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5月15日 阴 困人天气日初长
给王爷上课这种事,亏了福王这人是个不计较礼法、性子跳脱的人,加上多年军旅生涯,否则一个无名之辈胆敢给王爷上课,那是得拖出去打死的节奏。
不过幸好,福王也听不懂,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听不懂也不好意思问,所以昨日上的课今日金铃儿就被困在家中出不来了,宋北云都不用过脑子就知道一定是福王拽着金铃儿在给他讲课呢。
金铃儿没来,这倒也是个好事情,至少宋北云能够安稳在家窝着,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相比较顶着闷热的天气在外头晃荡,还不如赤着脚躲在房里看看书练练字逗逗俏俏。
“别闹别闹……“俏俏按住宋北云的手:“外头有人敲门的。”
“让他敲去,俏俏宝贝快快把外衣脱了,我们睡个午觉。”
“整日说些死鬼话。”俏俏从竹床上跳下,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我去开门。”
宋北云叹了口气:“去吧去吧。”
俏俏走出房门,脆生生的应道:“来了来了,莫敲了。”
说完,她走到井口拿出手巾沾了些清水捂在脸上让绯红的脸蛋稍稍降温,然后等觉得差不多时才摇摆腰肢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门开,外头站着一名青衣书生,俏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想不起他性谁名何了,但礼数倒是不能少,她轻巧行了个礼:“公子何事?”
“北云老弟在吗?你便与他讲讲,说北坡前来拜访。”
“好。”
俏俏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房间里,看着敞开着衣服一副死样的宋北云:“快将衣裳穿上,外头一个说是叫北坡的人来找你了。”
“北坡?”宋北云坐起身子开始整理衣裳:“他个傻吊来干啥?”
“人家彬彬有礼的,你可莫要丢了我的人,快去!”俏俏催促着:“好歹都是个读书人呢。”
“行行行。”宋北云坐起身子:“让我亲亲先。”
“不行不行,你快些吧。”
“不亲我就不起来了。”宋北云顺势就躺了下去:“快点哦。”
俏俏看到这家伙的无赖样,万般无奈之下撩起头发俯下身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但却被宋北云用力的抱住腰在她的脖子上嘬出了个红印子。
“你这人……”俏俏起身之后打了他一下:“浑死了。”
宋北云下了地,穿上鞋之后想了想,干脆直接甩掉一只鞋,只穿着一只鞋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的就冲了出去。
“你衣裳!衣裳还没穿好呢!”
俏俏就跟着他冲到了外头,而宋北云不顾那些,就以这个姿态来到了门口,手忙脚乱的系好衣带子后,他颇为抱歉的朝北坡拱手道:“弟弟这正在午休,不知北坡兄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北坡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发现他不光是衣冠不整,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这一幕让他大为欣喜,连忙回礼道:“北云贤弟,你可是太客气了。”
说罢,他将手中用油纸包好的腊肉递给俏俏:“家父虽是一州刺史,可为兄也不过是个清贫书生,这好东西没有,几方自家腊肉希望贤弟不要嫌弃。”
送腊肉这个习惯嘛,还真的就是书生之间互相的赠礼,因为书贵的很,即便是至交好友也绝少增书,再加上只要是个读书人便以清贫为荣,这一方好腊肉就代表着互相之间的看中,这个知识点也算是宋北云正儿八经从玉生哥那学来的东西。
“哥哥呀,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宋北云赶紧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俏俏,快些去沏壶好茶,我要与北坡兄青梅煮茶。”“
“哈哈哈,他人煮酒,你我煮茶,也好也好。”北坡高兴的说道:“走,前方带路吧。”
来到宋北云的房间,这里被分了两间,里间小屋是卧室,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没个什么了,外头则是宋北云的书房,上面堆满了手抄的书籍,大部分都是用来练字的,少部分则是一些从福王那抄来的孤本,倒也是颇有墨香。
“唔……”北坡一进来便深吸了一口气并环顾四周起来:“贤弟,你这书斋可是个正经读书人才该有的样子,一进屋子墨香扑鼻。”
说着,他翻看起案桌上的手抄本,翻开一页之后,他眼睛顿时凉了起来,端着书侧头问宋北云:“贤弟,这书都是你亲手抄录?”
“这纸贵书更贵,自己抄来省些钱,也能顺手练字陶冶情操。”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才子,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北坡夸这个时倒不是恭维,这人虽是心眼小了些,屁事多了些,但的确是真切的一个爱书爱读书之人,见宋北云那工整的宋体,就如同见着了饴糖的孩童似的,爱不释手。
“这?可是汉史?”北坡坐在矮几前翻阅了几章:“后汉?”
宋北云瞄了一眼,摆出一副羞愧的样子摆摆手:“哥哥莫要说些这个了,可是羞煞我也,此乃贤弟根据着后汉史改写的话本,当个热闹看看便可,做不得真称不得史。”
“哦?那哥哥可要看看了。”
北坡说完便认真看了起来,当看到扉页前言上写着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仔细咂摸一番之后,拍案叫绝:“好词!!!这首临江仙,可是好词啊!顶好的词!你容哥哥看下去。”
真的,这人得找大夫看看了,他指不定是哪有毛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真的看起了宋北云为练字默写的这本瞎凑合的三国演义来,这里头很多细节宋北云都记不真切了,就大概记得一些重大事件节点,然后其他的事都是按照史诗风格自己给续写上去的,跟那援助比是自然比不过的,但仍然不影响北坡看的是津津有味。
“北云,茶和茶点我就放这了,你们自己煮吧,我这便回屋了。”俏俏送来小炉和壶子,还有茶叶和茶点之后,招呼一声就要出去。
“辛苦娘子啦。”
“嗯……”俏俏抿着嘴笑了笑:“你们聊吧。”
但当俏俏走了之后,宋北云刚要开始煮茶时,就发现这北坡竟抓起茶叶就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也不觉得苦涩,反而埋头在这半部三国之中。
宋北云叫了几声,但北坡却根本不搭理,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窗户,依在窗口吃着茶点逗弄着在外头洗衣服的俏俏。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天色就要晚了,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宋北云看到北坡还在那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北坡兄,晚间就留在这小酌几杯?”
“嗯嗯嗯,好好好。”
看到他敷衍的样子,宋北云默默的摇头起身去到了厨房里,今天本没什么菜,不过好在北坡给了一大块好腊肉不是。
既然是腊肉,要宋北云来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来蒸梅干菜,他将早就腌制好的梅干菜取出洗净铺在碗底,再将腊肉洗净切肥瘦相宜的大块,等铁锅冒烟时下锅翻炒出腊油,腊肉两面焦香时再将锅中连油带肉一并扣在梅菜上,等都准备好之后,再用一个碗扣在上头等笼屉上汽,将碗放在其中蒸上半个钟头。
而在蒸肉时,宋北云又用自制的黄豆酱炒了些肉,配上死面的蒸饼,也算是一盘好菜。再将剩下的小杂鱼用猪油细细的煎炸到酥脆,撒上那些个胡人卖来的香料粉和自制的辣味酱。
还有一道白斩鸡也很快被宋北云弄了出来,最后加上一道时令菌菇汤,四菜一汤便摆在了桌上。
“你不喜他,为何还要如此招待他?”
俏俏站在旁边不解的问道:“赶他出门不就是了?”
“人家笑脸相迎,以礼待之。咱们要是赶人出门,这事可就不地道了。”宋北云捏着俏俏的脸说道:“不管怎么样,人家可没干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对吧。”
“也对。”俏俏叹气道:“我这不是怕你委屈嘛。”
“我委屈什么呢,成年人的交际就是这样。”宋北云摊开手:“就连造反都得找个由头,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将人赶出去吧。”
“好了好了,你可莫要信口胡说了。”俏俏捂住宋北云的嘴:“整日造反造反的,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好,听我宝贝俏俏的。你去叫玉生哥吃饭,我去叫那家伙。”
将饭菜端上饭桌之后,宋北云就回到了房间,看到北坡还在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那看书,桌上的凉水都被他给喝了半壶,宋北云倒也是哑然失笑的走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北坡兄!”
被这冷不丁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的北坡连忙抬起头,而他这一抬头却是把宋北云吓了一跳,只见这家伙满脸泪水,鼻涕都快拖到嘴里了,满脸凄惨的看着自己。
“北坡兄……你这是?”
北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擦掉了脸上鼻涕眼泪的,长出一口气:“这陈宫、高顺真豪杰!为人当如此,一身胆色一身义气!陈宫走得从容、高顺走得冷冽,从此三国里少了两个真正的英杰!好曹贼!”
89、5月15日 阴 东风不与周郎便
这北坡真的烦人,虽然他把宋北云做的菜狠狠的夸奖了一番,但架不住这厮吃了饭还赖着不走啊。
晚上时他就坐在外头,脚下点着熏香跟宋北云和玉生两个人摆龙门阵,讲一些风花雪月的屁事,然后不动声色的问宋北云打听金铃儿的事。
“贤弟,你在瑞宝公主下头办事,她平日里都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到这话,玉生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宋北云,而阿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抿着嘴,做沉思状:“这等事哪里是我这等人能知晓的。”
“说的也是……贤弟你可快些考个功名吧,就你之才华,今年头榜必有你之名。”北坡叹气道:“公主以往还三两头会与我一聚,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不见踪影。我也不好登门拜访,也不知她是在做些什么,我担心公主千岁被歹人给蒙蔽了,她虽是有些任性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
宋北云连忙咳嗽了几声:“看来北坡兄对公主是……有那么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势虽比不得公主千岁尊贵,但却也是盼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北坡说话时,眼里都是希冀的光:“若是为兄得娶公主,大婚当日定然让贤弟去题字题诗,届时贤弟之才必然名扬天下。”
玉生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静静的听着,也不说些什么。
宋北云倒是笑得开怀,他朝北坡拱拱手,然后连忙给北坡倒茶:“多谢哥哥美意,来,哥哥茶茶。这茶可是今年新茶,都是从浮梁弄来的是上好绿茶,哥哥多吃些多吃些,这绿茶可绿得顶好。”
“好说好说。”北坡笑盈盈的喝了一口茶:“嗯,茶当真是好茶。”
“对了。”宋北云敬茶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前几日我倒是见了公主一次,她身侧似是有个男子,也不知是谁。”
“嗯?”北坡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凝重了起来:“还有这等事?他与公主……姿态如何?”
“那我可不知,就是见了他用手捏公主千岁的脸。”
“岂有此理!”北坡突然爆了开来,一拳头捶在了石头桌子上:“当真如此大胆?”
宋北云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哥哥若是不信,可以去悄悄去问问那杨文广,他现在可是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
北坡眼珠子转了几圈,心里似是拿了什么主意,用力的点了点头,脸色青白的对宋北云说:“贤弟,今日多有叨扰。你那三国演义,若是……”
“哥哥取去便可,不过还未完本,只写到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
“够了够了,哥哥这便回去抄录一本,此乃旷世之作,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哥哥心中定然要悲痛。”北坡将怀里的版本三国演义紧紧夹在腋下,然后起身向宋北云和玉生作别:“天色已晚,北坡就此别过。”
宋北云也起身挽留了一阵,发现这家伙着急的很,根本不想再多停留,送到了门口就让宋北云回去了。
回到院子中,玉生小声问道:“你为何骗他?”
“玉生哥,你可是知道我的,我不骗人。”宋北云翘着二郎腿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可……可那捏公主殿下的男子,不就是你么?”
“嘿。”宋北云连连摆手:“玉生哥,你这可就有所不知了,我跟金铃儿在人前,那就是标准的上下级关系。捏她的,另有其人。”
“谁?”
“玉生哥,好好想想。”
玉生不笨,只是没有死读书的天赋,而且因为父亲走的早,性子比较木讷内敛,但要是单纯说智力的话,他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佼佼者了。所以在宋北云这么提醒之后,他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然后用手指戳着宋北云的额头:“你啊你啊,整日就憋着个坏。”
“哈哈哈。”宋北云笑着起身:“玉生哥,吃宵夜不?我去煮米粉,你吃不吃?”
“少些辣……”玉生说话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你那辣料吃得人火烧火燎……”
“知道啦。”
而作别宋北云的北坡也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找到杨家,撬开了大门,见到了杨文广。
按照常理来说,他虽是认识杨文广,但关系其实可以说是很差了,毕竟一个是官家的子弟一个是贼人的儿子,而且之前他还嘲弄过杨文广,这次硬着头皮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公主豁出去了,宁可不要脸面了。
“你来作甚?”杨文广十分不喜此人:“怎的?连夜也要来嘲我罪臣之后?”
这时他身后传来他爹虚弱的咳嗽声和询问声:“文广,谁啊?”
“一个熟识之人。”
“那请人进来坐。”
“孩儿明白。”
说完,杨文广上前一把拽住北坡的领口:“莫要以为你是刺史之子我便不敢打你。”
北坡其实也怕,这人可是武将家的人,虽说大宋的武人都不受待见,但若是真打起来……自己这几斤几两那是真不够看,最后被白打一顿,也不好叫爹爹出面,毕竟好面子嘛,若是真的闹大了,自己这点小面子就全完了。
“以往诸般种种,还请杨家兄弟不计前嫌。”北坡长出一口气,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还望海涵。”
杨文广见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今天居然服软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所以他双手抱臂依在门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北坡,也不说话。
“杨家兄弟,诚心还望能冰释前嫌,之前多有得罪只是因那金家,你又为金家卖命,我这心中自是不喜,如今你不再受雇于金家,我们本不应再误会下去。”
“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既然你都屈尊作揖了,那我也没甚好说。你今夜来此是要作甚?”
北坡先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在杨文广眉开眼笑时拐着弯把话题就引到了金铃儿那边。
“这倒是有。”杨文广略微沉思之后,点头说道:“不过那男子我倒也是不认得。”
“那杨家兄弟可否给我描述一番?”
描述……怎么描述嘛,男装的左柔还能怎么描述,唇红齿白、晶莹剔透的个小白脸,这是最让杨文广不齿的那类人,一个男人家家长成那般软绵,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娇俏,令人作呕!
要说读书人里,杨文广就看得上宋北云,那几日闹瘟疫时,他没日没夜的在最危险的地方伏波平涛,虽是满腹才华但杨文广可是看过他换衣时那身上的腱子肉,那可是比上自己都不差在哪的汉子,这等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的人方为栋梁。
那种娘们唧唧的……哼。
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他就给细细的描述了一番,还别说呢,这左柔男装的水平现在越来越高,加上她胸口平平,不上手去摸摸还真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再加上她这人虽然胸口平但长相却是环顾着天下都是数得着的,这一男装还真的就是妥妥的符合这宋人眼光的好货色。站在公主身边虽然有些怪异,却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般配。
那二人似是也不避人,光天化日的就牵着手到处走,搂搂抱抱更是常态,虽然斗嘴也斗,但自小一起长大的习惯绝对不是说穿个男装就能改掉的。
所以其实庐州府里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但就像宋北云当时让人惊艳的诗作流出之后就再见不得人了,这跟公主有眉目之情的俊俏小哥也是蹊跷的很,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大致明白了……”
北坡有些丧气,他朝杨文广拱手道谢:“还望杨家兄弟能多跟我通通气……我这便告辞了。”
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北坡踉跄的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他拳头紧紧握着,几日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真的就有了他人。
他其实是很不服的,即便是面对金家少爷他也从来没觉得这么不舒服过,而现在他是真的绝对顶难受了。
“直娘贼……”
北坡不善骂脏话,一句直娘贼已是把毕生所学施展殆尽了,但仍然却觉得不过瘾,但却也是骂不出声音了,此刻的他只能握紧手中的拳头,心头恨不得将那个娘娘腔碾个粉碎。
此时,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闷雷一道,北坡仰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儿果然是下起了雨来,被这冷雨一淋,他立刻就觉得自己无端的悲伤,眼泪在眼眶中来回转悠,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个声音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生生仰起了四十五度,不让眼泪流出来。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定要让你回心转意!”面对冷冷的大雨,北坡咬牙切齿的冲天喊道,可喊完之后,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不好!!!!”
