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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56、十年1月16日 雨

    “再有两日就要宣讲了,你也不好好准备准备?”

    “准备?那玩意有什么好准备的?”

    宋北云蹲在金陵科学院的大院里,看着前方的人在不断摆弄着一个硕大的,正在冒热气的铁家伙。

    这东西就像是神话传说中被困在捆仙绳上的龙王一般,身上被数十根粗大的锁链固定在那里,但只要每次加力,它都会像蛮牛一般的往外突突几下,那深埋在地下十几米的粗大的铁桩已经被摩出了深邃的伤痕。

    “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失误,你一世英名怕是就没了。”

    面对晏殊的提醒,宋北云只是轻轻一笑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此刻那巨物身上的铁链束缚已经解开,正在大院之中的圆形铁轨上开始慢慢滑行起来。

    “到时候这东西从天下人的面前驶过时,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宋北云看到那大铁疙瘩开始缓慢加速后,起身跟着众人一起鼓掌祝贺,并大喊道:“今日加餐,我请客!好酒好菜尽管上!”

    现场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庆祝之声来,而晏殊也是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这大院里的一切。

    他知道这个东西叫火车,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东西其实很有力气,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多有力气。

    不过终究是会看到的,因为再有两天,这个名为火车的东西就会在宋北云宣讲到最高潮时,将它能拉动的东西全部拉出去,摆在天下人面前,让人看个明明白白。

    “如果按照现在的战争标准,打一次要花多少钱?”

    晏殊突然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宋北云倒是沉默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这么跟你算吧。”

    “嗯,我等着呢。”

    宋北云跟晏殊一起慢慢走到已经停下进行数据监测的火车头面前后才开口道:“子弹,压铸弹折十五文钱一发,锻造的大口径弹丸折七十五文一发。一个熟练步兵每分钟能打出十到十五发,在不使用锻造弹的前提下,成本在一百五十到二百五十文之间。我们有十万人,一分钟按照最低成本,就是一千五百万文,也就是一万五千贯。而这,是一分钟。”

    晏殊抿着嘴没有接话,静静的等待宋北云继续讲下去。

    “机枪,每分钟倾泻六百发子弹,我们现在有三千挺。如果全部上阵,一分钟是两万七千贯。”

    “炮弹,实心弹造价成本为七百五十文,而高爆弹造价为三千三百五十文,我们有一万七千门炮,一门炮装填时间大概是三分钟,折算下来如果全部打实心弹丸,每分钟是四千二百五十贯。如果打高爆弹,每分钟是一万八千九百贯。”

    “火箭弹,造价大约是八两黄金一枚,五百五十门火箭炮可以形成火力网,一个周期五百五十门倾泻完毕是五分钟左右,一两黄金大概是九到十贯,八两就是八十贯到九十贯,一分钟消耗大概在九千到一万贯。”

    “加起来所有军备一分钟消耗为七万一千贯。”

    晏殊嘬着牙花子,七万贯只能打一分钟……这是怎样的一种消耗水平?

    “当然,也不可能全军突击对吧,但还要算上各方面耗损、国内经济损失等等的问题,一场全面战争下来,一分钟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吧。而一场战争下来,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一分一秒都是钱。徐家,两万万七千万贯的总资产,也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消耗,大宋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就是七八天的消耗。”

    宋北云咬了咬后槽牙:“但是不打行吗?真的轮到全面战争了,这个钱就是少不掉的,你哪怕抠出一个铜板都可能让一名将士魂断沙场。好,不打,不打人家就占你家园、杀你妻儿、毁你根基、灭你种族。天底下没有哪个强大邦国是靠做买卖得来的,咱们上上下下怎么也得四千年了是吧,你见过靠做买卖做到一方霸主的么?”

    晏殊哈哈一笑:“没有。”

    “放弃幻想,准备打仗。”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备战备荒的思想哪怕是在最歌舞升平的时候都不能忘,不然是要出事情的。”

    晏殊点了点头:“不过打了,也是元气大伤。”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赢了就是赚的,输了就是亏的。”宋北云笑道:“我大宋已经够仁慈了,一般不轻易发动战争。但真的有人来犯,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嗯?这个你没跟我说过,讲讲。”

    “所有工坊给出的民用技术都可以在战时转化成军用,锻造零件的作坊可以造子弹,生产炉子的作坊可以造炮管。一旦进入战备状态,不惜一切代价满负荷运转,生产效率能翻五番,七天一艘战列舰、三天一艘次舰。”

    “那……不就是赌国运?”

    “我中华国运,福瑞连绵!”

    宋北云一挥手,天空当时刹那间一道惊雷闪过,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是不是吹牛吹的太过了?”

    晏殊默默点头:“嗯。”

    “哎,差不多了。”宋北云走到房檐下,还仰头看了一眼空地上的避雷针:“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你还真是怕死。”

    “倒也不是怕。”宋北云又往后退了两步:“沉浮大地尚未统一,心有不甘。”

    不过赌国运这件事,其实也无可厚非,如果不是真的万不得已,谁会没事去赌国运呢,二战的时候日本就赌了一把不是,成了他们就是中华正统,东亚霸主。输了……输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过便是一条狗罢了,是谁的狗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了,就宋北云个人而言,痛恨白皮猪更甚于小日本,倒不是因为侵略什么的,毕竟奴才遍地走的大清嘛,谁看着那块肥肉不想啃一口,在“落后就要挨打”这个层面上说也算是历史的必然。

    而真正让人痛恨的是白皮猪之后持续了那么多年的傲慢,那种不可磨灭的傲慢和偏见才是真正让人牙痒痒的地方,即便是号称和平主义者的宋北云每每想到白皮们的无知傲慢时,也恨不得好好的给他们上一课。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但他已经在往全面战争的方向准备了,甭管对面来的是什么阵容,只要敢开大中华区的副本就让他们感受一下能够把长城传承2000多年的民族到底有几颗牙。

    不喜欢战争但不代表害怕战争。

    “那你说那些人一定会来,但是什么时候来?我们主动出击不行么?”

    “不行。”宋北云摇头道:“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发展啊。你知道一次远征需要消耗多少资源么?科学院就在这,等会你自己去看看他们算的账。就算不考虑消耗资源,那你也得想想看社会停滞造成的损失有多大。主动有主动的好处,被动也有被动的好处,要因时而异、因地而异,到了你我这个身份,一拍屁股做出的决定可能会给国家民族造成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延误。至于你问我他们什么时候来,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甚至会不会来,只要我们发展的好就足够了。”

    “其实我是能理解你们的,不管是你也好、赵性也好、妙言也好,可能都觉得我紧张过头了。”

    “多少有一点。”

    宋北云笑了笑,眼看着一场冬雨哗哗的落地,激荡起一片寒冷的水雾,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我生性胆小,贪生怕死。就算是玩游戏也只是一个堵路口堆巨舰的玩家,打不出来精彩的微操,我更喜欢框起两百个人口A过去。”

    晏殊听他说的话,顿时一脸迷茫,他居然发现自己听着听着就听不懂宋北云在说什么了,再后来就听见他嘴里说着那些什么“学会了哥的运营剩下的就是A了”之类让人不明白的话,却是有些疯魔了。

    火车头仍在运转,没有因为冬雨而停止,黑烟笼罩在科学大院的上空,像是一朵压得很低的乌云,宋北云送走了晏殊,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惊无怒,仿佛是一位野钓的渔人一般,享受着这凄冷的雨幕。

    傍晚时,金陵城第一根公共电线杆竖了起来,有人在上头拉扯着几根包漆的铜线,而很快第一盏路灯就绽放在了金陵的街头。

    很多人来看,百姓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它很亮,亮得有些晃眼,把这原本冰凉的雨夜给照得通透。

    孩童们围绕着这盏路灯蹦跳,大人们顶着细雨议论纷纷,他们有些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是什么,但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是知道这条路在今晚突然间就亮了起来。

    至少,是亮起来了。

    “我担心这厮哪天突然想不开就跳了。”

    赵性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正在大口大口吃面。这家面馆是他比较爱来的地方,因为老板是汴梁人士,一手老家菜滋味十足,光是一道糖酸熘鱼焙面就堪称绝活。

    他的对面是晏殊,晏殊脸上有些担忧,因为这几天看来,他觉得宋北云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说颓丧算不得颓丧,说高兴也说不上高兴,这种情绪好像没有什么波动的状态,其实十分危险。

    “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赵性叨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咀嚼一阵子后,皱起眉头道:“给他找个娘们快活一下?你看看谁家有漂亮水灵的小姑娘。”

    “我看还是别了吧,他这副样子不像是想女人的模样,真给他找了,怕不是还要连累我挨顿骂。”

    赵性吧唧了几下嘴:“我记得礼部侍郎何春迎家的女儿挺好看的,明日你去整来送到那厮房里去,给他解解乏。”

    “三爷,不能胡来啊……”晏殊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您这要是让人听见了,不知道要捅多大的篓子呢。”

    赵性抖着脚,抿着嘴,满脸的惆怅:“那总不能看着宋狗寻死吧?一个侍郎的女儿换个宋北云,这还不划算?”

    “三爷……官家……可不能乱说了。”晏殊急的眼珠子都红了:“我再去与他聊聊,不成的话……我去寻个长得不错的唱曲儿的给他。”

    “这也挺好。”赵性点了点头:“花点钱就完事了,省下了不少麻烦。”

    而这时宋北云却像个幽魂似的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这一嗓子生生把赵性吓了一个激灵,宋北云还没说什么呢,赵性就指着晏殊说:“这厮,说什么要弄个姑娘给你,还说要把礼部侍郎的女儿送你那去。”

    晏殊朝赵性翻了个大白眼,仰起头问道:“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像个孤魂野鬼,几时候来的?”

    “他说我哪天可能会跳的时候就在了。”宋北云抽出凳子坐了下去:“你可别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了,你说你纳妃人家高高兴兴的把女儿给你,你说你把人家闺女送给宋北云,他心里头不知道多恨你呢,连带着还得把我给恨上。”

    “纳妃?没兴趣没兴趣。”赵性连连摆手:“再漂亮的女人拉屎也是滂臭,哪里有新漆的战舰来得喷香。再说了,你只要点头,别说侍郎的女儿了,就是晏殊,今晚上也都得在你床上!”

    晏殊大为吃惊:“大可不必啊陛下。”

    “都跟你说了别胡说八道。”宋北云叹了口气:“我没什么事,就是着急,我算了一下就算是从明天开始铺铁轨,要铺到玉门关也要十五年。太长了,时间太长了。”

    “大运河挖了多久?”赵性扭过头问晏殊:“大不了咱们跟挖大运河一样蒙着头干呗。”

    “吴王夫差开始挖的,至今还在挖。”晏殊轻声回答道。

    赵性哦了一声:“那没事了。”

    “那能不能想法子呢?”赵性点了点桌子:“你提出来,我一定想法子给你解决。”

    “一百万人。”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我要一百万人。”

    赵性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说:“说吧,你看上京中哪个娘们了,只要你喊得上名字。”

今日为祖国母亲庆生,请假一天

    R

    爱你们!

857、十年1月18日 雨

    一早,宋北云便起身整理衣着,站在镜子前他静静的等待着宫中派来的宫女为他整装。

    桌子上是他今日的宣讲稿,借着灯光他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在背诵。

    他本可以不用脱稿,但今天毕竟是一场汇报会,脱稿才能让情绪更好的传递到每个人的头上。

    看着他念念有词的样子,那很早之前就伺候过他的宫女小声问道:“大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慎重呢。”

    宋北云没回头,只是轻笑一声道:“年少轻狂时,我不将天下人看在眼里。如今年岁渐长才发现,天下众生不过都是斗中之米,只不过有些米饱满一些有些米干瘪一些有些米被虫蛀了,还有一些发了霉。然而米终究是米,变不得金粒子。那你说我能不慎重么?”

    宫女嘻嘻一笑:“大人说话可真有趣。”

    宋北云只是淡然一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温习,直到外头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处。

    他上了马车,来到了弘文馆便径直从后门走了进去,来到了准备室内。

    不多一会儿北坡也走了进来,看着宋北云笑道:“贤弟可是来得早。”

    “早点来准备一下,总不能让人太失望了。肆意纵横者有那李太白一人便能名留青史了,大宋如今要的不是风流骚客而是严谨肃穆。”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吃了一些带来的干粮:“年轻人是需要榜样的,所以现在我可得小心翼翼了。”

    “果然不愧是你。”北坡笑着拿起宋北云放在旁边的干粮:“你就吃这个?”

    “唔,不能吃汤汤水水的,容易饿。”宋北云掰了些干饼放入口中:“吃这东西再灌点水,一上午都不虚。”

    宋北云的话让北坡不由感慨,到底是成大事之人呐。北坡自认为自己若是到了宋北云这个层次断然做不到如此的,他好像对身外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年来,朝中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扳倒宋北云,但不论是私德还是官风都可谓是无可挑剔。当年有人专门为刁难宋北云而去查他的私账,却发现他手中除了一些早年投资的分红之外,收入便只有每年朝廷的俸禄和奖赏了,甚至于那些投资收入也都被他投入到了那个“宋北云科技奖”之中,之后就再也就没听过他有过什么私产之说。

    至于私生活,这玩意是不能查的,因为谁查这个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裆上,上至皇帝下至刺史在这种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甚至有些人自己的日子都得腌臜无比,至于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扳倒他的地方了。

    难不成参他一本酷爱吃肥肉不成?那可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即便是这样,如果皇帝想要搞他,那诬陷大臣三板斧还摆在那里,就是莫须有三连,拥兵自重、苛捐杂税和枉顾圣恩。

    但问题就是先不说皇帝想不想扳倒宋北云,即便是想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诬陷他拥兵自重和他真的拥兵是有本质区别的。

    真的说谁敢无缘无故用个“莫须有”把宋北云扣在京城,那都不用想了,哗变都算是轻的,重则直接清君侧,杀个金陵城人头滚滚也不是难事。

    到了宋北云现在这个级别,那些整日玩弄权术的大臣根本已经动他不得了。

    这一点宋北云比谁都清楚,岳飞死就死在了皇帝的小心眼和古怪脑回路上,在这样一个时代,说什么狗屁的群臣蛊惑那就真的是胡说八道,皇帝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说白了,如果不是历史出现分歧,没有赵性这一脉上台,大宋该死就是得死的,一溜皇帝没有一个能打的。

    所以宋北云认为与其说是他自己救了大宋,倒不如是老赵家的祖宗显灵让赵性这个混账当了皇帝。而这个皇帝看上去和明武宗朱厚照有一拼,但其内核却是一个秦始皇似的人,因为纵观历史再也找不出一个既不窝囊却又会进行自我辩证的皇帝了。

    “宋大人,到时候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北坡眉头一皱回头训斥道:“嘴上不留神,到时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人头落地!”

