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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99、十四年6月4日 晴

    “千万不能跟你娘说,你是不是对数学跟物理更感兴趣?”

    三爷面对父亲的质问,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宋北云顿时了然了,他面色沉重的说:“那你就必须加倍的辛苦,不然等你娘亲过来考校你功课的时候,你一旦露馅,连我都保不住你。你非得滚回辽国去皇宫里跟一堆白胡子老头学‘民讫自若是多盘,责人斯无难,惟受责俾如流,是惟艰哉’。”

    听到这些东西三爷的脸都绿了,他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宋北云直起身子叉着腰说道:“那你得给你老子争口气,你现在可是被科学院特招了,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孩儿明白……”

    其实三爷能被科学院特招这件事宋北云根本没有预料到,主要推手是张清,作为首席数学家她的推荐位非常有含金量,所以三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直接划去了科学院,同时在数学院和物理院中学习。

    宋北云本来想要他去化学院好继承自己的衣钵,但现在看起来他更适合的还是数学,甚至于他还是个天才的理论物理学家,这一点完美的填补了物理院现在一塌糊涂的残缺。

    他跟张清凑在一起,两个人总是会有一些奇思妙想,而这些奇思妙想都在不断的论证演算,不夸张的说不用多久之后,这个时代的物理学会被往前推进一大步,甚至能够直接冲破现在的科技瓶颈。

    至于技术瓶颈嘛,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窗户纸科技很简单,比如把铁壶改成锅炉只用了不到两年,但把锅炉变成核反应堆,虽然都是烧开水,但宋北云保守估计一切顺利的话都需要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

    因为材料学是穿越者也没办法处理的东西,那是国家级的大工程,是需要几代人在几千万种配方中不断摸索试验的结果。

    换句话说,火车很容易弄出来,但高铁却基本得在一百年后了。而金属定装弹很容易开发,但电磁炮却也是得看看机缘。

    前端科技走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这些种子慢慢发芽,至少对宋北云来说,一个天才的物理学家远比一个皇帝来的重要。

    如果这个天才物理学家是自家儿子那就更好了。

    要说他有没有私心,那肯定是有私心的,载入亚洲史册的功绩远不如载入人类史册来的更光辉,就像人们永远记住牛顿的是那棵苹果树,而记住路易十六的却是那座断头台。

    如今如果能宋北云能在挚爱的故土上亲手种下这颗苹果树,那以后提起来的时候还了得?

    不过这条路么,怎么说呢,他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宋北云没有办法给他更多帮助了,他们需要的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的转变和开拓,这就像是开拓一片新大陆,机遇和挫折如影随形。

    在隔壁那个世界,中国错过了太多,错过了大航海时代、错过了思想觉醒、错过了科技大爆炸、错过了工业革命。三百年风云变化里头居然没有大中华的份,让未来的教科书里充斥着大量的外国人名,也让有些人的膝盖几百年都没能从地板上起来。

    那么在这里,宋北云贪婪而自私的全部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至于什么时候富则兼济天下,那是富了之后的事,现在还早的很,任重而道远。

    这里头虽然也包含了跟佛宝奴周旋的问题,但那都是小事,三爷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的修行,把能够影响未来万世万代的树给提溜起来。

    不过除了宋北云,最高兴的就是张清了,她遇到三爷就像是遇到了个超级宝贝,早晨鸡刚叫就在门口等着三爷起床。

    三爷才十二岁啊,还是个小朋友……宋北云都怕他身体扛不住,但谁能想到这有些东西真的是千金难买爷乐意,三爷现在甚至都不睡懒觉了……

    因为三爷的事,倒是引来了老二的不满,他心眼小而且又善妒,自己都没有资格进科学院,但偏偏那个从小就感觉不太灵光的老三却进去了。

    老二当然不敢直接质问宋北云,于是就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一番。这毕竟也是自己亲儿子,他抬个屁股宋北云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也不跟他讲那么多道理,只是把三爷的笔记往他面前一摊:“看得懂么?”

    老二绞尽脑汁费劲巴拉的胡乱解释一通,试图用文科的方式来解决理科的难题,最后被宋北云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少显摆了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在别的地方可能厉害,但这一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花花肠肠,你那套在这就是自取其辱。不是不让你去科学院,是即使你去了,不出三天也得灰溜溜的跑回来哭着跟你爹我说你再也不想去了。”

    都是自己儿子,而且说实话老二还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因为他全方面跟爹相似,就连吃饭的口味都跟爹一样。但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他一起去瞎搅合,有些东西真的是随个缘法。

    老二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叹了口气就要走,而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别忙啊,那么嫌弃你爹?”

    “不是……父亲……”老二愁眉苦脸的说道:“就是心中有点落差。”

    “落差什么嘛,那你觉得你在什么方面比较精通一点?”

    老二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精通……这才是落差之处,我便是好像个废物。”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爹当年也是这么觉得自己的。”

    “怎么会……”老二愕然的抬起头:“我听娘亲和姨娘说了,父亲当年诗文才华一等一的,还是状元出身,据说当年父亲考学时还不是如今这副样子,那时百人中举不过一,状元之才本就是万中无一了。父亲怎可能是个废物?”

    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而正巧这时外头有侍卫敲门而入,说是官家送来了礼物给宋北云。

    宋北云先把东西接了过来,打开之后发现是个盒子,再打开盒子,赫然发现里头是一根根长长的东西,闻上去有炙烤的清香。

    拿起这个东西端详一阵,宋北云却是笑了起来:“雪茄……”

    没错了,这东西正是雪茄,应该是在西南那边种植的烟草已经收获了,他们肯定是折腾过这玩意怎么用的,现在应该是比较成型的东西了。

    相比较粮食,宋北云并没有太在意其他一些植物和药材,但这个雪茄的出现却让他多少有些觉得有趣了,于是便拿起了一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煤油的打火机将雪茄点燃,轻轻吸了一口。

    在剧烈的咳嗽中,他又把烟给熄灭了,老二连忙上前:“父亲你没事吧?”

    “没事,自己作死罢了。”宋北云随手把打火机放入口袋中,之后想了想又拿了出来:“认识这个么?”

    “打火机,是用铁皮壳子配上火石引燃浸透煤油的火绒制造而成。”老二不知道为什么宋北云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市面上也有得卖了,价格不便宜也不贵。”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后把那个打火机放在了桌上:“就这样一个小物件,取代了费时费力的火绒和火折子,而设计它的是一个姓沈的人。他曾也是万千学子之中的一个,不突出也没有什么特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工科,于是从一开始便想法子进入了长安工学院,一晃也十年了。他最拿的出手的发明就是这个打火机,而你觉得这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头却是有着三十七个零件,并且这三十七个零件都有自己的用途,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之一。现在你的问题我不直接给你解答,反而我要再给你提出两个问题,一个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怎么样的,一个是你对你未来的方向有什么想法。等你想明白了这两个问题,你也就不再迷茫了。”

    “多谢父亲解惑。”

    “去玩吧。”

    宋北云看着老二有些落寞的走了,他也是无可奈何,年轻人嘛,总是这个样子的,在没有遇到挫折之前从来都是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能力解决世上所有的难题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会迷茫,也是千百年来所有年轻人的症结所在。

    直到三十岁左右,人才会逐渐接受自己的平凡和普通,才会慢慢和自己和解,而在少年时如果没有人引导,就很容易走进一条死胡同,自暴自弃是最常见的,甚至可能经受不住打击而彻底沦为疯子。

    这种事屡见不鲜,越是出身好的人越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从小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老二是宋北云和大宋最负盛名的公主的儿子,人家都说含着金汤匙出生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而他却是抱着水晶宫出生。

    但越是这样,宋北云越是清楚的知道,老二表面的心高气傲是很容易破碎的,换句话说他就是个玻璃心。

    这一点他不如老大和赵桓,老大稳重厚道,领袖气质十足,赵桓热血、冲动,百折不挠。而老二却因为性格原因,敏感、多疑还有些暗仄,所以他很容易走歪路。

    而如果他走了歪路……宋北云自己都不敢想象如果将来政坛上出现一个暗黑宋北云会是怎么一个结果,他是有能力颠覆国家的,甚至有可能会挑起手足相残的序幕。

    老二啊……真的是个难办的孩子。

    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把他引到到另外一个方向的话,老二可能最终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将来是能够肩负起振兴大业的人,因为他足够聪明。

    “老二,不行你去找个姑娘谈个恋爱呗。”

    宋北云突然毫无预兆的冲老二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老二顿时一个踉跄,回头白了自己父亲一眼,然后远远的抱拳,接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孩子……”

    还别说,家里的这几个宝贝在外头都挺受欢迎,基因好啊,不管是赵家的种还是宋家的种,那都是上好的基因杂交产物,身高、体魄、学识、见识、谈吐、气质、长相,放在学堂里那就是鹤立鸡群,换而言之就是当年的F4突然空降到一所普通高中里。

    老大是沉稳可靠型、赵桓是霸道总裁型、老二是机敏风趣型、三爷是开朗阳光型,就这几个字都够女频写一本书了。

    加上这些年的女***运动,女孩子们现在可主动了,宋北云当年在那种相对压抑的环境下都能主动有公主投怀送抱,现在这长安F4空降金陵那还了得?

    不过他们几个的眼光那是都高,公办学校里头没几个姑娘是能入他们眼的,三爷虽然是恋爱脑,但人家死盯着公主妹妹不撒手,现在更是没空搭理别人了。

    至于其他几个,那都是眼睛长在脑门上的,让他们谈恋爱……还不如让他们出去打架。

    老二走出了家门之后,心情稍好了一些,刚一转弯正巧看到两个哥哥站在杏树下聊天。

    赵桓远远看到老二,一脸调侃的说道:“让你别去让你别去,舅父还能跟咱们一样让着你?不把你骂个狗血碰头才怪呢。”

    “父亲没责罚你吧?”老大把手搭在弟弟的肩上:“行了,都是自家兄弟,父亲肯定不会偏袒的。老三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老二长叹一声:“就是因为他过人过的有些太离谱了……”

    两个哥哥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便笑成了一团,而老二本还要在扮一下深沉,但看到两个哥哥这副样子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推搡一阵道:“你们居然还在那里笑!”

    “行了行了。”赵桓从荷包里掏出一摞钞票:“走,纸醉金迷去。”

    “你哪来的钱?父亲可不会给这么多钱的。”

    “傻!”赵桓推了他脑袋一下:“我有母后嘛,说几句好话,叫几声娘,钱还不是随便来。”

    “不行,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们去哪种地方,你们一个个都跑不掉,腿都得断。”

    “去哪里?”赵桓诧异的看着老二:“你……你不会是说去那个地方吧?怎么可能!我也得敢啊,我们周围几十个皇城司护卫呢,前脚进去后脚舅舅就提棍子来了,你还真敢呢,二爷牛批!”

    而这时老大拍着老二的肩膀笑道:“太子爷可是特意为了你才去宫里骗钱的,说要带你大吃大喝游船散心罢了,你可想的太多了。”

    老二一愣,眼泪就出来了……

    “行了行了,怎么娘们唧唧的。”赵桓拍着他的后背咚咚响:“等会咱们包一条船,然后再喊上几个同窗。”

    老二哭唧唧的说道:“喊上萃婷,我还欠她一顿饭呢。”

    在两个哥哥的起哄声中,几人便去享受属于年轻人的夏天去了,而宋北云却蹲在了晏殊家的院子里,两人一人拿着一根雪茄,一边咳嗽一边抽。

    “你怕不是要下毒害我。”

    “我跟你讲,有身份的人都这么抽。而且咱们得把这个风气带起来,国库穷啊,明年的计划都快完不成了……就这个,一年少说这个数。”

    晏殊瞪大了眼睛:“两百万?”

    “加个零。”宋北云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一支88舰队的钱。”

900、十七年9月28日

    “别拔了。”

    宋北云按住了碧螺的手:“拔不干净了。”

    碧螺面带哀愁的坐在了旁边,看着发中已经出现了白发的宋北云,难掩心中的悲切。

    当年初见,宋北云意气风发,如同早晨八九点的太阳闪烁着光芒,笑容如春风拂面,一晃多年而去,他的鬓角却是早早的挂上了白发。

    碧螺明白,他累,真的很累。一个国家的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过问,上至黎民百姓下至鸡毛蒜皮,他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日复一日,眼看着他从那个白衣怒马的鲜活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但一切却都仿如昨日。

    “人嘛,总是会老的。”宋北云穿上衣裳,胸口别上了胸花:“今天日本国使节过来觐见,不能耽搁时间了。”

    “唉……”

    碧螺悠悠叹息,他看着从早开始便忙碌的宋北云,心中感慨万千。

    而宋北云倒是还好,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过才三十七岁,还是虚岁,这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没有到要让人可怜的时间点。

    倒是前段时间老头子的身体有些不好,他把老头子接来了身边照顾,虽然两人还是经常吵闹,但不管怎么样那糟老头子恐怕也是大限将至了。

    他究竟多少岁,他从来不说,但要知道他只要还在,大医仙的名头就轮不到晏殊家的那个老爷子。

    反正横竖也该有百岁了,这个年龄的老头还能有这样的矍铄,宋北云自叹弗如,反正他觉得自己大概活到个六十来岁就差不多了,毕竟自古不许英雄现白头嘛,他才不想让人看到他苍老的模样。

    虽然他自觉地自己不是什么英雄,这辈子到现在干的坏事也是罄竹难书更是个超级大渣男,但总归他宋北云只要不要在以后那二三十年里使出什么昏招,这个名留青史的任务算是提前完成了。

    现在其实整个国家都比较稳定,也没有刚从赵性那接手时来的艰难了,正儿八经新式教育的那一批人也都成长起来了,现在第一批新式教育的人都已经二十五六了,已经逐渐开始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赵性那边这两年速度虽然放缓了,但却逐渐开始横向发展了,辽国被逼无奈只能被迫跟随他的脚步,这个天命之子啊,真的是让人没有办法,佛宝奴想反抗,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在滔天巨浪的势头下,任何反对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因为赵性站在了历史潮流的方向,他的想法和方法都是科学的、缓慢的,没有犯极端主义的错误,而是稳扎稳打的一步一步在改造着这个世界。

    如今的赵性已经不允许别人叫他皇帝了,而是必须叫他同志,人人皆为同志,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宋在今年年后就会正式废除帝制。

    七年,从提出到今年终于落下重锤,一共用了七年。从百姓到衮衮诸公其实都早已经在这七年里习惯和适应了没有皇帝的生活,当这件事真正拿到台面上来说时,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赵性亲笔书写的告示已经上了全国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从今往后只有人民万岁、山河万岁。

    有没有人反对?当然有啦,不光反对还起兵维护帝制呢,两广在去年就爆发了一场维护帝制的反叛,但只持续了三个月就被按灭了。

    就用赵性的话来说就是:任何没有群众基础的反抗行为都是属于上层阶级为维护自身利益的诡辩,是注定失败的挣扎。

    宋北云甚至全程没有派兵,赵性带着七万工农兵就把反叛给平了,人家被逮住了之后一把心酸泪的质问赵性说“我们帮你维护地位为什么你还要来抓我们”,而赵性的回答则是“少他妈给老子来这一套,你们想干什么爹还能不知道?”,然后就把这一股躁动给按了下去。

    之后赵性的小朝廷逐渐和宋北云的金陵朝廷开始进行融合,预计年后就可以完成新老交替,将新的制度开始扁平铺开。

    说实话,这一天宋北云等了很久,但没想到它能来的这么快,只用了七年,他曾经以为这是需要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但现在看来其实没有,不过他也告诫了赵性,因为没有血与火的洗礼,更加艰苦卓绝的斗争还在后头呢。

    但赵性不以为然,他说他干完这一票就退休了,后头的事宋北云来干就好了。

    宋北云骂了他一个下午,然后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赵性就跑了……

    “居然是你来当使团长。”

    宋北云看到来的人居然是紫式部,而她正式的名字现在叫做藤原佳康,很男人的名字,但不影响她风情万种。

    “是啊,来祝贺大宋更进一步嘛。”

    宋北云笑了笑,一只手托着腮看着紫式部:“一年多不见,你是不是有点胖了?”

    “那我可不知道,倒不如宋大人自己试试?”

    宋北云哈哈一笑:“行了,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国书交来吧。”

    一切按照章程走完,宋北云之后也没了什么事,毕竟对待日本国也不用太上心,他们现在被琉球和虾夷给卡得非常难受,扶桑三国所有的斗争都得靠大宋扶持和支援,他们不听话就会被其他两国给按在地上摩擦。

    倒是宋北云嘛,他本身就是个渣男,前年紫式部来这边的时候,他做东请客,然后喝多了一点,然后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从身份还是从关系上,这都不算什么事,紫式部也不是什么政治高手,一个三十岁的文学女青年是吧。

    各取所需,连责都不用负的嘞,要负责人家还会不高兴的。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作为朋友陪着紫式部在金陵城中闲逛了起来。

    现在的金陵城一年就是一副样子,为了加快建设和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基础建设直接拉满,这样就业率自然就上去了,而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城市化进程快马加鞭。

    科技遭遇瓶颈,那就建设跟上、经济拉满,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嘛。

    如果严格说起来,现在其实东亚地区大概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区域已经步入了工业时代,虽然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难度有点高,但至少未来可期嘛。

    “秋天的金陵跟长安有不同的气味。”

    又来了又来了,文艺女青年的病症就在于此,她非得说每个季节和每个地方的风都有着不同的味道,而宋北云把过敏性鼻炎都吸出来了也没能感觉到。

    “没考虑过嫁人么?”

    宋北云一句话让紫式部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让我该说什么?”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脸上全是不解:“让你来我这么,你也不肯来,嫁人么你又不嫁。”

    “没兴趣,都没兴趣。”紫式部摇头,她那具有平安风格的长发和服装随着秋风飘荡了起来:“我并不在乎是不是跟你有了肉体之欢,我更喜欢的是风。”

    来了来了来了,就是这个态度。宋北云轻叹一声,倒也是没说什么,而且他也没办法说什么,这人不能说脑子有问题吧,但脑回路多多少少是让人看不明白的。

    喜欢风,那直接把骨灰从富士山上扬下去啊,又要赖在中国又来这一套。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嗯。”

    “骂了什么?”

    “你好烦啊!”宋北云嘴一撇:“还逛不逛,不逛我回去了。”

    “这才是宋北云的性格嘛。”紫式部居然毫不在意:“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随便逛逛。”

    他妈的……

    宋北云扭头就走,这年头谁惯着谁呢。而紫式部也丝毫不在意,轻轻拢起袖子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回到府中,宋北云先去看了看老头子,老头子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精神状态不错,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兔崽子耍五禽戏。

    看到宋北云之后,没等他逃跑就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领口:“老子我没多久时间了,那事怎么说?”

    “不。”

    宋北云仍是一口拒绝:“我说了不的事,谁都改不了,你也别说我不孝,我对你足够孝顺但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后半辈子跟你玩什么入道。”

    “只要你同意,这江山你便可以一直掌控。”

    “我现在都是被赶鸭子上架,你还跟我说我得一辈子在这?不可能!”宋北云抬起手:“请另寻高明。”

    “那你来找。”老头子也气的不行:“长生门总不能败落在你手上吧?”

    “嘿,你这话有意思吧?明明败落在你手上,我又没答应你。”

    老头儿拿起拐杖就追,宋北云拔腿就跑,好不容易跑到巷子口终于甩掉了老头,一转身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是紫式部那个跟了她一辈子的小丫鬟倒在地上哎哟哟的喊疼。

    “你怎么来了?”宋北云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你家小姐呢?”

    “小姐来让我问问您,说今天晚上要不要给您留门。”

    “不去。”宋北云赌气的往外走着:“没兴趣。”

    “小姐还说你只要去了,她带你玩点很刺激的。”

    宋北云想了想,转过头就去了……

    之后的几天,宋北云一直都有点腰疼,但工作却还是没落下。

    抽空还接待了大宋科技界的代表。

    这几年科技虽然没有太多的增长,但理论却开始炸了,特别是三爷加入后的三年,很多猜想和假设都开始进行论证了,而佛宝奴始终还是认为自己儿子在这边是跟着宋北云学习御国之术。

    这天,三爷因为要长期在这里搞学术,所以把他在辽国一部分的家当都给弄了过来,佛宝奴怕他想家甚至把一些他童年时玩的纪念品也都一并送了过来。

    三爷在屋里整理东西,正巧宋北云也在,他靠在那笑着对三爷说:“老三啊,其实爹还是有点对不起你们哥几个的,你们童年阶段基本上老爹都缺席了。”

    “父亲,国家之事在先,没人责怪您的。”三爷笑着拿起一个物件说:“这是我满月时的玩具,没想到母亲还留着。”

    “虽然你娘又轴又固执,但对你是真的没话说的。”宋北云抱着胳膊笑道:“来,爹也来帮你整理。”

    “多谢父亲。”

    而翻着翻着,宋北云却是翻出了一个望远镜,他看到这个望远镜时突然愣了片刻,抬头对三爷说:“这东西也是你满月时的?”