此刻,原本架在腋下的书早已在湿透,上头的笔迹被雨这么一泡,早就糊成了一片,看不清真容了。
“苍天啊!”北坡看着手中借来的书,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为何如此待我!!!”
90、5月16日 雨 人为名高名丧人
北坡病了,吃不进、喝不进,发着高烧一夜之间便形容枯槁,他不想说话,一说话心里头就堵得慌。
枕边是那本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三国演义》,窗外传来远寺的钟声,在他听来就如丧钟。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棍划着方格,一边划区域还一边说道:“三十多万人后日便到了是吧?比我预计的晚了点。”
“听闻路上死了不少人……诶。”金铃儿蹲在他身边,愁眉不展:“你说这人,怎的就如此不堪。”
宋北云轻笑一声,也是颇为无奈的摇头:“你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挨过饿,高高在上的感叹人的不堪。”
“你挨过饿?”
“没有啊。”宋北云摊开手:“虽然不跟你一样养尊处优的,可我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护得好好的,没吃过亏更没挨过饿。”
公主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可快些说吧。”
“你看见地上没有,这个大方框就是庐州城,周围未来会出现大概这么六到七个新城,我们叫它卫星城。”
“何为卫星?”
宋北云指着天空:“晚上的月亮便是卫星,围绕在地球周围的小家伙,就是卫星。”
“你可是乱讲,这天圆地方、日月同辉,怎的就是明月绕着大地转呢?还地球地球,我看你才是个球。”
“以后啊。”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我带你去验证一下,不过现在可是没时间跟你细细解释了。”
“好嘛。”金铃儿蹲着累了,从旁边搬来小马扎坐了下来:“你说吧。”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在福王、刺史和公主基金三方协作下,在庐州城外重新建设起四到五个新的卫星城,这些卫星城主要发挥的作用略有不同但在庐州府的管辖下同步的发展,若干年后再与庐州城融为一体。
如果是宋北云本身生活的年代,四五十万人的安置虽然不能说跟玩一样,但绝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个各方面都落后到没边的宋代,这些人说不定都能把孱弱的宋朝给翻个底朝天,绝对马虎不得。
今天一早传来消息说灾民中不少人因饥饿掉队甚至死亡时,宋北云立刻让公主殿下派人运了一部分的粮食去接人。
虽然多少是有些为了人道主义,但更多的是为了整个社会环境的稳定,毕竟这些人也就在不到百里之外了,真的因为饥饿出现了什么问题,必然波及到庐州城。
至于为什么宋北云这么护着这座城市,他其实也没办法解释,在跟鸡王妙言聊天时,她说宋北云现在之所以这么干,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合肥人,这个地方是他对自己那个世界最后念想、对家乡最后的念想、对家人最后的念想。
说的有些悲凉,但宋北云倒是没有否定,因为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诸葛亮那样的人物,恐怕也是完全看不透自己的。
至于卫星城到底该怎么布局,现在宋北云其实还没有很好的规划,虽然之前想的是非常美好,什么工业区、手工业区之类的,但随着接触的流民越来越多,他发现这种早期的布局并不是很靠谱,因为文盲率太高了,这帮流民的文盲率得有九成!这谁顶得住啊?所以区域计划只好暂时搁置。
不过为了应对这个局面,他倒是跟福王提了一次三支一扶计划,就是让一部分寒门出身的落第秀才以及一批行医去支农支教扶贫,干满几年就可以给个功名之类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天真的,福王当时就拒绝了,不过福王可能觉得宋北云的想法还是很有建设性的,所以很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不行。
反正通俗来说,就是这种事情近乎动摇国本,侵犯到了文人集团的利益,福王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亲王不是帝王,他也不是说想怎样就怎样的。
后来宋北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天真了一点,文人集团这个东西啊,从古到今都不是好东西,不管是前头的门阀还是后头的东林,这都是极力争抢的资源,哪里说容得下这种三支一扶。
两脚畜生们也敢读书?滑天下之大稽!
对此,宋北云只能赧然一笑,然后转手就开始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多的一句废话都没说。
“对了,今早我父王跟老友聊天时候,大肆夸赞了你一番。”金铃儿突然说道:“就将你说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听得我都害臊。还说若是大宋都如你一般,便是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嗨……真客气。”宋北云仰起头看了她一眼:“还夸我什么了?”
“不知羞,我就是去行个礼,哪能多听。”金铃儿伸手揉着宋北云的耳垂:“我跟父王说你这个麒麟才子是我捡来的,他还不信呢。”
“捡来的?”宋北云两根指头顺着她的大腿慢慢往上划着:“不是用什么东西换来的?”
“呀……”金铃儿惊叫一声按住他的手:“这在外头呢,可不许乱动。”
“那进屋就行咯?”
“不行不行。”金铃儿噘着嘴连连摇头:“不行就是不行。”
“那要你何用?你走吧。”
“不走!”金铃儿抓着宋北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给你用身子挡着点,别让人瞧见哦。”
看到她这样子,宋北云哈哈一笑收回了手:“对了,昨天你的大天狗北坡来找我了,说将来在你和他的婚宴上,让我去题字。”
“好大的狗胆!”金铃儿的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我千金之躯也是他那种人能觊觎的?”
“人家只是想嘛。”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金铃儿愤而起身:“我找他去!”
“别别别。”宋北云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饭么,这马上到饭点了,你跑哪去?”
“那吃了饭再去。”
“吃了饭不睡个午觉?”宋北云满脸混账的笑容:“还没抱着公主殿下睡过觉呢。”
金铃儿没说话,只是四处张望了起来:“俏俏姐姐今日怎的不在?让她来收拾你。”
“她随左柔和巧云去金陵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哦……”金铃儿眼珠子一转,然后用力打了一下宋北云:“你这人,坏的很。我许你提个要求,你竟提这等要求。”
“那你答应不答应嘛。”宋北云站起身,来到井边洗手:“吃饭之后,你可就没得反悔了。”
“容我三思。”
金铃儿其实是很机敏的,她哪里不知道俏俏今天走了,而且玉生又在王府书库中抄录,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反正……就心里头痒呗,明知道跟这个混账独处会怎样,她就是忍不住,去他个礼法,偷偷摸摸的好不快活呢。
跟着宋北云进了厨房,宋北云开始做饭,她就像个鼻涕虫一样黏在他身边,从后头抱着他的腰:“好哥哥,你说古怪不古怪,我怎的就如此如此的离不开你呀,这才两个月,仿佛我们就认得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一般。”
“可能上辈子你欠我的。”宋北云倒是没什么激动的,拖着这个鼻涕虫切菜热锅倒也不算什么:“这辈子我来讨债了。”
“那我也不还……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讨我的债,一辈子都在我身旁。”金铃儿把脸埋在宋北云的后背:“好不好呀?”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等我无趣了,就把我弄死。”宋北云冷笑一声道:“我可记在心里呢。”
“快些忘了,莫要再记了。之前我可不知你就像个无底洞,怎么掏都掏不空,如今是知道了,我哪里舍得。”
宋北云盖上锅盖转过身,靠着灶台双手握住金铃儿的腰:“你可是公主。”
“有些人呀,第一次见公主时可就将手钻进了公主的肚兜呢,悍不畏死。”金铃儿踮起脚在宋北云嘴唇上啄了一下:“如今可是被讹上了,你是甩不脱的,若是你不随我的意,我便说你轻薄我。”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上移:“怎么轻薄的?”
金铃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变得细软了起来,小声道:“就是如此……”
“好啦,别闹了,你旁边等着去。我这做饭,等会炝锅烫着你。”
金铃儿听话的坐到一边,宋北云继续说道:“北坡好像去打听这些日子在你身边跟你不清不楚的男子去了。”
“那不就是你么?”
“是柔姐姐。”
听到这句话,本就聪明的金铃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笑得咯咯响:“你这人……坏。他气小而量狭,怕不是要被你气病咯。”
“怎么是我呢,是你这个不检点的公主呀。”宋北云一边颠勺一边对金铃儿说道:“你说他气量这么小,会不会大病一场?”
“病就病呗,死了也就死了,不就是个野狗一般的东西。”金铃儿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无用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哇,人家好歹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这也太恶毒了吧,你们以前关系不是也挺好的么?”
“过去?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罢了,我可没正眼瞧过他。即便是没有好哥哥你,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何况如今有了好哥哥。”金铃儿走上前捏了一下宋北云的屁股:“好哥哥身上的肉可是真结实……”
“孽障啊……”宋北云长长出了一口气:“五月之后,我就要闭关读书了,你别再找我干些破事了啊。”
“那干些其他的事呢?”
“那倒是可以,不过还是那句话,偷偷摸摸就行,可别害我。”
---------
马上三江了,三江之后就是强推,强推之后就可以上架了,别催了别催了……
91、5月17日 雨 无字碑上遍诗文。
其实宋北云虽然打嘴炮技术一流,但他却很少侃侃而谈,因为这个世道不一样,古往今来从来不缺纸上谈兵的改革者,历朝历代都有,从王莽新政到公车上书,跨度近乎两千年,成功者有几个?
即便是偶有成功者,但最终因为触犯到乡绅阶级的利益,下场都并不好不是吗,车裂的商鞅、万箭穿心的吴起、流放的王安石、挫骨扬灰的张居正,这还是比较惨烈的一部分,更多人数不胜数。
历史中那些血的教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宋北云,在自身势力达不到的前提下,千万别为那些“两脚畜生”去触犯上层阶级的利益,不然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去琼州海峡挖生蚝吃。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用鸡王小姐姐的话说,到时候125榴顶在他娘的脑门上,谁敢放个屁?口径即真理、射程即正义,光靠两片寡嘴,他不死谁死?
“好哥哥,你睡醒了呀?”
金铃儿身上盖着毯子,趴在宋北云胸口,滑溜溜的皮肤泛着年轻而健康的光泽。
“嗯,醒了。”宋北云双手抱住了金铃儿的腰,鼻子埋在她的长发中:“你身上香香的。”
“嗯……”金铃儿伸展了一下胳膊:“睡得可舒坦了,不过好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呀,都不碰我。送到嘴边的大肥肉都不吃?是我金铃儿不够香还是你宋北云身子虚呀?”
宋北云轻笑起来,没说话只是将金铃儿抱在怀里。
小姑娘似乎也喜欢被这么抱着,她也不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宋北云的脖颈间,光溜溜的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和闷雷声。
“好哥哥刚才见你愣愣出神,你在想什么呀?”金铃儿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抱着大宋的长公主,你却是心有他物,该死哦。”
宋北云侧过头看着金铃儿的侧脸,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想不想当女皇?”
“你疯了!”
金铃儿豁然支棱起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宋北云,也不顾毯子从身上滑落,一只手捂在了宋北云的嘴上:“好哥哥,这等话千万不许再提,不管是在我父王面前还是在其他人面前,切记不可再提!”
宋北云挪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翻过身来,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大宋无可救药了。与公,我不希望家乡惨遭蹂躏、生灵涂炭,这是我师父嘱托给我的东西。与私,我不想看到我现在怀里的这个小宝贝变成亡国公主,受人欺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金铃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好哥哥,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会护着奴家吗?”
“会么肯定是会,但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宋北云微微侧过头,亲上了金铃儿的唇,轻轻碰了一下之后:“所以我刚才突然有个很危险的想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金铃儿说完,带着笑容追了过去,很主动的和面前的臭家伙吻在了一起……
两个时辰之后,玉生从福王那抄书回来,看到瑞宝公主正坐在门廊下跟宋北云聊着什么,他很自然的走上去行了个礼:“拜见公主千岁。”
“玉生哥免礼。”金铃儿一脸端庄的说道:“今日来是与北云聊些事情,这过两日几十万灾民就将到来,你且忙,莫要在意我。”
玉生笑了笑,拱拱手就夹着书走进了房间,而他刚走进去,公主的表情立刻变了,她皱着眉头说:“好哥哥,我不管那许多,什么女皇不女皇的,我是没兴趣,你可不能铤而走险。”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一时起意。”宋北云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你都说了现在的赵性像个傀儡皇帝,还不如咱们把这个摊子给掀了算了。”
“你呀!”金铃儿起身:“让你莫要再说了,再说我可生气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张开手,金铃儿立刻就跟中邪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金铃儿立刻弹开,感叹道:“完了完了,我怕是被人给驯了……”
说完,她重新坐回位置上,脱了鞋子把白葱似的脚丫子塞进宋北云的怀里:“赏你的。”
宋北云眉头却是皱着的:“这个想法暂时搁置,但你得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非你不可的时候,你不能躲。”
“那好哥哥,我能不能开后宫呀?”
宋北云点点头:“你可以试试咯。”
“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干不干。”金铃儿皱着鼻子甩甩手:“当公主时不能做的事,当了女皇若是还不能做,那我何必呢?”
“想看着你爹战死沙场么?”宋北云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看到大宋上下被人赶到海边,打到焦头烂额最后十万军民跳海殉节么?想看到生灵涂炭么?想看到这汉人被外族蹂躏数百年么?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对我来说你们说的外族都是自己人,我在哪都能活的很滋润。”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抽出了他怀里的脚,穿上鞋起身道:“别逼我好不好……好哥哥。”
“我没逼你,我就是让你考虑考虑,我一个人可能不行,可是要加上那个鸡王,还没准真的能把给你抬上去。”宋北云双手叉腰:“反正我们还年轻,大宋也不会那么快完蛋,你的时间还很多,回去琢磨。”
“嗯……”金铃儿深吸一口气:“好哥哥今日可是给了妹妹一个好大的惊吓呢。”
“不早了,先回去吧。”宋北云捏了捏她的下巴:“等会你爹该找了。”
“嗯。”金铃儿起身:“那我今日就先走了哦。”
宋北云点头,亲自送她到了门口,上了等在外头一整日的轿子,看着她偷摸着掀开帘子挥挥手之后,宋北云才转身返回屋中。
而离了宋北云,金铃儿的心砰砰跳着,她不否认那个死家伙的提议是有吸引力的,她本就甚是喜爱佩服前朝武则天,但聪明如她也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那就是九死一生。
但这九死一生本就是顶刺激的事情,一贯就不安平淡的金铃儿现在心里矛盾极了,她一会儿脑子里出现自己坐在金銮殿上的样子一会儿出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按在法场上的样子。
忐忑的情绪让她头上都紧张的出了汗,但无疑……宋北云这么突然的一句话真切刻在了她心中。
甚至让她有些魂不守舍。
“女儿拜见父王。”
回到王府,金铃儿首先就去拜见正在练字的福王,福王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又与那小子厮混一整日,你啊你啊,是个大孩子了,要些名声。”
“父王……”金铃儿噘着嘴:“女儿才不是那种人呢。”
“呵。”福王瞄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脖颈上的红印,若是让你母亲看见,非要骂你不可。”
金铃儿连忙走到一面铜镜前,发现自己脖子上真的被那个死家伙吸了个印子出来,气得她连连跺脚。
“好了好了,父王也是年轻过的。”福王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中份量你自行掂量,别到时候说父王不护你。还有,你们要真是情投意合也是可以,但你是皇家的人,若是真给人当小的,到时管教你的可就是宗正寺了。”
金铃儿低着头,双手不按的扭在一起:“女儿知道了。”
“行了,去拜见你母亲吧,她方才还问道你了。”
“女儿知道了……”
走进后院,金铃儿直奔母亲的厢房,一见面王妃立刻拉住了她,目光灼灼的问:“如何?”
金铃儿一脸警惕的看了看外头,然后小心的关上门,兴冲冲的走进屋,满脸笑容的说道:“那是,女儿出马还有办不成的?”
