去查个水落石出。

    夫人接二连三遇险,不把那幕后主使者揪出来,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阮棉棉心里微微一动,死渣男倒还有几分血性!

    欧阳先生道:“三爷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我们大家都愿意鼎力相助。

    只是你要想清楚了,就算你亮出身份,也只是一名从六品的侍御史。

    如今虽然又多了一个巡田御史的名头,但陆家这件事本就与田地不沾边。

    陆家虽然并非官宦之家,但在曹州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户,你要去人家府里搜查刺客一事,恐怕很难遂愿。”

    司徒曜情知他的话很有道理,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赵重熙见状笑道:“司徒三爷不必为难,巡田御史管不了这件事,难道我堂堂的皇长孙还管不得?”

    凤凰儿轻呼了一声:“阿福,你是打算以皇长孙的身份去陆家,可你……”

    一旦去了,阿福的身份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届时会有多少麻烦贴上来,再想像如今这般自在就再也不能了。

    赵重熙见她满脸的关切,心下一暖:“我的身份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早晚都会让所有人知晓。

    能对大事有所助力,早几日又何妨?”

    凤凰儿有些惭愧。

    阿福对她已是全然信任,甚至可以为了棉棉姐提前暴露身份。

    可自己呢?

    重生的事情、夏侯伊他们的存在都不能告诉他……

    她抿了抿嘴:“阿福,皇长孙总不能像寻常人那样单枪匹马打上别人家的门去。

    陆家人是否相信倒在其次,就怕他们把你当骗子。

    你的武功虽然很不错,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总得带足人手。”

    赵重熙道:“你放心,苻溱微此次派了好几十名暗卫,让他们该换一下装束随我前去即可。”

    见他们两人关系似乎比从前更加亲密,司徒曜和阮棉棉两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说实话,皇长孙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少年,和箜儿也是极为般配。

    而且他在他们面前虽然没有发过那种绝不纳妾的誓言,但话里的意思他们也听得很清楚。

    真的要同意他做自家女婿么?

    阮棉棉真是喜忧参半。

    单是男孩子人好有什么用?

    这里可是古代,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什么狗屁的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阿福的长辈全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将来他们高兴了,不爽了,小凤凰都有可能多几个“姐妹”!

第四十六章 噬心蛊

    赵重熙行事干净利索。

    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换了一身奢华的装扮,点齐人马浩浩荡荡地去了陆家大宅。

    这一日正值陆老太爷最宠爱的一名小妾的生辰。

    小妾的生辰自是不好大宴宾客,但陆老太爷还是让人在小妾的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甚至还请了一班小戏来凑热闹。

    酒酣耳热间,只见陆大老爷疾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冲那班小戏呵斥道:“停下,都停下!”

    “老大,你这是做甚!”

    被扫了兴致的陆老太爷非常不爽地瞪着儿子。

    陆大老爷忙走到他身侧,在他耳畔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什么?!”陆老太爷的那七八分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念一想:“老大,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那人何等尊贵,怎可能……”

    “父亲,儿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岂会连这个都分不清楚,您看……”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迎接贵人!”

    父子二人互相拉扯着朝待客厅那边奔去。

    见一把年纪的陆老太爷腿脚竟这般利索,赵重熙的薄唇弯了弯。

    “草民陆震(陆克俭)参见长孙殿下。”父子二人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坐下说话。”赵重熙的声音清冷冷的,让人听得后背直发凉。

    “谢殿下。”父子二人相携站了起来。

    趁就座的间隙,陆老太爷偷眼朝上座看去。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锦袍,面容俊美神色疏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矜贵之气的少年端坐在椅子上。

    老大方才的话果然有道理。

    就这少年的面相和气质,说是假冒谁会相信?

    可谁能告诉他,身份尊贵无比的长孙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家中?

    而且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家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过长孙殿下?

    瞧他一副找人晦气的架势,真是……

    “你们不想知道本殿下此行的目的?”

    陆老太爷忙敛住心神,十分恭敬道:“请殿下直言。”

    赵重熙依旧十分干脆地把来意说了一遍。

    “……有人蓄意刺杀本殿下,未遂之后逃入了陆家,二位是不是该给本殿下一个解释?”

    陆家父子冷汗簌簌而下。

    皇长孙这话就是在说那刺客是他们派去的。

    谋刺皇长孙可是灭九族的重罪,谁家承受得起?!

    父子俩又一次跪了下来:“殿下明鉴,草民一家实是良民,岂敢冒犯殿下。”

    冒犯?

    赵重熙暗暗冷笑。

    陆家父子倒是乖觉!

    冒犯皇长孙虽也是不小的罪责,但同刺杀相比就是天渊之别。

    他冷哼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本殿下污蔑你们了?”

    父子俩赶紧回道:“草民们不敢,只是这件事情定然是误会了。”

    “刺客进了你陆家大宅,是本殿下的亲卫们亲眼所见,你们觉得这是误会?”

    陆大老爷道:“殿下人品贵重,您的话草民自是相信的,只是……”

    陆老太爷用力拽了他一下,抢着道:“殿下的亲卫们绝不会看错,草民这就安排人在宅子里细细查一遍,定然能把那贼人搜出来!”

    赵重熙道:“不必了,本殿下还有要事,谁有那份闲工夫?”

    “那……”陆老太爷一阵头痛。

    “你们安排几名管事给本殿下的亲卫引路即可。”

    “这……”

    陆家父子面面相觑。

    让皇长孙的人搜查自家,怎么看都像是在抄家!

    二人不敢执拗,赶紧去寻了几名管事。

    亲卫们迅速分成几队,在管事们的带领下四散而去。

    赵重熙这一趟动静闹得不小。

    客院中的吕阿林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小厮南星听闻来者是皇长孙,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公子,皇长孙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

    吕阿林冷笑道:“那又如何,论起来他还是爷的孙子辈儿,还能真要了爷的命?”

    南星伺候他的日子不短,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

    公子是老济安王最小的儿子,细细论起来,皇长孙的确要唤他一声堂祖父。

    可……

    自家公子姓吕不姓赵,从未得到过大宋皇室的承认。

    连济安王府里那些人都不把公子当自家人,更何况是长孙殿下。

    人家可是圣上的嫡长孙,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大宋将来的皇帝,凭什么给自家公子当孙子?

    南星的想法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吕阿林想看不见都不行。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冷:“皇长孙这一趟明摆着是来替司徒阮氏出头的……

    呵呵……阮家的权势果然诱人,他这是想给司徒曜和司徒阮氏做女婿呢!

    可惜……”

    他突然弯下腰十分痛苦地哼了一声。

    “公子……是不是……开始……”

    吕阿林阴恻恻地笑道:“皇长孙想娶司徒箜,就绝不会让司徒阮氏死。

    可我是一定要让她死的……南星,你说爷是让那恶妇慢慢死好呢,还是死得快些好呢?”

    南星小声嘀咕道:“公子,世上真的无人能解噬心蛊么?”

    吕阿林用阴冷的目光瞪着他:“你盼着有人能把司徒阮氏救了?”

    南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是心疼公子,万一……司徒阮氏死不足惜,可公子要是把自己也折进去……”

    “南星,是我误会你了。”吕阿林略有些歉疚:“世上能解噬心蛊的人早已经死了好些年,所以那恶妇死定了!

    至于我么……”

    他惨然一笑:“我早已经勘破生死,怎会在乎这些?

    噬心蛊,噬人心魂,一旦发动便再无转圜。

    我要让司徒阮氏变成一个傻子,让她把她在乎的所有人、所有事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南星听不下去了,劝道:“公子,趁那些人还没有搜到这里,咱们赶紧逃吧。”

    “逃?”吕阿林自嘲一笑:“皇长孙有备而来,想来陆家大宅外面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咱们还能往哪儿逃?”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很快,躺在厢房里那名只剩下一口气的暗卫就被人发现了。

    南星咬了咬牙:“公子,小的不该心软,前几日就该听您的话让他彻底解脱的。

    如果没有他,今日皇长孙的人未必会怀疑咱们。”

    吕阿林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走吧,随爷出去瞧瞧。”

第四十七章 堂祖父?

    听闻亲卫们搜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赵重熙满含意味地看了陆家父子一眼。

    “能入住贵府客院的人,定然是二位的熟人了。”

    陆家父子的心都快从胸腔中跳出来了。

    他们虽然不清楚皇长孙此行的真正目的,但一致认为他今日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至于那什么狗屁刺客,不过就是皇长孙找茬儿的由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可此刻听说客院里果然搜出了刺客,父子二人同时想到了吕阿林。

    那厮究竟有多少仇家?!

    一个成国公府三爷还不够,如今竟又惹上了皇长孙!

    这是要害死他们一家么?

    赵重熙见两人的神情像是被人逼着吞了臭虫一般,站起身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赵家父子这才醒过神来。

    赵大老爷忙道:“父亲,咱们赶紧跟上去瞧瞧,小心被那姓吕的给坑了。”

    赵老太爷哪里还愿意偏袒吕阿林,一咬牙骂道:“早知这厮是个祸害,那日真不该放他进府!”

    “父亲,现下骂什么都晚了,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去瞧瞧。”

    “走吧,是得赶紧去瞧瞧。”

    父子二人再一次相携着朝客院那边奔去。

    赵重熙一踏进客院,就见一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跛足少年带着一名小厮从正房中走了出来。

    他顿住脚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

    这跛足少年好生眼熟!

    他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上一世的记忆。

    是他!

    赵重熙难以置信地又看了对方一眼。

    的确是他!

    上一世青青身边的仆从之一。

    可他记得这人分明是个健全人,什么时候竟跛了一条腿?

    还有……

    “殿下?”一名亲卫轻唤了他一声。

    赵重熙浅浅一笑:“让他们过来。”

    亲卫们很快就把吕阿林和南星带到了赵重熙面前。

    这同样是吕阿林第一次同赵重熙见面。

    原来这便是大宋的皇长孙!

    他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同样都流淌着大宋皇室的血液,同样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同样拥有一副俊美的容貌。

    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不久之后大概还能迎娶大将军外孙女。

    如果一切顺利,他将来还很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而自己呢?

    不过是一个连“赵”都没有资格姓,连父王都不愿意承认的所谓皇室子弟。

    而且还是个连路都走不好的残废。

    吕阿林只觉得胸中那口压抑了十多年的气快要喷涌而出了。

    见他迟迟不给自家殿下行礼,一旁的亲卫厉声喝道:“大胆狂徒,见了长孙殿下还不行礼!”