    “嗯,这一箱子都是,母亲说是各国使臣送来的礼物。”

    宋北云点了点头:“这个东西父亲拿走了。”

    “好……”三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拿一个破单筒望远镜,但父亲要拿,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宋北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现在的心里突突直跳,因为他最担心的事终究是没有躲过,因为这个单筒望远镜上外头是有logo的,而那个logo非常不吉利,虽然他现在拿不准,毕竟接触不多。

    所以他拿着这个东西来到了弘文馆中,找到了所有的佛家典籍,翻看上头的万字符号然后逐一比对,但最终却没有任何一个佛家的记号跟它是一样的。

    辽国是个佛教国家,所以出现这种东西合情合理,但这可是送给太子的东西,谁有那狗胆子敢将一个非正统佛教的符号的东西给太子?

    那也就是说这东西很有可能是舶来品,而如果是舶来品的话……

    “操啊!”

    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麻烦了!”

    他的惊呼声惊动了周围看书的学子,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握着那个单筒望远镜脚步匆匆的就走了出去。

    然后分别写了一封信写给了妙言和赵性,里头就是同样的五个字:“出大事,速归。”

    在等待妙言的这几天里,宋北云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每次睡着都会被噩梦惊醒,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担心的东西并不是虚无的妄想而是真切存在的。

    而这个东西,它可不是好东西,也就是说之前所假想的东西现在必须重新提上议程了,而且如果真是写出来都会被和谐的玩意的话,宋北云需要的不光是坦克,还有高机动性的覆盖武器,对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抱有一丁点的希望和怜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掉这个人类的毒瘤。

901、十七年10月9日 晴

    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感悟:对于不可控的事情,人们需要保持乐观与自信。而对于可控的事情,人们反而需要保持谨慎和节制。

    现在摆在宋北云面前的问题是不可控的欧洲和可控的亚洲,根据现在的情况,他能做出最乐观的态势就是欧洲的整体实力弱于亚洲,甚至亚洲有着可以碾压的势力。而可控的亚洲方面,他暂时是没有办法去进行大规模备战的,只能先把兵线拉起来,所以布置肯定是要布置,但究竟怎样布置却是一门学问。

    所以他把赵性和妙言都召回了,只有这两个人在场才算是完整构成了一个健全而强大的宋,或者说是完整而强大的中国。

    这个时候肯定会有人问了:你宋北云不是走和平路线么,怎么上来就要跟欧洲做好打上一场生死局的准备呢?

    拜托,那个图案是真的,那么代表着他们是那个不能说的名字,真以为那是个什么好东西吗?是,它其中的确是出过一个拉贝先生可以称之为英雄,但它其中出的更多的是人皮灯罩和人油肥皂,什么对亚洲人友好,在那样一个激进主义的世界观中,亚洲人撑死也就是蜡烛,跟他娘的肥皂凑成沐浴三件套。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来一场和谈,强强联合。然后呢?抛开意识形态不谈,一个穿越都能不忘记重启万字的人,他一定是个死忠狂热粉,而很多人对那个组织了解的很少,但恰好当年宋北云在网上为了跟几个德棍对喷而查了不少资料。

    首先,那个组织的核心思想是什么?是极端功利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有人觉得这个没什么,但如果说他真正的内核是淘汰掉一切可以淘汰掉的人,剥夺所有的所谓废物的生存权呢?

    这是任何一个健全、正常的社会都不能够允许的事,同时也是和大中华区的核心思维模式刚好相反的。

    古往今来乃至未来,中国式思维的核心从来都是提倡兼济天下、天下为公,而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内容就是对社会任何层面的弱者都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态度,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这是中华文明信仰内核的一部分,而恰巧它跟极端功利主义是相违背的。

    内核的冲突是不可调和的,为什么轴心国再强大也不能够成为伟大的国家,并不是单纯只是战败,而是它的内核思想本质是反人类。

    后世人经常谈及的一句话叫“屠龙者终成恶龙”,这句话其实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屠龙少年的行为跟本源价值观是有冲突了,本该屠杀恶龙被人敬仰,带着人们走向辉煌的少年最终变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利己主义的对错不予评价,但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利己主义注定会是一场闹剧。因为文化基因中镌刻的就是对奉献者的推崇,这句自古以来可以从三皇五帝延续到未来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只要中国还在,这个核心就永不磨灭。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时代,都不可能抹去这个属于文明最本初的核心思想,否则招来的只有毁灭。

    而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去跟一个内核里就是清洗掉所有其他低贱种族的思维谈合作?

    对不起,宋北云丢不起那个人。

    既然合作不了,东西方两个文明之间碰撞出来的绝对不是思想的火炬而是枪炮的火光了。

    这场仗必须打,因为如果他不打掉那面***,就会是后代子孙去打,没有任何悬念。

    几天之后,第一个抵达金陵的是妙言。

    她并不知道宋北云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直到她看到那个望远镜时,她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

    “十几年前他们就具有这样的技术了。”妙言拿着那个单筒望远镜摆弄着:“同期我们的东西呢?”

    宋北云拿出一个新历三年制造的双筒望远镜摆在了桌上:“费了很大劲才弄来的。”

    妙言两边对付了一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不如我们。”

    “但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生产的,也许是……”宋北云抬起眼皮:“二十年前呢?”

    妙言面色紧张:“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我打算追查一下这个东西的来源,万年宫里应该有记录,你跟我回一趟长安。等赵性来了,他在这里主持大局,我们回去。”

    “嗯。”

    妙言这次再也没有用工作繁忙作为借口了,因为这不光是穿越者之间的战争更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冲突。

    之后宋北云就对妙言提了要求,不过不是那方面的要求,而是让他和长安的武器小天才共同开发一款高机动能够饱和攻击的武器。

    用宋北云的话来说,不管是作为穿越者还是作为中华文明的继承者,这一次都必须彻底把这个***给烧个干净,一点根都不能留下,它们蔓延到了多瑙河就把战火烧到多瑙河、蔓延到了莱茵河就烧到莱茵河、蔓延到比利牛斯山就铲平比利牛斯山。

    “白旗插遍法兰西。”宋北云敲了敲世界地图:“断绝他们所有的念想。来人!”

    一声召唤,外头便有内侍匆忙进来,抱拳道:“宋大人。”

    “去喊枢密院全体集合,大宋第二、第三舰队指挥官,宋辽第一、第二联合舰队指挥官,半个月内集结,去跟辽国那边通报一声,就说宋北云需要联合舰队的指挥权,不得有异议。”

    “是!”

    很快,枢密院全体都在宋北云这边集合了起来,一屋子阳刚气,看着就让人精神爽朗。

    “总经略西北,沿丝绸之路布防。长安部,沿北海线布防,北海军经波斯线布防。沿途所有国家必须给予方便,去通告全军,做好战备。顺便通知北鞑的使者,让他来见我。”

    所有元帅齐齐起身抱拳得令,很快被赶出去的北草原使者,也就是金帐汗国的使者来到宋北云面前,也跟着呼唤了一声父汗。

    “你别乱叫。”宋北云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看你面生,新来的?”

    “父汗,我乃是吉娜公主殿下的亲侄子,公主殿下是为草原天女,而您是……”

    “停一下。”宋北云连连摆手:“行了,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这次让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这两年的时间会有大宋驻军前往你那边,你们给行方便。”

    “父汗是要打仗了么?”

    “是。”那小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那……是不是我便可以领兵入侵波斯了?父亲看中了那里,但因波斯与大宋交好……”

    “你们还真是野心勃勃。”宋北云挥了挥手:“此事再议,如果这次输了,别说你们了,就连大宋都要无了。”

    那小子一机灵:“父汗……我明白了。”

    做好了前期布置之后,宋北云便让他离开了,而他自己则双手撑在地图桌前看着上头的几条通路:“他们会从什么地方过来呢?”

    不过现在这个他没有办法那准主意,只是继续摇人,很快辽国辅政大臣韩琦都被他给催了过来。

    韩琦和赵性几乎是同一天到的,两人一个前后脚。

    赵性先找到宋北云,看到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是快马加鞭。

    跟他也没什么客气,而赵性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他从宋北云凝重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次的事小不了。

    大概给赵性解释了一下大宋……不,应该是整个中华文明将要面临的威胁后,赵性都有些难以置信了。

    “还有这种东西呢?把人做肥皂?”

    “还有人皮灯罩。”宋北云点头道:“只要他们还挂着这面旗,我们就得干他,不死不休。”

    “干。”赵性摘下帽子,抱着胳膊:“那我要干什么?”

    “坐镇金陵,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不能闷头开战。”

    “行。”赵性点头:“小事一桩。”

    现在的赵性如日中天,而在废除帝制之后,他仍然是所有人最爱戴的领袖,他跟宋北云的兵分两路政策起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如今的宋国可以说已经强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宋北云说要跟一个杂碎国家开战,赵性自然也是摩拳擦掌,毕竟这可是宋北云为数不多的主动进攻,这还能不支持?

    在赵性正在跟宋北云讨论布置时,韩琦也到了。

    韩琦知道宋北云直接取了联合舰队的军权,他本身也是要过来亲自过问的,没想到宋北云却直接把他召了过来。而从他沿途看到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可以感觉出来,可能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从明年一月开始,辽国所有权力暂转移到我这里来。”

    宋北云见到韩琦的第一件事就是这句话,直接把韩琦给整蒙了,他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

    “可是……陛下那边。”

    “你回去告诉佛宝奴,这次是关系到中华大地生死存亡的一战,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明年一月之前权力必须移交,包括军权和政权。”

    韩琦嘴里的“不”字,犹豫再三却也没能说出口,他朝宋北云拱了拱手:“明白了。”

    说完,他一天也没在金陵城多待,连夜就往洛阳赶。

    而佛宝奴知道这件事之后,嘴唇都气紫了,但随着儿子的一封信到了她手中,她却再没说上半句话,只是默默的把交权的事转给了韩琦,然后自己则直接搬去了万年宫里,说是身体不适给自己放个假。

    “陛下……”

    “罢了。”佛宝奴的眼角挑了一下:“只要他能让太子登基,我再也无遗憾了。”

    佛宝奴走了,离开了那她坐了十几年的龙椅,倒不是她甘心放下权力而是儿子的求情,并把这件事的重要性全部告诉给了她。

    还好,身边最后还有一个宝贝女儿相伴,女儿可爱又漂亮,极讨人喜欢。

    坐在马车上的佛宝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女儿,却是毫无预兆的笑了起来,轻轻撩拨着她的头发,仿佛一切都看淡了。

    自己终究是没能赢下这一程,四十岁时终究还是被至亲之人赶下了那张龙椅。

    还好,结局还不错吧,至少儿子还是会登基的,而自己也没有身首异处。

    至于她为什么会失去皇位,原因很简单啊,一个皇帝在位期间把权交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这跟退位已经没有差别了,所有的威望在这一刻都荡然无存,之后就算要再掌权也只能等到儿子登基称帝了。

    而真的到了那一天,儿子身边也有宋北云,这么多年下来了,她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比不过宋北云吗?

    至于辽国最大的赢家,不是佛宝奴也不是宋北云而恰恰就是韩琦,韩琦辽国在佛宝奴走了之后,坐在那想了很久,晚上时突然一拍大腿惊呼一声:“要统一了!”

    当然,他也明白肯定不会那么快就统一的,至少要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佛宝奴这一次算是为了太子主动放弃了皇位,而太子呢?太子可是宋北云身边长大的,他会不会受到宋北云的影响已经不需要讨论了。

    宋国已经废除帝制了,现在虽然仍然是赵性执掌大权,但严格来说大宋已经没有了皇帝,宋北云也跟韩琦在信中说过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名字可以用的。

    当时韩琦还有些不解,他大宋定名字问他一个辽国臣子干什么?而现在看来……宋北云的意思也许不是给大宋改名,而是给统一之后的中国改名……

    不过随着佛宝奴的离宫,一个时代终究是落幕了,带领宋辽两国走向各自巅峰的两位皇帝都已经离开了龙椅,未来究竟会怎样,韩琦有些兴奋也有些迷茫。

    因为他是忠于辽国的,但他却打心眼里认为宋北云和赵性是对的,这种冲突和矛盾,让他这也难免,辗转反侧。

    而这一次宋北云直接对辽国下达了委婉的退位命令,直接不顾一切的拿到了军权,恐怕也是……突发的事情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听说去宋国开会的辽国将军发回来的消息称,宋北云好像在谋划一场前所未有的全面战争,只不过现在宋辽两国的军队都还只是在根据命令不断调动中,暂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韩琦再看佛宝奴已经盖上玉玺的退位诏书,心里突然有些同情陛下了,她……她这不就是被自己的相公嫌碍事而赶下了皇位么?

    真是绝情啊……韩琦无奈的长叹一声。

    而宋北云在把事情大概都布置了一圈再把战略思想告诉赵性和各级主帅后,自己则跟妙言回到了长安。

    在路上时,妙言就劝他先去看看佛宝奴,因为现在佛宝奴的状态肯定很差,说不定会想干傻事。

    不过等他们去见佛宝奴时,却被万年宫给拒了……人家不让他们进去。

    “我警告你啊。”宋北云指着侍卫长:“你别给脸不要脸。”

    侍卫长都快哭了,吭哧就给宋北云跪了:“陛下说不见的……我放您进去,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宋北云抱着胳膊想了想:“你给我找个梯子来,我自己爬。”

    “哎哟……宋大人,放过小的吧,陛下说不见您啊,真不见……”

    宋北云沉默片刻,朝他招了招手:“你就说……太子爷在来的路上舟车劳顿,病倒在公主府了,说是我传的消息,可能不行了,想见见他娘。”

    “这……陛下能信?”

    “你他娘的管那许多呢,让你这么说就这么说。”

    不到半个小时,佛宝奴就杀到了公主府,她真的信了……

    也许这就是关心则乱吧,反正就跟骗子骗老太太说她儿子路上被车撞了,基本十拿九稳能骗到钱一样。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是容不得理性的。

    “宋北云,我宰了你!”

    当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之后,佛宝奴抄起宝剑就杀向了宋北云。

    “哎哎哎,冷静点冷静点。孩子们看着呢。”

    回头佛宝奴看着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正带着自己的小女儿站成一排看着自己追杀他们爹……于是恨恨的把手中剑扔在了地上,转身拂袖而去。

    “干的好!”宋北云朝一群小不点们竖起大拇指,夸奖了一句,然后便追了出去。

    “行了行了,还生什么气呢。”宋北云追上佛宝奴拽住了她的胳膊:“不就是逼你退位么,多大点事。”

    佛宝奴满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宋北云一眼,显然不想跟他说话。

    “这也是好事。”宋北云从后头抱住佛宝奴的腰,就在大路上:“这样咱们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嘛。”

    “滚啊!”

    佛宝奴一肘子捶在宋北云胸口,只听咔的一声,一阵剧痛传来,宋北云身子一僵,定在了原地。

    佛宝奴也感觉不对,回头问道:“断了?”

    宋北云惨白着脸,捂着自己的第四根肋骨的位置按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902、十七年10月19日 晴

    写在前头的话:

    昨天的章节引发了一些讨论,主要关于是在核心价值观方面,有一名读者使用了一种“不是吧不是吧,到现在还有人信xxxx”这样的句式,其实我可以在这里正面回答一下:有,不光有人信,而且信的人很多,未来也会越来越多。

    当然,他当然有自己的理解和说法,这根本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因为昨天的章节里就已经说了,核心价值观不同必然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就是为什么辩论没有意义的原因。不管是有人认为是需求也好、是手段也罢,这都是不同价值观体现,不分好坏。像有乌托邦就会有反乌托邦,有人心本恶主义就会有人心本善主义,但归根结底,我个人还是希望世界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吧。

    所以现在各位看官理解为什么书中这一战必须打了没?因为不可能会有合作共赢的可能,从根骨里不认同对方的思维模式。

    至于那位读者你也不要介意,因为道德经里就教导说过“合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古人先哲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应当是老瓶装新酒,继承和发扬并且推陈出新,所以你对世界的理解站在你的角度怎么样都是对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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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四十岁的人了,真的扛不住这样的猛禽一击,躺在床上打夹板的宋北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不是那个飞扑在地还能来个鹞子翻身的少年郎了。

    佛宝奴这含怒一击,打断了两根肋骨,到底是那个纵马天下,差一丢丢封狼居胥的奇女子啊。

    不过宋北云也不冤,他一道旨意胁迫佛宝奴隐退,根本就没有跟她商量,虽然承诺会保障儿子的登基,但问题是现在所有的东西突然中断,谁能保证辽国当前的稳定?

    宋北云说他来,可那终究是辽国而不是他北云国。而那个皇位是佛宝奴一生的执念和诉求,她为了自保和皇位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孤儿,可这个位置但在当下却就这样因为一句话而失去了。

    她觉得宋北云会以此机会推动宋吞并辽,如果是那样她必会拼死反抗。

    “哎呀说了不会就不会,这需要一个漫长的协调期,统一必须是会统一,但还真不一定需要在我手上,看儿子的意思吧。”宋北云躺在床上看着怨念深邃的佛宝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把格局放大点。”

    “我现在一刀捅死你格局就大了。”佛宝奴双手垂在膝盖上,表情十分不悦:“而且你现在怎么回事?居然这样便受伤了。”

    “我十年没练过了,阿姐。我跟你不同啊,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舞刀弄枪,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有多忙的。”宋北云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现在满意了没有?”

    佛宝奴看着宋北云比较竟也是出现了白发,她竟也是有些……有些不明的感慨。恍惚间她回到了当年的杭州城,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是他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也是因为面前这个人自己才走到了今天。

    那时她还是“大皇子”,带着轻狂的性子和浪荡的风情,但自从认识面前这个家伙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而这个被她仰望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却也是有了白发和沧桑,眼中也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和明媚,少了许多机灵古怪也少了许多热情昂扬。

    “你也老了。”

    佛宝奴伸出手抚摸着宋北云额前的白发,幽幽叹道,语气中竟也是有着难掩的哀愁。

    “对对对,赶紧。”宋北云挣扎着起床:“取发膏来,我得赶紧染黑,晚些红姨就该来了。”

    佛宝奴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染?你自己多大岁数心中没个数么?”

    “我是有数啊,可要是红姨看见我头发还是黑的,她就觉得自己还没老呢。”宋北云接过宫女递过来发膏:“来,阿奴帮我染。”

    佛宝奴叹了口气,一点点的将佛宝奴额前鬓角的白发染成了黑色,他捂着胸口站在镜子前来回看了看:“啧啧,还是这么好看。”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令人作呕。”

    刚说没多久,就听外头传来通报说红姨来了,佛宝奴将红姨引了进来,她看到宋北云那副狼狈的模样便嗔怪了起来:“你怎么一会子事,这么大个人了,儿子过两年都要讨媳妇了,你还这么没心没肺的?”

    “哎呀……摔了一跤嘛,过几日就好了。”宋北云躺在那满不在乎的说道:“红姨我要吃腊肉三蒸。”

    “吃,都可以吃。”红姨的拐杖在地上笃了几下,转头对佛宝奴说:“阿奴你便在这照看他一下,我去把饭做了来。”

    “红姨您还自己做啊?让下头人操持给他就好了,他也配您亲自下厨?”

    “唉,他挑食,别人的饭菜他吃不惯。”

    红姨慢慢的走了,而佛宝奴回来则埋怨道:“红姨都六十了,你还让她做饭,你良心呢?”

    “你儿子回来,想吃你做的饭,你做不做?”

    “我不会。”佛宝奴摊开手:“真不会。”

    “好,你把天聊死了。”

    宋北云虽然这边受伤了,但调查工作却还是陆续展开了,在妙言的主持下,他们先是查询了当年的记录,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万年宫终究是皇宫,各种收据票据还是非常具体的。

    于是他们查到了那个舶来品望远镜是时任户部尚书的耿大莫进贡。

    可是麻烦的事也接踵而来……耿大莫在七年前就已经离世了,虽然也问过他的子侄,但谁也不记得这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得来。

    而那时候的长安啊,早就已经是一个国际化的都市了,来往的商人一年以百万计,想要找这么一个人,根本就是比大海捞针还不切实际。

    所以一切线索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整整十天没有任何进展。

    “我们把范围再扩大一点,直接张贴出去,就说如果认识这个标志的人,重重有赏。”

    不过宋北云的提议很快被妙言给否决掉了,她认为这种东西如果贸然放出去会出现很多问题,知道这个东西的人不会主动出现,因为他们担心害怕甚至会逃跑。

    那这又论到宋北云犯难了,他沉思片刻后转头问道:“你是个当皇帝的人,有什么好招?”

