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9、十年4月28日 雨
临安春日,风雨弥漫,断桥边西湖上的戏园勾栏里唱着婉转动人的白蛇情劫,虽然白蛇传早有,但这般以女人的角度唱的却还是头一遭。
这本是想迎合那城中的小姐阔太的戏码,却因为那台上戏子乃是当年秦淮四秀之首的尚白羽而让一众老爷们也迷上了这女孩子才喜欢的柔情戏。
“尚小姐当真是风华绝代。”
台下雅座之中,有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可惜离了那画舫成了良家,否则老夫怕也是要老树开新芽了。”
旁人抚掌大笑,笑完后端起那明前的龙井抿了一口,手中来回盘玩着一串吐蕃来的香珠,略带沉思后问道:“潘老哥,令郎不是说要考学么,可是如何?”
“别提了,那个混账小子自小就是顽劣不堪,考学?就他那一筐子字都认不全的德行,考学简直就是个笑话。如今又没了捐官,我也倒是想明白了,让他随着我做买卖便是了,好生操持也不至于我百年之后他会饿死。”
“唉……”旁边那商人也是叹道:“我那犬子也是如此,考学三年一事无成,如今想要当官唯独考学一途,这事闹得我一家上下是鸡犬不宁,家父前些日子还因此事闹了一场大病,险些撒手人寰。”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齐齐发出叹息,连台上的戏码都看不进去了,只要想到家中那不争气的东西,心中就难过的很,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那不争气的狗东西吊在房梁上打一顿。
如今这个问题可不是他们家才有,整个大宋都面临着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商人之家在被许可考试之后完全竞争不过那些书香门第。
这当官可要比经商来得风光许多,但无奈家中儿孙实在是不争气,特别是这杭州之地。
杭州不比其他地方,自古便是富庶之省,丝绸、刺绣、茶叶等等都是拿得出手的拳头产业,甚至连徐家在这里都没能捞到什么好处,富商数量更是冠绝天下,一块石头砸下去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
可现在这帮有钱人都面临着孩子学习吊差的困扰,这头疼的事让他们可是难受的很。
“老哥,我之前听霍家老板提过一嘴,说是孩子考不上公学,那倒不如咱们几家合起出资就在这西湖边上开个学堂,请来先生咱们自己教。”
“朝廷不是不许么?”
“这事我还真琢磨过,朝廷上头是说不许私自办学,但他们那个办学跟咱们这个办学可不一样,咱们又不向外头招生,只是自家的孩子凑在一起,顶多算个大点的私塾,朝廷可没说不让办私塾吧?”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你看看去张罗些人,咱们把这事给办了。要出多少钱你张嘴便是了。”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赵性正在书房里阅读这段时间的奏报,宫女给他端来梨羹,他只是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碗筷,抬头对丁相说道:“你说的那个包希仁怎么样?金榜第三的那个,听说还是跟你师出同门?”
“那孩子不错,只是我有些不解,他明明在长安求学怎的回来金陵考试。”
“长安太难了。”赵性叹气道:“朕那日闲来无事便索要了长安的试题来做做看,您猜怎样?”
“臣不知。”
“嘿,那上头的字朕都认识,可连在一块朕却不明白。这两年从长安回这边考学的人越来越多,怕就是这个原因。”
“唔,的确是难。”丁相点头道:“老臣萌生退意便是因为臣也快看不明白了。”
赵性哈哈大笑后说道:“包希仁跟宋北云是同乡,据说还跟弘文的北坡学士是亲戚,朕当时多看了他几眼,这孩子的确是不错。他还给朕写了封信,上头建议朕重写三法,将民刑分离,再将工农商分离,后逐渐每行独立成法。哎?朕不是转给你了么?”
“老臣看到了,想法是可圈可点,可如今却尚不得行。法典之确立不是谁一拍脑袋便能执行的,这是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只有当现实之中出了法典中没收拢的案子,才可根据当时之判定而去更改法典,此后法典仍需一代一代不断改进,去芜存菁,历经百年方可成典。否则轻举妄动便会让人钻了空子,这法理的空子一钻,麻烦可就大了,无法可依便无罪可治,乱裁要比枉法更为害法。”
“哎呀……头疼。”赵性拍了拍脑袋:“那丁相也觉得那个小包可以呗?可以我就批了,归入大理寺,你到时多带带他。”
“一切以官家为准。”
“啥以我为准啊,以行家为准,朕是个外行懂他奶奶个腿。”赵性自嘲道:“丁相觉得如何便如何。”
“老臣以为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贸进大理寺,先去刑部典狱司操练个两年,修法之人先要了解何为惩何为治,让他见识见识那些个乱法者的下场,震慑一番为妙。”
“嗯……可以。”
赵性在桌上翻找了一圈,找到了一本名册,顺着上头找到第三位的包拯之名,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后头写上三个字“典狱司”。
其实如今考学,仍是那些书香门第、世家子弟上榜的多,不过因为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学官推举制,现在这帮人都是自己实打实的考上来的。而且普通百姓家的子弟数量逐年递增,呈现出一个很好的趋势。
而今年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金榜第十一的那个了,欧阳修,十五岁。连冠字都还没冠呢,就拿了个金榜第十一,虽然是文榜不是理榜,但这十五岁在人群中还是很扎眼的。
不过他虽考了很好的名次,但赵性却没有给他勾圈,因为这孩子是晏殊的徒弟,就用晏殊的话来说,当年拜师当年高中,知道的明白这小子是天纵之才,不知道的八成是要说朝廷黑幕的,所以这欧阳修暂且不述职,等修行两年再评估而定。
又跟丁相聊了一会,赵性便让他先回去了,而这时外头枢密院副使庞吉却刚巧跟丁相走了个前后脚。
他走进来站在旁边对赵性说道:“朝廷平叛大军已抵达海州区域并在七日内分两路前往泰山、曲阜两地,并谴奇兵经由水路保障万无一失。”
“辽国那边的反应呢?”
“尚且未发现我放动向,杨文广素来擅使奇兵,应是不会被发觉。”
“嗯,你对此次事情怎么看?朕想听听枢密院的想法。”
庞吉沉默一阵,然后说道:“枢密使夏大人前些日子已亲至海州,臣不敢妄言上官。”
“行了,少来这一套了。你们两个真的是闲的很,你们都是宋北云一脉的人,自己人也窝里斗是么?”赵性皱着眉头说道:“再这么下去,朕可是要撤裁枢密院了。”
庞吉哗的一声就给赵性跪了下来,匍匐在他面前连声自责,赵性挥了挥手:“宋北云保举你们两个,那是因为你们确实有才,但性子不合这事他可能预测不到,朕是看出来了,你们两就不能在一块。这样吧,你和范仲淹那小子调换一下,你去御史台,他去枢密院。反正你们都是宋北云系的,也好说话。”
“臣不胜惶恐,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庞吉倒也不再敢胡说八道了,把自己的理解和想法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赵性听来。
在他看来宋北云整个的大方针没有错,但如果真的五万人直接进入辽国很可能会爆发宋辽两国前所未有的大冲突,因为宋北云给出的理由很牵强,所谓的守护中华根本的理由至少在辽国看来是站不住脚的。
而一支军队未经他国许可进入他国领土,即可视为开战,辽国开不开战是他们的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是由宋国作为开端的,那法理上说不过去,最后不论输赢都会遭人诟病。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那你有何好建议?”
“回官家,简单倒也简单,只需要做一个台阶给辽国便成了。”
“哦?细细说来。”
“宋辽于海州相交,海州于泰山相隔仅仅一个琅琊郡,我们只需通报辽叛军残部侵入海州并掠劫村庄,然后告知琅琊郡便可,琅琊郡驻军仅不过一百七十人……他们定然没法子处置,这时我们便再以事出情急之由,追击叛军直至泰山、曲阜。到时即便是辽国发难,我们也有情可讲。”
赵性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道:“我发现你们他妈的一整个宋北云系的就没有一个好人啊。”
庞吉呵呵的笑,因为他知道这绝对是在夸人,朝中都清楚的很,官家只有在高兴时才会说别人不是好人,而若是暴怒时候会说“你们都是好人,那朕便当那个坏人”这样子……而一般他当坏人时,对面的好人基本就凉了。
虽说这赵性看上去权力分出去了许多,但他却仍然是绝对的大宋核心没有之一,人人都知道忤逆宋北云可以,但需要找个正当的合适的理由,而赵性是绝对不可以忤逆的,因为他是君王,他的判断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行吧,就这么办,要快。这件事办妥了之后,就去御史台述职吧。”
“臣遵旨。”
赵性看着他离开,心中多少是有一些感慨的,宋北云真的是个顶神奇的人,但凡是他推举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顶级选手,哪怕外头说的再不堪,人品再差,能力却也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就说这个庞吉,他的父亲是已故庞太师,是死柬朝堂的忠勇之士,而庞太师这个儿子却是外头笑话多年的软骨头,如果没有宋北云的保荐,赵性死活是不会用这种烂人的。可就是这么一个软骨头,协同晏殊平定西南、制衡巴蜀、遏制吐蕃,一步一步在没有利用家族势力的情况下,用了五年多的时间凭借功劳一路飙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
而那个夏竦,长安系出身,上来便是整合盐铁、整治官风、拓展军备、优化田亩,也是用了不到五年干到了枢密使。
还有范仲淹、种世衡、吕夷简等等,但凡是能被宋北云写上一笔名字的,如今都在朝中牛逼闪闪带金光。
以至于宋北云甚至因此坐实了夜天子的说法,因为只要把宋北云一系全给办了,大宋朝堂的半壁江山就无得了。
不过说宋北云结党的人也是脑袋大,因为他推荐人根本没有规律可寻,天南地北哪的人都有,甚至还有从辽国挖来的人,更甚者比如庞吉这种他爹死磕宋北云的人也会被推荐,这结党排异之说真的是没办法下嘴……
甚至现在那些想当官的人之中有一个传说,那就是只要被宋北云点中的人就能够平步青云,他们和朝中大佬的差距就只剩下去认识宋北云了。
但要去问宋北云系的这帮人到底跟宋北云有什么交集,他们其实也只是摇头苦笑,虽然说是说宋北云是他们的推荐人,但这宋北云么一来不过寿、二来不宴请,登门拜访十次就有十次不在家,送礼也不收,进贡也不要。整个就一自闭专业户,就这么把他们归为同党,说出来他们自己都有点冤。
但感谢还是要感谢的,因为如果不是宋北云,他们其中有些人还在喂猪养羊,甚至可能一辈子都得喂猪养羊。
可……不管怎么样,宋北云好歹也得给他们留下一个感谢的路径嘛。
第二日一早,八百里加急便从金陵出发,带着新的命令奔赴向了海州边境。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正坐在家中的院子里用一把小刀削着竹篾在制作风筝,旁边儿子女儿外甥外甥女围了一堆。
“每人一个不要抢不要抢。”
他快乐的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小莲庄当孩子王的时候,那时候他身边也是这样围着一大堆的小东西,哥哥长哥哥短的喊,而时光流转,当年的哥哥变成了爹爹,但心灵手巧还是一如既往。
“优先给小公主,男孩子按照大小顺序,大的先拿。”
老大好奇的问道:“爹,为何不是弟弟们先拿呢?”
“都有,谁先拿都一样,从大到小不会有人受委屈,从小到大你可就会受委屈啦。”宋北云把风筝上装上线,测试了一下平衡度后说道:“都是第一次当人,哪里要让来让去,想要的就说,大家商量就好了。你们同意不同意第一个给哥哥?”
这自然没有人反对的,而老大也是高高兴兴的谢了宋北云也谢了弟弟妹妹。
很快几只风筝都做完了,小兔崽子们在护卫的带领下去外头放纸鸢去了,碧螺抱着小女儿来到宋北云的面前笑道:“明明同样的一件事来,你说话就能让大家都舒坦,要换个人总归是有个孩子得受委屈的。”
“你以为孩子不懂,但其实孩子都懂,他们就跟小狗一样,最擅长察言观色了。你不能把他们当孩子,得把他们当小弟。只要出现了偏心,他们就会合起伙来欺负那个最不被喜欢的孩子,小兔崽子们现在关系好,老大的功劳最大,那功劳大的给多一颗糖,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哪怕是老二那种坏坏的孩子。”
“相公可是太有意思了……”碧螺笑得咯咯响:“哪有你这般带孩子的嘛。”
“哈,你不懂了吧,在一个大家族里当家长,就跟头狼带狼群一样,有恩有威才行。想当好一个头狼就必须保护最弱的但奖励最强的,这样他们逐渐就会形成这样一个习惯。强的会保护弱的而弱的会敬重强的,你要是搞反了,那你看看吧。放在皇家就是九子夺嫡,人头滚滚,要是放在我们这种家里,最后也是会手足相残的。”
碧螺似是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那这群孩子里最强的是谁?”
“老二。”宋北云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孩子天生王命,但……他真的太懒了,就有时候连我都恨得牙痒痒的。反倒是老大各方面都挺平均,反倒是最优秀的一个。”
“懒就对了。”这时金铃儿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懒才证明是你亲儿子。”
碧螺看到金铃儿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膝盖弯了一下:“姐姐……”
金铃儿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小女儿抱在怀中:“你家那儿子,奸懒滑馋坏算是齐了,样样像极了你宋北云。”
“哈哈哈哈……”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正常正常。”
“轻点笑,孩子睡着呢。”金铃儿皱着眉头说道:“下午我有事情,你陪红姨去城里买东西去,现在家中就你最闲了。”
“好……我去。”
长安地方邪,说话间红姨就从外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的则是巧云的娘,两人年纪相仿,倒也算是聊得来,所以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伴。
“刚巧你在。”红姨看到宋北云后径直走了过来:“我下午时要与巧云的娘亲去万年那边给家中求个平安,你们便不用管我们了,今夜我们会住在万年大佛寺中。”
“拜佛还不如拜我呢……”
宋北云嘀嘀咕咕的声音让金铃儿听见了,她恶狠狠的拧了一把宋北云的屁股,小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说的是事实嘛,满天神佛可有一个站出来跟我讲道理的?天下饥荒时,佛祖在哪?黄河泛滥时,佛祖又在哪?哦,危机关头佛说这是你们的劫难,到了太平盛世他蹦出来说这是我保佑你们?”宋北云啐了一口:“要不是老子,宋辽人口少一半!天下诸佛在我面前算个屁,咱们就按功德计算,我活天下千万人的功德,法力是不是比庙里的菩萨高了,你说拜佛能有拜我好使?”
他这话要放在别人口中,那是要被天下的信徒骂出屎臭味的,但他是宋北云,他哪怕是在最虔诚的佛教徒面前说这种话,对方也只会尴尬一笑,然后说上一声“宋施主本就是佛陀”。
“行了行了,不跟你这闲人在闲聊了。你自己注意点身子。”
金铃儿把孩子还给碧螺,匆忙出了门,而碧螺则笑盈盈看着还是气咻咻的宋北云。她真的觉得宋北云是天下顶有意思的人,明明力挽狂澜时往那一站便是有顶天立地之姿,可是偏偏许多时候他却像是个小孩,会因为一句话而怄上半天的气来。
“好啦,相公。红姨他们去那也便是消遣消遣,年岁大了,也辛苦了半辈子,让她们玩得开心便好。”
抛下了公堂上的烦扰,宋北云现在每天除了在这当孩子王就是做饭。
现在不光要考虑一家老小的口味,还要满足家中那个九十多岁整天还要大鱼大肉的老头子的古怪口味。
不过神医就是神医,宋北云那个伤口本来总是往外涌血水也总是无法完好愈合,最后还是老头子用老鼠尾巴上的那根细筋给他缝合好的,而且调配的草药每天一洗,那满皇宫御医都整不好的伤,居然在回来的第四天开始结痂愈合了。
只是老头子现在就跟小孩一样,每天到外头玩,玩到天黑才回来,宋北云说过好几次了却始终没有效果。
“师兄,我饿啦。”
正在宋北云做饭的时候,无忧的脑袋出现在了窗口:“我要吃干烧鱼。”
“小兔崽子,老夫要吃猪油拌饭。”
“哎哟……你们真的是到点就回来吃啊。老头子,你多大年纪了吃猪油拌饭,你还是当医生的人。”
“快到头了,吃点就吃点吧。”老头子不耐烦的说道:“快些,我还约了人晚上去听曲儿呢。”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而无忧这时走上来悄悄说道:“师兄,我跟你讲哦。”
“嗯?”
“有人追求我啦!”无忧显得格外高兴:“还约了我明日一起去游园会,你说我要去么?”
“谁啊?”宋北云皱着眉头问到:“你可别给我整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也不清楚……这不是问问你么。要不明日师兄随我一起去瞧瞧?游园会我还没去过呢。”
说完无忧还补充一句:“别让公主嫂子知道,会骂的。”
“这么怕金铃儿啊?”宋北云笑道:“行,我宝贝妹妹要我去瞧瞧,那便去瞧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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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章的量哈,不知不觉些嗨了,忘记分章了,但也没啥影响。
870、十年4月29日 晴
天气大晴,正是游园好日子,这种雨后初晴的春日,草长莺飞的,透着一股子青春的气息。
宋北云早起稍微打扮了一下,毕竟也三十岁了,乍一看虽然还是青春,但如果混在那些十六七、十七八的孩子中还是多少有些突兀。
“年岁不饶人咯。”
在巧云帮他整理衣物时,宋北云突然感叹了一声,惹得巧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如今小宋虽然也能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但却再也回不去十八九岁时像猴子似的灵动了,光是站在那里,气质就已经截然不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稳如泰山的中年人气息。甚至打眼这么一瞧,就跟丁相的气质如出一辙。
“我同你讲哦,可莫要在红姨面前说这种话,要伤心的。”
“那不能够,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爬树摘桃子的。”宋北云笑道:“今天你就说我出去找书了,别说我跟无忧去游园会给她相亲啊。”
“为何不能让金铃儿知道啊。”
“你还不知道金铃儿的性子么,她眼光奇高,若是真以她的标准来给无忧选男人,怕是这辈子都悬了。文武双全、盖世无双还得胸怀大志,世上哪里有这样的男人?”宋北云摇头道:“无忧这个年纪,正是对情情爱爱憧憬之际,错过了这个阶段,以后也就再寻不回那种绵密柔软了。”
“那你呢?你可寻回了呀?”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那会不是有那个会偷偷亲人的巧云姐姐么?”
“哎呀!”巧云不好意思的打了宋北云一下:“讨厌……”
“你看,就是这般青春的羞涩,时过境迁始终都忘不掉。”宋北云拍了拍袖口:“行了,我出发了。”
现在长安最流行的服装就是这种板正的衣裤装,光一个玉生装就已经出现了十七八个改款,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学子格外喜欢,不光是方便还显得人精神,特别是在剃发运动之后,这种衣服穿上身,那精神头儿完全不一样了,干净利落。
不过宋北云倒还是提倡在逢年过节时换上原本的服装,但……他发现自己的提倡并不好用,时代的发展已经快要从他身上碾过去了,在大势之下,他的呼吁也不过就是个螳臂当车。
“师兄师兄!”
走出门,刚过拐角就见无忧从一个大树杈上跳了下来:“走啊,出发了。”
“吃饭。”宋北云指了指前面:“前头老周家的糖包和胡辣汤泡饼。”
无忧噘着嘴:“怕不是要迟到……”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宋北云背着手在前头走着:“可惜我不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吃早餐。”
宋北云是巷子口包子铺的老主顾,那老板一见他来了,连忙擦出了一张桌子道:“宋大人可算是回来了,怕是有几年没见了。”
“没法子,忙啊。”宋北云落座之后看了一下餐牌子:“五个肉包,三个糖包,两碗胡辣汤,两个油饼。”
“好嘞,稍等!”
无忧嘴上说来不及,但她却能比谁都吃得多,吃完甚至还意犹未尽的拿了两个糖包装在香囊之中,遭了宋北云好一通嘲笑。
这江湖儿女就是不一样,别看无忧穿着一身盛装,但那习性还是江湖儿女的习性,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人家香囊里头装的是香百草,她倒好,装的是糖包子。
“师兄,你会不会遭人认出来啊?”
“不会的。”宋北云摇头道:“我没有那么高辨识度。”
其实还真的不会被认出来,之前他也总是担心赵性满地乱跑会遭人认出来,但却被赵性上了一课,那狗皇帝说街上的人只觉得皇帝居庙堂之高,断然不会跟自己坐在一张桌上吃饼,所以即便是有朝一日皇帝真的坐在一张桌上吃饼,他们也不会认为那是皇帝,即便是很像也不会认为是皇帝,只是觉得这个人看着怎么这般眼熟。
除非换上龙袍,否则赵性就是赵性,就是一个凡人。穿上龙袍的皇帝才是皇帝,所以赵性可以肆无忌惮的往外跑。
宋北云一开始不信,但当他真的去效仿时,嘿……还真的是这样,每个人在街上都忙忙碌碌的,没有人会去在意旁边那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一个人会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能认出来的大多也会是心照不宣。
这果然就如赵性说的那样,外头的那身衣裳就是光环,穿上了就是那个人,而脱下来也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当然……这里也有一些特例,如果一个人特别漂亮或者特别丑也会被人轻易的认出来。
就比如……
“波斯猫,早啊。”
听到这声呼唤,正在弯腰买东西的波斯猫蝴蝶以极快的速度转过了头,正看到了一身板正打扮的宋北云。
“宋大人!”波斯猫顿时高兴了起来,她甚至像看到救星一般凑了上前:“您回来了!”
“嗯,回来有几天了。你的情报网没收到消息么?”
波斯猫心中埋怨,哪里还有什么情报网,早就被宗教办的给收拢了起来,现在长安宗教管理细则里头明确规定不允许教派豢养死士、杀手和情报网,一经发现按别国奸细处置。
这条例不就是针对她的么?可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情报网老早就解散了。
“宋大人……您帮帮我吧。我快被汤饼教逼死了。”
波斯猫的声音娇滴滴的,绿眼睛也水盈盈的,看着人心神荡漾。但宋北云已经不是当年的宋北云了,他现在对女人的兴趣不大,一心只想攀科技,所以波斯猫发动了魅惑技能但却被宋北云抵抗了。
倒是无忧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无忧!”宋北云斜着眼睛斥道:“很没礼貌的。”
“知道了……师兄。”
“这位是……”波斯猫也算是江湖中人了,这点小事她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问道:“好漂亮的妹子。”
无忧一听,立刻凑上前抱住宋北云的胳膊,挑衅似的看着波斯猫,一脸桀骜。
“我妹子。”宋北云推开无忧的脸:“性子比较顽劣。”
看出来了……波斯猫也是有见识的人呢,她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各方面的不简单,而且她肯定是很受宠的,因为一般人即便是亲戚也不敢随意在宋北云这种地位的人面前过于无礼。
“宋大人今日很忙么?我想为宋大人接风洗尘。”
“我家哥哥什么时候是随便个人说请就能请的了?”无忧不悦道:“你不知我家哥哥是什么人吗?”
这话说得波斯猫都紧张到提肛了,她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有故意套近乎的意思在里头……而这如果被误会是会被嫌弃的。
不过宋北云倒是随和的很:“今日陪妹子去参加个游园会。”
“龙首原公园?”
“嗯,你知道?”