    宋北云倒是笑着伸手拦了一下:“没事,我知道不是那个意思就行了,别怪人家。”

    不过他说完,却回头正色对那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说道:“但是你下回一定要注意,我不计较总归是有人计较的,若是招惹上谁,你还得连累你上头人。”

    北坡瞪了自己那书童一眼,拂袖出门。宋北云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前笑道:“北坡兄,不用这么气愤嘛。”

    “这些草包,这些年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身上去。”北坡摇头道:“北云你是有所不知,这些年这冒出来的人多了,妖魔鬼怪、歪瓜裂枣也多了,有时真的是让人怒其不争。”

    “哈哈哈哈,正常正常。”宋北云摇头道:“往后啊,读书人会越来越多,歪瓜裂枣也会越来越多。因为不管怎样,天底下总有八成是废物。”

    北坡苦笑摇头,一直将宋北云送上演讲台。

    这几日的光景,整个金陵的文化圈都已经知道宋北云已经回来了,那个曾经带着天下士子带头堵皇宫门后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的宋北云回来了。

    据说他这次回来是做汇报演讲的,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要给谁汇报。

    所以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人还真的是不少,许多人甚至早早的从外地星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就为看看宋北云这次究竟要汇报些什么。

    看着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松北四周围开始加装起玻璃来,而他站在玻璃里头调试着麦克风的收音效果。

    感觉差不多之后,他便双手撑在了台子上,抬起眼睛环顾一周。

    下头的禁卫已经将人隔在了二十米之外,有人不满正在理论,而宋北云这时恰到好处的咳嗽了一声。

    “诸位,我先给大家道个歉,今日呢我便没法子站在你们之中了,至于理由嘛,诸位也都能想到,这天下想要我宋某命的人,那可是数也数不清。宋某不才,贪生怕死,还望大家见谅。”

    台下听众的笑声雀起,顿时心里头的不满也都消散开来,要知道宋北云可是凭一己之力将数百年的取士制度翻天覆地的改革了一番,其中侵犯了多少王公世家的利益,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在这样的场合下,一定的安保措施的确是需要的。

    正在这时,赵性叼着一个包子还提着三个饼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将经世救国为己任的年轻人。

    而要仔细看的话,人群里除了有赵性这个臭不要脸不畏呵骂插队的人之外,基本上满朝文武都到了,但他们没有穿官服,一个个都是便服过来看个热闹,这人来的多了,自然就难免碰上。

    “哟……许大人。”

    “这不郭大人么?”

    “唉?黄大人也在啊?”

    “那不是丁相么?”

    就像一个大型认亲现场一般,惊叫声连成了一片,感觉就像是在工作日发现同办公室的同事出现在电影院,而他还刚刚捂着肚子请假说自己时日不多要去看病。

    他们来这里看宋北云,倒不是要来被他洗脑,单纯就是想看看这厮又要玩什么花招,毕竟这人每次来金陵都是一场腥风血雨,这些年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坟头都已经长满了丁香花。

    不止是朝中的大臣,各国的使臣也都悄悄的来了。也许对于国内,宋北云其实还都只是个当得国士之人,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意识不到这人到底牛批在哪里。

    但是对于外国来说,宋北云可就是解开了束缚的猛犬,这些年下来周围没有一个国家不认识他,大到辽国和刚刚消失的金国,小到百越、天竺诸国、大理、西域、西夏、吐蕃这样的地方,说他是外交界的天花板也不为过,至今为止还有最少七十五个以上的小国在靠着宋北云制定的政策养家糊口。而也有九个国家或者部族已经因为这个家伙的压力而纳土归宋,即便是当年风光一时的草原现如今也打得一塌糊涂,南方诸部已经宣布成立蒙古帝国了,而北方草原则坚决的以金帐汗国在争夺正统。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那个年轻人在过去的十年里一步一步经营出来的结果。

    “今日宋某到来,不为其他,就是为在场诸公汇报一下过去我大宋所取得之成果。”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并以此为启,通报一下未来十年的国家计划和步骤,这次演讲因为某些人的关系,所以会是白话文演讲,诸位若是觉得我离经叛道了,现在可以退场。”

    还没开始就赶人走,要不怎么说他是宋北云呢,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说些什么。

    不过推广白话文是晏殊那头的事,至今为止还是有人对此颇有不满,认为晏殊就是在数典忘祖,摒弃精华。要换一个人他们肯定是要愤然离场的,但现在上头的宋北云,而且要听过去十年的变化和未来十年的规划,这种事可不是随时随地能遇见的,所以即便是最坚定的官文拥护者也舍不得走出大门。

    “好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宋北云看到场下离开的人不多后便清了清嗓子:“有宋至今,已是将好一个甲子了。一个甲子的光阴之中,故事有太多,今日便不再赘述,有兴趣者可去弘文馆大图书室查阅史家典籍。”

    他抿了抿嘴:“自三十七年前始,大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灾荒连年、外强入侵、各地赔款,千言万语难以描述其一二。”

    “十四年前,宋国势弱,将都城拱手让人,偏安一隅。”

    宋北云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沉重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似乎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每次敲打都会让人的心中猛然一缩。

    “十年前,国朝几乎断送。新历元年,白莲猖獗,蛊惑人心。东南水灾,数十万人流离失所,粮食崩塌、有商不仁,囤货居奇,国家之命数岌岌可危。”

    “幸得天下有志之士于迷离之处挺身而出,挽大厦之将倾,生生将一个风雨飘摇的大宋用血肉之躯撑了起来。此为幸,也为不幸。幸是天下终究还是有人能站出来,不幸则是势单力薄,孤木难支。”

    “新历二年,西北兵变、荆楚作乱,恰逢大宋粮食欠收,七十五万人饿了一年的肚子。据各地官府统计,此年饿死在七万余众,加上漏报瞒报,饿死之数应当在十万之众。白莲教趁机起事,作乱东南。”

    听到这里,不少人的眼里都泛起了泪花,回望那个时候,若是贫苦家里出来的,谁家没有一两个人饿死呢,更不用说有的地方更是十室九空。

    “新历三年,白莲平息,各地斩杀白莲教众近三万人。这件事将是有史以来嘴不光彩的一笔,只因所谓白莲教众也不过便是饿肚子的百姓罢了,因饥而起事者,罪在国家。此事本不该发生,但无奈大宋那时却已是残破不堪,难以顾忌头尾。”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低下头继续说道:“同年,工坊成立。”

    “新历四年,工坊起,万物生。大宋的瓦砾之下,绽出了新苗。同年七月,宋辽定盟。而后冬月,徽州瘟疫,死者近三千,已故赵相身先士卒,以身试牛痘。”

    “新历五年,收复长安,进行改革。同年七月,两金之战爆发。”

    “新历六年,西夏纳土归宋、大理纳土归宋、百越纳土归宋,大宋国土比肩盛唐。”

    “新历七年,大旱。大宋无一人饿死,同年八月,第一艘海船于泉州下水。”

    “新历八年,连云新港建设完成,第一艘巨舰下水,同年炮轰平安京。”

    说到这里时,人群中的日本使者黯然退场,而同时琉球和虾夷使者带头欢呼了起来并引发整个现场第一波小高潮。

    “新历九年,全国改革近乎完成,学籍制度、士兵制度、官吏制度、税收制度四大框架正式完成构建。同年,金国在我第二舰队的进攻下,完颜皇帝陛下以不可伤害百姓之条件向宋辽献国,金国并入宋辽。”

    听到这里时,下头又是一轮海啸一般的高潮。

    虽然十年被浓缩成了十句话,但是真的可以听出来这十年的真切变化,那种轻声细语之间的自信是根本无法被掩盖掉的。

    而就在这最后一句话说完时,远处突然汽笛声出现,接着围墙之外一辆巨大的铁疙瘩冒着浓烟穿行而过。

    宋北云转过身指着火车:“语言不够力度,还请诸位亲眼一瞧。”

    第一阶段告一段落,但台下的赵性知道第二阶段才是宋北云的重头戏,所以他连忙将手中的包子吞了下去,搓了搓手,静静的等待着火车的首秀结束。

858、十年1月18日 雨

    今日虽说是雨天,但这蒙蒙细雨却没能阻挡弘文馆中的热浪。

    一声嘹亮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唯独宋北云却没有转身,他站在那里整理后续的资料,因为这不是画饼大会,他是需要给出细节上的东西的,所以有些内容可以脱稿而有些数字他不能有任何错误。

    火车头逐渐的近了,它在这个时代就像一头从荒原太古中闯入的巨兽,头顶冒着蒸腾的热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许许多多的人为了一睹它的真容,纷纷拥到了矮墙边上,而等到看到它由远至近时,那些人之中却有一大半心中满是惊惧。

    它太大了,大到一个人站在旁边都如同玩偶,它也太长了,长到好像没有边际。

    锅炉偶尔发出的爆鸣声和驶过铁轨时的轰鸣声,无一不在告诉所有人它的巨大和沉重。

    而它身后拖着的那些东西更是人们以往无法想象的,即便是整个金陵最大的商队,一次性运送货物都不如它的其中一节,而即便是如此它还能有着马匹无法企及的稳定以及不俗的速度。

    有人兴奋的把它喊做“火龙”,快活的朝它挥舞着手臂。仿佛就像看到了大禹治水时的应龙、女娲补天时的巨鳌。

    也有人被它骇人的身形吓得两腿发软,直到站立不住,连声惊呼妖魔鬼怪。

    但不管对它是怀揣着怎样的情绪,它都这样一往无前的朝着前方去了,将身后的人甩出了一大截。而它所背负与其说是货物,倒不如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不管是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是做工精美的衣物,无一不在告诉在场的人,曾经那个世界终究已经远离了,他们即将面对的会是崭新的时代。

    火车很快就已远走,但人们却仍在或兴奋或惶恐之中,他们在高谈阔论,谈论着这头巨兽究竟能有怎样的作用,不过别说他们,即便是五百年后的徐霞客也只能畅想着朝游碧海而暮苍梧。

    但如今,理想的花终究就是绽放在了眼前,它承载的并不是某一个人的希望,更多的却是一个民族的梦。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火车,双手撑在台子上,抬眼一瞧正看到工部老张扶着矮墙嚎啕大哭。

    六十多岁的老叟,哭得像个三五岁的孩子。而他身边还有一众白发人,他们站在一起,有痛哭有负手而立,有仰天凝望也有故作张狂。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只是头上沾染了李白的霜。

    新历10年1月18日,注定是一个将会被载入史册的时间点。在这一天,人类史上第一台蒸汽动力机车正式在宋国首都进入试运行阶段,它标志着历史在这一天分成了两个阶段,从这一天开始往后的历史都将被称之为近现代史。

    此题必考。

    十年,上百万人为之奋斗,而从今天开始,世界将为中华为中华民族所震撼。这是大势所趋,任何阻挠者都将是螳臂当车的歹徒,会被波涛汹涌的浪潮狠狠拍碎在沿途的堤岸上,不留一丝余地。

    人群的躁动逐渐平复,人们在回味刚才的盛况时,也开始慢慢的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

    而这时宋北云抬起头再次看了一圈后,笑道:“是吧,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一百句也不足以让你们看一眼来的震撼。”

    台下发出笑声,期间不知是谁带头开始鼓掌,很快掌声就蔓延了开来,如同风动雷鸣,经久不息。

    “从前。”宋北云伸出双手压了压:“父辈们、祖辈们,他们将自己的一切都归功于上天的恩赐。但现在,一切的功劳和成绩都将归于大宋、归于中国、归于你们每一个人。过去的十年,不想再去提它,因为未来还有数百个数千个数万个十年在前方等待。愿我中华万年不朽。”

    宋北云的演讲技巧没有那么多,他的情绪要比赵性平缓许多,但恰恰就是这种平缓虽然缺少了几分情绪上的张力,但平静所带来的可靠和自信却是高昂的情绪所不能带来的。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已经稍微冷静的场面顿时再次被点燃了起来。

    人们疯狂的举起手臂高呼万岁,而这一次却并没有吾皇二字,因为“吾皇”本人也在其中高呼万岁。

    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时候宋北云高喊一声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这里最少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会跟着他去把皇宫给点了。

    等到极端亢奋的情绪稍微平息之后,宋北云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好了,大家稍安勿躁。我接下来要给各位栋梁总结一下过去十年的数据变化和对未来十年的计划安排。”

    他说到这里时,丁相旁边有个人凑过来小声道:“相国,这等军国大事……在这里说是不是有些……若是让外人听去了,可是该如何是好啊。”

    丁相眼睛瞟了这人一眼:“你是哪个衙门的?”

    “下官是……是翰林院……”

    他话还没说完,丁相却是不耐烦的一挥手:“你明日去尚书省领个辞条回去种地吧。”

    丁相不想跟这些庸俗者解释太多,只因他们不配。不配当官更不配这个花团锦簇的盛世,这些人就是木头上的霉点子,看着让人厌恶不说,如果不铲掉恐还会祸害一片。

    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如果一个翰林连什么叫趁热打铁都不知道,还在用这般小国岛民之心态处事,那就不如早早的回去种地。

    别以为老丁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几个身上有相国之职的人里,最好说话的恰恰是宋北云这个魔头,即便是晏殊那都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但庸人太多,他们总以为年纪大的老丁好相处,其实恰恰相反,宋北云至今为止从未因为某个人的某句话而去惩治过谁,哪怕是那些年堵在他门口击鼓骂宋的人他也都没有追究过。

    而正在这时,上头的宋北云却已经开始通报数据了。

    这些数据并不是什么机密,反而它恰恰是最应该公布出来的内容,粮食产量的对比、城镇人口的对比、工业产量的对比和人均收入的对比,这恰恰好正是反应新老两个时代的最直观的东西也是改革最为直观的体现所在。

    这些数据是惊人的,因为不管是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亦或是隋唐五代十国,哪怕是大宋的前五十五年,百姓几乎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靠天吃饭靠命吃饭靠运吃饭。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手底下没有再饿死人。

    但现在,数据已经展现在了大家的脸上,从新历六年以来,历经旱灾、瘟疫、水灾、冰灾、蝗灾、地震等等一系列的灾祸,可谓是灾难连连,有些年份的确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至少有一点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因为饥饿而死。

    天下你来我往数千年了,如果说这不是最好的时代,那又会在何时?

    以后不好说,也许往后每一日都是最好的时代,但往前的话却可以板上钉钉、盖棺定论了。

    新历七年之后,再无兵变、内战和叛乱,也无民间妖人作祟、也无宗教聚众作妖,农业和工业都在追着赶着往前狂奔,新的作物和新培育的种子还有化肥的出现让粮食呈现出数倍的增长,工业方面更是四处开花,还伴随着基础科学的蓬勃发展,大量的资金涌入科学领域之中,各种各样让前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都澎湃而出,呈现井喷趋势。

    成型的大学已有十所,还有差不多一倍于这个数量的大型学院正在兴建,届时会有更多的学科,社会分工也会更加明确。

    而其他方面,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在法律上头,现行的法律要比大宋一直沿袭的唐律多出七百多条法律明细,而这还是在具体删减考量之后的结果。

    御史台每年侦办的徇私枉法案件超过四百起,每年平均处置的涉案人员近万人。

    法律的严谨和宽容都真实的体现在了百姓的衣食住行之中,甚至已经拜托了第一阶段的法家影响,正在逐步走入法治社会阶段。

    虽然要彻底完成社会的转型,可能还会需要五十年甚至更久,但在不远的将来更多的年轻有为者上位之后,一定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改头换面。

    宋北云把自己的汇报内容逐渐完成,下头不少人做笔记已记录下了近乎半本,至于里头有没有别国奸细,这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这里能拿出来说的,都是经过筛选的,而大概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军事产能他根本提都没有提。

    就在差不多一场汇报接近尾声之时,火车又从另外一头绕了回来。

    而这时宋北云也开始要对下一个十年进行通报了,这才是包括赵性在内最在乎也是最让人期待的内容。

    其中很多细节即便是赵性也是第一次听闻。

    首先集中力量建设强大的工农业体系,加速农业转型进程,抓钢铁、军工、基础工业和交通运输的整体建设程度,并要继续完成上一个十年里制定的教育方针,完善基础教育建设,争取在第二十年的时间里,将文盲率从现在的九城降低到三成以下。

    而这里头的细则如果琢磨起来,只要有人肯捷足先登一步,乘着这股东风,想不发财都不行。

    首先就是在农业方面,这也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科学养殖、种植提上了计划,而这其中包括动植物的品种改良、引入新品种等等内容,就是未来十年的主要发展内容。

    首先确定了江西、湖南、安徽、江苏、浙江五个粮食产区,并会开始召集一个特殊的队伍开赴原金国的所在,进行极北拓荒,要在十年的时间里将那个不毛之地改造成塞上江南。

    而在交通方面,主要是铁路的建设,现阶段盲目建设公路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因为运输效率非常低,所以铁路反而是最优解。

    在第一阶段的建设过程中,逐渐将建设成两横一竖三条铁路线,两个交通枢纽分别在郑州和徐州。

    虽然许多人并不明白为什么也会有辽国的份,但他们可不敢在宋北云这边质疑,这会儿谁要敢骂一声卖国贼,被砍头那都是轻的,说不得是要当场遭人生吃的。

    而这两横一竖的铁路沿线,东到连云港、北至大同、西至玉门关、南至漳州。在建成之后,从长安到玉门关只需两三日,从金陵到漳州原本普通人需要两个月的旅途,现在三到四日便可抵达。

    如果在这里嗅到商机,那真的是活该发财,包工程说的夸张了,就单单是给工程队做饭,一年下来都能赚得满手是油。

    这里还有一个比较隐晦的内容,那就是现在巴蜀之地仍处于那几个西南王之间的游戏场所,但下个十年这巴蜀之地也是要进行一定规模的开发的。

    但这里宋北云没有明说,只是隐约释放出一种信号,一来是给当地的土皇帝们打一记预防针,再有就是希望他们不要有对抗情绪,否则一旦阻碍整体计划的施展,他们可就不是单纯的中华民族罪人那么简单了。

    当然了,吐蕃方面宋北云也有贪图,不过在这里倒是没有怎么提起,因为就现在的条件来说,高原作战损失不起的,说的太多了反而会引发国际纠纷,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他就得把吐蕃国自古以来了。

    这件事实际上已经造成了吐蕃使者的恐慌,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去通报情况就已经被皇城司的人堵住请去喝茶了。

    他们紧张兮兮的出去,如沐春风的出来,谁也没说什么谁也没干什么,毕竟谁能拒绝大宋这种繁华之地呢?