    吕阿林十分倨傲:“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让我行礼?”

    那亲卫被气笑了:“老子管你是谁?!老子只知道,这天底下见了我家殿下还不用行礼的人一共也没有几个,怎么轮也轮不着你!”

    吕阿林也不和他计较,一双眼睛依旧只看着赵重熙:“其实我是殿下的堂祖父。”

    赵重熙:“……”

    众亲卫:“……”

    这人该不会是疯了吧!

    别的不提,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堂祖父,亏他想得出来!

    赵重熙嗤笑道:“本殿下倒是有不少的堂祖父,年纪比你还小的也不是没有,可他们个个都是王爵,莫非你也是一位郡王,或者说竟还是一位亲王?”

    这话直接戳在了吕阿林的肺管子上,气得他直喘粗气。

    “本殿下还有要紧事要办,就不和你扯闲篇儿了。

    说吧,你派人刺杀襄国夫人,是受了何人指使?”

    听了这句话,站在客院门口的陆家父子恨不能一起上前捏死吕阿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刺杀襄国夫人,他可真敢想!

    他当阮大将军麾下那几十万铁骑是吃素的?

    而且瞧皇长孙的态度,分明是把襄国夫人当作了自家人对待。

    至于为什么会是自家人……

    陆家父子脑子也是很灵光的,很快就把事情原委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襄国夫人可是有女儿的,她的女儿八成就是未来的皇长孙妃!

    听了赵重熙的问话,吕阿林那粗粗的喘气声戛然而止:“没有人指使,想要刺杀她的人就是我。”

    赵重熙如何肯信这样的话。

    他吩咐一旁的亲卫们:“把他押回去慢慢审问。”

    “是。”亲卫们齐齐应道。

    见这些人想要对自家公子动粗,南星一个箭步窜上前把吕阿林挡在了身后。

    “你们休要对我家公子无礼。”

    他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在亲卫们眼中就是个小不点儿,如何会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几人上前把主仆二人的胳膊一拧,直接押出了陆家大宅。

    赵重熙对陆家父子笑道:“今日多亏二位鼎力相助,事情才得以这般顺利,改日再登门谢过。”

    陆家父子哪儿敢多话,忙躬身道:“殿下客气了,都是草民们应当做的。”

    赵重熙冲他们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赵老太爷毕竟上了年纪,腿一软就往儿子身上倒。

    “父亲——”

    “无碍的,扶我回去躺一阵就好了。”

    “父亲,这一关咱们家是不是就算过了?”

    “不要想的那么容易,长孙殿下和司徒家既然有心联姻,司徒曜那日的话咱们就不得不重视,还是加些小心为妙。”

    ※※※※

    半个时辰后,赵重熙一行人回到了小宅子。

    他把南星扔给亲卫们,自己则把吕阿林带到了正房。

    正房中,司徒曜一家三口和欧阳先生早已经候在这里多时。

    他们当中,只有司徒曜是见过吕阿林的。

    所以拖着一条瘸腿的少年随着赵重熙刚一出现,司徒曜就忍不住惊呼道:“阿林?你怎的会在这里?!”

    阮棉棉和凤凰儿既没有见过吕阿林,也不知晓他的名字。

    但一看来人的年纪和那条瘸腿,两人立刻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原来这人便是那吕小妾和渣姨父的儿子。

    说起来这人也够倒霉的。

    本来是皇叔的儿子,正紧八百的大宋皇室子弟。

    孰料却摊上了那般不检点的娘和长兄,结果弄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吕阿林根本不愿意搭理司徒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阮棉棉。

    恶妇,且看你还能蹦跶几日!

第四十八章 太恶毒

    阮棉棉被吕阿林那阴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卧槽!

    这家伙该不会把人生所有的不如意全都算到自己头上了吧?

    她刚准备骂人,司徒曜却已经厉声呵斥道:“吕阿林,你竟敢派人刺杀我夫人,好大的狗胆!”

    吕阿林把视线转移到司徒曜脸上:“爷不是你这样的窝囊废,缺的是实力和运气,从来不是胆子!”

    司徒曜炸毛了,从椅子上蹦起来伸手甩了吕阿林两个大耳刮子。

    “当年老子就不该救你,就该让篌儿把你砸死了干净!”

    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的吕阿林突然狂笑起来。

    那张原本颇为俊秀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好半天他才止住笑声,哑着嗓子道:“别人是英雄所见略同,难得咱们这两个窝囊废也能想到一块儿去。

    是啊,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司徒曜,你当年的举动就是损人不利己。

    司徒篌那时不过六岁,凭他的身份,就算手里真有了人命,谁还能真要他偿命?

    而我大概也早已经结束了这尴尬而痛苦的人生,福气好的话大约已经重新投胎做人。

    可这本该美好的一切却全都被你给毁了……

    我本来已经尴尬痛苦的人生,又多了一重灾难。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夫妻反目不说,就连女儿不也险些成了个小哑巴……”

    赵重熙听不下去了,抬腿在他腿弯处踢了两脚。

    噗通一声,吕阿林重重跪在了司徒曜面前。

    凤凰儿心中一暖。

    阿福竟是这般时刻都护着自己,连半句难听话都不允许别人说。

    她用那软糯中带着一丝空灵的声音道:“吕阿林,你是个聪明人,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你已经九岁,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判断力。

    你扪心自问,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母子三人么?

    不是我们去找你们的麻烦,而是你们主动寻上门来的。

    阿篌的性子的确有些莽撞,但要不是被逼急了,他绝不会动手打人。

    我父亲是出于善心才替你挡了一棍子。

    可你非但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竟还曲解至此。

    还有,你的腿的确是我娘踢断的,但你却把她踢你的缘由给抛到了脑后。

    你方才说自己的人生尴尬而痛苦,之后又多了一重灾难。

    可你想过没有,你的人生不管是好是坏,是我们一家人造成的么?

    我娘踢断你的腿,并没有废掉你的腿。

    你的腿为何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最终成为了灾难?

    这其中的缘由我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

    不得不说她的口才着实了得,吕阿林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

    司徒箜说的这些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母亲当年根本没有和司徒曜发生过什么,青青自然也就不是司徒家的姑娘。

    既不是司徒家的姑娘,母亲又凭什么要让司徒曜负责?

    当初他们买通司徒二夫人杨氏混进了成国公府内宅,原本就没有安什么好心。

    见到司徒阮氏母子三人后,母亲就开始胡搅蛮缠骂骂咧咧。

    而自己为了不被母亲嫌弃,骂得比她还难听。

    就因为骂得太难听,司徒篌才拾起了门闩。

    至于断腿……

    当年司徒阮氏下手的确够狠,但也没有彻底废掉他的腿。

    只要及时请医问药,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便能彻底痊愈。

    可那时……

    吕阿林用力甩了甩头,他方才是怎么了,竟险些被司徒箜的话乱了心神!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他的人生惨淡至此,早已经没有了纠正的必要。

    重新下定了决心,吕阿林的脸色也基本恢复了正常。

    这些变化自然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尤其是凤凰儿,因为方向合适的缘故,她把吕阿林眼中的阴狠看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又在盘算什么?”

    吕阿林道:“从前盘算什么,如今依旧盘算什么。”

    凤凰儿握了握拳:“你再这般执迷不悟,休怪我们心狠手辣。”

    “呵呵……”

    吕阿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再一次用阴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阮棉棉。

    “爷一定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做心狠手辣!”

    上一世阮氏的死因,在座的只有司徒曜和阮棉棉知道。

    因为一直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适,阮棉棉当时虽然有些害怕,过后便也没有太在意。

    司徒曜则不然。

    知晓阮棉棉的真正身份后,他便派了好几路人四处打听蛊毒的事。

    虽然暂时还没有结果,但这件事却一直被他放在心上。

    此时听吕阿林说什么“心狠手辣”,他的一颗心倏地紧缩在一起。

    妻子上一世遭受的那些苦难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

    太恶毒了!

    此时他的头脑异常清明,一把揪起吕阿林的衣襟:“说,你是不是给夫人下了蛊!”

    吕阿林吃了一惊。

    司徒曜居然知晓这个!

    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讥笑道:“司徒三爷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司徒曜怒极:“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吕阿林笑得更开心了:“您别着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方才司徒曜提起蛊毒,阮棉棉瞬间便想起了那一日的恐惧。

    此时见疑似害了自己的人还在嘚瑟,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热血都冲上了脑门。

    她拂开司徒曜的手,一脚将吕阿林直接踢得飞出了十尺开外。

    “尼玛的,就你个小瘪三还敢要挟老娘的男人?!

    不就是个狗屁的蛊毒么,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以为老娘会怕?

    蛊毒杀人,老娘也会杀人,就算要死,老娘也要让你死在前头!”

    阮棉棉骂得实在痛快,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老娘的男人”这几个字。

    其他几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欧阳先生不知内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赵重熙只以为他们夫妻已经重修旧好,同样不觉得有什么。

    凤凰儿非常了解阮棉棉的脾性,知道她就是骂顺嘴了,所以并没有把这个称呼当回事儿。

    唯有司徒曜彻底懵了。

    老娘的男人?

    阮棉棉这是愿意接受他了?

第四十九章 凌乱了

    阮棉棉这一脚正好踢在吕阿林的胸口上。

    飞出十尺开外的他重重砸在地上,噗地吐出了一口血。

    他腿脚本就不便,此时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只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嘴角,冷嗤道:“司徒阮氏,你的功夫比起七年前退步太多了。”

    阮棉棉道:“你特么少废话,你费尽心思弄这么一出,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吕阿林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呵呵笑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你、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珠子也鼓得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阮棉棉只觉一阵恶心。

    果然哪个年代都不缺乏变态。

    刚才小凤凰已经把七年前的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

    十多年前吕氏接近司徒曜本就是不怀好意。

    司徒曜不仅没有爱过她,甚至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七年前是他们母子三人自己主动上门挑衅。

    先动手打人的的确是司徒篌,可他的门闩最终打到的人是司徒曜,根本没有伤到他们分毫。

    要不是他想对司徒箜那只小小的软柿子下黑手,阮氏何至于把他的腿踢断?