“知道……那是……那是紫式部小姐发起的。她邀请我了,我等会子也会去的。”
紫式部……宋北云一愣,他上次见这个阴魂不散的日本公主还是差不多两年前在连云港,当时她去干什么来着?反正把她给忘了。
不过说游园会是她发起的,这倒也是好理解,文艺女青年干这种事合情合理。而且听说紫式部现在在长安的年轻男女之中还挺有市场的。
她这几年写了几本书都还挺有名,一本是描述一个外国人在长安见闻的《未央宫》,一本是讲述跨国凄美爱情故事的叙事小说《山海平》,一本是专门解读盛唐文化的研究性文章《夜长安》,最后还有一本自传性质的书名叫《和子歌》。
因为她独特的见解和比较客观的记叙,还有女性特有的柔美细腻,再加上文风清朗、比如丰满,所以她可以说是当代最杰出的女性小说家,而且她现在也是长安外事大学为数不多的女导师之一,负责教授汉文化。
一个日本女人负责给其他外国人教授汉文化,这足够说明她在学术界的成就了。
“那一起呗。”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说道。
“嗯!”
波斯猫就这样厚着脸皮跟着宋北云上了马车,在车上的时候宋北云问道:“你怎么整天就到处闲逛,几年前你就这样,现在你还这样。”
波斯猫苦涩一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真的是到处逛……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闲不住。
“可能是因为闲吧……”
“真好啊,不用工作就能过好日子,当明星真舒服。”
宋北云的话让人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反正听着怪怪的。
波斯猫抿嘴笑了笑:“宋大人不要取笑我了……我都快被汤饼教给逼疯掉了。”
“那是你们自己不太行。”宋北云靠在马车车厢里说道:“等会你帮我个忙。”
“宋大人请说。”
宋北云指着旁边正紧张到搓手的无忧:“我家妹子现在在被人追求。你呢,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分辨是不是个好人应该不难吧?你到时候给把把关。”
“哦……好……”
“你觉得我师兄是不是好人?”无忧突然凑上前不怀好意的问道:“你说说看。”
871、十年4月29日 晴
这问题明摆着就是一道陷阱,说宋北云是好人?他不配好人这个名头,不管他的贡献有多大,他只能算是个能人,但真的不算好人。
而且好坏的概念也很难区分,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这说出来就是个死结。
至于说他是个坏人,波斯猫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轮得到她当面说宋北云是好是坏哦?当时在紫式部的学社里也有讨论过这个哲学问题,当时也是拿宋北云举例的,大家都没讨论出个啥,有人说他好有人说他坏,但唯独没有人说他废。
“别难为人了。”宋北云笑道:“我是个好人。”
波斯猫顿时哭笑不得,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龙首原。
这本来是见证过大唐盛世的地方,但如今却成为了一片樱花绽放之地,游人交织如梭,好不热闹。
难怪紫式部会选择这个地方了,因为此时此刻,藤原桑家的樱花也正盛开。
“哇……好美丽!”
无忧下了马车站在一株高大的樱花树下仰头看去,入目便是樱粉一片,飘飘洒洒如同落雪,春风夹着花香,花香中散落花瓣,阳光一照美得让人心醉。
“知道天下的樱花是从哪里发源的么?”
宋北云走上前看了一眼笑着问无忧。
无忧轻轻摇头,宋北云拍了拍面前的树:“就是它了,它本就是种在龙首原的樱之王,后乱世中被人砍伐了,但它有一个亲儿子生在洛阳,于是我便用十万株牡丹换了它回家。它见识过盛世大唐,将来也会见证盛世中华。”
仰头看向这迎风摇摆的樱花树,宋北云定定的看了很久,未来世人提到樱花总是说起藤原桑的家乡,但他们却不知道脚下的土地才是樱花的故乡,从宫苑廊庑到民舍田间,随处可见绚烂绽放的樱花,烘托出一个盛世华夏的伟岸身影。
“那边的,离远点!”
正在感慨呢,就见一个老头拎着一把锄头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指着宋北云他们骂道:“靠那么近干啥?后退后退。”
这时候宋北云才发现樱花树外五米的地方是有石墩子和铁链隔离的,他连忙道歉拽着无忧来到了铁链子的外头。
难怪别的樱花树下都坐着人,唯独这树王下头干干净净,原来这还是个保护植物……
“年轻人不懂规矩,这可是宝贝,宝贝知道吗?”老头走上前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用锄头轻轻松土:“踩死了,你们的命都赔不起。”
“抱歉抱歉。”宋北云连声道歉:“太过投入了。”
老头愤愤的看了他一眼:“下次不许了,再踩进来可就要报官抓你们了。”
无忧在旁边不平道:“师兄,不就是一颗破树么,至于么?”
“至于的。”宋北云满面笑容的往里头走:“它不光是一棵树,还是一块纪念碑,记录着过去也将记录未来。”
旁边的波斯猫到底是外国人,她同样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当宋北云提到纪念碑时,她却突然有了感触,因为她想起了伊斯法罕被烧毁的波斯圣物,她的心就很痛,没有了圣物,真正属于波斯的文明就不复存在了。
她真羡慕啊,羡慕这个仍然拥有长城、拥有碑林、拥有莫高窟、拥有三圣像、拥有大樱花的文明,只要这些还在,文明就永不会断绝,它们不光是一个物件,更是象征。而波斯……什么都没了,就连庙宇都改成了圆顶。
走入到了里头,正见一群人席地而坐,他们弹唱着说笑着,男男女女都是一副阳光明媚的模样。
有人躺在草地上,叼着一根草杆看着书、有人与三五好友正手舞足蹈的描绘着什么、有人正在为情人弹奏乐曲,一切青春该有的模样都在这里了。
宋北云看到这些后,往后退了一步,对无忧说道:“你去吧。”
“啊?师兄……你不陪我去啊?”
这时波斯猫笑道:“男人这东西最会装了,若是大人去了,那人定是正人君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无忧哦了一声,忐忐忑忑的就过去了。而她一走过去,立刻就有一个少年高兴的朝她而来。
“咱们怎么说?”
波斯猫看了一眼宋北云,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弯了一下膝盖:“失礼了。”
说完她便很自然的挽住了宋北云的手,宋北云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这是干毛?”
“大人,您知道您退的这一步有多伤人么?”波斯猫笑道:“当然是演戏。”
“不用了哈。”宋北云抽出手来:“你一肚子坏水,万一又是利用我什么的,顶不住顶不住。天上不会掉馅饼,更不会掉下两个白馍馍。”
他说完还瞄了一眼波斯猫的胸口,然后继续说道:“我可没自负到天底下是个女人见到我就心花怒放、小鹿乱撞,哪怕你说的演戏,那也太过于亲密了。我跟你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你肯定是心里头有事,要么就是想通过我完成什么目标要么就是哪个主人给你下了任务。”
波斯猫愕然的看着宋北云,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位大人物居然能这么絮叨……一点都不酷。
她接触过不少大人物的,不管是长安监备匡玉生,还是之前长安刺史。他们都不太喜欢说话,眼神也很冰冷。但宋北云这人……话好多啊。
因为之前还不是很熟悉,她真不知道宋北云是什么人,之前只是觉得他聪明且警惕,但今天却发现他的嘴真的好碎。
“那好吧……我就说你是我朋友。”
“不然呢?你打算说什么?说我是你相公还是情郎?到时候我再在公共场合一露面,人家一看说嘿,这不那波斯猫的男人嘛,原来他就是宋北云啊,原来宋北云跟波斯猫有一腿。”宋北云轻笑一声道:“那你的目的不就达成了么?你可以在整个长安横着走了,各级官员也都不再敢为难你,因为你是宋北云的女人嘛。然后你再一宣传一造势。得了,我连把你驱逐都不行了,因为那样我就变成了薄情寡性负心汉,为保名声驱情人。好算计哦。”
波斯猫的表情都狰狞了,她惊愕的看着宋北云,因为连她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剧情。
“不行,咱们连朋友都不能是。”宋北云背着手往前走:“我只是被年轻人吸引而来的怪叔叔罢了,你去忙吧。”
“啊……那……我……”波斯猫人傻了,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宋北云就这样走了,临走前还告诫一下让她帮忙盯一下无忧。
说真的,主要还是这波斯猫太吸引人注意了,她就相当于赵性身上的龙袍、宋北云的火枪和晏殊的折扇,拿在手上就具有了能让人记住的特点,还假扮情侣……这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没过多久,发起人紫式部就来了,她仍是一副恬淡如水的模样,总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错觉,再加上她可是朝廷亲封的公主帝姬,虽然名头搞笑了一些,但地位摆在那,所以虽然至今还是独身,但却没有谁敢轻易上前搭讪,大多都是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
不过宋北云倒是没有太过于关注紫式部,他就坐在一棵树下盯着不远处正在跟无忧聊天的那个男子,那男人外表看上去倒还算是一表人才,穿着打扮也很得体,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至于学识什么的,他也没办法去考量,不过无忧只是单纯而不是傻,她是能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草包的,所以这个人肯定不是草包。
那一个这样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渣,这一点却还是有待考证的,而这个任务就会交给专业选手波斯猫来完成。
“你回来了?”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宋北云转过头去,看到紫式部正穿着一条春天的小裙子秀秀气气的站在他的旁边,一只手遮着阳,眯着眼睛看着宋北云。
“少女怕日手遮阴。”
紫式部咬紧了后槽牙,恶狠狠的说:“你还是没变。”
“开个玩笑嘛。”宋北云慵懒的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浮云:“最近可好啊,来福帝姬。”
紫式部转身就要走,而宋北云却喂了一声:“你那个小丫鬟呢?”
“她身子不舒服,怎么?想她了?”
“她比你可爱多了,我一想起紫式部这个名字,满脑子跳出来的都是那个鲜活的小姑娘。”宋北云倒也不客气:“怎么也不想着回家乡去看看?”
“没意思,回去之后要遭父亲骂,还要被催婚。”
“对哦,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一个了。”
来福帝姬幽怨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对了,我问一下,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怎么了?看上了那个姑娘?你直接下令就好了,这长安还有谁能违抗你的命令?”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你在吃醋啊?”
“自以为是。”紫式部哼了一声:“那人是西北学界泰斗李卓的孙子,名叫李沁。怎么了?”
“李卓?那个号称自己是李白之后的瘪三?”宋北云嗤笑起来:“有意思,沽名钓誉者的孙子,我对他影响分直接减到负。看来是要好好给无忧把把关了。”
872、十年4月29日 晴
“湖广熟,天下足。湖广未来必然是个大粮仓,而未来东北地区也会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粮食基地。”
宋北云坐在那给紫式部描述着将来心中的理想画卷,轻声细语的在春光明媚之时勾勒出了一副稻米飘向的画面。
紫式部没有插嘴,只是托着腮看着身边这个狗男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个人真的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让人喜欢,年轻时他还没有这样的魅力,但随着年岁渐大,他却愈发的有魅力起来。
而他说的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无非就是一场痴人说梦,但宋北云说来却是那般可信,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似的,言之凿凿的模样让人信以为真。
“这次回来你待多久?”
“不知道,如果没有意外最少两年,中途可能会去一趟连云港,其他的时候都会在这里混吃等死。”宋北云一手枕在脑后躺在草坪上,顺手拿过紫式部的扇子挡住刺眼的阳光:“三十岁了,没能好好跟家人一起。我们中国人啊,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现在我要开始齐家了。”
紫式部抱着膝盖坐在那看着遥远的天际:“我父亲前两年写信给我,让我勾引你。”
“勾,随便勾。我这个人只吃饵不上钩,你下饵就轻口。”
紫式部笑得花枝乱颤,旁人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傻了,因为他们印象中的藤原先生从来都是严肃板正高高在上,虽然是女儿身但广受爱戴,才华横溢和性格高冷已经是她的符号了,但今天却看到她居然会坐在一个男人身边笑成这副样子。
人类八卦的天性是镌刻在DNA里的,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起藤原先生的事情来,甚至于连那个邀请无忧的男孩都频频侧目。
而波斯猫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宋北云而是因为这对待的差别也太大了,自己哪里比藤原差了?凭什么她不会被赶走而自己却都不得靠近。
“对了,你的大作我都有读。”
“怎么样怎么样?”紫式部一听,眼睛都快开远光了,闪闪发亮的模样多少也是有些可爱:“你说来听听。”
“嗯,怎么说呢,眼光还是有些狭窄。你还应该多走走多看看,再拓展一些视野,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么?就是你把中原的文化当成了汉文化,但其实不是。汉文化不光是汉族的文化,它更是中国的文化,它是具有流动性、变化性和包容性的,你爱吃的饼是胡人的饼、你爱喝的粥是岭南的粥、你穿的衣裳是东戎的改款,但它们现在都是汉文化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你把它分割的话,纯正的汉文化是应该把你们这些东方来的蛮夷的头割下来放在铜锅里煮来祭天的。这一点,你尤其带着你那个小国岛民的心态来描述,这是不对的。中华之所以为中华,不光是它大而是因为它海纳百川。”
紫式部被说了一通,但她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有争论的意思,只是继续问道:“其他呢?”
“其他的也还好,比较客观公允。就这个心态问题,要改。总体来说是不错的就是了,这两年也就你和范仲淹两人的文章能入眼了。”
能被这吊毛夸奖,紫式部不知道能有多高兴,要知道面前的人可是宋北云,他出了是大宋名臣天下名士之外,曾经的他可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才子,状元出身、文章冠绝,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一手经略文到现在还是摆在大学课堂里教授的内容,而那还只是他十九岁写的东西。
看到他之后紫式部才知道这天赋真不是努力就能追赶的,自己的文章放在平庸之辈面前还能让他们叹为观止而放在这等天才的面前,他要稍微不客气点那就是一堆废话。
当年报纸上的双花奇谈她又不是没看过,里头的妙语连珠至今都是文坛津津乐道的东西,而紫式部一看就知道其中一花就是宋北云的文风。
“你还记得你当年摸我的事么?”
“唉,谈论文章就谈论文章,你说这个干什么?”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紫式部只是笑:“我只是实在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才子名士,怎么也会那个样子。”
“你不懂就对了,世上的绝色无非便是长白山的雪、东海边的浪和大姑娘的腿。”
“下作的东西。”紫式部嘴上骂着,但神情却没有嫌弃:“那现在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们很熟么?”
“不熟么?”
“熟么?”
他们在这头聊天,远处的人却已经早就按捺不住了,纷纷讨论起这男人的身份来。而波斯猫却也已经开始了行动,她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了你李沁的面前,手上拿着一个刚买来的纸鸢,极尽骚气的坐了下来,就在离无忧那一群少男少女不足三米外的一棵树下。
她什么也不用干,作为长安颜值的天花板,只需要往那一坐,好像就连樱花都不如她来得光芒四射。
这谁顶得住呢,特别是那些男孩子,坐怀不乱可不是谁都能具备的超能力,读再多的书也顶不住体内汹涌澎湃的荷尔蒙,面对那些无趣的小妹妹,一个骚骚的大姐姐那可是对小男生的降维打击。
几乎全场男人的目光很快就被从老树逢春的藤原先生那里吸引到了这位长安颜值天花板的波斯猫那里,她仿佛在一瞬间化身成为了西西里岛的莫卡妮贝鲁奇,所有的动作都被狗男人们捕捉了下来,包括之前一直在跟无忧吹牛逼的李沁。
而波斯猫什么都没干,只是因为热了而把领口的扣子给解了一颗下来,周围的小男生就有超过一半人切换了坐姿。
“那是谁啊?”
旁边有人神色诡异的问同伴,而同伴也是心领神会的说道:“她好像是圣女蝴蝶……长安城很有名的。”
“真好看啊……”
“是啊。”
本来就有很多粉丝的波斯猫,她走到任何地方都是焦点,如果说这世上存在天生魅惑,那波斯猫一定就是其中一员,她哪怕不用刻意做动作,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属于女性激素气息也可以引发雄性的求偶本能。
这才是真正镌刻在DNA里的行为。
“你们今日是来游园的吗?”她好死不死这时突然对着李沁那一堆人开口说话了:“我能一起吗?”
这该死的甜美、这该死的娇弱、这该死的魅力,不开口已经要了人半条命,这一开口简直全场惊呼,她的声音是如此之软绵、细腻、引人遐想,就像是月下带着露水的夜来香,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引来人们的胸闷和呼吸困难。
这一句话出来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所有人都默契的往同伴的方向挪了挪,虽然嘴上不说,但大家都希望这位人间尤物能够坐在自己身边。
最后波斯猫看似无意的坐在了李沁的身边,身上的幽香能把人冲得眼花头晕。
这个时候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原本团队里姑娘身上了,那又白又长的腿已经近在咫尺……
“这位哥哥,能帮我将这个打开吗?这团线我解不开呢。”
波斯猫楚楚可怜的将纸鸢缠在一起的线摊开放在李沁的面前,看到那一团线的模样,李沁没有任何犹豫的接了过去。
而这时无忧却在旁边生生把一个需要拧开的罐头给用蛮力拔了出来,然后用一根筷子戳里头的黄桃吃。
“哎呀……”
宋北云看到这一幕,一只手拍在了脸上,旁边的紫式部好奇的问道:“怎么了?突然之间的。”
“你看无忧……这哪里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该干的事啊,这就是头粉红色的母猩猩啊。”
紫式部眼中闪烁着疑问,而宋北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么一说,她算是了然了。但很快她却摇头说道:“这样不公平,这是一场拷打,拷打每个人的人性。而你妹妹一看便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你让她怎么与那波斯猫抗衡。”
“而且她还直接撬瓶盖是吧。”宋北云重新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说道:“这样的说法有问题。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至少可以做到不当着她的面去忽略她啊。就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挺花心的,但我至少不会因为认识了金铃儿而去冷落巧云姐啊。但是现在你看那边。”
果不其然,波斯猫那边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一部分人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女伴而跟波斯猫交谈甚欢,还有一部分人虽然也经常偷瞄几下波斯猫的长腿,但眼里大部分时间还是放在身边的女孩身上。
“你以为男人是怎样怎样,其实男人没你想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糕。”宋北云懒洋洋的说道:“你这种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比较自以为是,而在自以为是的视野下很容易以偏概全。我们普通人以偏概全没问题那是我们的视野问题,可你是个教书的先生,你不能。”
听到宋北云说自己是个普通人,紫式部就像嘴里飞进了个苍蝇还被她嚼碎了一样恶心……
天底下有这样的普通人吗?这还有王法吗?有法律吗?
很快那头无忧觉得无趣了,她起身就来到了宋北云身边,也不管他是不是正在跟紫式部说话,上来就抱怨:“无趣无趣,还不如跟师兄聊天有趣。”
“有没有趣放一边,你刚才干什么了?”宋北云气不打一处来:“我可看见你直接把那个玻璃瓶子的盖子给拔了出来。”
“还挺紧的呢。”
宋北云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为好。倒是紫式部满脸好奇的从自己的野餐篮子里也拿出了一瓶罐头递给无忧:“表演一下好不好?”
“这是谁啊?”无忧好奇的问道:“师兄又找新嫂子了?”
“胡说八道。”
紫式部也在旁边尴尬的撩起了头发,斜眼看了宋北云一眼:“错过了最好的时节。”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好像以前你就有机会一样。”
“嘭”
一声闷响,无忧手里的罐头又被她生生给拔了出来,紫式部顿时被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居然能有这样的力量……而且这人还是个女孩子,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你啊你啊!”宋北云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不能好好的拧开?”
“我等江湖儿女,拧开?师兄看不起谁呢?”
紫式部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默默的转化了一下性别,如果自己是个男人,看到这样的姑娘……她再漂亮恐怕也要退避三舍。
“师兄,好无趣啊。讲点故事来听。”
“想听什么?”宋北云接过紫式部递来的罐头水果放进嘴里:“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要听妖魔鬼怪呢,上次你说那个搭车的女人就特别好,吓死我了。”
“银背大猩猩不配拥有恐惧。”宋北云想了一阵:“那这次我就讲一个尸臭的故事吧。”
无忧一听,立刻坐起身来并往紫式部的方向靠了靠,满脸的期待。
还没等宋北云开始讲,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他回头一看发现波斯猫也过来了。
“小男人真无趣呢。”波斯猫直接躺在了紫式部的腿上:“还是老男人有意思,讲呀讲呀,我也要听。”
宋北云觉得现在的氛围很奇怪,因为一开始他只是躺在着晒太阳,可不知不觉全场最优秀的姑娘都凑在了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绝对是全民公敌了。
在乎不在乎先放一边,他真的好奇这是为什么。
宋北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给家里人讲讲恐怖故事,但这种故事他是不会编撰成小说的,因为以他的文笔写出来太真实恐惧,流传出去就是一大堆都市传说,甚至会有人利用这种故事来为非作歹。
其实讲恐怖故事是有模板的,比如搭车的女人这个故事,就是讲一个马车夫在路上搭了一个夜归的女子,然后第二天发现车夫已经死在了路边,身上的肉都烂没了。
这是个假故事,而要让它听上去真实,就需要在这个故事的框架里安上一个合理的外壳,比如精确到某个城市、某条路、某个人,然后背景一定是黑夜,加点风雨更好,这样真实的背景里加入虚拟的女人和开放性的结果,最终就是都市传说里的恐惧来源了。
同类的故事还有诸如长安朱雀大街六号的故事,都市传说中朱雀大街六号在唐朝就存在,后来一家老小惨死在朱温的屠刀下,过程要多血腥就多血腥,说什么朱温为了取乐然后这样那样,说得是离奇无比。然后这个宅子就从此荒废,大门紧锁,每个住进去的住客都会在半夜听到恐怖的声音。
但其实那个朱雀大街六号是宋北云的家啊……只是他不住那住公主府而已啊!狗屁的朱温杀人,那地方原来是一个前唐贵族的老宅,后来人家把宅子卖给了官方,朱雀大街五号是匡玉生的家、七号是长安城防大将军裴玉龙的家、八号是折家老令公的安置家产、九号是西夏王在长安的朱家,一到四号是皇家别苑!
哪里来的闹鬼啊!
但百姓喜闻乐见,都市传说自然也就出来了,而深谙其道的宋北云在这样的框架上制造故事,鬼故事他一天能写八百多段。
不过女孩子们可不管这么些,她们负责害怕和可爱就够了,所以不管什么年龄段的女孩,都吃宋北云这一套。
开始时还是这三个人在听在害怕,但后头人越来越多,而且基本都是女孩子,他们坐在那缩成一团,一个个都是又害怕又想听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女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动物呢,明明快要被吓哭了,但眼神里却都是期待。
女孩子们凑在了一起,那在男孩子们的眼睛里宋北云可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了。
他们恨不得冲上去将宋北云一刀秒掉,但又担心落下一个小肚鸡肠的名声。
于是没有了姑娘的小男生们凑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提出既然是春游,倒不如写点诗词歌赋助助兴。
他们的声音很大,本以为能拉回一点姑娘的心,但谁想到现在那些妹妹都沉浸在了“那个女人身上的气味有些像腐肉又有些像尸臭”的恐惧氛围中,对诗词歌赋完全没有了兴趣。
一段故事讲完,她们显然意犹未尽,各种撒娇要求宋北云再说上几段,姑娘们也不是卖骚,就是本能的撒娇而已,而且他们看宋北云年纪要大一些而且穿着打扮都很得体,气质又优雅又高贵,所以好感度可以说是直接拉满。
“休息片刻吧,我也有些累了,那边不是在赛诗文么,你们过去玩玩啊。”
这么一来姑娘们才悻悻的离开,等女孩子们散去之后,紫式部倒是感慨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能耐,他们都做不到的事,你却是轻而易举。”
“这算什么能耐。”宋北云喝了口水:“老男人也是有老男人的优势的,再说我也没那么老嘛。走吧,过去看看他们的诗文大会,说起来当年我认识金铃儿也是从诗文大会开始的。”
873、十年4月29日 晴
“吐蕃遣使者与我大宋商讨和亲之事。”
一道鸿胪寺的奏议把赵性给整蒙了,他这两天正牙疼,听到这个消息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再给朕说一遍?和亲?朕没听错吧?”