“可是要小心,莫要怀了。”
“哎呀……母亲,你想哪去了。”金铃儿坐在床边:“还没到那一步呢。”
王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对,这事莫急。你先稳住,等摸透了他的性子,到时便轻而易举了。当年我就是这般拿下你父王的,不过你也要念着一条,你只能当正妻,你这身份摆在这。”
“那是自然。”金铃儿一脸傲然:“我抢东西可厉害了。”
“你呀……轻敌!”王妃叹气道:“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看似飘忽但实则十拿九稳,你还嫩着呢。”
“好啦好啦,母亲……不说这个了。”她从阿俏给她制的挎包中取出一包药丸:“这是他让我给母亲的,说是若是心绞痛时含服一颗,不管怎样都能挺到他赶来。”
“这孩子……”王妃满脸笑容的接过那些药丸:“我第一次见他就知他是个好孩子。金铃儿可要好好抓住咯,莫要让人跑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妃突然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今日我与包家的姨娘闲聊,她说刺史家的那个孩子病得不轻,已是两日不吃不喝了,大夫说怕是撑不住三天了。”
“那个谁……”金铃儿挠挠头:“哦……他要死了?”
“你们往日不是关系尚可么?怎的如此冷淡。”王妃皱着眉头看着金铃儿:“这可不行,生而为人还需善良。这女人最忌讳不仁不慈,你这般可是不行。”
“知道啦娘亲……”金铃儿噘着嘴:“可是他要死了,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你的那个他不是小神医嘛,让他去给瞧瞧。”
“啊?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当吧。”
“你呀!”王妃拍了金铃儿手背一下:“刺史家那孩子对你一直顶好,这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再如此说话可别怪我跟你父亲说。你父亲可是常说人命大如天。”
“好好好……我这便去说还不行吗?”金铃儿起身:“真是的,还用父王吓唬女儿……”
92、5月17日 雨 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咋又来了?”
正在给自己和玉生哥煲汤的宋北云尝了口咸淡,然后从锅中弄起一块海参放进了金铃儿的嘴里。
“辽国海参,一级品哦,不是王公贵族吃不到,我这可是托徐家的商队从那头带来的,你这鼻子跟狗似的,闻着味就来了。”宋北云看着正在嚼海参的金铃儿:“你父王不管你啊?这天都黑了。”
“我可是奉旨来的。”金铃儿坐在旁边:“快快快,给本宫盛一碗。”
“这是求人的态度?”宋北云轻笑一声:“没你的!”
“
“这总行了吧,哼……”金铃儿噘着嘴:“整日就是占便宜,你怎的不去讨我柔姐姐便宜?”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兄弟之间不能说这个,恶心。”宋北云将一碗自制佛跳墙放在金铃儿面前:“对了,你说奉旨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喝了口汤,眼里立刻绽放出了亮光:“不急不急,这个好吃好吃……”
“等你坐月子,我天天给你熬。”
一开始她还没听出什么蹊跷,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宋北云又在占自己便宜,但她这次倒是出奇的没驳斥,只是乐滋滋的摇头晃脑的喝着汤。
女孩子饭量小,一碗汤加上几块上好的熏肉就已经吃得金铃儿坐在那直打嗝了。
“完了完了,肚腩都要起来了。”她捧着肚子哀叹道:“又要遭柔姐姐嘲弄了。”
“哦?”刚给玉生送了饭下来的宋北云笑呵呵的走上前:“我摸摸。”
金铃儿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这点事她可是不在意,连害羞不带害羞的,只是撩起衣裳,露出圆润细嫩的小腹让宋北云把手贴上去。
“你还真的是自觉,一点都不像个公主。”宋北云俯下身子在她肚脐上亲了一下,然后蹲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腰说道:“快说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轻轻婆娑着宋北云的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那个北坡。“
“哦,大天狗啊。怎么了?”
“我母妃说今日得知他突然病了,大夫说熬不过三天了。就让我来寻你这个小神医呗,还说什么女子要为仁为善,真是顶烦人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在她撅起来的嘴上亲了一下:“王妃说的没错,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药箱,然后你跟我一同去。”
“啊?为何我……”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你这人真是不够良善。”宋北云敲了金铃儿脑袋一下:“好歹人家也是你朋友。”
“我没有朋友,那只是条狗罢了。”
“行行行,是狗是狗,你家狗病了你直接就给炖了肉?”
“哈哈哈……”金铃儿捂着嘴笑得大声,然后整理了一番衣衫:“好嘛,那就随你去罢。”
跟玉生打了个招呼,随口咬了个包子,背着药箱就跟着郡主的轿子走向了刺史府。
宋北云当然是走路的,他可没资格坐轿子,就算金铃儿让他坐他也不会肯,毕竟有些事多少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回头见金铃儿正趴在轿子的窗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样子,又甜又美。
“我呀,在看我家的好哥哥呀,我恨不得这么看一辈子。不对,下辈子也要这么看着。”金铃儿小声的说道:“我家好哥哥真好看。”
宋北云调整了一下斗笠,嗤笑了一声,这女孩子就是这样,严格来说是谈恋爱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聪明如金铃儿也会说出这种傻乎乎的话。
来到刺史府外头,金铃儿从轿子中下来,宋北云立刻走上前为她撑伞,就如一个恪尽职守的下属一般站在她身后三尺的距离。
“恭迎公主驾到。”
门口的侍卫纷纷单膝跪了下来,而接到通报的刺史也匆匆的赶了出来,俯首作揖。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只是今日犬子……”
“我已是知晓。”金铃儿说话时,声线都变得不一样了,完全不是跟宋北云独处时那种软糯轻柔的声音,而成了一种冷清高傲的调调:“我今日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小神医……”刺史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立刻嘀咕道:“如此年轻……”
“怎么?他能诊我母妃的病,不能诊你儿子的病了?你这意思是你那儿子还能比我母妃金贵?”
“不敢不敢!!”
刺史哗啦一下就跪下了,虽说宋朝不兴跪拜,但这种天然的阶级压制摆在那,自己这也就是个五品州的刺史,在这大宋首席公主面前实在有点不够看啊。
“行了,你忙去吧,我自行过去。”
“那劳烦公主了……”
刺史看到公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敢跟上,甚至连吩咐婢女伺候都已经被金铃儿给拒绝了,总之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
“你好凶啊。”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宋北云笑着说道:“这威严,可以啊。”
“哎呀呀……那都是装装样子嘛,好哥哥怕了呀?”金铃儿娇笑着说道:“我这小狗儿在好哥哥的面前还不只剩下个摇尾巴的份了?”
“别闹别闹,好哥哥……让人见了可是要命,等回去好不好?”金铃儿低声央求道:“明日反正柔姐她们也不会回来
“不好哦。”宋北云松开手顺手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明天可能就没意思了。”
“哎呀!好哥哥……”
“行吧行吧,别折腾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对了,等会进去之后说几句鼓励的话,别太冷淡了。”
“怎么呢?”
“你照做,明个儿给你说。”
两人很快来到这北坡的门口,侍女很快将门打了开来,一走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再往里走几步就见北坡躺在那里,脸色蜡黄一副快死的模样,他的身旁则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见公主来了想起来行礼,但却被金铃儿制止了。
“儿啊,你睁眼看看,快看看谁来了……”
北坡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皮子轻轻抬了抬,迷迷糊糊的看到了金铃儿就站在不远处,瞬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全是神采,就像……回光返照。
“今日我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多谢公主殿下。”妇人抹着泪哭诉道:“他前日淋了雨,回来便是这副模样了。”
“宋北云。”金铃儿声音清冷的喊了一声:“去瞧瞧,若是瞧不好他这病,我唯你是问!”
宋北云背着药箱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草民定尽力而为。”
他说着就走上了前,拉下了帘子,将里间和外间隔断了开来,然后坐在床上将药箱放在脚下。
“北坡兄,我来为你诊病了。”他低声呼唤一声:“你先别动,我给你试试体温。”
而北坡迷糊着看着宋北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似乎是没力气了,只能任由宋北云在自己身上折腾。
“哟……三十九度多。”
因为没有体温计,所以判断体温的方法只能是通过一些参照和对比,不过北坡着实是发着高烧,这亏了是年轻,底子弱一些的人要是这么熬下去,八成就凉了。
“真是冤孽。”宋北云将北坡的衣服全部解开,先是给他用酒精擦拭起胸口、手心、脚心和额头,然后用针灸的模式让他感觉到剧痛从而激发身体的应激反应。
“北坡兄,忍着点。”宋北云将自己的辣味提取素弄了一些出来,用木条蘸着放入了北坡的嘴。
果然这种基本没吃过辣的人,在这种堪比魔鬼椒的刺激下,立刻脸色就涨红了起来,身上顿时大汗淋漓起来。
这一出汗,体温立刻就降了下来,接着宋北云通过传统的望闻切判定是伤寒引发大叶性肺炎所产生的稽留热,他取出青霉素开始给北坡做皮试。
在等待皮试的时候,北坡的精神状态明显转好,他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在身旁摸索了一阵,眼神里全是愧疚的将那本已经模糊不清的三国演义放在了宋北云手中,然后他费尽力气想要起身给宋北云道歉,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了下来。
“北坡兄,你我兄弟,这点东西不值当,只是个练字的本子,你好生躺着,若无意外,今夜你就能好的差不多。”
听到这个话,北坡泪光闪闪,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能不知那东西是何等的心血是何等的灵感方能成书,现在宋北云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宽慰他罢了。
他伸手握住宋北云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看上去就跟林黛玉临终时一样。
“等北坡兄好起来时,你我共同将这部书给补完,就当是北坡兄的歉意了。”
北坡重重点头,然后长叹一声。
“怎的如此久?”外头金铃儿按照宋北云的吩咐喊了起来:“宋北云,你莫要耽误!”
听到这个声音,北坡着急的就要坐起身,但被宋北云给按住了,他回答道:“回公主千岁,此乃伤寒至气血两淤,若不细细诊疗,怕是有性命之虞。”
“那还需多久?”
“多则三四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
公主那头沉默片刻:“我可是等不得了,父王催促的紧,天色已晚。我今日就先返回,北坡你好生养病,等痊愈之日本宫为你专程开个诗会。”
北坡在里头激动的都颤抖了,连连点头。
宋北云咳嗽一声,大声道:”北坡兄,你稍事休息片刻,可吃些东西。”
“对,好好吃些东西。”金铃儿顺着宋北云的话吩咐道:“那我这便走了。”
很快,外头出现了嘈杂声,不久之后便恢复了安静,显然是金铃儿走了。而北坡整个人都显得极端亢奋,指着床头不远处的水壶,尽全力发出沙哑的声音:“水……水……”
宋北云连忙给他调了温水,然后顺势把青霉素混在了水中让他口服了下去。
在北坡喝完水之后,宋北云走到帘外对北坡的母亲拱手道:“这位夫人,准备些肉粥。”
“好好好!”
她手忙脚乱的招呼着侍女将准备好的粥饭端了进来,宋北云继续吩咐道:“晚些找人喂他一些肉粥,再弄些糖水混着喝了。明日我会再来给公子配药。”
说完,他再次钻进帘子中,笑着对缓过气来的北坡说:“北坡兄,今日小弟就不多叨扰了,明日再来。”
北坡伸手召他到了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居然嘤嘤的哭了出来。
宋北云被吓一跳,他连忙抽出手:“北坡兄……咱俩不合适,真的。”
93、5月18日 雨 鸿雁于飞,哀呜嗷嗷
黎明时分,静谧的庐州城外,大队的兵丁整装待发,身后上千口大锅里熬煮着加了猪油和盐巴的米糠。
天公不作美,大雨仍然在下着,旁边大量避雨的棚子也早已经准备好,还有集上万女工之力缝制的帐篷也都在这个区域里支棱起来了。
虽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这块地方却已经如同打仗一般兵荒马乱,伍长和各小组组长大声张罗着,军民两边都显得乱糟糟的,每个区域里都在心急火燎的候着。
“报!少东家,前方曹二回返通报,灾民已在十七里外,两个时辰内即达。”
杨文广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呼喊道:“兄弟们,领人去检查火堆、备好草药粮食,帮协军爷们收拢记录。”
下头各组组长一片整齐的允诺声,这一幕被旁边一个参将看到,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看到自己手下那些兵丁,再看看那些不入流的泼皮,他甚至有个错觉,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是泼皮,而这些泼皮换身皮就是百战精兵。
“这位小兄弟,你这些人都是哪寻来的?”参将走到杨文广身旁:“这看上去不一般啊。”
杨文广回头见是参将,他立刻拱手行礼:“回军爷,这些人原本都为庐州城中的泼皮癞子,后被公主千岁收整,维持流民秩序,并无甚来历。这其中人人都有清白身,若是不信军爷可以去查。”
“小兄弟误会了。”参将笑着摆摆手:“我是王爷的人,你是公主的人,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怎会有疑。咱就是想问问,你这人是怎的操练得如此井井有条,这若是让王爷见了,老哥哥我怕是要吃挂落……”
“这啊……”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郎,心底还是有些傲气的,他仰起脖子说道:“那自然是我家中祖传的练兵之法,再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也参加了个叫专项培训的东西,整日都在应付这些事情,有备而来自然驾轻就熟。”
“还有这等事?敢问小兄弟祖上是?”
杨文广从来都以爷爷杨业为荣,现在既然听到有人问,他肯定不躲藏,光明正大的回道:“大宋五虎之一杨业是我祖父。”
参将一听,立刻后退一步,双手抱刀行礼道:“难怪了难怪了,金刀老令公威名之下,理应如此!”
杨文广一见他还认自己爷爷,立刻就热情了起来:”这位军爷太客气了,家祖不过是个罪将……”
“啐!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的欲加之辞,咱们这些当兵的,谁不知道老令工是个怎样的豪杰。”参将往地上吐了一口:“罢了,杨家小公子,我这便去忙了,得空哥哥请你喝上一壶好酒!”
“多谢哥哥……”
杨文广声音都有些颤抖,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着支持自己的立场,他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想要释放但又不知道怎么释放,看到那参将离去的背影,他转过头大声喊道:“都把事办利索一点!别丢人现眼!”
在天色大亮时,远处先是出现了一抹黑线,接着黑线逐渐放大,仔细一看便是那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
他们眼神中没有神采,携老扶幼、步履蹒跚,许多人都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程度,更是有些人眼看就是不行了,但仍然像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凭借着对生的希望,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庐州城的方向前进着。
“虎子!引人去分流。”杨文广连珠炮似的发布的命令:“狗子六,带人去将碗筷取出,再准备好煮过的水,快!!!何三儿,人呢?你他娘的人呢!?快些去带人将干布垫子取出,让老弱病残孕先行休整!快,给老子快!”
原本的一千多个泼皮,带着从之前十几万灾民中挑选出的机灵一些的人分头开始工作了,原本的计划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旁边的军人甚至都没有干什么,除了负责登记在册之外,其余的事几乎都不用他们动手。
有两个兵丁甚至还开始闲聊了起来,虽然素质差到爆,但内心还是对这帮临时拉来的泼皮交口称赞的,毕竟这效率摆出来比他们这帮当兵的的确是要强。
这素养……这反应,杨文广在旁边看着手底下的人动作,那简直是骄傲的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胸脯挺得老高。
“都利索点,你们可都是我杨家儿郎,别给老子丢人!”
渐渐的,城外的人靠近了,带来了一股子臭味,但这时已经没时间在乎这个了,干净不干净都是后话,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快能够有休息的地方、有口吃的、有药治病。
当初培训时,宋北云可是亲自训过话并且将所有步骤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只要按照制度来就行。
“这里有婴儿,先带他们母子去干净地方,再取吃食来!”
“这里有病人,快,大夫!”