    只是他们腰间哗哗作响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扎耳。

    “朕觉得宋北云更像个皇帝。”赵性侧过头问道:“你说呢?”

    他旁边是展着扇子的晏殊,晏殊听到这话,瞄了赵性一眼却是没说话,因为天底下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赵性看出来也不稀奇,只是晏殊不知道赵性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因为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这两人兄弟阋墙。

    “要不朕偷偷摸摸给他下诏传位吧?”

    晏殊的表情顿时老人手机了起来,他叉着腰抿着嘴:“三爷,我去方便一下。”

    “正精彩的时候,你走?”

859、十年1月19日 雨

    没错,正如赵性所说的那样,真正精彩的部分现在才开始,因为总结前十年和规划后十年之间,则是当下立即马上要干的事。

    这里宋北云或明或暗的摆出了霸道的不容任何驳斥的态度,或者称之为三条底线。

    首先,一切的出发点都要以发展为主,从今日起任何阻挡中华民族脚步的个人、团体和势力都将成为整个中华民族的敌人。

    这个态度非常明确,这其中的内容如果仔细分析可以透露出一个讯息,那就是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中国的战略部署都将从被动防御变成了主动防御。

    如果遭遇外敌入侵或者滋扰时,不会再进行谈判为主而是直接选择进入反击状态。

    这是与之前所有的策略都不相同的战略模式,对大部分人来说它没有区别,但实际上这将会是扩大影响力的第一步。或者说这将会是下个阶段国防和国际战略的主导方向。

    其次,宋北云首次谈到了有关于统一的问题,不光是宋辽的统一而是整个中华文化圈的统一。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敏感内容会遭到他国的使者的不满甚至抗议,但现场却无人敢发声,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是为了民生和经济,除了辽国能跟宋国一较高下之外,其他任何地区和国家在宋国面前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玩物。

    而宋辽在这个方面的内核其实没有区别,所以算是利益共同体,只是现在没有机会去寻求共同的解决途径,于是他们很默契的放弃了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去解决矛盾,将现在的所有争议都交到子孙后代的手上,而在现在宋辽几乎是放弃对抗而选择全盘合作的。

    虽然这也算是一个国家两个朝廷,说起来是有些尴尬,但好在现在宋辽之间并没有像南北草原那样出现战争风险,甚至这几年两国之间的界线越来越模糊,在宋辽金三国盟约之后,同文同种下的身份认同越来越模糊,即便是大宋的科学院也是允许辽国的人进入其中,各大学院也都会默认给予辽国学生同等待遇。

    相比较而言,其他国家可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即便是草原那也只是在长安能够享受到相对平等待遇,在其他地方仍然也会多少有歧视现象出现。

    不过宋辽之间这种问题就比较少,毕竟再往前,宋辽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唐。

    而辽国因为当年辽皇的一个“宋有辽需有”的政策,现在辽国连基础教材都跟宋一样了,甚至于现在辽国为了能追赶宋国的经济,他们连税务、律法都开始与宋趋同,并且在韩琦的宗族改革之后,现在辽国对于宗族的苛刻程度绝对不亚于宋国对世家的苛刻程度。

    要说佛宝奴意识到没意识到,那其实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即便是她没意识到韩琦也意识到了,这就是宋北云的融合计划,但问题是如果不按照他的布局走,可能辽国都等不到融合的那一天就要崩了。

    而也正是因为宋北云,一个新名词“软侵略”也开始在科学院中成为了一项专门的课题,有上百人没日没夜的钻研。

    最后,也就是最精彩的内容终于来了,宋北云开始宣传新大陆了,他鼓动人们去新大陆淘金探险,把那个地方说成是前所未有的新机遇,并且说等到探索舰队回来确定好方位之后,普通人就能够选拔后参与其中了。

    新的大陆就是新的世界,那里充满了未知和风险,有人眷恋家乡自然就有人渴望远方,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新大陆的名字,而他们同样也对宋北云的话深信不疑,所以这一段话他们听得非常仔细。

    不过要说谁对新大陆最向往,其实不是那些巴巴盼望着发财的人,恰恰是站在下头的万岁爷,赵性的思绪现在已经随着宋北云飘到了那个神秘未知又充满了惊喜的新大陆,他时而幻想着自己率领着人在苍茫的丛林中与狮虎搏斗、时而又幻想着在无边的大海上与风浪角力,

    他自从自封为东海平波大元帅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天是把心思放在朝政上的,原本宋北云还打算让赵性在连云港帮忙盯着第二艘巨舰的,但后来想想觉得他很有可能带着舰队直接干日本去了,所以索性把他一起给带了回来。

    可带回了赵性的人却没能带回他的魂,原本他能在金陵坐得住那是因为没有见识过外头的波澜壮阔,现在他经历过了,再坐在这个地方,怎么都觉得死气沉沉。

    什么繁华什么昌盛,那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心中只想着那苍茫的大海、那无垠的广袤和蔚蓝天空之下的勇往直前。

    新的旗舰如果叫赵性号,再带着九艘远字辈的船组成庞大的舰队在那大海上四处探索,或贸易或游荡,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最终,未来三年之内,海事学院将正式开始招生,所有想要进入学习者都可以报名,而如果想要随着移民舰队去开拓新世界的,在年后也会陆续开放报名。”

    这个消息一出来全场轰动,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那个世界充满了数不清的机遇,甚至连房子都是黄金盖的。

    不过这边倒也是有人问了,就说如果当地有土人的话会怎么样,对此宋北云笑而不语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也许可以干,但绝对不能说。大宋不会和另外一个时空的殖民者一样对当地的土著人进行残忍的屠杀,但有些事却还是不好说出口的。

    因为这种事往好听了说就是叫让当地人用土特产换文明,而说的难听一点就是通过工业附加值进行压榨。

    就像在虾夷一样,一把刀最贵被卖到了一斤黄金,这还是舰队并不贪心的情况。

    可想而知,如果真正打开这条线的商路之后,即便是不用进行屠杀,当地土著也很快会被有着绝对科技碾压能力的中国人给耗光家产。

    之后和平的买卖对于他们就会变成一种掠夺了,毕竟那个卵文明虽然有着极先进的天文历法,但其实却还发明出轮子。

    在贸易掠夺进行到一定程度后,其实就会演变成生存空间的战争,这是很无奈却又无法避免的事情,因为大宋再强大,其实也还没有能够完全兼济天下的生产力。

    于是乎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冲突必然会产生,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将是对方先对大宋发起冲击。

    而如果大宋退让了,就会永久失去新大陆的开拓权,而大宋不退让就会爆发战争。

    宋北云从来不是圣母,甚至用心狠手辣来形容都是比较温柔的。

    大部分时候他的确是把纪律性和和平主义都落在了实处,但一旦涉及到了民族利益的时候,他绝对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的,现阶段的生产力摆在这,如果想要大踏步往前走的话,必须要从其他文明身上吸血。

    这是现阶段不可避免的难题,所以怎么说呢……罪在当代功在子孙吧,毕竟他没有那崇高的思想境界。

    而这些事,其实是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去说的,他不能鼓动任何人去进行掠夺和侵略,因为哪怕是说了一句相关的,将来“自古以来”就很难站稳脚跟。

    至于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其实说坏也不是坏,普通人嘛,没几个会往那个方向想,绝大部分的人都想着的是怎么经营好眼下的一亩三分地,至于这个层面上的东西,他们想不到属实正常。

    未来整个中国将要面临的必然是全世界的围追堵截,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百年内中国的体量将大到难以想象,而它所需要的资源也必然会随着工业发展和科技发展而成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那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想都是应该优先满足自身发展,先富带动后富嘛,上来就整圣母那一套多少有些不合适。

    宋北云的讲话持续了大概三个钟头,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异常庞大,能听懂的人热血翻涌,而即便是听不明白的人也满心快活。

    当然,这里头也是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的,比如有人认为宋北云的想法过于激进,有碍大宋宽厚之名。

    但这都不是重点,太阳都能有人不喜欢,有反对意见也属实正常,当它放屁就好了,谁在乎呢。

    还有一部分人则开始诬陷宋北云,就是那种偷偷摸摸的宣传,宣传的内容就是“宋北云意图取皇帝而代之”,理由就是今日这番话本不该由他一个三品官来说。

    这种传闻流传的很快,显然背后是有推手在推,但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因为如果知道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宋北云按着今上的狗头,那厮老早就把皇位禅让给台上的那个人了。

    至于什么挟天子令诸侯更是一派胡言,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诸侯了,而赵性虽然老早就将政权下放了,他现在基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但军权却还是握着的,大宋百万雄兵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赵性一句话的事。

    对于此,高位上的人都是莞尔一笑,而至于下头的人,大家说笑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对他们来说皇帝姓赵还是姓宋,与他们何干?

860、十年1月19日 雨

    “这东西就是火车?”

    人群散尽,但在离弘文馆不到五里的大厂房里,文武百官就站在那仰头看着面前还冒着氤氲热气的火车头。

    刚才虽然这东西露面时间不长,但震撼还是属它最震撼,只要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知道这个东西代表着什么,它真正就是宋北云口中新时代的代名词。

    丁相也不认得,他不是那种端着架子不下来的老派官员,见到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他能抓个人过来问个底朝天。

    就像现在这样,他一开始先是问了问“这玩意是不是叫火车”,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后头的问题那就是连成了片,比如“这大铁疙瘩怎么动起来的”“用马拉不行吗”“为什么下头要支棱两根钢条”。

    问题很简单很单纯,但他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反正就是不懂,不懂就得问。

    而他的地位高啊,大宋现存唯一一个既是宰相又位列三公的大佬,剩下的宋北云和晏殊一个是中书舍人一个是同平章事,都是三品的官,跟老丁实际上是差一档的。

    所以他一连串的问题把晏殊都给问崩了,最后还是拉来了工部老张才算是缓解了自己不懂理科的尴尬。

    “这东西马可拉不动。”

    同为三朝元老又是同为同窗好友,老张跟丁相说话就自在了许多,他刚才哭的很凶,现在眼睛还是肿的,但听到说老丁终于也碰到啥都不懂的地方了,他还是很高兴的凑上前给他介绍了起来。

    “这东西光一个车头就重达八十吨,马怎么拉的动。”老张拍着火车头兴奋的说道:“要不是这铁轨,它落地就得陷在地里。”

    “那能拉多少东西?”

    丁相好奇的来回打量:“方才我见了它好像一条长蛇。”

    “它。”老张长叹一口气,像抱着年轻漂亮的八姨太一样抱着火车头前的栏杆,用一种油腻的语气说:“在我们那,拉力用马力来算。一马力大概就是一秒钟把个一百五十斤的东西拉高一米这么算的,这车头得有个两千马力。就是你冷不丁那么一提,就能提起三十万斤。关键不是它拉的多少,是它拉着跑不停,一个小时能跑四五十里呢,而且这还是试验机,后续改进了会更厉害,我们的设计理念是让它在后续的车型里达到六千马力,一小时跑到个一百里,现在主要还是锅炉不行,正在加紧升级。”

    老丁嘶了一声,用力推了推火车头,但他感觉就像是在推一堵墙,火车头纹丝不动。

    三十万斤,那是能拉多少货啊,要知道一匹马能装五百斤货一日走个三十里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一个商队运个五万斤粮食,那已经是大商队了,一日几十里的路程也算不慢。

    可是现在看来,只要煤炭够用,这车就能一直跑一直跑,十二个时辰下来能跑个一两千里地,即便是从东到西四五千里地,也不过只要两三天便能抵达。

    “宋北云说的不是糊弄人的?”丁相诧异的看着老张:“老家伙,你给我说实话,别跟着一起糊弄我。”

    “糊弄你什么?”

    “天堑变坦途,三千里朝发夕至。”

    “现在难,但看起来也不是办不到,我们内部有个东西叫内燃机,它现在还在研发,效率比这玩意高,力气更大速度也更快,将来的话……还真说不准呢,从上京到南京,算算五千多里的话,跑个直线下来大概也便是一天了。”

    难以想象。

    这对老丁来说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速度,但老张是个实在人,他不会像宋北云那样忽悠来忽悠去,他说能就是真的能。

    那现在看来,将来是不是有朝一日自己从江浙去长安也是可以朝发夕至?

    “宋北云到底是年轻啊,他跟我说,过不了多少年啊,从金陵到长安,大概也就是两个多时辰三个时辰不到就能抵达。哈哈哈哈哈……”老张笑着摆手道:“可当真是异想天开了。”

    丁相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仰着头看着面前的铁疙瘩,什么三个时辰到长安这种话他是不信的,毕竟是宋北云嘛,给人画饼洗脑是他的强项,要是真的能做到那样,那还不得是天神下凡?

    这时赵性倒是凑了上来,冲老丁老张他们点了点头道:“有机会坐上车去长安啊。”

    现在的其实倒不是不能坐车去长安,主要是这个铁轨的铺设问题绝对是个大麻烦,有炸药可以开山,但有些地方却还是要翻阅崇山峻岭,还要横跨江河。

    所以必不可能走理论直线,但即便是这样,火车的效率也要远高于商队,只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坐上火车。

    所以在赵性提到这个的时候,老张首先沉默了,他要长丁相几岁,如今已经是个六旬老者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火车通车的那一日。

    如果真的看不到,那真的是天大的遗憾。

    不过赵性倒是不管那许多,反正他肯定是能看到的,因为宋北云说最长不过二十年,二十年后赵性也才五十来岁,五十来岁坐车去大西北玩,现在已经成了乘船畅游大海之外,赵性为数不多的精神支柱了。

    “宋北云呢?”赵性突然回头问道:“怎么不见那厮。”

    “正在外头跟草原使者交谈。”晏殊小声道:“南北草原两部同时找上了他。”

    “哦?找他作甚?在金陵城为何不找丁相?”