    正坐在地毯上跟女儿玩宋北云买来积木的佛宝奴抬起头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我不配当皇帝。”

    “她还生气呢。”宋北云无奈的对妙言说道:“都气好长时间了。”

    “要换成我,可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妙言摇头笑道:“你也太冲动了,现在辽国肯定乱的一塌糊涂了。”

    “不会,你得相信韩琦的能耐,那可是个高手。”

    “好了,不讨论这个了。”妙言托着腮看着面前临摹出来的图案:“要是能利用民间组织来找会不会好一点?”

    宋北云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直起了身子:“还真有!”

    当然,汤饼教是指望不上了,那样一个松散的社会福利机构,唯一的用处就是侵蚀其他国家教派的稳定性,但问题是长安可是个千宗之地,想要让宗教帮忙问题可不大。

    他先是让人把各个宗教的领袖找到了一起,把东西分发了下去,请求他们帮忙寻找一切有关于这个图案的线索。

    而就在当天下午,波斯猫就上门求见了。

    波斯猫现在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出落的愈发风华绝代,她因为是圣女的关系,终生是不得嫁人的,所以虽然追求者众多,但她仍然是独来独往。

    再次见到波斯猫,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宋北云后感叹道:“宋大人好久好久没见了。”

    “也就七年吧。”宋北云笑道:“坐。”

    波斯猫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要他们查找的图案:“上午时从掌教那里得到了这个东西,是宋大人需要寻找的吗?”

    “嗯,怎么?有消息了?”

    波斯猫点了点头:“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着有些眼熟,觉得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当年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胡人四处张贴过这图案,但因语言不通却没人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宋北云眉头一簇,上下打量着波斯猫……碧眼的胡人。

    “不是我不是我。”波斯猫连忙摆手:“是一个男人,但绝对不是波斯人,我听不懂他的话。”

    “多久以前的事?”

    “十年?对,应是有十年,那年我刚十八岁,记忆犹新。”波斯猫斩钉截铁的说道:“后来似乎没人当回事,这事便也再无人记得了。”

    “行,你跟我走。”

    波斯猫是民间大神,而且她本身就喜欢布信息网,有时候这样的人比官方的消息反而更加灵通一些。

    经过一下午的走访查证,很快宋北云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这个图案十年前的确是出现过,是由一个胡人疯子四处张贴的。

    但谁也不知道那个胡人的去向,不记得他的长相、不记得他的特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以为到此线索又断掉的时候,突然事情有了转机,便是长安医馆有个医馆之中,有个学徒突然寻到了宋北云,告诉他这个胡人他有印象。

    原来当年那个胡人在他们医馆被救治过,而送他去医馆的人正是当年宋大人的车夫,所以当时医馆对此十分重视,生怕有些怠慢,所以他才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我的车夫?”

    宋北云也愣了:“不是吧……”

    “千真万确,当时宋大人的车夫送他来时只是交代一声要治好那人,而当时师父说过一句话,说那人身上的伤是车马所致,应当是车夫撞了人。”

    这么一说,宋北云当时就一拍脑门,他终究是记起来了,在几百章之前,有一天晚上他出门时的确好像是有个老外被他的车驾给撞了,但那是那个人大晚上拦马车,跟寻死差不多。

    后来还是他亲自吩咐把那个人送去医馆的……

    宋北云懊恼的一拍大腿:“妈耶……”

    “后来那胡人醒了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我们听不懂,他便用纸和笔画下了宋大人这个图案,当时我虽尚只有十一岁,但记忆极为深刻。”

    宋北云捏着拳头,继续问道:“之后呢,那人呢?”

    “之后那人似乎听说是因为疯的太厉害,让城防的给抓了,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这一听,宋北云立刻就来了激情,他立刻叫来城防的上将军。

    十年了,这城防军都换了好几茬,甚至中途还将城防和警察两部职责割离了一次,但理论上这记录却是需要永久保存的。

    “去翻。”

    宋北云一句话,下头的人必然是要跑断腿的。长安人多,事情也多,大事小事、寻衅滋事,每天都有发生,其中胡人大概占了两成左右。

    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整个警察衙门和城防衙门当天晚上通宵点灯,那些破烂的记录被他们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对比和查证。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中午,终于在这些尘封的记录中找到了当年的关于这件事的记载。

    然后警察衙门连忙将这东西呈给了宋北云,上头的记载大概就是十年前的内容,那个胡人因为发疯被关了起来,后大概一直关了两年才被释放,本来他的罪没有那么重,但他又发疯又语言不通,所以当时长官见他可怜便多关了他些日子,让他在牢狱中学一些技术好出去有口饭吃。

    就这样他在牢中与其他人一起劳动改造,期间学习了一些技术和一些简单的语言后,就给放了出去。

    “下官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即便是活着……下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长安城。”

    宋北云眉头皱着,轻轻敲着桌子:“试着找找看吧,我等你好消息,这个人非常重要,务必上心。”

    “下官明白。”

    警察衙门的头儿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要知道宋北云现在是个什么级别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现在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一个皇帝亲自下来查办一件事,可想而知这个重要性。

    要是能把这事给他办了……那岂不是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所以警察衙门对于这件事特别上头,接下去的几天里,长安哪怕一只耗子都快被他们盘问出汁水了……

    而就在这样的力度下,事情终于迎来了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903、十七年10月20日 晴

    好消息总不是不怕晚,这个人的线索一直指向了三年前,因为一直到三年前他才正儿八经的拥有了身份,而这个身份虽然并不是户籍,但却也能够让他在长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虽然身份上的信息名字写的是黄阿毛,但籍贯那一栏却清楚的写着是色目胡。

    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只要对整个长安的色目胡进行一轮排查就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黄阿毛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如今长安早已经是这个时代屈指可数的超级大都市了,十几年的建设让它逐渐替换掉了盛唐时外人对长安的概念,如今的长安就是长安,是那个东方的梦想之都,是即便连大马士革在提起来和长安相比时都会被人说成是“波斯的长安”的巨大的城市。

    常住人口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三十万,流动人口甚至一度达到了五百万之多,这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超巨型城市规模了。

    但色目胡人的数量却不多,因为波斯人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们更喜欢被叫做波斯人,而身份信息上他们也直接是属于波斯人,草原人则被称为蒙古人、原本被称之为色目人的西域人也尽可能的在摆脱这个名字,现在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名称,有些入了籍的西域人被称之为团结人或者联合人,而没有入籍的西域人则称之为阿尔泰人或者突厥人。

    之后剩下的便是一些常见的南方民族,苗族、壮族之类。色目胡则是最小的一个群体,大概只有不到十万人。

    而只要是被标注为色目胡的人都是没有入籍的,他们有自己的聚居区,在那里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

    通过这个方向,宋北云很快就把色目胡的首领喊到了身边。

    对于宋北云这尊大神,色目胡的首领虽然没见过但却早有耳闻,他用最虔诚的礼仪亲吻了宋北云的靴子,脸上的神态近乎朝圣。

    宋北云倒也没有直接切入主题,大概也就是客套了一下,问了问他们色目胡人的生活状态,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之类的。问答几轮之后,话题这才切入到了那个奇怪的人身上。

    “黄阿毛……这个人我没有什么印象,但大人给我一些时间,我回去问问,只要他还在长安。”

    “好。”

    宋北云点头道:“对了,你顺便再问问你们的人里有没有从西边逃难过来的,问仔细一点。”

    “明白。”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静静等待结果,色目人的首领对宋北云的命令那可是当做圣旨来执行的,他很快就开始通过自己手底下的人进行地毯式搜索起来。

    还别说,这认真办事起来,这帮家伙的效率是不低的,第二天下午时,那头就传来讯息说黄阿毛已经找到了,不过有四个重名的,来到这边的时间也差不多。

    “那还等什么?全部带来。”

    宋北云说完之后没多久,四个白人男性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这四个人都是典型的白人长相,但身高却没有宋北云记忆中的白人高大,甚至还不如大宋百姓的平均身高高大。

    “你们谁能说汉话?”

    四个人都抬起了头,纷纷表示自己能够说汉话。想想也是,这些人来这里都十年了,要在长安这里生活工作,学中文是必修课,他们即便是再不愿意也都要去上夜校,所以他们会说汉话一点都不稀奇。

    “你们四个都是黄阿毛?”宋北云的眼神徘徊在这四个人身上:“谁是从欧洲过来的?”

    四个人脸上都是迷茫,而宋北云看到这一幕才意识到虽然大洲的概念在古希腊时期就被提出了,但这个时代普通民众对地理的概念仍然很模糊,所以并不可能去了解所谓大洲的称呼,所以他们的迷茫是可以理解的。

    但宋北云真的不知道现在欧洲被称为什么,所以他想了想索性直接把那个画着万的纸抽了出来:“你们谁认识这个图案?”

    四个人中有三个的眼神里都透露着迷茫,唯独其中一个在看到那个圈圈里的万字图时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的头垂了下去,全程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一眼,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紧张状态。

    “好了。”宋北云看到这样的场景,就已经确定究竟谁才是正主了:“你们三个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那三个色目胡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唯独留下了那个最紧张的老外。

    宋北云来到他面前,搬了张凳子放在他身边,拍了拍凳子说道:“坐。”

    那老外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凳子上,膝盖并拢在一起,浑身紧绷,显然是进入了恐惧状态。

    “你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会再问你。”

    那黄阿毛双手捧着水杯,手哆嗦的不成样子,就连足尖都弓了起来。

    宋北云坐在那也不着急,他知道当一个人回忆起过往的大恐怖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要是有基础病说不准就直接犯病厥过去了。

    大概等了有十分钟,那人才终于稍微好了一些,抬起头看向宋北云,用一种近乎碎碎念的口吻说道:“那是魔鬼……他们是一群魔鬼……他们都该死……”

    宋北云点了点头,走上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慌,这里是大宋,你很安全的。”

    那人定了定神,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对宋北云娓娓道来。

    事情的起因其实就和宋北云预料的差不多,在差不多三十年前,有一个很奇怪的人借助当时教会的力量突然崛起了,只用了不到五年,他就在当时的意大利发动了一次政变,之后就成立了一个神权国度,他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把这个国家变得非常强大,然后不断吞并周围的小国家。

    之后的事情也是顺水推舟,这个时代欧洲的战斗力真的就是连狗都不如,前后只用了十年不到就被他几乎统一了下来,接着那个人就开始封闭国家并且清洗掉一切不服从统治的人和所有说希伯来语的人。

    这个黄阿毛就是曾经说希伯来语的人之一,他之所以会逃到了这里,就是因为那场大屠杀。当时他只有二十岁,他的父母、妹妹、妻子和儿子都被那些穿着奇怪装束的人活生生的扔进了燃烧的炼钢炉里,而他则因为有一门铁匠的手艺而幸免于难。

    之后他趁着那些人带着他们去河里洗澡的时候,利用从小就很好的憋气能力逃出了他们魔爪,之后他什么都不管,一往东方跑。直到来到小亚细亚周围被都拜占庭的人给救了下来才算安稳。

    可是还没安稳两年,那些人又出现在了他所在的城市里,原本拜占庭的旗帜和徽章都被替换成为了那个死神符号。

    他担心曾经的恐怖再次上演,于是提前离开了城市,跟随一个波斯的商队一路朝东方前进。历经五年才来到长安,后来经过了很多波折,他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强大而包容的国家,于是便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我尝试过警告这里的人,但他们都以为我是疯子。”

    那人仍显得有些惊魂未定:“那些魔鬼一夜之间就能杀掉几万人,就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我们。”

    宋北云当然知道,曾经的世界日本对中国做出过不可饶恕的事情,可以说是人间的极恶了,但相比较日本来说,他们欧洲的同盟那才叫真正的地狱使者,在短短几年内消灭了六百万人,这个数字哪怕是米粒都是很大一堆了,更何况是人。

    而在这个时代,他们干的事情绝对不会更仁慈,所以他能理解这个黄阿毛现在的恐惧。

    而且黄阿毛说他们只要是说希伯来语的都不放过,那么可以断定,他们的屠刀可不只是伸向了犹太人。

    这才是一场大恐怖。

    再加上黄阿毛的说法,他们可能已经把触手伸到了君士坦丁堡,也就是这些地狱使者就已经摸到了亚洲的边了,而且他们很可能会一步步的从伊朗阿富汗那条线闯入大宋的势力范围,按照未来的世界地图来看,他们跟中国只有两个国家的距离了。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虽然在这个时代很远,但作为宋北云来说,保持克制的同时也必须要做好应对准备了。

    接下来宋北云稳住了情绪,继续问了黄阿毛很多问题,主要是集中在对方的装备、科技和士兵数量等方面。

    主要还是科技,科技的发展才是决定上层建筑的关键,如果对方有着大宋无法比拟的科技技术,那这场战争必然是一场苦战。

    “我来时……”黄阿毛仔细想了想,然后突然抬起头:“我是铁匠,我不知道其他的东西,但铸造他们差很远。”

    “什么差很远?”

    “跟我们大宋差很远。”黄阿毛描述着:“他们的钢铁不足以锻造钢铁,他们的士兵大部分还是用的那种装填火药的枪,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来。”

    宋北云皱着眉头,拿起那个望远镜:“这个你认识么?”

    黄阿毛看到那个望远镜,愣了片刻,忙不迭的点头:“这是我偷偷带来的,当时卖给了一个波斯商人。”

    “它是最新款么?”

    “应该是的,因为当时看守我们的军官对同伴炫耀过它……”

    宋北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我要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把那些人给灭掉。”

    在得知宋北云的想法居然是要灭掉那些魔鬼之后,黄阿毛也彻底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记忆碎片搜了一个遍,能告诉宋北云的都说了出来,一点都没有遗留。

    而通过他的语言碎片,宋北云逐渐拼凑起了对方的信息。的确是一个狂热的小胡子粉穿越到了那边,而且他具备一定的科研能力,但似乎有些问题,那就是似乎那个人更精通的是机械而非其他。

    同期对比的话,那边的冶炼、化工、医药、后勤等等方面是要落后的,并且落后可能还挺多。

    这些东西落后,那么他们的强度可能不高,但宋北云虽然是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敢轻敌,因为对面那个玩意全民皆兵,而他们似乎开拓非洲也要比大宋开拓美洲早,各种资源也更加丰富一些。

    再加上开拓非洲的成本远低于开拓美洲的成本,所以……不好掉以轻心。

    不过嘛,有一条是让宋北云十分放心的,那就是他们没有赢抗的能耐,一轮打过了就打过了,打不过就抬走了,因为后勤保障方面他们并没有新作物作为保障也没有完整的物流结构。

    这一点大宋超越他们数百年,而如果长距离、长时间和大纵深作战的话,大宋可谓占尽优势。

    武器方面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冶炼落后所以必然武器也是要落后一个时代的。

    但不管是哪个时代的武器,只要吃到一发子弹都是一条人命,再加上宋北云也不知道黄阿毛这一路上的十几二十年里,究竟对面发展的怎么样了。

    虽然现在战略上可以嘲笑他们,但战术上必须要非常重视,狮子搏兔要是轻敌了也可能会被兔子踹瞎眼,况且对面可不是什么兔子。

    “对了,我记得那个人在演讲的时候说过,他会血洗民族的冤屈,要一直往东。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宋北云听到黄阿毛的话,眉头紧蹙。但很快却也展眉一笑道:“那他大可以试试,试试看什么叫激活了噩梦级任务,你去领了赏钱就回去吧。”

    黄阿毛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动,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看了一会儿之后,噗通一声给他跪了下来:“大人,求求你大人……如果要进攻他们,带上我吧!”

    “嗯?”

    “我要报仇……我能给您带路,我逃跑的时候沿途绘制了地图!是地形图!”

    “你还有这个手艺?”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就是教会里的制图师,我会的。您稍等,我这就把地图去给你取来。只要能带我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还是个很好的铁匠!求求你了,大人。”

    黄阿毛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磕起头来,砰砰的声音听得人心肝发颤,最终他的额头上都磕出了鲜血却仍然没有停下。

    “你去把东西取来吧。”宋北云朝他挥了挥手:“先到外头去处理一下伤口。”

904、十七年11月11日 雨

    所有的部署计划都已经完成,后续就是逐渐将兵线往那个方向推进,想要依靠那边的土鸡瓦狗抵挡住具有一定时代优越性的军队只能说是痴人说梦,毕竟就他们那边……现在还普遍使用骑兵集群战术呢,用左柔左将军的话来说,给他足够的子弹,五百蓝军就能把整个西域给扫干净。

    甚至都不用说左柔了,往前有王玄策,往后有辛弃疾……足以见得这个时代的战斗力真的是矮子堆里拔高个,在近现代化的军事力量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能对抗魔法的只有魔法,同理能够阻挡近现代化军队的也只有比它更先进的近现代化军队。

    因为这次的补给线非常长,所以对现在的大宋来说也是一场考验,但还是那句话,真金不怕火炼,既然有胆子主动进攻对方,那么宋北云就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

    “其实我们的长项是防御,但如果防守,我们就要面临四个方向的布防,乌拉尔河、土耳其海峡、乌拉尔山脉和大高加索山脉,这里没有任何偷懒的可能,任何一个方向都可能被突破,而且你要知道这还没考虑他们从埃及线和红海那条线过来,所以如果要防御的话,难度太高。”

    妙言在纸上仔细分析着几条战线的分布,多线开战绝对是忌讳,这样对后勤来说压力太大,而且还可能面临着错守、漏守的可能,人家不傻,即便是没有摩托化骑兵的闪电战术,但迂回纵深他们也是会的。

    宋北云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带兵打仗的菜鸟了,多年的修行下来,虽然现在跟大宋这些年培养起来的顶尖军事人才相比还比较水,用不了什么奇兵战术,但大局观却也已经健全了。

    在妙言的解释了之后,宋北云当然是明白现在最好的防御就是主动出击了,而顺着妙言的想法,自然是剑指君士坦丁堡了。

    不过他倒是有个想法,那就是先由北海军作为前哨,逐步逐步进行推进,然后其他几路队伍从不同的方向进行钳制,等到时机成熟时进行一轮总攻,再配合舰队封锁海滩,以君士坦丁堡作为前哨站逐渐打通亚欧大陆的关节。

    “现在你的想法都是丰满的,但咱们还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兵力才能打下那边,侦查是必不可少的,盲目进攻非常危险。”妙言沉吟片刻说道:“后勤先推进吧,然后大部队随重武器一起往前推。”

    “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宋北云就坐镇西北,这里的军工厂里的研发部门开始了无休模式,疯狂加班加点制造武器弹药,而妙言跟兵工厂里哪一班武器天才也弄出了不少宝贝。

    首先就是多管火箭炮,射程现在已经达到了三到五公里了,这个射程在这个时代就是无敌了,但显然妙言并不满足,她要求的标准是双七,也就是说射程达到七公里,七秒内射出所有九发火箭弹。

    还有氦气飞艇的研制,这个技术还真的是得益于长安保护古代典籍而开发的技术了,七年前他们为了保护孔子手书而着手开发,经过五年多的努力,长安化学院成功分离和验证了空气中的成分,并且开始着手往下一步进发,也就是单独提纯某一种特定的成分。

    在战争需求下,氦气的应用也就成型了,再加上宋北云的牛逼专业知识,这个项目进展十分顺利,不光是这样,因为第一批橡胶树已经可以割胶了,大量橡胶就已经涌入了工业领域。

    因为有了橡胶,很多东西都有了质的飞跃,特别是化工领域,宋北云虽然在数学和机械方面一塌糊涂,但化学他就是神。

    这几年的时间里,虽然宋北云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过问工业,但三大化工领域却仍然在他的理论和基础支撑下有了难以想象的发展。

    首先就是石油化工,煤油、汽油、柴油早就已经被利用了起来,就连沥青都开始广泛应用于建筑领域了。

    而自从橡胶进入这个领域之后,很多后续的发展都开始蓬勃了起来。

    其次便是有机化学和化学工程这两个领域,他们的领先程度是别的学科的望尘莫及的,要不是宋北云不参与科技奖评选,其他学科可能连机会都没有了。

    再加上宋北云本身就是化学大佬,他特别喜欢扶持化学产业,在有钱、有理论、有材料的三有条件下,整个化学这门学科就像是坐了火箭,科技树已经快要点到一战前了。

    说起来也悲哀,整个人类的历史之中,科技迅猛发展还真的就是工业革命前后的那些年,从1700年到2000年的三百年时间里,比人类过往三千年的发展都要迅速。

    而宋北云和妙言的到来,把这个契机提前了,特别是宋北云,他完全可以说是开启了混沌时代的启明星,把科技井喷和大爆炸的年代整整往前拽了七百年。

    很多东西在十几年的时间里逐渐孵化了出来,利用未来人类的智慧启蒙祖先,说起来有些好笑,但那个速度却是让人难以置信。

    而在武器方面,兵工厂的常规武器已经出到了第五代,接近一战末期水平,并且从机枪运转原理之中进行了多次修改,最终研制出了各种枪炮的自动版本。

    栓动步枪也在冶炼技术的加持下走上了新一轮高峰,前些日子的轻武器大展中,长安兵工厂、铜陵兵工厂、金陵兵工厂和连云港的东海兵工厂都拿出了看家本领。

    长安兵工厂推出了往复式风冷的重机枪,射速极快并且可更换枪管,每分钟能滋出800发子弹,射速之快甚至听上去就像是在撕扯一块厚帆布。

    铜陵兵工厂推出的是一款一米七二长的大口径步枪,三膛线更精准,有效射程达到了一千米以上,还在上头加装了一个八倍带有瞄准线的望远镜,造型丑是丑了点,但试射时八百米外八百斤的牦牛一枪就能干碎脑壳,威力无匹。