当两方的人聚拢在一起时,吆喝、咋呼、呵斥突然之间就沸萦漫天,但乱中还是有序的,比如老弱病残孕这些是可以稍缓再登记的,而且会有额外的优待,比如优先进入到干净的帐篷里,饭食也会有人送到手中。
他们的饭食也跟其他人不同,有肉!!!他们的饭里是有肉的!虽然肉不多,但油脂却也是不少的,不管是鸡鸭鱼猪羊,反正总归是有肉有油的。
很多人吃到第一口饭之后,立刻嚎哭着下跪叩谢,哭声、感谢声交织在一起,让不少本已经铁石心肠的兵丁和泼皮都在一旁抹起了泪花儿。
“不用争抢,人人有份!”参将站在高处喊道:“莫要争抢!!!领到吃食之后,散到一旁去,莫要挡路!”
杨文广此刻也在旁边看着,他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身下的那些人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若不是这里早有准备,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地,这可是三十多万人啊,散落在那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这三十多万可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会说会笑会动的命,若是没有庐州城、没有福王、没有公主,他们必逃不过一死,十人中能有一人活着那怕也是苍天的眷顾。
看着看着,他便红了眼眶。
而这时,宋北云也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到厨房中准备去收拾点吃的,可刚进去就发现玉生坐在灶台前,满脸黢黑费劲的在那捣鼓着。
“玉生哥,你这是……”
“我……”玉生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想给你备些吃的,可……”
“嗨,你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厨房,放那放那,我来就行。”
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我这等人……真是百无一用。”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这都快考试了,你好好读书就成了。”宋北云走上前拉开玉生:“我来我来。”
玉生长叹一声:“北云,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用处……连顿饭都做不出来。”
“嗨,多打点事,你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宋北云熟练的操作着,然后说道:“你不用自怨自艾,你就是个时运不济,现在才哪到哪啊。放心吧,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你样样在我之上,我岂能让你伺候我这废人!?”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宋北云哈哈一笑:“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师父刚好又在云游,你背我走了二十多里路去镇上治病时,那时我才是个蹭吃蹭喝的废人吧?有时候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算的,行了行了,你可是赶紧去读书吧,你不属于厨房。”
玉生长叹一声:“对了,北云。今日说是流民就到了,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摇头道:“我把路都铺好了,他们走就完事了,处理不好我去了也没用,处理的好我也不用去。你看福王殿下去不去,他一定不会去,毕竟人多眼杂的,你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反正这事,等稳定下来了我再去看看。”
“你可真是大才。”玉生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应早早抓着你读书。”
“现在也不晚嘛。”宋北云叹气道:“行了行了,你先去吧,饭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叫我一声就好……”玉生是真的不太好意思:“总给我端上端下的,有些过意不去的。”
“行。”宋北云点头道:“那我等会叫你。”
而就在两人刚吃了早饭没多久时,外头突然急匆匆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宋北云甩着水壶去开了门,可这一开门外头一个侍卫捂着头盔就冲了进来,见到宋北云之后急忙说道:“宋先生,福王千岁吩咐,让你速去王府,十万火急!”
“行,我马上过去。”“
“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了,您快些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
侍卫默默摇头,面露难色的说道:“宋先生,莫要为难小的,这哪是我能知晓的……”
“行,我去把东西放一下就来。”
94、5月18日雨 谁羡当时万户侯
匆匆赶到王府,宋北云觉得这气氛是最诡异的一次了,就真正有那种的肃杀之气。
他摸了摸后腰,但发现自己却是忘了带钢针,不过幸好带上了医药箱,毕竟可以顺手给王妃复查。
“王爷在里面等您了,您且进去吧。”
宋北云站在门口时,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撇了撇嘴,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脸上露出笑容,坦坦荡荡的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只有福王坐在那里,正一边看书一边饮茶,看到他娴熟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个老茶壶了,要不是现在烟草还在美洲,他肯定也是个老烟枪。
“来了?”
福王的语调里充满了威严,这跟平时是不同的,宋北云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只是拱拱手:“不知福王千岁十万火急是十万了个何事?”
“御史台上奏官家,说赈灾之粮掺了糠麸,非人之食。要查要罚。”
“灾民算人吗?”宋北云理所当然的歪着头,脸上全是理所当然。
福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大宋十不杀,可这欺君罔上却不得不杀。”
“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上有官家、千岁,下有各级官员,要杀便杀。百姓心中有秤,天地之间有眼。”
福王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小小年纪活的太明白,不好。”
“身为长辈吓唬小孩也不好。”
“你……”福王被这一句话给噎得笑了出来:“不说你与徐家长子合伙在金陵开酒楼之事,就单说为何有神药却要与定国公之女左柔合营?”
“因为天地良心。”
福王在查自己?不对不对不对,如果是福王查的,那么肯定不是这么查也不会这么问,那么会是谁?金铃儿?不可能,金铃儿虽然聪明,但她说到底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子,想不到去把自己查了个透彻这件事。
不过既然福王玩故弄玄虚这一套,自己接着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肯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毕竟自己这种升斗小民还不至于让一个实权王爷亲自面见定罪。
“说仔细。”
“新药生猛,王公命贵,草民虽是医,但却无威信,治病救人为大事,功名利禄为虚妄。”
宋北云的回答到底让没让福王满意,他也不清楚,毕竟福王也算是老狐狸了,虽然比上次那个王爷看起来差一点,但那个王爷好像是个落魄的王爷,没权力。
“设计打断鸣县县令之子的腿,为何?”
“伤我亲人者,十倍奉还,恨无法亲手为止。”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子曰:以直报怨。”
福王轻笑一声:“威恐鸣县县绅,设计同乡以致流放。”
“并无设计并无威恐,天地昭昭、法网恢恢。”宋北云坐在了一旁:“苍天可鉴、大地可证,非亲非故、合理合法。”
嘿!这小厮!福王心中好气又好笑,还真是滴水不漏,他还未成亲,那人与他自然也不是翁婿关系,论不上以下犯上,而那人的确也是犯了事……滑头,是个滑头!
但福王显然不甘心,他仰起脖子:“斥两千两巨资贿赂衙役,该当何罪?”
“自是无罪,那两千两是交于阿俏生父,让他可在琼州黯然度日,又不是与那衙役的。若是衙役拿了,那便是徇私枉法,怎能说是贿赂?”宋北云摊开手说:“虽无翁婿之实但却有翁婿之名,为流放的泰山准备些钱银,这也犯法?”
你奶奶的……福王鼻子里重重的喷了口气出来:“小小年纪拥有如此巨款,且花销无度。这钱银从何处来?”
“家师给的、平日攒的、酒肆挣的、行医赚的、卖药换的、地上捡的。”
“地上捡的?为何不交公!”
“地上拾得草菇、灵芝,换顿饭钱,也需交公?”
嘶……福王忍不住打量起了宋北云这孙子,这好家伙啊,之前以为他处理灾民的问题上滴水不流,没想到他办所有事情都是滴水不漏,设计周密没有丁点空子。
“为何要给那人两千两如此之多!”福王继续问了起来,但是显然问题越来越不犀利了,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两千两不是给他而是给了俏俏,那人加官差衙役,摞起来不值那两千两,俏俏身上一根毛,丢一根不止那两千两。”宋北云笑道:“千金买心上人一个心安,值。”
日你奶奶的……小兔崽子!福王有些暴躁了,他深吸一口气:“三月初你私自救下一名太监与一名婴孩,你可知何罪?”
“若有一日,燕王长大,还需叫我一声仲父,他的小名是我给取的。”
说到这里,宋北云突然豁然开朗,这福王也是他娘的保赵派的人,那么现在看起来的话,那老太监一定就是宫里的人了,而宫里的人能跟福王通气并且还能够让福王跟自己说这个事,那么……
“多谢官家青睐。”宋北云突然笑了起来,朝金陵城方向拱手鞠躬:“定不辱圣恩。”
福王差点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滑下去,他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兔崽子:“你胡乱说些什么?”
“那位公公,你在的吧,公公。见了救命恩人,你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福王听到这句话,摇头笑了起来:“他早早便走了。”
宋北云侧头看着福王:“那王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怎的如此坦然?”
宋北云挠头道:“我错在哪里?光明正大,如何不坦荡?更何况现在我知道众人口中的昏君其实暗戳戳的是站在王爷这头的,我更不用怕了,我有靠山啊,我上头有人。”
这小子,奸如狐狸、滑如泥鳅,顺杆子爬的能耐真的……一个不留神,他怎的就成了上头有人了?
“你好自为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不用我说。”福王嘱咐道:“上头的人是不是杀你头的人也不好说。”
“王爷,我不怕给你交个底,我要逃,天下无人能拦。”宋北云摇头道:“我不想与王爷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一定能赢,但一定能让王爷极难受。”
“哦?如此自信?”福王倒也不生气:“逃了之后还带我宝贝女儿一并落跑是吧?”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的腰杆子就不硬了,他缩起脖子:“嘿嘿……那个什么是吧,嘿嘿……”
“哼。”福王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与金铃儿那些事?脖颈上的印至今未消呢!真要治你罪,你还能躲?光是侮辱公主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流放琼州、永不叙用。”
“多谢王爷开恩……”宋北云拱手拜拜:“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呵,小兔崽子,还以为你多硬气,没想到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草民没骨气没骨气……”
“少给我来这些,今年必须给本王考个功名,不然你且看看本王怎的收拾你!”福王眉头紧蹙满脸严肃:“莫要问、莫要查,你只管考,考上之后自有安排。”
“是……”
宋北云嘴上唯唯诺诺,但心里却突然就亮了起来,之前福王似乎并没有执意让自己考功名的意思,但现在他下了死命令。那么这么看来应该是……赵性?对,应该是他们这一脉需要培养能跟文臣集团抗衡的文臣话事人了。
刺激啊!大宋也要搞文武对抗了!这简直太刺激了,宋北云觉得自己似是要见证历史了,虽然他现在还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这条线其实的确是挺有意思。
不过宋北云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是被委以重任的那一个,原因么无外乎太年轻和没根基,但这不重要,只要有了一席之地,什么都好说嘛,自己可是有高参的人,鸡王妙言小姐姐那可是人世间顶级的参谋,也许她并不懂政治,但逻辑学点满了呀,而且是个能随手画逻辑分支图的人,这简直就是个外挂。
当然,同时她还是个只喜欢动嘴的咸鱼,指望她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等等。”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摞纸:“这个拿去。”
宋北云结果那些纸,打开一看,立刻白毛汗就出来了:“千岁……您这……”
“怎么?不行?”
“不是,人家透题都是提点一下,您直接把试卷都给我了,有点过份吧。”宋北云哭笑不得:“这作弊啊。”
“皇权特许。”
得……宋北云算是明白了,他大概是历史的车轮行进到这里,第一个奉旨作弊的人了。
“莫要外传。”
“知道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其实我不作弊也没什么问题,这也太简单了。”
“这不是给你的。”福王冷哼一声:“是给你那屡考不中的哥哥。”
“就让我欠人情呗……行,我知道了。”宋北云有气无力道:“我照办就是了,谢福王殿下、谢万岁隆恩。”
“下次把万岁隆恩放前面。”
“是……草民明白。”
福王一挥手:“去看看金铃儿吧,她似乎有些不舒坦,今早看着脸色不好。”
“我这便去……”
95、5月19日阴 但令一顾重,不吝百身轻。
“不舒服?”
宋北云以大夫的名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公主殿下的闺房之中,甚至连侍女都要亲自为他开门。
“关上门,冷的慌。”
金铃儿窝在被子里,慵慵懒懒的说道:“头昏沉沉的,有些不舒坦。”
转身关上门,宋北云走上前探了一下金铃儿的额头,发现稍稍有些发热,再将手伸到被子里找到了她的胳膊探了一下。
“嗯,风寒了,虽然还在早期,但是要是不处理,下午就要发出来了。”宋北云收回手:“昨天回来还洗了澡?”
“嗯……”金铃儿点点头:“去了脏地方,自然是要洗的。”
“行吧。”宋北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去给你熬药。”
金铃儿反手扣住他的手央求道:“不吃……我不吃……苦的,不吃……”
“乖,生病要吃药的。”宋北云蹲在她床头,另外一只手抚在她的额头上:“不吃药,你就得变成北坡那个德行。”
“不吃行不行……”金铃儿可怜巴巴的说道。
“不行。”宋北云起身脱出手掌:“你乖乖的在这躺着,我去给你弄点药,就简单的东西,吃了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今日我还想着去你那吃鸡呢。”
“吃什么吃,等你好了随便吃。”宋北云哈哈一笑,捏着她的鼻子甩了甩:“别乱动了。”
推开房门走出去,刚好遇见正往这赶来的福王和王妃,宋北云朝他们行了个礼,还没等说话,就听王妃先开口了。
“金铃儿怎样了?”她一脸焦急的埋怨着福王:“老东西,女儿身子骨弱的很,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我也不知帮扶着点,现在害病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讲,这日子你就没法子过了。”
福王在旁边不停的朝她使眼神,示意宋北云还在,但王妃根本不在意,只是气哼哼的说道:“你把你那贼兮兮的眼睛眨瞎了也没用,北云你来说,金铃儿怎样了。”
宋北云站在那有点尴尬,抬起头时刚好跟福王四目相对,气氛更加尴尬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叱咤一方、搅得敌人寝食难安的天选之子在家里竟是这么个待遇……
说真的,不免感觉到好笑又悲凉。
“这……”他沉吟片刻:“王妃莫急,只是偶感风寒,发现及时,我这便去弄些药给公主殿下吃下,睡上一日,明早便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宋北云的话,王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怎么证明自己的医术了,王妃作为他的病人是最有发言权的,自从吃了他给的药,身子虽然说不上好了多少,但却再没有了那种濒死感,这已经充分说明这孩子的医术很到位了。
“那你快快去熬药,我与王爷去瞧瞧金铃儿。”
“遵命。”宋北云拱拱手,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而他刚走,福王就埋怨开了:“你这……多少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些面子。”
“谁是外人?那孩子可是我瞧上的人,以后要拿来当女婿的,他是外人?”王妃不服气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金铃儿的病都是你给闹的,若要是你肯帮扶一把,她也不至于如此。”
“我……”福王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唉……不说了,去看看孩子吧。”
而此刻的宋北云刚进入厨房中,他倒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药,就是他到现在弄出的三大化学神药之一的乙酰水杨酸,也就是阿司匹林。但因为不纯的关系,所以对胃的刺激比较大,他要做的就是给金铃儿弄些甜姜汤再弄点养胃的东西。
姜汤简单,但养胃的东西倒是不容易,他没办法强求只能就地取材,在丫鬟们的指引下,他弄到了些核桃杏仁,他让下人将这些坚果碾碎,而自己则将这些碎末与糯米粉、米粉一比一比一混在了一起,再加上五份水放入锅中蒸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厨房中就芬芳扑鼻了起来,而宋北云在这时也没闲着,他用蜂蜜和找到的一些水果榨的汁细细的调成了粘稠的果子蜜,在那坚果米露出锅之后再将这甜津津的东西洒在了上头。
“去,端去给公主。”
他将一个碗扣在米露上头,放在托盘中并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小心些。”
很快,他带着食物回到了金铃儿的房间,而福王两口子还没走,他们见宋北云进来,福王妃笑盈盈的起身:“让我瞧瞧这金铃儿有什么好吃的了。”
吩咐下人打开了碗,立刻一股甜香弥漫了开来,再看到碗中奶白的糊,就连一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福王都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
“真香啊。”王妃斜着眼睛瞄了金铃儿一眼:“还不起来吃点东西。”
金铃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侍女就开始喂她吃了起来,而看着她吃东西时,宋北云继续嘱咐道:“先把东西吃了,然后再吃药。”
“这不是药啊……”本来因为口中无味而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却被这香甜软糯的东西勾起了馋虫的金铃儿愕然的说道:“我还以为这是药呢……”
“那药伤胃,这个养胃,你吃了便是。”宋北云便说着边将一个小罐罐从小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一边:“吃了东西之后,就倒一汤匙喝下去,然后安生睡一觉便好了。”
金铃儿乖巧的点头,而福王妃看到这一幕,不停的对福王使眼神,但看到福王无动于衷时,她终于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王爷,你不是说明日还要上金銮殿嘛,也该收拾收拾启程了,这雨天泥泞,可得废不少功夫呢。”
“哦……对。”福王起身:“是该准备准备动身了。”
宋北云起身看着福王:“殿下要面圣?”