    赵性的话让丁相翻了个白眼:“官家,这外事还是交于宋大人吧,他精通此道,不是我等井底之蛙可比的。”

    “丁相也太谦虚了。”晏殊笑道:“只不过这事倒还是让那人处置比较好。”

    之所以晏殊会这么说,其实主要是因为南北草原两部找宋北云的事都他娘的离谱。

    北草原希望让宋北云尽快履行和亲婚约,不管是让他娶草原公主还是他儿子娶草原公主都行,反正要尽快。最好是结婚之后再给弄点粮食、兵器和药品之类的彩礼。

    而南草原则是南草原可汗希望父汗能够亲自前往草原莅临指导,还有一封宋平的亲笔信,内容大概就是多年不见父汗,心中思念,但现在草原战事焦灼抽身无力,想请父汗去草原看望看望他的干儿子。

    当然,看儿子多少得带点小礼物吧,人家当儿子的要的也不多,就是想要一些粮食、兵器和药品。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眼看面前两个使者就要打起来了,宋北云连忙阻止道:“咱们去个清静点的地方吧……总归比你们在大马路上吵架好看一点。”

    “一切凭汗王吩咐。”两个使者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了起来。

861、十年1月20 雨

    演讲完之后,弘文馆后头的巨大厂房里会有工业展,广邀各界前来观展。

    宋北云请了最漂亮的小姑娘来当展台讲解,还有正儿八经的科学院高材生为各界名流介绍各类产品的工业指标。

    这里头可不光是现在市面上存在的东西,很多内容都是第一次面世,比如可以在马背上使用的快装骑兵枪、脚踩着就能带动勾针进行缝制的缝纫机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口径的大炮、枪械,从制式装备到精工订制都有,反正突出一个人傻钱多快点来。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限制,那就是私人名义是不允许购卖枪支的,最少起步都需要个国级单位。所以在武器展台那边,宋辽的人比较少,大多都是西域、波斯的使者堆在那里问来问去。

    相比较枪炮这些东西,普通民众更喜欢是那些看上去没什么卵用但实际上能让工作效率翻倍甚至翻十倍的小物件。

    缝纫机就成了当季最大赢家,很多开小作坊、小工厂的商家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玩意,它那个飞针的效率实在是高,原本要一针一线缝制的东西,现在只需要用脚一踩哒哒哒哒几声就已经缝好了,一件衣裳省下的时间都够再缝七八件衣裳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还有农具方面也是大突破,脱谷机之类的配套农具往那一摆,就是现场最靓的崽,这一套新式的农具可以为收获节省太多时间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东西的价格还便宜,整个工业展里就属农具便宜,便宜到让人发指,一台手摇的脱谷机价格也就在四百文上下,一套脱谷、筛谷、研磨等等的农具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一贯钱出头。

    这价格放在以前也就是草原上他们买一把铁锹的价格,可想而知这究竟便宜到什么地步了。

    更夸张的是哪怕不买也可以在展会上领取一份农具的结构示意图,里头详细的标注了各个部件的尺寸、公差大笑和组装方式,稍微一个学了几年的木匠都能轻易仿制。

    当然了,除了各类器械之外,工业产品也是琳琅满目,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类产品一应俱全。

    从食品到日用品,产品之齐全、价格之优惠,让人目不暇接。

    从最中心往外走,那就是各地区的产品展销会了,反正有他宋北云的地方,这种大规模的展销会就一定是少不掉的。

    这在长安已经不新鲜了,但在金陵却还是首次,那些不同民族的文化精华摆在一起,其实根本都不能说是争奇斗艳,因为那种不同文化背景糅合的冲击力绝对是互补性而非斗争性。

    营造氛围这种事,宋北云早就玩明白了,什么产品能进来什么产品不让进,这一套模式他在长安就玩得门儿清。

    虽然一开始为了照顾金陵城遗老遗少们的情绪,但这种上升到国家级水准的展会自然是会在人群中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这来的人便是越来越多,一眼望去整个区域都是人头。

    “这东西倒是神奇。”

    赵性坐在屋中,有一个大孔里正呼呼的吹来热风,外头冰雨下得正欢,但这屋中却热得让人穿不得棉袄。

    “这沙发朕也是极喜欢。”

    弹簧、皮革和海绵碰撞出的火花,真的是可以极大的提高幸福度,即便是坐习惯了龙椅的赵性现在也是躺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弹,而旁边几个大臣则也陷在里头不可自拔,心中念着等晚些时候整一套回家用用。

    “听说这暖风是外头烧着火,将一个大铜皮葫芦烧热,再用风扇子将那热风吹进来。”赵性指了指墙上在转动的东西:“这狗东西是会享受。”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宋北云专门设计用来打造新概念高级办公场所的样板间,只是现在被皇帝陛下及其手下大臣给霸占了而已。

    坐在这里头就能拥有前所未有的办公体验,摒弃了原来的炉子,提高了安全性、清洁度和舒适性,添置了沙发和茶几,让会客的过程更加舒服和自然。

    办公桌的设置也是非常有意思,数量繁多的抽屉和大气的桌体都彰显着的主人的气质不凡,既有实用性也具备相当的美观性。

    而且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在办公桌的后头还有一扇暗门,介绍说是午休之类的用途,但至于怎么开发却是各级老板们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人性化的办公地,一套下来,改装费也不过就两三万贯罢了,毕竟能用得起的这个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两三万的事。

    推拉式的玻璃门窗配上厚重的波斯地毯,再加上牛皮的沙发,就连一贯节省的老丁都认为这两三万其实还是挺值的,他回去看看要是家里还有富余的话,就找人把家中改一下,毕竟年岁大了,不再能跟年轻时候那般坐得住了。

    “这一天得烧不少煤吧?”

    老丁起身探查了一下那个呼呼冒热气的出风口:“有些不值当啊。”

    “嘿,这你可放心,还真用不得多少。说是灵感来源于极北之地人家用的窑床,外头炉子里点着火,烧热了十几个铜葫芦,上头还能兼顾着烧水做饭。”赵性介绍道:“不过要说啊,还是在长安时候那厮给朕弄得名为别墅的宅子好,那叫一个舒服。”

    赵性始终觉得宋北云这辈子如果能把琢磨怎么让自己更舒服的心思花在别的领域上,他说不准都能肉身成神,可这家伙偏偏整日就在那研究的是怎么让自己看上去更安逸。

    这大概就是叫人比人气死人,人家费劲巴拉的钻研几十年,到头来还不如宋北云那种“你让我想想?那我就想想罢”的态度弄出来的成果多。

    所以赵性现在也算是活通透了,有些事再怎么努力也比不得那些一生下来就自带天赋的神仙选手,非要比就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而就在赵性他们在吹着暖风,喝着贡橘榨的汁时谈笑风生时,宋北云此刻却周旋于南北草原的使者之间。

    南草原大部门领地都在内蒙境内,而北方草原则大部分在外蒙的领土上,两方已经打了三年,北草原已经明显呈现出了颓势,他们不想打了也打不起了,而南草原则是因为眼看胜利在即了,但突然宋辽的支援政策发生了改变,详细了解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这些个北方鞑子在四处游说的结果,这才会有两边一起出现在这里告状的盛况。

    都说自古以来南北对立,南弱北强、东西对立、东弱西强。但这个前提是强弱之划分的后头没有无形的大手在掌控全局。

    现在草原上的局势其实根本就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更多的就是这幕后黑手在作祟,都不用说是冬天了,哪怕是夏日里只要后续的补给这么一停,剩下的就是游牧战术打游牧战术,在同一个文明体系下的战争尤其残酷,因为双方都能深切的了解彼此的战术意义,这样就等于是明牌对阵,输赢各安天命。

    按照道理来说,不管是宋还是辽都理所应当要更加支持亲中原的南草原才对。

    但实际数据出来却是很打脸的,在持续至今的草原内战之中,宋辽给予北草原的支持总量是要高于南草原的,而且同样一件商品的价格给南北草原时也是不太一样,总体就是南草原要贵上百分之十左右。

    这件事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无论多聪明的谋士都不明白这宋辽两国到底在玩哪一出,按照道理来说即便是要制衡也不是这么玩的。

    可偏偏就算是这样拉偏架的前提下,南草原还是把北草原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北部王庭被追得分成了两支,一支已经被驱赶到了古尔王朝边上,逃窜北部王庭把古尔王朝给干穿了,打掉了对面最少两百年的国祚之后,一支现在已经陈兵在黑衣大食的国境线上,也就是阿拉伯帝国的边上虎视眈眈。

    黑衣大食前些日子还在这里抱着晏殊的大腿哭嚎,但大宋表示大宋的立国之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这件事相当不好办。

    现在整个西域之外的大帝国可以说已经所剩无几了,花拉子模快被北部王庭干没了,古尔王朝奄奄一息,黑衣大食心惊胆颤,眼看就要干到塞尔柱突厥那边了,再往前就是波斯帝国,而过了波斯帝国马上就要进入欧洲。

    要不怎么说是东亚怪物房呢,就这么一支被追击的游牧民族骑兵生生从东亚一路快要干穿了整个中亚,基本上离欧洲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一路上那真的是叫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把一切障碍都打得哭爹喊娘。

    就是这样一群生猛的草原骑士,现在他们的使者却哭着在大宋面前撒泼打滚,求求大宋能拉兄弟一把。

    可人家被打得丢盔卸甲的北王庭都能把那些名声在外的大帝国打得跟三孙子一样,一路追着北王庭的南草原能是软柿子?

    金帐内战,所到之处那就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北王庭往哪走,就会引来恐怖的南草原,那种杀父之仇的怨恨根本就无法和解。

    在人家国境内打包抄迂回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将人家皇宫推倒后从人家王庭之中径直穿过只是因为人家宫墙挡路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围了敌人一支孤军却发现越大越多,最后浴血奋战全歼对手却发现这帮人有超过八成都是当前帝国士兵的事见过没?南草原干的。

    更关键是他们打完也只是写了个条说了声抱歉,人家却大度的原谅了他们。

    就这样恐怖的战斗力,放在原来的地方,那居然只是给宋辽练兵的演练场。

    有时候只有当人走出去时才知道自己是伟大还是渺小,金帐汗国现在是彻底走出去了,但问题是他们却更深层次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要回来央求宋帝国给他们留下一条活口。

    因为他们发现真的不是他们强,而是外头的国家太稀碎了,真正强大的国家还没出手呢。

    当年金帐汗国的巅峰时期,五十多个大部联合起来再加上金国的骁勇善战都没能打赢的两金之战,现在已经成为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梦魇,无法被抹去。

    “这个……不太好办啊。”宋北云一脸沉痛的说道:“宋国的国策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买东西也都是下头的人商议的。我这给人当臣子的,怎么可以去更改国策呢,你们不是逼我砍头么?”

    这种事当然是不好办的,但北王庭现在还不能死,但却也不能让他们再次凝聚在一起。

    所以宋北云沉默一阵后继续说道:“这样,你回去跟宋平说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别追了,他既然叫我一声义父,那我自然也不能说六亲不认,到时新一批的物资军备,我争取争取给算半价好了。”

    这头南草原听见有好处捞,第一时间应允了下来,而北王庭可就难受了,他们现在已经快油尽灯枯,根本没钱再去支付那些昂贵的军备了。

    对于此,宋北云倒是对他们的使者说:“你们就留在外头吧,找一处安稳肥美的地方就安顿下来吧。”

    使者一听就快哭了,这意思不就是要让北王庭成流亡政府么?

    可宋北云的下一句话突然就让使者燃起来了。

    “有些话倒是不能放在明处讲,但……二花公主不是还在呢么?”宋北云轻笑道:“我会与她说一声,支持她的人前往大汗处援助。毕竟我大宋还是支持忠孝仁义的,不让女儿回去看爹,那就有些太残忍了。”

    “援助队伍的所有军备补给。”宋北云停顿片刻:“大宋出了。”

    一边都给了一颗甜枣,双方也都还算是满意,毕竟南草原现在也很疲惫,再要是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们的人口可能是要崩盘的。

    “好了,你们二人也不要再争了,我这就回去与天可汗禀报一声,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862、十年1月28日 晴

    “大宋总归需要一个前哨的,把北边的那帮鞑子放出去,既能保障大宋的前哨又能死死卡住南方鞑子的支气管。”

    宋北云斜躺在赵性寝宫的午休软塌上,赵性一瘸一拐的从外头蹦跶了进来,往床上一躺:“你在外头可是口口声声说草原一家人的。”

    “我虚伪嘛。”宋北云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他们就像是一匹烈马,不彻底驯服就像亲近,上来就给你一蹄子。”

    “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承认虚伪的狗东西。”赵性从床底下摸出膏药贴在红肿的脚趾上:“一到冬天我这脚啊,就三天两头的疼。”

    “昨天你是不是偷偷去吃狗肉了。”

    “没有。”

    “有人看见你了,在东城的狗肉铺子里。那家挂着红幡子的沛县狗肉馆子。”

    “谁他娘的这么大舌头?老子割了他的口条!”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只是悻悻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你迟早是要瘫痪在床的。”

    赵性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今年留在这里过年吧,过了年再开始放假。这眼看到年关了,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我在这举目无亲的,留下干什么?”

    “留在皇宫玩啊,你看上哪个宫女,抬起手在她脑门上弹三下,保证三更天就有人敲你门。”

    “少看点不三不四的书。”

    “那不是你写的么?”

    赵性说着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摞书稿:“对了,你给瞧瞧朕写的。”

    宋北云接过书稿,上头抬头部分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京华艳史》。

    “故事内容是说一个书生从别处来到进程,考试不过无可奈何入赘本地一个富户家中,入赘不到三年岳丈病逝,偌大的一个宅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他一个男丁的故事。”赵性兴高采烈的介绍着自己的心血之作:“朕可是敏思苦想好几年才成书的,你瞧瞧。”

    宋北云捏着鼻子翻开看了一眼,这一看还真的是有点意思,这与其说是赵性的京华艳史倒不如说是情色版的红楼梦。赵性应该是把自己带入主角了,大概故事就是一个少年从寄人篱下的唯唯诺诺逐渐变成掌控全局的那个人,虽然其中奇怪的描写多了点,家里大大小小的娘们也差不多被主角整了个遍。

    但要是仔细研究起来,里头描述的富贵人家的生活、读书人的苦闷还有在家族没落时对家天下制度的反思,那都绝对堪称名著,如果删节掉那些色情的部分,绝对是一本能把宋代顶层贵族奢靡描绘的淋漓尽致的现实主义批判文学。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发现你不写点艳情的东西就不会下笔了。”宋北云放下书稿:“你把里头色情的东西给去了,保证是传诵千年的宝藏作品。”

    “那可不成。”赵性摇头道:“不让写那个,谁还写书啊。”

    这就是块滚刀肉,宋北云既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鼓励什么,只是将书的内容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内容还是可以的,就是形式有点太过于夸张,到后头他三十多岁临病死了还夜御三女,这合适么?别说他了,你行么?”

    赵性略微沉思一下,伸手道:“给我,我改改。”

    拿过书稿之后,赵性重新塞回了枕头下,顺势便靠在了床头:“话说你在不在这过年?”

    “我还是得赶回去的,我那头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呢。”

    “等着什么?等着你夜御三女啊?没你他们更开心,你也不看看你那人见人嫌的模样。要我说,什么亲密爱人都是狗屁,离得越近就越不可能亲密,最后都得相看两厌。”

    “你为了留我下来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宋北云打了个哈欠:“行吧,反正我两年假也得从年后算。”

    赵性见自己计划得逞,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话锋一转的问道:“草原那头你什么时候收网?”