    古代医学的确不及现代发达,但在治疗跌打损伤方面也有独到之处。

    如果他受伤之后及时就医,就算不能彻底恢复原样,也绝对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他跛足这件事,阮氏根本就不应该负主要责任。

    可笑的是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死死咬着阮氏不放。

    瞧那架势,竟像是要和自己不死不休,甚至同归于尽!

    阮棉棉深知和这种大变态根本没有什么好讲的。

    她紧紧捏着拳头:“既然你这么张狂,那就说明我中蛊毒这件事是真的。”

    吕阿林讥讽道:“怎么着,怕了?

    方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什么狗屁的蛊毒?

    原来堂堂的一品襄国夫人,也不过就只会耍个嘴皮子而已!”

    “怕你是孙子养的!”阮棉棉冷笑道:“我只是瞧你这副德行,怎么看也不像是懂得下蛊的人。”

    吕阿林眉梢微动:“阮氏,你也不用费尽心机在我这里套话了。

    实话对你说,你身上的蛊毒名曰“噬心”,子蛊在你体内已经七年,只不过一直没有催动母蛊,所以你没有感觉罢了。”

    阮棉棉眯了眯眼睛:“七年?那给我下蛊的人……”

    吕阿林眼中瞬间迸发出了浓浓的得意:“早死了,但他把催动蛊毒的方法交给了我!”

    “吕阿林,我知道你是活腻歪了所以来找死,可你想过你的母亲和妹妹吗?”

    不知什么时候,司徒曜已经站在了阮棉棉身侧。

    “妹妹?母亲?司徒三爷活到这把年纪竟还会相信这些所谓的亲情?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了十多年,连生死都早已经不在乎了,你说我还会在乎什么?

    只要能看着阮氏受尽折磨而死,我这辈子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司徒曜红着眼睛道:“你这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说吧,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满足你。”

    “这话可真是好听!”吕阿林斜眼看着阮棉棉:“你这恶妇这辈子能听到这样的话也不亏了!”

    说罢又重新看向司徒曜:“你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除了这恶妇的命,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要。”

    “你……”司徒曜语塞。

    “不过……”

    司徒曜忙道:“不过什么?”

    吕阿林翻了翻眼皮:“我最喜欢看人给我磕头,要不司徒三爷试上一试?你要是磕得好了,说不定我就手下留点情。”

    司徒曜明知对方在戏耍他,可他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可要说话算话!”他一撂衣摆就要跪下。

    “慢着。”阮棉棉一把捏着司徒曜的胳膊,喝道:“看不出来人家是在耍你?”

    司徒曜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只要能让夫人好好活着,我做什么都情愿。”

    “你没听他说要我死?!”

    “你们两个够了!”吕阿林嗤笑了一声:“明明早就没有感情了,还装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要跪就趁早,否则我也懒得瞧了。”

    “你才真的是够了!”凤凰儿和赵重熙也走到了阮棉棉和司徒曜身侧。

    吕阿林睨着凤凰儿那张秀美绝伦的小脸:“司徒箜,你真不愧是司徒家的人,果真是心性凉薄,连你母亲的性命都不顾了么?”

    凤凰儿冷笑道:“凭你的本事绝不可能解得了蛊毒,我们为何还要求你?”

    “你凭什么说我解不了?”

    “虽然我对蛊毒也不是非常了解,但也听说过一些传说。

    如果你真能解得了蛊毒,就绝不会等到今日,更不会动用刺客去刺杀我娘。

    想来那母蛊到你体内还没多久吧?

    你根本就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所以才打算和我母亲同归于尽。”

    吕阿林鼓了鼓掌:“没想到窝囊废和恶妇还能生出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没错,母蛊和催动噬心蛊的方法都是别人留下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和恶妇一起死。”

    凤凰儿对赵重熙道:“让人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自尽!只要他不死,娘就不会有事。”

    吕阿林嗤笑道:“司徒箜,刚夸了你聪明,你就说出这么蠢的话。

    的确,只要母蛊活着,子蛊就死不了。

    可死不了不代表就可以好好活着。你且看着,你母亲会渐渐失去记忆,最终什么知觉都没有,成为一个活死人!

    这样岂不是比直接要了她的命有趣一万倍?

    这么有趣的事儿,我又如何肯错过?

    所以你尽管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自尽的。

    除非哪一天我倦了、烦了……”

    “你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司徒曜一跃上前,狠狠踢了吕阿林几脚。

    吕阿林丝毫不闪躲,只是突然发出了几声怪笑。

    阮棉棉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一头载倒在地上。

    “娘——”

    凤凰儿和赵重熙一起把她扶到了椅子上。

    “司徒箜,你方才是不是有些莽撞了。”赵重熙轻声道。

    凤凰儿道:“吕阿林早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夫人的蛊毒该怎么办?”

第五十章 三个她

    凤凰儿从来不是莽撞的人,遇到这么严重的事情时更不会例外。

    她看着阮棉棉那惨白的俏脸、紧闭的双目、紧咬的牙关,心里一阵阵揪着疼。

    可她知道这种时候伤心难过焦虑暴躁都没有用。

    她轻声道:“阿福,我送娘回房去休息,你去安排人把吕阿林看好,暂时不要动他。”

    赵重熙冷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吃好喝地把他‘伺候’好!”

    两人说话间,司徒曜早已经半跪在阮棉棉身侧。

    “夫人……阮棉棉……”

    他轻推着阮棉棉的胳膊,一声接一声地呼喊,她却并没有醒过来。

    “父亲,咱们把娘送回房间去吧。”

    司徒曜将阮棉棉打横抱起,和凤凰儿一起去了正房内室。

    把阮棉棉安置在床上,司徒曜替她脱了鞋,凤凰儿则将薄被拉开替她盖好。

    司徒曜轻轻坐在床边,凝视着阮棉棉那失去了生机的俏脸。

    他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床上的人儿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他这么紧张,凤凰儿轻声道:“父亲,噬心蛊的事情你和棉棉姐很早就知晓了?”

    司徒曜点点头:“你娘上一世便是因为中了蛊毒才早早离世的,只是那时我不知道这是噬心蛊。

    那一日阮棉棉说破身份,我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就告诉了她。”

    凤凰儿暗暗握了握拳:“那你们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她这一句近乎埋怨的话,让司徒曜微微愣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女儿:“箜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凰儿道:“父亲这段日子就在这里好好照顾娘,其他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

    公事交给欧阳先生去处理,宅子的安全就交给阿福。”

    “那你……”

    “我去想办法替娘解蛊。”

    司徒曜见她神情格外笃定,一颗心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箜儿,你居然连这个都懂?”

    凤凰儿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会懂这个,不过父亲放心,我会尽快寻出些眉目的。”

    司徒曜黯然道:“那你快去吧。”

    凤凰儿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她寻到了一个僻静处,从怀中取出一只特殊的银哨吹了一声。

    很快一身黑衣的夏侯伊就出现在她面前。

    “属下参见小主子。”夏侯伊抱拳行礼。

    “夏侯统领,我有点事想要向你打听。”

    “小主子请直言。”

    “当年父王为了让我重生,除了僧、道,是不是连那些会巫术的人都一并请到了凤凰台?”

    “是。”

    “那他们中有没有人会用……蛊?”

    问这句话的同时,凤凰儿的脸色有些发白,手心全都汗湿了。

    她之所以那么“莽撞”,是因为笃定父王身边一定有会解蛊毒的人。

    可直到刚才那一瞬她才明白,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毕竟距离父王召集那些大师寻求重生之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就算他们中真有人懂得解蛊,也未必就能有那个寿数活到如今。

    夏侯伊跟随凤凰儿几个月,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静自持,从未想到过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不喜欢看见她害怕焦虑的模样,忙安抚道:“小主子莫要忧心,太子殿下身边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当年他召集到凤凰台的人中,便有苗疆蛊王。

    后来他因年迈回了苗疆,却把他的大弟子留在了太子殿下身边。

    如今他那位大弟子虽然也是年近八旬的人,精神却好得很。”

    听闻这样的好消息,凤凰儿激动得一把抓住夏侯伊的大手:“虽然父王不让你们主动联系他,但事急从权,烦劳夏侯统领给大燕那边传个消息,请那位懂得解蛊的老先生务必拨冗到大宋一趟。”

    夏侯伊略有些尴尬地把大手从凤凰儿小手中挣脱出来。

    “小主子放心,不出十日,属下一定把人带到您面前。”

    凤凰儿福了福身:“谢过夏侯大哥。”

    “小主子莫要折煞属下,属下告退。”

    凤凰儿满心欢喜地折返回正房。

    而此时正房内室中,司徒曜正处于凌乱中。

    因为方才阮棉棉醒了,但很快又晕了。

    阮棉棉能醒过来,司徒曜自然是高兴极了。

    见她的嘴唇有些起皮,司徒曜十分殷勤地倒了一杯温水。

    “夫人,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一只手把阮棉棉扶坐起来靠在床头,另一只手端着温水喂到了她的唇边。

    谁知阮棉棉却一点喝水的意思都没有,只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徒曜的脸。

    司徒曜心里咯噔一下。

    噬心蛊发作的情形他并不陌生。

    上一世阮氏临终前那几个月,她早已经神志不清。

    但每次他去陪她说话,她总会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他。

    和此时阮棉棉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司徒曜急了。

    据吕阿林说,他今日才催动了那母蛊。

    可为何阮棉棉的症状便已经这般严重?!

    上一世阮氏到了这种程度时,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他把手里的茶杯一扔,在阮棉棉的脸颊上轻轻拍了三四下。

    “阮棉棉,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靠在床头的女人却依旧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发一语。

    司徒曜快急疯了。

    他正准备去叫人请个郎中,耳边却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这辈子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之前被皮相迷惑,之后被亲情蒙蔽……”

    司徒曜刷地转过头,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

    这这这……

    这不是上一世阮氏临终前对他说过的话么!

    莫非眼前这女人不是阮棉棉,而是上一世的阮氏?

    正待仔细询问,床上的女人脑袋一歪,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司徒曜大惊失色。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伸手在阮棉棉的人中上用力摁了几下。

    直到他的手都有些酸了,对方却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司徒曜叹了一口气,把阮棉棉扶正躺好,重新给她掖了掖被子。

    他见地上满是碎瓷片,便打算去唤红翡进来清扫一下。

    谁知他才刚走到门口,后脑勺就被一只大迎枕给砸中了。

    “司徒曜,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成国公府一日,你那个私生女就休想上族谱!”