“嗯。”福王脸上有些沉重:“朝中的事,你无需知晓。”
虽然福王不肯说,但宋北云想也想的到他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压力,文官集团可不管这些,他们本身就视福王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也不会就算是皇帝都之能偷偷摸摸站在福王这一边的境地。
看来就如宋北云早上说的那样,天塌了,现在就是福王这个高个子上去顶着的时候了。
说罢,福王转身看了看金铃儿:“你好生养病,父王回来时给你带金陵的桂花糕,你最爱吃那个了。”
争风吃醋……宋北云突然明白了,福王的脸色不好看语气也不好,并不是因为要面临群臣的压力,而是特娘的在吃自己的醋……金铃儿吃自己的米露吃得津津有味,这一幕刺痛了福王殿下的心啊。
这男人啊……真的,这男人从来就没有长大一说,不管什么地位什么级别,该小孩的时候就是小孩,一点都不带骗人的。
“行了,北云你且多留一会儿,好生照顾金铃儿,我与王爷就先走了。”王妃起身拽着满脸不情愿的福王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絮叨:“你多大的人了,还在吃孩子的飞醋,你这人……怎的毛病忒多。”
福王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我这就启程,给金铃儿买桂花糕去。”
“嘿……老东西,说你还来劲了!还争起来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金铃儿也屏退了侍女,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宋北云,她靠在床头说道:“父王和母妃就是这般样子,在外头时父王威武的不行,回到家中什么事都紧着母妃的。”
宋北云笑了笑,凑上前摸了摸金铃儿的额头:“吃饱了?”
“没……”金铃儿的身子凑向前:“我要好哥哥喂……”
“好好好,喂你。”宋北云颇为无奈的端起旁边的碗坐在她面前:“等会吃了东西,再吃了药就好好休息。”
“那好哥哥在这陪我吗?”
“等会吧,我先去给北坡送个药,他可病得比你重。等送了药,回来给你弄吃的。”宋北云轻轻吹了吹米露,送到金铃儿嘴边:“想吃什么?”
“我都讲了呀……想吃鸡。”金铃儿眉眼弯弯的一笑:“你弄来给我吃呀。”
宋北云无奈的摇摇头:“行,我就给你弄鸡来吃,你要是不吃光,可就没下次了。”
“那是自然,好哥哥的东西自然要吃的。”
大宋骚话王绝对非金铃儿莫属了,她真的……没治了。一顿饭而已居然能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再往下还不知道她要蹦出什么话来,所以宋北云连忙转移话题。
“福王殿下又要去金陵城?”
“嗯,可不是呢。”
金铃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一边用调羹给她弄药一边问道:“为灾民的事?”
“嗯,我听母妃说,御史台和户部都参了父王的本,御史台说父王下面有人以次充好,贪墨赈灾之粮银,说父王监管不力。户部参父王擅自提高赋税,导致庐州府民不聊生。”
“放狗屁。”宋北云将一汤匙阿司匹林溶液放到金铃儿嘴边:“来,一口吃下去。”
金铃儿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下去,然后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宋北云也连忙往她嘴里塞了块糖。
“自是放狗屁,但既是有人参,那父王定然要前去解释一番,否则让人拿了把柄说他目无君上可就麻烦了。”金铃儿吃了药,然后娇滴滴的说:“好哥哥,要抱抱……”
“生病了就不要折腾了。”
“不嘛……就是要抱抱。”
“行行行,怕了你了。”宋北云斜坐在床头,金铃儿很自觉的钻进了他怀里,宋北云则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并用双手环抱住她的腰:“那福王殿下这次不是很凶险?”
“哪次不凶险,他亏了是个王爷,要是普通的官,哪怕是一品二品的大员恐怕现在都坐在牢中数着日子过了。”金铃儿贴在宋北云胸口:“好哥哥,你快些考个功名吧,帮帮我父王。到时有了官身,我们的事也便好办了许多,我想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叫你亲亲好相公。”
宋北云愣了愣,捏了一把金铃儿腰间的痒痒肉:“是不是有人给你支招了啊?”
96、5月19日 小雨 朝朝马策与刀环
金陵城内,钟楼于今日鸣钟起朝,官员纷纷整装前往皇宫前静待宫门。
这不鸣不朝的规矩,倒是让人恼怒,只是却无人敢言语,百官伫立烟雨之道上,不少人都在低声与身边同僚聊着天,而聊天的内容却是大同小异。
“这御史台怕是疯魔了。”礼部左侍郎董成小声对身边的工部侍郎说道:“居然胆敢参福王的本。”
“董兄,慎言。此事怕是不简单,听闻户部也参了一本,参的是福王动摇国本。”工部侍郎轻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罢了罢了,国朝这般,我们自然也便糊涂糊涂了。”
“唉……就是不知道官家怎么想。”
此时外头铜锣开道,三声一鼓的响了起来,文武百官回头发现是一顶娇子从远处缓缓来了,那规格那架势,显然就是亲王的规格,他们就是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哪位王爷来了。
“要糟。”
董成低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侍郎凑上前问道:“怎的要糟?”
“你今年才调来工部,还不太清楚。这福王殿下一贯低调也从不争抢,但若是他以亲王仪架上朝,那可便是要杀人了。”
听到这句话,工部侍郎脖子一缩:“可当真?”
“那是自然,三年前先帝宠溺妖妃,外戚当政,此事你可知?”
“嗯,多少有些耳闻。”
“那日上朝,福王爷以亲王仪态出列,妖妃的亲弟弟仗着先帝宠信,不但纵马疾驰还惊扰福王仪架,被福王爷的亲卫按下之后还大言不惭,你猜猜怎么着?”
“怎么?”
董成捻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沉声说:“就见福王殿下取出天子剑,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在那宫门外将妖妃的亲弟弟给斩了个人头落地。”
“嘶……这王爷够狠辣。”
“那是自然,福王爷可是上过沙场杀过贼寇的,十余万人死在他手下,这点胆色还是有的。这事被人称为福王锄奸,之后怎么样,你也是清楚的。”
工部侍郎脖子再次往后缩了缩,将身子往里靠了靠,让福王的仪架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前头的尚书都垂着脑袋让着路,自己要是干这挡路的勾当,要是被福王爷给宰了,这可真的是宰了白宰啊。
轿子停在宫门最前方,福王缓缓从上头走了下来,见到他没有带家伙,不少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倒是没人敢上去与福王攀谈,大家泾渭分明的很,跟他说上两句话恐怕都是要出事情的。
在辰时三刻时,宫墙上的钟声再响,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纷纷朝里走去,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超过福王,他走别人就走,他停所有人都停。
有没有人不服?当然有,但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重要程度,人家可是个文武双全的王爷呢,哪是等闲人能比的?
来到崇政殿中,百官分列站好,不久之后太监一声唱喏,赵性从后面走了上来,而今天有个点很特别,那就是他身后的那道帘子后并没有人,往日太后都会坐在那里垂帘听政。
也许是忌惮福王也许是别的原因,反正今天她没在。
“各位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会其实是个比较枯燥无聊的工作汇报,大部分时间都是哪里哪里出现了多少贯的盈余、哪里哪里出现了什么灾害、什么地方又出现了粮食短缺或者哪里又丰收了。
总之就是一些这些屁事来回转悠,在听了一个时辰左右时,才终于来到了重头戏,御史台御史大夫走上前一步,手中拿着笏板低头沉声道:“臣,有本奏。”
这时,旁边的户部尚书也往前一步走:“臣也有本奏。”
这下可算是引燃了朝会的劲爆点,嗡嗡的絮语声响了起来。
“肃静!”
旁边的宦官唱喝一声,压住了这些人的讨论声。
赵性看了福王一眼,继续说道:“御史大夫,你有何本?”
御史大夫姓陈名麓,乃是十三年前的状元出身,因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被人戏称为铁头大夫。
“臣弹劾福王殿下纵容手下贪墨赈灾粮款,据御史台查证,庐州府供应灾民的粮食并非纯粮,而是用了米糠麦麸搀入了米面之中,一米四糠。此事实为伤天害理、天理难容,不光害我百姓更为欺君之罪,望陛下明鉴。”
这一番话说来,让朝中的大臣们一片哗然,大宋律中明确收录,赈灾之粮若以次充好、贪墨,轻则仗一百徒三千,重则秋后问斩,而这以糠麸混杂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以次充好的范畴。
“福王,可有此事?”赵性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福王。
福王昂着脑袋轻轻点头:“确有其事。”
哄的一声,朝堂上再次炸了开来,甚至连太监连喊几声肃静都无济于事。
“肃静!”赵性抬起手重重的在龙椅上一拍:“都给我肃静!”
声音渐小,而赵性眉头紧蹙:“那福王,你可知罪?”
“臣,不知。”福王一脸冷冽:“陛下,可许我问御史大夫几个问题?”
“那是自然。”赵性点头:“你二人对质便是。”
在赵性这一朝,倒是开辟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辩论体系,那就是如果双方僵持不下时,可以进行一场辩论,摆事实讲道理,最终决出胜负再又帝王决断。
所有朝会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场激烈的辩论赛,但实际上这个法子是很有用的,合理的避免了很多群起攻之的场面也更好的能帮助赵性进行判断。
福王缓步走到御史大夫的面前,因他身材高大,站在那就如一堵墙似的伫立在御史大夫的面前。
“御史大夫,本王问你。”
“王爷请说。”陈麓一脸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甚至严重还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慷慨:“我定知无不言。”
“去年国库中余粮多少石。”
这个本是户部的工作,御使大夫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不是有小伙伴么,所以旁边的户部尚书立刻就上前一步:“王爷,此时是我的份内之责,御史台自然不得而知,我便越俎代庖的回答王爷。去年国库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福王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再问御使大夫!可知庐州府灾民几许?”
御使大夫……自然也是不知的。
这时户部尚书咳嗽一声:“此也是户部之责,原本庐州府流民灾民共十六万余人,后他州府迁入流民三十七万余人,加之周围慕名而去者,约六十万人。”
“好!”福王挺直了腰杆:“本王三问御史大夫,可知一人一日需多少粮食?”
御使大夫一问三不知的站在那,头低垂着,他本以为福王会问一些是谁举报他或者抵赖,但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御使大夫又不是灾民……他如何知道嘛。
“看来御史是一问三不知。”福王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放大:“我当年大兵打仗,最困苦时一个兵丁一日五斤米!其中三斤为食,两斤为换取菜盐之用!若是少了三斤,活不得人。”
朝堂上没人说话,只听见福王声若洪钟:“六十万人,每人一日按三斤米算!一月是几斤!?”
“近……三十万石。”御使大夫终于开口了:“可……”
“可?方才你可听闻户部尚书所说?去年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是……”
“那本王再问御史!”福王伸手一指:“今年尚有几月?”
“七月有余……”御史深吸一口气:“这市中……”
“市中?市中之粮若是都给了灾民,你吃什么?百姓吃什么?若是不给,今年冬日吃什么?”福王连珠炮一样的往外轰炸:“我的确将米糠麦麸掺入其中,但这便能抗过今年冬日,以待明年新粮。虽是不妥,可毕竟活人,那我倒是问问御史大人,你可有好法子?说来听听!”
咄咄逼人的王爷和节节败退的御史,让朝堂上落针可闻,御史大夫也是读书人,他自然不能说出“岂不食肉糜”这般的话。
“无话可说?”福王仰天大笑三声:“敢问在场各位大人,我可有开口问国库要了一贯钱、一石粮?”
众人皆低头不语,而福王脸上露出冷笑:“本王算了笔账,诸位臣工可否细细一听?”
上头的赵性咳嗽一声:“福王请讲。”
很快,福王就将宋北云给金铃儿他们上课时说的通货膨胀理论细细的讲给了在场所有人听。
当他们听到石米十贯二十贯还有价无市时,不少人的脸色都开始变了起来,当听到若是冬日来临无米下锅可能出现易子而食甚至是哗变时,连御史台那帮神气活现的御史都干瘪了下去。
“你参我动摇国本,本王问你,何为动摇国本?是这米搀糠还是这万民哗变!?”福王咄咄逼人的将御史大夫逼到了宫柱前:“你可敢告诉本王?”
赵性端起茶杯,用袖子掩着嘴以假装喝茶的样子咧开嘴笑了出来,但放下杯子时却仍然是那一副冷清的面貌。
“回陛下,我问完了。”福王拢手向赵性行礼:“请陛下明断。”
而这时,户部尚书脸色十分难看的往前走了一步:“福……福王殿下,我这还有一本呢……”
97、5月20日 阴 言谨则能崇其德
“不知道你爹在金陵城怎么样了。”
宋北云坐在长木桌前,今天是一周一度的休息日,至于什么是休息日,宋北云给出了解释,就是在紧张刺激的一周之后要腾出一天时间来犒劳自己。虽然用左柔的话来说“休沐就是休沐,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谁呢”。
“你这冰从哪来的?”公主的鼻子还是塞塞的,但因为左柔回来了,加上又是宋北云休息日,所以她死皮赖脸的也跟了过来:“我父王那头肯定是无事发生,说不得以他的性子,现在都已将人踩在脚下大声呵斥呢。”
“殿下这么暴躁?”
“那是自然,慈不掌兵嘛,他是年纪大了,若放在年轻时,听那些叔伯闲谈说的,我父王当年带病塞外时可是有个爱好就是将番邦的探子凑够百人,一并砍头,说是当时人头滚滚、血流漂杵。”金铃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年福王的壮举:“还将那人头串在杆子上,迎着大旗猎猎作响。快些讲你这冰从哪来的。”
“咿……口味真重。”宋北云一边用许多瓶瓶罐罐在那调着酒:“冰就是硝石结晶弄得冰,这个你问左柔就行。”
左柔在旁边喝酒,已是喝得有些迷迷瞪瞪,她仰起头啊了一声,抹了一把嘴:“好酒!”
而这时,俏俏将切好的水果和炸好的酥肉都端了上来,然后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来,俏俏坐这来。”宋北云往旁边挪了挪:“你怎么能坐那地方,那里是等会让左柔坐的。”
把俏俏拽到中间,宋北云就像个酒吧老板一样一杯一杯调着酒,分发给周围几人。
“咱们玩点什么游戏吧,玉生哥你说呢?”
玉生比较安静,听到这个话之后,只是抿嘴一笑:“我便不参与了,这几日钻研律法,已是头晕目眩。”
“我算算看啊。”宋北云清点了一下现场的人头:“六个人,刚好我们能玩个有意思的小游戏,跟你的律法有关哦,玉生哥。”
“哦?”玉生仰起头:“你倒是说来听听。”
宋北云哈哈一笑,然后从抽屉中取出几个竹杯垫,分发在每个人的面前:“这个小游戏,说是游戏却也不是游戏,倒是有趣的紧。”
“那你倒是快说。”金铃儿摩拳擦掌的准备着:“我可是常胜将军。”
宋北云摇头道:“这个游戏可没有输赢。”
正说着,左柔恍恍惚惚的坐直了身子,大着舌头嚷嚷道:“我也玩!”
一旁的巧云哭笑不得的放下酒杯扶住左柔,轻声道:“小姐,可否去休息休息?”
“不!我也要玩!”左柔指着宋北云:“快些给我讲。”
宋北云摸了摸下巴,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张纸,对折几次之后撕成了小块,再拿出笔在上头写上了字。
“来,每个人抽一张。”
在场的每个人都伸手去抽了一张他的纸条,金铃儿抽中之后,眉头紧蹙的说道:“为何我上头是个贱民?”