“回官家……的确如此,吐蕃国书正在路上,使者先行抵达。”
赵性单手托腮看着下头的鸿胪官员:“他们想什么吃呢?”
“使者曰:吐蕃与大宋本世代交好,何不趁热打铁,重铸盛唐之盟。我吐蕃唃厮啰赞普,愿迎娶大宋公主并称与宋臣。”
“放他娘的狗屁!”赵性一口给回绝掉了:“你去回他们说,老子现在没工夫跟你们吐蕃整些有的没的,在朕手上你们愿称臣就称臣,不愿称臣就老实在那占山为王,想娶公主是没门,大宋也不缺你们吐蕃的公主。趁我大宋还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别跳,不然等下次就是宋北云去跟你们谈。”
鸿胪寺的官员一脑门子冷汗,身为外事机构,他还能不知道在外交辞令上出现宋北云代表什么意思么?就是不讲搭理嘛,现在大宋的外交官都学会了,只要在外头遇到谈不拢的事情,一般都是一句“那既然如此,贵国便等着宋北云宋大人来与你们谈好了”,通常这样一句话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问题,剩下百分之五基本上过两天也就解决了。
换而言之,宋北云这三个字已经成为大宋外交词令中的“勿谓言之不预”。
这个事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上至皇帝下至群臣都觉得这三个字比什么威逼利诱都好使,于是乎便形成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便是谈不动的时候直接祭出宋北云,而当这个时候对方也知道自己差不多触及大宋底限了,为保证大宋不率先使用宋北云,双方很快就能一拍即合。
吐蕃这段时间多少是有点跳的,因为前些年他们就因为分赃不均的事,几个部落打成了一团,主要就是关于吐蕃的牦牛肉、青稞之类的贸易问题谈不拢,谁都想和大宋多做生意,但每年大宋的订单限额就那么多,一手饥饿营销就把吐蕃折腾的支离破碎。
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宋辽这边的订单增多,大家能喘一口气,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想要像以前那样压榨大宋一下,利用宋的影响力再将吐蕃整合起来。
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吐蕃诸部谁得大宋公主谁就等于得了天下,这帮赞普们可是铆足了劲儿想要从大宋那捞上一个半个的公主回去。
但谁知道宋皇态度如此坚决……
“吾皇万岁称:大宋之女子不嫁外族,大宋之男儿不娶外族。吐蕃一朝为吐蕃,大宋一朝不和亲。还望贵方自重,此番议题莫要再提,否则下次与你等接洽的便是宋北云宋少保。”
听到宋北云这三个字,吐蕃使者当时就是一身白毛汗,虽然宋北云没有亲自经略过的吐蕃,但他的威名早就随着草原流亡部族而传遍了整个高原,那就是大宋的门神也是外族的魔神,轮到他出面时,站在他对面的国家不死也要半条命。
但吐蕃使者仍多少有些不死心,他们仍然想要争取最后一点希望,于是便把和亲的议题搁置而转为两族通婚。
这个消息传给赵性,赵性甚至连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说道:“通婚可以,但子嗣需取汉名、习汉字、入汉籍,若是汉女嫁吐蕃男,赋税翻倍。汉男娶吐蕃女,赋税全免,再每对夫妻补钱三十贯。”
“这……”
“这什么这?现在还能让他们选,将来他们有没有得选都还是个问题,他们再谈条件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赵性扔下笔:“朕不愿意跟还在用奴隶的蛮子多费口舌,他们不配。你去说一声,想要大宋给他们好脸色,首先废掉他们那野蛮的农奴制,否则要么就这么接受条件,要么就乖乖闭嘴,每年纳贡。”
“臣明白了。”
赵性坐在那,看着鸿胪寺官员离开后长叹一声:“赵性号应该下水了吧……也不知道宋狗在干什么。”
他是真想出去玩,不管是去长安还是去连云港都可以,去连云港可以看到心心念念的大船而去长安能找宋狗逍遥快活。
但转念一想宋狗现在逍遥快活而自己每天都要按时上下班,赵性内心就莫名的委屈和烦躁,他几次都想把手中的朱笔一摔披上衣服远赴他乡。
可真的做不到啊,京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今年春耕要比往年来的晚了近二十天,如果稍微出现一点意外,今年的收成可是要出事情的,而荆州、洪州和徽州那一段又开始洪涝了,可以说整个南方都是一塌糊涂,赈灾问题可是得赵性亲自过问的。
就不提农学院的种子试种了,反正事情多到离谱……
他现在只能强忍着恶心继续在这无趣的宫殿里熬着。
“宋狗,你就该天打雷劈!”赵性愤恨的骂了一句。
而此刻本该天打雷劈的宋狗正站在一群青春少年的旁边,头顶是温暖阳光,身旁是和煦春风,不用上班的他,快活得如同雨后的春笋,开心到随风摇曳。
“师兄你晃什么呀?”
“我一想到赵性那个王八蛋现在肯定坐在暗无天日的上书房里跟一群秃顶中年人在交流怎样处置朝贡的事情而大发雷霆,我心情就特别畅快。”宋北云开心的笑了,笑过之后长叹一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对了,这个季节金陵那边肯定下着雨,滴滴答答、潮潮湿湿,被子是潮的、衣裤是潮的,就连桌上的纸都是潮的,随便拧上一把似乎都能拧出水来。”
无忧听到这样的描述浑身打了个冷颤,身为中原人的她,一想到南方春天的潮湿,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每年四月到五月这段时间又是各国使者朝贡的日子,那些使者身上的味道宋北云是有所领略的,虽然不能说他们身上脏,毕竟见上国天皇总归是要清理的,但他们身上的味道可不是光靠清理就能解决的。
尤记得有一年宋北云接待了西域、大食等地三十六国的使者,那帮人明明打扮的干干净净,但身上仍然会有一股子味道,那股味道可没有波斯猫身上的好闻。
有人是浓厚的羊膻、有人是呛人的孜然、有人是辣眼的牛骚还有人甚至干脆就是带着一股尿臭,哎呀……当时在那个屋里,眼睛都熏得睁不开,打开窗户都能感觉一股黑烟冒出去。
一想到赵性那狗东西现在正被这样一群人簇拥在里头,宋北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这位哥哥,为何不一起来玩玩呢?”
正在宋北云在旁边看热闹时,突然一个小帅哥上前冲他挤眉弄眼的说道:“方才看哥哥在那眉飞色舞的,想来也是才华横溢吧。”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来看个热闹,实在才华有限就不献丑了。”
他的话引来下头一种少年们的起哄,有人高声喊道:“哥哥可不能妄自菲薄啊,方才口若悬河的时候可是大家都瞧见的。”
得了,小男生吃醋了。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不在意,男孩子吃醋时的表现就是这样的可爱,那种咄咄逼人的排他性,让人觉得有趣至极。
“真的不了,你们先琢磨词牌,我去那头为大伙买些东西来解渴。”
宋北云离开,而无忧立刻跟了上去,愤愤不平道:“师兄,他们都那样说你了,你怎么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傻丫头。”
宋北云弹了她脑袋一下,轻笑了起来:“要我还是十几岁,我肯定是忍不得的,可我三十岁了呀。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曾经的我,谁会跟过去的自己置气呢。少年们的小心思才叫可爱,他们会为了一点小事争风吃醋、会为了被抢了风头而心生不忿,但总归只是不服罢了,少年就该如此。”
来到公园外的小摊上,宋北云将小摊子上的所有饮料都包了下来,因为糖的广泛推广和普及,现在白糖、黄糖已经不再是有钱人家的奢侈品了,早已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堂前燕。劳动人民的智慧永远是深不可测的,在有了糖之后,饮料也自然就普及了起来。
就像这用樱花、糖和薄荷制作的饮料,口味特别颜色亮丽,深得姑娘们的喜爱,还有草原的奶茶也从放盐改成了放糖,里头还加入了用红薯粉酿成的小丸子,简直就是为了女孩子量身打造的神奇饮料。
宋北云将目光所及的所有饮料甚至连卖东西的车都包了下来,跟无忧俩人一人推着一辆车就往公园里走。
“哈哈哈,师兄你真的太可爱了。”无忧推着车看着宋北云:“哪有你这样的人嘛。”
“出来玩嘛,首先得自己高兴。”宋北云滋了一口奶茶:“这阳光明媚的,就别给自己添堵了嘛。”
再回到原地,那些少年在那绞尽脑汁的想词,而宋北云则一碗一碗的给他们打饮料。
只是那李沁看到在那忙活的宋北云和在他身边忙活的无忧时,眼神有些古怪。
吃人家的嘴软,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再加上少年心思也没有那么多,接过宋北云的饮料后倒也是一一道谢,原本的怨气早已经消散的大半。
“厉害啊。”
紫式部走上前,端起一杯樱花茶喝了一口,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我还琢磨你会怎么处置,原来是花钱。”
“哈哈哈哈……”宋北云靠在树边,端着碗将奶茶一饮而尽:“大家出来玩,图个开心嘛,火药味太重可就要遭人看了笑话。”
“你不去填一首?临江仙而已,你肯定没问题的。”
紫式部不停的拱火,因为对她来说那些年轻人写的都是一些浮夸虚无之物,说不堪入目都是夸奖他们的。
而她可是花了好多钱买了宋北云手抄本的人,那抄本到现在还在家里珍藏着,时不时还会拿出来翻一下,现在遇到宋北云本人了,她甚是期待能看到宋北云的新作。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
“后头呢后头呢?”紫式部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的问道:“你肯定想全了对吧!快说。”
“没啦,哈哈哈哈哈哈……”
紫式部难受的很,虽然只有两句,但稍微一品便是上好滋味,可偏偏人家下头没了……
“你要急死我了!”紫式部跺脚道:“求求你了,给我。”
“你好下流。”宋北云拿起一块樱花糕依在树旁吃了起来:“真没了,就这两句,后面不记得了。”
“你就是故意的!”
紫式部气的很,但她知道自己怎么样都不可能让宋北云继续念下去的,所以她可以说是相当难受了。
当然,宋北云真的是记不完全了,毕竟一晃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李清照的词记得的不多,这几年他早就被晏殊本殊的骚词给填满了。
什么“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什么“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关键晏殊现在写了词都会让他来改,这骚东西……而自己能改他个锤子哦,自己就是个文抄公罢了,哪有能耐改人家晏殊的词。
这时少年们的喝彩声鹊起,宋北云上前看了一番,就见他们其中最出彩正是那个李沁,他一边在念他的词一边在偷瞄无忧,仿佛专门在读给无忧听似的。
可无忧只是一头有着美少女外表的银背大猩猩呀,她对这情情爱爱的东西完全不敏感,在人家深情朗诵时,无忧正在把奶茶灌到一个坛子里,效仿江湖豪杰在那吨吨吨吨吨……
“你这妹妹……好有趣啊,人家正给她念情呢。”
紫式部掩嘴而笑,抬眼看着宋北云:“你说她有听进去么?”
“哈!痛快!”无忧放下酒坛子用袖子一抹嘴:“舒坦!”
“看来是没有……”紫式部摇头道:“可怜那李家公子。”
“师兄,他们在念个什么鬼东西,一点都不爽快。还不如师兄你在家唱的歌呢。”
“你师兄在家唱的什么呀?”
“我想想啊……”无忧想了想:“我记得一半,前头我觉得特别潇洒,那才像我江湖儿女。”
“说说,说说。”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无忧说完,回头问道:“师兄对吧!?我记得你老唱这个。”
“啊这……”宋北云摸了摸鼻子。
紫式部停顿了片刻,然后竟是惊叫了一声:“就是这个味道!”
说完,她冲到了宋北云面前,认真的说道:“我要剩下半阕!”
“哎呀,随口唱点小曲,哪有什么下半阕嘛。”
“你就告诉我嘛……”
紫式部竟是开始撒起娇来:“我记得你的手抄本里也是这一句,看不到下半阕,我难受多年了!”
宋北云回头弹了一下无忧,然后叹了口气:“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紫式部哭了……她竟然哭了,文艺女青年之魂在此刻燃烧了起来,这上下阕一连,滋味就出来了,仿佛看到一副萧索行人于风雨之中持杖前行,那种醒醉随意、无喜无悲、胜败两忘的姿态,让人沉醉其中。
别人怎样不知道,但紫式部听完之后,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杂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好像自己的魂儿已经随着宋北云词中的意境流浪去了远方,放下一切的走,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理想未来都不管了,就这样的走下去,去归田园居、去牧云逐风。
很快,她从小声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宋北云赶紧带着无忧跑到了一边,但没想到紫式部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了过来,也不说话就蹲在宋北云面前哭……
“你别这个样子,弄得我像个负心汉。”
无忧也好奇的很,她并不能理解这些文人骚客的情绪,反正他们江湖儿女可没那些讲究,她只是觉得师兄平时唱的好听,还挺有江湖气息的。
“抱……抱歉”
紫式部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朝宋北云深深鞠躬,宋狗甚至从她领口看到了沟……
“不是,你哭什么?”
“情绪到了……”紫式部用随身的手绢擦拭着泪水,虽然情绪正在平复,但抽泣声还是断断续续。
“真是莫名其妙。”
而此时那些少年做的词对紫式部来说已经形同废纸,她满心都是那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宋先生,我想为你写一部自传。”
“还太早。”宋北云摆手笑道:“二十年后吧。”
而此刻,那些少年中又有人过来了,不过这次他们不是邀请宋北云而是邀请紫式部,毕竟是藤原先生,在这个时候不表示表示那可不成。
趁着这一阵空档,刚才那个被众人喝彩的李沁来到了无忧身边:“无忧,方才你可听到?”
“听到啦。”无忧欢快的点头道:“刚才那人过来说话时放了个屁。哈哈哈哈……”
874、十年5月1日 晴
宋北云听到无忧的话,心中发笑但却什么都没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忧已经把这个李公子给否了。
要知道无忧可是长生门的人,长生门可不会要左柔那样的笨蛋,所以无忧只是对诗文不感兴趣而不是一无所知,她心中清楚的很,要不然也不会熟练而流利的把定风波上半阕记得那么清楚,要知道宋北云只是闲来无事唱过一次罢了。
当然了,大猩猩仍是大猩猩,野蛮她也是真的野蛮,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野蛮就野蛮吧,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能把男人天灵盖拧开的母猩猩呢。
那李沁吃了一个难堪,表情不是很好看,他支吾了半天却也是无话可说了。
说实话,以宋北云的眼光来看,这孩子其实还不错,起码没有仗着家里还有点名望就很狂傲之类的,还算是个比较老实的孩子,就是如果以他现在这个样子,想配上无忧真的很难的。
如果要宋北云给无忧选婿,起步得是岳飞辛弃疾那个级别的,苏东坡都靠边站,倒不是苏轼配不上,实在是他不抗揍,一不小心让无忧给打死了,文坛巨星不就无得了么。
想到岳飞,宋北云现在想想可能他不会再出现了吧,或许也会出现但说不定会走上另外一条完全没设想过的道路,也许会出现一个科学家岳飞。
挺好挺好,虽然在政治上宋北云并不认可岳飞,但作为一个中国人他还是非常钦佩且敬仰这位英雄的,如果能让他离开原有的道路,远离肮脏污秽的政治斗争,像这样的满级人类在任何地方都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诗文会还在继续,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那听着年轻人们的阳春白雪和远大抱负,心情还是很好的。
“公孙小姐……飞花令,一起来玩么?”
李沁再次前来邀请无忧,而无忧则是看向了宋北云:“哥哥……”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李沁一眼:“你想玩就去玩。”
旁边的李沁一听,惊觉这男人原来不是勾搭无忧的野男人而是她哥哥时,整个人就在瞬间重新燃烧了起来,他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朝宋北云拱了拱手:“这位前辈,一起来玩吧。我们不饮酒,就讲个故事,这您可是擅长。”
宋北云满脸堆笑:“行吧,你们说玩那就玩吧。”
“藤原小姐,来一下。”宋北云朝紫式部招了招手:“来。”
他的语气是明显带有命令的口吻,按照道理来说紫式部好歹也是个王侯公主的级别了,这样不合礼数,但他是宋北云……
于是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紫式部离开波斯猫那边,蹦跳着来到了宋北云身边:“有什么吩咐?”
“去把餐食订一下,就去天上坊。说是我这边要的,大概……按三十人的份量来。”宋北云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再加十斤桂花酿和十斤桃花酿,就跟那掌柜的说今日我要秋阳遇春风。”
“好!我这就去。”
而宋北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天上坊可是长安顶级的酒楼了,即便是在场的人家境都不算差,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那里消费的起的。
特别是那桃花酿,这酒度数不高但却极难成酒,本只是供给皇家的专属佳酿,后来倒也是对外开放了,只是价格昂贵且每人限量六两,有些人的父辈都没有品尝过。
可这大叔一开口便是如此豪气,现在不由得让人开始揣测起他的身份来了。
不过他们实在是想不到这人到底是谁,不过从气度、从穿着、从谈吐可以看出来,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而在场的姑娘更是越看宋北云越顺眼,会讲故事、不古板、出手阔绰、成熟有风度还帅气,这放谁那谁都迷糊。
至于宋北云这样是不是装逼,其实还真不是,要知道他可是在皇宫里一住几个月的人,天上坊他又是大股东之一,人家觉得无比高级的奢侈大餐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日常宴请宾客的普通饭菜罢了,而且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
长安城里天上坊不少,就在公园周围就有一家,那掌柜的一听说是宋北云点的餐,当时就动员了起来,平时天上坊做饭大部分都是徒弟来做,而今日所有的大师傅都被喊了起来,整个厨房里都只能听到一阵整齐剁板切菜声。
紫式部看到只是一句话,平日里格调满满的天上坊忙碌得就像是街口菜市一般,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句,这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难怪天下人人想要,明明只是随便一句话便有人尽可能将其做到恰到好处。
回到那边时,紫式部看到包括波斯猫在内都在那玩起了飞花令,不过规则好像是变了,讲故事似乎已经满足不了这些人了,他们正在玩一种很可怕的游戏……
“哈哈,郭小姐你输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看到那个名为郭小姐的女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那些坏男生们全都贱兮兮的凑上前逼迫了起来。
“那就……那就真心话吧。”
这年轻人的真心话自然离不开情情爱爱嘛,就问她在这里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红着眼看向旁边一个青衣的少年。
有些时候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说明一切的,顿时全场就燃了起来,所有人不分男女都开始起哄,弄得两个当事人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宋北云此时也混在人群里哈哈大笑,前仰后合。而这样的宋北云却也是紫式部第一次见到,认识许多年了,第一次看到他以这种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
世人皆知宋北云清冷决绝、残暴无情,但此刻看来他却也是这春风一缕。
之后几轮,这帮小兔崽子总是使坏想为难他们的藤原先生,但无奈藤原先生博学多才怎么都难不倒她,于是他们就想着去为难藤原先生的男伴,也就是宋北云,打算撬开他的嘴。
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比藤原先生还厉害……这帮人捆在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总是被他给整得抓耳挠腮。
而就在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意外也就发生了,此时外头又来了一群人,他们走过来跟这群少年中的一个耳语的几句就在一旁等待了起来。
“陈同,他们喊你什么事?”
期间有人开口问了起来,那名为陈同的少年面露难色的说道:“他们说要与我们赛诗文,输掉的人就收拾东西到一边去,让开好地方。”
宋北云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凑到无忧的耳边说:“有好玩的了。”
“嗯!”无忧高兴的脸蛋通红:“师兄管不管?”
“年轻人之间的比赛多精彩啊,看热闹就完事了。”
很快,两方的擂台就拉了起来,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是两个文社的人,平日里互相瞧不上,今日刚好也凑在了一起,那自然是要争夺一番的。
“哎,你们平日都是怎么比试的?”
宋北云拉过新来的那个书社的人问道:“就是一对一对诗?”
“对啊,不然呢?”
“那多无趣。”
宋北云说完,伸手将双方的人都喊了过来,他蹲在地上指着地面说:“光对诗,那可是太无趣了。咱们来点刺激的怎样?”
两边都面面相觑,但他从怀里拿出随身的便签:“这样,你们轮流给对方出题,写在纸上。回答出来就加一分,回答不出来不扣分但要接受惩罚。最后答到最后分高的获胜,而且题目也是自选的而是抓号,怎么样?”
这个玩法大家都没玩过,但听上去就很刺激,而且这里头似乎也有很大的学问,比如出题可以,但难度怎么算?如果太难了,自己抽到自己的,那岂不是踩到了狗屎?
宋北云却不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开始给每个人分发纸张,至于题目则由他们自己发挥,是生是死全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看着全场都开始或冥思或交流,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下来。
而紫式部这时上前小声问道:“这有什么说法么?我觉得不简单。”
“简单啊,怎么不简单。这其实是一种囚徒困境,他们现在有几种选择对吧,一个是双方都出很难的题,那么最终导致双方被惩罚的概率都增大并且和局的可能也很大。一个是双方都出简单的题,最终可能是不分胜负。再一种是一方简单一方难,最终的概率是既分不出胜负还大家都吃了惩罚。我在给出他们时间思考的同时,让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且我采用混乱机制,他们只有一个双赢的机会。”
“什么?”
“大家都出简单的题,既避免了惩罚也难以分出胜负。”
“难以分出胜负?”
“三个选择都难以分出胜负的。”宋北云小声道:“混乱囚徒困境,永远是双赢或者双输,所以他们必然是分不出胜负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分不出胜负?”
宋北云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旁边正在出题的少年,然后凑到紫式部耳边说:“因为可以作弊,他们来扔骰子,但抓题的人是我,谁的分数高我就会给他们选择对方的题目。”
这是紫式部万万没想到的,她没想到少年玩个游戏宋北云都能折腾起来。
不过想想却发现他的办法却比什么办法都好用,因为不管是谁输了,谁心中都会不高兴,最后春游必然不欢而散,而如果完全拒绝则可能引发冲突,那么这样就不如大家都输掉好了。
到底是治国者,紫式部不佩服不行,这思维模式真的是跟常人不太一样,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最优结论,宋北云到底还是宋北云啊。
在他们出题时,那个暗箱也做好了,两边的题目被宋北云收拢在了篮子里,外头用一层布罩着,没有人能看到里头,但其实这里却有一个小机关,那就是篮子其实有两层布的,左边那群少年的题目全部扔在了第二层布上,而等到右边的人扔进去时候,宋北云只需要把那层布掀过来,他们的题目自然就落在了下头一层,这样就可以轻易的选择哪一边的题目了。
题目收完,这时饭菜也陆续送来了,而宋北云侧过头对送饭的掌柜说再多送一份后,比赛也就正式开始了。
题目果然不出宋北云所料,两方都默认出了极难的内容,这直接就导致两边积分积累极慢,但惩罚却极多。
而每到惩罚时,总是能让双方都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些人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发现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之后,场面上的气氛也就放开了。
随着题目越来越多,惩罚项目也越来越丰富,在场所有人都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在比赛,反而认真的投入其中在想尽一切办法弄惩罚项目,不管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人,那可都一点不留情。
最后一道题出完,最后一个少年模仿了猴子的步伐边唱边跳引爆全场之后,两边的分数竟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双方并未分出胜负,而按照常理来说,这是要开始第二轮的。
但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两边都累的够呛,这时宋北云再上场,指着地面上摆着的食盒:“倒不如吃了饭再来吧,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顶得住我这个老夫可快顶不住了。”
在爆发出一阵哄笑后,双方自然鸣金收兵,然后开始聚拢在一起吃了起来。
因为两方的菜色并不一致,为了能够吃到更多的新奇菜肴、美味珍馐,两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进行整合,于是还真的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那就是原本处于竞争状态的两个文社,居然就这样坐在了一起吃起了饭来。
两杯酒下肚,姑娘小伙们的脸上都升腾起了红云,他们居然就毫无预兆的整合了。
宋北云坐在旁边吃着一块烧鹅,一转头却发现紫式部饭也不吃一直在盯着他看。
“看什么啦,吃饭。”
“你是不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打算让他们和好?”