    司徒曜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上。

第五十一章 难抉择

    摔倒在地上的司徒曜彻底凌乱了,连手被碎瓷片扎破了好几处都毫无知觉。

    能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同他说话的女人,说的还是青青认祖归宗的事情,除了这一世的阮氏之外还能有谁?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刚重生时脑子里的那些混乱他记忆犹新。

    前世今生交织在一起,再精明的人都很难分清今夕何夕。

    可再怎么乱,也不至于乱到眼前这样的情形吧?

    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他妻子不假,可谁能告诉他,这一刻的她究竟是上一世的阮氏还是这一世的阮氏?

    还有,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的阮棉棉又去哪儿了?

    她还能回来么……

    得到满意答复的凤凰儿满心欢喜地推开内室的门。

    “父亲……”

    刚想把好消息告诉司徒曜,屋里的情形却把她已经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她紧走了几步扶起司徒司徒曜的胳膊:“父亲,您怎的这么不小心……”

    “箜儿过来!”躺在床上的女人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进门之后凤凰儿的注意力全都在受伤的司徒曜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朝床那边看。

    她不知道阮棉棉已经醒了,更不知道此时歪在床上的女人已经变成了阮氏。

    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凤凰儿的手一顿,立刻朝床那边望去。

    “箜儿快过来!”阮氏又唤了一声,语气似有些不满。

    和中了噬心蛊昏迷不醒的阮棉棉相比,司徒曜胳膊上那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了。

    “棉棉姐你醒了呀,感觉好些了么?”她松开司徒曜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女人微微一愣。

    箜儿不愿意开口说话已经六年多了,怎的今日……

    还有,她居然唤自己“棉棉姐”?

    箜儿六岁之后便再也不肯搭理司徒曜,可瞧她方才和司徒曜十分熟稔亲热的模样……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氏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对!

    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屋子!

    她只觉脑子一阵眩晕,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凤凰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阮氏。

    “棉棉姐,你还是好好躺着,有话等好些再说。”

    阮氏定了定神,正色道:“箜儿,你什么时候原谅司徒曜的?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凰儿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

    这人不是棉棉姐!

    听她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分明就是这一世的阮氏!

    凤凰儿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儿。

    阮氏回来了,棉棉姐去哪儿了?!

    虽然阮氏才是她这一世真正的母亲,可她根本没有两人相处的记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可在她心目中,朝夕相伴近一年,共同度过了许多难关的棉棉姐,才是他真正的母亲。

    想归想,凤凰儿绝不会说出伤害阮氏的话。

    她温声道:“娘,您是不是把好些事情都给忘了?”

    阮氏拧着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司徒曜从地上爬了起来,愣是没敢弄出半点声响打扰她。

    半晌后,阮氏终于开口了。

    “是哦,箜儿像是长大了不少,是娘糊涂了。

    可……”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人暗算了,感觉就像是死了一回。

    而且瞧箜儿的模样,比她记忆中长大了一岁不止。

    那么,她竟是昏迷了一年多,直到今日才醒?

    还是说她又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导致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呢?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都快炸了。

    余光一瞥,就见司徒曜惨兮兮地立在一旁。

    阮氏忍着头痛对凤凰儿道:“箜儿,我不想见他。”

    司徒曜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妻子回来了,就意味着自己有了弥补她的机会。

    而且她看起来虽然有些倦怠,但头脑还是很清楚的,不太像是受噬心蛊控制的样子。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们一家总算是能够团圆,比他上一世跪在妻子坟头前忏悔强了不知多少倍。

    可他的心为何这么疼呢?

    那个从未给过他半分好脸色的女子。

    那个能谱新曲,制新琴,还能做一手好菜的女子。

    那个不久之前还在众人面前称呼自己为“老娘的男人”的女子。

    阮棉棉。

    她大约是回不来了……

    “父亲。”凤凰儿见情势如此,径直走到他面前轻唤了一声。

    “箜儿,她……”司徒曜欲言又止。

    凤凰儿自然清楚他指得是谁。

    她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父亲,您还是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先让娘好生休息一下。”

    “好吧。”司徒曜又看了阮氏一眼,缓步走了出去。

    凤凰儿重新回到床边:“娘,您的头是不是很痛?”

    阮氏嗯了一声,表情也愈发痛苦。

    凤凰儿道:“您先躺着休息一下,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

    说罢她扶着阮氏躺下,又一次给她掖了掖被子。

    “箜儿你别走,陪我说说话……”阮氏伸出手揪住了她的裙摆。

    “好吧,我不走。”凤凰儿在床边坐了下来。

    大约是女儿在身边心安的缘故,阮氏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凤凰儿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轻轻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司徒曜的痛苦有多深。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阮氏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才是她的生身母亲。

    棉棉姐没有理由和她争,自己更没有立场去支持棉棉姐这个“外人”。

    可一想到那个才华横溢风趣可爱的女子,她的眼泪不禁喷涌而出。

    失去了棉棉姐,她的人生也失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走出正房,凤凰儿只觉得天地都变得昏暗了。

    “姑娘。”红翡迎上前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急需请姑娘替她答疑解惑。

    凤凰儿此时哪里有闲心给小丫头解惑,她抿了抿嘴道:“三爷去哪儿了?”

    红翡忙道:“他去厨房了。”

    厨房?

    渣爹是伤心得糊涂了么?

    她吩咐红翡:“你去瞧瞧阿福在做什么,我去厨房一趟。”

    听她提起福大哥,红翡的小圆脸都皱成了包子。

    直到昨日她才知晓福大哥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居然是大宋的皇长孙!

    小丫头一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

第五十二章 酩酊醉

    凤凰儿哪儿有闲心去关心红翡小丫头在想什么。

    她脚下紧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宅子的厨房门口。

    然而,此时厨房中的场景却让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依旧是系着小花围裙在锅灶前忙活的渣爹。

    昨日有美相伴只觉可笑,今日形单影只却觉可怜。

    凤凰儿轻轻感慨了一番,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司徒曜是个最擅长学习的人。

    只要他真的想学,世上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而且进步非常快。

    昨日被阮棉棉形容为被他做废了的一道小炒,今日却已经炒得有模有样。

    不过他学做饭的时日尚短,只向阮棉棉学了三道很简单的菜。

    一盘大葱炒肉片,一盘炒豆腐,一盘素炒青菜。

    他把三道菜做好装盘,这才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

    见凤凰儿的眼皮有些红肿,司徒曜知道她是为了阮棉棉的缘故。

    他黯然道:“箜儿,来尝一尝爹爹做的菜味道对不对。”

    凤凰儿的鼻子有些酸溜溜的。

    近一年来,棉棉姐做的菜她吃过许多次。

    可她却从未想过要向她学习。

    不是她看不起下厨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是觉得只要有棉棉姐在,自己哪里还需要学。

    如今想学,却再也找不到人了。

    倒是渣爹,那么清高雅致的一个人,居然……

    她吸了吸鼻子,一手端起一盘菜,朝厨房角落走去。

    司徒曜端起剩下的一盘菜,提起一坛酒跟了过去。

    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司徒曜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倒了满满一碗酒。

    凤凰儿劝道:“父亲,借酒消愁愁更愁。”

    司徒曜苦笑道:“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还有什么更愁?”

    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箜儿,你娘回来了,咱们应该高兴。

    正好她也不喜欢我,不喜欢待在咱们家。

    以她的本事,在哪儿都能过得好。

    以她的脾性,喜欢她的人定然多得很……”

    一面说着,五六碗酒已经下肚。

    “箜儿,尝尝这些菜做得如何?”

    凤凰儿一点食欲都没有,但还是拿起筷子一样尝了一口。

    “怎么样?”司徒曜已经有了两三分酒意,一双凤眸亮如星子。

    凤凰儿浅笑道:“不错。”

    司徒曜摇了摇头:“箜儿敷衍爹爹,你明明知道爹爹问的不是这个。”

    凤凰儿只好道:“有七八分像她做的。”

    “七八分……”司徒曜嘴里念叨着,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

    “箜儿,在认识阮棉棉之前,爹爹从未想过自己会踏进厨房,更不用说做菜。”

    “我知道。”凤凰儿应了一声。

    其实何止是渣爹,她也一样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进厨房的一日。

    说话间,司徒曜又是一饮而尽。

    凤凰儿也懒得劝他了。

    司徒曜的舌头有些大了。

    “箜……箜儿,阮棉棉骂我是个渣男,骂得真对……真好……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大渣男!

    明明知……知晓她不是阮氏,不是我的妻子,却还想着要把她留下。

    可我……我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得心都疼了……

    我知道自己不配……所以想过放她走……

    可我其实不想和离的,一点也不想……”

    凤凰儿心里堵得慌。

    棉棉姐都不在了,想不想又有什么用?

    正想着,只听司徒曜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姓……姓韩的一直都在打她的主意。

    我不喜欢她嫁给姓韩的,一点都不喜欢。

    我宁可她嫁给涂征……

    涂征老实,姓韩的太狡猾……

    不过他们两个……都没有我好……”

    本来满心苦涩的凤凰儿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方才还说自己是个大渣男,现在又说自己最好,你可真好意思!”

    司徒曜竟还能听清她的话。

    他继续嘟囔道:“他们谁都没有……没有我听话……”

    凤凰儿实在受不了了。

    一个大男人竟用“听话”来形容自己!

    如果说他是自己这一世生父的人不是父王,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这么个“蠢毙了”的父亲。

    那边司徒曜的话还没完:“箜儿,你……你说阮棉棉还会回来么?”

    居然还没有说完!

    凤凰儿撇撇嘴:“不知道。”

    “那你盼着她回来么?”

    “不敢盼。”

    “你不敢……我也不敢……

    你怕辜负了生母,我怕再次失去弥补妻子的机会……”

    司徒曜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凤凰儿可没有那个本事扶得动他。

    她唤来谷雨,两人一起把司徒曜送回了他的房间。

    安顿好司徒曜后,凤凰儿又回到了正房。

    守在外间的红翡见她来了,忙站起身道:“姑娘您回来了。”

    凤凰儿道:“见到阿福了?”

    “见到了,长孙殿下说那个姓吕的一切都好,请姑娘不要忧心。”

    “你去歇着吧,我进去看看娘。”

    “奴婢随您一起。”

    “不用了,娘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身边不能离了人,你好好睡一觉晚间再来换我。”

    “是。”红翡又一次把满肚子的话压了压,福了福身离开了正房。

    凤凰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刚走到床边,床上安正在安睡的女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小凤凰——”

    凤凰儿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一跟头。

    她一把揪住帐子,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棉棉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棉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眨巴着眼睛道:“什么怎么回事?”