    金陵兵工厂的产品是短款速射武器,轻便简单使用的是圆头弹,虽然威力和射程都不行,但它恐怖的射速和机动性却让它在短兵相接以及巷战中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

    东海兵工厂……啥也没干,只是把常规的步枪改装为可调半自动化并且把成本从均价两贯多近三贯钱缩减到了七百文。

    然后东海兵工厂中标了……

    这帮工程师的脑子都不知道是怎么长的,那些奇思妙想真的是让宋北云叹为观止。

    海军上也开始新一轮整备了,首先第一艘战列舰开入船坞进行重新调整和大修,拆卸掉百分之八十的舰炮并安装上了速射炮,船帆也被去除了百分之七十,但是加增了新的蒸汽动力室和新的船舵。

    等这艘大宋第一代战列舰从船坞中再出来时,他便宛如新生。

    而现在第七舰队也已经在泉州和连云港开始建造了,八八舰队配置,但新增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船舶类型,那便超级补给舰。

    这艘补给舰的吨位超越所有现有舰艇,达到了惊人了三万三千吨,它主要的用途并非战斗而是集医疗、补给、运输、科研为一体,是现阶段能够造出来的最先进也最大吨位的船舶。

    它采用的是整体金属结构,外层加装电镀涂层,在这个时代看来简直就是个科幻舰艇。

    而这也是近三万人的智慧结晶,是代表着东亚最强制造能力的体现,甚至被称之为大宋的移动国土。

    当然了,它并不能作为军舰使用,因为用途不同,建造它只需要考虑货轮本身的材料足够承受住装载货物的压力就可以,因为它的主要用途就是运货,至于说人员在上面的分布与舒适性也不是首要考虑的。

    这也就是它为什么能被造的这样庞大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样,如果连它都能被击沉了,那么它能不能战斗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百姓没人知道现在究竟怎么了,但战争的阴云已经逐渐密布了上来,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猜到要干什么了,但他们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国家需要像大宋这样的巨兽这么费劲的筹备。

    当然,现在制约机动性的根本还是交通运数的不便利,很多地方并没有通路,所以现在仍然是以纯陆军和山地部队为主,海军为辅。

    宋北云看到那些没有道路的地方直挠头,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所以路可以边打边修,铁轨也可以慢慢来,但陆军却必须要先行一步。

    七个月,战争的筹备工作大概完成了百分之七。

    没错,就是百分之七。这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了,在不考虑气候条件下,准备一场全面战争绝对不是“一声令下”那么简单。

    就这百分之七都已经是全国上下加班加点的结果,毕竟产能不能全部进行转化,国内的日子还是得过的。

    对此宋北云是非常不满意的,但想想却也释然了,因为这已经是非常快的了,因为大部分时候筹备一次全面战争,战争准备阶段短则两三年,长的甚至可以达到十年。

    因为战争之前,特别是大规模战争之前需要的内部工作非常多,大概有四个方面。

    首先是制造舆论,取得其他利益相关国家的支持或默许,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在政治和外交上陷于被动。

    其次是国内取得共识,压制反对派声音,加强国内生产建造和维稳工作,保障普通群众的生产生活能够正常进行,划拨生产资源进行更详细的分配,保障国家机器正常运转。

    第三战前演练演习,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明确作战目标,以控制战争成本和风险。这就需要侦查、测绘、后勤等方面先行出动,并给出明确的评估。

    最后就是战备物资的划拨,包括粮食、武器、弹药、药品、生活必需品、御寒衣物等物资的调配和统计。

    打仗不是过家家,全面战争更是如此,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难以承受的损失甚至可能会导致战局的失利。

    而大家常说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还真的只是一个小方面,这玩意真的是启动一次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宋北云不喜欢打仗就是因为这样,因为不管是战争胜利还是失败,不可避免的会造成经济上的延误。

    但谁让对面是那面旗呢,哪怕是他娘的星条旗都是可以谈的,唯独旭日旗和丸子旗是没的谈的。

    大规模的侦察兵已经出动,三个月后应该就会抵达预定的地点开始侦查行动。

    而现在侦查大队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个黄阿毛给的地形图,如果那些地形图是真的,很快侦查大队就可以根据地形图绘制出完整地图了。

    到那时,也就是该真正启动战争程序宣布国家进入战争状态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等待无疑是漫长的,而不知不觉长安又迎来了一个冬天。

    想到那年宋北云入长安时也是冬天,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不由得让人叹息。

    如今他很少出去晃荡了,因为他再也装不成少年郎了,毕竟狗蛋都已经十八叫十九岁了,而宋北云也正一步一步的走向四十岁大关。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长安今日大雨,一场冬雨将庆春楼浇得有些凄冷,宋北云站在楼上眺望愿望,烟雨朦胧中他依稀能看到正在建设的长安第一高楼和已经建好的巨大钟楼,每次整点时它都会发出厚重的钟鸣。

    “是啊,真快啊。”妙言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宋北云:“咱们都来这里快四十年了。”

    宋北云嗯了一声,双手握住围栏:“不知不觉,我都成了土著中的土著了,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一觉醒来我被老师用粉笔头砸中了脑壳,你是我同桌,正看着我笑。”

    “你肯定摸过我大腿!”妙言突然说道:“高中的男人最下流了!”

    “怎么?被摸过?”

    “那倒没有,但是我好闺蜜被摸过。”

    “她为什么不反抗呢?”

    妙言想了想也是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她也喜欢吧,哎,你说咱们如果死了,会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宋北云眉头挑了一下:“你想回去么?”

905、十八年7月19日 晴

    “老大,听说了么,爹好像要打仗了。外头都在传这事,也不知道到底要打哪里。”

    金陵紫金山向阳的斜坡树荫中,长安F4中的三个在那里躺了一排,享受着夏日最明媚的阳光下的阴凉。

    老三现在可忙了,已经很久没有参加长安贵公子的聚会了,但是大家都能理解,毕竟他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乐趣,而剩下这三个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干了。

    他们现在甚至连考学都不用操心。

    其中最妖的就是老二了,老二在班里属于那种你玩我也玩,你学习我还玩,但考试成绩拿出来却是能纵横全年级的顶级玩家。

    即便是不靠着宋北云的身份,他也成为了第一个拿到推荐保送名额的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松松垮垮的性子把宋北云随了个十足,但恰恰是三爷给他的刺激让他现在变得极端好斗,不拿个第一感觉自己就是个弱智。

    而学堂的老师虽然很喜欢这个妖怪,但此子不可久留,因为他的存在会极大的冲击其他学生的积极性,所以三年的时间让他考完了五年的试题,接着就一纸保送让他滚回家等着上九月上大学去了。

    其他两个嘛,太子爷最凄惨了,赵性给他下达了任务,就是毕业之后直接去老少边穷参与建设规划,而他今年已经和老大一起毕业了,也就是说等到八月时,长安F4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去了科学院一个去当村官……

    老大倒是很平稳,虽然他的成绩也很好,但却达不到二爷那个妖怪的程度,不过他在上个月的春季大考中也是拿到了完美通行证,已经被特招进了军营,明年二月就要去当书生兵了。

    不过作为书生兵,他倒是不用上战场,主要负责的是给各级士兵上文化课,参与扫盲运动。

    长安F4基本到明年就要被拆开了,他们现在虽然谁都没说,但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却马上要奔赴属于自己的人生了,这种分别让他们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难以释怀的感觉。

    他们没有成为纨绔,没有成为城中那些被圈养的废物一样的人,他们不光不会在外头提自己的身份,甚至如果有人提出来他们都会本能的觉得那是一种耻辱。

    也许是因为受到宋北云家风的影响,他们对那些只会混吃等死,惹了麻烦就说“你可知家父是谁”的废物深恶痛绝,几乎也不参与那些人的活动。

    不过他们呢,倒也是足够优秀,在学校中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而且自带气场,虽然平时吃穿用度都比较朴素却也没人敢招惹,反倒那些公子哥还总是会粘着他们,老大更是全校的老大,谁见了都会叫一声老大,不管那人平时在社会上有多跋扈有多蛮横。

    “八月桓哥就要去当村官了,老大明年也要去当兵了。金陵就剩下我和三爷了。”老二长叹一声道:“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其他两人也都是一阵感叹,久久没有说话,他们知道经此一别,下次见面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茫茫一声又能有几个十年呢,想到却也不免感伤。

    “走吧,去喝酒吧。”

    一贯沉稳的老大突然支棱起身子说道:“就当提前给赵桓送别了。”

    “走!”

    三人来到一个小酒馆,拿出并不多的零花钱东拼西凑凑了一坛子最好的花雕和几份小菜,学着那些大人的模样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却已是微醺。

    一贯武勇的赵桓第一个绷不住了,他捂着脸哭得不成样子,脆弱的样子让人心疼。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再见之日不知经年。”赵桓长叹一声,用袖子抹去泪水:“还望兄弟多加保重,说好一起的事,怕也是再也无望了。”

    这话把二爷也整破防了,他们年少时的约定,多少带着一些愚蠢和天真,现在干干倒也无妨,可时过境迁之后,再想去践行儿时梦想,恐怕却也是不可能了。

    二爷眼睛红红的,靠在柱子上唉声叹气,倒是老大托着腮看着他们俩:“你们啊,真的是……你看我,我都不慌,我可是要去当兵的。这要是万一起了战事,我可是要上战场的。这上了战场可就说不得回不来了。”

    “父亲都写信来说了,你为何还要坚持去当兵?”二爷有些不解:“这些日子本来就局势紧张,说不准你可真要上战场,这若是……”

    他说到一半就被赵桓擂了一拳:“闭上你那乌鸦嘴!”

    倒是老大笑着摆手道:“父亲担心我,我心中明白。但好男儿当自立自强,守万顷国土虽死犹荣。真要死,那便死好了,人家死得我也死得,谁不是父母生养的,若是人人贪生怕死,大宋便完了,中国便完了,死谁都怕,但轮到谁头上就是谁,没什么好说的。”

    赵桓和二爷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桌站起一人,高举酒杯:“兄弟这番话说的好,我明年也将参军,还望军营中再能见!”

    众人抬头发现却是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他身材高大,手脚修长,虽穿着书生短衫但却透着一副英勇。

    三人起身碰杯,老大笑着问道:“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在下也就是无名无姓之辈,兄弟称我一声呼延守用便是。”

    “呼延?可是呼延老令工之后?”

    “呼延令工是家祖父。”

    三人连起身举杯,呼延家在大宋也算是传说级的人物了,虽然老令公去的早,但一身是胆忠烈满门却也是足以让人称道的。

    人人都说这呼延家后人,耳后都纹着“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字样,是以彰显忠肝义胆。

    而为了求证,二爷还真的特意看了一眼这少年的耳后,发现还真有……

    几人通报姓名之后,呼延守用并没有发现这里三个人两个国姓一个皇姓,反倒是把他桌上的酒坛子抱到了这一桌,开始聊起了天来。

    “书生兵当来有几个意思,上阵杀敌啊!最近听闻好像是要打仗了,正当是杀敌之时啊。”呼延守用咋呼道:“到时你我若是在同营之中,战场上我护着你!”

    老大笑着敬酒道:“那便多谢了。”

    这个大嗓门的加入倒是冲淡了兄弟几人离别的愁绪,不过冲淡归冲淡,最终分别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首先走的是赵桓,八月时候他就被赵性一纸调令赶去了盘州,也便是未来的六盘水市,此去一行四千里,比流放好不到哪里去。

    赵性今天来送儿子,宋北云家几个小的也来了,赵性指着赵桓说道:“从村官给老子干起,别给你老子我丢人,知道没有?”

    “知道了!”

    “声音太小!”

    “知道了!!!”

    “很好!”赵性拍了拍儿子的头:“去吧!”

    而赵桓的眼神流转到三个兄弟的身上,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去,宋家的三兄弟也是黯然,走上前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递上给他,然后目送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就这样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赵性全程没有再讲话,只是怔怔看着儿子的马车离开,然后回过头看了宋北云的几个儿子一眼:“你们说我和你们爹爹是不是都老了?”

    赵性问完,兀自背着手往回走:“狗蛋,过来。”

    狗蛋闷着头走上前:“伯父……”

    赵性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叫哥。”

    “不合适啊……伯父。”

    赵性觉得扫兴,摆了摆手:“听说你要去当兵?你怎么想的?不是我说,要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伯父,我心意已决。我不能给父亲丢脸,叫人家说他宋北云挑了战争,自家儿子却没有一个上战场的。”老大挺起胸膛说道:“再说了,我自小锦衣玉食,如今正当是义无反顾之时。只是……伯父,这时可不好与祖母说,祖母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我又是祖母带大的,若是她知道了消息,怕是要出事情。”

    “知道了。”

    赵性也是叹了一声,他这个弟弟啊……倒也算是有骨气,还别说,现在看来这小子一身正气的,如果不是命途多变,他还真保不齐是要当皇帝的。

    “我相信你爹也跟你说了不少,我也不多废话了。尽量活下来,虽说书生兵不用上前线,但若是真到万不得已也是要拿家伙的,平时作训的时候不要偷懒,打仗的时候机灵点。”

    “知道了伯父……”

    “好了,你们回去吧。”

    三个少年告别赵性,而赵性却没有走,只是走到一处小桥上看着桥下潺潺流水。

    “官家一个人在这里作甚啊?”

    赵性抬头,发现竟是晏殊来到他的面前,他抿了抿嘴:“我啊,看到那些小东西,就想到咱们当年的模样。一晃竟也快二十年了。当初认识宋北云时,他还不如狗蛋大,朕也就比狗蛋大一岁,如今……一晃孩子都已经走上他们的舞台了。”

    晏殊点头,长叹一声:“再过十年,便是知天命了。”

    赵性轻轻摇头:“这辈子太短,我啊……还有很多贪图。”

    “是啊,谁不是呢。”晏殊伸展了一下胳膊:“不过官家,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性一愣,随即大叫不好:“完了完了……草原和谈!”

    看到赵性心急火燎往回赶的样子,晏殊却也是哑然失笑,这四十岁的人了,竟仍是和孩子一般……

    今天是草原大汗,宋平进京的日子,原本三年前就该定下的和谈,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如今和谈也正经的进入了日程,草原大汗亲自进京,为的就是这事。

    而人家现在都在谈判桌前睡了一觉了,赵性却是还没出现……这不,晏殊亲自来找了。

    这亏了宋平也知道这位爷的秉性,不然谈判的事恐怕真的得黄摊子。

    和谈的事,本来是要宋北云来执行,但他认为宋平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干儿子,这个是需要避嫌的,所以现在就得由赵性来执行。

    难度么,倒是没有什么难度,草原上的安置工作也推行了十几年,在靠近山西那条线周围早已经建立了好几个规模不小的草原城市,现在要谈的就是草原诸部的贵族安置问题。

    草原的情况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几十个部族的处理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部族反叛。

    这次宋平来就是商议这个问题的。

    在情感上,草原合并统一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了,只是细节上还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

    从这件事上来看,真的不得不佩服宋北云的部署,从新历三年开始他就在经略草原,到现在十五年的时间,草原化整为零、化零为整,最终还是选择了与中原合二为一。

    而如今,其实草原的汉化策略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很多那边的孩子甚至都已经不会说突厥化了,张嘴便是子曰、子还曰,这统一走到这一步可谓是水到渠成。

    “这是蒙古国书,还请伯父过目。”

    宋平将国书递交给赵性,称呼则是伯父……不过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赵性,现在他没有一个明确职位,只是临时顶替宋北云,而大宋也彻底取消了帝制,再叫陛下不合适。

    所以跟着叫一声伯父也不算违规。

    赵性翻开国书看了起来,而宋平则侧过头小声跟随行的官员说起了话来。

    而宋国代表团那边也将整理好的大宋国书递交了上去,双方这算是正式交换了国书文本。

    赵性可不是菜鸟了,他带领队伍从底层重新树立起了国家威信,因为真的是见过也了解过,所以他在处理很多矛盾方面现在甚至能比宋北云还要得心应手。

    “现在各部首领心中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但草原百姓问题不大。”

    “这个首领制是大麻烦。”赵性合上国书后抬头对宋平说:“这样吧,现在咱们两个说话也不一定能让他们认可,倒不如你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我们把诸部首领都召集过来进行面谈,你看怎么样?”

    “伯父,这倒无所谓,只是我有个请求。”

    “说。”

    “还希望伯父在统一后将金帐汗国定为非法政权,若非如此,将来必有后患。”宋平抬起眼睛看着赵性:“驱逐所有金帐汗国的使臣。”

    好家伙,赵性直呼好家伙。果然这名字里带个宋字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

    “此事还得询问宋北云,你且暂住一阵,我去问问他。”

    “多谢伯父,还望伯父能与义父协商一番。”

906、十八年9月12日 晴

    “事情朝着不可估算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宋北云手上拿着南京来的密信,附带的还有一份蒙古国书,这个宋平啊,果然不是个雏,现在看来他的野心还在,甩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打算怎么办?现在我们可没办法一路掌控到贝加尔湖,如果宣布北方草原是非法政权,那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遏制他们了。你这个干儿子要跟你明牌了,一边说草原的酋长制不可控,一边说愿意完成大宋统一基业,再一边又逼我们不承认北方草原政权合法性,最后随便找个借口就能从大宋独立出来,然后依附整个西伯利亚平原进行战略纵深,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一手烂牌都能让他打起来,厉害。”

    妙言放下国书后抬头对宋北云笑道:“他从答应谈到现在正式开始谈,中间足足拖了三年,这要是没有后手说出来你能信?”

    宋北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西方的威胁一锅端掉,没工夫跟草原耗着。他能拖,我们当然也能拖,我这就给赵性回信,让他也拖下去。”

    “你打算怎么拖?”

    “下禁令咯,他们既然能选在咱们这战备的时候谈判,那我们就用战备反将一军好了。就说现在因为战争关系,工业产品出口减少百分之六十,粮食出口减少百分之三十,原材料出口减少百分之七十,增加进出口关税百分之百,再提高出入境核准门槛。”宋北云把信不耐烦的扔到桌上:“倒不是故意刁难谁,毕竟我们战备嘛,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做生意了,毕竟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了,一切解释权归大宋所有。他要耗,那我们就陪他耗吧。”

    “他们耗不起,你就不怕他们突然反水恢复到以前那种掠劫姿态?”

    “回不去了,他们从里到外都是大宋的形状了。”宋北云点了点地图:“内蒙的包头、呼和浩特、锡林浩特、巴彦淖尔,外蒙的乌兰巴托、达尔汗、乔巴山、额尔登特,一共八座大城市,哪一个不是大宋在持续输血?他们吃着我们的喝着我们的,现在玩这个心眼,我看啊宋平就是叫做不知死活。”

    接着宋北云一边给赵性回了信,一边召来了辽国南北两院大王,命辽国开始沿山西线布防并在张家口以北直至通辽进行一次十万人左右规模的军事演习。

    很快,赵性接到了宋北云的信,看到上头的建议,他是认为宋北云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有点无情甚至残忍了。

    宋平怎么说都是跟他姓的,叫他一声干爹,草原上的人也都称呼他一声父汗,父汗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子民的?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推啊,再结合辽国的军事动作,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知道宋北云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干大事的人所应该具备的特质吧,真的是一丁点私人情感都没有带上,赵性认为如果自己跟宋北云对着干,他说不定也会不带犹豫的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这辈子不让出门。

    残忍……太残忍了。

    不过残忍归残忍吧,他的办法却是现在最快能解决宋平问题的所在,所以赵性转手就跟宋平把进出口禁令的事跟宋平说了。

    本来在谈判桌上还游刃有余的宋平,一下子被这一套毫无章法的拳术给打得是手足无措,他不断用突厥语开始跟身边的智囊团频繁交流,然后很快就提出了抗议。

    “没办法啊,大汗也知道,我国如今正在积极防备西方侵略,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国内能力有限,没有更多的资源。”

    宋平本来还有一招就是利用武力威慑,可武力威慑的时候却发现辽国十万精锐就在自己枕头边上舞刀弄枪,他甚至连那一套早已经准备好的“若使民饥,冬日无依,不知其所为”的说辞都不敢说出口。

    和谈终止,宋平连夜启程前往长安,平日需要十几天的路程,六天就到了。

    到了之后甚至连热饭都顾不得吃上一口,直接闷头就闯入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他看着宋北云满心委屈的说道:“父汗,你为何要这样?草原上难道就不是你的子民么?”