宋北云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有啦,就是想玩个游戏罢了。”
厉害啊……真的厉害啊。紫式部可不信他说的话,心中愈发觉得宋北云这人真的很可怕。果然就像有人评价他的那样,他这真的是不想造反,否则天下早就是他宋北云的了。
这两个书社的情况她是最清楚不过了,她也不是没有提议让两边修好,但没用,他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但宋北云……对于他们双方几乎都是陌生人的存在,却只是用了一个上午就能让两边玩在了一起。
这能耐要是拿去夺天下……不敢想。
“你是不是天生就是来玩弄人心的?”
“你的意思是我玩弄了你的心?”宋北云笑着问道:“你偷摸喜欢我的事,我可以当不知道。”
紫式部笑出了声音:“那除了心,你还想玩弄什么?”
“握草……”宋北云愕然的看着她:“你好骚啊……”
而就在他们享受和煦春风时,连云港却是烟花齐放,炮仗声连成了片。
这第二艘旗舰终于下水了,这艘舰应皇帝陛下的要求而命名为“无畏赵性号”。
它基本上就是第一艘舰的威力加强版,上头加装了许多改进技术,比如在尾部增加了一个蒸汽动力的连杆螺旋桨,在没有风的时候也能保持一定的航速。
还有就是隔水舱的首次加入,如果遭到撞击或者触礁时,船只仍然能保持不会沉没。
相比较第一艘旗舰,这艘船总体宽了百分之二十,但高度降了不少吃水线位置也更高,这样它的水面部分少了,水下部分多了,还增加了风摆装置,稳定性更高、抵御风浪的能力也更强。
在火力方面,他摒弃了侧位炮窗,减少了炮的数量,但增加了主炮的射程、威力和口径,在主甲板上安装了三座三连200毫米口径重榴炮和一座六联速射40毫米74倍径线膛炮,每分钟射速能达到20发。
整体船只设计的十分漂亮,每一根线条都彰显着数学的美,从桅杆到船体,每一个数据都是精细打磨的结果。
这艘船的甲板前面有一块银板,这块银板上刻着全体设计师的名字,其中甚至还有俏俏和张清两人的名字。
而光是这艘船参与设计的人员就已经多达一百七十名之多,设计院、数学院、工程院、化学院、物理院全员参与。
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一艘漂亮的船它的性能不一定好,但性能好的船一定是漂亮的。
“无畏赵性号”就是这样一艘漂亮的船,它飘在港口时的模样就如同下凡的仙女,只有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美。
“我觉得还不行。”张清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她叉着腰正在用一把尺比划着港口里的船:“它屁股大了点,下次我会尽可能把这个比例调整过来。”
“张小姐,您可放过我们吧……听说宋大人回长安了,你不去看看师父吗?”
张清扶了一下眼镜:“唔,行吧。等过些日子我把第四艘的设计图理论尺寸交给设计院,你们到时候记得存一下档。”
875、十年5月3日 晴
“藤原先生,那日那位哥哥是谁啊?透露一下呀。”
“就是就是,是不是先生的情郎?”
“要我看啊,一定是。”
几个小女生围着紫式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她们总是惦记着那天见到的那个陌生大叔,但无奈紫式部的嘴还是很紧的,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就不要猜测了。”
紫式部将整理的诗稿摆在一边,有眼尖的女孩一下子就看到了最上头的那首定风波,她们立刻凑了上去仔细研读了起来,却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写出来的好词,于是便转头问了起来。
“宋北云的词。”紫式部也是没有遮掩就说了出来。
哦,原来是宋北云啊,那没事了。
要换成是别人,她们可能还真要惊愕一阵,但知道是宋北云写的之后反倒是没有了惊喜的感觉,他写的嘛,他就应该有这个水准。
之后她们想给这定风波谱曲,但却发现这曲真的太难谱了,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过放弃归放弃,这首词倒也是传了出去,那这玩意怎么说呢,在晏殊不专心写小骚词之后,恐怕也没有谁能在短时间内超过这首词的份量了。
有人分析说这是宋北云可能遭了流放才写出来的东西,描述了他对官场的失望和对大宋未来的迷茫,索性放下所有追随李太白的脚步想要去寻仙。
还有人说这是宋北云以笔为刀在抨击现在大宋的种种问题,用以退为进之术来抗衡这污糟的世界。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宋北云知道,他唯一需要抗衡的是家里那几个小兔崽子。
几个小兔崽子在学校又打架了,先生也不敢处罚,就让他们回来写检讨,可这几个小兔崽子却一个有悔意的都没有,边写边笑,还偷摸着吃东西,金铃儿气坏了,把宋北云叫来骂了一顿之后就不管了。
而被无辜连累的宋北云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坐了一排的外甥子侄,手上端着一个茶缸子喝了一口:“说吧,怎么回事,赵桓,你先动的手你说。”
“舅父,是这样的。”太子到底是太子,还是有些担待的:“学堂之中有一同学生来丑陋,凸嘴龅牙。总是遭人欺凌,今日我又见有人骂他打他,我便上去阻止,那人推我让我滚,不然连我一起揍。我见他们有那四五个人,我寻思谁家还没个兄弟,我就把他们就都叫去了。”
“赢了没有?”
“那还能不赢?”太子爷头一扬:“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
这时耶律太子甚至直起身子说:“我打了两个!”
“嗯,赢了就行。”宋北云点头道:“快写,写完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这么一说他们更快乐了,但没过多久就听前院哭喊声成了一片,宋北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大堂处有好几个妇人正在金铃儿面前哭诉,大概听了一番却是发现他们就是今天挨揍的那几个小孩的母亲,在那哭诉说自家孩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个连鼻梁都给打断了。
宋北云连忙回到后头,小声问道:“你们不是说没打多重么?怎么鼻梁都断了?”
这时老二仰起头:“我干的,趁他们与哥哥弟弟扭打一起时,我上去用脚踩了他们的头。”
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这二爷说起这事时,冷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眼神中透着决绝冷酷,无悲无喜,甚至连兴奋都没有,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二啊,不是我说你,你下手太狠了,万一出人命了怎么办?”
“出不了人命,我一不冲眼、二不冲后脑、三不用石头木棍,就是要他们知道疼了,知道疼了也就知道错了,再者说了,我家哥哥是他们能碰得的?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几斤几两,欺负我家没兄弟?”
宋北云吧唧了几下嘴:“老大呢?你怎么看?”
狗蛋低着头沉默许久后说道:“我们没错。”
“没说你们错,就是下次记得方式方法,而且小孩子杀心不要那么重。说你呢,老二。”宋北云叹气道:“实在不行等你们长大了,想法法子把他们活埋了便是。”
几个小朋友抬起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宋北云,表示并不理解这位大哥在说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现在这样打架,不伤筋不动骨,再疼他该跋扈还是跋扈,倒不如你们先把这笔账记下,十年之后他们要还是这样,埋了就好。”宋北云双手放在膝盖上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要做的干净,要合理合法,要占尽公道。”
这时金铃儿冲了进来:“宋北云!你怎么教孩子的?这刚巧我是来的早了,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你要说些什么出来。”
“我不跟你吵。”宋北云慢慢仰起头:“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试试谁在我面前猖狂,看我敢不敢埋人。”
金铃儿气的不行,但她知道宋北云这人倔牛一头,讲道理根本没用,于是她直接出去将家中年纪最大辈分最大的老头子喊了过来。
老头子在听完那前因后果之后,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骂宋北云道:“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执法之人乱使权力,这就是害法,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老夫骂你了,你要不要将老夫也埋了?”
宋北云不敢说话,低着头生闷气,而金铃儿长出一口气,总算家里还有个正常人了。
可下一秒,老头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指着上头的图说:“这叫颈椎,你们用极细的银针插入这颈椎相连之处,随便那么一搅弄,这人也就废了。死可没什么意思,这半生不死的活死人才是最难过。”
金铃儿:“!!!!”
这一门到底都是什么怪物啊!
“爷爷,那查的出来吗?”老二听得非常仔细:“会不会连累到我们?”
“查不出来,顶多算是个马上风,甚至你扎他时,他都没有触觉。”
老二认真严肃又理所当然的把那本书毛进了自己怀里,看那架势是不打算换了,老头也没要,只是笑呵呵的点头。
金铃儿气坏了,见这俩人不行,索性直接去喊了自己王爷爹来,福王到了这里把情况一问,捻者胡子一笑:“姥爷教你们太祖长拳,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可好?”
“父王!!!”
金铃儿急的直跺脚:“你怎么也这个样子?”
“本王什么样子?这男儿生当带吴钩!本王觉得他们干的好!就该这样办!”
三个老爷们算是一拍即合,金铃儿唯一的场外求助热线只剩下红姨和左柔了,可是左柔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今天晚上会带着几个小兔崽子去把人家屋子烧掉的。
罢了罢了,金铃儿气哼哼的一跺脚:“我不管了,你们管吧!”
她走出门外,几个小兔崽子就开始互相击起了掌来,而宋北云敲了敲桌子让他们老实一点,而自己则起身离开去找了金铃儿。
“你来干什么?去耍你的威风啊!”
看到金铃儿委屈的样子,宋北云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生什么气嘛。”
“你非要把孩子宠成小霸王才安心是么?”
“我给你捋一下这几个孩子的定位啊。”
“你说,要是说不好,今晚你就滚去外头睡。”
宋北云嘿嘿一笑:“老大是这群小家伙里的良心,他负责裁定某件事该不该干。老二是他们的是脑子,他负责判定这件事能不能干。老三和赵桓是他们的腰杆子和胸脯子,干就完了。如果当他们四个达成一致说这件事非干不可时,那他们就一定是对的。”
“可他们才几岁,你说对的就对的?”
“别人不说,老二对事情的判断和把握比很多二十出头的人还要厉害。你把他们当小孩子可不恰当,所以你不能去用你的价值观约束他们,你说几个孩子打架,下手那么重是对的么?当然是不对,但问题是他们的动机是对的么?当然是对的,那我们究竟是要遏制他们的动机还是他们的行为?当然是遏制行为,你觉得他们真的会把人埋掉吗?不会的,良心不允许,头脑也不允许。他们生来的层次就不需要温良恭俭让,他们需要的是仁义礼智信。”
“你总有歪理。”
“这不是歪理,他们现在认为身为强者为弱者挺身而出是理所当然并以此为傲,那难道这不是好事么?我们需要肯定他们的优点再慢慢的引导他们的缺点,如果你上来就抓着缺点不放,最后缺点没了,优点也没了,得不偿失。”
“那我该怎么办?”
“总有人得扮白脸有人扮红脸对吧,你等会过去给他们下一个小任务。”
“什么任务?”
“先让他们找自己身上十个优点,找完之后再找十个缺点。”宋北云眉头一挑:“然后再让他们想想怎么解决这十个缺点。期间你不要多说一句话,等他们把解决方案给你之后,你再交给我,我来处理。”
“就这样?”
“就这样。”宋北云笑道:“做孩子的其实最不喜欢的是有人告诉他‘你必须怎样才算好人’倒不如换个法子变成‘你觉得如何才能成为好人’。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想一蹴而就,最后等他们十二岁之后有你苦头吃的。”
要论嘴,宋北云的嘴那是完全可以上架小黄车的,别说金铃儿这个前庐州第一才女说不过,满朝文武摞一块都很难是他的对手。
虽然他的理念金铃儿不赞同,但他是宋北云,那就按他的方法来干就好了。
而宋北云之后也跟福王和老头子两个长辈谈论到了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朝中很多牛逼闪闪带金光的大臣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最经典的案例就是定国公对吧。
定国公能文能武,官拜枢密使,天下兵马一肩挑,厉害不厉害?一辈子南征北战,战功彪悍、熠熠生辉,可是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简直一塌糊涂,左柔左芳两姐弟,左柔的能力现在有目共睹,就连北海军听到她左大小姐的名字都得打个哆嗦,左芳现在更是长安外事办三大发言人之一。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一对儿女,在金陵的时候一个是整天想着出去闯荡江湖的傻大姐一个是天天沉溺青楼的二世祖?不就是因为定国公的教育方法出问题了么,掌控欲太强喜欢给孩子铺路,告诉他们一定要成什么样的人才能好起来。
最后差点鸡飞蛋打。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这帮人就是想不明白。但宋北云就想的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东西,反正自己以后老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兔崽子的福缘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好坏都得自己担待着,他们已经从宋北云那得到了优于其他同龄人的起步条件了,还想要特权?做梦。
而就在他们讨论孩子教育问题的时候,外头的探子前来禀报,说飞鸽传书已到,金陵五万大军已兵分两路追击侵犯海州的辽国叛军一路北上而去。
宋北云看到这个消息,转过头对福王爷说道:“王爷,就你的经验看来,这次辽国会怎样反制?”
福王沉思片刻后说道:“也许会开战。”
“哦?如何说来?”
“大宋可以追击叛军进入辽国,辽国便可误认为宋军是叛军援军而予以阻击。”福王斩钉截铁的说道:“莫要小瞧辽国。”
宋北云抿着嘴唇想了很久,他认为福王爷的判断是对的,辽国很可能会议误判为名开始对杨文广部发起进攻。
韩琦对杨文广……说来倒也是一场宿命对决,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中,杨文广可正是韩琦手底下的将军。
“五万对十五万。”宋北云皱起眉头:“王爷?”
福王一看就知道宋北云的意思:“我领十五万,我知道辽国的战法,你领五万,毕竟新战法是你的思想。”
“说干就干!”
宋北云转身来到后院之中左柔的推演室,拿出地图比对着摆出了泰山曲阜周边的地形和军力分配。
“岳丈,咱们就开始吧。”
876、十年5月17日 雨
“他娘的。”
杨文广靠在战壕里,前方通路遭到了辽国军队玩命的阻击,这帮混账东西真的是有路挖路有桥断桥,每一个浅谈都有人把手,每一个山坳都占着制高点。
很显然这是遇到高手了,在杨文广整个从军生涯之中,除了北海军极个别几个人能达到这个指挥效率,也就剩下恐怖如斯的大宋蓝军了。
看来对面的主帅果然是个文武全才,说是辽国的宋北云一点都不为过。
“将军,现在西路已经被封死了,东路不知道战况如何,我军装备略占优势但人数悬殊太大,而且对方也是辽国精锐,这仗不好打啊。”
“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绕平阳县,走!部队分成小股,遇到围困直接投降,其余人只要没有被围困就无需上级直奔泰山曲阜,明日早晨在预定地点集合,咱们是有作战任务的,先不废话,最快速度打掉泰山叛军。”
“是!”
杨文广部就地进行分割,数万人迅速分散开来,迅速化整为零开始闷头往中心地点冲刺。
这两万余人就这样趁着雨幕绕过了平阳县进入了泰山县之中。
其中有不少小队被围困,他们也都听从命令直接投降,而辽军倒也是心照不宣,缴了械后就给带去后方关押了起来,其余人则继续朝着前方追击而去。
双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焦灼状态,两边都是高手,打起来反而一点都不精彩激烈,反倒有一种悄无声息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杨文广部两万二千余人聚拢在了泰山郡南麓,经过观察发现泰山郡果然是被叛军所驻扎,他们稍作休整之后,立刻发起了一场闪电一般的进攻。
第一波攻势之下,泰山郡的叛军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一样,之前辽国追击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狠手,而现在这帮人出现上来就是发起了猛攻,人家攻城好歹还带个喊话,他们攻城直接就开炸了。
没过多久,泰山郡的城池就被炸出了一个缺口,手持破烂木弓、砍刀甚至是农具的叛军哪里是武装到牙齿的大宋禁军的对手,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一个白天的功夫就将泰山郡的叛军给收拾了。
这里的叛军大约三万人,但他们溃败的速度简直惊人,用杨文广的话说就是三万头猪跑散了都比这好抓一些。
城内的状态呢,其实是很惨的。一群叛军占据一座城池还被围困了一两个月,可想而知城内的惨状是如何,那一口口大锅里熬的都是肉,但至于是什么肉杨文广不想知道,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肉就对了。
而他们也来不及打扫战场,眼看着在黄昏时辽国的追兵就已经到了,杨文广二话不说当场带着城中搜出来的孔家的人就跑路,一路跑一路依托有利地形展开对辽军的反击,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当辽国军队彻底失去了宋军的踪影之后,韩琦也下令放弃追击了,因为再追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愤恨的捶在了帐篷旁的柱子上被木钉割伤的手掌,鲜血直流。
明明眼看就已经要成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支宋国的军队,还偏偏这帮人油滑无比,明眼人一看就不是为了过来打仗的,他们就是为了过来杀叛救孔的。
这样一支军队千里奔袭,摆明了就是为防止辽国灭孔夺统,韩琦现在气得浑身颤抖,但作为统帅他仍要保持冷静,因为一旦失去理智,很可能面临的就是宋辽两国的全面战争,这个责任他韩琦担待不起。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韩琦在帐篷里咆哮着:“萧副将、耶律副将!”
“末将在。”
“调集人马,兵分三路压入曲阜,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泰山丢了,要是曲阜再丢了,我要你们的头!给我严防死守!”
而在另外一边,经过三天的兵棋推演,现在宋北云的局势显然落於下风,这主场作战的优势太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文广部轻装上阵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前期的确是能打漂亮的麻雀战、闪电战,但每过一天他们的突袭能力就弱上一分,补给消耗得不到补充,五万人已经剩下不足两万人了,但曲阜仍然没有拿下。
“要输了。”
宋北云投了,因为他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队伍断粮了,没有了后续作战的能力,阵亡人数不多,但被俘人数却茫茫多,看来不光是要赔偿了,恐怕还要面对辽国庞大的外交压力。
而就在这时,宋北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王爷,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听听看。”
“说。”
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开口说道:“如今之计,就是怎样保住孔家,不然到时候让辽国夺了去,麻烦事可大了。不过既然出兵失败了,我们就走另外一条路线吧。”
“怎么讲?”
“现在最怕的就是辽国急了眼,亲手屠城。”宋北云眉头紧蹙:“到时候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亦或者说他们逼迫叛军屠城。曲阜一灭,他们大可以宣布孔家被叛军所屠啊。”
“嗯。”
“那这时,我们就需要占上话语权,先把孔家的正朔给夺了,咱们这次不玩衍圣公、文圣公那一套,直接就是夺他孔府正朔。”
“你有什么办法?”
“哈哈哈,说来有意思,我有一个朋友,好巧不巧是孔家正门入赘女婿,您说这事闹的……”
之后的发展,果然没有超过宋北云的预料,杨文广到底是没有攻下曲阜,辽国还是强,非常强。韩琦也很强,大家都很强。
高手对高手自然就是互有输赢,不过杨文广到底还是油滑,他在组织了几次进攻发现人家那固若金汤之后,也就是汇合两部人马转身撤了,因为再耗下去不光任务完不成,自己的人恐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战况么,倒是没有宋北云那边那么惨烈,但却也阵亡了一千三百余人受伤五千二百余人,被俘人数更是一万多。
算是大宋的一场败仗了,而救出来的那些个孔家的人,却也都是分家不知道分得多远的人,根本成不得半点气候。
之后再继续就是叛军在围困之中恼羞成怒,将曲阜上下屠了个干净,然后尽数被辽军所歼,之后辽皇亲赴泰山,痛哭流涕,但为了圣人血脉不至于消散,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下令将衍圣公四弟之孙从山西召入曲阜,以继衍圣之名。
“人呢!!!”
佛宝奴吩咐到哐哐砸门:“好好一家子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陛下,卑职无能……卑职明明已是盯着好好的,但一夜之间他们连家里的狗都没剩下。”
跟大宋的外交战还没正式开始打,一个晴天霹雳就把佛宝奴给震得外焦里嫩。
本来选谁也不可能选他娘的一个远方亲戚来继承名号,洛阳本就养着孔家嫡系,心心念念就是为了这么一天的。
谁知道那头打着,这边明明都保护起来了,但这人还是丢了。
一夜之间,皇城根下,连他娘的狗都带走了。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天底下能干出这种事的,佛宝奴都不用去算,还能有谁?
“你们这些废物!都是废物!!!”
佛宝奴近乎暴走,她将龙冕扔于地上:“老娘……老子……朕策划了三年,为了这三年朕巧心布局,步步为营,你们这帮狗东西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请陛下治罪……”
“治罪,我把你一家老小都宰了能把那姓孔的一家换回来?完了!你知道么?完了!!!”
而这时,大太监说有书信到,佛宝奴劈手夺下,坐下来看了起来。
信是从长安寄来的,里头带着一张儿子的照片,看到儿子的一瞬间,佛宝奴的暴怒瞬间平息,她将儿子照片放入怀中看起了信。
“阿奴,展信佳
你现在肯定在发脾气对吧,别怪下头人了,我只是邀请好友一家来长安做客,今年端午你来吗?给你包粽子,等你。”
这简短的一句话,再配上下头的署名,佛宝奴刚平息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爆开了,她一时间感觉自己天旋地转,甚至几乎站立不稳,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就是宋北云那狗把人带走了,但真的得到确凿消息之后,她还是眼前一黑了。
完了,彻底完了。
现在这一步,什么跟大宋的外交纠纷都不过是毛毛雨,自己的夺统计划完蛋了,不光完蛋了,还可能会被添油加醋的描述成导致孔家灭门的元凶。
她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看到桌角上那传国玉玺,她愤怒拎了起来:“什么狗屁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幸亏下头的人眼明手快飞扑上去抱住了玉玺,虽是人头破血流,但玉玺终究是没有出事。
“传我命令。”佛宝奴捂着额头:“宋国背信弃义,遣兵将犯我边界、扰我国门,是可忍孰不可忍,即日起宋辽之盟作废,大辽国不日便将举兵向宋国讨回个公道,那些个犯我边界的宋军,杀来祭旗。”
“祭个屁!”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阿奴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发现却是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无关人员退下。”
屋子里的人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哗哗啦啦的就退了下去。
“你还敢来。”
“我今天就宰了你!”佛宝奴高喊道:“来人啊!来人!!!”
外头的侍卫长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宋北云弹了一下侍卫长的头盔:“下去吧,你们家陛下喊喊罢了。”
“把他给我抓起来!抓起来!!!”佛宝奴几乎已经快疯了:“你们是要抗旨吗?朕把你们都给杀了!”
宋北云反身把侍卫长推出去,走到佛宝奴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拿起她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重新坐下。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能杀我。”宋北云撩了一下长衫的下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佛宝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坐着,宋北云这样大喇喇的进来却没有任何人通报她。
“想明白了吧?我这么跟你说,你身边上下里里外外,包括你的掌印太监都是我的人。”宋北云斜靠着:“要不是我偷偷摸摸把你宫内的人换了个遍,你老早就被你宗家给毒杀了,你没发现你耶律宗家这几年动不动死一个么。”
佛宝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又糊弄我?”