    凤凰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棉棉姐,我和父亲都以为你……回不来了。”

    她遂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阮棉棉。

    阮棉棉:“……”

    阮氏回来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

    前世今生的一起来了!

    身体只有一个,魂魄却是三个人的,这该怎么分?

    总不能一分为三,一人八个小时吧?

    就算真能分,自己的武力值根本及不上那两个,绝对只有被欺压的份儿!

    她越想越别扭。

    见她神情有些古怪,凤凰儿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棉棉姐,你在想什么?”

    阮棉棉也不想隐瞒,把方才想的事情对她说了一遍。

    凤凰儿绝倒。

    都什么时候了,棉棉姐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第五十三章 黄昏雨

    单论头脑,阮棉棉和凤凰儿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彼此欣赏。

    两人骨子里都是心性十分坚定的人,却又各自拥有不同的特点。

    不过,阮棉棉在濒临绝境时的态度,依旧在凤凰儿预料之外。

    她在床边轻轻坐下,伸手替阮棉棉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大约是她的动作太过轻柔,眉眼间流露出的神色又添了几分悲悯,阮棉棉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凉嗖嗖的。

    “小凤凰,你这是……”

    凤凰儿温声道:“棉棉姐,你真不害怕那噬心蛊?”

    在她看来,三个魂魄抢一具身体固然可怕,噬心蛊才是最可怖的。

    她之所以还能保持镇定,完全是因为在夏侯伊那边得了准信。

    可棉棉姐到了这种时候还能胡思乱想,她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了。

    阮棉棉苦涩一笑:“无知才能无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怎么敢说自己不怕死?

    在吕阿林面前骂的那些话,不过是见不得他那副嘴脸,图一时之快罢了。”

    说罢她握住凤凰儿的手:“倒是你,竟一点也不为我着急?”

    在阮棉棉面前凤凰儿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遂把夏侯伊之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大约需要十日,懂得解蛊的人就到了。”

    听说噬心蛊能解,阮棉棉有些憔悴的脸上瞬间有了光彩。

    然而,这份光彩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凤凰,噬心蛊解了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这具身体是阮氏的,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她,都有资格一争。

    可我算什么呢?鸠占鹊巢,就算是争赢了又如何?”

    凤凰儿叹道:“棉棉姐,尚未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多想了。

    现下要紧的是你的身体。

    噬心蛊咱们不甚了解,但看你现下情形就知晓,那东西一定非常耗损人的精力。

    十日虽不算长,但为了解蛊时能有足够的体力,你一定要好生调养休息,千万不要多思多虑。”

    阮棉棉撅着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谁知道我一觉睡过去还能不能醒?”

    这件事情上,凤凰儿真是不知该怎么劝慰她。

    阮棉棉知道是自己矫情了,她拍了拍凤凰儿的手:“算了,不说这些倒霉事了,司徒曜呢?

    前世今生加我这个穿越,一下子要应付三个女人,他该不会是吓跑了吧!”

    凤凰儿道:“他可惨了,上一世的阮氏满腹怨气,这一世的阮氏懒得理他,单是那两个就没法儿解决。

    你这里……”

    阮棉棉嗤笑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一个人,却搞得像是妻妾争风吃醋一样,谁想去和她们瞎掺和。”

    凤凰儿被她逗笑了:“棉棉姐,所有的事情你都是听我说的,那两个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谁也说不清楚,你怎么去和她们掺和?”

    阮棉棉道:“你又给我把话绕开了,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你说渣爹啊……”

    凤凰儿是真不想把司徒曜喝醉的事情以及那些醉话告诉阮棉棉。

    不过她也知道如今不比从前。

    谁也不知道棉棉姐什么时候又会离开,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有些话还是趁早说了的好。

    “你晕倒之后,父亲和我一起把你送了回来。

    然后我便去寻夏侯统领询问噬心蛊一事,他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你。

    谁知我才离开没多久你便醒了过来,张嘴就是上一世阮氏临终前说的话。

    父亲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一世的阮氏又来了。

    她心里还怨着青青的事情,哪里肯搭理父亲,直接就把他往外撵。

    我也是一时失察,一开始竟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是你,险些被她瞧出破绽。”

    这些事情听起来热闹得很,如果阮棉棉不是当事人,她真想亲眼去瞧瞧。

    可惜……

    她一挑眉:“渣男这么听话,人家一撵他就走了?”

    凤凰儿笑道:“你猜他离开正房后去了哪儿?”

    阮棉棉道:“他还能去哪儿,左不过寻个清静地方哭去了。”

    凤凰儿道:“这你可猜错了。”

    “哦?那他去哪儿了?”

    “他去了厨房。”

    “他去做菜了?!”阮棉棉轻呼了一声。

    凤凰儿点点头:“他把你教会他的那几道菜做了一遍。

    然后又寻了一坛酒,就这么一碗接一碗,把一坛子全都喝光了。”

    阮棉棉嘟囔道:“他的酒量这么好?”

    凤凰儿笑道:“我从前没有接触过像这样灌酒的人,也说不上来他的酒量好不好。

    不过他喝了酒之后,话实在是太多了。”

    阮棉棉好笑道:“他本来就是个话痨,不喝酒的时候话已经够多的了。”

    凤凰儿道:“可他今日醉酒后,说的全是你。”

    这样的说法阮棉棉并不意外。

    她也不是木头人,如何看不出司徒曜对她的那点意思。

    只不过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他是个渣男,所以一直对他没有好感,又怎么会去考虑要不要接受他的事。

    此时听凤凰儿说司徒曜喝醉了还一直在念叨自己,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都说酒后吐真言,渣男喝了那么多还念着自己,可见这份情意并不是假的。

    她不免又想起了随时有可能把自己挤走的两个魂魄。

    三个女人,一个是前世亏欠良多的妻子,一个是今生闹掰了的妻子,剩下一个又是真正动了心的。

    渣男该如何抉择?

    不,她想多了。

    这件事情他连抉择都机会都没有。

    天知道三个女人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而且她觉得,再这么闹下去,用不了几天渣男就该精分了!

    “小凤凰。”她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凤凰儿看着她。

    “要是我回不来了,你……”

    “事情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你怎的突然灰心了?”

    阮棉棉苦笑道:“你看啊,我自己都不清楚渣男在我心里算什么,而那两个阮氏都是对他一往情深的。

    如果最后剩下的是我,对她们两个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而且……”

    正说着,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第五十四章 曲未残

    凤凰儿走到窗边看了看,转过头笑道:“黄昏时分的雨,通常一下就是一整夜……”

    阮棉棉止住了之前的丧气话,接过她的话头:“我从前最喜欢雨夜了。”

    “为何?”

    “雨夜好睡觉嘛!”

    说罢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今夜我睡不成了。”

    凤凰儿只觉心里堵得难受。

    棉棉姐是怕睡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走回床边坐了下来。

    阮棉棉拉着她的手道:“小凤凰,从前我和你说过,我上一世活到二十多岁都没有谈过恋爱,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生子。

    重新活了一回,我虽然成了一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可我的想法却没有多大变化。”

    凤凰儿点点头:“我知道,你能接受我和阿篌,不能接受司徒曜。”

    “小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阮棉棉赞了一声,又道:“不过你的话也不完全对,就算换个男人,我也不打算接受。”

    凤凰儿眨巴着眼睛:“就算是韩相和涂舅舅那样优秀的男子你也不考虑?”

    阮棉棉白了她一眼:“自然不会例外。”

    “可……”凤凰儿顿了顿:“棉棉姐,你好像对男子有很大的偏见。”

    阮棉棉不想绕弯子,道:“因为他们不值得信任。”

    凤凰儿沉默了。

    不信任往往都来源于伤害。

    上一世棉棉姐一定经历了什么事……

    阮棉棉揉了揉她的发顶:“想听我上一世的事?”

    凤凰儿重重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本来拥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爸爸事业有成,妈妈温柔漂亮。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维系了短短的七年。

    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妈妈一怒之下便和他离了婚。

    于是我就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凤凰儿道:“所以你对男子有偏见,是因为你的父亲?”

    阮棉棉扯了扯嘴角:“不仅仅是他,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见过的渣男实在太多。

    每个人渣的方式各不相同,本质却全都一样。”

    凤凰儿略有些吃惊:“你们那里就没有好男人么?”

    阮棉棉噗嗤一笑:“好男人当然也是有的,可谁说好男人就没有渣潜质?

    我不想把我的人生浪费在分辨渣男上。”

    凤凰儿道:“难怪你不打算接受这里的男人,照你的标准,的确满大街都是渣男。”

    “所以今后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你都不要觉得奇怪,更不要来劝我。”

    为了不睡着,阮棉棉一直拉着凤凰儿说话。

    可惜如今的她精力不济,没过多久又睡着了。

    凤凰儿替她盖好被子,灭了灯后走了出去。

    红翡早已经候在外间,见到她便迎了过来。

    “姑娘,夫人又睡着了?”

    凤凰儿把她拉到一旁:“今晚你一个人在这里值夜,一定要警醒些。”

    “姑娘放心。”

    “夫人此次乃是遭人暗算,如果她醒来有什么古怪的言行和举止,你都不要觉得奇怪,只管照顾好他就行。

    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就赶紧来叫我。”

    “是,奴婢记下了。”

    凤凰儿走出正房,自去一旁的厢房休息不提。

    心里装着事,睡眠自然也就不算很好。

    还不到卯时,凤凰儿就醒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她又去了正房。

    孰料司徒曜比她还要早,已经在正房门口等了好半天。

    “父亲。”凤凰儿福了福身。

    司徒曜虚扶了她一下:“箜儿怎的起这么早?”

    凤凰儿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反问道:“父亲既是来了,为何一直候在外面?”

    司徒曜小声道:“为父怕打扰了你娘休息……”

    凤凰儿暗暗好笑。

    怕打扰娘休息,你来这么早做甚?

    她打趣道:“父亲该不会是拿不准里面的人是谁,所以才不敢进去的吧。”

    被女儿戳中心事,司徒曜有些挂不住了。

    他近乎哀求道:“箜儿,你先进去瞧瞧好不好。”

    凤凰儿不想太过为难他,笑道:“父亲昨日喝得太多,现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司徒曜忙道:“就是有一点头痛,不碍事的。”

    “昨晚我同棉棉姐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说罢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棉棉姐?!