    “不着急,长则二十年,短也得十年后。”

    “那么久?你就不能跟处置金国一般快刀斩乱麻?”

    宋北云倒是好气又好笑,仰起头看着赵性:“我问问你,金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盘汉化的?”

    “应该是……太宗皇帝死前一年,至道二年。当时皇帝大行将至,金为谋取天下便改弦更张,全盘汉化。至今也得有个二十余年了。”

    “是啊,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金国上下除了干辽国就是在学习怎么当一个汉人,优点么没学到臭毛病学了一堆,之乎者也,腐朽不堪。最后这一击,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中原王朝的王师北上,那叫侵略么?那叫解放。”宋北云笑道:“可草原不一样,他们现在虽然也在汉化,但这才几个年头,他们的孩童大多还是说的突厥语,他们没有人认为自己是汉人,一个个都是草原的雄鹰。你过去蛮干,那就是侵略。别小看这两字之差,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嗯……”

    “要是真的快刀斩乱麻,你就得把草原上下杀个精光,要是真闷在里头挖坑全埋了还好,但凡溜出去几个部族,那他们对你就是不共戴天,这将来之日风云变幻,你知道你能永世昌盛?又能知道人家不能一炮而红?万一哪一天角色互换了,你猜猜人家会怎么对待中原?”

    “你这也太悲观了。”

    “这是悲观么?这叫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的事可不能叫悲观。”宋北云起身滋了一口茶水又重新躺下道:“你可别想着什么把地盘拿下来之后再去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都是胡扯,人家表面上再恭顺,私底下也会告诉自家子孙,你们汉人就是屠杀他族人的刽子手,只要有朝一日你病了,他们上来就能照着你的脖子砍上一刀。”

    赵性听完之后也不免唏嘘,这里的东西太过于复杂,总是需要用脑子去想,像他这种干什么都得憋着一股子爽劲的人,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你别听有人对你说什么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的事。有些事情就必须去拿时间堆,哪怕你真的恨不得他们都死光,也绝对不能自己亲自下场。”

    “所以你策划了南北草原的战争?然后还让一支出走?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给朕解释解释。”

    “嗯,这倒是好理解。天下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草原上打了数年,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到现在的一边倒。虽然我大宋给他们支援了,但有些东西其实是很主观的,比如士气。最后再怎么打也都是南部要赢要一统草原,也许他们会换一个名字,但不管叫蒙古国还是叫罗刹国,其实都跟金帐汗国没有区别,巨大的北方威胁仍然实际存在。”

    “所以你让他们一支出去定居?”

    “对啊,这样看起来南部还是赢了,但其实并没有完全赢,因为在外头始终有一支眷恋故土的草原同胞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阴损至极啊宋北云。”

    “过奖过奖。”宋北云十分坦然的朝赵性拱拱手:“夸奖的话不用说太多。”

    “那这个前哨……被你赶出去的草原人怎么就会成为前哨呢?”

    提到这个宋北云就不困了,他索性坐起身来对赵性说道:“北方草原现在被南部打得落花流水,我现在让草原的难民回归一部分来补充他们的势力,再加上给他们一定的补给,这样在双重影响之下,未来很多年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大宋,如果真的能在一个地方安稳扎营还好,但一旦出现他们无法抵御的强敌,你觉得他们会寻求南部兄弟的庇护还是会寻求大宋的庇护?”

    “那不言而喻。”

    “只要我们有个提前的预警,能够先行布置,那除非是有谁能领先我们数百年,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敲断他一条腿。”宋北云冷笑了起来:“至于北部草原的损失,那与我何干。总不能这种事也算在我头上吧?”

    果然是宋北云的风格,阴损中透着狡猾,将那狡兔三窟之谋施展得淋漓尽致,反正不管哪头胜利最终都是他得利,而且人家还说不出半句不好来,典型的把人卖了人家即便是心知肚明也得乖乖帮他数钱,阳谋玩得贼溜。

    而且赵性发现以往宋北云的三板斧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他的手段越来越花,缺的德也越来越大,而且从来都是大胃王的他,现在那种肉眼可见的野心已经不再隐瞒了,就差指着吐蕃的鼻子说“你们也跑不掉了”。

    “草原的威胁之后,吐蕃呢?吐蕃怎么办?之前你讲话时可是对吐蕃那种不毛之地都是心心念念的。”

    “倒也不算心心念念吧,但大宋恐怕也不可能再去派人和亲了,吐蕃仗着自己山高水长,这些年可以说是越来越疏离,要不得多少年他们就会开始对物产丰美的中原大地动歪心思了,那既然躲不开,倒不如直接对吐蕃诸部的想法公布于众,算是正面告诉他们说‘我们没收拾你们只是因为现在腾不出手来,等到我们安稳下来,你们必死’。”

    “这不打草惊蛇?”

    “怎么着?你还能偷偷摸摸单枪匹马拿下吐蕃?我告诉你,就现在的状态上高原,急行军必死,连人带马都得死。有多少死多少。不急行军就得被吐蕃人放风筝,多好的武器多厉害的士兵你能跟天地之力斗?所以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他们不敢去轻举妄动,给我们再争取一点时间。”

    现在宋北云真的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一辈子太短,必须利用好每一天。

    “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先睡觉。”

    “那你说好啊,今年在这过年。”

    “好好好,在这过年。”

    赵性见自己的念念不忘终究是有了回想,开心的不行,不过因为腿疾的原因他也没办法去带宋北云出去吃香喝辣,所以他只能靠在那里长吁短叹。

    而这些日子外头其实也很热闹,不光是工业博览会这几日的表现尤其抢眼。

    价格昂贵的缝纫机都被一抢而空,那些农机更是被人批发似的拉了回去,甚至于这几日金陵城中的木匠似乎不打出一张“有农机”的牌子就不好意思做买卖了一般,场面一度火爆。

    官府倒也没有找这些仿制农机的人的麻烦,反正就好像默许了一样,任凭这农机一夜之间满天飞。

    而其他工业制品最火爆的就属于军工类了,现在很多周围的西域效小国都已经不满自己那拿着刀劈劈砍砍的节奏了,现在几乎全体都在求购枪支。

    这帮国家基本上都是在化肥矿石行业在大宋身上赚了不少钱的地方,而这一次的军购让他们无一不是回到了数年前的赤贫状态。

    对于这种事情宋北云显然早有预料,虽然现在出现在展台上的武器大部分都是比较先进的宋国列装同款。

    但大宋的士兵在年后基本就能完全更换金属定装弹武器了,这些东西还没有正儿八经走上历史舞台就已经被拉下了神坛。

    工业博览会的热度在这几天不减反增,看那架势大概是要跟春节庙会连起来了。

    “官家……晏相求见。”

    内侍走入后汇报了一声,赵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嘿嘿一乐:“这不,靠谱的晏大人来了。”

    宋北云连身都懒得起了,直到晏殊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赵性斥道:“真的是好的学不会,学坏一出溜。”

    “第一舰队的先遣队回来了!”

    宋北云一听之间从矮榻上蹦了起来:“可当真?”

    “当然,你不在的地方所以那头的情报都会直接传到京城中,说是先遣队不日便抵达连云港。”

    “种子!有种子没有?”宋北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我就想问问有没有种子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这事我没权搀和,就给你传个话,具体的么等到过几日连云港发来消息再说吧。”

给各位老板的年终小结

    今天实在写不动了,等会可能就三千字了,为了生活同时写三本书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你们也不用说什么写好一本啥的,要恰饭的嘛,用爱发电哪里能发的动呢。

    这本书快要完本了,两本新书一本已经在别处连载,还有一本精雕细琢的已经开始动笔了,至于之前那双开的马林……怎么说呢,用爱发电是没办法长久的,那家网站惊天巨变,给的钱也少,实在无奈。

    其实正常来讲这本书现在这个阶段反而是最难写的,需要花最多心思的去缝补的,新书占用的只是时间而宋北云占用的却是时间加精力。

    理论上十一月份会完本,新书也会无缝衔接。但我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底气去确保成绩,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不过虽然没有灵感,但还是可以在这里写一个阶段性的小结给各位老板。

    首先这本书从构思开始就是一本架空,这一点相信没有人会去对照真实历史对吧。还有就是前后期主角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发生变化最多的其实只是心态上的不同,比如年轻时候精力旺盛又没啥事干,整天惦记点漂亮姑娘……他才十八岁,他想姑娘有什么错!

    我承认因为是第一次写历史类的,所以有些地方处理的还是有问题,但能力就是这个样子了,实在没办法给大佬们提鞋。

    其次一点,大概在很久之前就有人在书评里说过,为什么不能走君主立宪、联邦、议会制等等,还很洋洋得意的说世界几大几大主流体制之类的,说什么要除了这几样没别的可选。我当时直接把那位朋友给永久禁言了,不过他恐怕也看不到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不行,因为那些社会体制不科学嘛,至于为什么不科学,因为它必须不科学,这不是一个社会问题而是一个立场问题。

    最后,书中很多对外政策引发了不少激进读者的反感,这一点也没有办法,而且这不是政治正确。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嗜杀的国家都注定是短命、贫穷而动荡的,这一点没有例外。即便是美帝国主义想要打一场战争都需要用一瓶洗衣粉来当引子,屠杀、种族灭绝是真正的天下之大不韪。

    说到这里,肯定会有人发出质问说那个时代的标准肯定跟现在不一样。其实这里有两个方面,一点是汉族骨子里就没有主动屠杀他族文化基因,这怎么去跟突厥的蛮子和白皮做比较呢?他们不配的。再一点,大部分的屠杀事件在书中的时代尚未发生,发生过的都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而在一个正常思维模式下,是可以为可能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情做准备,但却不能为可能发生但还未发生的事情去执行报复,过去的历史不能改变,但当下去看现在书中的时间点其实是未来,而现在那个残破的未来也并不会发生了。

    我在努力构建一个我想象中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其实更多的不是历史知识而是社会知识,因为历史大家都知道,但在宋先生出现之前,历史本身已经不一样了,后头全得靠瞎编。

    好了,各位老板,小结到此结束,我继续写作业去了,respect!

863、十年2月9日 晴

    除夕。

    没有等来心心念念的种子,但等来了十年后的第一场金陵雪。

    今日整个金陵都休沐了,街上空荡荡的。那些前来金陵讨生活的人已经离开这里回到了家乡,扩大了数倍的城市一时之间反倒是变得有些冷清,为数不多还在开的商铺都是一些少民边民等等不过春节的人在操持。

    “你买这么多烟花炮仗是要干啥?”

    空档的大街上,赵性买了数十个箱子的炮仗烟花被几个侍卫或背或扛着,宋北云见他真的太过于幼稚,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他两句。

    一开始赵性并没有在意,直到宋北云忍不住发问时,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要说天底下什么人最悲哀,那便是皇帝了。说出来你不要笑话,自儿时起,我没有玩过这些东西。”赵性摆弄着手上一个长杆的烟花笑道:“如今万事太平,朕总归是能玩玩了吧。”

    宋北云懒得反驳他,大过年的,而且来都来了,没有必要去扫这个兴致。

    虽说现在采买年货的确是有些晚了,但也不是没有卖的,赵性性高彩礼的买了一大堆东西之后便就要打道回府。

    但突然似乎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带着人径直走到了一家饭馆点了胡辣汤和烩饼,不光让宋北云一起去尝尝,甚至连身边帮忙搬东西的侍卫都有一份。

    赵性是一个性格古怪的皇帝,如果把世界上出现过的皇帝都拉到一个群里搞一个评选,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奇葩的皇帝,没有之一。

    其他的古怪皇帝要么是奸懒滑馋、要么是荒淫无度、要么是愚昧无知、要么是胆小如鼠,总归是要沾上一项的,但赵性既勤快又聪慧、开明还很勇。说他是个中兴之主都算是委屈他了,这家伙要是生在一个混乱的年代,要么死要么能成秦始皇第二,但就这么一个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像是个皇帝。

    什么阴晴不定,什么伴君如伴虎,那些本应该皇帝身上都贴上的固有标签他是一个都不沾,都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赵性一怒,掀翻桌子,掀了桌子之后还能吃下三大碗米饭。

    也许是跟他的人生轨迹有关系,反正这个人吧,怎么说呢……邋遢又任性,倔强又顽强。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而且还有着许多让人想踹他一脚的臭毛病。

    至少在宋北云看来,赵性才是那个老天爷派下来拯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人,而自己只不过是巧合中的巧合跟他一起合作罢了。

    就像妙言所说的那样,穿越者有很多,但真正改变了整个格局的人却似乎只有宋北云一人而已。而宋北云能够成功,身边这个端着一个木头碗边走边嗦的人居功至伟。

    没有他,十个百个千个宋北云也不过都是时代的过客,这个时代的主角应该是赵性,宋北云认为自己不过是点缀在夜空之中的一颗还算亮眼的星罢了,而赵性起步得是个月亮。

    “你琢磨啥呢?喝啊,胡辣汤得趁热。”赵性嗦了一口后说道:“这一凉啊,味道就古怪了,再后头就得化水,那就喝不得了。”

    宋北云哦了一声,突然开口问道:“当年,你是怎么就相信我的呢?”

    “啥时候?”

    “就是最开始我给你写信的时候。”

    “你说那会儿啊,那会我信谁不信谁的,有个卵子关系。我可没想到我能有今天这一步,我当时就想着在老歪脖子树上吊死还能留下个全尸。”赵性喃喃说道:“你那个时候出来,不就等于是个诸葛卧龙突然窜到刘备身边蹦跳着毛遂自荐么?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都那个孙子样了,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赵性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端着碗用手上的油饼往碗里泡,吃了一大口然后说道:“而且你那手字写的也好,看着让人舒服。”

    “就这?”

    “不然呢?”赵性点着头说道:“我当时觉得你是个憨子,不过谁知道这个憨子生生用十年把那个逼样的大宋从水深火热里给拽出来了,天意。”

    “你他娘的。”

    “你再骂!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比你可大好几岁呢。”

    宋北云啐了一口:“烂人。”

    “说到烂人那我可来精神了,这天底下说烂人,你宋北云自称第二,可还有人敢称第一?”赵性一点不慌的回嘴道:“你数数你这些年干的事,从最开始投毒弄死当时的皇城司使开始,后头一件件一桩桩的,你说人家是烂人?”

    宋北云也坐了下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怎么办呢。大不了死了不得入轮回呗。”

    赵性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吃完了东西把木头破碗一扔:“你的功德,哪怕是把老子宰了都能将功补过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负手而去。

    两人回到皇宫,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这皇宫大院之内是相当冷清。

    除了赵性和宋北云,就只剩下了皇后一人,而原本作为小老婆的宋暖玉因为想念儿子,老早就已经跟着长安的朝会队伍去了长安。

    宋北云跟皇后没怎么交集,但皇后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的知道宋北云这个人代表着什么,所以只是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借口托词说身体不适回宫去了。

    “这娘们还真挺不错的。”赵性用筷子指了指远处皇后的背影夸道:“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懂事。”

    “当时你不是还不乐意么。”

    “你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赵性伸出手想夹起一只大虾,却被宋北云一筷子打了下去:“你是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破嘴,这才不拄拐几天啊?忘了!”

    “嘶……”说到拄拐赵性条件反射的嘬了个牙花子:“不吃不吃,我不吃了行吧。”

    宋北云点头道:“多吃点冬瓜。”

    “整天就是冬瓜冬瓜冬瓜,老子真的是……”赵性一边骂着一边把冬瓜往嘴里放,吃了两口后突然问道:“问你啊,你说的那些种子,如果真的带来了,几时候能成规模?”

    “如果都是正儿八经的土豆和玉米,基本上已经是被当地土人育种过的,所以我们只需要稍微改良就能推广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三年吧。”

    “嗯?”