    “是啊,怎么了?”宋北云放下笔,摘下眼镜:“怎么突然问这个?”

    “可是父汗您那政策……不就是要置之草原百姓于死地吗?”

    “没有啊。”宋北云一脸茫然:“我的政策主要是针对西域诸国和波斯的,你不是在跟你赵伯父商谈么,谈好了不就是自家人了?自家人又没有关税一说,也不存在进出口的道理。”

    宋平怔怔看着宋北云,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他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面前这位便宜干爹已经完全把自己的想法掌握了,自己明牌了,但人家手里却还握着六个炸弹……

    “平儿啊。”

    “父亲……”宋平连忙站起身:“请吩咐。”

    “你父亲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我就问你,这十几年我有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宋平沉默了,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这些年他的确是顺风顺水,而这顺风顺水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兴办工业、养殖畜牧、改善民生、强军强政,最终草原归心,一统阴山两侧。

    可以说如果没有宋北云、没有大宋背后的支持,任何一项他都很难完成,更别说一开始金帐汗国就是要比他们强大的,各方面都要强大,近乎是碾压的局面。

    “父亲没有半分委屈过孩儿。”

    “行了,你也快三十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也没法子教你许多了,回去好好想想,你要是恨我,我也没法子。”

    “孩儿不敢……”

    宋平从宋北云那出来之后,在别苑之中大醉了一场,他明白自己终究是没有赢的可能了,如果一旦跟宋北云规划好的路线相违背,他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宋国跟他们有贸易协定,辽国可没有。以辽国的军备和军力,碾压他们没有任何问题,而这时宋只需要说上一句“本国战备,实在无法协助”,那么任谁都挑不出个毛病来。

    第二日宋平就作别宋北云,匆匆赶去了金陵。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草原诸部的首领进京共商大事,再也没提上一句过多的要求,也没有再悄悄留一手的小动作。

    商议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末,大国走势基本确定,辽国至此也终于成为了国中之国,除了保有几处出海口之外,其余所有领土皆与宋国接壤。

    同年四月,辽国太子继位登基,太子登基后并未改变国策,继续使用当前趋同政策,并将宋辽户籍政策全面放开并认可长安、庐州、金陵两地的考试成绩。且长安、庐州也认可洛阳、安阳两地的考试成绩,为双方和谐稳定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六月,辽国耶律宗家于洛阳发起黄陵事变,意图推翻辽国皇帝统治,政变持续十七小时,最终因发起人全部被捕而告终。

    其中耶律家宗正,逃窜后无果,于黄河壶口投水自尽。

    至此,辽国皇家再无宗室,祠堂也被新皇下令一把火给点了。

    不过也没差了,这算是儿子给娘报仇雪恨了,毕竟佛宝奴没有资格入宗祠,他作为佛宝奴的儿子也没资格入宗祠,既然他们都入不了,那一把火点了就点了。

    因谋反大案牵扯辽国上下勋贵七百余人,太上皇佛宝奴有意留而置之,毕竟虽然谋反但当年却也都是为辽国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但新皇却在太上皇皇命到达之前,赐下毒酒。虽无连坐,但上下七百三十九名勋贵尽数自戕守节。

    辽国上下都被新皇的凶狠果断给震惊了,而宋辽两国的大员们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知道这位新皇是谁的种。

    而在满朝勋贵半数自戕后,辽国在韩琦的主持下开启了一次前所未有清洗运动,大量前朝的老臣或被问罪或被辞官,但凡是那些不太干净的或者屁股不正的都被一次性洗了个干净。

    大量年轻官员上位,着重提拔了一批有相应技术能力的理工学出身的官员。

    而对此宋北云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放手让三爷去干,至于以后有没有骂名,他娘的历史上能被记录在册的皇帝,哪一个是没人骂的?要是因为怕挨骂就不敢动手,那注定就是个昏君了,当老板的可不能太心慈手软,不然下头员工可是会欺负老板的。

    打压一批、拉拢一批、铲除一批、提拔一批,只用了四个月不到,在新历十九年九月时,辽国皇帝用不到半年时间就构建了一套完整属于自己的班底。

    接着辽国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削减军费、裁军、增加教育支出比例,大规模增加商贸、民生方面投入。

    说实话,这宗家造反是谁都始料未及的,如果他们不造反,就他们在辽国的根基,辽国的气数最少还能有二十年到三十年之久,但宗家这一波骚操作直接让辽国的国运眼看着急转直下,虽然为了佛宝奴,新皇挣扎了一下,但作为一个学数学学逻辑的大佬,三爷知道辽国就现在这个样子,不到五年就要烂光了。

    罢了,一百多年的国祚走到如今,天王老子也无力回天了。从上到下都抵挡不住辽国人对隔壁宋国的向往,虽然军政权都已经正式移交回了辽国皇帝手中,但终究是留不住了。

    佛宝奴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宋北云在场差点都没能把她救回来,她弄不懂为什么自己一贯乖巧的儿子会突然如此叛逆,七百多个勋贵他说赐死就赐死了,这辽国的根底全没了,再也无人护着辽国了。

    三爷也回来探望了佛宝奴,但她都四十多岁了,性子却还是如同一匹烈马,人家是皇帝,她说不见就不见,弄得三爷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亲,我干的没错。”

    三爷极委屈,却也只能在宋北云那边撒撒娇,他现在是皇帝了,能够让自己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地方,只有在父亲面前。

    “你本来就没错,我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造反,想什么呢。”宋北云拍了拍儿子的头:“好好干,别自暴自弃。功课也别拉下。”

    “知道了。”三爷叹了口气:“父亲,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西方?”

    “嗯……可能还差点火候。”宋北云长叹一声:“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老大最近怎么样?”

    “哥哥前些日子来信说他在西北经略大营,已经驻扎在西域了。父亲既然担心为何不将哥哥召回呢?”

    “傻孩子。”宋北云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他姓宋啊,所以我更是不能召回他。”

    三爷心中也是明白,然后突然说道:“父亲,我已经写信给二哥了,想让二哥来帮我,您看怎么样?”

    “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决断,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最后别弄得老二成了皇帝。”

    “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二哥才不是那样的人。”三爷连连摆手:“对了……父亲,还有件事,那个什么……”

    “跟赵慈的婚事对吧?”宋北云弹了儿子的脑门一下:“自己去办,不过你们年纪也都还不到二十,太早结婚不好。”

    “父亲……”

    “行行行,我这就跟那头说一下,让她当个皇后也不差。”

    如今赵慈也有十六了,虽然早是早了点,但也确实是差不多了,既然他们俩意向都很强烈,那趁着婚姻法还没正式颁布,把事情办了就办了吧。

    这其实都是小事,真正让宋北云担心的还是在前线的老大,唉……如果那小子真的出了个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现在几个孩子的发展都还不错,剩下第二批那些也都慢慢长大了起来,最小的都已经十岁了,想想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对了,晚上你就在家里,我去把你娘骗过来,你哄哄她。”

    “怕是哄不住哦……”

907、十九年10月1日 晴

    “我是该叫你一声陛下好呢还是该叫你一声圣主君上好呢?”

    “娘……你就别置气了,有些事根本不是咱们能抗拒的。”

    三爷坐在那一脸愧色,多少在面对佛宝奴时还是有些愧疚的,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归根到底是自己把辽国的国祚给办没了。

    虽然现在辽国还存在,但真的是名存实亡,特别是实行新政法之后,大量具备新知识、新概念的官员涌入官场,对辽国本身的统治就是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原本大家都是统派,但谁统谁是有争议的,所以宋辽合一的事一拖再拖,大家各位正统,谁也不服谁。

    现在倒好了,上来的人仍为统派,但主张却完全从“各为正统”变成了“合为正统”。

    一字之差,相隔千里。辽国在没有失民心、没有失领土、没有失经济、没有失国统的情况下,生生把主导权给整没了。

    现在辽国上下甚至都已经不是在讨论统一了,而是在讨论统一之后的局势变化。

    曾经的反对派要么是老了,要么是牵连到谋反案被办了,要么就是“打不过就加入”了,十不存一,几乎掀不起气候。

    今年六月的那场谋反也是蹊跷的很,在别人看来是合情合理,毕竟新皇登基之初,权力出现空档,然后这时突然出现宗家谋逆,这其实是符合皇权斗争规则的。

    但在佛宝奴看来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和迷雾,这里有三个为什么,至今无人可以解答。第一:为什么早不谋反、晚不谋反,就在新皇登基的时候谋反,要知道新皇登基之前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辽国的权力都是没有落实在个人身上的,名义上是韩琦监国,这三年任何一个时间点谋反都说的过去,甚至不管成与不成都能占下一个理来,毕竟辽国根基不可落入外人之手。

    第二:为什么声势浩大的谋反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好像一切都有所防备似的,谋反前一天城防军换了主将、谋反时城中各处第一时间杀出守军,谋反后迅速清理掉所有知情人,上上下下无一活口,好不容易留下一个宗正,还据说跳了壶口,最终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耶律宗家真正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再也没有了别的宗家血脉。

    第三:为什么要心急火燎的赐毒酒于勋贵?那些人佛宝奴都已经发话出去要保他们一命了,为什么就那么着急忙慌的要清理掉他们。而且这些人明摆着都是佛宝奴的支持者,其中不少更是当年拥护佛宝奴上位帮她坐稳江山的人,如今转头来却是落得个如此下场,为的是什么?

    这三个“为什么”连起来,事情显然就不那么简单了起来,如今再看到自己这个儿子时,佛宝奴只觉得他面目可憎,像极了他爹。

    “娘……”

    三爷见佛宝奴黑着脸不肯说话,却见她眉梢眼角却已是有了皱纹,无端的感慨了一声:“有些事肯定是要干的,现在不干,以后也是跑不掉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前唐陨落以来,中华大地已分割百余年,而如今风潮之上,合则两利啊。”

    “呵,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这番说辞,二十年我不知道听那个狗东西说了多少次,如今倒是老狗不说了,换了你这么个小狗来游说了?”

    “唉唉唉,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干什么玩意。”宋北云笼着袖子站在旁边:“什么老狗小狗的,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出身,说话这么没素质吗?”

    佛宝奴现在真的是看着宋北云就烦,听到他讲话,眼睛一翻:“滚!”

    “好叻。”

    “啊……父亲……”

    看着宋北云跑路,三爷突然发现自己是被爹给卖了,他绝望的叫了一嗓子,然后便只能看着宋北云一路小跑的从花园中跑了出去。

    宋北云可算是抹了一把汗,天底下最难办的事就是一个女人她开始不讲道理了,这可比横扫八荒的难度高太多了,特别是佛宝奴现在一肚子的怨气,自己在那只会火上浇油,而三爷毕竟是她生的,背个锅就背个锅吧。

    走出巷子,宋北云站在一颗据说是李世民手植的银杏树下,看着已经泛黄的树叶,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年秋了,不知不觉他走上历史舞台已经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中华大地上的皇帝从七个变成了一个,而且没有意外很快就不会再有皇帝了。

    宋、金、辽、西夏、金帐汗国、大理和蒙古,七国终究是完成了法理上的一统,泱泱中国也只剩下吐蕃仗着高原地势在那里偏安一隅了。

    不过宋北云累了,他没有那么多心气再去平整吐蕃了,这件事他只能说尽可能去完成,但真正能完成多少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同理还有西域诸国,他们现在虽说都是向大宋称臣,但称臣并不是统一,虽然他们是小国,但正是因为如此,大国反倒是要小心翼翼,都稳扎稳打走到这一步了,要突然口碑崩了,真的不知道要找谁说理去。

    接下来的日子,宋北云除了积极备战之外,就是偶尔会去西北联大里当当客座讲师,他能上的课已经不多了,现在也就是个外交课和化学课是他能教的了,其他的他再教是会露怯的,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每日悠闲的时间反倒是多了起来。

    还别说,因为宋北云上课风趣幽默而且博学广闻,再加上他口才极好,逻辑通顺并能够****,他的课在联大里头是最热门的课,有时去晚了甚至只能像个猴儿一样蹲在窗口。

    就像今日,他主讲的是地域以及民族间冲突与矛盾的起因和解决方式,在此之前很多人都普遍认为有些矛盾是不可化解的,直到宋北云开始讲解这门课时,他们才明白原来世上没有不可以化解的矛盾和冲突。

    “整个西南方的势力派系众多,纷乱芜杂,光能叫上名字的就有大理、交趾、百越、暹罗,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各种土人氏族,大概我们可以把这个区域分成六个甚至更多个部分。在新历前,一直都处于互相斗争的阶段,甚至多次出现暴乱,包括新历前七年的西南之围等重大叛乱行为,但各位同学你们再回顾一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没有再听见西南作乱了?”

    宋北云在黑板上画下了一个时间节点:“记住啊,这个时间节点非常重要,新历五年。”

    “为什么从新历五年开始呢?”宋北云继续讲述道:“因为从新历五年开始持续到新历八年,现任辅政相国之一的晏殊,一直在那边搞开发。开发什么?农业、贸易、基础建设和交通。记住这四个方面,后面还会用上。”

    宋北云敲了敲黑板,下头的学生齐刷刷的在笔记本上开始记录,接着就听宋北云继续说道:“说到这,我们再回过头去详细说说民族和地区间矛盾形成的根本原因——资源。追溯之前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通常地区民族之间发生冲突都会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针对资源归属的抢夺。西南地区因为地形地势的原因,长期处于贫困和闭塞状态,当人口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然造成饥荒、战争等问题,而如果这时朝廷不能及时的向发生问题的地方输送资源,就会导致公信力严重下滑,接着就是其他势力,特别是宗教势力、他国势力的趁虚而入,最终导致地区性冲突和暴乱的发生。”

    “新历前七年的暴乱,根本原因就是在此。之后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朝廷始终无法完全掌控那片区域,监管难度非常大。直到新历五年。”宋北云再次点了点之前那个时间节点:“新历五年,西南开始正式的进入到了发展阶段,在多次的开发和建设下,新的茶马道和新的耕种模式得以大规模的发展,并且利用当地水网发达的优势,构建了相当规模的水上驿站并顺江河而下,来到雷州、琼州,使雷、琼二州成为了新的西南集贸市场,大量资源在此处开始转化为财富和其他资源再反流回西南诸地进行二次分配。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整个西南地区都有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也为以后整体的发展带来了各种机遇。在这个状态下,边疆暴乱自然而然就会清零,最终消失无踪。这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根本由来。”

    宋北云说的正起劲,外头突然有一个人费劲的挤了进来,朝他招了招手,宋北云点了点头,合上书本:“今天就到这里了,下课。”

    全场起立鞠躬之后,宋北云来到那个内侍的身边:“什么事?”

    “宋大人,第一舰队传来消息,新大陆当地最大部族的酋长前来觐见了。”

    “嗯,知道了。”

    宋北云把眼镜插回衬衫的口袋里,夹着书本走了出去,虽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但褪去少年青涩的他,如今看起来那可是太风度翩翩沉稳有量了,仍然高居西北联大最受女性青睐榜的榜首。

    不过嘛,他是宋北云,敢直接上去搭讪抛媚眼的人可不多,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还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子,这种人对于那些年轻的小姑娘们来说,真的只能远观而根本不可能靠近。

    就这样一副打扮回到了办公室里,宋北云亲切的接见了来自新大陆的酋长,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会晤。

    而那酋长对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堪称是惊为天人,他曾经以为自己所在的世界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灿烂的文明了,但当他从连云港上下船并一路来到长安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一座城市里面竟然能够容纳数以百万记的人,还有那些对他来说无异于入云的高楼。要知道在新大陆,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就是祭拜羽蛇神时的祭坛,但这里一家酒楼甚至就能有七层楼那么高。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国度的人竟然可以不用祭祀也能够获得粮食的丰收和酒水的甘醇,甚至在新大陆引以为傲的历法在这里都不过是挂再墙上的一张可以撕下来的纸,街边到处都有的卖。

    其实当他踏入连云港时,信仰和自豪就已经崩塌了,当走入雄浑厚重的长安城时,他的双腿甚至都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特别是那一轮夕阳斜照在长安中心处那座近百米高的钟楼上,刚巧时间来到了下午六点,晚霞伴随着洪亮的钟声响彻全城时,他甚至难以抑制的哭出了声音。

    对他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国度,他根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建设出这样壮观而美丽的城市,他穷尽一生追求的在此刻都没有了意义,信念被彻底摧毁,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在海的那一边,他宁可永远安眠在这座城市之中。

    在这样的冲击下,他跟宋北云聊了许多,双方同为农耕民族,可聊的话题就多了许多,再加上语言大师韩先生的全程翻译,这次会晤十分成功。

    宋北云首先肯定和感谢了他们在粮食、水产和矿产等方面的支持,而后继续表示如果他们愿意,中国愿与新大陆上所有的国家一道,建设属于他们的美丽家园。

    最后,宋北云吩咐参照新大陆使团的口味使用本土栽培的土豆、玉米、红薯等制作一批美食招待客人,而为了感谢当年新大陆的人民对大宋粮食事业的帮助,宋北云甚至还决定把最新育种的作物种子赠还给新大陆使团。

    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些作物居然能在别人的手中发扬光大,甚至不管从产量、口感还是品相上都全面超越了他们原产地的作物。

    之后接下来的几天,宋北云亲自带领新大陆使团在长安各处参观了一番,在看到长安的工、农业水平之后,使团当即决定向宋北云提出学习的要求。

    对此宋北云也并没有拒绝,只是还需要更多方面的细节商榷。

    而在最后,宋北云将一套织布机和相关的技术图纸当成国礼赠送于新大陆使团并承诺会在五年内启动跨大陆经贸合作计划,意在为未来双方互利互助、共同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至于他们送给宋北云的东西是一座由一千二百公斤黄金打造的等身雕像……宋北云认为这东西有点夸张,就在收下之后偷偷摸摸的把它给融了,铸成了金锭子扔到了黄金储备里去……

908、十九年10月5日 晴

    这日,宋北云陪同新大陆来的使团参观完最新的贸易港口后,当场就拿下了九十九年的新大陆港口开发权。

    这个世上是没有傻子的,纵观世界地图,但凡随便一指头下去点到的地方,只要那里还有国家,那么这个国家就不是省油的灯,那都是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国家和民族。

    想要获取对方的信任,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自己的诚意,东方大陆的崛起是必然的,同时它并不会以白皮们的模式进行崛起,因为它拥有着自己的处世哲学,能够在这个恐怖炼狱中反复横跳数千年,这就足以说明东方哲学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并且是相对科学的。

    其实对于这个宏伟壮阔的国家,新大陆的土著刚来时心中也稍充满了未知和恐惧,但当他见识到了这个强大国家所展露出来的诚意后,他们也开始逐渐放下了戒备并逐渐接受属于这个国家的理念。

    不光是港口的开发权,后续两个同在一个维度上却相隔千万里的两个文明更是会在农业、工业、医学、天文、历法、文化等方面展开全面合作,互为良性贸易伙伴。

    宋北云在这件事中其实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甚至连新大陆的使团都没有想到这位赫赫威名的年轻英雄居然能够如此的平易近人也是如此的谦逊有礼。

    不管是不是虚伪吧,但至少让人看到的东西里并没有称之为傲慢的原罪存在。

    “我们的先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深切的相信,良善之人自会结伴同行。”宋北云在庆功宴上举起酒杯:“希望未来两国将以兄弟相称。”

    一语说完,全室起身共贺协作。

    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也不管未来是不是会产生矛盾,但就现在而言,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源都远远还没有达到饱和状态,协作的意义远大于对抗,虽然说全球一体化的议题为时尚早,但从今日开始便打下基础,总归是好事。

    称王称霸?那对中华文明来说是多么渺小的成就,在这个文明的文化体系中装的可是“天下大同”的雄心壮志。

    “宋大人,听说你将人家赠予你的国礼融成了金锭子?”

    韩先生在宴会之后急匆匆的找到了宋北云,他刚才才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忙跑来询问:“宋大人啊……那可是他们摘下羽蛇神的一片翅膀为您打造的礼物,若是让他们知道的话……”

    “握草?”宋北云一愣:“你不早说?”

    “真融了?”