“老夫老妻的,我糊弄你有什么意思。福贵,来。”
这时刚才的掌印老太监缓缓走了出来,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宋大人。”
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这个太监又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老太监,表情都麻木了。
“说吧,你是谁。”
“小人本是宋国宫中的一名管事,因宋国废了阉奴制,小人又没有一技之长,幸宋大人将我换了个身份送到陛下身边来……”
“你……你们……”
“行了,你问问他我是不是为了保护你。”
“陛下,宋大人句句属实,这些年您也许有所不知,若不是宋大人提前安排,辽国早就变了天。”
佛宝奴听完,颓然的坐在位置上,眼里的光都快消失了。
“福贵,去准备点吃的,我饿的不行。一路狂奔从长安来这里,可是累死我了。”
“奴婢知道了。”
“不许去,让他饿死去!”佛宝奴咆哮起来:“你们都骗我是不是?”
“别乱咬人。”宋北云挥了挥手让大太监离开,然后笑道:“他们绝对忠于你,尽心尽力。”
“放狗屁!”
“你先冷静冷静。”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葛二,传陛下令,召韩琦觐见。”
佛宝奴人都傻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中枢居然已经被宋北云渗透的像个筛子,甚至自己最信任的侍卫首领和掌印太监居然都是宋北云的人。
他们是怎么过的审?
佛宝奴略微思索一阵,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娘的审核的人也有问题!
“好了,你可千万别打主意把他们换掉,我精挑细选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当皇帝?”宋北云坐起身来:“刚才你是不是摔和氏璧来着?拿来我看看摔坏了没。”
佛宝奴死死抱住传国玉玺,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孩子你带走了,心腹你也带走了,就只有它不会离我而去了……”
“那你刚才要摔它?”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千万别换人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最可信的了,你要是把他们都杀了,我为了保护你只能把你软禁到长安去了。”
佛宝奴一惊:“你敢!”
“试试?”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佛宝奴快速的摇头:“我不!”
而不多一会儿,韩琦匆匆赶来,他见到宋北云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拱手对佛宝奴行礼:“陛下。”
“韩大人恭喜啊,打了一场大胜仗。果然是高手,要换个人还真的顶不住杨文广。”
“杨将军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韩某即便是人数占优却还是吃力的很,不得不以破釜沉舟之术来抵御杨将军。”
“这次我来呢,是跟你说件事。首先你现在马上出使宋国洽谈赔偿之事,然后我给你个地址。”宋北云抬起眼睛,里头透着一股子阴霾:“这个地方啊,风水不好,容易起火,你小心一些。”
韩琦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一眼宋北云,咬了咬牙:“明白,多谢宋侯爷关心。”
佛宝奴却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出言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韩琦欲言又止,倒是宋北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韩大人这次出使宋国么,主要是讨要赔偿和迎回孔府之人,至于迎回的是人还是灰,不重要了。你们干的脏事不能往外传,宋国的脏事也不能传,那既然都不能传,那是人是灰,大家心中不就有了定数么。”
宋北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韩大人,这是你韩家先辈给你的信,你拿起看看吧。”
说完宋北云看着他,韩琦顿时心中明悟,拱手告辞。而屋子里又剩下了宋北云和佛宝奴。
“说起来,韩琦这孩子跟我还是有渊源的。”
“你连我的重臣的便宜都占?”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推他么?”宋北云哈哈大笑:“他算起来是我子侄辈的,他看完信得叫我一声师叔。”
佛宝奴当场佛了,连韩琦都是宋北云的人,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说,为何要阻我。今天要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死活也要弄死你去。”
宋北云懒洋洋的靠在那,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家相公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平定国殇,还带着伤,你就这个态度?”
“伤?你什么伤?”
宋北云把衣服撩起来,露出那一块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周围新长出来的肉红彤彤的,疤痕也清晰可见,看上去狰狞可怖。
“这……怎么弄得?谁干的?”
“赵性那个王八蛋。”
宋北云把事情跟佛宝奴一说,她差点就笑不活了,指着宋北云捂着肚子过了好久才能开口道:“你总有一天要死在他手里。”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这门昏招真的是要命。”宋北云严肃的说道:“真以为你杀光了孔家就能夺统了?你知道你这么干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么?”
877、十年5月19日 雨
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是靠杀人就能夺嫡,那朱温绝对是华夏第一天皇。
夺统是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这里必须有一个前置条件就是已经完成了统一。
类似的就像是新中国进联大,在得到了广泛认可之后,才能够去谈国统的事,而这个阶段如果跳过了,那么就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同根之战。
就像佛宝奴刚才那道差点就发出去的命令一样,同根之战那可是会直至把对方完全打服了,打到远遁海外、打到连“统”字的纟都不沾边的时候,这时才有去争取法统的意义。
现在头脑一热就去争统,想先人一步抢占先机,那大宋成了什么?南蛮?那这一战真的就在所难免了。
战争永远不是第一顺位的解决方法,特别是内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经得起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如果真的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本来已经一只脚踏入工业革命的大东亚区,在十年内就能打回到东非大裂谷周围的文化水平去。
而现在宋国的计划既然失败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辽国留一支孔家的,宋国那边留一支孔家的,其余杂七杂八的人就全部铲除掉。
“你现在把大宋逼成了南蛮,对你有好处么?”宋北云盘着腿坐在那,低头盯着一个陶罐里的东西:“福贵,你他娘的红糖炖辽参啊?这一罐子喝下去,别说人了,牛也顶不住啊。”
旁边的老太监讪笑着,抬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看宋北云,却是没有说话。
佛宝奴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太监还真是自己人……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宋打不过辽?还是说你有绝对把握统一中国?”宋北云吹开罐子上头的沫子喝了一口参汤:“到时真的把好好的局面一巴掌给拍碎了,全面战争一开,原来计划好的未来全都泡汤了。”
“你满脑子都是你的计划,你考虑过我吗?你宋国一天一天变强,我再不思变,迟早有一天辽国就没了。你让我拿什么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就你宋国人有祖宗,我契丹人就没有祖宗吗?”
宋北云周低垂着眼睑,任凭佛宝奴在那倾泻怒火也不搭茬,因为有些事是没什么办法讲道理的,每个国家的人永远都是把自己放在宇宙中心的,就像宋北云以前在那边世界里看过一本英国人写的英国美食图鉴一样,处于宇宙中心时,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身上所出现的问题。
从宋北云的角度来看,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边安安稳稳的发展,发展到一定时候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准,文化程度达到一定层次,接着自然而然就整合了统一了。
但这是他站在宇宙中心并且还是上帝视角做出的判断,而这件事对辽国和宋国来说,其实不可能有那么深远的打算,因为他们都背负着各自的历史使命。
这个事怎么解释呢?宋北云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就相当于当年自己的人生目标就是安安稳稳活在乱世之中见证一段段的历史,可当他走到这个位置上时,他却不得不被迫去一点一点改变历史。
为什么?因为他看到了手底下的人不眠不休的在试图拯救这个民族,看到有人为了地里多种出了一百斤粮食载歌载舞、看到有人不眠不休只为让水泵能多抽出那么百分之五的水量,这样的人和这样的事在这片土地上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不停的往外冒。
而正是因为如此,宋北云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当时设想的混吃等死的路线上,因为有很多人在等着他还有更多人的把期望放在他身上。
当一个人背负上了社会责任的时候,其实生命就不再单纯的属于自己了,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青少年时顽劣不堪的混账东西一旦成为了背负责任的那个人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这就是因为生命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了。
这是痛苦的,宋北云深切的知道自己的痛苦和压力。那么佛宝奴也是一样,她同样背负着民族和国家的责任,那么她的选择其实本身并没有方向性的错误。
只是可能方式出现了问题,而且也过于急躁,但要说她错了?其实没有错。她是个合格的国君,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行了,这事就让韩琦处理吧,该怎么索赔你就怎么索赔。”宋北云摆手道:“正统之争的前置就是你能不计代价赢下一场立国之战,我跟赵性也是这么说的。国统重要,但发展更重要。我的意见是现阶段搁置争议共同发展,不要打破来之不易的局面,剩下的交给子孙后代解决。”
佛宝奴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却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挑起全面战争,辽国没有底气能赢,即使宋国也不一定能赢,两败俱伤之后仍然维持现状的可能性最大。
“我觉得以韩琦的能耐,他不会没提醒过你吧?”宋北云突然皱着眉头问道:“他肯定旁敲侧击的提醒过。”
佛宝奴没有说话,因为宋北云说对了,韩琦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就是辽国夺统之名后,宋国便无路可走了,那么只有用战争一途来证明自己,那时辽国不一定能扛得住。
但佛宝奴还是想要试一试,她的确是试了,但最后关键阶段的关键那个人没了。
这场局部的冲突辽国是赢了,但好像又没有赢。
“那个人你带去哪里了?”佛宝奴仰起头问道:“你怎么带他出去的?”
“你是说王公子?哦,不对。他现在是衍圣公之父了,他儿子可是正统孔家的嫡系。”宋北云笑道:“至于我怎么带他出去,我说能那就是能,别说洛阳城了,只要你没把他给斩立决我都有能耐把他带出去。”
“我不管那许多,他是假的,山东这个才是正统嫡系。”
“你说是就是,你辽国认这一支就好了,宋国认他那一支呗。我还会让他回金陵去把王家给整合起来,大家再斗个一百年好了。”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至于那些杂鱼,我肯定是不能让他们活着的,你也最好有点动作,除了你认为的孔家正朔,其他的分支全部铲掉。”
佛宝奴低垂着眼睑,沉声道:“那你派兵入侵辽国的意图是什么?”
“赌一把,如果能把衍圣公救出来,那你辽国就成了残暴不仁的胡虏外族了不是。”
“这时候你就不怕胡虏外族拼个鱼死网破。”
“当然怕啊。”宋北云笑道:“不过问题就摆在这里了,我可以把控住宋国不让它进行夺统,而你却是奔着夺统而去的,掌控一个家族的手段有千百种,更何况一个千年的跗骨蛆,衍圣公落在我手里,该怎样就怎样,夺的不过是个主动权。可落在你手里,你下个月就得宣布他娘的大辽为中华正朔了,你这一出整出来,宋辽之战不打也得打了。”
反正现在这个时候,靠甜言蜜语的哄是哄不住的,就得跟佛宝奴讲道理,她不讲道理就武力威胁。
诚然,宋国虽强但辽国的确也不弱,武器装备的确是宋国先进,但战斗意志辽国的确很突出,两边的将领么又基本都是同一所军校出来的。
同根之战恶心就恶心在这个地方了,什么都是知己知彼,双方国力相差不到百分之三十,战斗素养相差不到百分之二十,战法又是同一个老师教的,战斗意志也相差无几。
这种级别的战争是非常恐怖的,就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和美军,大家同属第一梯队,互为可敬的对手,打到最后其实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而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宋辽之间,可想而知会打成什么样,那东方帝国最后的命运可能远远要比原本时空即将发生的事情更加惨烈,因为至今为止还有一个欧洲的威胁摆在那里,东西方文明正式进入了黑暗森林时代。
在黑森林法则为前提的军备竞赛途中爆发一场内战,那白皮猪到时候嘴都要笑歪了。
“我不敢多说,但我保证你辽国最终不会被消灭。”
“那不消灭你谈什么统一?”
佛宝奴又钻牛角尖了,都跟他说了这不是一代两代能解决的问题,等到后头整体水平发展上来了,统一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更何况如果一旦率先达到经济、科技和文化领先,那更是没有外部势力干扰。
那子孙们是想怎么统一就怎么统一,中国又不像欧洲那个大粪坑一样,它本身就是有大一统基础的,现在的关键就是发展发展发展,发展一切可以发展的。
为了能给这个钻牛角尖的佛宝奴描述这个统一的途径,宋北云施展了各种方法,但其实都不能平息佛宝奴的怨气。
所以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参汤的威力,干了个爽。
第二天一早,韩琦出发之前,宋北云跟他进行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谈话。
到底是韩大人,佛宝奴不太能理解的东西,他真的是门儿清。他也深切的知道如果这件事佛宝奴办成了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他为辽臣,自当无条件的服从君王的安排,所以他只是把自己该说的话给说明白之后,该怎么用尽全力就怎么用尽全力。
宋北云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君臣之别摆在那里,如果韩琦真的干出了违抗上命的事,佛宝奴恐怕也会十二道金牌把他召回洛阳一刀杀掉。
不要怀疑佛宝奴的心狠手辣,她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
政治斗争是极端黑暗残忍的,它是不能够以常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进行衡量的,民间质朴的价值体系用在政治上,最终会害人害己。
当宋北云问及韩琦对未来宋辽一统的问题时,韩琦并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只是提出了五个问题。
第一:双方权利归置问题怎么安置。
第二:双方的文化差异怎么处理。
第三:上层贵族的利益分配如何划分。
第四:名份和国格的冲突怎么缓解。
第五:治国理念与宗族观念的矛盾怎样平息。
这五个问题不能解决,统一就是遥遥无期。让一个完整独立并且都宣称自己拥有正统身份的国家归附于另外一个国家,那么谁是君来谁是臣?
它不像金国那样自己把自己给作没了,宋辽两国都在蒸蒸日上、都在励精图治,辽的确是没有宋发展快也没有宋发展好,但它在追很努力的追赶着,双方的智力水平和治理水平并不存在明显差异,几乎是在伯仲之间。
那么这时候矛盾就出现了,究竟是定国号为宋还是定国号为辽?亦或者直接以中国自称?
第四点恰恰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大不了一起改国号就是了,共称中国问题不大。
但其他的问题呢?怎么解决?如果保持现状,那仍然会出现一个国家两个朝廷的荒诞之举。那如果不保持现状,割掉谁的尾巴?
这些问题宋北云也无法回答,韩琦也只能摊手,因为这个阶段谁也想不到和平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最终还是需要一场战争。”韩琦严肃的说道:“内战和外战两者皆可,需要把整个局势彻底洗牌。”
宋北云轻轻点头:“到底是韩大人,透彻。”
“宋大人比在下更为透彻。”韩琦朝宋北云拱手道:“宋大人告辞。”
宋北云送别韩琦,坐在那一个人坐了很久,跟聪明人对谈的好处就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吸取他人的思想为己用,集大成者放可成事。
韩琦提出的问题很现实也很直接,摆在统一面前的难题就是这些,除非两者之间有一方像金国那样把自己玩死了,否则想要和平解决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战争洗牌。
但韩琦却给出了一个新思路,宋北云之前一直没有想到过的新思路,他满脑子都是不能打内战,可是不能打仗问题就不能解决。而韩琦带给他的新思路就是“既然打内战不好,那为什么不打外战呢?”。
想明白这一点,宋北云突然眼睛也亮了起来,他转身呼人进来:“给赵性写信,就说辽皇邀他与完颜皇帝来泰山共祭华夏先祖。然后再跟佛宝奴通报一声,就说赵与完颜二帝期望来泰山祭祖。去吧。”
“大人,金国……不是灭国了么?”下头的人好奇的问了一声,然后立刻低下头道歉:“是属下多嘴了……”
“金国那叫灭国?”宋北云轻笑一声:“金国那叫纳统!”
878、十年5月27日 晴
大宋第一舰队如今停泊于墨西哥湾,他们经过一年零三个月的航行才抵达在这里,中途出现过一次意外,因为飓风被冲散了一部分,但好在大部分的舰队都已经正常归队而没有找到的一部分也被证明回到了北部的驻留地,只有一艘船不幸因风浪而沉没,二百七十余名勇士永坠大海。
他们到达之初与当地人有过一些冲突,不过冲突并未升级,因为韩先生到底现在已经几乎精通他们当地的土话了,说明来意之后双方的沟通倒是比较畅通。
而现在他们即将在这里展开长达一年到一年半的驻留,第一批种子已经在春天运回了大宋,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祖国已经开始进行育种了。
第二批种子则正在筛选之中,因为当地有太多没见过的食物,他们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进行甄别筛毒。
韩先生其实对这个地方的土人其实很不解,通过他们的建筑、文化和诗歌来看,这个文明拥有相当发达的天文历法、算数和设计能力,但他们居然不使用轮子。
一个没有轮子的农耕民族而且还具有古老的奴隶制度和祭祀制度,这颠覆了韩先生一路走来的认知,他在科研人员进行全面调查时,非常仔细的对这个文明进行了一番研究。
而对于这样一群长相颇为相近但文明程度明显更高的同类来说,当地的土人也保持着相当的好奇,他们中有不少的祭司其实是承担着学者的责任,因为韩先生会讲他们的语言,所以这些祭司经常会邀请韩先生去进行讨论。
双方的交流可以说比预想的最高难度要轻松太多了,大宋将各种各样他们没有的技术传授过去,他们也将他们成百上千年的成果交给大宋,互相交换了文明成果。
随行的技术人员和科研人员其实对他们文明的成果的感觉是惊奇的,因为他们发现这些没有轮子的土人竟然能把太阳历计算到如此精确的地步,而且不光是天文历法,还有季节、土壤、海文、物种等等,经过韩先生的翻译,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就跟宝藏无异。
而土人那边则惊叹于这些“兄弟”带来的先进,冶炼、锻造、机械构造等等都直接填补了他们的空白。
双方同为农耕文化的衍生民族,在交流起来时非常没有压力,因为只要谈论到吃,大家就有了共同话题。
舰队将他们携带小麦、水稻、香蕉等主要碳水作物的种子交给了当地土人,而土人也不断的用本地特有的种子进行交换。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黄金交易,比如土人发现这些远道而来的“兄弟”很喜欢黄金,而他们觉得这个东西完全没有那些钢铁的农具好用,所以双方的贸易往来还是非常频繁的。
直到有一天从南边又来了一群土人,他们偷袭了当地土人的城邦,并且抓了两个大宋运送货物的士兵,等到大黑牛追上时才发现那两个士兵的头已经被割下来当成了祭祀用的祭品。
从这一天开始舰队就进入了战争状态,他们协助之前的突然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将整个南部的土人几乎清扫了个遍。战斗中他们展现出的惊人战斗力让最初的土人感到惊奇甚至惊恐,那些南部的劲敌在这些远方“兄弟”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甚至面对南部最强的敌人,他们只用了不到四百人就攻破了对方的“王城”。
在一系列的战役之后,舰队终于也被认可为了他们的自己人,韩先生现在甚至已经可以随便出入土人的王城宫殿,甚至当地土人的头领还试图把女儿嫁给韩先生,但被韩先生婉拒。
倒是大黑牛却是一点都不挑,因为他的英勇和强壮,还有在庆典上轻松单挑土人最强勇士的壮举,让本应该嫁给韩先生的土人公主直接跟他看对了眼,然后韩先生觉得大黑牛挺合适于是就把送给了头领当女婿。
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双方的合作更加紧密,而大黑牛也尝到了一夫多妻制的甜头,整日沉迷温柔乡之中。
“要不要给大帅也整几个回去?这土人娘们你还别说,挺带劲的。”
这日大黑牛从他“王城”的家回到舰队营地述职,晚上吃饭时跟韩先生谈论起这通婚的事:“而且我瞧他们与咱们好像还挺像的,也挺爱干净。”
说实话,这帮土人爱干净是韩先生没有想到过的,在没有被邀请去他们的公共浴室之前,韩先生一度以为他们是用泥沙搓洗身体的,直到看到他们有很精致的洗浴池时韩先生才知道这帮人不光喜欢洗澡甚至还会用贝壳粉和粗盐进行口腔清洁。
至于长相方面,韩先生认为这些土人的长相有一些像北方的女真人,只是皮肤颜色更深一些,而且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完整生活规律。
他们几乎没有大型牲畜也没有金属制成的武器,甚至于他们不喜欢别的土人都喜欢的刀具只对那些金属的农具有特殊的情感。
这是非常矛盾的,因为一个会有活人祭祀的文明居然抵触武器……
至于为什么大黑牛这么热心的说要给宋北云整几个姑娘回去,那是因为他在这里的婆娘至少用韩先生的标准来看绝对是美女,而且体格相比较那些白净的小姐们来说要更强壮许多。
“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开放通婚。”韩先生迟疑片刻后说道:“如果开放通婚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也不清楚。”
“开啊!为什么不开。”大黑牛拍着胸脯保证:“这里的姑娘棒的很,能干活好养活,怎么的不比金陵那帮娇滴滴的小娘们强的多?而且一成亲,她们就是男人家的东西了。”
“你啊。”韩先生无奈的笑了笑:“等这趟返程吧,我去跟宋大人报告一番。如果他同意了,我便张罗这件事。”
“那时候时候返程?”
“可能过了八月吧,据当地人说每年七八月海上都会有大风。”
“嗯,我还真有点想家了。”
“你留在这。”
大黑牛一激灵:“韩先生,不是吧……”
“你肯定得留在这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跟他们有一定的交流沟通,肯定是得有个桥梁的。要不你回去跟宋大人报告?”
“算了……”大黑牛的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那我就留在这吧,争取下次来的时候我生个儿子出来给你玩。”
“哈哈哈哈哈……”韩先生拍了大黑牛的脑袋一下:“对了,听说你小子娶了人家的公主得了不少好处?交出来吧。”
“那是人家的陪嫁……这也要交啊?”
“呵,你给人家的彩礼是不是舰队的财产?那这玩意就得充公,到时候我想办法再给你折点别的东西。”韩先生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要不交出来,弟兄们该怎么想?”
“嗯……您说的对,那我明天就给拿来,不过你好歹给我准备点好东西啊,不然大宋的面子都没了。”
“放心。”
大黑牛虽然莽了一点也鬼精了一点,但因为对韩先生的敬重,所以第二天还是把自己得的嫁妆,那满满一大箱子各色宝石和黄金首饰都带了过来。
当他把这些东西交给韩先生时,他那表情就像是死了爹。
不过韩先生也没让他失望,他把随舰队而来八头牛和十匹马还有二十多只羊交给了大黑牛,并且嘱咐道:“你小子可别杀了吃肉,我把舰队上做种的东西留给你,你好好的给养着。”
大黑牛只是莽夫却一点也不憨,他当然知道这些大牲口在一个农耕社会里重要性。
最开始时,那土人的首领可就是眼馋这些个大牲口,可好说歹说韩先生都不肯交出去。
现在他能把这东西交给自己,其中肯定是有深意的。
“你好自为之。”
“不满韩先生你说啊,就这些个宝贝都能让我在这当国王了,等那老头子一死,我就靠着这些大牲口就能登基。”
韩先生笑而不语,大黑牛看他的表情顿时明白了:“您就是让我登基啊?”
“不要啊?不要还给我。”
“要要要,这玩意谁能不要呢。”大黑牛喜滋滋的带着人牵着大牲口回去了。
而他带着这些牲口在进入到土人城池的一瞬间立刻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就连土人的国王都亲自出来看这些宝贝,当看到是自家女婿牵着的时候,他本来就老成一团的脸当场就皱巴巴得像朵波斯菊。
与此同时,赵性收到了来自辽国皇帝去泰山祭祖的邀请,他这些日子正闲得抓耳挠腮,方圆一百里都快被他祸害遍了,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赵性高兴的像个五岁半的孩子。
就话不多说,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把辅君完颜皇帝给叫上,然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启程往泰山走了。
至于佛宝奴却正好奇的看着礼部修订的祭天流程,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放在她头上就是封禅,放在赵性头上就是祭祖,按照道理来说礼部这帮人整天就是琢磨这些的,根本不会犯这么低端的错误。
“臣也不知啊,是宋侯爷做的最后修订。”
“你一个辽国的礼部尚书,你让一个宋国臣子给你审这么大个事?你是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陛下……”
“行了,你为难人家干什么。郭大人给我修是因为怕触了大宋的忌讳。”宋北云坐在旁边说道:“你是大辽天子,赵性是大宋人皇。他不受天管的,来泰山就是祭个祖宗,你们各玩各的。”
“人皇大还是天子大?”佛宝奴转头看向礼部尚书:“你应该有了解吧?”