    司徒曜愣了一下。

    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题了,急匆匆追上了女儿的脚步。

    “箜儿,你放才是说,阮棉棉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凤凰儿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小榻旁点亮灯,这才推了推睡得正香的红翡。

    红翡很快就醒了,赶紧下了榻。

    凤凰儿道:“昨晚夫人一切都好么?”

    红翡忙道:“好着呢,一直都睡得非常安稳,一次都没有唤过奴婢。”

    “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是。”红翡退了出去。

    凤凰儿端起灯,推开内室的门和司徒曜一起走了进去。

    内室中非常安静,所有的一切都和凤凰儿昨日离开时一模一样。

    两人一起走到床边,朝躺在床上的女子看去。

    见她睡得安稳,凤凰儿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

    司徒曜点点头,同她一起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箜儿,阮棉棉昨日真的回来了?”

    凤凰儿也轻声道:“是,和我说了好一阵话,后面有些精神不济便睡着了。”

    司徒曜轻叹了一口气,果然他就是个没有福气的。

    他敛住心神道:“箜儿,你说如果我现在去唤她起床,醒过来的人会是谁?”

    任凭凤凰儿脑子再好用,也不可能猜得出这样的问题。

    她弯了弯唇,反问道:“父亲希望待会儿醒过来的人是谁?”

    司徒曜嘴里有些发苦,好一阵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期盼谁,可见昨日的酒是白喝了。”

    父女二人正说话间,床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

    因为睡了一整夜,唱歌人的嗓子有些沙哑,加之她还没有睡醒吐词十分含糊,根本听不清她在唱什么。

    凤凰儿拧着眉看着司徒曜:“这下不用猜了,父亲一定知道她是谁。”

    司徒曜自嘲。

    大约老天爷都不愿意他和阮棉棉扯上关系。

    不过,宝贝女儿依旧是抬举他了。

    方才这支小曲是阮氏少年时学会的。

    不管前世的阮氏还是今生的阮氏,她们都会哼这支小曲。

    这让他怎么判断?

第五十五章 闻音至(上)

    窗外天光渐亮,司徒曜把灯吹灭,和凤凰儿一起来到床边。

    只见床上的女人把一个枕头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依旧哼唱着方才那小曲。

    司徒曜一阵心疼,眼泪忍不住簌簌而下。

    不用猜也知道,这次回来的是上一世的阮氏。

    上一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妻子已经把所有的恩怨全忘了。

    不记得他,不记得亲人们,甚至把她最疼爱的儿子和一手带大的“女儿”都忘了。

    直到妻子临终前他才惊觉,她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不甘太甚,怨念太深。

    就连那阴狠毒辣的噬心蛊都不能磨灭她心底的伤痛。

    眼前的情形和那一年龙凤胎降生时的场景就非常相似。

    健康的儿子很快被乳娘抱走,一出世便没有呼吸的女儿被妻子紧紧抱在怀里,任凭旁人怎么劝说她都不松手。

    那时她也是这样哼唱着小曲,就好像怀中的女婴听见了便会醒过来一般。

    他半跪在床边,试图从阮氏怀里把那枕头拿出来。

    孰料他的手才刚碰到那枕头,阮氏的歌声便戛然而止,眼睛刷地一下睁开了。

    看清楚来人是谁,她松开手里的枕头,眼圈一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善夫,我们的女儿……”

    司徒曜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上一世的阮氏昨日回来过一趟。

    当时她虽然没有真正清醒,嘴里念叨的却分明是临终前同自己说过的话。

    可眼前的她,分明就是那个才刚生下龙凤双生子,得知女儿已经夭折时的伤心欲绝的妇人。

    好半天没能得到丈夫的应答,阮氏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善夫,你的样貌怎的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也不是不一样,就是突然间像是成熟了许多,就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

    虽然看起来依旧俊美无匹,总还是有些不舒服。

    司徒曜偏过头看了凤凰儿一眼,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几乎快被搞疯了!

    本以为一个身子三个魂魄已经让他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如今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同一个魂魄竟还是分阶段的,谁也搞不懂突然出现的人属于哪个价段。

    阮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凤凰儿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眼中。

    “这……”她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这位姑娘好生面善,竟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司徒曜彻底无语。

    他们夫妻初相识的时候,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样貌还没有完全长开。

    那时的他和如今的箜儿年纪相仿,才真可说是一模一样。

    但这件事情同妻子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而且也没有必要解释。

    天知道这个阶段的阮氏再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词句,笑道:“这是母亲的侄孙女,和我长得有些像……夫人饿了吧,我一早就吩咐人把早饭准备好了。”

    阮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而且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竟比生孩子还累。

    她拧着眉道:“善夫,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怎的不见箜儿?

    她还不满一岁,如何能同父母分开?”

    听她满心念着青青,司徒曜一阵心塞。

    司徒曜只好胡乱编了一套说辞,勉强把她糊弄过去。

    阮氏倒也不和他计较,只是有些尴尬地看了凤凰儿一眼,这才对司徒曜道:“善夫,咱们这一趟出行竟没有带丫鬟么?”

    司徒曜忙道:“夫人有事只管吩咐,丫鬟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

    阮氏只好冲他招招手,示意他挨近一些。

    司徒曜赶紧上前。

    “我有些内急,可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的性格本就大方爽利,加之他们又是夫妻,这种事情其实并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只是碍于凤凰儿这个“外人”在场,阮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豁出去了。

    司徒曜只好冲“外人”使了个眼色:“你去厨房那边催一催,让谷雨赶紧把早饭送过来。”

    凤凰儿早就待不住了,胡乱应了一声,急匆匆走出了内室。

    此时的她比阮氏尴尬多了。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寻常的夫妻,更不知道夫妻俩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渣爹去帮阮氏方便?

    她简直无法想象!

    不免又想到了阮棉棉。

    棉棉姐和阮氏现在共用一个身体,如果她知晓渣爹曾经帮她方便,一定会炸毛的!

    就这样,司徒曜过上了“一夫三妻”的日子。

    他自小养尊处优,许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做,难免被三个女人各种抱怨。

    好在三个女人的出现基本上还算有规律。

    早上是上一世的阮氏,需要他帮忙洗漱喂饭。

    午间是这一世的阮氏,依旧需要他喂饭。

    晚间属于阮棉棉,和凤凰儿一起陪着她说说话就行。

    那两个阮氏每日都是分阶段出现,基本不记得上一次出现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倒也不难应付。

    唯有阮棉棉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每次醒过来天都是黑的,都是躺在床上等睡觉。

    她本就是一个资深吃货,这么多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简直快馋死了。

    可她的肚子却始终都是饱的,连一小块点心和水果都吃不下去。

    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不过,她听凤凰儿说了这几日的事情后,对司徒曜的态度倒是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这男人也够有本事的,一个人应付这么复杂的状况,不怕苦不怕累也就罢了,居然还没有精分!

    见司徒曜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她对凤凰儿道:“想来是这几天累坏了,明天起让他别来陪我了,伺候好那两个就行。”

    凤凰儿笑道:“这话我可不敢对他说,他每天又忙又累,最盼望的就是晚间能同你说说话,要是不让他来了,他还不……”

    司徒曜本来也没有睡着,一听这话瞬间就醒了。

    他笑道:“阮棉棉,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阮棉棉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握管你呢,累死活该!”

    司徒曜叹道:“我也不想这么累,可如今这种情形,连红翡我都不敢让她来伺候你们,更何况是从外面请人,唉……”

    阮棉棉看着凤凰儿:“你说的那人差不多该到了吧,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第五十六章 闻音至(下)

    这几日凤凰儿虽然不像司徒曜这么累,但也是吃不好睡不好。

    好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也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阮棉棉问起解蛊人的事情,她温声道:“今日是第六日,大概还需要等三四日。”

    三四天,顶多一百个小时而已,阮棉棉却觉得像是三四个世纪那么长。

    她哀嚎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即便那解蛊人准时赶到,顺利地替她解了这个狗屁的噬心蛊,也不代表她就能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

    她虽然不懂蛊,但也能感觉出来,她们三个人的魂魄之所以如此“听话”,就是因为受到了噬心蛊的控制。

    一旦噬心蛊解除了,三个魂魄是什么样的状况还真是不好说。

    一个不小心,解蛊的那一刻便是争斗开始的那一刻。

    她真的要和那两个争么?

    她真的弄得过那两个么?

    司徒曜这几日忙得都快吐血了,所以一直都没有来得及仔细询问解蛊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哪里来的自信。

    解蛊这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敢交给不满十三岁的女儿去做。

    如今仔细想来,他只觉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十分焦急道:“箜儿,你说的这个解蛊人是在哪儿寻到的,他是什么样的情况,究竟靠不靠谱?”

    虽然已经基本接受了司徒曜,但凤凰儿并不打算把父王的事情告诉他。

    至于怎么解释解蛊人一事,她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机缘巧合下,女儿听离亭世子提起过一位来自苗疆的老者,据说他是苗疆蛊王的弟子。”

    司徒曜满心的狐疑都在听见“苗疆蛊王”四个字之后散了。

    不是他看不起吕阿林,能和他有交情的人,想来身份也高不到哪儿去。

    他下的蛊,苗疆蛊王的弟子应该能解得了。

    司徒曜看着阮棉棉:“你一向都是最勤奋的,出门一趟都不忘带着‘凤灵’。

    可惜一次都还没有来得及弹就……”

    一席话说得阮棉棉心里突然酸涩起来。

    如果事情真像她刚才想的那样发展,她很有可能就不能继续做司徒阮氏了。

    她没有昭惠太子那么大的本事。

    做不成司徒阮氏,大概连人也做不成了,只能做一缕孤魂。

    最爱的箜篌再也没有机会弹了,最爱的美食也没有机会吃了。

    以丰大师的水平,转调箜篌的成功制作指日可待。

    可惜她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了。

    好在韩相和那两个宫廷乐师都已经学会弹雁柱箜篌,不至于让转调箜篌闲置。

    至于美食……

    她不免又想起了田庄里那些已经开花的辣椒。

    这里的人都不认识辣椒,更不会用辣椒做菜,那些辣椒的结局大约只能像倾音阁里的那些一样……

    实在太可惜了!