玉生看了看自己的纸条,挠着头:“富商。”
“我是……县官。”巧云讪笑:“这……”
旁边的俏俏拽了拽宋北云的衣角:“为何……我是个一品大员。”
“左柔!”宋北云喊了一声:“要睡滚去床上睡去。”
左柔撑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纸条,然后大大咧咧的一笑:“嘿,山贼。”
看到每个人都拿到了纸牌,宋北云刚要说话,接着外头突然吱嘎一声门响,就见妙言一身男装走了进来:“约了我也不等我?”
因为之前她就已经露过面了,年轻人熟悉起来也足够快,所以金铃儿让出了一个位置,让这个香喷喷的鸡王坐在了自己身边。
“呀,鸡王姐姐,你今日这香粉可好闻啊。”
“那是,这可是我好搭档送的。”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这鸡王的称呼你可是咬死了不松呀。”
“好听嘛。”金铃儿笑嘻嘻的说道:“我们正在玩个游戏,鸡王姐姐一起来玩。”
“别。”宋北云立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平民拿在手上:“这个游戏要是她来玩,那基本上别人就没得玩了。”
妙言眼睛转了一圈:“怎么?玩《十二怒汉》啊?”
“对。”宋北云笑着点头:“还是搭档懂我,不过这是进阶版,角色扮演。”
最终,宋北云把规则讲解了一番,他们六个人则扮演六个身份不同阶级不同的人,妙言则是游戏的导演,她负责设定情景和最终结局导向。
“规则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简单说一下这游戏到底该怎么玩。”
其实这游戏很简单,但其实是对于法律逻辑的思考,在座的都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理解了宋北云所说的一切,并且纷纷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妙言则在一边不停的在纸上写着新身份,边写还边说:“你们记住啊,你们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们抽中的角色,要的是带入。你该是什么人便需要有怎样的思考方式,不用我多说吧?山贼就是山贼、一品大员就该是一品大员。”
“先试试水。”宋北云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一轮游戏开始了哈,导演请设置场景。”
妙言抬起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家伙都知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人世间不可能总是在杀人欠债这种质朴的世界观中打转,这个世道是极其复杂的,也同时是会出现许许多多不同的情况。法律法典要做的就是方方面面顾及周全,那么有些情况在律法未能提及之时,该如何判定又该如何矫正,这便是这个游戏有趣的地方。”
“这读书人玩的东西可就是不一般……”巧云看着手中县官的牌子,摇头苦笑:“我真是不太懂。”
“没事,你就依照你的想法说出来便可。”妙言笑着说道:“情景一:山贼绑架富商,准备撕票时,富商被一罪民所救,后山贼被县太爷所捕,而这山贼又对京中一品大员有救命之恩。第一个问题是问县太爷,这几人如何奖如何罚。”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没我什么事啊?”
“你负责舆论风评测试。”
“哦……”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根据游戏规则来判定,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了,身份已经变成了纸条上的身份,他们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另外一个人的生死。
“巧云姐。”妙言仰头看着巧云:“你该如何?”
巧云满脸为难:“好难啊……”
“难就对了。”金铃儿眼中全是精光闪闪:“这可太有意思了。”
玉生也是连连点头:“是极有意思。”
“俏俏、巧云,你们要是想跟上我搭档的脚步,就一定要开始学会思考了哦,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有些人比下去,所以不论如何,第一步你二人是要走下去的,别怕。”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对吧?”
金铃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俏俏和巧云的自尊心,她们对视了一眼狠下了心,巧云深吸一口气很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山贼杀、罪民赏,山贼当众斩首,罪民恢复清白身,赏银二十贯……可否?”
“别问可否。”妙言仰起头:“好,显然进入下一个环节,如今山贼已被杀,贱民恢复清白身。来,舆论,该你上了。”
宋北云咳嗽一声,朗声道:“青天大老爷啊!”
“进入第二轮:一品大员知道县令杀了自己救命恩人,也知道他的所奖所罚,他该是如何?一品大员回答。”
俏俏见轮到自己,他看了一眼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县太爷可否知道那山贼与我的关系?”
“知道。”
俏俏眼中突然寒芒一闪:“既是知晓,那便是不给我面子,既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便无需留情,找个机会污他是个反贼,杀!”
不光是宋北云,全桌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俏俏,而她显然不是开玩笑,眼神真的是那个样子的:“小小九品官罢了,杀了便杀了,我身为一品大员,给他栽赃个罪名又有何难?”
“好了,县官已死。”妙言敲敲桌子:“山贼与县令都已身死,舆论,上。”
宋北云略微想了想:“莫名其妙。”
“接着富商得知这县令身死,惊魂不定,问富商该怎么办?”
玉生眉头紧蹙:“散尽家财去讨好一品大员,求他放过一条生路。”
“也就是说你知道一品大员使诈让县令身死?”妙言笑道:“一品大员,你该如何办?”
“杀。”俏俏眼睛都不眨一下:“此人不可留,但却也不能明目张胆……若是我,我便找来那贱民,让他去扮演山贼在半道截杀富商。”
这……宋北云眨巴着眼睛看着俏俏:“这女孩可以啊。”
俏俏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了笑……
“贱民领命,你该如何?贱民回答。”妙言看向金铃儿:“该你了。”
金铃儿极认真的思考着:“若是这般,我定然也要被杀,那不如趁此机会一刀将这厮给宰了,一命换一命,贱命换个富贵命,快活快活。”
“此轮结束。”妙言笑着说道:“贱民、山贼、县官、一品大员身死,富商散尽家财一无所有,至此沦落。没有一个善终,舆论,上。”
宋北云靠在旁边慵懒的喊了一句:“国将不国啊……”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环境设置为了便于游戏而简化了流程,不管现实里如何,在这轮游戏中却是没有赢家。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在旁边动动嘴围观了整个事情的宋北云,也就是他代表的平民阶级。
犯罪者罪有应得,中产阶级散尽家财、基层官员客死异乡、底层贱民拼死一搏干掉了金字塔顶端的官僚阶级,这场游戏里没有赢家,都输了个底朝天。
“这是为何!?”金铃儿敏思苦想:“看似简单,可一路下来,你我他之选都造成了如此局面,谁都没错,可的确是个死局,我想不到如何破局啊。”
妙言拿起第二叠纸条:“准备开始第二轮吧,赢的人有酒喝哦。”
98、5月20日 阴 不吹毛而求小疵
三轮游戏下来,旁白都是赢家。
这三道都是有关于律法的游戏,每个人在里面都执行了他们所该干的事,但结果却并不好。
游戏虽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细细考虑下去却处处透着诡异,总感觉是一道无解的题。
“这是为何?”玉生靠在椅子上敏思苦想:“照理说,法则为法,依法处之不就行了?”
金铃儿也是眉头紧锁:“若是这般,天下不是大乱了?可为何还未乱?”
他们两个人的思考模式其实都没有问题,不光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甚至还有些超前。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道德是道德体系啦。”宋北云从厨房端来刚蒸好的发糕摆在桌上:“吃点主食垫垫肚子。”
“道德?”
“就是德行。”宋北云坐回俏俏身边,双手放在桌子上:“天下没有大乱,是市井间还有一套道德体系在保护着规则,但道德体系太过脆弱,很容易被摧毁掉。比如饥饿、战争、贫穷。而当道德体系崩溃时,法律体系就成为了社会制度的最后防线。”
宋北云的话语结构和模式是很奇怪的,在座的人除了妙言其实都不太能听得懂,于是以金铃儿为首的十万个为什么小团队就开始呈现出它的威力,不多一会儿就将宋北云给问了个头昏脑涨。
“得了……今天不给你们讲讲怕是过不去了。”宋北云撩起袖子,翘起二郎腿:“那我们就从什么叫律法说起,律法为何物我就不解释了,我们就先说说它其中的规矩和它一些让常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金铃儿撑着脸看着他说道:“快些讲。”
宋北云捏起一块发糕放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我对于律法的理解,很大一部分来自我师父的讲解还有一部分是当初看罗老师公开课时学到的,我把这两个有些不同的观点稍微结合了一下。”
“罗老师又是谁?”
“你别管啦,反正是个能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宋北云看着金铃儿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好奇心也太旺盛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法律,其实是最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到的东西,如不到万不得已时都不会给人定罪。”
“嗯。”玉生点头道:“许多时刻都是小惩大诫。”
“是。”宋北云点头:“法律的前提,它是一柄两刃的刀。”
“为何?”金铃儿眨巴着眼睛:“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你讲。”
看到宋北云不悦的表情,金铃儿立刻就住嘴了,静静的坐在旁边听了起来。
“法律的作用一方面是用来惩罚罪恶,一方面是用来遏制权力。惩罚犯罪你们都可明白,这遏制权力你们许是不明白。”
宋北云环顾四周,金铃儿几次想说话都生生给咽了下去,宋北云满意的点头道:“金铃儿我问你,这天下的贪腐,是否都是官员所为?”
“那是,若是百姓那便叫偷窃。”金铃儿笑着说道:“只有为官者才能称之为贪腐。”
“那么都是偷,为何百姓为窃、官员为贪,这两方的差别在哪?”
好嘛,这一个问题下去,金铃儿当场死机,她就算再聪明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出头的姑娘家家,哪里能明白这个,所以她默默的摇头。
“区别只有一点,就是手中是否握有权力。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法律有一个职能就是遏制其权力的膨胀。”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那么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刚才第一个游戏,一品大员、县官、富商、贼人、贱民。这几人之间的问题,用这个逻辑就能够明确起来了。”
因为是亲历者,所以即便是文化程度并没有那么高的巧云和俏俏都直起了身子,可以说是洗耳恭听了。
“在这个游戏里,关键点是谁?”宋北云笑了起来:“是县官,县官是巧云姐姐。”
“嗯。”巧云点头:“是我。”
“巧云姐姐干了一件非常痛快利落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能够被人称颂的事,侠骨傲然,带有原始而朴素的侠义精神。”宋北云首先高度肯定了巧云的动机,但突然话锋一转:“但,其中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县官没有权力去剥夺一个人的性命,它没有权力。即便是我大宋,若是定位死刑,也需呈报刑部复核。这是法律用来遏制权力的手段之一。”
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又该如何做。”
“不不不,现在不是你如何做的问题,我们现在来判定一下这里头每个人的关系。”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你处死山贼,依据呢?”
“他……绑票,还要撕票!若不是有人阻挠,他以是杀人者,有意为之便是该死!”巧云继续发挥她朴素的价值观,义正言辞的说:“这难道不是江湖规矩么?”
“你看,有句话叫做侠以武犯禁,这禁是什么?就是法。”宋北云直起腰杆,提高声音:“李巧云!我问你,这山贼杀人,是杀了未杀?”
“未杀。”
“那是既遂?还是未遂?”宋北云继续问道:“对吧,未遂嘛。既是未遂,你如何胆敢去杀他?谁给你的权力?你越线了。”
巧云虽还有些不服,但看着自己小男人认真的样子,她也只好把满肚子的不忿给憋了回去。
“好啦,巧云姐,我知道你不服。你听我说完。”宋北云笑着安抚了一下自己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孩:“法律跟道德应该两套规则,互不干扰的。他起杀心也准备执行,但却未能下手,我们不去分辨他动机如何,就光说结果,他没杀。法律是遵从事实,而不是遵从如果。既然遵从事实,事实就是他没有杀人,没杀人为什么他要抵命?”
巧云冥思苦想了起来,而一旁已经差不多酒醒的左柔突然大喊了起来:“我冤枉啊!!!冤死啊!”
这一嗓子将屋里所有人都给逗乐了,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下来,宋北云也是笑着摇头道:“那么巧云姐,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判他,你会如何?”
巧云想了想:“收押,重则一百大板,罚苦役。”
“好。”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导演组,上!重新走一遍。”
“来嘞!”妙言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导演组就位,现在我们重整理一次。”
很快,第一次的判决更改之后的游戏重开了,而这次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山贼判刑,虽是重刑但却没死,贱民恢复了自由身,千恩万谢。一品大员亲自见了山贼并表示他会报恩,后将他安排到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地方服苦役并承诺过几年便保他出来。富商用一半家财感谢县官,县官将钱又分了一半给了一品大员,一品大员用这些钱将山贼赎了出来。
不管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合现实,游戏毕竟是游戏,但终归是一个多赢的局面了。山贼保住了性命、一品大员还了人情还是护住了面子、县官找到了靠山还因此升官一级、贱民成了良民、富商虽然散掉了一半家财但命却保住了而且对他来说一半家财也是万贯之多。
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每个人的诉求和结局都很好,而且还都是在合理范围的内的好。
“你们现在知道法律是什么了吧?”宋北云摊开手:“法律不是用来保护哪个人,而是用来保护世道公理的,它不会偏瘫任何一方,它限制所有人也保护所有人,这边是法律,不问青红皂白的严苛律法,只会礼崩乐坏。我之前就说了,法律是严谨而宽容的。”
“好!”玉生突然之间起身,朝宋北云拱手:“之前策论我一直苦于破题,如今你倒是给我提了盏灯,我这便去写来!”
玉生匆匆去写策论之后,巧云也从刚才的不服气变成了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朝宋北云笑了笑,而宋北云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说我颠倒黑白不?”
“不说了不说了……”巧云小声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而俏俏在旁边满脸笑容:“其实我也不是个坏人对吧……我也想救人的。”
“当然啦,人其实是有本能利他行为的,只要不触犯自己的各方面的边界。”宋北云笑着说道:“俏俏多善良我还能不知道嘛。”
反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公主现在却一言未发,她好像入定了一般,眼神都不一样了。
至于左柔,她趁着大家都没时间顾忌她,她偷偷摸摸的躲在桌子底下给自己倒酒喝……
“别喝了!”宋北云吼了一声:“你再喝……”
话还没说完,半碗果味伏特加就被左柔一口闷下,她脸蛋红扑扑的抬起头,看着宋北云嘿嘿乐。
“完了……”宋北云摇头道:“俏俏,今天左柔可能得跟你挤挤了。”
“为什么不能让巧云姐跟她挤挤,我跟……”俏俏撅起嘴:“罢了,当我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呢。”
巧云听到这句话,也是满脸通红,而宋北云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小孩子乱讲话,我只是有点话要跟巧云姐姐细细聊聊,对吧巧云姐。”
巧云当然不会接话,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过去照顾已经摇摇晃晃的左柔了。
而这时,公主突然抬起头:“那这般说来,我大宋律法处处都是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无法如你所说的遏制权力。”
“皇权例外啊,你别乱讲话。”宋北云连忙制止:“皇权就是导演组的人,你别瞎想。”
金铃儿抬起手阻止了宋北云的话:“容我三思……”
-----------------------
明天就强推了,周五就要上架了哦。上架之后呢,理论上是每天不少于两更(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会两到三更。之后呢,希望大家多多点点收藏,然后最后个恳求,就是上架的前一个礼拜尽可能的多多订阅,这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比月票还要重要,毕竟……要恰饭的,饿着肚子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死了就没DPS了。
当然,现阶段大家还是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多多支持!给各位大佬磕头了,作为一个卖艺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啊!
99、5月21日 晴 也傍桑阴学种瓜
刚入小满,气温便骤然升高,云开雨霁之时,闷烦燥热便滚滚而来,数十万灾民被分割在各自的劳动区域中,更多新任命的组长在给他们分发早晨的绿豆汤。
“都给老子消停点,别挤。”
组长也是赤膊着上身,浑身上下汗如雨下,但今早集合作训时,上头说了,从五月到九月这四个月中,每个月都会有额外两贯钱的营收,说是叫“高温补贴”,这算下来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六七贯的月钱,再加上身为组长还有那么点权,这帮泼皮一个个都精神着呢,天天天不亮就会开始干活儿,铆足了劲儿想当个大组的组长,要知道这大组的组长一个月可得有十贯钱。
“黑子哥……”一个小姑娘走到那组长面前怯怯的说:“我娘亲身子不舒服,她那份我可带回去么?”