    宋北云点了点桌子:“两三年之后,大宋再无饥荒,中国再饥饿。”

    “是不是哦,那么神?”

    “除非真的是超极端天气,只要铺开了种,就是这样的结果。”

    赵性嘿嘿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听你说过,还能喂牲口是吧?”

    “嗯,对。马上就会迎来人口大潮了。”宋北云抿了口酒:“将来啊,学子们会被先生问一个问题,说中华自古谁可称得上千古一帝。1、周天子姬发。2、始皇帝赵政。3、唐太宗李世民。4、宋……嗯,你还没庙号呢,别急。”

    “哈哈哈哈……”

    赵性笑得满脸通红,笑完之后却是双手撑在膝盖上,轻轻的前后摇摆,幽幽叹气:“能与他们一起上题,老子这辈子值了。”

    宋北云没有说话,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道题的正确答案一定是选4,几乎没有悬念。因为赵性让中国提前一千年不饿肚子,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天底下还有什么丰功伟业能比让人吃饱饭还牛逼的?

    “我能有个球的功劳,呵呵……”赵性轻笑一声,自嘲一般的说道:“当皇帝还没有当海军元帅干的好,要不怎么说你们才是救大宋的人呢。”

    现在有个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宋北云认为赵性才是光,赵性认为宋北云才是太阳,两人都觉得自己其实算不得什么东西。但又不好硬性拉扯,不然多少就有点装逼的嫌疑,基本上就可以算得上是一场误会了。

    吃了饭,两人都喝的醉醺醺的,赵性吵闹着要去放烟花,然后两个人一起被烟花崩出了三米多高。

    当天晚上金陵城的钟都响了,本来在家中招待老家亲友的晏殊当时衣服都顾不得换就直奔去了皇宫里。

    他到时,丁相已经到了,其他大臣都被禁卫军挡在了后宫之外。

    晏殊看到丁相,他表情古怪的背着手站在那,床上一边躺着赵性,旁边一个软塌上躺着宋北云,隔着老远就闻到两人身上都充斥着一股子火药味。

    他当时差点以为这俩人是没了,当时那一下,他心当时就沉底了。他们俩随便没一个还能想办法稳住国家局势,但他俩同时暴毙,大宋必乱。

    不过下一刻他就听见了赵性和宋北云躺在那隔空对骂的声音,听到他们中气十足的脏话,晏殊一口老血当场就给咽了回去。

    赵性伤在了肩膀,被火药冲起的石头子儿在肩膀处豁开了一道最少十五厘米的口子,从锁骨到手臂,虽然已得到了包扎但却还是可以看到鲜血再往外是渗。

    宋北云的伤要重一点,他左边腰部有一个贯通伤,差一点腰子就没了,脖子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不是很深,但是很危险。

    俩人就这死样了,还在那对骂呢,宋北云责怪赵性不长眼睛,点着了炮仗把他娘的火柴给扔出去了,引燃了烟花堆。

    赵性则在说宋北云脑子不好使,明明当时跑了就行,还非要按着他往地上趴。

    不过宋北云往地上趴理论上没错,但谁也没曾想……那烟花不光是会爆,它还会满地呲着爆。

    “晏相。”老丁朝晏殊拱了拱手:“老夫这便去让他们解了警示。”

    他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看到这大宋皇帝的德行心中来气,不想再看到这俩人哪怕多一眼。

    晏殊看到他们的惨样也是一脸无奈,坐在那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都是当爹很久的人了,闹的哪一出啊?”

    赵性侧过头哼了一声,而宋北云躺在那哎哟哟哟的嚎叫着。

    “刚才你们两位还在对骂,我可都听见了。”晏殊气得手脚冰凉:“一位是大宋皇帝,一位是社稷大臣,真出了事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江山怎么办?大宋怎么办?作可以,可我在此拜托二位,别往死了去作啊。”

    晏殊真的是气炸了,他也不管什么君臣之礼了,上来就开喷了。

    可别小看晏殊喷人的能耐,但凡是有过“某某第一才子”称号的人,哪一个不是喷壶成精、哪一个不是牙尖嘴利。

    他现在真的是了解当年岳丈大人怎么就会被床上那两个人给气得半身不遂,真的是作死啊!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

    一个皇帝,人皇赵性。一个江山一担的社稷臣子,影子皇帝宋北云。这么两个横贯东南西北,从兴安岭到楼兰国听到他们名字都要哆嗦一阵的人。

    在大宋都城的皇宫里,差点被炮仗给炸死!

    这传出去都不是贻笑大方的问题了,那是要百世流芳啊!作孽!真的是作孽啊!

    晏殊能感觉到自己气得腮帮子都在抖,而赵性此刻已经拉过了羊绒毯子蒙住了头,宋北云也歪着脑袋在那装死。

    真的是忍一时越想越气,晏殊此时此刻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耳边似乎都出现了海浪的声音。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丁相要走了,原来是老头求生意志强,不想为这两个混账重蹈赵相的覆辙。

    这件事最后处理起来也是巨麻烦,不能告诉天下赵性受伤的事,更不能告诉天下他们是怎么受伤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两个宝贝关在后宫里慢慢疗养。

    第二天的早朝的团拜会赵性就没来,最终还是晏殊主持的团拜,而宋北云因为伤势比较重,所以他在凌晨三点多就出门上工的晏殊主持完团拜之后都还没有醒。

    赵性稍微好一些,只是肩膀上包着厚厚的纱棉绷带,坐在那悉悉索索的吃着南瓜粥。

    “官家,克制,克制……”

    “知道啦。”赵性摆了摆手:“去吩咐文武大臣休息去吧。还有,把我面前这厮给弄醒,凭什么老子疼得睡不着,他居然还能躺在那安安稳稳。”

864、十年2月11日 晴

    那日敲钟,整个金陵在四分三十七秒的时间里完成了戒严,所有城防都在一瞬间转化为了战备状态,枪炮上膛、骑兵整备,皇城周围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就进驻了差不多四万人。

    护城河的吊桥被抬了起来,城市转为军管,一时间风声鹤唳,整个金陵如临大敌。

    虽然从戒备到警戒解除也不过一个钟头左右,但如此高效的执行力和在无指挥状态下的整备能力,着实让长安的使者们大开眼界了一把。

    当然,这件事是个乌龙,因为皇宫之中在除夕夜燃放烟花被误以为是出了事情才导致的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皇城保卫战。最后那个司钟的将领被罚了一个月的俸并被责令停职十五天以小惩大诫才算作罢。

    倒是听说皇帝因为受到了惊吓,好几日都不见踪影,即便是外国使节来拜年他都不予以接见。

    不过民间么,倒是有了一些古怪的传闻,有人说那日皇宫之变并非是误报而是平西王宋北云大闹皇宫,意欲犯上作乱,但最终功败垂成,只是皇帝也受了重伤,这几日自然也无法的见人。

    否则就说不通了,因为那日有人见宋北云进了皇宫之后,至今也没有出来,这可不是一个臣子的本分。

    所以根据这件事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宋北云借陛下的信任混入皇宫,在普天同庆的除夕夜图穷匕见意图刺杀皇帝谋取江山,但最终棋差一招,谋逆失败。

    这样说来宋北云到现在都没出来就好解释了,要么是他已经被斩杀于皇宫,要么就是已经被软禁了起来。

    市中有好事者言之凿凿,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是宋北云八成是被软禁了,因为长安之地有着大宋的半壁江山,不管是兵力还是经济都是如此,所以宋北云不能死,如果一死大宋必乱。

    旁人听罢,只是唏嘘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都已经位极人臣、冠绝天下了,怎么的还能干出这等事来,不光让人不齿,还多少有些不可理喻。

    这时候人性党就蹦出来了,说些什么人心自古便是如此之类离奇的话来,听着还以为他们对世道有多少见解一般。

    反正对于宋北云的下场,有人觉得可惜有人觉得他罪有应得,倒是成了这正月里的一场谈资。

    “周先生,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小酒馆之中,一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在那喝酒,他旁边的年轻后生小声的问道:“宋北云真的会谋反?”

    那个周姓的文士只是笑了笑,轻轻抬起眼皮:“为何?”

    “啊?什么为何?”

    “宋北云为何要谋反。”

    那后生沉默许久,轻轻摇头:“不清楚,许是想当皇帝了吧。”

    “当皇帝有甚好?”周姓文士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宋北云在民间的风闻?”

    “略知一二吧,说什么西北王的、平西王的、影子皇帝、夜天子的,都是那种极可笑的称呼。”

    “天下之事,无风不起浪。”周姓文士摇了摇头说道:“为何不是其他人,偏偏是他宋北云?”

    “这……”

    “起码有一点你得知道,不管所谓夜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宋北云在大宋的地位绝非你能所想象,人家觉得听调不听宣已是臣子之极限,而宋北云甚至可不听宣。”

    “啊?”青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那岂不是……岂不是……先生如何知晓?”

    “我游学长安三年,发现一件事来,之前我始终不得道理,但后来逐渐却是明白了起来。”周姓男子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一方施政,需与朝政相辅相成,若是要施独政则需官家朱笔亲批,但长安施政也是朱笔亲批。”

    “这……”他那小徒弟有些不明所以:“先生的话,有些令人费解。”

    “嗯,悟吧。”

    这周姓文士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他名叫周怀成后改名周辅成,妻子是任直史馆修撰、率陆轸、郑戬等名流修《起居注》的郑向亲妹。他本人也素来志清行纯、博学能文,在学界名声不错。

    只是仕途倒是一贯不顺,至今也没有考到一个功名,在考试改革之后,他更是几次名落孙山,至今已经五十有三,却仍然是白身。

    不过倒是因为多年游学的经历,加上自己能力也不错,这次来京则是专程为了修撰大宋百科全书而来,主要负责其中“德”篇的内容,而且因为他的主张是“文以载道、文以化人”所以他已经是有资格开馆授课的大佬了。

    本来昨日他是需要进宫面圣给文武百官讲一下这方面的内容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不得不暂时搁置计划等待官宣。

    虽然刚听闻这件事时,他也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来,他认为出事是肯定出事了,但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造反,那肯定不是。

    因为从三个地方可以看出来,第一是戒严前后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如果真的是作乱,戒严必然是要持续好几日的,因为要清理余党,所以肯定不是造反。

    第二,就是对守将的处置,罚俸一个月,停职十五日,这何止是不痛不痒,分明就是给人家放了个假嘛,真的要是没出事他这么来一下,不死也要半条命去掉了,因为这是严重渎职,所以出事肯定是出事了。

    第三,就是两方综合来看,宋北云造反和皇帝出事混在一起,可能不可能的冲突之间,其中必然有妖,没有意外的话,应当是皇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导致宋北云和皇帝都受了伤。而这件事并不可对外人说。

    那什么事不能对外人说呢?要么是引起恐慌的事、要么是腌臜下贱的事、要么是丢人现眼的事。

    可若是会引发恐慌的,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朝廷必然会以雷霆之势来澄清。若是腌臜下贱的,也不会如此不紧不慢,更不会任由流言蜚语如此猖獗。那么剩下的就是丢人现眼的事了。

    皇宫之中能丢人现眼的地方不多,要么是他们干了什么蠢事导致官家和宋北云都受了伤,这个可能性最大,因为至今为止官家和宋北云都未曾露面,很可能是两人身上都挂了伤。要么就是两人打架了……

    打架肯定不可能打架的,又不是顽童。所以可能是因为某些事受伤了,而受伤的理由又难以启齿,而且听闻那日是皇宫中炸响一片如同打枪放炮才引发的警报。

    所以……许是官家在庭院中放烟花被炸伤了,还顺便波及了无辜者,也就是宋北云。

    这的确是丢人现眼,皇家颜面怕是要扫地了,而且如果公布出来,下头的人肯定会以此为契机来将整个产业都封杀掉,以官家的爱民之心来看,他八成是不忍心那么多人一夜之间丢了饭碗才选择瞒下来。

    至于宋北云死没死,他认为肯定是没死的,因为宋北云如果真的死了,那事情绝对不能瞒,一旦瞒了会出现更大的危机,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宋北云就是大宋的半壁江山,没有宋北云整个西北都会乱成一锅粥。那么这个时候再被有心人鼓动说“皇帝嫉贤妒能杀害宋北云”,那可就不是单纯的乱那么简单了。

    那么如果真的死应该怎么处理,周辅成还真的不太清楚,因为这件事太烧脑了,他没有那般层次的见识,不敢妄自揣测。

    至于他跟弟子说的话,看上去就是个病句,但实际上其中滋味真的需要细品,因为在长安时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长安的任何政令似乎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这种单纯就是作为一个文化人的直觉了,这种个人风格就像看一篇文章一般。看到一首诗都不用看署名,只要看里头的滋味就知道是谁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定是李白的。“安得广厦千万间”那就一定是杜甫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一看便知是王昌龄。

    这种东西都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李白杜甫是如此,宋北云亦是如此,那种强烈的个人色彩不是旁人能学的。而施政时也是如此,宋北云制定的政令都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就像是甜滋滋的烈酒,喝下去的时候不感觉怎样,但过一阵子就十分上头。

    而朝廷中枢的政令,虽然考虑更周全但总是直刀子上下,噶的人生疼,特别是里头那种不容抗辩的上位感是跟宋北云的政令完全不同的风格。

    就在他琢磨的时候,皇宫里也在讨论着关于如果宋北云死球了或者赵性死球了之后如何维护国家稳定的方针。

    宋北云因为有些感染,现在在发烧,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有抗生素,他现在状态要比昨天好了许多。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讨论,正是因为前天早上赵性发现宋北云叫不醒,当时在场所有人白毛汗都起来了。

    都不废话那么多,真的要是宋北云死在了皇宫,那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飞鸟尽良弓藏,根本不可预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诡异的变数。

    即便是国内能压得住,周围的国家也一定压不住了,到时候怕又是一场逐鹿中原的戏码。

    别说什么世界离开谁都能转,问题是世界转不转另说,只要宋北云突然离奇暴毙,外交肯定是转不动了,之后整个计划部署全部乱成一团乱麻,新秩序洗牌,大宋能打不假,但能打多久却是个大问题。

    所以当时发现宋北云不动弹了,兄弟情义都不是第一顺位要考虑的事了,以为那一刻大宋的头顶上就悬了一个硕大的“危”。

    后来才知道是这厮感染发烧,身子虚弱。叫来医学院的大佬们一起会诊后放下心来。

    所以今日宋北云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后,自然就开始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了。

    不过显然这个问题现在无解,因为不管是赵性还是宋北云象征性都太强了,换言之就是存在感太强,已经成为代表一个区域的符号了。

    想要解除这样的符号,就必须要逐渐的缓慢的淡出百姓的视野,进一步的削弱自身影响力。

    赵性提出自己可以带队去新大陆探险,而宋北云说“去你姥姥个腿”,于是问题又陷入了新的僵局……

    “我现在不想这些,我脑子都有点不清醒。”宋北云慢慢的滑到了被窝里:“我一身疼,疼的厉害。”

    “参汤!来人!参汤。”

    赵性的叫喊让宋北云张开了眼睛:“不喝,再喝流鼻血了。”

    “那万一死了呢?”