    “对啊……黄金毕竟稀缺啊。”宋北云也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要是知道这么贵重,我打死也不融啊。”

    韩先生急的脸都白了……

    “别慌别慌。”宋北云连连摆手:“我找个人用铜重铸一个,明天就拿出去游街展示。”

    “若是让土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多愤怒呢。”

    宋北云自知理亏,咳嗽了两声:“没事,我整个假的骗骗人就好了。”

    将心比心一下,如果大宋给了长城上的一块砖当做礼物,别人却把这块砖当成了垫脚石铺在了茅厕里,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裸的侮辱!这甚至可以视为对中华国格的侮辱了,就以现在中国的军事实力来说直接宣战也不是不可能。

    是,没错。人家的综合实力的确不如这边,但做人不能太双标更不能太傲慢,宋北云开始之所以融化它,主要就是以为这就是普通黄金。

    但得知这是人家把图腾信仰的羽蛇神的翅膀给掰下来融了当礼物之后,宋北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现在还能咋样?补救呗,总不能人家大老远来送了礼物,最后还带着一肚子愤恨的走吧。

    宋北云让人连夜召集了能工巧匠,生生用一夜的时间复刻了一尊铜像出来,然后再在上头利用先进的镀金技术镀了一层原厂黄金图层出来。

    不过就是这样小心了,第二天在全城展览时却还是让新大陆的使团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因为吧,大宋的冶炼技术太好,黄金提纯了。

    这根本不可能糊弄的过整天跟黄金打交道的新大陆土著,他们就看到那明晃晃的黄金人在街道上过去,第一时间就咂摸出了不对劲。

    自己送来的礼物哪有这么新这么亮,而且身上也没有锻打时的痕迹,平整无比,看上去就压根不是新大陆的手艺。

    但他们死活高低也想不到自己送来的正版货早已经被这位不靠谱的爷给融了,当成原材料给锻掉了。

    不过新大陆使团虽然看出来了,但似乎并没有认真计较的意思,而且韩先生也直接告诉他们这个是假的,正版的那个因为太过于贵重不方便展示而储存到了大宋的地下宫殿之中永久保存了。

    挺好,整的使团挺高兴。

    人嘛,有时候要的真不是个真相,有了面子有了里子,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拿下了最大一笔海外订单加上未来的开拓和发展权,宋北云认为这是为了国际化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后头的发展很快就能走上正轨,到时广袤的美洲平原应该会成为水草丰美的大粮仓。

    大粮仓啊!有了那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粮仓,即便是未来宋北云死了小冰河时代再起波澜,往后子孙也不再至于饿肚子了。

    “这算不算万世基业?”宋北云坐在房间里时,突然问了自己一声,然后却又轻轻摇头:“撑死一百年吧。”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低空掠过,巨大的阴影让宋北云的房间为之一暗,他连忙走到窗口探头出去,却是发现天上一架长达百米的巨型飞艇缓缓驶过。

    它的速度很慢,但却平稳而厚实,虽然离地近两百米,但却仍然肉眼可见的巨大。

    这个东西的出现引来整个长安百姓的围观,就连宋北云忍不住来到了院子中仰头看着这个大家伙带着轰鸣声像一条巨鲸一般在空中翱翔。

    不过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飞艇很快就失去了平衡,侧着身子栽倒了下去,宋北云二话不说连忙朝飞艇坠落的地方一路狂奔而去。

    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周遭早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众多科学院的人正在那里记录着飞艇的数据。

    他老远就看到了妙言,而妙言此刻正蹲在飞艇最前头仔细观察着飞艇的堕落方向和角度,似乎是要研究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天上一架木质的双翼飞机呼的一声从他头顶略了过去,飞行了七八十米后稳稳落在了空地之上,从上头居然跳下了一个人来,那人三十多岁上下,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抱着同伴痛哭了出来。

    见到那人摘下帽子,宋北云这才发现这个人他居然认识,当年啊……当年工坊一成立,这群年轻人就开始研究那些会飞的东西了,他们曾经用的是滑翔技术,把鸡鸭牛羊猪狗都送上天过。

    而今日,还是那些人,在他们早已不是少年郎的这一年,终于把人送上了天空。

    和当年不同的是,他们的身边站着许多与他们当年一样的少年郎。

    宋北云没有上前,一如当年他没有干涉他们那架载着猪的滑翔机一般,只是在后头轻轻鼓掌,庆祝他们这十几年为之奋斗的事业终于有了回报。

    “我就知道师父会来。”

    这时候张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宋北云身边,而他愕然的侧过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受大宋第一工程师的邀请来解决一些数据问题。”张清指了指远处的妙言:“师父,你不觉得奇怪吗?最优秀的工程师、最厉害的设计师,居然都是你的姑娘。”

    宋北云背着手看着远处忙碌的身影,突然笑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说最优秀的数学家是我徒弟呢?”

    “最优秀,这三个字我担当不起哦。”张清扶了扶眼镜:“不过要是师父这么说的话,我就厚着脸皮答应一声了。”

    宋北云轻笑:“怎么样?差分机做好了么?”

    “没有,因为我发现大数值计算根本就转不动那些齿轮,不要说用蒸汽动力了,哪怕是我现在去修炼成仙都不可能。”

    “哦?怎么说?”

    “假设第一个齿轮速度是每分钟00转速,之后每个齿轮以前一个齿轮50分之1的速度运行,这意味着第二个齿轮的速度是4转每分钟,第三个是4.8转每小时,第四个是1转10.4小时,到十二个时就已经差不多要两万万亿小时才能转一圈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张清的脑袋:“没想到你也有碰壁的时候。”

    “也不算,至少我们现在知道按照这个计算公式,如果反推的话,假设我们能够驱动最后一个齿轮进行运动,那么前端齿轮理论上是可以突破光速的哦。”

    “哪来这么大动力?”

    “未来会有的。”张清感慨一声后问道:“师父不去道喜么,今天双喜临门哦。飞艇和飞机同时上天了。”

    宋北云笑着摆了摆手:“这也没什么的,早就注定有这么一天了。”

    张清看着宋北云笑了一声,然后背着手站在那,师徒二人神态近乎一致。

    “师父,你说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变得可以创造奇迹的?”

    张清的问题透着一种哲学思维,宋北云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轻轻依靠在旁边的一棵小树上,看着远处的云卷云舒漫随天际,然后拿出烟点上了一根,轻轻吸了一口道:“曾经我看过一本书啊,里头也有这么一个问题。那本书里给出的答案是在三十万年前,非洲大草原上,最古代的人类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从那时开始,人类就完成了一次蜕变,变得可以创造奇迹了。”

    张清久久不语,然后也随着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真相上去看看啊,看看世界的边界。”

    宋北云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慢悠悠的转身回去了,张清却一扭头跟了上来:“师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世界也分阴阳两面,两面都有各自的世界,但是因为科学发展不同,有的快有的慢,而当两个世界相交时,就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来到本来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宋北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个假说,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解释不了,比如在微观学还没开启时,就有人发现的青霉素。在化学还没有起步时,就已经有人提出了元素周期学说和分子理论。”张清仍是仰着头看着宋北云的侧脸:“师父你看,这其实是不符合事物发展轨迹的,我计算了一下,它足足让这个世界的科技提升了最少五百年,因为按照正常的速度,想要突破原有的技术壁垒,最少需要三百年,而从基础物理数学化学演化到微观领域,最少还要最少两百年,甚至更长。”

    “你太小看人类了。”宋北云笑了起来。

    “那这个怎么解释呢?”张清拿起一本笔记本,上头是当年宋北云给张清的:“师父您看我发现了什么?热中子在**铀5原子核以后分裂成钡144和氪89,并释放出0.86MeV的能量,另外还将释放出-个中子!哎,师父!你跑什么呀,师父!我还没读完呢!师父!”

    “你好烦啊。”

    宋北云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张清:“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曾经花了十年时间来琢磨这里的数字是什么意思,就在今年的九月份,物理院在研究比重时,突然也发现了一组数字,我就套用进去了,然后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张清的眼镜镜片闪烁着光:“我发现有人在微观论证试验都没有,就把元素周期表上的比重给完整列出了。而且数值几乎没有差别。师父?真的不解释给我听么?”

    宋北云也推了一下眼镜:“那年我七岁,大雪封山,我在村口……”

909、十九年10月19日 晴

    其实有些事真的不好解释,宋北云的笔记里记着什么他自己其实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大致上曾经的记忆,为了防止遗忘,一股脑的都写在了上头,很多东西在当时那个时代看来就跟天书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很在意。

    但谁能想到,科技大爆炸了……

    这种事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就连宋北云自己都是万万没想到的,十几年的时间里,先发展的是工业但理论却后发先至,早已经把应用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而一旦出现了围观层面的理论,那么宋北云的笔记就不会再是天书,上头的东西也逐渐会展现出狰狞。

    张清过来逼问他,这不让人意外,因为就连赵性那个憨憨都能隐约感觉宋北云的不对劲,更不用提清姑娘这样夺天地制造化的天才选手了。

    很多东西太容易露馅了,要说没有微观理论培育青霉菌还能说的通,但在没有微观理论支撑的前提下提出细胞、分子和原子是不是就过了一点?

    越往上追溯,宋北云身上的疑团就越多,至于他说的是托梦说、鬼神说,那都是臭狗屎,越是在科学的道路上走的远了,唯物主义就越是坚定,除非天上的神仙都说的是数学公式,否则神的存在就是根本不能够成立的。

    当然,现在也有很多人在经过多年的攻关无果之后开始变得神神叨叨,那其实并非是因为他们相信神而是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开始求助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在他们开始相信那玩意之前可是经过了艰苦卓绝的论证到无果、再论证再无果、接着论证接着无果的过程,到了这个地步人不找点事情琢磨是会疯的。

    而且清姑娘作为徒弟,探查老师的秘密也没什么问题。

    最终宋北云在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中逐渐崩溃,他索性靠在椅子上托着腮看着满脸认真的清姑娘:“答案对你很重要么?”

    “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主要是我想知道师父你还偷偷藏了多少东西。”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宋北云摆手道:“我把我能知道的能想到的能理解的都教给你们了,我现在其实也没有办法去教你们了,所以你能理解我吧?”

    张清抿着嘴点了点头:“我大概也想到了,我们之前还在讨论,启蒙时代究竟有多少是因为师父你,后来我们得出了个答案,那就是你就是启蒙时代本身。”

    宋北云喝了口茶:“批经费没有,你们今年的经费已经超额百分之五十了。”

    “哎……师父!”张清发现被宋北云看穿了目的:“我们就差一点点就出成果了。”

    “少来这套,去年科学院的经费是多少,你告诉我。”

    “两千……两千四百万贯。”

    “一年税收也就三亿贯左右,你们占了差不多百分之十。还要钱?”宋北云敲了敲桌子:“这样,要钱也可以。我们现在不是要开始全面对外贸易了么,你去把金本位货币制度给我弄出来,不然明年经费多一分没有。”

    “哦……”张清情绪低落,喃喃说道:“真抠门啊……”

    “你说啥?”

    “没有,我说师父你啊,真的是英明圣主呢。”

    “少给我胡说八道。”宋北云挥挥手:“赶紧去干你的活。”

    张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师父,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从别的世界或者是未来来这里的?”

    “是会怎么样,不是又会怎么样?”

    “如果是,我就要建立一套关于时间空间的问题猜想了。”张清的眼睛灼灼发亮:“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您知道也三十多岁了呀,我能感觉到我开始力不从心了,能出成果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在没有结果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我如果把时间和空间体系建立起来,几百年之后也许就会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题呢?”

    “你建吧。”

    张清一顿,抬头看着宋北云,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愕的表情,接着惊愕变成了狂喜。

    看到她的样子,宋北云突然也似乎是释然了:“对了,这个问题你可以跟妙言深入探讨一下,她虽然懒,但她比我厉害的多。”

    “我就知道!!!”张清突然惊叫了起来,表情夸张的喊道:“我就知道!!!!”

    “哎呀!冷静!”宋北云皱起眉头:“一惊一乍的。”

    “我就说她为什么能这么神奇,在那么多领域都能完成从无到有的建设!”张清叉着腰来回走动:“我就说为什么很多刚建起的问题,她就能直接给出答案,我就说为什么她的很多公式能那么漂亮!我就说!!!!”

    张清都快癫狂了,但宋北云却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行了,激动归激动,你赶紧干活去吧。”

    “师父呀,你就不怕我把你老底给揭了?”

    “揭呗。”宋北云倒是完全无所谓的:“人不能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事情,连时间和空间理论的假设都没有,你到哪里去揭我的老底?”

    “等着!”张清突然就燃起了斗志,然后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宋北云的桌上:“师父呀,我有好多问题,你稍微告诉我一点呗。”

    “你问。”

    “你究竟是从其他时间还是从其他空间来的?”

    宋北云抿着嘴摸了摸下巴:“理论上应该是其他的空间。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时间线是不会改变的,我经历的历史一定是改变后的历史,我那个世界并没有宋北云这号人也没有张清这个人,所以……应该是错位的时空。”

    “你那个世界的我呀,也许早早就嫁人了,生了个猴子样的孩子,整天跟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坐在亭台楼阁里聊天刺绣,最终郁郁而终。”张清开始给自己编排命运起来:“而科学也不会爆炸,没有工业化成果也没有科学这门学科。”

    “有,不过不是现在。大概……六百年后开始启蒙吧。”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清拍着手说道:“好了,师父。我会给你保密的。”

    “你大可以到处说的,但人家只会认为你是琢磨数学琢磨疯了。”宋北云笑道:“好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有工作呢。”

    “好!”

    张清怀揣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出门找妙言去了。而宋北云看着她的背影却是笑了出来。

    露馅就露馅吧,迟一些早一些罢了,因为科学的本质就是探求世界的奥秘和一切的不合理,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路,所以路上出现宋北云并不让人意外,因为他身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不合理了。

    不过看到张清的样子,他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特别是她说出那句“你就是启蒙时代”时,宋北云就像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水似的畅快。

    曾经他也怀疑过,一些开启时代的人物究竟是怎么样在十几二十来岁做到奠定未来千百年发展基础的伟业的,这些人的伟大其实并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成果本身,比伟大还伟大的是他们以一己之力开拓出了一个时代,而这个时代最长能有三百年,三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类从苹果树进步到空间站了。

    而在启蒙时代之后悠长的岁月里,整个文明都会处于大佬批发的状态,就像现在一样,十几年的发展却能让后代坐享红利数百年。

    想着想着,宋北云却也有些无端失落起来,因为啊……属于他的时代终究也是快要落幕了,岁月不饶人呐,就连张清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宋北云又何尝不是呢。

    在政治上他也许的确还是青壮年,但在科学这条路上,四十岁就是一道坎,纵观古今乃至将来,绝大部分的科学成果都是在四十岁以前迸发出来,然后终其一生不断完善。

    年龄就像这个世界给人类上的枷锁一样,只听说老来从商从政大获成功,甚至可以九十岁生孩子,但却鲜有甚至是没有人在四十岁之后夜观天象突然领悟改变世界的科学法则。

    有些事真的没办法了,宋北云的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幸亏他这些年都有在学习,否则他恐怕也要被更年轻的人给淘汰掉了。

    不过总体来说,即便是没有未来视这些穿越者技能,他本身也还是很牛逼的,毕竟他的上限摆在那,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

    而就在宋北云进入到冥想状态时,外头突然来人通报了起来。

    “宋大人,侦查结果出来了。”

    宋北云豁然站起身:“怎么说?”

    “情况和那个黄阿毛说的几乎一致,他所绘制的地形图也是正确的。现在对方已经把防线推进到了您所说的位置上,与西北总经略相隔四千一百里。”

    听到这里,宋北云立刻来到了地图前,大概确定了一番现在西北经略的位置,两方真的相隔只有两千多公里了,这看起来很远,但其实已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距离了。

    宋北云仔细看着地图,再计算相应的地球弧度之后,他认为现在把北海军堆到黑海旁是最好的结果,其他两部再稳步推进,等到抵近海峡时再突然发起进攻,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不过因为战线很长,补给线沿途都需要进行建设,所以这个进展会非常慢,但应该在两年内也可以完成攻略任务。

    后头没过多久,前方侦查部队所拍摄的照片也被洗了出来摆在了宋北云的桌子上,侦查人员拍摄的距离几乎已经贴在了君士坦丁堡的脸上了,可以看到城墙上那个醒目的旗帜了,还有当地士兵巡逻时的样子也都被拍摄了下来。

    因为路途遥远,照片上的士兵还是穿着厚重的冬装,但可以明显看出他们背上背着的同样是步枪,不过根据款式和造型来说,大概跟这边还有一代半的代差,不过可以肯定也是金属定装弹了。

    有枪就一定有火炮,因为火炮的技术难度是要小于枪械的,因为定装弹的枪管不可以用铸造技术,只能用钻孔技术来保证它不会炸膛,而对此炮的工艺要求要低很多。

    从照片上的情况来分析,这帮吊毛的技术大概相当于中期辽国的工艺水平,赶不上大宋但却也具备了相当的杀伤力,而且如果一旦开战是对方的主场作战。

    宋北云双手按在墙上盯着地图,然后转过头说:“去,喊左柔来。”

    左大将军现在可是不得了的存在,别看她是女的,但却已经是军事学院的讲师了,大宋现在的年轻将领有一半是被她折磨过来的。

    而且作为蓝军的领军,打了这么多年大宋最精锐的部队,她对战术的把控已经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左柔来到宋北云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干啥?”

    “来。”宋北云点了点君士坦丁堡的位置:“你看看桌上的照片,分析一下对方的战力,我们在远距离作战时要怎么才能快准稳狠的端掉这座扼死海峡的城市。”

    左柔抿了抿嘴:“渡海作战是大忌,你船呐?船呐!!!轰他娘的。之后就剩下封锁海岸,多点登陆,双线包夹。从北部和东部双管齐下,给他们留出其他方向的空档和**空间,用炮战来回折腾他们几次,然后再配合海防优势,他们自然是要向西撤退的。这种城市根本就扛不住炮火,只要我们不着急进城,他们就拿我们没招。”

    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左柔一眼:“如果让你领军,行不行?”

    “行啊,这不跟玩一样么?只要从这里、这里和这里打出火力优势,对面半夜做梦都得叫娘。”左柔满脸诧异的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红圈出来:“我多久没打过这种富裕仗了。”

    “别轻敌,对面不是省油的灯。”

    左柔拿起照片仔细看了一阵,然后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我签军令状,打输了你宰了我。”

    “我求你别闹。”

    左柔却摇头道:“这不是闹,我是真看不起他们,但战术上你放心,我这些年净琢磨怎么减少伤亡了,给我五天时间,给你一个完美的战术办法。”

    “三天。”

    “你怎么什么都得讨价还价?五天。”左柔也是不肯松口:“我得调配火力、士兵、粮草和战术,三天你是打算让你手底下的兵去喂狗吗?”