“一……一样大。”
“哦,那就没事了。”
佛宝奴点了点头,看向宋北云道:“怎么?就不怕赵性来了,我直接把他给扣下了?”
“你扣。”宋北云也懒得跟她废话:“你扣下之后,大宋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帝制,然后全民皆兵干得你辽国生不如死。你扣。”
“废除帝制?”
“对啊,赵性自己定下的,如果有皇帝被俘、战死,内阁中枢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帝制,转为临时内阁制。”
这话一出,就连佛宝奴都震惊于赵性的魄力:“他怎么敢……”
“赵性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有魄力的皇帝,你别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宋北云笑道:“抛开他浮夸的外在,内核里他才是让大宋摆脱积贫积弱的那个人。”
“为什么不是你?”
“我只是辅助而已,如果我是你手底下的臣,我现在肯定被杀很多年了。”
佛宝奴一时语塞,竟也是无话可说。不过想想当年,才二十几年的时间,那时金国把辽国打到了中原,辽国把宋国打过了长江,而如今当年那最强的金国已经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宋国却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
辽国这个万年老二,多少是有些尴尬了。
“那我问你,如果我和赵性谈统一,该怎么谈?”
“那是你们的事了,赵性的辅君制也不是不成,但我跟你讲宋国的皇帝已经不是终身制的了。到了时间就会退位,你能做到么?”
“那有什么不能,本身天下就是给儿子打的。”
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佛宝奴一眼:“那如果不是给儿子呢。”
佛宝奴沉默片刻,反问道:“赵性难道就能不把皇位给太子?”
“呵呵……”宋北云干笑了两声,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还没有发生的事,但赵性真的能,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子孙后代的概念,整天就想着星辰大海,不给儿子就不给儿子,只要能给他一条船,什么都好说。如果真的同意他带领舰队出海,让他用皇位换他肯定当场同意。
“不说这个了,还是那句话,你们谈你们的,我只是个臣子我没有资格插嘴。”
“你放屁!宋北云你少给我这放屁。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宋国辽国,都是你北云说的算,要不干脆也别要什么辽国宋国的了,直接你都拿下来成个北云国算了。”
“说什么屁话呢?”宋北云眉头一皱:“你怎么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哼。”
“行啦,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在想办法么,大不了宋辽开始对外扩张就是了。”宋北云指了指墙上的地图:“把版图往外扩!咱们要开始走另外一条我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了。”
“开疆拓土就能统一咯?”
“试试看,反正要是不行我到时候眼睛一闭也不知道了,毕竟我能耐就摆在这里了,没办法也就真的没办法了,子孙后代总有能人吧,希望能尽可能和平解决。”
“你怎么老想着和平解决?”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和平解决怎么解决?是你东北人杀光安徽江苏人还是江苏人把你东北人干个干净?你指望什么呢?春秋战国啊?一分为七啊?说些不过脑子的屁话。”
“你吼我!!!你居然吼我!?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879、十年6月11日 晴
“听说跟耶律大兄闹别扭了?”
赵性参加泰山活动的头一天,当他得知宋北云居然在这里的时候,高兴坏了,非要拉着他偷偷摸摸去试试看那山东特色的酱骨棒子。
因为这地方可能还有叛军残留没有清理完毕,所以出这个警戒区是肯定不可能了,所以俩人只能找来一些材料让宋北云现场给他炖肉吃。
俩人就在泰山脚下的别苑的花园中支起了炉灶,一边烤肉一边炖肉,生生把这大好的风光弄的是乌烟瘴气。
“别提了。”宋北云拿着一根棍拨弄着柴火:“她是年纪越大越不讲道理,当着辽国礼部尚书的面就跟我耍横,说那些平时见不得人的话。”
“嗨,多大点事。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也太小心眼了。”赵性拿个勺蹲在火堆旁边等着,几个月没好好沾荤腥的他现在比狗都馋:“女人都是这样,以前她是皇位不稳,生怕遭人知道半点风声,现在她稳稳当当了,满朝文武也都心知肚明了,她当然也放得开了。而且你哄哄不就完事了么,她那个性子脾气你还不知道。”
“怎么?你很了解?”
“你看不起谁呢,我认识耶律大兄的时候你还在山里头当猴子呢。”赵性解开盖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嘶……鲜。”
“不能喝汤。”
“你还不是一样,年纪越大越婆婆妈妈,以前你可是杀伐决断呢。”赵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人总归都是会变的嘛,谁要是一辈子都一个样,那不是傻子就是痴儿。”
“哎嘿,赵性。想不到你这一天到晚胡搞瞎搞的人居然也开始教训人起来了。”宋北云冷哼一声:“这次我是不哄了,谁爱哄谁哄去。”
“谁敢呐,爷们儿。”赵性语重心长的说道:“当时你管不住下体,现在就该你倒霉了。”
“别废话了,吃肉。”
烤得吱哇冒油的五花肉被放在了盘里子,上头还撒着西域前些日子刚送来的各色香辛料,味道一看就是极好的。
赵性吃了一大块肉,喝了一口果子汁,然后无奈道:“酒啊!可惜没有酒啊。对了,听说你这次带了长安新出的酒对吧?叫什么……啤酒?整点来啊!”
“你是狗吧?这你也知道?”
“昨日宴会时听说的,说是你带了一大堆东西过来,说是长安农学院的成果,还特意跟辽国的农商院炫耀了一番对吧?怎么?长安不是大宋的地方了呗,朕都不能知道了?”
“你他娘的真的是胡说八道上瘾。”宋北云又将一块切好的猪五花放在了烤盘上:“那是这次过来打算以你赵性的名义当国礼送给辽国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真的就空手带着人来了呗。礼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真的,宋北云,你这人天生就是当官的命,你不管在什么地方要是当不上宰相就说明那个国家的皇帝眼睛是瞎的。”赵性由衷的夸奖道:“你还别怪礼部,我根本来不及让礼部准备就过来了,整点酒呗,朕求你了……有肉没酒算什么事嘛。”
“腿瘸了别怪我。”
“一人吃肉一人担,绝对不怪你!”
看赵性那摩拳擦掌的模样,宋北云也是心中暗叹,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磨人的祖宗也不知道是命不好还是怎么着。反正这几个当皇帝的没一个让人省心,最正常的皇帝反倒连国家都没了……
他无奈之下便去了冰窖之中,取过了一个两升的玻璃杯在大冰块旁的酒桶里装了一大壶酿造好的啤酒来。
赵性看着那金黄透明带着起泡的啤酒满脸好奇,他接过杯子之后先是闻了闻,然后猛灌一口,只觉得一股气从胃里冲天而起,他一下子没憋住,酒水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喷涌而出,呛得他鼻涕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日你先人……”赵性骂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但等到平息之后,他仍是不服气的再次喝了起来,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然后打了个带着冷气的酒嗝。
“唔!爽!”赵性长出一口气:“这东西,宝贝啊!”
“你能不能先擦擦鼻涕?”
“哦……忘了。”赵性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再次灌了一大口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这闷热的天气,一杯下肚如沐春风!这东西用什么玩意做的?”
“麦芽、水、酒花、酵母。本来只是农学院为了制酒精,不过他们有一批用错了培养基,弄出了这种酵母,然后再加上前段时间刚好西域来了一批酒花,我说反正材料都现成的,就弄一点吧,然后就弄了点出来,怎么样?还行?”
“那可太行了!”赵性仰起头吨吨吨吨的喝了一大口下去:“宋北云啊宋北云,你总是能给朕玩出点新花样。这玩意清爽的很,舒服。”
要说起来,宋北云这次带来的东西可不止是啤酒而已,而是包括了四大类三十多个品种的各种产品,他主要目的是拿过来趁着两国首脑都在这里给长安的新产品打个广告的。
谁曾想赵性这个王八蛋真的是应邀出访他国居然就真的空手而来,这把辽国礼部都给整蒙了,因为他们已经准备了赠送给赵性的国礼,是一尊手臂长度的金缕玉佛,采用的是相当先进的拉丝镶嵌工艺,佛陀的每个发髻上都是用翡翠雕刻镶嵌,坐下的莲台更是为了炫技而使用了三十五种宝石拼凑整合,然后将大日如来真经雕刻在上头,一粒米就能装下数十个字的技术摆出来着实震撼。
现在倒好,这国礼辽国也不知是送还是不送啊?这不,宋北云这才决定把他带来的东西当成国礼赠与辽国。
现在宋北云看到辽皇看到宋皇脑袋都疼,真的是上辈子欠了这俩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对了,辽国给爷的那个金佛你到时候带回去,爷要那玩意干个屁,没用的东西。”
“给我?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需要啊。”
“那你觉得我合适么?”
赵性喝了口啤酒,抬头仔细端详一阵宋北云,沉默半晌:“好像还真是不合适。”
宋北云何许人也?那是知名的灭佛运动发起人,生生把“我佛慈悲”变成“我佛不渡穷逼”的那个人,满天下的佛教徒都恨死这孙子了,这么个人要是手上拿上了这种堪比佛教圣物的宝贝,那佛徒不炸锅才怪呢。
“都给朕说说你都给辽国什么国礼了?”
“嗯,其实都是一些农学院拿出来推广的新产品。两头奶牛、十只绵羊、十只肉羊、十只新品种大白猪、新培育的小麦种子,还有一些稀碎的东西。本来都是做好推广准备的,被你给搅合了。”
“哦,给吧给吧。”赵性叹气道:“下次你出事了朕给你擦屁股就是了。”
“少给我画饼。”宋北云啐了一口:“你安安稳稳的当好皇帝就行了。”
“对了,昨日宴会你不是跟耶律大兄闹别扭没有去么,大兄跟我聊了聊统一的话题。”
“哦?你怎么说?”
赵性吧唧了几下嘴,夹起了一大块猪五花塞入嘴里,再大口喝了啤酒,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后说道:“我能怎么说,他辽国不就是想定统么,可说实话我放心把大宋给你宋北云可我不放心把大宋给他佛宝奴。就糊弄了一番过去了。”
“嗯,没错。这个阶段双方的理念认同度还没到那个层次,叹统一还太早。”
“对了,你不怪我当时把工业传入辽国?我可听朝堂上有人说我了。”
“他们懂个锤子。”赵性倚在旁边的花坛边:“当时四方角力,宋辽虽然联盟但却没有半点信任基础,辽国又不是傻子,他们凭什么给我大宋当枪使?不给点甜头人家能干?再说了,要是把耶律大兄跟朕换一下,朕是辽国皇帝看到你宋国在埋着头造东西还吸我辽国的血,老子当场不干了,你宋国近交远攻是吧?我辽国也近交远攻就是了,大不了舍得点利益先联合草原金国踏平你宋国,你不给我那你也别想整了,掀桌子这个事是吧,当皇帝谁还不会掀个桌子嘛,大家都别玩好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为知己者死。至少宋北云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值了,至少自己辅助的这个人是能够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理解自己的行为的,甚至没有丝毫的怀疑。
他相信赵性绝对是怀疑过的,因为满朝文武都怀疑了,而且他还是以多疑著称的老赵家的种,但赵性有个别人无法比拟的优点就是他会学习,他弄不明白的事绝对不下判断。
所以他肯定是思考过宋北云每一步的行为背后的动机的,然后再将自己代入到别国皇帝的视角来进行换位思考。
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当时宋国只是跟辽国联盟做生意而自己却不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一部分的话,辽国是会掀桌子的,因为宋只跟辽国接壤而辽却同时跟三个国家接壤,在这样的处处危机的境地下,如果宋不能给辽国足够的信心,宋北云丝毫不怀疑佛宝奴会掉头跟金国或者草原一起把大宋分尸。
朝中有人说现在的问题就是因为宋北云把东西和技术给了辽国,他们也没说错,因为就是宋北云给的。但关键问题是那个阶段如果不给,现在就是完颜皇帝和耶律皇帝在战场上谈统一的问题了,最后会被草原大军给按在地上摩擦,然后耶律佛宝奴抱着太子从崖山跳下去殉了这江山。
如果这个问题赵性也想不通,宋北云最好的结局可能就是永远流放大西北了。
所以应该感觉到幸运的不是赵性也不是佛宝奴而恰恰就是宋北云本人,他遇到的是这个虽性情顽劣但义勇当头且智勇双全的赵性而不是赵构。
“对了,朕觉得皇帝到四十岁退休比较好,三十五岁也行,你说呢?”
“给爷死!”宋北云将一大把准备包五花肉的莴苣叶塞入到了赵性的嘴。
因为晚上赵性还要参加晚宴,所以他倒是没有喝太多的酒,只是宋北云说什么也不去参加,反正就还是闹别扭呗,死活不肯见佛宝奴,而佛宝奴也不给宋北云送请柬,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这晚宴上赵性可忙了,他全程都没谈什么国事,就是在劝佛宝奴。
“耶律大兄,要不这次你服个软吧。真的,不能次次都让男人服软啊,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哪一次不是我哄他?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他宋北云就多么的了不得是么?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哎呀,大兄这样何必呢,你们两口子哪来的隔夜仇呢。”
“你不知道,你别管。”佛宝奴一甩袖子:“他爱怎样就怎样。”
佛宝奴说话间已经委屈坏了,虽然脸上全是刚强,但透过灯光,赵性已经看到这位大辽玄武门事变发起人、未来极大可能被称为神宗或者圣宗的强硬派皇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起来应该这次他们两个人闹得有点凶哦……
第二天,他们一早便要登泰山了,这次是三皇同聚,虽然一个是女真人一个是契丹人还有一个是汉人,但只要祭的是泰山,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就是有同样的文化认同的。
这也是宋北云这次两边蒙的意义所在,他必须要让天下都知道佛宝奴祭泰山时赵性也在。
祭典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可能要远超之前所有皇帝所举办的规模。
要说这泰山封禅,其实即便是皇帝也不是随便能上去的,起码要同时完成三个条件。
第一:封禅帝王要真正开创或完成大一统。
第二:帝王在位期间要做到政绩卓著、国泰民安。
第三:要有天降祥瑞。
这里头也就祥瑞最好编了,比如在金陵地区出现了能长到两米多的巨大谷物,这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祥瑞了。
其余的,虽然赵性的名义只是祭祖,人皇不受封,他的命不是天给的。但佛宝奴和金皇是要上去受封,因为金皇可不是亡国之君,他是为了生灵不受涂炭而自愿开国纳土,归顺天人合一,这占了一个仁字。
至于第二个条件,其实是合格的,金国还是讨了个便宜而宋辽两国却是实打实的牛逼,这是天下任谁都找不出差错的牛逼。
实际上这次明眼人也都能看出这是宋辽两帝的明争暗斗,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赵性只是祭祖不是。
不过在封禅的过程中佛宝奴逐渐咂摸出不对劲了,凭什么她得跪下而赵性背着手在旁边看热闹?
索性她也不跪了……这暴脾气忍不得,最后主持典礼的孔氏也没办法不是,只能继续按照后续的章程把流程走完,然后便是悉数功德了。
在功德这方面,赵性那是真的了不得的,人皇之名可谓是实至名归了,甚至于他所有的成绩都跟老天爷没啥关系,人家就不是靠运气上来的。
这一下佛宝奴傻了,因为她可以不跪,但却不能不受这个天赐的名头,因为什么?因为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
这一下她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天子到底是不如人皇的。人家有能耐跟苍天叫板!而自己……
“我下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礼部尚书。”
“第二件事呢?”
“砍了宋北云。”
“那你皇帝要不要当了?”赵性小声道:“你真敢砍他,我大宋非跟你不死不休。宋北云可不是一句重臣可解释的,他可是大宋的脊梁。”
“我断你脊梁!”
“我挖你龙脉。”
两人在上头司祭念词时,小声的对喷,而显然这次佛宝奴落了下风,她居然说不过赵性……
“人皇之策是不是宋北云给你定的?”
“对啊,代皇伐天开始我就跟天子没办法沾边了。”赵性抿了抿嘴:“后来觉得不承这天子的名头还是挺舒服的,至少我可以不吃天地君亲师那一套了。”
佛宝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捏紧了拳头:“他为什么不肯给我出这个主意?”
“你是不是吃醋了?别啊。”赵性小声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会听他的么?你不答应啊,因为你得位不正好吧,得靠着顺应天命来得统呢。”
“我是大皇子,我怎么得位不正了?”
“好了好了,大家心知肚明。”赵性小声道:“大家都是皇帝,那点弯弯绕的你蒙你国百姓去,别蒙我,不好使。”
佛宝奴气得脸都绿了:“宋北云可恶!”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辽国有今天多少也是靠他呢,他的图谋你还看不出来么?他要的是中华一统,你连他的理念都不能接受,你还怎么让他帮你?”
“那你说,这个统归谁?谁才合适?归你还是归我?归谁都不合适对吧?”
赵性轻笑一声:“这中华是百姓的中华,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归你归我?你我配么?你怎么还离不开你那家天下的腐朽思想呢,你落伍了,大兄。”
880、十年6月15日 晴
封禅大典持续了好几天,赵性身上的痱子都快捂出来了,龙袍他现在是真穿不住了,怎么穿怎么难受,这次回去之后他肯定第一件事就宣布用更轻便的装束取代现在那一身厚重繁琐的东西。
别说什么分丝绸夏装了,除非里头什么都穿,否则照样热出白毛汗,而里头不穿的话那玩意吸在身上,既不雅观也不舒适。要赵性看,就是长安当下最流行的那种棉麻混织的衬衫才是最合适的,小衬衫这么一穿,板正的裤子这么一套,再配上个皮带,简直不要太舒服。
至少宋北云这么穿着打广告的时候就让人看着舒坦,再看看那龙袍,除了贵,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哎,大兄,去看了宋北云的农产品展销会了没?”
“没有,不去,没兴趣。”
“你还生气呐?你们两个可是小心眼到一窝去了。”
赵性傍晚纳凉时,刚巧预见了同样在纳凉的佛宝奴,两人就这么攀谈了起来。
关于宋北云的话题,基本上现在在佛宝奴面前就是打了个死结,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吵到这个地步了。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那皇后照样没事也要找点事跟自己吵一架才舒坦,这皇后尚且如此,他们两个那性子要是不吵架才叫稀奇。
“他这次带了一大堆东西来,后头又来了几批,农商织造,什么都有。就在泰山底下,赶上端午集一起开起来了,等这边完事之后,我肯定是要去玩玩的。”
佛宝奴不说话,她心里比谁都想要去看看,因为下头人都已经报上来了,这次展销会跟以往完全不同,不光是长安,还有西域诸国、吐蕃、草原、扶桑三国等等一共加起来超过五十个国家的特产。
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长安农学院的新产品,而好像这两天其余农学院的产品也会陆续抵达,这次展销会的规模远比以往大许多,集产地直销、期货预购、技术买卖等等各种各样的活动为一身,而且在集会上还有吃喝一条龙。
岭南的荔枝龙眼、琼州的菠萝芒果也都是正当季,还有三十多斤一个的改良种西瓜,听说汁水丰盈、甘甜如饴。
“你说这宋北云吼,走到哪就把生意带到哪。”赵性坐在那翘着二郎腿说道:“他要是认真做买卖,恐怕天下第一富商非他莫属。”
佛宝奴仍是不说话,反倒是悻悻的起身离开了。赵性知道她还生气,但她又不是自己娘子,自然没有那般顾虑,看到人家要走反倒刺挠了起来:“明日结束之后,下午就能下山了,晚上一同去泰山集啊,听说有西域美食还有攒劲的节目。”
佛宝奴冷哼一声快步拂袖而去,而赵性则在后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此时的宋北云可就没有这么悠闲的,因为这也算是半个临时起意,毕竟能够光明正大占两个皇帝便宜的机会可不多,这次农产品的展销会一定要办起来。
怎么说呢,虽然新技术保密很重要,但如果没有人为这些东西买单的话,扩大规模的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所以他斟酌许久最终还是认为扩散开就扩散开吧,至少能让更多人开始种植农产品。
第三产业对宋北云来说意义不大,但这第一第二产业可是他的命根子,实业兴邦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因为未来不光要面对天灾还要面对和平年代加医学突破加平均寿命延长加粮食充沛所带来的人口大爆炸。
虽然说大中华现在还处于一个地广人稀的状态,但同样劳动力也是个大问题,不是说有地就能种出东西的,还得有大量的人力消耗在里头,而要带动人力发展光靠政策可是远远不够,它的最终驱动力就是经济效益。
所以这次他觉得刚巧碰到一个全天下都把目光集中在这里的机会,把长安每年都会有的展销会做大做强,做到真正的“万国博览会”。
在这里等待他们筹划封禅的时间里,宋北云调用了所有他能用到的运载能力,发动了他所有能发动的人群,鼓励各地的人把家乡的特产拉到这里来。
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辽国有一条神奇的高速公路,虽然花了很多钱和很多年,但现在威力已经展现出来了,从三日前开始,辽国边境城市的入境人数已经开始逐渐达到当地的饱和峰值,所有的客栈、驿站都是爆满,商队连绵不绝,像是洛阳那种地方,等待入境办理通关文牒的商队已经排到了五十里之外。
这其实是连宋北云都没想象到的规模,所以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把当地的辽国官员给抓了壮丁,伪造了皇帝手谕要求他们全力配合。
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泰山脚下那一片地方已经汇集了十余万人,而且人数每天都在往上刷新。
旅游的、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看热闹的,学习的,反正吸引了众多的目光汇集于此,即便是云贵川之类的偏远地方都会有人带着当地的特产前来。
“理论上是不接纳个人展览的,这个方大人你得理解,不然展位太多,管理混乱的很。”宋北云叹气道:“不过你说的对,能为家乡做一些事情的确是很重要。要不这样吧,方大人,你将这些个人带着家乡特产前来的人全部安置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展区怎么样?”
“多谢宋侯爷通情达理。”
“应该的应该的,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刻苦努力的最终目的是让故乡摆脱贫困而非摆脱贫困的故乡,他们既然有心那肯定是要安排的。不过条件可能比较辛苦一些,而且你跟他们说一定要保障卫生,不然那就是个菜场,恶臭熏天的谁也不愿意进去。”
“下官明白,下官定会督促。”
有些事情真的是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宋北云只是觉得想借皇帝的名气打个广告,但谁知道现在这个规模已经大到让他有些担忧了,而且可以预见未来这种盛况还会持续好一阵子。现在只能尽可能的进行调配并且进行几轮筛选让足够好的东西才能摆入展会。
工作量可谓巨大无比,而他现在虽然身在辽国但也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了,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所以这个节骨眼管他是宋国官员还是辽国官员,但凡给他宋北云摆脸色的,他真的会干人的。
第二天一早,距离展销会正式开幕还有四个钟,紫式部带着日本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使团到了。
他们不光是带来了产品,甚至还将在大宋工作和学习的所有日本人都给拉了过来,为的就是要展现一把日本国丰富的文化特色。
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多了,人家一个展位三五个人,他们这一上来一千二百多人,这不坑爹么?
所以哪怕紫式部好说歹说,宋北云也只允许他们在主会场展现一部分,剩下的可以在周围与其他国家汇集在一起,形成外国展览区。
“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那个方大人刚走,紫式部就来了,她身上已经被汗湿透,衣裳都已经贴在了身上,身材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忙碌了许久的模样。
“去换身衣服再过来,成何体统。”宋北云眉头紧蹙:“这个时候你卖什么骚?”