    “死不掉。”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刚好趁着躺在床上的时候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晏殊靠在旁边,突然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你说。”赵性看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现在若是要换人去长安顶替他的位置,这绝对是做不到的,因为影响力太大了,从上到下只认皇帝与宋北云。所以只能换个方法,调一个下级官员协助他处理长安事务,这个人对外就明说是宋北云的执行者,而他逐渐转向幕后。”

    “分权。”宋北云瓮声瓮气的说道:“一个不行,需要最少七个人来分权。单独一个人太容易造神了,那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外一个极端的。”

    “嗯,对。”晏殊思考片刻后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七个人吧,就七个人来分化他的权力,但最终核心的权力必须你握在手中,因为你不会造反,他们却不好说。”

    “嗨,他们也造不了反。”宋北云眯起眼睛说道:“这七个人我来选,然后我就进入长假,无限期长假。”

    “可是你放假,干啥啊?”赵性忧心忡忡的问道:“别想着给朕撂挑子,要不这样,为了省去麻烦,我禅位好了,你们谁要谁拿去,给我一个舰队,我出去探险,也算开疆拓土不是。”

    “你别整天想着探险了。”宋北云嘀嘀咕咕的说道,他现在可没力气大声叫:“你这个符号现在必须稳当,要比任何人都安稳,而且我也不可能撂挑子,至少在整体局势稳定之前不会。但是一定要削弱我的影响力,不然我终究是会有死的那一天。未来具体怎么我现在没办法想,一想脑袋疼,你们别烦我了,都走都走。”

    赵性挠了挠头:“那现在怎么办?外头在传你造反被软禁了。”

    “你就说我喝酒喝出了毛病,半身不遂了,长安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匡玉生会替我执行政务。我这个伤没有几个月好不利索,我真的服了你啊,赵性。”

865、十年2月17日 晴

    养伤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为了避免民间产生过度的猜测,每隔几天还得把宋北云拉出去溜溜。

    赵性的伤轻一些,恢复的也快,没几天他就活蹦乱跳了,但宋北云的贯通伤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每次清创都是鬼哭狼嚎,叫声凄厉,而这个状态最少要持续到今年三月,否则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是要腹腔感染的,到时可就真的要暴毙了。

    彻底闲下来的宋北云在皇宫干什么呢,他就在琢磨各种奇怪的玩法,什么斗蛐蛐、扑克牌、麻将都弱爆了,他腻了。

    现在他就每天跟同样闲到恨不得在大殿里学蛇爬的赵性凑在一起研究弄一点有意思的游戏。

    晏殊倒是对他们这么闲也没有什么话说,抛开赵性不提,如果宋北云真正意义的紧张起来了,那就说明国家处于动乱之中,如果可以他希望宋北云一辈子都能这么悠哉。

    丁相没事也会过来,毕竟都是上书房行走的人,进个皇宫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每次他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会带着一个小徒弟性质的人,简而言之这就是他给自己培养的接班人,虽也是学法之人,不过却是生动有趣,一丁点都不古板,甚至还提出了法德之治的构想,提出法律应当是具有情绪的,是有活动范围的,有的犯罪可以不触发而有的犯罪需要加重处罚。

    这个构想在现在来说其实是很先进很超前的,它并非是那种人治之法,而是把“酌情处理”四个字摆到了明面上,就像把中国一贯以来的“少许”“适量”变成了明确法度。

    不过法律这东西可不是一个设想就能改变的,所以他的想法虽好,但现阶段真的没办法施展,因为一旦宽泛了空间,就会有人去钻那个空子。

    “老丁啊,初次见你,你还是个满头黑发的中年人。怎么一晃就老了呢。”

    宋北云身上散发着浓浓药味,对面坐着丁相,两人正在博弈之中。

    许久没有仔细观察老丁了,却是发现他真的老了,在宋北云的记忆中,老丁是个不苟言笑但却是冷面滑稽巨匠的有趣法律工作者,而一转眼他就成了个糟老头子,虽然衣服、鞋帽和头发都一丝不苟,但鬓角却已经雪白,脸上也出现了褶皱。

    “谁又不会老呢。”老丁轻笑落子:“和棋。”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开始捡棋子,一边捡一边说道:“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我还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少年人呢。”

    “哈哈哈哈哈。”老丁爽朗的大笑,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谁也没法子总是少年。”

    说完,他颇有惆怅的仰起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雪景,厚厚的积雪将树梢压弯,发出一阵吱嘎声后,顺枝而落,惊起一丛觅食的雀鸟。

    “人如四季,我便已经到了暮年。”

    老丁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外头的明媚的阳光和清冷的空气一下子便涌了进来,宋北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初见你时,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有些意思,算是个才子。可我万万没想到最终却是你这个皮猴子让大宋换了面目。”

    “你们这么捧我,怕不是要捧杀我哟。”宋北云又拿出了一套全新不一样的棋盘:“来不来玩我新琢磨出来的,叫大富翁。”

    “不玩了,等会还要去为家中老妇上香,她走得急,都没能过完这个年。”

    丁相的妻子前些日子突然生病,从生病到离世也不过三个月而已。虽然老丁满脸冷静,但这些日子他明显老了许多,就连身形都有些佝偻了。

    “再过两年,我便致仕还乡然后便去游学。打算去长安,不知宋大人可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你这是说得个阴阳怪气的,大宋地界还能有人敢说不让你丁相去的地方?”

    正说话间,远处的空中突然升腾起了一个巨大的船型物体,丁相愕然片刻,回头问道:“那是何物?”

    “啥?”

    宋北云捂着腰慢慢挪到了窗口,定睛一瞧却发现居然是个飞艇,而且从这个尺寸来看,最少得有个七八十米。

    他从旁边取来望远镜看过去,发现并没有搭载其他的东西,只是光溜溜的一个飞艇。

    但接着一阵火光闪现,飞艇就在半空炸裂了开来,残骸纷纷飒飒落了下去。

    “哦,那应该是工坊那边在做工程试验。”宋北云笑道:“用炸药测试氢气飞艇的强度。”

    现在宋北云很少去工坊了,因为这些年的发展下来,除了化学院之外其他的东西很多都已经不再是他能掌控的了,甚至许多原理他都没有琢磨过,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告诉这帮人之后,他们却已经把那些公式原理发展出了一个系列。

    说来也有趣,好像世上的牛逼人都是扎堆出现的,一个辉煌的时代必定会出现一大批能够在史书中熠熠生辉的牛逼人,乱世诞生军事家、文学家,盛世诞生科学家、思想家。

    仿佛一切都是有定论一般,宋北云甚至可以想象千百年之后的人们在讨论起来的时候,说不准有些博眼球的人会说这是一场未解之谜,甚至可能会说是有外星人帮助。

    “老夫到底是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咯。”丁相万般失落的叹息道:“时不我待,再不退休就得成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了。”

    “丁相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的著作我可是拜读过的,立意、思辨都是一等一的新呢。”

    丁相呵呵干笑几声,喃喃自语道:“老夫跟不跟得上,难道老夫还不清楚么?行了,你便好好养伤,我这就走了。”

    “丁相慢走。”

    看着小老头慢慢的走出上书房,宋北云躺回到了软塌上,外头的雀儿因为屋里暖风落在了窗棂,松鼠也溜达到了桌上偷吃干果,宋北云躺在那,一切看上去都是和谐的。

    赵性今日要去走访周围的困难百姓,亲自给他们送去御寒的衣物和食物,再跟他们聊聊所处困境的原因,看看有什么好法子能帮助他们。

    算是例行公事吧,而且多多少少也有作秀的成分,但作秀就作秀吧,能让政策落到实处的作秀,谁能说不是多多益善的好呢。

    阳光从云后闪了出来,在云层中形成了散射光路,宋北云知道这叫丁达尔效应,但那是曾经那个世界的叫法了,这种光线透过胶体形成的“佛光”,现在被称之为郭万里效应。

    其中有一束光就笼罩在庭院中的老歪脖子树上,原本是赵性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体面,在这光的照射下显得圣洁无比。

    宋北云躺在那里,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焦虑,对年龄的焦虑。

    因为过了这个年,他就三十了。回望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干一样,总觉得自己有些碌碌无为了。自己的梦想明明就是碌碌无为啊,可真的在自省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给世界留下。

    不过就在宋北云躺在那半梦半醒之间,赵性却是回来了,他脱掉鹿皮手套往桌子上一摔:“他娘的,这帮狗就该一辈子受穷!”

    宋北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你又怎么了?”

    “真他娘的……老子真想把那帮混账全部发配到白头山砍树去。”

    “几个意思?”宋北云一脸迷茫的问道:“谁把你气成这样的?”

    赵性坐到龙椅上端起水杯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骂道:“去年我去了一个村庄里,看他们穷,就说给他们安排一下。于是就让人给这帮混账每家每户摊派了十只羊,二十斤种子和肥料,本来就没有多少农税,老子还给他们纳入了皇家农场,算是免掉了农税。今年再去,你猜怎么着?”

    “哦……”宋北云抠了抠耳朵:“种子煮了,肉炖了。”

    “你咋知道?”赵性惊愕的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继续暴躁的说道:“就这帮杂碎,他们不穷谁穷?他娘的!干他娘的!”

    能把赵性气成这副卵样子,可想而知那帮家伙到底是有多蠢了。

    赵性越想越气,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转了一会儿看向宋北云:“你说,有什么招把这帮畜生给解决掉?”

    “挖个坑埋了。”

    “你他娘的也气老子!”

    宋北云当场就笑出了鹅叫声,但笑声牵动了腰上伤口,鲜血就这样透了出来,他连忙捂住腰,召来御医赶紧给处理了一下。

    等到宋北云的鬼哭神嚎结束,他早已经满头是汗。挣扎着靠在墙上,喝了一大口消炎汤,但脸色却仍是苍白。

    赵性这时也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个宫女,手上端着肘子炖黄豆、冬瓜排骨汤、奶花鲫鱼、红豆薏米粥、干烧猪蹄等等一大堆东西摆在了宋北云面前。

    “我是养伤,不是下奶!你给我吃这玩意干什么?”

    宋北云这话把旁边伺候的宫女都给逗乐了,赵性却手一挥:“吃吧吃吧,别罗嗦了。”

    不过不管是养伤还是下奶,这高热量高蛋白的东西吃下去的确是有促进伤口愈合的效果,就是说起来不太好听罢了。

    宋北云吃的时候,赵性也在旁边用膳,皇帝么吃的东西其实也就那样了,过了油的面卷子,里头包了些菜肉,一大碗面条,上头也不过盖了点卤味,再加上一些润口的甜品,大概也就是皇帝的一顿饭了。

    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东西,也没有别人想象中每天的早饭、午饭、晚饭都是无比奢华的美味。一边皇宫除了特殊节日和宴请之外,伙食其实也就那样了,不然赵性也不至于因为在连云港那边住了一阵子就吃出了痛风。

    “来点猪蹄啊,我真吃不下了。”

    赵性也不客气,上去就叨了一大块猪蹄和半条鲫鱼过去。

    “吃鱼不吃饭啊,吃完鱼再吃别的。”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婆婆妈妈。”赵性坐在龙椅上翘着二郎腿:“刚才说起来你为何要发笑。”

    “我笑你生气的样子像头拉磨的驴。”

    “给爷滚!”

    宋北云倒也是不在意,只是将一份肉汁浇在饭上一边搅拌一边说道:“这事没有法子,能改变他们面貌的只有教育。”

    “你不说十年么?”

    “我吹牛逼的。”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大业是百年为单位的。说十年是为了不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不然这辈子都看不到头的事,谁也没那个精气神去干了。”

    “这倒也是。”赵性叹息道:“心中真的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我跟你讲,这有些事干了不一定有收获,但有些事干了就一定有收获。教育、科研恰好就是只要干了,就一定有收获的事情。虽然想要完成梦想需要很多年,不过你会看到改变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赵性靠在椅子上:“我真的好想出海,好想长生不老,我想看看这场盛世。”

    “把这个念头抹掉。”宋北云手一挥:“别做那些指望,好好的干好本职工作不要痴心妄想。外部的威胁还存在,内部的矛盾还没解决,国家还没统一,你怎么就想着跑路呢。”

    赵性嘘了他一声,把筷子一扔:“我想吃烧羊!”

    “吃呗。”

    “算了算了,麻烦人不好。”赵性拍了拍肚子:“也差不多饱了。”

    而就在这时,外头内侍敲门。

    “谁啊?什么事啊?”

    “禀告官家,远洋船队的先遣队已经进京,正在休整。”

    “休个屁,让他们别休了!”赵性一蹦三尺高:“去,吩咐膳房准备宴席,今晚上我请他们吃饭!”

    宋北云也挣扎着坐起身来,但却被赵性一把按下:“你就安稳的躺着吧,到时候吃完了我抓个人来汇报就是了。”

    “不是,我比你还激动呢,哪能忍那么久!我肯定是得去的。”

    宋北云不住挣扎,而赵性却嘿嘿一笑,拍了拍手:“来人啊,看好宋少保。别让他乱跑!不论如何都不能出这个门。”

    “赵性!”

    “为你好为你好,太激动又要喷血了。”赵性嘿嘿笑道:“朕就替你尝个鲜。”

866、十年2月17日 晴

    皇帝亲自宴请,这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别说他们什么舟车劳顿,基本上只要没死就得爬起来去赴宴。

    而这趟赴宴自然不能空手,他们带了四个大箱子,里头装满了工艺品、黄金和种子。

    赵性看不懂,他们也解释不清楚,毕竟他们只是负责把第一批得到的成果运送回国的人,那些搞研究就只是回来了一个,那些箱子中的食物种子虽然都贴上食字,但究竟什么是什么,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除了食物之外,还有一大堆根本不知道用处的种子,这些种子大多都用油纸包裹,上头记录着一些特征,但光是这样根本起不到辨识作用。

    所以这顿晚宴赵性吃的是百爪挠心,全程说得最多的就是“好好好”和“赏赏赏”,别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最终赵性这个鲜是没尝到,脚趾头却差点因为尴尬而抠出个三室一厅。

    不过还好,他们倒是带来了韩先生写的见闻录,这里包括里头针对各地土人番民的风俗、饮食、祭祀、性格特征、外貌、服饰等等,算是赵性能看得明白的。

    不得不说这韩先生真的是个人才,里头这本见闻录里很客观的记载了关于他所见到的一切,而如果光是见闻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关键他还写出了关于每个地方的文化特征和相处模式,甚至还有语言的谱系,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项来都是顶级大佬了,而韩先生却能把他们杂糅相交,融会贯通。

    吃过了晚宴,赵性就把先遣队的头头带到了宋北云面前,而且还每一种种子都带上了一份,以及介绍那些种子的图谱。

    当然,还有一本很特别的手稿,上头也就写了四个字“起源之疑”,赵性当时也看了,但他真的看不懂而且似乎这东西也不重要,毕竟没有哪个皇帝会在意他娘的东北的熊和新大陆的熊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

    “来啊,把东西给宋少保看看。”

    赵性一声咋呼把吃了药正犯迷糊的宋北云给炸醒了过来,接着就见他走入了房间,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箱子的人。

    宋北云揉着迷蒙的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裘皮大衣手持拐杖慢慢走到了箱子面前。

    “愣着干什么,打开啊。”

    赵性吩咐下头人打开箱子,而赵性则从旁人手中接过那一摞的文稿,小声说道:“你先看看吧,我看不太明白。”

    “嗯,正常。”宋北云坐在旁边翻开了手稿,里头很详细的记录了这里每一种种子的编号和特征。

    虽然宋北云稍微动一下就浑身疼,但这不影响他跪在地上扶着箱子探过身子去那大箱子里翻找。

    可以让人代劳,但他还是觉得亲手去摸一下这些宝贝才算是值得。

    不过因为有伤在身,他没翻腾多久就被赵性给拽了起来:“你安安稳稳的坐着,让人翻腾给你看就好了!”