    “行,五天就五天。五天之后给我一套方案。”

910、十九年10月20日 晴

    金秋时节的杭州,第二届宋辽法学辩论会在昨日拉开序幕。

    主会场在西湖畔的讲学堂里,这里曾经是杭州富商给自家孩子上课的地方,但后来他们很体面的将这个建筑群捐赠了出来,成为了杭州学院的讲学厅,在楼最醒目的位置上还镌刻着“杭州商会赠”字样来感谢为地方教育做出突出贡献的杭州商人团体。

    今日的商楼之中行人如织,他们胸前佩戴特殊标识以进出庄严神圣的法律厅。

    关于法律的辩论已经正式开展第二年了,这场持续三个月的法学盛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辩论赛,因为每一个议题都会改变数以百万人的生活轨迹。

    今年主持会议的是代大理寺寺卿的包拯包希仁,三十一岁的包拯正值风华正茂,虽然在法学界尚属新人,但他因为学识扎实,博闻广记,而且善于变通精通哲思,反倒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法律界的当红炸子鸡。

    不过他并非法家,甚至可以说跟法家隐约有一种敌对关系,因为法家始终主张以人治法、张弛有度,而包拯的主张却是法为纲常、情理不兼。

    两个学术流派这几年打的不可开交,去年的时候包拯向宋北云递送了请求学术辩论的请求,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法学盛况。

    虽然这几年宋北云都在忙着备战,但现在大宋的情况其实已经和以前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制度、职能和组织架构都已经基本完善,只要制定好目标,各地只需要按照量化分级完成目标进度就可以,中央、地方形成统一的配套制度,所以整个国家机器运转情况相当顺畅。

    而现在唯一存在不小漏洞的地方,恰恰就是律法这一块,因为新的社会架构、新的职能分派、新的社交关系和产业模式,导致基本上整个律法框架都要进行变更,有些法律现在看来过于严格或者过于宽松,这都是需要修改的。

    可修改律法并不跟修改政令一样可以适时调整,法律是具有严格逻辑性的,有些法条更是一环扣一环、一处连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新增、删节都需要从现有法条处一条一条的推敲,不然很可能出现奖惩罪罚发生冲突的情况,所以大理寺这两年都熬走四个寺卿了,根本扛不住那么大的工作压力,包拯因为年轻不会那么容易暴毙,所以他现在基本上就是大理寺的最高执行人了。

    再加上随着法条法典和法律内容越来越多,这几年参加法学考试的人越来越少,整个法律界的压力都非常大,而这场辩论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宣泄途径,甚至就在律法厅的外头都摆上了一个擂台,虽是看上去好笑,但辩论的几个月里,每天擂台上都有人。那些平日里满腹经纶、满身文章的学霸大佬,撩开袍子上去就给人来一套君子六艺的样子,其实还是蛮过瘾的。

    今日辩论的内容其实是从“有”“无”开始,也就是“疑罪从有”和“疑罪从无”一直到“怀疑论”和“相信论”。

    从实际内容到哲学思想,反正学霸们的事也不叫事,只是包拯作为裁判不能亲自上场,这让他浑身难受。

    而本场最亮眼的选手是一位只有二十五岁的选手名叫富弼,是洛阳知谏事,在辽国算得上是韩琦的左右手,他的思维很有意思也很具有代表性和先进性,包拯已经注意他很长时间了。

    就在他们讨论得冒火星子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有几个年轻人坐在那里钓鱼,远远的看着西湖边的讲演堂,聊的也是火热。

    “二哥,要我说这天底下最难缠的就是那屋子里的人了,咱们要是一把火把里头的人都给点了,以后就没人烦我了。”

    “你他妈的想屁吃,你把他们都点了,你爹能把你脑袋砍下来祭天。”二爷冷哼一声:“别整这有的没的,想也不行。”

    “我就说说而已。”三爷缩了缩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人指着我鼻子哔哔赖赖的时候多烦人。”

    老二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坐在那帮他们穿鱼钩的弟媳妇:“小慈,你哥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没……他好久都没来信了,上次来信还是几个月前呢,就说他们那边闹蝗灾,他在想办法赈灾呢,然后就没消息了。”

    这个姑娘就是赵性的女儿,也是即将成为三爷新娘的小姑娘,而之所以三爷对律法堂那么怨念深重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头的人坚决不让他完婚,说是前脚刚制定法律说男得十八女得十七,现在他当皇帝的公然违法,他要坚持这么干,辽国律政堂和大理寺就集体罢官,不干了,干不下去了。

    于是他和小慈的婚事不得不往后推两年,本来就因为当皇帝耽搁他搞物理的进度而不高兴的三爷,现在一提到那帮混账东西就来气,他这不还是为了早点整个儿子出来去哄娘亲自己好去继续搞他的力学方程么,这帮杂毛东西竟然不让。

    关键他们不让也就罢了,父亲也不帮自己说话,就连韩琦也总是在这件事上闪烁其词,弄得三爷现在是火急火燎的。

    没有父亲和朝中重臣的支持,三爷那是真的怂,即便是把二哥弄到了身边也无济于事,一个二爷可没办法掀翻刚制定好的法律。

    “老大也没消息……唉……”

    他们几个是第一批出来的,年龄相差不大,不会和那些弟弟妹妹一样,现在最小的是佛宝奴的小女儿,今年才十岁,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

    但现在两个哥哥,一个去参军了,一个去乡下地方抓蚱蜢了,都没有了消息。这让他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惦记的。

    “要我说,大哥就是作的,他要留在这边,宋辽随便在哪混混以后都能说得上话,能在我这更好,有你们两个帮我代管朝政,我就可以去做方程了。”三爷长叹一声:“他非要去参军,又辛苦又危险,真想不明白。”

    二爷轻叹一声:“谁不知道又辛苦又危险呢,他不去就是我得去,不然宋北云的儿子不上战场,说不过去的。你以为老大傻啊,他聪明的很,只是他厚道,照顾我罢了。”

    “父亲也是,他就不知道想法子把老大调到个安全的地方,非要去前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把你那臭嘴闭上!”

    三爷自知失言,连忙收声不再言语,旁边的小慈笑得咯咯响,自己这个三哥哥真的是……怎么说呢,真的是不会说话,总是让二哥给训的像个孙子一样,明明这么天资聪慧的人,怎么就这张嘴把不住门呢。

    “父亲不会这么干,老大也不会让父亲这么干的,当年父亲跟老大那么大的时候,战南昌、平长沙、收长安、破西夏。到了老大那,参个军还得让人给调到后方,这脸往哪放?人家到时候一说起来,你宋北云的儿子就这点出息,你心里怎么想?”

    “这也倒是。”三爷愣愣的点了点头:“世上最难就是虎父犬子了,前些日子我娘还骂我呢,说我连我爹三成功力都没有,就是个只知道吃的废物,我可委屈了。我爹又没写出重力方程,真是的。”

    “你爹创造了科学这门学科。”

    三爷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老三从小嘴笨,根本就不可能是老二这等刁钻古怪人的对手,总是被他说的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倒是旁边的小慈不忍心自己未来老公遭二哥欺负,帮起腔来:“二哥,你也别总说三哥哥呀……他的能耐可是舅舅认的呢,也不算虎父犬子了。”

    “是是是,就是我没用。”二爷把鱼竿一甩:“拉个屎去,不跟你们废话了。”

    三爷立刻起身:“同去同去。”

    这人啊,就是喜欢犯贱,明明从小就被二爷挤兑,但家里的弟兄,除了老大他就是跟二哥亲了,走到哪跟到哪,就连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对了,你是不是忘记咱们这趟来是干什么的了?”

    在草丛里蹲坑的时候,二爷突然问道:“我看你这几天玩的挺开心啊。”

    “啊?不是过来邀请钱王爷家去洛阳共建藏书院么?”

    “那你去见了钱王爷没有?”

    “还没啊,这不是这几天都在玩么。”三爷也是一脸懵:“不过二哥,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弄藏书院啊。”

    “你啊,真的是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你这个皇帝真当的不如姨娘。要换个时候,你老早就被人一刀捅死在龙椅上了。”二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洛阳你看着是多朝古都,可现在瞧瞧还剩下个啥?要文化没文化,要底蕴没底蕴,西边有长安,东边有金陵,你洛阳夹在当中啥也不是,以后要是真统一了,洛阳立刻就废了。所以你得想办法知道么,至少得让洛阳的底气提上来,以后真谈到统一的时候也不会跟宋平那样被父亲一招放倒。”

    “啊……二哥,你要跟父亲对着干啊?”

    “倒也不是对着干,只是我现在是你辽臣,我得恪守本分对吧。咱们不求什么多高的规格,但首先一点就是得让史书上写的好看一些吧?别到时候就一句话‘洛阳衰败,宋辽合一,百盛之都已作古’多难听。连带着你我都得给人说上一句废物,你高兴啊。”

    “可是以我名字命名的公式已经进了教材啊,人家怎么都会说上一句,这皇帝牛批!”

    “嘶……”二爷倒吸一口凉气:“我我我,为了我可以吧,你们一个两个都那么了不得,就不许我也想争一争么?”

    “那可以。你早说嘛。”三爷笑呵呵的拍着二爷的肩膀,把他的屎都给拍成一截一截的:“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其实还真的就是老二的私心,毕竟他其实一直挺不甘心的,他争强好胜但胆小自私,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明白的,性格上的缺点嘛,据说跟父亲一个样。而父亲可以把当年那个岌岌可危的大宋干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就不能把辽国中兴一下呢?就算知道不能当罪人,但起码得让人提起来的时候说上一句这好家伙真的是挽大厦之将倾。

    也许这就是存在感的意义吧,二爷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和钱王爷谈合作,其实就是想利用江浙钱家的影响力带动一下洛阳的学术气氛,不求说能和长安金陵一样,起码是得有点样子吧?

    三爷的性子就像是的表哥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也不太乐意掌权,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业,现在辽国其实实际权力就是掌握在韩琦的手里,自己现在去从他那夺点权过来,想必他也不会不给,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是当今辽帝最信任的人,而且背靠着宋北云这三个烫金大字,分点权不过分吧?

    那么就像父亲终其一生没有为辽国服务一样,他儿子专门帮助辽国,这也不过分吧?要说什么不孝,姨娘就不是娘了?帮姨娘打理一下江山怎么了?

    既然父亲说不会强行统一辽国,那他就觉得自己还是有足够时间的,反正目标都是统一对吧,破破烂烂的统一会被人说是吞并的。得体体面面、光明正大还带着骄傲的合二为一,这没问题吧?父亲也不会怪罪对吧!

    他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要是宋北云知道自家儿子脑里都是这些玩意,他一定会悔不当初,当年就应该用纸把他包起来糊在墙上。

    不过宋北云现在可没工夫去折腾他们了,因为今天沉寂许久的好消息再次传来,短波无线电诞生了,宋北云也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用矿石收音机收听到了长安之声。

    不夸张的说,这带着杂音的播报声,在宋北云那里就是人类至今为止所发出的最强音,他代表着电气时代序幕正式拉开了,与蒸汽、燃料时代并驾齐驱。

    “只有一个台啊。”宋北云拧着矿石收音机的旋钮:“来个说相声的啊。”

911、十九年10月23日 雨

    有了广播,下一步就是无线电通讯,妙言点亮了半导体和三极管技术,虽然现在质量还在磨合期,但至少未来可期。

    在基础理论支持的情况下,这个技术会非常快速的成型,并且拥有一定的实战意义。

    不过现在这只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的半导体估计还得要个几年才能广泛列装。

    宋北云表示对此充满信心。

    而好消息这几年一直不少,比如第一条铁路正式进入运营状态,剩下的七条铁路干线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长安到玉门关的铁路最晚会在今年十二月份正式通车。

    这标志着这个时代的运载能力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台阶,而且这也代表着中国的工业革命正式开始了。

    这个文明的工业革命走了一条全新的,没有被人尝试过的道路,它并没有通过血腥的原始积累而是利用了本民族的一些特性来完成了这个人类史上的壮举。

    如果幸运,宋北云有生之年是可以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化国家诞生的。

    他觉得自己保守估计还能活个四十年,四十年之后他八十岁时,即便是后续的科学进步都进入到了一个正常的发展速度,那也足他能够坐上民航飞机了。

    所以今日宋北云的心情极好,即便是明天左柔就要上交作战计划了,但这仍然挡不住宋北云再次去了西北联大上课。

    他现在再给人上课时已经不会再有人说他“太过于年轻”了,大家都已经习惯性叫他先生了。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生真的是有意思,恍恍惚惚之间半辈子就过去了。

    “先生,我有个问题。”

    在提问时间时,有一个少年首先站了起来,他在面对宋北云时多少还有些心惊胆颤,犹豫了有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有一个波斯的朋友问我,将来我们会不会变成一头怎么都喂不饱的巨兽,肆意侵略别的国家,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抵御我们的铁蹄,所以他们很担心。”

    因为这堂课本身就是公共关系课,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在情理之中的。

    宋北云笑着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双手撑在讲台上,环视一周:“你们觉得会还是不会?”

    下头传来了小声的讨论,但每个人都各抒己见并没有达成统一的答案。

    对此宋北云并不意外,因为下头的年轻人是迷茫的,他们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去了解和琢磨,这也就是课堂的意义所在。

    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面:“回去告诉你的波斯朋友,答案是不会。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你告诉他,华夏文明从诞生之初开始就是一个谦逊、低调、求同存异的文明,它对任何理念的秉持都不是唯一性的,即便是曾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时也并没有将其他学术赶尽杀绝。所以我们可以相信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尊重和认同其他文明的存在意义,我们无意去称王称霸,更没有兴趣对其他国家指手画脚,我们当下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终极目标是吃好穿暖,让所有人有尊严的活着。”

    “可是先生,我们现在已经在战争准备了呀。他们就是因此而感觉担忧的。”

    宋北云对这个问题很早就有了打算,因为未来一定会有人问起来的,他需要回答也必须回答,对待疑问如果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就会被无限放大,阴谋论可是从来没有死过。

    “很好,你的问题我很喜欢。”

    说实在的,宋北云现在越来越喜欢听到质疑声了,因为有质疑就代表在思考,在思考就能讲道理,能讲道理就会去学习,会学习就代表会进步,这将是个人的进步同时也是社会的进步。

    面对质疑时,一定不能用白皮们善用的政治正确去压制质疑声,而是应该学会积极的回应质疑,既然坚持干这件事那必然是有坚持这件事的道理和其背后的原因,这件事背后的深度和广度究竟各自代表着什么意思,这才是真正应该有的态度。

    就比如现在,他们质疑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远在欧洲的那个东西究竟代表着什么,更没有跟他们切实的接触过,而这次的备战本身就与大宋一贯以来坚持的国策出现了矛盾点。

    所以宋北云需要的是一份系统的解释。

    他很快把那个黄阿毛所讲的话复述给了在场的学生听,然后又把这些年那个集团所干的事情掰开、揉碎的讲述了出来。

    更是仔细的阐述了这一战为什么是不可避免的,它看上去违背了当下的国策,但其实从深层次的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仍然是处于律法赋予的职权之内。

    因为如今的备战本质上并非侵略而是要维持亚洲地区的繁荣和稳定,以及面对外来威胁时的主动出击。作为负责任的国家,需要协助所有与本国交好的国家进行对可能存在的风险的排查和肃清,这是一种责任也是必须要肩负起来的职责。

    而且那个集团它本身就并非正常国家,它的理念充满了对反人类的向往,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执行他们罪恶的理念了,再加上这些年他们的阵线一直在向东方移动,如果不加以遏制,很快战火就会燃烧到边境线,继而席卷整个中国。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外交手段来解决,对此宋北云坚定的表示中国绝对不会与那个集团产生任何交集,更不会跟他们以对等姿态进行谈判,更不可能跟他们进行所谓的地域划分,因为那样无异于与邪祟为伍、与罪恶作伴。

    之后宋北云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正义是否存在?”

    有人说正义并不存在有人说存在,而对此宋北云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没有定性的问题,怀疑论和肯定论斗争了几千年了,最终没有分出胜负,但只有坚持者明白他们坚持的是什么。

    战争必然会发生,而宋北云个人的功过是非,他不去做任何考虑,因为如果他对了,历史会为他正名,如果他错了,历史会揭开他的伤疤。不要说什么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真正的历史永远存在于客观的事实之中,正确和错误也从来都会流传于其他人口中。

    一切伟大的人都对篡改历史没有兴趣,宋北云同样也不会有兴趣,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这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胸怀。

    他只干他认为对的事,小心谨慎和光明正大并非是反义词。

    对战争结果,他抱有信心,而对战争的过程,他极端小心。质疑声会有,现在会有、未来依然存在,但这件事如果不由他来干,更大的磨难便会降临。

    骂名什么的,谁在乎过?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当然,宋北云也没有把所有的内容都说出来,因为如果那个集团只祸害欧洲,他一点兴趣管的兴趣都没有,他是个自私的人,但问题是那玩意可是世界级毒瘤,它把亚非欧大陆给祸害了一个遍。

    而且它和现在的日本国有着非常明显的诧异,现在的日本国有野心,但却仍然是汉文化圈的一员,****并没有转世托生,宋北云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而去惩罚他们,只能预防和遏制。

    但欧洲那个集团,它不光是转世投胎了,而且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开始行动了。这是已经发生并且即将会恶化的事情,所以这两件事是有根本上的不同。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整个欧洲都挂上了那面旗帜吧,想来还是有点恐怖呢,要知道欧洲加起来也能有个一千万平方公里,就现在来讲他们论土地论人口可都不怎么输大中华区。

    没出几个小时,宋北云的言论就已经在长安所有的外国人那里开始传播开来了,他们不是完全放心但却也安稳了不少,因为说这个话的人不是别人恰好是宋北云本人,这无异于他给世界的一个承诺。

    “挂红旗吧。”宋北云回去之后对妙言说道:“是时候了。”

    “哪面红旗?”

    “咱们心里的那面。”

    一夜之间,整个长安的衙门、军队都挂上了红旗,它就像一把山火,开始逐渐辐射开来,一面接着一面,从最中心的陕西蔓延了出去。

    而赵性还给他的星星也终究是照耀在了头顶,宋北云站在办公室里,仰头看着前方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旗帜,却是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按常理来说他不该哭的,他是站在浪涛之上的人,心志坚定到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要冰冷。但这一刻他终究是忍不住了,被压抑许久的思念沸腾了起来,与之一起沸腾的还有理想和信仰。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终于还是做到了,而且他相信很快千里山河就会像霜天的红叶一样被染得通红。

    痛哭之后,宋北云反而是安定了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不光安定还愈发的坚定,因为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那面旗帜赋予他的使命。

    “虽千万人吾往矣。”宋北云突然念叨着赵性总是嬉皮笑脸说的那句话,他突然能够感受到赵性被星光感召时的力量了,他裹紧身上的大衣,看着天上飘落的冷雨,眉头紧蹙。

    只是在一天之内,气氛陡变,战争的氛围愈发的浓烈,而随着他明牌宣战,越来越多的消息就聚拢到了这里。

    原来不止黄阿毛是从那边逃过来的,有很多人都是从那里过来的,他们在确定这里要与那个恶魔宣战之后,都现身开始控诉那边的罪恶和野蛮。

    很快这样的声音就掩盖掉了关于战争的质疑声,因为再也没人不信宋北云的话了,原来世界的那一端还真的是存在着那样恐怖的东西。

    而这个信息所带来的副作用也是逐渐展露出来,那就是西域诸国都再次递交国书想要归附大宋,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真的不想成为欧亚之间斗争的缓冲带,他们需要一份保护,需要强大、文明、正义的一方来保护他们。

    波斯的使者也连夜寻了上来,他们甚至不顾之前跟汤饼教发生的不愉快,直接跟宋北云签了一百年的双边互助条约,允许中国的军队在他们本国的土地上进行过境、停驻、补给和休整,并且自己也会投放一部分军队加入到战争之中。

    之后整个亚洲都动了起来,不管是不是曾经有间隙矛盾的国家纷纷向大宋递交国书,希望结盟或者成为战略伙伴。

    但大宋从不结盟,所以很多国家真的是急的跳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们索性学着西域诸国直接一纸诉求想要并入大宋。

    可能是事与愿违吧,除了西域诸国的请求,大宋把其他国家的请求全部都否了。不过虽然不同意他们并入国土的请求,但宋北云答应会协助他们抵御外敌。

    到了这一步,大宋这些年坚持的国策终究是起了作用,宋北云近二十年前的预言也终于灵验了,在极快的速度下,亚洲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备战备到在第二十个年头刚开春时,整个亚洲的贸易量翻了三倍还要多,甚至还在往上涨。

    而这都是次要的,关键的是许多小国即便他们没有被大宋他同意入赘,但同样挂起了属于大宋的红旗。

    “二哥……咱们挂还是不挂啊?”

    三爷看着手上的红旗,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二哥,现在整个大宋都挂上了这面旗帜,而辽国就像是万点红中一点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韩大人怎么看?”

    韩琦抿着嘴抬起眼皮:“陛下,臣以为不能挂。一旦挂了,辽国便没了。但要是不挂,等到宋国腾出手来,会收拾辽国。”

    二爷死死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三爷。三爷蹲在龙椅上直发愁,如果不挂的确是会被收拾的,但……

    “挂吧。”二爷突然仰起头说道:“辽国派出远征军协助宋国,远征军悬挂此旗,但辽国国内不许悬挂。”

    韩琦一愣,看向二爷,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不愧是宋北云的亲儿子啊。

912、二十年2月3日 晴

    “这个我觉得不对。”

    宋北云手边摆着两份东西,一份是左柔递交经过数次修改的作战计划,一份是枢密院联合三省衙门共同提出的关于未来大宋版图以及领土扩充方案。

    这份方案中提出,需要改变大宋的战略模式,进入到极强权领域之中对周边及其他国家进行控制。

    宋北云看完这个东西之后,直接眉头都皱起来了,他点了点桌子上的方案,对下头坐着的诸公道:“你们研究了三年,就研究出了这?靠压制他国主权来维持霸权,这是哪个混账东西想出来的路数?”