“不舒服?”小组长黑子一边给旁边的人打绿豆汤,眼睛却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你先给我在旁边站着,等我这忙完了,我找大夫去看看。”
“那可是谢谢黑子哥了。”
而正说话间,旁边有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黑子脖子一缩,立刻闭嘴不言语,等他们走远之后,那个小姑娘才好奇的问道:“黑子哥,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整日无所事事的,还穿得光鲜。”
“你可莫要害我……”黑子警惕的看着远处的那三个人,压低声音道:“那可是福王千岁的锦衣卫,都是些愣子,若是让他们见着我们偷懒,那可是要挨打的,被他们这么一打,少说半条命都得没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面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那我在一旁等你好了。”
“对了……黑子哥,我来时,我娘让我问问你,你可婚配了?”
黑子将打空的锅盖起来,用手巾抹了一把汗,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呢,自小没爹没娘的,又是个城里的泼皮……嗨,别提了,你等着,我去叫大夫来瞧瞧。”
“诶,黑子哥我等着你。”那小姑娘满脸笑容的用自己的手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我帮你看着东西。”
而此刻的,旁边宋北云就戴着草帽站在旁边,脸上都笑开了花,他的身边则是便衣的福王和泰王。
“千岁,你这今早才回来,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宋北云手上也端着一碗绿豆汤喝了一口:“不该多歇息歇息么。”
“少给我花言巧语的。”泰王语气极冲:“金铃儿昨日可是住你那的?”
“啊……”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昨日公主殿下非闹着我给她讲课,后来只好让他跟左柔挤一挤了。”
说起来,宋北云那叫一个气啊,本来跟巧云姐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一回,可是偏偏金铃儿非赖着不走,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让金铃儿跟左柔在他屋里睡,自己则跟玉生哥挤了挤,对付了一夜。
现在想来他都是一肚子火。
“王兄……你怎的发这么大脾气?”
“不发脾气?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在男子家住下,这成何体统?”泰王眼看的是要气炸,胸口急促起伏:“若是他敢对金铃儿做些无礼之事,今日他就得变成宋公公。”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尴尬的笑了起来:“哪敢啊……”
倒是福王一脸笑容,不见半分动怒,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然后眼睛一瞪:“嗯?糖?你哪弄来的糖?这可是金贵东西。”
“什么糖啊……要是有糖就好了。”宋北云叹气道:“这就是我平时制丹药时剩下的边角料,只有甜味却不是糖,只要指甲盖那么丁点就可让这百多斤的汤里有甜味。”
“如此神奇?”福王再次喝了一口,确定是有甜味之后,他点点头:“若是还有这百家争鸣,你怕也是个杂家吧?”
“不不不,我是阴阳家……”
宋北云苦笑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福王解释糖精钠这个东西,这玩意的出现绝对是意外,他本来是打算弄氮钾肥的,但因为操作失误了,生成了大量的氨水,他寻思着这氨水也不能浪费啊,就折腾了一大圈,足足花了好几天时间用各种替代原料弄出了类糖精钠。
这玩意就是个安慰剂,没什么卵用,刚好拿来安抚灾民的情绪罢了,至于其他是真的没什么实际作用的。
“王兄,你说这灾民吃着米糠,怎的就没人抱怨?”
泰王也喝了一口绿豆汤,一只手叉腰,看着不远处正在打地基的房屋,还有在那头喊着号子夯土的汉子:“因这日子有奔头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福王:“殿上群臣可有难为你?”
“就他们?”福王昂起头:“莫说我是占着理,就是我不占理,他们又能奈我如何?”
“嗯,这点赵性尚可,不过若是只靠他与你想要扭转乾坤,难啊。你不再年少,也是个知天命之人了。”
泰王的话让福王笑了笑,但他的眼神却一个劲的往宋北云身上瞟,泰王不解,福王索性侧身对正蹲在那吃绿豆的宋北云说:“你自己个儿去玩,我与王兄有事要商量。”
“哦,知道了。”宋北云点头道:“两位王爷慢走啊。”
看着俩老头勾肩搭背的走了,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暗自嘟囔道:“俩老头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果然是一奶同胞出来的。”
而他吃完了绿豆,把碗沉在清澈的小溪中,然后继续开始在难民聚居区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跟刚开始时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拓荒、建造、捕猎等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开展起来了,所有人以小组为单位形成的工作单元效率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很高的了。其中里头不缺手艺人,他们搭建了水车开始蓄水灌溉,虽然今年的春播已经过了,但却种些东西还是可以的,反正种子又不要钱,而且这里所有灾民都免税五年。
新家园、新活力,这些人的积极性其实是很高的,而且因为管理到位,后勤保障也还算可以,出现民怨情况就会有那些专门的纠察,也就是人家口里说的“福王的锦衣卫”进行调解。
这些人不管灾民的,他们的职责就是监管所有身上有权力的人,这纠察的老大就是羊妞儿那个混人。
混人自然是有混人的好处,就跟藏獒似的,不聪明不机灵,但不光忠诚而且强壮,只要严格按照宋北云给他制定好的框架往下走,他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羊妞儿!”
老远看到这个糙汉子,宋北云大喊一声之后,正揪着一个人不撒手的羊妞儿一扭头,立刻高兴的扔掉手里的人,欢快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怎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羊妞儿一抹脑门子上的汗:“这几日太忙,不然我早早就去瞧你了。”
宋北云摆摆手:“没事,就是来瞧瞧你,怎么样?还习惯啊?”
“那是。”羊妞儿一扬脖子:“我只听哥哥的话便好,见着有那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的,打他个满面桃花开就行。”
“好,就这么办。”宋北云笑道:“不过让我知道你以权谋私,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哪能呢。”羊妞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怎的能辜负了哥哥。”
“怪恶心的。”宋北云笑着摇头,然后拍了他屁股一下:“滚去干活吧。”
“好叻。”
离开这个片区,宋北云来到一个工地面前,这里旁边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用泥沙夯砖,旁边的砖窑里正熊熊燃烧着,即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里头热辣辣的温度。
“你们这有工钱对吧?”宋北云询问着这几个小子:“像你们这般干,一日几个钱?”
那几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认识宋北云,他们警惕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其中一个吹了个呼哨,接着立刻小组长就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这小组长过来一瞧,发现是宋北云,他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说道:“宋官人,你今日怎的来了?来来来,这边热,去那头阴凉地方。”
(盗版的朋友们!来起点看一哈正版呀,支持一个收藏、一个订阅就好啊!谢谢大家了!)
“不急。”宋北云抬起手指着面前那几个小子:“他们一天能得几个子儿?”
“宋官人问你们话呢,快说!”小组长凶巴巴的嚷嚷着:“要是怠慢了宋大官人,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小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声说:“一日一百个大子儿,一两猪油。”
“嗯,还行哦。”宋北云点点头:“工钱都给你们公布了,要是少给或者不给,你们就去跟纠察说,定然给你们个公道。”
之前宋北云就给出了工资的标准,一个最普通的窑工,烧砖的那种。一天能有一两油一百钱。技术工会相应的提高标准,高级技术工那就更是高的离谱,一个好铁匠打造一件农具大概能收入一百钱。
至于女工同样也是给钱的,一个顶好的缝纫工,一天按照计件算,多的能有两三百钱。现在灾民陆续已经有产出收益了,第一批的十几万灾民甚至都开始出现收支平衡的情况。
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宋北云继续往前走着,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来到离庐州府最远的几个小组时,突然听到喝骂声,他循声而去,来到聚居区里时正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打骂一个瘦弱的男子,而那男子身边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哭。
旁边的小组长在劝着,但怎么都劝不住,宋北云走上前向一个围观的灾民询问:“老丈,这是?”
那老头叹了口气:“唉,命苦啊……”
-------
上架那天应该是有5-7更哦。
100、5月21日 晴 囊中粒剂值千金
四名御医满头是汗的坐在刺史府的客堂中,本要是去向宋北云学习瘟疫防治的御医们刚到这里就被福王打发来刺史这给他儿子瞧瞧病。
“四位先生,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刺史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这些日子流民四起,老朽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说这流民的大梁是福王和公主在挑,但身为一州刺史,即便是没有什么实权,但该干的事可不能少,不然到时候福王殿下秋后算账,这一刀可就冲着自己脖子砍下来了。
“刺史大人多礼了,我等都非常敬佩刺史大人鞠躬尽瘁之心意,哪里敢说是久等,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另外一个御医咳嗽一声:“老朽听闻令公子身子抱恙,倒不如刺史大人引着我等去瞧瞧?”
“那是再好不过了。”刺史也是高兴,连忙作揖行礼:“诸位先生,请移步。”
虽然自己儿子的病这几天明显转好,但能够有德高望重的御医来给复诊,这何乐而不为呢,毕竟这都是御医呢,可不是一般人能碰见的,就算能碰见也不能随便给人诊病。
四个御医跟随刺史来到后宅,进入北坡的房间中,他一眼就见到儿子坐在床上读书,看上去精神的确是好了许多。
“儿,来拜见几位御医。”
北坡连忙从床上下来,朝几个老太医行礼,行动便捷完全不似病人,只是说话时倒是还能听见明显的痰音,呼吸时仍还有些喘声。
“不必多礼。”
为首的御医径直走上去开始给北坡号脉,等号了一圈之后,他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然后又叫来同伴一起对北坡进行了一次会诊。
会诊的结果极有趣,那就是现在的北坡几乎痊愈,但从脉象来看,他的确是生过一场难以治愈的大病,但如此重的病居然就这般痊愈了?
“刺史大人,令郎这身子倒是无忧,不过老朽倒是有几分新奇,是哪位神医给瞧的病?”为首的御医官面色凝重的说道:“这等病如狼似虎,若是一步差池,那便是大罗金仙救他不得。”
北坡听了这话,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他有些后怕的说:“是我北云贤弟……”
“贤弟?”老御医上下打量着北坡:“那恳请小公子将那位神医诊疗的过程叙述一遍。”
北坡倒也没什么隐瞒,就将那天自己病的稀里糊涂的时候,宋北云给她看病的过程说了一下,从宽衣散热到服药再到发汗退烧等等,虽然他并不知其中原理,但从面前几位御医的表情来看,宋北云应该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刺痛发汗、冰水擦身,这倒也是好法子,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可记得那神医给你服了什么药?”
“那晚辈自是不知……”
几个御医经过一轮会诊,确定宋北云那里有治疗这急发伤寒的奇药,这东西别说什么千金万贯了,如果能用一颗药丸换来哪个皇家人的命,这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
所以他们决定在拜访完那个防治瘟疫的郎中之后,再去专程找一找这个手中握有千金药方的人。
而此刻的千金药方正站在那看打架斗殴,不过等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之后,他才懒得去管那打得哭爹喊娘的两人更懒得管那哭哭啼啼的姑娘,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两个微服私访的王爷,福王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
“两位王爷,怎的逛来这了?”
福王倒是没回答这个破问题,只是笑着问道:“为何热闹看得好好的就要走了?不上前营救一番?说不得还能弄来一份大好的姻缘。”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圈这福王,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骚,不过人家好歹是大宋第一贤王,直接吐槽那肯定不行,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说笑了,这事可轮不到我来管,等会子自有官差来管。”
“哦?那哭哭啼啼的姑娘,你看着就不心疼?”
“我心疼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嘟囔了一句之后,哭笑不得的说道:“王爷怕是刚来,不知前因后果,方才那边的老丈与我说了,之前逃荒时这户人家将女儿卖与附近农庄的庄户做妻,白纸黑字契约在目,后来这男子见这里日子尚能过去,便想将女儿赎回。之前他纠集几人前往那庄户家去讨要女儿,见人家不在,便强行要带走女儿,人家庄户家老父亲不依,他便动手打伤庄户父亲,如今人家寻来了,这事怎的管?”
“哦?”福王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正巧看到官差骂骂咧咧的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他笑了笑继续问道:“若我在你这年纪,可不分这青红皂白,定然要锄强扶弱一把。”
“嗨……”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若是人人都来这么一手锄强扶弱,这世道公理在哪呢?王爷您瞧仔细咯,打斗中那男子时刻将那女孩护在身后,而那女孩见自己父亲被打也只是哭,却是生不出半点帮手的意思。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但这穷困的老父亲坐地起价呗。您再看那打人的男子,虽是衣着光鲜,可鞋上可是纳着补丁呢。想来应该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来此地讨个说法,又不想自家婆娘遭人白眼,能为个婆娘考虑到这一步的人,怕也坏不到哪去吧?咱也不能见着人强就觉得人错啊,至于打架斗殴,这事哪里有对错,若是人人都能事事通达,人世间不早就成了极乐净土?”
福王听完抚掌大笑,而旁边的泰王也是忍俊不禁起来,指了指宋北云:“你这厮,不似少年。”
福王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他想验证一番这事到底是不是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而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在官差的干预下,双方这么一对峙就出事情了,那契约白纸黑字的摆着,这是谁都抵赖不得的。
有了这个东西,那这里头的家长里短我不重要了,一切都以契约为准。当然,大宋不许买卖人口,但这份契约可是娶妻之约,官府出的!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周家五郎以五贯钱为聘,迎娶陈氏三娘,双方父母签字画押,以作凭证。
“看吧。”宋北云摊开手对福王说:“王爷,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大宋自有律法,律法里可未说过需偏瘫弱者啊,再者说了,古往富贵作恶有几人?从来贫贱生奸计啊。”
“嘿……这小子。”泰王上下打量着宋北云:“有意思有意思,顶有意思。
“我说了吧。”福王笑盈盈的对哥哥说道:“此子,是有些灵气的。”
宋北云最吃不消人家夸他了,要是骂他怎么骂他都不带动气的,可要是夸他,一夸就脸红。所以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捧杀了捧杀了。”
福王嘶了一声,一脚就踢在他屁股上:“尾巴怎的还就上了天。”
被他踢屁股,宋北云能说什么?他两个屁都放不出来,不但放不出来还只能陪着笑脸。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回了。”
福王背着手和泰王缓缓往回走,而宋北云则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福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走上前来。”
“哦……”
走到福王身边,宋北云还是不做声,反倒是福王问了起来:“今年把功名拿了,明年的春考,你莫要考了。”
“哈?”宋北云愣了片刻:“为何?”
“给你个恩科,当官去。”
这话一出来,宋北云都懵了,怎么就是当官了啊?自己这死样还当官呐?