紫式部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不解,但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时也是羞臊红了脸,赶紧跑回营地里换了衣服再回来。
而这次她过去之后却发现宋北云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全的是当地周边的大大小小官员,虽然宋北云是宋臣但这些辽国的官员在听他布置工作的时候却是出奇的适应,好像就该这样一般。
“安全、秩序、卫生、文明,这是这次的宗旨。这么大的规模是前所未有的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所以你们务必将它当成一场硬仗来打,要是让我发现了谁给敷衍了事,脑袋上的帽子别要了,要尽一切可能保障这次万国博览会的胜利举行,你们各地辖区里出了问题,也别请罪了,直接提着脑袋来见吧,都明白了没有?”
众官员领命,宋北云这时开始让手下人分发章程:“你们在这里把章程都看一遍,如果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
屋子里一片肃静,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紫式部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果刚才那副样子出现在这个场合会是多么有辱国格的一件事情,甚至都不能说是有辱本国国格了,还顺便把宋辽两国的国格都给辱了,到时候宋北云不杀了她都说不过去的。
当时那么一下,紫式部的冷汗都吓出来了……
除了各级官员,还有他国的商人和使节代表,这里来来回回两三个钟都没有安静下来,宋北云的嗓子已经哑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会儿休整,他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次规模也太大了……”
紫式部这才重新走了进来:“我来之前都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这里打仗了……”
“别说你了,我都吓一跳。”
宋北云叹了一声:“真的是时代的脚步不由个人掌控,我只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了,本来想着大概有个百十来个参加的就差不多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两千三百个商队,五十七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商品加起来能够宋辽五年军费,够用炮弹把小日本犁七遍。”
紫式部表情委屈,眼中透着不解。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
“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时代变了。”宋北云仰头靠在椅子上:“我也想了很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应该真的是时代变了,悄无声息的变了。”
“那不会有人说滋扰了泰山的安宁?这里可是泰山。”
“都说了时代变了,说肯定有人会说,但没人会在意了,因为说的人跟来这里玩的人不是同一批人。他们之间没有交集,至于有人骂我,那就骂吧,我挨的骂可不少。从挖祖宗坟掘先人墓再到欺君罔上,都已经臭了,但谁在乎呢。”
之后紫式部也只是正常的向宋北云提交了报备单,因为她算是外国使臣,所以她的报备和其他国家是一样的需要宋北云亲自批复。
至于走后门?现在宋北云可没那功夫给她单独安排,她耽误五分钟后头就得有二十多个人排队。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幕式了,宋北云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上了礼服前往剪彩地。
当他抵达城外时,他当时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因为面前的场面几乎让他窒息,不是难过的窒息而是面前的场面让他突然之间梦回2018。
满满都是人,放眼望去只见人和人簇拥在了一起,好像回到了那年他去首都北京,母亲推着他走在长安街的上时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也无法再多去感慨,只能喝了一口胖大海泡的茶,清了清嗓子,站在了收音器的旁边,开始了开场致词。
他说话简短有力,说完之后立刻开场,人群蜂拥而入,商家进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根据自己的号牌找到位置,然后拿出自己的商品开始展示。
这种展销的意义显然不是单纯的卖货,所以基本上那些地摊常见的东西在这里是根本看不到的,每个展位上起码都是需要有介绍的人或讲解的人。
等到商家差不多都准备完毕了,外头的商人和游客也被放了进来,原本空旷的地方瞬间就满了。
“餐饮区是重点,出了一丁点问题唯你们是问!”之前的方大人亲自进入了展区之内,然后开始逐一检查起周围的工作来。
他心里头明白,这一次能干好,他来年可能就会之间进京当京官,如果干不好,明年可能就得滚回老家当县令。不夸张的说,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展销会就是对他施政能力的一次终极考核。
机会给了他,能不能把握就是自己的事了,所以这方大人比谁都要小心,生怕有一丁点闪失。
街上到处都是带着袖标的巡查和穿着便服的官差,别看这帮人平时都像是被人噶了卵子一样有气无力,今天那可是双眼冒光,生怕错漏了一个扒手小偷。
而宋北云此刻就在餐饮区中间徘徊,这里汇聚了天南地北的各色食物,从街头香到街尾,有些东西甚至是他都没有见过的奇怪东西。
那西域的肉串子在炭火的炙烤下正散发着呛人的香味,还有日本的刀工师傅正在展示用一把小刀将一条硕大而新鲜的大鱼片得薄如纸张。
真的是梦回2018了,宋北云站在那看着人流湍急的临时街道,然后走到一个苗疆铺子前,看到那口大锅里正煮着一大锅绿油油的东西,这东西他没见过,于是就开口问了一句。
店家告诉他是牛瘪,他不明白,然后就要了一份……
“晦气。”
他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摸出钱结了账,只是吃了一口,他的食欲就彻底没有了……
“让他们这挂上牌子,不然到时候宋辽金的皇帝吃到了,你们的狗头都没了。”宋北云对身边人说道:“他们必然会微服出访的,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在这种细节上出纰漏。”
“是……”随行的官员在知道那是什么之后也是吓得浑身哆嗦,就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如果让皇帝们吃了一口牛屎,那……
“所有看不出食材的东西,都必须标注清楚。肉必须新鲜宰杀的。”
下头的管理人员很快开始给各个商户进行补充规则,而宋北云继续往前走了过去,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是再也不敢吃了,倒是西域的烤肉系列是真的不错。
特别是烤驼峰,骆驼油烤得焦香配上油脂香味和香料滋味,吃上一串绝对是美味。不过就是太油,几口就有些腻歪了,最后还是那些通过快马运输而来的荔枝深切的招人喜欢。
“当真是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宋北云吃了几颗:“能在这里吃到荔枝是真了不得。”
而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一看果然是个熟人,却是当年在徽州祁门时认识的人,好像姓黄……叫什么他倒是忘了。
“嘿。”宋北云走到忙碌的故人身边喊了一声:“我认识你对吧?”
那人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北云,连忙作揖道:“宋大人……黄安维有失远迎。”
“哦……对对对,黄安维。祁门县的时候认识你的,你还请我吃过祁门的烧饼。”
那黄安维嘿嘿一笑:“多谢宋大人记挂。”
“我记得你当年中了举啊,怎么现在?”
“宋大人有所不知,下官现在是徽州通判,此番前来不是推一下徽州的特产么。”黄安维拱手笑道:“若是宋大人不介意,不如来吃上几个烧饼?”
“好啊。”宋北云坐了下来:“一晃快十年了。”
“是啊,下官现在想来也是唏嘘不已,当年竟也是与赫赫有名的宋大人并肩为战过。”
黄安维倒上了茶水,宋北云抿了一口:“唔,六安瓜片,好茶。”
“此番不光是瓜片,还有浮梁崖玉、浮瑶仙芝与浮红春。家乡好物甚多,该是多多推一下,官窑之中也有一些东西被拿来摆着卖了,不过下官不够格,只能在这卖卖吃的。”
“通判不够格?你别告诉我,你们那边来的是刺史啊。”
“何止我们,许多地方都是刺史亲至,一来是今时不同往日,政绩卡的严了些,二来就是我大宋各地物产丰饶,却多名声不显,刺史亲至多少是能让下头人上些心的。”
宋北云听完直嘬牙花子,难怪这规模跟山洪爆发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这刺史亲自带队,那可真的是太了不得了。估计辽国的情况也大差不差吧,难怪这帮喜欢磨磨蹭蹭的家伙现在看着这么勤快。
“上头不怪你们?”
“不是您说的么?我听到的消息便是宋大人急召各州府前往山东进行展销,然后我们当日便打点出发,带着人和货一路官道疾驰而来。”
宋北云眉头皱了皱:“你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没有删节?”
“嗯。”
“妈的,有人要阴我。”宋北云轻声嘀咕一句,然后抬起头说道:“罢了,来都来了,好好干吧。我吃点家乡的烧饼来。”
881、十年6月15日 晴
“我了个乖乖。”
站在集市入口时,赵性突然有些恍惚,就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盛世大唐。
刷成大红色的牌楼下,有一支编钟队正在奏乐。赵性这个当皇帝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编钟,但在今天他却看到了最齐全的编钟奏鸣。
在他看来可惜就可惜在这编钟队居然是辽国的,这让赵性觉得十分晦气……张嘴骂了两嗓子但却发现自己骂人骂得毫无道理,毕竟辽国的首都是洛阳,洛阳整几个编钟来合情合理。
再往里头走,便是主会场了,里头的人爆炸多,赵性将扇子一收,便走了进去。
他在这个摊位上摸两把那个摊位旁看一会儿,这种配上了讲解的卖货模式就连他也觉得新颖,这里外国人和外族人都很多,为了吸引客户他们大多会在自己的摊位周围载歌载舞,整个会场相当嘈杂,但嘈杂的背后却是人间的烟火滋味,满满的人气,看着便让人欣喜,跟皇宫一比,皇宫就像是他娘的阴间。
“这个怎么卖?”赵性在一个小摊位上拿起一串和田玉的手串,一旁的小伙子马上热情的起身用生疏的汉语开始叽里呱啦的介绍了起来,赵性听着头大,只是问了价钱就顺势买了下来。
之后他陆陆续续又买了一些精巧的女人家用的东西,毕竟家里两个婆娘,她们闷在皇宫里也怪可怜的,虽说是皇宫什么宝贝都不稀奇,但自家男人亲手挑的东西意义不一样。
赵性自认为自己比宋北云懂娘们,毕竟他连个耶律大兄都哄不好,整得人家都不来这里。
男人买东西嘛,图的就是个方便快捷,看准了买下了,然后就可以休息了。本来就从泰山上爬下来的赵性没多一会儿就有些累了,他对旁边的侍卫小声道:“走啊,去吃点。”
侍卫立刻让出了一条路:“三爷,这边请。”
赵性点了点头,几人一拐就到了那条美食街,在里头转了一阵,赵性的眼睛都挑花了,选择困难就上来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什么好吃的。
这时他看到身边有一个苗疆人开的摊子,锅中还放着一锅绿莹莹的东西,他凑上去看了看,又仔细的看了一番旁边的说明。
“牛撇撇……唔……”赵性沉思片刻:“来,哥几个,吃这个。”
还别说,他还真的喜欢这一口,吃完之后一抹嘴居然又要了一份,特意嘱咐里头加上菜。
旁边的侍卫能咋办,虽然他们看到上头的字就饱了,但皇帝吃他们就得跟着吃,一个个吃得龇牙咧嘴,赵性看到后哈哈大笑。
“孬种!”赵性一口长气叹道:“我告诉你们,只要是有能耐摆在这个地方的,那便是人家最好的东西。好东西的意义是什么?只有你们吃不吃的惯,没有人家好不好。”
赵性的说法多少有些让人难以信服,但他的脑回路也的确是让人钦佩。就这玩意大多数人是没办法吃下去的,可他却能干下去两碗。
“我告诉你们,这玩意宋北云肯定吃过了。”赵性嘿嘿一笑:“要不然这旁边不会有这么仔细的说明,他绝对吃吐了。你们别看他这样改革那样改革,他胆子可小而且吃东西挑的很。”
赵性心满意足的一抹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一路走一路吃,吃到最后东西都卡到了嗓子眼却发现这美食街居然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
“我了个乖乖,哪来这么多人?”赵性踮起脚眺望了一眼,沿途一路下去真的是密密麻麻的人,有商家也有游客:“这是把整个天下都搬来了么?”
不过已经吃不下了,再继续走下去对自己也是折磨,赵性便又回到了主街,这个点稍微有些晚了,但丝毫不影响人流的湍急。
“始料未及啊。”赵性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来回看了一阵:“你们都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多大!一眼看不到头。”
几个护卫也发现了,这都走了快半个时辰,虽然很慢但这居然一点尽头的意思都没有,前头仍然是各种东西琳琅满目,都分不出来了。
“听说前头还有个风情区是吧?”赵性撩起袖子:“拼了,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风情。”
虽然对逛街兴趣不大,但赵性仍在跟着人潮往前顾涌,为的就是传说中的风情二字。
而这时他突然看到路边居然出现了一家挂着苏绣牌子的铺子,他便停下了脚步过去瞧了一眼,这一看发现店家居然还真的是江苏那边赶来的,于是赵性就跟这店家攀谈了起来。
最后索性就搬了张小凳子坐了下来。
“我这店来的大多都是姑娘,所有后头有个帐篷是给她们换衣裳的,生意不错,一下午的买卖赶上往年半年了。”
店家许是因为遇到老乡了,情绪非常高涨,然后指着挂在旁边架子的肚兜说道:“那个卖的最好,特别是那些契丹族的姑娘,喜欢的很。”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弟兄的一房娘子就是契丹的,别看平时凶巴巴的,私底下就喜欢整些花里花哨的东西。”
赵性说完便和那店家一起笑了起来,俩人的笑容透着一种男人才有的默契。
聊了有一会儿,那个店家突然着急的张望了起来:“我家那伙计说去吃饭,吃去什么地方了?怎的就还不回来呢?”
“老哥咋了?”
“我要去方便一下,这没人看摊怎么成。”
赵性搓着手:“你怕啥啊,我给你看就是了。”
那老板见赵性人模狗样的,身上的衣服配饰都是挺高级的,不像是个奸人,想了想便也是同意了,然后指着周围的东西说:“价格都在小木条上挂着,明码标价不还价,要的就直接拿走,要试衣裳的就让她们去后头试。”
“好嘞!~”
赵性开心的接了人家的摊,拿着小凳坐在那正儿八经的开始卖起了货。
第一次卖东西,赵性那新鲜劲可别提了,他又是个有社交牛逼症的人,看到要是有漂亮姑娘上前,那殷勤可是没完,又是胡天海地的吹人家长得好,又是给人家推色推款。
“哟,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皮肤白皙,我觉得您穿这件豆沙绿的一定合适。”赵性低着头正在往人家店家的盒子里装钱,就见一只手在前面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的,他连头都没抬就给人介绍了起来:“不信您穿上试试,里头能换衣裳,我不瞒姑娘说,就是大宋的皇后都最喜欢这颜色,这豆沙绿最趁那皮肤白嫩的姑娘了。”
“那就拿这一件,我去后头试试。”
这个声音一出来,赵性立刻抬起了头,而对面的人看到赵性时也是一蒙,场面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一个皇帝没想到另外一个皇帝会在这摆摊,另外一个皇帝也没想到那个嘴巴说打死不来的皇帝居然穿着长裙在这里买买买。
两人尴尬了一阵,然后赵性继续头一低:“姑娘里头去换衣裳,觉得好了再给钱。”
尴尬归尴尬,这个时候谁走谁认怂,佛宝奴显然不是认怂的人,当下心一横,拿起衣裳带着女官就走到了后头的帐篷里。
女官不一会出来了,死死的守在门口,生怕有人会去偷看一般,而赵性则在那拿着一个绣盘绣花,直到老板回来。
“多谢兄弟了。”
“不客气不客气。”
赵性起身就要走,而那个老板倒是看到赵性手中的绣盘,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兄弟还有这手艺呢?”
“略懂略懂……”
“哦……那这个就送你了,权当是谢礼。”
赵性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拎着绣盘道了声谢就跑了,毕竟场面太尴尬,待久了不合适。
等到佛宝奴穿着一身绿衣走出来时,那老板迎了上来笑道:“姑娘可还觉得合适?”
“刚才那人呢?”
“你说那兄弟啊,他临时帮我看看铺,怎的了?姑娘有事?”
佛宝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指着墙上各种款式的肚兜说:“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不要,其他全包上。”
老板脸都笑肿了,一边开始给她打包一边说道:“姑娘一看就是契丹女子,豪爽!真不知道哪家相公有福气能娶到你哦。”
“哼。”佛宝奴让女官拎着包冷哼一声:“一条狗!”
而此刻赵性已经跑出了老远,蹲在路边吃着长安的花糕,大口的喘着气:“我说什么来着?这娘们的嘴是真的硬,我在上头邀请她,她说什么你们知道么,她说这种破落地方配不上她的身份,你看最后还不是偷偷摸摸的就来了。”
旁边的侍卫不敢出声,毕竟这是两个皇帝之间的事,轮不到他们插嘴……
好不容易赵性终于是到了那个风情区,可一进门他就觉得自己上当了,这个风情不是他想的那个风情而是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
他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进去逛逛也没什么问题,这第一个区域就是辽国的展示区,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把大宋放第一个多少不像话了,赵性倒也是能理解。
辽国里头的东西不少,大多是一些文化方面的展示,还有一些关于辽国来历的说明,周围人不算太多,毕竟文化场,识货的人也就那么多了。
随着后头的深入,逐渐引申到了中原文化上,从这就可以看出辽国的野心了,毕竟他们对外宣称也是中华正统,所以辽文化和汉文化在这里并没有被区分开来。
赵性觉得憋屈,于是快步来到了大宋的区域,这里倒不新鲜,毕竟他就整日浸泡在里头的,只是让他感觉耳目一新的是这里居然没有跟辽国同台竞技的意思,辽国那边展现的是历史文化,而大宋这边讲究一个新奇特。
“握草……官家!”
正在观赏跑马灯的赵性耳边突然响起了个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一个工作人员竟然把他给认出来了。
“嘘。”赵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道:“我记得你是科学院的那个谁吧?”
“机械院沈周。”
“好好好,没事吧?手上没事给我当个向导。”
给皇帝当向导那可是莫大的荣誉,他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来到了赵性的身边。
赵性指着前方不远的人堆处问道:“那是什么?”
“那个叫电影,是第一次展示的技术,是今天下午才从连云港那送来的。”
赵性走过去发现那地方正有一束光照射在前方的幕布上,而幕布上正巧是无畏赵性号下水的场面,当巨舰落水激出巨浪时,在场所有人都惊呼了起来。
“操!”赵性惊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妖法?还有这个技术了?这是什么船?”
“这……这是连云港那边录制的无畏官家号下水的画面,专程过来展示的。”
赵性似乎没有听进去,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幕布,表情专注,带着亢奋。
“明天,明天我就要启程去连云港!”赵性对沈周说道:“看得我躁动不安,热血澎湃。”
而在短暂的激动之后,赵性对这个能将过去的影像记录下来的东西带着浓浓的好奇,居然有这么神奇的设备,听说还是妙言亲手制作的。
“我总感觉妙言比宋北云还厉害呢?”赵性侧过头问道:“是不是这样?”
“啊这……妙言小姐是大宋唯二的高工,另外一个并不是宋大人。但宋大人是奠基人,这一点就已经是前无古人了。”
“你还真会说话,两边都不得罪。”赵性叉着腰看着那台机器:“有意思。不过它要是能有声音更好。”
接下来大宋的展台更是一次一次刷新了赵性的认知,里头有很多东西他都是没见过的,都是第一次展示出来的,比如那个两个轮子的车,居然可以让人骑上去……这未免也太神奇了。
“这个,给朕整一辆。”
“是……”
因为大宋这边的太好玩,所以导致这里的人占了大多数,甚至赵性也一直玩到了风情区收摊为止。
而他没想到当天晚上,那个能骑的两轮车就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见到赵性的时候活生生被吓了一大跳……
“不是,你手怎么断了?”
赵性现在的样子极惨,手上绷着石膏还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就像被谁给打了一顿。
而听到宋北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愤恨的用左手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那个车就该死!”
“什么车?”
气呼呼的赵性把宋北云带到了休息区的后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自行车,宋北云立刻就明白了。
估计第一批从美洲大陆弄来的粗制橡胶可能已经被妙言弄出来了,所以这自行车也就应运而生了。
但赵性会骑个锤子的自行车,而他又是个任性的犟脾气,认为天底下没有自己征服不了的事情,估计是跟这个自行车干了一晚。
可是这人啊,千万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赵性的下场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北云仔细给赵性检查了一遍,幸好手不是骨折只是脱臼还有点扭伤,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倒是真的。
而在检查的过程中宋北云总是憋不住笑场,赵性嘴里骂骂咧咧的但又不敢动,一动就疼的厉害。
“你就是个棒槌。”宋北云一边在用药膏给赵性上药一边笑道:“真的是什么你都打算征服一下啊,亏了没伤到脑壳,不然你真死在这可不好交代。”
“哎哟哟哟哟……”赵性惨叫一阵后说道:“那玩意真的能骑的?就两根棍一样的东西。”
宋北云给赵性包扎好之后,来到院子里把那笨重的自行车扶了起来,调整了一下车把之后跨了上去,然后这玩意居然真的就能在宋北云的操控下动起来。
这可把赵性惊讶完了,吵着闹着要宋北云教他骑车,而宋北云说:“一般都是父亲教儿子骑的。”
“你放狗屁!教老子!快点。”
“那你现在真的要学?摔死你啊。”
赵性想了想,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恐怕真的是会摔死的……于是作罢。
“对了,你猜昨天在那个集市上我看见谁了,给你三次机会。”
“还能是谁,佛宝奴呗。”
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但赵性却感觉万分奇怪:“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的知道?”
“能让一国之君单独拎出来说的,只有另外一个一国之君了。不奇怪,她一贯都是这种口嫌体正直,而且我猜啊她不光是去了,还买了很多东西。而且今天她没有露面,估计是在房间里试穿小裙子。”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的是太毒辣了。”
“哎呀,女人嘛,哪怕是个皇帝,翻来覆去也不过就那些东西。”
“她生气你不哄啊?”
“我哄啊,我怎么没哄,但是人家要我把大宋江山献给她才能哄的好。”
赵性想了想:“要不大宋江山先留留,你把我身上的龙袍献上去给大兄助助兴?”
“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宋北云笑骂了一句:“别整天想着退休,你还不配。对了,这次规模这么大很意外吧?”
“相当意外,我是万万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宋北云笑了起来:“有人阴我。”
“那我该怎样做?”
“他们这帮人啊,真的挖空心思想扳倒宋北云,但是他们也不看看,宋北云早就自己倒了下去。”宋北云无奈的摇头道:“也没必要追究了,好不容易落个稳定。你就说这次是你让我召集天下商贾过来的就好。”
“没别的了?”
“没了。”宋北云摇头道:“完全没必要去追究,我已经大概想到会是谁了,但惩处么其实也没必要惩处,我会重点监控他们的。”
之后宋北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赵性说了一遍,宋北云还没怎么样,赵性却是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因为这件事往小了说那是私自调动各州部,往大了说宋北云意图谋反都不为过。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赵性生气的不是有人阴宋北云,毕竟朝堂之上这种事司空见惯,让他生气的是他手底下到现在居然还有这般的蠢货!
而宋北云的想法和做法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当下阶段好不容易时局相对稳定,狡兔死走狗烹的意识还是根深蒂固的,他们要为大宋帝国除掉宋北云这样几乎能够功高盖主的臣子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们这次的策略方向没有找对,或者说宋北云根本没有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虽然宋北云没想到过规模会这么大,但他即便是调动了一个人也必须是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才会这么干,换句话说他的行为都是在皇帝的认可之下的,现在他要干的就是等着有人参报自己。
“到时候他们来参你的话,朕就说是朕让你干的好了。”赵性笑道:“而且你办事从来漂亮,这次的盛会也是相当可以。朕这些日子暂时不走了,等过了端午的。听说端午规模还要大是不是?”
宋北云点了点头:“现在的规模还只是三分之一。”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预计多少人?”
“可能会达到两百万人左右,这次是个硬仗,我已经协同宋辽两国方面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保障了。”宋北云托着腮叹气道:“可惜了,税都让辽国拿去了,你知道这一场交易税有多少哦……光是大宗交易的税额就是天文数字了。”
正如宋北云所说,佛宝奴就在刚刚也得到了辽国户部对这次交易的税收预估,佛宝奴看到那个数字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叫着:“这么多???”