    他现在可不跟这些家伙客气了,根本用不着客气,就有些时候吧,他发现这些人真的是被时代局限性给限制的太死板了。

    下头自然是无人主动应声,因为这是他们现阶段能想到的最好方式了。

    宋北云大概也能明白,所以并没有太过于苛责,只是笑着摇头道:“我们的未来是不可以通过压榨他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来实现的,这本质上是一种掠夺,掠夺和竞争之间的关系你们还没有搞清楚吗?我之前都让你们去上过经济学的课了,怎么还会想出来这种馊点子?给我整明白了再提上来。”

    对于这些畅想,宋北云认为这绝对就是走上了霸权主义的老路,事实证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霸权主义并不能实现永久的兴盛。

    他从未来来,看到过太多的例子,但他并没有在任何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中谋求出路,因为两者之间的根本路径是不同的。

    从经济学角度来说,纵观历史上出现过的殖民帝国,不管是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法国这些老牌殖民帝国,还是以美帝为首的新型资本强国,其都有一个核心的特质,就是他们本身就不是商品流通的最大市场,那么如果要开辟一个足够支撑他们资本扩充的市场,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武装殖民和主权压迫,以压榨他国主权来换取经济利益和获取市场规模。

    鸦片战争和广场协议就是最典型的手段,这就是以强权手段来完成外部市场的融合,强迫其他主权国家被动接受,这本质上就是一种外交霸凌行为。

    它的内核就跟文明二字根本不沾边,所以说这条路并非是宋北云所设想的道路。

    竞争虽然也会导致战争,但和掠夺战争并不是同一个概念,甚至不在一个领域之内。

    强权思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同时也是最大的市场拥有者时,会出现怎样的形态。

    那个模型就一定不会是最常见的长手长脚的帝国主义形态了,而是恒星系模型,因为恒星必定是恒星系中最强大的星体,周围的行星则会因为它的存在而改变存在模式,但如果能够把握好那个程度,最终恒星系会变得持久而稳定。

    这最好的先例就是唐王朝,前唐虽然现在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但问题在于它的存在在当时那个世界架构里就是一颗无比亮眼的恒星,于是乎一个近似完美的万国来朝就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庞大的人口基数、最大的贸易市场和最健全的社会行业体系,这就必然会成为一种核心趋势。那就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无法拒绝我。

    因为内卷嘛,就像西域诸国一样,只要其中一个国家对大宋进行了全面放开和双边互惠,那么其他国家必然是要效仿的,即便是像黑突厥那样恨汉人恨到牙齿打颤的国家也没有办法拒绝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他们虽然也会偶尔搞一些小动作,但在大方向上必然会无条件支持大宋的所有行为,因为是利益共同体,市场和民生决定了他们的思维角度。

    试想一下,如果像楼兰那样屁股大小而且特产只有漂亮姑娘的国家,因为和大宋的合作而受到了保护并且自身得以发展,哪怕是只在大宋的唇齿之下捡一些漏下来的汤汤水水都足够它在西域那片地方成为地区性强国,那其他小国怎么想?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就知道了,那些国家的皇帝恐怕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依靠着东边的庞然大物来维系自身存在的价值。

    于是大宋就成为了诸多国家的恒星,它拥有着市场、规模、人口、技术的绝对制高点,并且拥有着绝对的军事主导地位。

    最关键的是——大宋欢迎所有人。

    宋北云不止一次去告诫那些官员,无知一点都没事,蠢一点都能原谅,但千万不能傲慢,无知和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而这帮人现在就有这个倾向了,这让宋北云怎么能够不生气?

    被宋北云训斥一通的大佬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走了,他们走到门口时刚巧碰见赵性夹着包走了过来,他们连忙向赵性见礼,而老赵看到他们却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哟,挨骂了?哈哈哈哈哈……”

    哎哟这个气啊,被宋北云骂都不如被这混蛋前皇帝嘲笑来的气,这人……真的是哪里都好,就是嘴太欠了。

    “你们啊你们,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们了?你们的预想方案肯定是不可能通过的,它既背离了我国的核心思想也背离了人民群众的****,不接地气而且透着一股穷人乍富的洋洋自得,你们不听,现在好了吧?挨骂了吧。”

    衮衮诸公脸色都极难看,小声告罪一声便找出了千奇百怪的理由落荒而逃。

    赵性此时走了进来,宋北云把位置让给了他,但他却在旁边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坐:“咱们之间就别玩这一套了,这次来我是要跟你提辞的。”

    宋北云愣了一下:“啥?”

    “辞职!辞职辞职辞职!爷不干了!”

    “你他娘的疯了是吧?又疯了是吧?”

    “不是,我的历史使命完成了,我再不下来,会有人想复辟帝制的。这个阶段咱们最后一步就是彻底把遗老遗少们对皇帝的念想彻底断了,要么你让我流放他乡要么你把我送到城门口一刀砍了,我怕死,不想被砍,那我干脆就辞职好了。”赵性摆着手说道:“你看我陪你也煎熬了二十多年了,是不是得把长生不老药给我了?”

    “你还惦记这个呢?”

    “嗯。”赵性点头道:“你要吃你就吃,你要不吃就给我吐出来,爷也不跟你客气。反正不管真假,咱们总归是得有一个去试试看,万一成了呢?”

    宋北云皱着眉头,半晌没有回应。赵性却有些等不及了,他轻叹一声:“咱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到头了,年纪么也四十来岁了,趁着这个点,我去外头走走瞧瞧,也算是一种修行。到时候咱们喝一顿,然后趁着酒未醒天未亮,我一走了之。你对外头就说我喝酒暴毙了,然后给我立下牌位,儿子女儿都留给你了,帮我照顾好,老婆么……你看着也给照顾一下。”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啊!”宋北云突然涌出了一种无力感,赵性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力,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像个孩子。

    赵性靠在那也不说话,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赵性还是开口了:“其实也要怪你吧,你给我描述了这个世界,我心里就整天想着他,也算是人各有志。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坐着轮椅被人推到灯塔上去感慨此生已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那你那大几百万的穷弟兄怎么办?”

    “你啊!火苗本身就是你递给我的,你再接过去就好。”

    宋北云的牙咬得咔咔响:“我真想打死你啊。”

    “你现在可不一定打得过我咯。”

    赵性笑了起来,宋北云也跟着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都说出了人各有志,宋北云也没有什么好劝的了,反正赵性一生都是放浪颠簸,他本该生来就是一个诗人却无奈成了皇帝,如今他自己把皇帝作没了,再次成为了诗人。

    “对了,我有个问题,将来宋辽统一之后,你打算定都在哪里?”

    “我是北平侯。”

    “行,明白了。那地方确实不错。”赵性点了点头:“走了,过两天出发之前一起喝个酒。”

    “等会!”宋北云起身:“你跟我来。”

    既然赵性去意已决,而且这样不管不顾,那宋北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送他完成最后一段的念想吧。

    于是宋北云把赵性带到了老头子的面前,因为他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根本不相信什么九纹龙、长生药这一套,所以就不如让赵性来代替他来发扬门派好了。

    虽然老头子对宋北云的行为表示愕然,但在说明白之后倒也是释然了,既然大家都退而求其次,那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赵性就这样直接投到了老头子的门下,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也成了宋北云的师弟。

    这对老头子也好、对宋北云也罢,都算是一份交代了,什么长生不老不长生不老,其实两个人都不确定它到底存在不存在。

    赵性也很高兴,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极端追求新鲜感的人,当皇帝也好、打仗也罢都不过是图个新鲜,现在有新鲜的东西给他玩,他自然也就不想着那么快的离开了。

    不过虽然不离开,但的确正如他所说的,他要是再不卸任跑路,那就一定会有人开始复辟帝制的,毕竟开化程度也就到这了,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思想割裂,需要最少二十年的教育才能把整体水平提上去。

    而就在此时此刻,身在异乡异地的狗蛋正靠在战壕里跟同伴分食着一瓶罐头,参军条件艰苦,但他虽身为大宋最顶级贵族却一声苦都没喊过,白天跟寻常士兵一样作训整备,晚上则在大帐里和其他书生兵一道教士兵识字扫盲。

    虽然很苦,但却让人很充实。

    再加上狗蛋本身身体素质过硬又有文化,在军营中他很受喜爱,许多士兵写家书都靠他执笔。

    这日,月明星稀,他们接到了侦查任务,本来狗蛋并不需要出来执行任务,但他却不肯在后方待着,便随着侦察连一起出动在茫茫的群山之中摸索着前进。

    “等打完仗,我回去之后应该能当个连长。”跟狗蛋一起吃罐头的那个大兵笑着说道:“到时我就能将爹妈接到城里去住了。”

    “战场上不要说这些话。”狗蛋吃了一口罐头,探出头观察一阵,发现并没有动静后,他继续坐回了壕沟之中,拍了拍身上的土:“吃完了没有?吃完我们要出发了。”

    “吃完了。”

    “走!”

    狗蛋一招手,十几人立刻从黑暗中如鬼魅一般出现,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们沿着道路两侧走走藏藏,可刚要到预定地点时,突然听到远处有连成片的犬吠声,他们互相看了看继续往前摸索了一阵,却是发现前方开阔地居然有一个两万人规模的军队驻扎在那里。

    “停!”

    狗蛋伸出手示意,然后从怀中拿出地图借着月光看了起来,因为在这里居然出现了目标军队!

    他仔细比对了一下路径,发现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尼尼微。

    也就是说……对面终于开始进军了。

    “走这条线么。”狗蛋扬起手一握拳,在地图上标注上位置之后,一行侦察兵迅速撤退而去。

    他们很快把这个消息带给了他们那个大营的主将,主将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两万人么?”

    “将军,我以为他们绝不止两万人,根据地势图来看,他们可能兵分两路而来。”

    “我们只有八千人。”

    主将抿着嘴沉吟道:“遣人求援,其他人准备依托有利地形阻击敌人。”

    狗蛋应了一声,立刻就要出去准备,但却被将军喊住了:“你等一下。”

    “将军何事?”

    “明日之前你必须离营,向后方大本营而去,不要留在这里了。”

    “为什么!”狗蛋满脸惊愕:“我是犯了错吗?”

    “祖宗唉,我叫你一声祖宗了。”主将双手撑在桌子上:“你是云帅的亲儿子啊,这要真让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云帅交代?”

    这个将领当年跟宋北云一并从南昌开始,一步步从最底层的城门小兵成为了将军,他自然是认识狗蛋的。

    “我不,正因为我是云帅的儿子,我更不能退后半步!即便战死也不可为父亲、为家、为国抹黑,我不退!”

    “这是命令!”那将军重重拍在了桌子上:“立刻执行,你去大本营求援!”

    狗蛋极不忿,但在听到“这是命令”四个字后还是本能的立正:“是!”

913、二十年2月9日 雨

    根据侦查连传递回来的讯息,对方的军力远在己方之上,而且装备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落后。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将军,在执行计划时一定是需要随机应变的,在这样实力悬殊的军力对比下,最好的战术仍然是大宋延续多年的防御战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大本营的支援。

    大本营距离先锋营相隔大概为四百公里,也就是说支援部队最快最快也需要十四天抵达,这还是急行军的状态下,一般情况则是需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够抵达战场并投入战斗。

    也就是说大宋第四先锋营需要依靠有利地形在这个地方死守下二十天。

    先锋营的将军解开脖子上的扣子,他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甚至可能会是一场有死无生的战役。

    在前几天时,他已经发动部下对当下他们坐镇的城镇进行了坚壁清野,城内的居民都已经在当地官员的配合下撤离了出去。

    “报将军!对方正以急行军朝我部靠拢,似乎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核实人数大约为三万七千人。”

    “我的天……”

    先锋营的将军名为谷大为,曾是跟着宋北云收复过南昌城,也一路打到了长安。后来参加了军官训练营,因为读过几年书,所以后又被选拔入了北海新军,成为了军官教导团的一员。

    他的战术能力在北海军中不算突出,但的确也算是良将了,在得到情报之后,他立刻对双方战力进行了评估,但评估的结果不容乐观。

    先锋营没有重火力,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再加上对方持有一定的重火力,所以这场仗非常难打。

    但越是难打越要打,因为一旦撤出这个关隘就等于把背后的千里平原暴露给了敌人,这会造成战略上的被动。

    谷大为叉着腰长出一口气:“不管了,先打再说。”

    当日下午,敌人的先锋就已经抵达了三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宋军则静静的等待在战壕之中,双方暂时都保持平静,但这个距离,其实已经可以说是一触即发了。

    “报!将军,侦查连逮了两个敌方的探子。”

    谷大为跟着那名士兵来的关押俘虏的地方,因为语言不通,这边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但他们的装备却让谷大为觉得有些眼熟。

    他们背着步枪,身上还佩戴着手枪,这个配置跟宋军几乎一样,甚至于他们身上的武装带都让人看着极眼熟。

    谷大为将他们的装备摆在桌上和大宋列装的制式武器进行对比,这才发现这两个从来没打过照面的国家所弄出来的东西不光思路一样,就连结构也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的东西更加粗糙,不像大宋这边的精致,他们两把同样的武器之间有的零件能够互换但有的零件却怎么也对不上,子弹的做工相对可以,但卡壳率也在百分之十五左右,这基本上八枪就要一卡,跟大宋三十五发才卡一下的构造相差甚远。

    但武器装备略落后不代表这边就能掉以轻心,要知道他们一路途径西域波斯诸国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同款武器的,而其他国家大部分还是在用钢刀冲战壕呢。

    就在谷大为惊愕之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枪声,这代表着阻击战正式打响了。

    很快,情报被不断递送过来,而外头的枪声也变得像过年一样开始噼啪乱响其中还夹杂着不知名的炮声。

    听到这个声音,谷大为心中咯噔一声,因为对面有炮……

    炮声隆隆作响,震得谷大为头顶的房屋簌簌掉灰尘,他紧张的看着地图,试图找出一个突破口。

    而这时在城外,双方的遭遇战毫无预兆的开始了,这突如其来的冲突两双方都很惊讶。

    大宋惊讶的是对方居然也有热武器,而对方惊讶的是这亚洲的野蛮人居然他娘的有机枪!

    这一照面,双方都有些打蒙了,就只能凭借本能开始进行射击,因为对面拥有炮击优势,所以面前还能顶得住这被伏击的绝对劣势。

    而当战役开始的第二个小时,对面指挥官都处于一脸迷茫的状态,他对这里的估计是三万人,四小时解决战斗占领这座遏制咽喉的要塞城市。

    但现在两个小时了,自己这边损失三千多人,但却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不得上前。

    对面到底是什么人?欧洲部队的指挥官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这个问题,他们作为欧洲最精锐的部队,从来都是在战场上如神一般的存在,那些只会拿弓箭和砍刀的野蛮人根本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但今天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他手下的斥候冲了进来,激动的喊道:“将军,前线快顶不住了!需要炮火支援。”

    而此时此刻,谷大为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敌人势微,很快应该就会开始炮击。”

    “全员入战壕。”

    果不其然,就当他下达命令之后不到三十分钟,大量的炮弹便从天而降。

    虽然这些炮弹的杀伤力有限,但架不住数量庞大,而且顾大伟发现他们使用的好像抛射炮,也就是迫击炮。这就让他犯难了,用迫击炮炸战壕虽然效果并不明显,因为大型的堑壕具备完整的作战系统,里边会设有指挥所,眺望台,通讯所等等军事工事应有尽有,是部队用来打时间较长的战争时用来休息生活的场所,并非只是临时构建的几个排水沟。

    但在这样的火力压制下,他们也没办法露头了……

    先头部队的难处就在这里了,如果是后方大本营的遭遇战,遇到这样的炮击,直接就可以用炮火回击,双方炮战就是了。

    但先头部队的轻装前行,执行任务的方向不同让他们无法携带太多的弹药,更别提炮弹了。

    “等天黑。”谷大为被炮弹震得缩了一下脖子:“四营抹黑出去打一波屁股。”

    黑夜永远是战场上最可怕的死神,因为谁也不知道漆黑之中隐藏着什么,但这恰巧是肩负着侦查任务的先锋营最擅长的事情。

    黑夜逐渐来临,外头的炮声渐渐停止,四营悄悄的摸了出去,而此刻对方将领也在临时指挥部中分析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他意识到对方显然缺少重火力,但单兵能力极强,而且具有相当先进的军事作战知识,自己在火力优势下居然没有捞到一丁点好处,从下午一直到现在,他们就损失超过五千人,然而这五千人基本就等于白白牺牲了,因为他们的战线并没有推进半步。

    “我从没听说过那些下等野蛮人能有这样的战力,你们之前不是说这里的人还是只会骑在马上用刀砍吗?”

    欧洲方面的指挥官是个大胡子,他在指挥部里大发雷霆:“这样让我怎么跟元帅交代!怎么跟那位大人交代!”

    他的参谋和副官都是无言以对,这次他们明显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战斗能力,他们以为这座城市里也许会抵抗,但绝对抵抗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完全占领,就如他们一直推进时的顺畅,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锋利滚烫的热刀切黄油,毫不费力。

    但今天他们却遭到了远征以来最大的挫折,甚至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对面是谁!

    这让他们不得不放下傲慢,将暗哨重新启用布置在周围。

    而他们的暗哨此刻却正在遭到一场屠杀……大宋先锋队的四营正是狗蛋的那个营,他们是最精锐的士兵,最擅长的就是摸哨、偷袭和制造混乱。

    那些暗哨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日常演练中经常出现的部分,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就像无声阎罗一般收割着这些暗哨的生命。

    也许是一支黑暗中的弩箭,也许是突如其来被扭断脖子,四营三百余人就这样地毯式的清理着遍布在树林之中的暗哨并一步一步朝他们的炮兵阵地抵近。

    “要是我狗蛋哥在,他那身手才叫利索。”脸上抹着油彩的连胜趴在隐蔽处仔细盯着前方的那黄豆大小的敌方大营:“就刚才那个瘪三,都来不及叫唤就没了。”

    “狗蛋哥不是求援去了么?”旁边的周成小声说道:“其实我挺不希望他在的,他是读书人,读书人就不该来这。他得好好读书才对。”

    “好了,别说话!”

    连胜看到前方正有一队四个人牵着狗朝这个方向巡逻而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四人将背后的军弩拿了出来,连胜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前方的四个人,轻轻握住了拳头。

    同伴会意,纷纷举起了弩箭对准了自己的目标,当对方的巡逻士兵抵近到了射程之内,四把弩箭几乎同时发射,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倒了那几个巡逻士兵。

    而他们的狗甚至还没来得及吠叫就被连胜扑过去一把扭断了脖子。

    可就当他们打算补刀的时候,地上的一个哨兵用最后一口气吹响了那该死的哨子。

    “他娘的!”连胜将手弩一扔,抄起身后的短柄枪:“准备战斗!”

    这一声哨子划破了夜空,敌人的炮兵阵地立刻紧张了起来,原本休息的士兵都开始慌乱的冲了出来,拿着武器开始四处扫射了起来。

    “就这?”

    连胜猫着腰嘀咕了一阵,然后带着人就冲了上去,他们利用黑夜和特殊加工过的武器借助着石头和灌木丛的掩护开始对敌人进行的突击。

    一开始时,敌人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在慌乱之中他们并没有掌握连胜一行四人的动向,所以被打得十分被动。

    这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敌人主力来了”,然后整个炮兵阵地当时就乱了阵脚,连胜抓住这次好机会,一路突击到了敌方腹地,然后直接从背包中拿出了炸药贴在了阵地周围的弹药箱上。

    很快,一声惊天巨响和一朵赤红色的云朵从炮兵阵地上蒸腾而起,巨大的火光甚至在几公里之外的宋军营地都能清晰看到这道火光。

    “好样的!”

    谷大为用望远镜看到对方炮兵阵地的场景:“四营不愧是老子的心头肉。”

    而就是这声爆炸,让敌人彻底乱了起来,不光是炮兵阵地周围的敌人开始四散逃跑,就连赶来增援的人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个够呛。

    他们前后大概能有了四五百人,就这样被连胜四个人撵着屁股跑。

    有个跑的慢的,被周成一脚踹到,照着脑袋上就是一枪托。

    而这时,其他连队也逐渐有了成果,利用连胜这边制造的混乱,四营其他弟兄迅速组成突击阵线,开始全面清扫敌人炮兵阵地。

    这时敌人的大后方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们寻思着大家都是先锋营,凭什么对面能打夜战?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了,在指挥官的沉着冷静下,他们迅速组织了撤退,保护了有生力量。

    不过即便是这样,仍有近两千人被四营给缴了枪,所有的炮阵都被彻底给掀了盖子。就光是连胜这四人小队就足足俘虏了一百三十余人。

    天亮时,宋军前往地点打扫战场,谷大为也亲自去了,看到连胜身后捆了那么一长条的敌军,他有些懵:“这……都是你们几个干的?”

    “对啊。”连胜脸上全是黑灰,声音有些许沙哑:“昨日我们出了些小失误,被发现了。索性就跟他们干起来了,这帮杂种不但不投降,还胆敢朝我还击,那不能忍。”

    谷大为站在那,有些怀疑人生。

    而对方指挥官此刻也明白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从意大利一路横跨欧亚大陆,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经过这一夜,双方对对方都进行二次评估,之前欧洲军认为这里是只会挥舞菜刀的野蛮人,宋军下意识认为欧洲军是和锅盔山蓝军一样的怪物。

    但现在……他们的评价完全两级反转了,大宋军对他们的评价就五个字“他们会打仗?”,而欧洲军对这股不明武装力量的评价也是五个字“他们好厉害!”。

    “不能轻敌。”谷大为此刻拿着评估报告对下头几个营长说:“他们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的补给也不多了,后面会非常辛苦,甚至要做好跟他们拼刺刀的觉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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