    凤凰儿见她有些郁郁寡欢,心知她一定又在想解蛊之后何去何从那些事了。

    她对司徒曜笑道:“父亲方才都打瞌睡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娘这边我陪着就行。”

    司徒曜摇摇头:“瞌睡过了就不想睡了,你娘整日躺着也枯燥得很,不如我为她弹一曲?”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阮棉棉那边说的,显然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其实阮棉棉此时并没有听曲子的耐心。

    但她知晓这是司徒曜强打精神在安抚她,她又怎好拒绝。

    浅浅一笑道:“难得三爷有兴致,箜儿,把凤灵搬过来。”

    “是。”凤凰儿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凤灵安置妥当。

    司徒曜的音乐天赋极其惊人,同样的曲子由他弹来,总会比别人多一种味道。

    在优美的乐曲声中,阮棉棉又一次睡着了。

    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居然做梦了!

    一座巍峨的山寨,大门上悬挂着一面硕大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字——阮。

    阮棉棉心道,这里该不会就是阮大将军从前落草的地方吧?

    果然,她很快就见到了年轻英俊的阮大猷,同样年轻而且漂亮的阮范氏。

    两位哥哥还是两名少年郎,被一群年龄相仿的少年簇拥着四处惹祸。

    山寨里有几颗老梨树,花开如春水。

    一大群四五岁的小屁孩儿围坐在摆满吃食的桌子旁。

    其中一个面色白里透红,看起来格外健康的女娃娃,一拳就把一个容貌俊秀的小男孩打倒在地。

    小男孩的眼眶瞬间变得乌青,立刻哇哇大哭着朝屋子那边跑去。

    阮棉棉略一思忖,这场景……

    不就是被美大叔皇帝一直惦记的黑历史么!

    小时候的阮氏可真是威风,连太子都敢打!

    阮棉棉的这个梦很长很长。

    十四岁情窦初开,遇见了谪仙般的少年司徒曜。

    十五岁美梦成真,带着一屋子黄金嫁给了心上人。

    十六岁龙凤双生,本是大吉大利却成了哀伤至极。

    阮棉棉随着梦里的阮氏经历了一遍她那短暂而又凄凉的人生。

    这些事情她从前都听说过,只是不及梦里这般详尽。

    本以为不过是像看电视一般,看的是别人的热闹,别人的伤心。

    谁知这一次她却完全陷了进去。

    阮氏经历过的种种,竟像是全数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她本是个从未感受过情爱,从未经历过婚姻的人,经过这一梦,居然像是什么都感受了经历了一般。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阮氏和她本就是一个人,她从前只是把这些事忘了,如今又想起来了而已。

    阮棉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

    她好冷,好饿,她不想死。

    她拼命挣扎,拼命呼喊,却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她渐渐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

    是痛醒的。

    这痛远超过她二十多年经历过的任何一种痛楚,几乎像是要她的命一般。

    “恭喜三夫人,是龙凤胎呢!”

    一连串的贺喜声,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喜气洋洋的老夫人卢氏,忙前忙后的大夫人韦氏,笑中含酸的二夫人杨氏,欢天喜地的下人们。

    还有抱着一双孩儿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死渣男……

    她正觉眼晕头晕,耳畔传来了凤凰儿清甜的嗓音。

    “父亲,闻音先生到了!”

第五十七章 魂归兮(上)

    闻音先生到了?

    阮棉棉虽不知小凤凰替自己寻的解蛊人姓甚名谁,但能肯定来人一定就是他了。

    她很想把眼睛睁开看一看,却只觉得眼皮恍若千斤重,根本动弹不得。

    她很快又陷入了混沌。

    再说司徒曜。

    听闻替妻子解蛊的人到了,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走出了内室。

    自从那日听女儿说了解蛊人的来历,司徒曜便认定此人的年纪至少也该同他相仿。

    孰料,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竟是一名样貌清秀,年纪大约十**岁的青年。

    他虽然颇为意外,但不敢存有半分轻视,躬身施了一礼:“闻音先生一路劳顿,辛苦了。”

    闻音还了一礼:“司徒三爷客气,事情紧急,还是让在下先去瞧一瞧尊夫人的情况。”

    煎熬了十日,司徒曜自是不想再耽搁。

    他忙抬手道:“有劳先生了,请。”

    凤凰儿尾随在两人身后走进了内室。

    闻音一进屋就看见了安放在床边的箜篌。

    他转过头问凤凰儿:“这便是‘凤灵’?”

    “是,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闻音摇了摇头:“并无不妥,只是烦请姑娘暂时把它挪到一边。”

    不等凤凰儿动手,司徒曜便抱起凤灵,把它放回了原处。

    闻音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帐子。

    只见床上的女人神态十分安详,面容虽有些苍白憔悴,但比自己预料中的要好上许多。

    他略松了口气道:“司徒三爷、六姑娘,把夫人最近的情形详细同在下说一说。”

    父女二人不敢隐瞒他,把三个魂魄共用一个身体的事情是说了出来。

    这般离奇的事情,闻音听完之后神色却依旧平静无波。

    司徒曜忍不住问:“先生,拙荆所中的蛊真是噬心蛊么?”

    虽然听那吕阿林说了好几次,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回。

    闻音道:“的确是噬心蛊。”

    司徒曜又问:“那先生可有把握解了这噬心蛊?”

    “在下一定会尽力,现在烦请三爷和六姑娘去外间稍候。”

    父女二人齐声道:“先生这便要开始了?!”

    闻音道:“噬心蛊对人的伤害非常大,自是要早些动手。”

    父女二人又看了床上的阮棉棉一眼,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在外间的圆桌旁落座。

    “父亲请喝茶。”凤凰儿把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司徒曜面前。

    “箜儿,闻音先生便是你说的那位苗疆蛊王的亲传弟子?”

    “父亲是觉得他太年轻了?”

    “是,而且我瞧他的模样和气质,更像是汉人而非外族人,如何会拜在苗疆蛊王门下?”

    凤凰儿道:“我方才问过的,其实他的师傅才是苗疆蛊王的弟子,因为年纪大了远行不便,所以才派他前来。

    不过您请放心,据说他解蛊的本事比他师傅还要高明,一定能让娘恢复的。”

    司徒曜还能说什么?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干裂的嘴唇被温水一浸,带来了丝丝的疼痛。

    半晌后他又问:“箜儿,你和离亭世子的交情似乎很不错?”

    凤凰儿听他问起这个,心知他又起疑了。

    她淡淡一笑:“我是大宋国公府的贵女,他是大燕楚王府的世子,我们注定不可能有多深的交情。

    那日我便对您说过,是无意中才得知了苗疆蛊王的事情。

    父亲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两人满心惦记着阮棉棉解蛊的事情,也无心继续谈论下去。

    外间很快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约两个时辰后,里间的门被推开了。

    父女二人一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又一起朝里间门那边跑去。

    “闻音先生……”

    只见面色有些苍白的闻音走了出来:“噬心蛊已经解了。”

    父女二人忙向他表示了感谢。

    闻音摆摆手:“我此行本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二位不必客气。”

    司徒曜道:“箜儿,你请先生去客房休息,为父去看一看你娘。”

    不等凤凰儿应答,闻音笑道:“司徒三爷夫妇果然是伉俪情深,夫人方才醒过来第一句话说的也是您。

    不过她此时精力已经耗尽,二位还是两个时辰后再去打扰她。”

    司徒曜和凤凰儿面面相觑。

    第一句话不问女儿问丈夫的,定是上一世的司徒曜无疑。

    不知怎的,两人都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三个女人当中,最惨的无疑是上一世的阮氏。

    解除了噬心蛊,她等同于重新获得了一次生命。

    这样的结果是她应得的。

    可阮棉棉……

    那个泼辣爽利的女子竟是再也回不来了么?

    见父女二人神色有些古怪,闻音笑道:“有一件事情本不该由我告知二位,可瞧你们的样子……”

    司徒曜眼皮重重一跳,忙道:“先生快说。”

    凤凰儿虽然没有开口,但也用急切的目光看着闻音。

    闻音道:“恕在下直言,夫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果没有噬心蛊,她绝不可能有今日。”

    “先生的意思是……”父女二人处于半迷糊状态。

    “噬心蛊吞噬的是人的记忆,如果母蛊永远不催动,子蛊便永远不会发作。

    一旦有人催动母蛊,中了子蛊的人一开始会觉得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很快就会连亲人都不认识。

    而夫人体内的子蛊是在十日前被催动的,按说早改不记得二位才对……”

    “闻音先生等一下,在下有话想要问您。”

    “三爷请讲。”

    “您说那噬心蛊发作得很快,那中了蛊的人多久会离世?”

    “这个要看中了蛊的人的体质以及下蛊人的能力。

    有些人能活十年八年,有些人十天八天就不行了。

    此番夫人所中的蛊十分霸道凶险,如若不是情况特殊,在下就是来得再快估计也赶不及救她。”

    司徒曜只觉得自己后背又一次湿透了。

    上一世阮棉棉缠绵病榻许多年,直到昌隆二十一年才离世。

    这一世她中的蛊按说也是同一个人下的,却被告知只能活十日八日。

    这其中的关窍一定就在那吕阿林身上。

    因为他是个生手,虽然勉强学会了如何利用母蛊催动子蛊,却拿捏不好轻重,险些害得阮氏又一次丧命。

第五十八章 魂归兮(下)

    闻音也拿不准司徒曜和凤凰儿对发生在阮氏身上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

    他又一次笑道:“咱们还是另寻一个地方说话,在这里难免打扰夫人休息。”

    凤凰儿的注意力全在“情况特殊”四个字上。

    随着司徒曜和闻音来到偏厅,她吩咐红翡送了一些茶点过来。

    亲自给闻音和司徒曜倒了茶,她才把心中的狐疑问了出来。

    “闻音先生,您方才说我娘如果不是因为情况特殊,绝对撑不到今日。

    那么,您能告诉我这个特殊情况是什么吗?”

    闻音接过茶:“解蛊之前您二位对在下说过,夫人的身体似乎被三个魂魄占据。”

    凤凰儿道:“的确如此,自从母蛊被催动,我和父亲都险些被那三个魂魄搞疯了。”

    闻音轻轻摇摇头:“魂魄从来只有一个,二位之所以觉得面对的是三个人,是因为夫人的记忆在噬心蛊的影响下混乱了。”

    司徒曜和凤凰儿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解释。

    阮棉棉分明是从一千年后穿来的,她怎么可能和阮氏是一个人,拥有同样的记忆?