“回陛下,正是如此……因是要举办到端午之后,加上又有大宗买卖和粮食买卖,税额应会非常多。完全能够抵消掉这几年修路的亏空。”
“好好好,这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谢陛下……不过陛下臣倒是有一言。”
“讲。”
“这事能不能办好并非臣等能说的算,而是宋侯爷说的算。因主要大宗买卖都是他带来的,他若是愿意便可以在这里达成交易,若是不愿意,他大可以与人口头约定去长安交接,若是旁人双方都没有那个信誉,但若是宋侯爷的话,那……臣不知道。”
“他敢!”佛宝奴眉头一皱:“不行,我这就找他去!”
882、十年6月16日 晴
好像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背景下面啊,这人想往一个“贵”上靠的本能似乎都存在者。
这次的广交会倒是让宋北云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暴发户急迫的想要成为人上人。
名流、名士之所以能称得上“名”,并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衣着多么考究、饮食多么细致,恰巧宋北云认识的真正名流、大佬其实都并没有那么讲究。
已故的赵相,一门三相国,他算不算名流?可他平日也不过喜欢穿一身松垮的布衣坐在家门口的桥头看人来人往,爱吃的也不过是一道加了糖的红烧肘子,哪怕上头有几根毛也只是嘟囔着骂两句然后将毛拽掉继续吃。
丁相,系出名门、状元之身,座旁弟子满天下,他却除了日常的官服之外,只有几件穿了十几年的长衫,如果不是赵性赐了他几把日本国进贡的扇子,他连扇子都是捡的晏殊不要的。至于为什么,因为他是个法官,用他的话说就是稍有差池就可能导致法度弥乱,所以人人都能收礼,他老丁收不得,光靠一个相国的俸禄也许衣食无忧,但跟那动辄几百上千贯的奢侈品却也是占不上边的。
再有就是宋北云自己了,让天下人扪心自问一声他到底算不算名士?那当然是算的,都不用说他一大堆的官阶头衔,就光是凭一己之力开宗立派设科学之道,那就已经是天下顶级名士了。
但宋北云真的很讲究么?他的衣裳大部分是红姨、俏俏她们闲来无事自己缝制的,料子也都是棉麻之类常见的东西,扇子么倒是名贵,但那也是紫式部赠与的礼物,人家是大宋亲封的日本国公主,名贵是理所当然吧?
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吃喝方面他更是没有任何贪图,就是偶尔会想吃上一口腊肉炖豆腐、臭鳜鱼和梅干菜扣肉,虽说都不是便宜菜,但他都快位列三公了,吃个扣肉要是还有人说,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而且别的不说,就这些人平日里的生活,那肯定是比大部分百姓要好,可要说好到哪里去却也真的不见得,这个时代只要有手有脚有门手艺,吃个扣肉真的不难。
晏殊就更不用说了,骨子里的浪漫主义气息是不允许他跟一众俗人打交道的,他家本就是江西豪门,但生活也是个深居浅出的人,闲暇时候就在家写点艳情骚情的东西,然后自我感动。
这都算是名士吧,可谓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士,生活就是如此普通,并没有扛着金锄头去种地。
但这几天在广交会上倒是刷新了他对暴发户的认知,这帮人可谓是盲目追求上流社会,因为宋北云手上的扇子,他们就把日本国特产的工艺扇子炒到了天价。
辽国皇帝腰上挂着一个香囊,那东西价值就是三十文钱是宋北云配出来给招蚊子的佛宝奴驱蚊用的,就因为她是皇帝,所以同款香囊现在已经被炒到了八贯钱一个。
宋国皇帝手上戴着一个广交会上不知道哪里买的草原风格的牛角首饰。整个市场上的牛角制品在第二天就有价无市。
这广告效应可以说是相当爆炸,反而真正最应该推广的东西,那些农产品却鲜少有人问津,大部分都是西域诸国、琉球、日本、虾夷、百济、暹罗这些地方的国家采购团在那挑选对比。
“我真是小看了这帮人的购买力了。”宋北云坐在台子上对赵性说:“他们是真的凶。”
“人嘛,你缺了什么就得用别的什么东西去彰显一下自己个儿的能耐,穿金戴银他们嫌俗,披红挂绿他们嫌丑,再加上这上流人用的东西总归不会差的道理。”赵性在那剥着一颗荔枝:“你信不信,要是我去说上一句‘这岭南的荔枝天下第一’,明日你便吃不上荔枝了。”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感觉。跟风!他们就是跟风。”
“那能怎么办呢。”赵性拿起荔枝略微思索了片刻,然后蘸了一下酱油后放入口中……
而这时突然外头传来声响:“陛下……陛下,您先容我通报一声……陛下……”
宋北云和赵性抬起头对视了一眼,赵性惊愕的说道:“你猜的可太准了,你怎么知道大兄会赶早过来?”
“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她今早上应该从我屋里出来的。”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他肯定是为了税收的事过来的。”
果不其然,佛宝奴风风火火的赶到,还没开口呢就见这两个人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已经把她给看透了一般。
“宋北云,朕问你这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什么?”
佛宝奴板着脸一脸正经的问道,而宋北云再次和赵性对视了一眼,两人突然爆发出默契的大笑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小声,佛宝奴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满脸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给钱。”宋北云朝赵性伸出手:“快点。”
赵性不情不愿的从怀中掏出一摞钞票抽出一张拍在宋北云手上:“我就不该跟你赌这个。”
“你们搞什么鬼?”
赵性把钞票踹回到怀中,撇了撇嘴说:“他与我打赌,说你大清早便会过来。我不信,赌了你还在与他置气会直接发君令召见他。大兄啊大兄,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如此沉不住气。”
佛宝奴一愣,抬头看向宋北云:“混账东西!你靠我赢钱?”
“我都送了几百万贯税收给你了,你还在乎我赚的这点钱?”
“你就不能赌大一点?我就值那么一丁点?”
这一下在赵性不开心了:“唉唉唉,你们合适一点,犯不着这样明目张胆吧?欺负一个孤寡没意思。”
而佛宝奴没兴趣在这里找话说,转过头就像质问宋北云,但显然宋北云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既然选择在这里,那就肯定不会玩花招,所有的交易都会放在明面上,如果你发现走私和黑市交易,你直接查处就好了。”宋北云的话显得非常商业,但却也正是这种正式感让佛宝奴放了不少心。
“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税收的事,我大宋想赚钱那就不是在税收上头找补了,明白么?”宋北云同样也是板着脸:“只要我签署军工产品外贸令,三年之内大宋的财富就能翻一番。”
赵性回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但是竭泽而渔。”
“你别拆我台啊,我这虎躯正震呢,小心伤着你。”
“无妨,龙体抗造。”
佛宝奴皱着眉头:“你们打算卖武器?”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在没出现国家级对抗之前武器不出口。”宋北云抱着胳膊:“不知道辽国皇帝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便请回吧。”
佛宝奴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就要去砸宋北云的头,宋北云跳下来转身就跑。
而赵性则在旁边拍手叫好……
追了好长一段时间,宋北云气喘吁吁的从墙头翻了出去,而佛宝奴穿着皇帝的便服不好爬墙,只是叉着腰站在下头等着。
“别等了,这面墙后面就是墙道,他跑了。”赵性嬉笑道:“你总不至于打我吧?”
这时佛宝奴才发现赵性的鼻青脸肿,稍微平复了呼吸之后,转头问道:“你脸怎么了?”
“摔的。”
“摔的?”
赵性指着墙角的自行车:“骑它摔的。”
佛宝奴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发现这东西奇怪,她又没有赵性那么勇,所以只是好奇了一阵就放弃了。
“对了,大兄。昨日你后头买了那件衣裳没有?”
“没有。”佛宝奴冷冷说道:“我契丹儿郎不屑穿那些软绵绵的女子衣裳。”
赵性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拿出了昨天没有绣完的花,坐在阴凉地方开始绣起了上头的鸳鸯:“契丹人可真猛呢,要我是辽国皇帝,我就下个规定每逢夏日契丹的男男女女不穿衣裳,这样又显得刚猛又省钱。”
“你是不是找事?你怎么不下命令让你宋人不穿衣裳?”
“哎呀,我汉家子弟可没有你契丹儿郎猛啊,得穿的。”
佛宝奴见他阴阳怪气的,便也不再废话,反正自己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没能揍到宋北云,但也算是心满意足。
“别忙着走。”赵性抬起头对佛宝奴说道:“你知道你我二人身上的饰品配件都被炒出了天价么?”
“还有这等事?”
刚要走的佛宝奴转过身:“都什么价钱?”
“你身上的香囊,八贯。我手上的牛角扣有价无市。”
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夸张?”
“据宋北云说过几日还要夸张一些,会出很多妖魔鬼怪。所以大兄不要着急走,这场热闹还是要看看的。”
“什么妖魔鬼怪?”
“你到时候瞧好吧,具体现在谁也说不上来。”
之后的几日,果不出宋北云所料,很多东西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特别是一些相对比较特殊的产品,比如昌南镇的御窑瓷、汝窑出的天青瓷,之后还有赵性最爱的龙井茶和佛宝奴最爱的崂山绿,这些东西几乎一夜之间价格突然开始一路飙升。
最开始以为是商家的问题,但查过去却发现并非如此,而是有人在囤积,上架的东西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买空,然后却开始在地下途径辗转。
昌南清白瓷、青花瓷,一个八十件罐子,因为是大宋御窑价格本来就高,但绝对没有像现在一样直冲上了五千贯。而辽国御窑的汝窑天青价格也是一路狂奔,都保持在一个诡异的价钱上。
茶叶也是如此,皇帝爱喝的茶一夜之间上涨了五十倍,连带着其他茶叶也一柄开始涨价。
接着这种涨价潮甚至蔓延到了其他的领域,比如一张西域的羊毛毯,原价大概三十贯,这已经不便宜了,大概就相当于一个青壮年一年的工钱了,可是这几天它被炒到了近千贯还一件难求,其他的东西也有这样的趋势,状态非常可怕。
为了这件事原本水火不容的宋辽户部连夜紧急碰头开会,甚至于好几天没有跟佛宝奴说话的宋北云都到场了。
因为这次宋辽两国来的户部官员都是从科学院里学习出来的,所以看到宋北云时都要执学生礼,而这个场面不管是赵性还是佛宝奴看着都很怪……
“我怎么觉着你才是皇帝。”佛宝奴阴森森的说道。
赵性在旁笑道:“你要再这样,他是不是皇帝我不知道,但你可能就真不是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宋北云却没有搭理他,只是笑着对那些年轻的户部官员笑道:“别管你们陛下,她最近情绪不太稳。”
“我怎么不稳了?你今日不说个明白,我可要定你欺君了。”
“行啊。”宋北云把手一摊:“那你行你上。”
他往旁边一退,佛宝奴顿时傻眼……这里上上下下就只有宋北云一个人有面对这种事情的经验,他撂挑子了大家都得抓瞎。
“我说。”赵性脸上一脸不满:“要不耶律大兄,你先离场怎么样?朕不想耽误正事,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吗?”
下头的官员一个个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遭到打击报复……毕竟有句话叫主辱臣死,现在宋国人明显在欺负辽国皇帝,更关键的是辽国的臣也希望她赶紧走别耽误事。
“你们……”
佛宝奴起身打算拂袖而去,而宋北云却皱着眉头把她按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探查了一阵,然后俯下身子道:“是不是觉得人昏昏沉沉很烦躁?”
佛宝奴一愣:“啊?没注意。”
“有了。”
一句话彻底击沉佛宝奴,她坐在那不敢再做声,而宋北云也瞬间明白了她这段时间的情绪反常,其实就是因为怀孕而导致的内分泌紊乱了。
“等会再说。”
“哦……”
佛宝奴瞬间老实了,而赵性则在旁边用诧异的表情看着佛宝奴,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宋北云,接着侧过头来到佛宝奴面前道:“厉害啊。”
883、十年6月24日 晴
先不管佛宝奴是不是又要生孩子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一定要稳定住正在疯长的物价。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有人恶意操盘,因为从这个涨势来看,根本不像是操盘手的节奏反倒像是资本的野蛮冲撞。
类似的情况就像当年席卷欧洲的郁金香灾难,对于管控这些东西宋北云是最有经验的人没有之一。
“这个词叫做饥饿营销,你们都学过的对吧?”宋北云指了指宋辽双方的户部官员:“这是一种炒作风潮。”
“那该怎么停止这种风潮呢?”赵性背着手也站在那听课:“要不要一纸禁令?”
“禁令是最后一步了,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法律和禁令是在无法遏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最后手段,这会破坏市场的自然平衡。”宋北云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圈并点了几下:“当发现资本无序冲击市场的时候,现阶段我们更适合用阻断法和对冲法。阻断法就是阻断起根源,他们所哄抢的就是我们所阻断的,所有的东西不再重新售卖,这样一来现有流通的产品会被炒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价格,这个价格并非普通人能接受,自然也就断绝了他继续滋长的可能,第二步对冲则是使用一定程度的相对劣质品来充当市场平替,以劣币驱逐良币的政策来干扰他们的炒作行为。”
“劣币驱逐良币?坏东西还能驱逐好东西?这是什么道理?”赵性眨巴着眼睛:“你可别胡说八道。”
宋北云倒也是没说什么,只是这种经济概念对赵性来说实在是太超前了,所以他耐着性子解释了起来。
等听完之后,赵性和后来才过来听讲的佛宝奴都恍然大悟,原来世上真的存在这种劣胜优汰的事情存在。
“对,朕记得了,当年父皇铸铜币也是如此,本来是七铜三铁,可后来发现市面上却都是三铜五铁两分铅。”佛宝奴恍然大悟道:“你是要用这个法子啊?”
“是的,阻断这种炒作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下的粮种方法,他们炒什么就注入大量的劣等品。”
佛宝奴有些不解:“可是这样炒的话,价钱高不好吗?可以有更多的税收。”
“黑市交易谁给你缴税?”宋北云轻笑一声:“刚好,你们两个都在,我给你们讲解一下羊群效应、泡沫和经济危机。”
大概花了两个多钟头吧,宋北云给两位皇帝和一堆户部大臣上了一堂基础经济学课,他这些年说实话化学真的是荒废了,但政治和经济已经点满,直接拉去当老师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举的例子生动有趣,比如人尽皆知的洛阳纸贵,还有隋炀帝晚期的经济崩盘。
虽然佛宝奴知道宋北云是个天才,但她却第一次站在台下听他讲课,讲真的……即便自己是皇帝,但看到宋北云那个样子时也不由得觉得他光芒万丈。
想着想着她就恨不得赵性快点去死……如果不是赵性,这天才早就成了辽国的人了。
“对地位和财富的狂热追求、羊群效应、理性丧失、冲动消费和泡沫最终会导致成千上万人倾家荡产,而且会影响到基础物价,甚至粮价和菜价。还会对市场造成很长远的后遗症,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小事。”
“户部诸公。”
宋北云说完之后仰起头说道:“方才你们都听清楚了没有?不管是昌南窑还是汝州窑都必须立刻停止输出,现有的产品价格提高到与黑市一个价位,再迅速调集大量民窑仿品杀入市场。还有其他东西也是这样,牛角贵,就用羊角、牛骨、猪骨制的仿品来充数,和田玉贵就用大理玉、缅州玉来充数,在七日之内把价格给我打下来。”
“那那些买了高价的人怎么办?”赵性好奇的问道:“他们这不就是该死了么?”
“你管那些个韭菜干什么?”宋北云笑道:“他们不是钱多么,拿出点支援国家建设吧。”
果不其然,在之后的一周里,大量的仿制品突然就涌入了市场之中,这些东西质量参差不齐,可对外都宣称是官方正版。
但相比较价格昂贵还一货难求的正版,这些个“小道”来的“正版”货却便宜的惊人,原本只知道跟风却不知具体东西的人恨不得买上一大堆回去。
这一下好了,每个人都宣称自己拥有了官窑的瓷器,原本黑市上也一下子被假冒伪劣的产品给塞满了,热浪一下子就降温了,原本炒作到几十万贯的瓷瓶现在全部砸在了手里,不少炒家急得团团转。
有些大炒家甚至因为价格持续走低而当场破产,就这么几天里最少有二三十个有名的富商在住处上了吊。
上吊还不算完,他们刚被验明正身,辽国的查抄队就来了,说他们囤货居奇扰乱市场,虽是人死债消但不法财产却要充公。
一来一回,辽国国库突然就被塞满了,而民间却也只是多了几分谈资罢了。而差一点掀起来的宋版“郁金香泡沫”就这样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而当佛宝奴看到国库入账时才明白宋北云说的噶韭菜是个什么意思,更明白了庄家永远不会亏的概念。
反倒是赵性,他这几天倒是一直在琢磨这个市场规律问题,并且还自己摸索出了“期货”的概念。
不过不管怎么样,交易会还在继续,后续越来越多的人和越来越多的货物都涌了过来,日渐炎热的天气都阻挡不住这帮人的赚钱欲望。
不少商品仍在因为各种原因涨价,但一般涨几天之后就会被打压下来,物价一直保持在一个非常平稳的阶段,两国的户部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那些劣质产品怎么办?会不会砸招牌?”
“不会,反而会进一步的加深人们对正品的概念,让真正的玩家小范围入场不会引发动荡的,他们会自己维护平衡。”宋北云很正经的回答了赵性的问题:“咱们要干的事就是把清水搅弄浑了,谁也看不到底,那不会水的人自然也不会下水了。自认为高手下水的,淹死了活该。”
赵性略微思考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招阴损但有效。”
“这也没什么阴损的,总比热钱冲入市场见啥炒啥好。你以为钱是什么?是几个铜板么?铜板不值钱。值钱的是生产力是生产效率是生产资源。要有序转化才不会乱,不然一下子乱套谁都顶不住的。”
当然这个方法其实还是阻挡不住人们对贵族社会的向往,他们仍然会花很多钱去购卖奢侈的食物、精良的物件和高级的衣裳。
这都是人的本能,消费主义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根植在人骨子里的东西。
遏制消费主义就是要控制商品炒作,但就现在宋辽的情况还得靠消费红利来建设国家,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现阶段能干的就是既不鼓励也不打压,在势头不对时出手干预一下,让市场平稳过度。
有时候真的没办法,因为没有外部市场刺激消费嘛,不过等过几年海运拓展开了就好了,就可以去吃外国人的生产力了。
经过这一次小战役,隐约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见识到了宋北云的厉害,他们也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居然能够南北通吃了,真的不光是靠脸蛋子,虽然很多年不出手但只要出手就是一场瓦解战争。
当然这里头最佩服的还是两国户部的官员,他们之中不少人的思想还是停留在禁令和政策上,但现在看来有些东西远比禁令要好用,只是难度有些高,不过这样却可以带来一个长久的持续的良性发展。而如果真的靠禁令,那些制瓷匠人、小手工业者和小型作坊就基本上黄摊子了,那可是要有几十万人因此失业的。
丐帮可是个放在哪里都被人嫌得做狗屎臭的组织。而宋北云这么一对冲,原本集中在头部的资金直接被化整为零进入了底层制造者的口袋里,这样既形成了市场良性循环又进行了一轮整治优化。
所以他的策略着实是让户部里的老派官员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傍晚时分,宋北云提着药膏和熏香来到了佛宝奴下榻的地方。
这几天是佛宝奴最舒服的时候了,因为宋狗不敢欺负自己了,不光不敢欺负还每天都要来给他按摩推拿,这让佛宝奴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也不作了也不闹了。
“这一个月赚了多少钱?”
“不多不多,一千五百来万贯。”佛宝奴半闭着眼睛说道:“多出了一成多的税收。”
“不对吧,你缴获的物资还没有出手呢,这次恐怕得赚个全年的三成半。”
宋北云将精油药膏抹在手上,然后轻轻贴在佛宝奴光溜溜的后背上:“什么都没干,就赚了这么多钱。赵性眼珠子都红了。”
“嘿,他今日早些时候还跟我提期货的事情,我琢磨了一下,不行不能干。你们这些南蛮子啊,脑子转的快,做生意厉害,我们玩不赢你们。”佛宝奴被按到舒服的时候轻声哼了出来:“我就跟他说,要么把宋北云调来辽国,不然绝对不跟你们宋国玩这些新东西。”
宋北云嗤笑一声:“你可别跟他玩,期货这东西才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到时候钱都是要让聪明人赚走的。翻个身。”
“就是。”
佛宝奴翻过身来笑着说道:“我算是发现了,以后只要你们这些南蛮子想跟我谈什么,我只要开口说把宋北云调过来就好了。他们要是同意,就说明他们没诈我,要是不同意就一定是在骗我,我就不同意。”
“好家伙。”
宋北云摇头道:“还让你找到诀窍了。”
“那是,我都被你们坑多少次了?还学不乖?”
这话让宋北云没法接,只是继续给她轻柔按摩起来,直到一套走完,佛宝奴香喷喷的穿上衣裳靠在那张从云南进贡而来的麂皮软椅上看着宋北云:“听赵性说你休假了?”
“嗯。”
“那休假了倒不如来辽国啊,刚巧我也有了身子,妙言又不在,到时候总不能大着肚子上朝吧?”
“那你也不能让我上朝啊。”宋北云无奈的笑道:“不过这也是个问题,你大着肚子,辽国最近也离不开你。麻烦的很。”
“那你有什么打算嘛,你真的不打算来照顾我?你可以不管辽皇,可你小儿子你不能不管吧?”
宋北云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佛宝奴倒是没有说错,她怀孕的时候压力太大了很可能要出事情的,而且正巧今年也是宋辽联合舰队正式成立的日子,第三艘、第四搜主力舰也要开始在山东起舰了,而且据说第三艘和第四艘已经被佛宝奴命名为辽宁和山东了,历史的惊人巧合……
之后就是在继宋辽自由通商、自由通婚之后的自由迁徙政策也会陆续开始推行,还有以郑州为中心,以洪州、潭州、鄂州为枢纽的经济区域建设工作。还有宋辽通用地图、通用语言、通用考试制度、通用户籍制度、通用税收制度的推行。宋北云觉得佛宝奴可能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那这样吧,等这忙完了,我先回长安一趟。把家里那边的事安顿好了就去照顾你。”
“把大儿子带来咯……我想他啦。”
“他要念书。”宋北云摇头道:“等再大点的,别到时候我宋北云的儿子连个学都考不上,丢死人了好吧。”
佛宝奴觉得这话在理,毕竟那可也是一国太子,太子要是连学都考不上,将来不知道要遭人笑话多少年。
“那我大肚子的事怎么掩盖呢?凭空又多了个皇子出来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
“唔,这很麻烦。”
“倒也不麻烦,我随便纳个妃好了。反正我怀孕的时候也没法子跟你同房,给你找个人解决解决。”
“你这不是胡闹么。”宋北云笑着摇头:“行了,用不着你操心了,总是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宋北云嗤笑一声:“你只是怀孕又没口舌生疮。”
佛宝奴先是迟疑片刻,然后反应过来了,抄起鹅绒的枕头就摔在了宋北云的头上:“你可真是会想好事啊宋北云,还有如果你说的宋辽一体化计划书什么时候交给我?”
“还在审呢,你急什么。这绝对是大好事。”
“呵,说破大天不就是你想出来的统一计划呗。”
“没底气?”宋北云笑道:“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我必须得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和平之道。至于最后你说归属问题,我会给你们一个在框架之内斗争的机会。”
“嘿!好你个宋北云,你瞧瞧你说的话。什么叫你给我们一个机会?你是皇帝我是皇帝?”
宋北云没正面回答,只是双手捏住她的脸蛋:“我不是皇帝,但我可以让你当不成皇帝。”
佛宝奴一下子没明白,但龙体巨颤,惊愕万分,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