“千岁……”
“从七品。”福王还是那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候补县令。”
得了,宋北云算是明白了,福王的人才储备计划正式展开了,自己大概是第一个被储备的人吧。
不过这真的是寒窗苦读不如上头有人啊,想来那些读书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功名的人,想要个实权的官职?做梦去吧,回家候补着,要不就花些银子买官。反正一般候补都是三年起,这三年的时间不能经商不能到处跑,就是生生戳在那等着。
而宋北云这典型就是上头有人了,这他娘的考试还没考呢,从七品就已经下来了,虽然也是个候补代县令,但人家是候补县令,他却是县令候着他,这一反一正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王爷,您就不怕让御史台给参了啊?这舞弊也舞的太那个什么了点。”宋北云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提出一连串的问题:“王爷,三思啊。”
“还用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家伙提醒本王?”福王轻笑一声:“我自有安排。”
“可若是州试不过……”
“哦,州试啊,庐州州试案首宋北云。”福王一点都不害臊的说道:“我让你过,你自然能过。少跟我提什么公序良知,你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事已定。若是你执意要考殿试,那倒也不是不可,状元宋北云,这名头也是不错的,但本王不想你得个状元,来个同进士就足矣,本王要的是干事之人。”
大佬……打扰了,大佬。
101、5月22日 晴 无情未必真豪杰
头天晚上回到家中,宋北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保送了。
对吧……这就是保送对吧,就是那种正准备好好备战高考之前突然被校领导叫去谈话,末了一句话“你被保送”的保送对吧。
这种被保送的感觉,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要问高兴么,那肯定是高兴的,可是至于有多高兴,宋北云可不是常规意义上十六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身体是个健硕的大小伙子和内核却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猥琐狗逼色叔叔。
有些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运气好之类的,更不可能是表现突出,而是有人认为他可以挑起某个方面的重担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安排出现。
重担啊……这是宋北云一直以来都在巧奔妙逃想要躲开的,不管是偷偷摸摸做生意还是不求名不求利的出主意,很多时候他就是为了伴随名利而来的那种责任。
蜘蛛侠已经死掉的舅舅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一句极端具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话,但其实即便是在集体主义中,个人能力相对突出的话同样也是需要背负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但对于一条懒狗来说,这很残忍的,真的……
妙言之前就跟他抱怨过,就说作为穿越者来说宋北云现在的行为方式太过于苟了,用好话来说就是“你是个稳健的老阴B”,但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那就显然是“你这条懒狗能不能有点穿越者的样子”。
虽然同样的话宋北云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妙言,但他真的没想到妙言懒狗的程度,那种躺平任骂的态度,宋北云认为自己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我呀,这辈子其实已经值了,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虽然是只鸡,但已经够本了,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最少还有个嫁人的退路,现在你出现了,你会门前三包的对吧?怎么想你都不会亏啊,所以少年你好好努力,以后我就靠你了。’
妙言如是说……
宋北云虽然当场就把她骂了一顿,但她根本不在乎,唾面自干啊!在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之后,她就又躺到了床上蒙上的毯子,还让宋北云把门给关一下。
这样的穿越者,真的……就算是小说都写不出来吧,宋北云一开始还担心这家伙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威胁,但现在看来……妙言的存在连条狗都威胁不到啊。
‘对了,记得明天过来吃火锅,带酒’
宋北云走时,妙言这样嘱咐道。
这不,今天中午趁着俏俏他们都出门给公主打工去了,宋北云拎着调味料和酒就晃荡到了妙言在庐州的别苑中。
过去的时候,妙言正坐在院子里看两只螳螂打架,手中拿着个拍子,噼啪的打着苍蝇,然后将苍蝇拖到蚂蚁窝的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蚂蚁搬苍蝇。
“呀,来了?”
妙言看到宋北云之后喊了一嗓子,唤来侍女:“去,将菜都备好,备好之后你们便出门去馆子里吃一顿去。”
“你还挺体恤下人的。”宋北云往她旁边一坐:“我被保送了。”
“啥?北大啊?”妙言盘腿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着身子:“就是不用经过高考呗。”
“不是,考试还是要去的,可就是被内定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州试之后,直接去当官。”
“这不合规矩啊,简直没王法。”
“王法不就是他赵家的法么。”宋北云拿起妙言的茶杯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让我去当个七品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妙言抿着嘴,沉默了起来,趁着这个沉默的空档,一个特意打造的铜火锅被婢女取了出来,然后切好的牛羊肉都被摆在了周围,还有各种看上去美味的菌菇。
“你吃牛肉,不怕犯法哦。”宋北云捏起一片牛肉:“可以啊,还是新鲜的小牛肉。”
“嗨。”妙言往椅子上一靠:“老娘吃了就吃了,黑市有的卖,还不许我买么,就这么二十斤牛肉可花了我三十贯,普通人家一年的工资呢。”
宋北云笑了笑:“有钱真好啊。”
“你可比我有钱,宝贝儿。”妙言用细嫩的脚丫子踩在宋北云背上:“别废话,快调火锅料,馋死我了。”
碰到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宋北云也很无奈,他只好把自己当成药的辣味提取物取出来跟牛油调和了一下放入了锅里,很快一股辣香味就扑鼻而出,妙言在旁边直吸溜口水。
“我觉得这是赵家人想要开始反扑了,反扑外戚、文臣集团,但赵家人嘛,你懂的,多疑的很。他们不肯相信世家子弟,甚至一直都在盘算着怎么干掉那些世家子弟。”妙言一边说一边把鸭肠、牛肉的扫进火锅:“那么你这样没有根基又顶聪明的清白少年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他们会像养蛊一样培养一批你这种人出来,然后逐渐形成规模来对抗文臣外戚。”
“哦?”宋北云仰起头:“怎么说?”
“为什么不让你考试?你想过没有?”妙言捞起鸭肠放进自己的碗里吃了一口:“呼……辣,过瘾!”
“我倒是没好好想过。”
“大概就是有两个目的吧。”妙言下筷如飞,甚至不顾形象的解开了外头的小衫,只剩下一件桃粉色的肚兜:“第一,就是不想你和文臣集团进行接触,不给他们拉帮结派的机会,直接把你扔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两年官,然后再慢慢的把你弄回来。第二嘛,其实更简单,就是手里握个把柄呗,有朝一日你做大做强了,不听话了,就你这走后门的故事,能被天下读书人骂死,甚至连皇帝都得被舆论压力把你给撸下来。”
“可福王……”
“王法就是他赵家的法啊。”妙言拿起团扇呼呼的扇风:“啤酒呢?”
宋北云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从旁边拿起一个新泥封的罐子,用力一扯上头封口的东西就掉了下来,里头翻涌的啤酒香味就喷薄了出来。
妙言拎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嘟咕嘟的就灌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哈……舒服。别想那么多了,就你现在这级别充其量就是个小旗子,在人家大佬面前不够看的。你就两条路可以走。”
“嗯?”宋北云也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你说。”
“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从此当个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从十八九岁开始躬耕南阳,纵情山野。这是第一条路。”妙言说完,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或者想尽办法往上爬,爬到就连皇帝看到你都瑟瑟发抖却不敢动你分毫,俯瞰众生、傲视群雄,天下之大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谁睡谁、想杀哪个杀哪个。从棋子变成棋社老板,去他妈妈的棋手,那帮臭棋篓子想下棋都得给你交钱!”
“你说脏话的时候好可爱。”宋北云笑着吃了口牛舌:“奶声奶气的说脏话。”
“哎呀……”妙言娇滴滴的白了他一眼:“你嘲笑人家。”
“没有,就是事实。”
宋北云岔开了话题,但他心里却清楚妙言说的是对的,这两条路他必须要选一条,不然要不被王权富贵儿玩弄鼓掌,要不就是被一刀砍掉早死超升。
几乎是没有中间项的。
可是要让他这十八九岁的年纪归隐山林,说实话宋北云没有那个境界,主要是耐不住寂寞,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电子游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这日子过的就跟守墓人似的,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他健全的重活一次,他已经付出了父母家人的代价了,难道是为了过来种田放牛的?
“我明白了。”
“明白就行。”妙言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呀,你可要小心,步步为营。苟一点,怂一点。我可不想给这个时代的臭猴子们生孩子。”
宋北云哑然失笑:“不敢不敢……我也不敢。对了,你上次定的那个协议,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没意义啊。”妙言轻轻摇头:“图个心安,契约精神嘛,不过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好人,那东西还不如用来擦屁股,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是用竹子刮呢。”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宋北云哈哈一笑:“你真的是女孩转世么?别整个女人的体格子男人的内核子。”
“放心,标准的三世宅女,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都没碰过小哥哥的手,老公倒是有几个,但他们老得让我氪金。”妙言叹气道:“重活一次,真不容易啊。不过既然你觉得契约没有用,那我觉得有个东西肯定是有用的。“
“什么?”
妙言笑盈盈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人类最原始也最单纯的契约模式,只要你同意,我从今以后只为你一个人服务哦,不管哪个方面。”
“唉,不要开车。”宋北云笑着把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你别用智商碾压我就行。”
“看你表现咯。”妙言紧紧勾住宋北云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家里楼上的住户家里水漫金山,我家跟着也倒血霉,这起点是不能发图,不然一定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水帘洞。
102、5月23日 晴 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些笔记就是所有的了,几位御医请看。”
在这个纸贵如油的年代,一下子拿出两尺多高的纸质文献,宋北云给几个御医的震撼其实并不亚于发现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多谢小神医了。”
一位御医翻开一本笔记开始准备摘抄,不过当他打开之后,他就突然眼前一亮了。这些笔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工整的字迹,一条一条条理得清晰可见,上头标注了常见与不常见的传染病的分类、救治、对症药物、应对措施和禁忌。
很多病症就连御医都只是见于传闻而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这里头将蛇虫鼠蚁传播的分了一类、便溺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口沫传播的分为了一类、水源空气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四大类下面超过七十种各类病症。
几个御医分别翻阅了几页就不约而同的合上了笔记,齐齐起身朝宋北云作揖,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御医用一种恭敬的语气问道:“敢问小神医师从何处?”
旁边带他们来的福王颇为玩味的看着这几个御医,这几个老头那可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对皇家的人客气有加,对其他人从来就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不对,即便是皇家的人,他们也大多秉持着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一个个的看上都跟孙思邈似的,但今天倒是有趣,这些特别讲究门派传承且自认为是医道正统的老御医居然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客气。
“几位御医客气了,家师名讳不好提起,就是一无名乡野村医。”
几个御医见宋北云客气不说实话,纷纷转头看向福王,而福王倒是满不在乎的说:“这小厮的师父是十几年出走的王老医仙。”
那个满头银发的御医眼睛豁然就睁大了,他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握住宋北云的手:“你真是师伯的弟子?”
“师伯?”宋北云挠着头:“我没听老头子说他有师弟啊。”
老御医长出一口气,再次翻开笔记看了几眼,似乎是确认无误之后,突然就长叹了一声:“师父要是在天有灵总算可以瞑目了,总算让我找着师伯这一脉了。”
宋北云一脸懵,而福王也是一脸懵,俩人对脸懵逼……
不过老御医倒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他坐在那将几十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说在五十年前,他的师公门下有四个弟子,这四个弟子本应每个人都握着一门绝技,可唯独当时的大师兄也就是宋北云的师父是当时不世出的天才,但后来因为几个师兄弟之间因为师父的女儿……
听到这,宋北云就开始发散性思维了,原来老头儿当年也有这么一段呢,虽然剧情很老套,但阳光之下无新事嘛,事情就是那么点事情、故事就是那么点故事,所以几兄弟反目成仇自然也就是成为了惯性。
当然,老头儿肯定是这场群凤求凰里的失败者,不然怎么着便宜也轮不到他宋北云捡,他也不至于继承老头子多年多世界的琢磨和思考。
老御医继续说了下去,说在师门散伙之后,几个师兄弟都自立门户了,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大师兄那一脉的痕迹。虽然大家当年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但这种事怎么说呢,一世人为兄弟再怎么恨到了老也都烟消云散的差不多了,自然想兄弟之间能团聚一番。
但直到上一代陆陆续续的去世,这个溯源都没能完成,追溯师兄的痕迹到了十几年前也就戛然而止。
但今天,他看到这份笔记时,心里就毛突突了起来,毕竟是一脉相承的东西,这东西随便拿点出去都是可以千古流传,但凡是内行都能看出些门道的。
“我师父在师伯他们那一代中行二,三师叔一脉去了突厥、四师叔一脉去了金辽,本以为师伯那一脉也去了他国,没想到就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老御医长叹一声:“师父一共有六个徒弟,不知师伯这一脉有几位传人?”
宋北云指着自己:“就一个……”
“独苗……”老御医深吸一口气:“也对,师父与我说过,师伯为天纵之才,他绝不会收些凡夫俗子为徒,看来小师弟也是个天纵之才。”
“唉……”宋北云咧开嘴笑了起来:“不好不好,过了过了,低调低调。”
福王看到他那德行在旁边轻哼一声翻起了白眼,而老御医只是呵呵的笑,满面红光的。
“对了,你说我们的同门,那总该有点信物吧?”宋北云挠着下巴:“别认错了到时候尴尬。”
老御医想了想,连连点头:“有有有。”
说罢,他撩开衣衫,从怀中掏出一块四阙玉佩,玉佩大概比巴掌大了一些:“此玉佩与和氏璧为同块玉盘上所采,天下仅此玉佩与和氏璧一对,和氏璧为传国玉玺,此玉佩成了我等师门信物,断然模仿不出。”
宋北云缓缓从脖子上也拽出了一块四阙玉,两块一拼,严丝合缝……
“果然……果然是师伯一脉!”老御医欣喜若狂:“师弟你且稍等,待我去召集师门弟子过来。”
“唉……”
还没等宋北云阻拦,老御医满脸兴奋的就走了,而福王摇摇头,甩了甩袖子:“你们慢慢认亲,本王就不奉陪了。”
“王爷王爷……”宋北云连忙跑到福王身边,小声说道:“这突然认亲是玩的哪出啊。”
“你问本王,本王哪里晓得。”福王哼了一声:“耽误本王这半日,就为了看你们在这拼那个玉牌牌,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爷……你怎么小气兮兮。”
福王转身就揪住了宋北云的耳朵:“小东西,你可是有点大胆啊!”
“呀呀呀呀……”宋北云歪着头嚷嚷着:“王爷别激动别激动……您听我说。”
“说。”
“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啊?我说认亲这种事。”
宋北云不是全知全能,面对这种派系问题,要他自己琢磨也不是不行,但那不是得绕弯路么,面前这就有个事炼通达的老油条,问问又不亏什么。
福王听到这个问题,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揪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了外头,小声道:“你是何意?”
“嗨,认亲这事,要是有好处我就认,没好处我就推到老头子身上去,这突然冒出来一人喊我师弟,我凭空矮一辈,要是没好处,那我脑子一定有坑才会去认。”宋北云瞄了一眼正在里头认真的收集资料的几个御医:“这几个御医当我爷爷都够了,一口一个师弟,听着难受。”
福王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然后居然笑出了声:“若是换做他人,如今怕是已经涕泪横流,你小子倒是好,居然在此琢磨着讨赢手,不似人子,混账东西。”
“嗨……王爷别骂了别骂了,您就告诉草民呗,有没有好处嘛。”
看到这么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福王突然感觉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混蛋玩意。
不过骂归骂,福王还是仔细的琢磨了片刻:“这天下门阀,都是如此。以师师徒徒、父父子子,见师不见君、认主不认国。与你讲,好处自然是有,这御医名晏,本就为江南西道大户晏家子弟,你多了高门大户的庇护,自是好的。可与国却无好处,此等高门世家……”
福王说到此就没再说了,而宋北云沉吟了片刻:“江西晏家,那是不是就是晏殊……握草!”
福王不悦:“你欲攀附?”
“不是不是。”宋北云摆手:“我脑子不好才攀附他们,我面前就站着个大宋第一世家阀门的二号实权人物,我攀附他们?”
福王哭笑不得的伸手敲了宋北云一下:“莫要胡扯!”
“我就是激动。”宋北云撩起袖子压低声音道:“江西三个才子,最有名者就是这晏家的晏殊晏同叔,这人跟我年龄相差无几但却被称为旷世奇才,王爷有没有点盘算?”
“哦?”福王一愣:“还有此事?”
“你回去问问金铃儿呗,她肯定是知道的。”宋北云一脸奸人的相:“我不夸张啊,这人是宰相之才,往大了说就是能以一己之力把大宋文化给撑起来的人物,按照道理来说他早该冒头了,但可能是机缘吧,他现在应该还蛰伏着呢,王爷……想个办法弄到手。”
福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突然之间,他却伸出手拧住了宋北云的面皮:“小兔崽子!”
“唉唉唉……疼!”
福王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倒是个顶顶的奸人,若是本王不好好给你引路,怕你这人是要祸国殃民了。”
说罢,福王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认亲之后,来王府用膳。”
“知道嘞王爷,给您带好酒啊。”
宋北云从福王那得来了点信息之后,决定这个亲就认下了,看那个晏御医的年纪,在族里大概也能有个爷爷辈了,叫自己一声师弟不算亏。
但这么想啊,他叫自己师弟,晏殊这种超级BUG的才子,一辈子写万多首诗词的大牛逼就得叫自己一声叔爷,往后的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得叫自己一声太爷爷。
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