    就算不提阮棉棉,那两个阮氏虽然都是阮氏,却已经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闻音无奈道:“有些事情我就算是说一百遍,也不及二位亲自去夫人那里瞧一瞧。”

    父女俩当然知道这个办法最直接,可一想到闻音说的阮棉棉需要休息的话,只能忍住了。

    司徒曜想了想才开口道:“先生之前说,夫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如果没有噬心蛊,她绝不可能有今日。

    这话在下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被两个聪明人轮番询问,闻音真是有些受不了了。

    他拿出耐心解释:“二位可曾听说过人死之后,因为种种机缘又能重新活一回这种离奇的事?”

    他的师祖,当年的苗疆蛊王本就是昭惠太子为了让女儿重活一世才召到身边的。

    身为苗疆蛊王的徒孙,闻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凤凰儿经历过些什么。

    所以他这些话只是在问司徒曜。

    司徒曜听他提起重生一事,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这闻音先生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他点点头道:“这种事在下自是听说过的,可依先生的意思,拙荆便是遭遇了那种情况?”

    闻音道:“不瞒三爷,方才我替尊夫人解蛊,听她说了许多话。

    她上一世似乎过得并不好……”

    “闻音先生……”凤凰儿突然开口道:“您方才说并没有三个魂魄,可我们这段日子伺候娘,感觉出来的的确是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三个人。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上一世阮氏因为噬心蛊的缘故离世后,她的魂魄变得不完整了。

    一部分重生为这一世的阮氏,另一部分则去了别的地方,成为了另一个人。

    机缘巧合之下,这两个魂魄又重新聚拢了?”

    闻音和夏侯伊一样,是把凤凰儿当小主子看的。

    小主子不仅容貌和主子极为相似,头脑也远比寻常人好用很多。

    他不过简单提点了几句,她就能听出这么多的问题。

    而且想法绝不不拘泥于形式,十分大胆却又不显得莽撞。

    最重要的是,这些想法和事情真相已经无限接近。

    对他们而言,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喜。

    凤凰儿被他眼中的光芒弄得有些不自然。

    “闻音先生,其实我方才还说漏了一点。”

    “姑娘请说。”

    “我娘既然还能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就说明除了那两部分魂魄之外,娘还余下了一部分魂魄。”

    闻音几乎都要拍案叫绝了!

    他赞许道:“姑娘说得很对。您还记得方才我特意提及了那一架箜篌凤灵么?”

    凤凰儿蜷了蜷手指:“先生的意思是,我娘余下的那一缕魂魄,竟是附着在凤灵上?”

    她记得清清楚楚,父王之所以耗费毕生的精力让自己得以重生,起源便是在凤灵上发现了自己的魂魄。

    没想到阮氏竟和自己一样,把凤灵当作了魂归之所。

    她叹息道:“想来去年八月间娘遭人暗算,反倒是促成了三魂归一。

    只不过因为她体内有噬心蛊,虽然尚未催动,却也导致她未能想起上一世以及这一世之前发生的一切。”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棉棉姐一直都以为她是个外来者,只是无意间闯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渣爹是别人的丈夫,自己和阿篌是别人的孩子,司徒家其他人是别人的亲人。

    还有阮家人。

    如果不是他们对棉棉姐掏心窝子地好,真正把她当作自家人一样疼爱,她也未必会真的把他们当自家人。

    即便如此,棉棉姐还是时常感到不安。

    她总觉得这份幸福是她从“阮氏”手里偷来的。

    没想到这一切本来就全都是她的。

    凤凰儿的心一暖。

    原来她真的是棉棉姐的亲生女儿。

    今后她也不需要因为喜欢棉棉姐而对自己的生母阮氏有什么愧疚。

    不过……

    凤凰儿的心一沉。

    棉棉姐那一日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她根本不想结婚生子,不想把她的人生浪费在分辨渣男上。

    也就是说,即便她三魂归一,知晓了渣爹就是她曾经用生命去爱的男人,她也未必就会接受渣爹做她的丈夫。

    自从听说阮棉棉和阮氏就是一个人,司徒曜就彻底愣住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朝偏厅外跑去。

    凤凰儿:“……”

    闻音:“……”

    几乎就是一瞬间,司徒曜便已经回到了正房中。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推开里间的门。

    如今他和阮棉棉之间已经彻底没有了秘密,没有了顾忌。

    不管是弥补愧疚还是爱,他要面对的都是同一个女人。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是上天赐予他的幸运。

    可他的脚步却突然沉重起来。

    没有了秘密和顾忌,他觉得自己的勇气也像是消失了一般。

    如今屋里的女人是记起了所有过往,经历过不同人生的阮棉棉。

    她不会像从前的阮氏那般爱自己、恨自己。

    也不会像之前的阮棉棉那样唤自己一声不带多少恶意的“死渣男”。

    她已经像是凤凰涅槃一般获得了新生,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全新的她?

第五十九章 千年后

    司徒曜在门口踟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说来既可笑又可叹,给予他勇气的竟是闻音之前说的那句话。

    ——司徒三爷夫妇果然是伉俪情深,夫人方才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也是您。

    伉俪情深他早已不敢奢望,但阮棉棉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他,无疑给了他极大的鼓舞。

    他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用微微颤抖的手掀开帐子,阮棉棉静谧美好的睡颜映入他的眼中。

    他轻轻在床边坐下,凝神望着同自己纠缠了两世的女子,眼睛几乎都舍不得眨一下。

    犹记得他们二人初成婚时,她还是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

    大约是定亲后仔细打听过他的喜好,婚后的她看起来比初识的时候娴静了许多。

    就连出身勋贵世家的母亲都暗暗称奇,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阮大将军家的野丫头竟有了那么大的变化。

    虽然距离大燕世家贵妇的标准还非常远,但在规矩想对松散的大宋,已经十分难得了。

    然而,只有他这个做丈夫的人知晓,她改变的只是外表,骨子里依旧野性难驯。

    这一点单看她的睡姿就知晓。

    他们的婚床极其宽大,留给他的却只有两尺宽的地方。

    甚至于有几次还被她直接挤下床。

    那时他年轻又娇养,为此背地里还向母亲诉过好几次苦。

    可如今再看她的睡姿,竟然已经变得如此规矩。

    这或许也是她去一千年后生活那些年养成的好习惯。

    一千年。

    漫长到足以让人绝望很多遍。

    幸好阮棉棉最终还是回来了……

    闻音替阮棉棉解蛊耗费了不少精力,阮棉棉自己也累得险些虚脱。

    而且,要不是解蛊之前做过的那个梦,让她多少有些准备,三魂合一之后她恐怕直接就精分了。

    因为之前已经在床上躺了近十日,闻音怕阮棉棉睡不安稳影响康复,临走前给她喂了一颗能让她安睡两个时辰的药。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阮棉棉,刚到一个时辰,她便悠悠醒转过来。

    司徒曜见她醒了,忙凑上前问:“夫人,感觉可好些?”

    阮棉棉转了转眼珠子,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

    死渣男!

    各种情绪瞬间一起涌上了心头。

    见她只是打量自己,却不肯开口说话,司徒曜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阮棉棉还没有把所有的记忆融合在一起,依旧是三个魂魄各自为战?

    他正想着,床上的女人突然唤了一声:“司徒曜……”

    他赶紧凑上前:“夫人。”

    “现下你满意了?阮棉棉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夫人,你想骂我便只管骂,千万不要把话憋在心里。”司徒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阮棉棉嗤笑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女人了,这副装傻卖萌的嘴脸趁早收起来,我不吃这一套!”

    司徒曜心里一阵难过。

    他记得上一世阮氏是很吃这一套的。

    可如今的阮棉棉……

    果真是去一千年后历练了一番,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讨好她,让她对自己生出一点好感呢?

    只听阮棉棉又道:“之前我觉得你的那些破事同我没有任何干系,所以不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如今我……”

    “阮棉棉。”司徒曜打断她的话:“一千年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阮棉棉一挑眉:“闹了半天,你就是想问这个?”

    “是,我想知道你在那里的生活,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阮棉棉想了想:“我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五年,每一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

    二十五?

    司徒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扔进了大醋缸里,酸得直冒水儿。

    在他看来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子都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阮棉棉又是个如此美貌可爱,既有才情还有一手好厨艺的女子,在一千年后肯定也是备受欢迎。

    想来媒人早都把她们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她一定已经嫁了一名如意郎君,说不定还另外有了孩子……

    阮棉棉那边正在慷慨激昂地诉说女子不需要依赖男子生存,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体验。

    余光却瞥见司徒曜一脸的酸涩。

    她止住话题,收敛了一下情绪:“三爷觉得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司徒曜忙醒过神来:“夫人的话自是有道理的,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吧。”阮棉棉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夫人……夫人在那里生活了二十五年,想来早已经有孩子了吧。”

    阮棉棉:“……”

    搞了半天,这家伙根本就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而且,自己根本什么就没有扯那些话题,他居然就吃醋了?

    她故意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二十五岁的年纪,自然是有丈夫有孩子,否则成什么了?”

    司徒曜只觉得自己的心缩成了一团。

    有丈夫,有孩子……

    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阮棉棉嗤笑道:“真不知你在闹哪样?!都说了是一千年后,上一世的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

    司徒曜用力揉了揉脸颊:“我没有和夫人计较,我只是有些……

    能让夫人喜欢的男子,一定非常优秀出众,是我比不了的。”

    阮棉棉戏谑道:“向来十分自负自傲的司徒三爷,竟也会有这种时候?”

    司徒雅苦笑道:“夫人莫要打趣我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渣男而已,哪里还敢有半分自负。”

    阮棉棉被他的话逗笑了。

    “三爷,你不要总把渣男这个词放在心上。

    其实,你这人也算不得太渣。

    毕竟这里是田舍翁多收三五斗都想纳妾的古代,以你的身份容貌,身边也只有自小便伺候你的两名通房,算不得过分。

    而且你们也没有生出什么情意,不是么?”

    司徒曜皱着眉头道:“古代?纳妾?莫非一千年后的男子是不兴纳妾的?”

    阮棉棉嗤笑道:“你的反应倒也不慢!

    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一千年后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男子的确不允许纳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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