    宋北云表情显得很平静,但他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因为刚才他已经看到了一包辣椒籽和一包玉米种子了,而那个玉米一看就是被原住民优选过的品种,如果没有意外,经过三轮优化,玉米就能直接广泛种植了。

    而辣椒籽完全可以拿来直接育种,作为一个吃辣很凶的人,宋北云嘴里甚至已经出现了辣椒炒肉的滋味了。

    “我来喊数字。”宋北云一手拿着小册子,一只手按在腰部的伤口上,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的说道:“075。”

    赵性刚要弯腰下去找,宋北云却眉头一皱:“你别动你别动,让他们来,你个皇帝在箱子里钻来钻去不像话。”

    “哦……”

    旁边的侍卫捂着嘴窃笑,而赵性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他们一眼,然后便站到了一边。

    侍卫上前肯定就从里头找到了编号七十五的作物,拿到了宋北云面前。

    根据册子上的描述,宋北云很快分辨出了这东西是什么,于是在75后头写上了“木瓜”二字。

    “069,花生。”

    几乎每一种东西拿出来宋北云都可以很快的写出它的名字,一边写还能一边介绍它的作用和耕种范围。

    “花生是种廉价的坚果,也是未来重要的油脂来源之一。它的适种范围很广,而且产量不低。”宋北云仰起头对赵性说道:“是非常好的经济作物。”

    说完,他一拍大腿:“他娘的,我都忘了这是金陵!叫和尚来啊!”

    赵性也一拍脑门,大农神就在金陵呢,把他喊来不就完事了么,这种事自然是专业对口的人来才是最好。

    虽然现在时间已很晚,但当禁卫去喊和尚的时候,早已睡下的和尚一听从新大陆的种子到了,他连棉衣都没穿,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穿着个单衣就杀到了皇宫之中。

    他过来时,嘴唇都冻紫了,宋北云看到他那副模样,连忙让人起了一碗热汤,然后再让人给他递了一张毛毯。

    “官家,宋少保。”

    “别废话了。”赵性坐在旁边指了指那个箱子:“快跟宋少保一道清点吧。”

    和尚裹着毯子吸了两口鼻涕,脸上露出了一种色批看到美女的表情,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就一头钻入了那比人还大的箱子之中。

    有个专业选手,宋北云的工作就轻松许多,他只需要说出名称,然后大概解释一下用途和种植范围,和尚就能很快的进行分类。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所有的种子基本都被分了类,其中重头戏有五种,分别是土豆、玉米、花生、向日葵和橡胶。

    “这个可以亩产万斤?”赵性手中捏着那个灰扑扑的土豆好奇的问道:“我不信。”

    宋北云因为动作幅度比较大,腹部出血严重,他正侧躺在那里接受御医的处理,听到赵性的话后,他虽是已经疼到快要晕厥,但还是挣扎的说道:“试种,育种。”

    “这个兴许有些麻烦。”和尚拿着一颗鹌鹑蛋一般的橡胶树种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种类似漆树一般的树,大概是需要种在四季常温之地,太冷它吃不消。”

    “琼州……东洋……”宋北云颤抖着嘴唇说道:“玉米,那个玉米……”

    “你可别说话了。”赵性说完之后,走到了和尚身边蹲下:“和尚,朕问你,这玩意交给你,几年出成果。”

    “一代需三年……没有五代出不来好种。”和尚有些为难的说道:“不过也问题不大,这玉米和土豆显然已是被人选过种的,臣可以一边种植一边育种,今明年便能出成果了。”

    “好!”赵性一拍桌子:“就这么办,这件事你盯一下,还有今晚上你也别走了,明早上跟我一起上朝。吓唬那帮没见识的家伙一通。”

    和尚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翻看起那本小册子来,看到玉米时,他有些狐疑了:“上头是用估产法来算定的产量。分别乱取5点,每点取20株,得到总产量再除100倍,就是单株产量。这单株产量大约为三两斤左右,上头说土人一亩地种千二株,那也不过四百斤,倒不是什么高产的作物。”

    宋北云这时抬起手困难的说道:“化肥……”

    “对!化肥和苗距!”

    和尚丝毫不顾皇帝在身边,起身到处找了一圈,最终却是在龙案上直接将朱笔抽了出来,还顺便撕了赵性一张纸。

    “哎……那……”

    赵性伸手喊了一声,但喊到半截却也是住了嘴,只是凑过去看那和尚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上就写写画画了起来。

    “太稀疏了太稀疏了。”和尚一边画一边嘀嘀咕咕的说道:“这些土人暴殄天物!”

    赵性好奇的指了指,然后问道:“为何这样说?”

    “一亩地种千二,单产三两。这稀疏的……让人难受啊,就像臣的头发。”和尚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处理得当,每亩能种上两千五,甚至三千株,再加上化肥和育种,将单株提到半斤左右,那亩产最高能有一千五百斤!再加上各地天气不同、土壤不同,打个折,九百到一千斤吧。若是能持续育种百年甚至更久,臣以为上一千五问题不大。”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比麦子、稻子都厉害啊。”

    “嗯。”

    说着他翻开了土豆的介绍,和尚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面目红润,就像是吃了春药一般。

    “一千斤……一千斤!就他们那种瞎种,居然能有一千斤!!!这东西臣也不好估算,等臣种了再说,若是真如宋大人说的那般,未来亩产万斤许真不是神话。”

    和尚这时已经完全摒弃了出家人所要具备的心如止水,他的眼睛发红,就像要吃人的野兽,一边翻阅册子一边骂,骂那些土人他娘的就是该死,老天爷给他们那么好的粮食,他们却瞎鸡儿种。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因为种子太多了,和尚索性就把毯子往身上一裹,今晚上不睡了!

    这个家伙绝对是土地庙的狂信徒,一个平时恬淡如水的出家人,今天就跟着魔了一般。他不睡,也不让宋北云睡,甚至如果可能他连赵性都想一起拉上。

    这亏了赵性跑的快……

    但宋北云却跑不掉,就真的顶着残躯跟这狗和尚聊了一整夜的种地。

    经过讨论,他们一致认为很多产量估计达不到预期标准,因为各地耕种土壤的结构不同,地形地貌也不同,但不管怎么样也绝对不会低于现在的任何一种粮食产量,特别是土豆,稍微管理一下就能够达到两千甚至更高的产量。

    这样的话,无形之中就等于提高了两三倍的粮食产量,而且宋北云说土豆并不需要像其他粮食那样精细,稍微粗放一点也没问题,完全可以随便开垦一块土地就往上种。

    “辣椒也要种啊,一定要种啊。”

    “这个倒是可以不急。”

    “急!很急!”宋北云急的都坐了起来:“算帮我一个忙。”

    和尚沉吟片刻:“那宋大人,我那边十万亩试验田的事……”

    “批!这就给你批!”

    宋北云起身来到赵性的台子前,扯出一张纸,刷刷刷的写上了批地的内容,然后抄起玉玺就给盖上了。

    “啊这……”和尚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无需跟官家说一声么?”

    “我到时候说,你别管了。你只管把这些东西给种上。”

    正说话间,外头的内侍来了,说让和尚带着那个箱子一起去大殿。

    宋北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已经透亮,而自己居然是一夜没睡。

    开始还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了之后,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再看到旁边的篓子里全是沾满血的绷带,他才意识道自己已经是个残花败柳了,顿时疲惫感涌上全身,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去吧,我睡一会。”

    说完,他就直接往旁边一趟,也不管这里是寝宫还是上书房,昏昏沉沉的便睡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睁眼一看发现上书房里三省六部居然都到齐了……

    他们正在小声讨论着关于那些粮食的事情,社稷社稷,天下最重要的便是这粮食问题,所以现在他们要干的事就是举全国之力保障这一批粮食的试种工作。

    见到宋北云醒来,赵性立刻咳嗽了一声:“宋少保,身子可还安稳?”

    宋北云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的说:“承蒙圣恩,尚不得死。”

    赵性听到承蒙圣恩四个字,当场就沉默了,因为宋北云这个狗东西又阴阳怪气……这个狗阴阳人。

    “对了,宋少保。朕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番物?还能熟知其特性?”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这满屋公卿,恨不得上去就是一拳,他那神态明摆着就是逢年过节时家中来了客人后,家长对着自己小孩说“你在学校不是学了好几首歌么,来,给X叔叔(阿姨)唱一首”。

    可这个节目宋北云怎么给他们表演?难不成告诉他们自己是未来穿越来的,这些东西在那个时代早就是烂大街的东西了,大家都知道,常识问题。

    但现在问题是皇帝开口问了,在外人面前这一点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宋北云只能开口编了。

    “我四岁那年冬日,大雪纷飞。有一天我在村口玩耍,看到一个人倒在雪地上,我连忙把他拖回家喂了热水和一些米汤,把他救了回来。而当晚,那人告诉我“你与土豆、玉米、花生有缘,终有一日你们会相见”。我说“那是什么?”那人笑道“有米似玉一年生高大草本,秆直立,不分枝,高,基部各节具气生支柱根。叶鞘具横脉、叶片扁平宽大……”

    赵性人都傻了,他昨天也看了那个册子,这些都是册子中的内容,那岂不是他也跟玉米有缘了?

    “好了好了,宋少保你快些休息吧。”

    赵性叫停宋北云之后,转头对群臣说:“就是这样。”

    能站在上书房里的臣子,那能有傻子?这一看就是糊弄人的,但宋少保既然不愿意说,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身上奇怪的事情还少了么?

    而这时,宋北云突然再次开口:“诸公,江山社稷无小事,还请诸位一定要保障这批粮食能稳步处置。这些东西产量许不是最高,但它们耐病耐寒耐旱耐涝,当有灾祸时,他们便是我中华民族尊严的保障。”

    说到这里,他再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脑门子上豆大的汗珠也开始往下滚了起来。

    这副样子当时就把赵性给吓坏了,他冲了下来也不顾体面蹲在了宋北云的面前:“你挺住啊,御医!御医!!!”

    “没事,我低血糖了,饿一天没吃。”

    “御厨!御厨!!!”

    很快,宋北云就开始嗦起了面,因为图快,所以就是简单的一碗素面,卧了个鸡蛋加了一些葱姜和酱油,但他吃得很香。

    “未来,可能会有难熬的日子。”宋北云抬起头说道:“前些日子科学院的天气统计出来了,从新历五年至今,严寒气候已经延长了三十二天,且在不断延长,预计最长每年会增加四十五到五十天的寒冷气候,若是没有耐寒作物,未来十到二十年,粮食减产已成必然。饭吃不饱,百姓会慌的,百姓一慌,动乱接踵而来。”

    宋北云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临终遗言,说得人心里酸酸的,而赵性坐在那长吁短叹。

    大宋现在虽然看上去一片平和,但真的是因为一直有人在不断补漏,因为天气的恶劣粮食的减产都已经纸面上的数据了,如果再这么下去,结合人口的暴增,饥饿很快会卷土重来的。

    “相较于诸位,我算是个年轻人了,但我还是有些话想要说。”宋北云放下面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诸位,我深信不疑的是天下有志之士前来当官,最初之希冀绝非升官发财。如今,我恳求大家,无论如何不要再让家国破碎了,眼下已经是天助大宋在这个节骨眼上送来了新的粮食,我们一鼓作气把这件事给办起来。”

867、十年4月11日 晴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老祖宗的话还真的是不骗人的。

    当拆了最后一道线,走出皇宫时,只是看了一眼外头明媚的春光,宋北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上次进入皇宫到现在,这一来一回,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

    伤还没好利索,还需要每日进行观察,虽说他自己就是个大夫出身,但医者始终不自医,他这个天下少有的“名医”现在也得遵医嘱。

    金铃儿是在正月二十二赶到的金陵,毕竟宋北云除夕给炸伤了,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可以看出来金铃儿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毕竟这一路上积雪不少,路途不顺,即便是有水泥路也足足耽搁了二十多日才抵达。

    她没有责怪宋北云,倒是把赵性好一通埋怨,而看到宋北云身上狰狞可怖的伤疤后,她也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要我说,你就少跟他混在一块,他那人从小就没个轻重也拎不清个好歹,真要是出了事,一大家子你说该是如何是好?”

    “知道啦知道啦。”宋北云捂着伤口慢慢溜达,两个多月的封闭,他感觉自己的小腿都萎缩了一圈,再不起来走走真的就得半身不遂。

    别看金铃儿现在说话老气横秋,当了娘之后也不再说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话了,但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走在街上一身翠绿的衣裳一穿,任谁也不知道她儿子都七八岁了。

    “俏俏怎样了?这些日子也都没有听见俏俏的消息。”

    “俏俏……我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金铃儿冷哼一声:“本来该是她来照顾你,毕竟她身边没有带个累赘,如今一家子孩子,大大小小的,谁也离不开,唯独俏俏那边能脱身而出,可她却说这忙那忙的,死活不想来。”

    宋北云轻笑一声:“你就别气了,她就是那个性子。”

    “什么性子不性子的,这档子事还能由着性子来?要说生意,我基金那头每日流水上百万贯。要说重要,左柔那头领兵轮训。要说忙碌,碧螺、左柔两人孩子都没满周岁,身边离不开人。她没空谁还比她有空不成?这太不像话了。”

    金铃儿越说越有气,最后眼眶都红了一圈:“你整日不在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来操持,你知道我有多难么。你那几个儿子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先生被他们气跑了好几个,学堂无奈之下甚至都登门找我说能不能给你家儿子另请高明。你说他们是惹人嫌到了什么地步才让那先生硬着头皮登我公主府的门。”

    宋北云听到这些稀碎的事情,头皮也发麻。这几年他的确是常年不在家中,过年都没几次正儿八经的回去过年的。现在好了,基本自己可以说是错过了孩子的最佳生长周期,小的那几个还好,大的那几个可谓是路上见着都不一定能认出那是自己儿子。

    “怪我。”宋北云小声说道:“有时候真的是分身乏术。”

    这倒真的不是他卖惨,而是这几年他大概就是大宋最忙的那个人了,建设完了金陵建设长安,长安差不多了,就跑去连云港,这一套下来,只不过是三个地方,可一转头却发现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人生在世真的是如白驹过隙,不经意之间时光就隆隆驶过,不管是谁都得被挟裹其中,偶尔低头看去,却也只是一地鸡毛。

    “倒也没人说你,大多都是心疼你。你是做大事的人,国与家终归是要选一边的。”金铃儿叹息道:“父王当年也是如此,老了之后才顾上家。”

    宋北云轻笑一声,来到一个路边的店家布置的桌前坐了下来,他不能乱吃东西,只是点了一壶上好的春茶,算是歇歇脚之用。

    “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心里难受的很。”金铃儿带着哭腔道:“什么时候你宋北云居然也是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了,我根本想不出来,当年不论如何你睡一觉也便是恢复了。”

    “哈哈哈,那能比么。十八九岁的年纪,那时候人都会飞呢。对了,去帮我买张报纸来看看。”

    金铃儿没有再说话,只是听从宋北云的话去给他买了一份报纸。

    最近倒是也没有什么新花样,毕竟也到了农忙的时节,大家八卦的心思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不过这报纸上倒是有一条消息挺吸引宋北云的注意,就是说东南各地最近似乎在闹不愉快,理由大概便是琼州港抢了泉州港的份额,当地不少一直在跟南洋做生意的商人有些不满意了,现在似乎在闹着要封杀琼州港。

    宋北云对于这个倒是一笑置之,因为泉州和琼州两地的港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现在暂时抢一些份额是为了激活琼州、雷州两地的生态。

    而就在他看报纸的时候,旁边的讨论声倒是让他感觉挺有趣的。

    “听说了没?之前金国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就因为私底下拿自己跟宋大人比了一声,就被抄了家。这宋大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啊,你说这金陵城的曹八爷跟宋大人谁厉害?”

    宋北云听到这个讨论,侧过脑袋看了一眼金铃儿,而金铃儿却也只是捂嘴一笑,轻轻戳了一下宋北云:“什么时候你都开始跟那些泼皮无赖相提并论了?”

    “好事。”宋北云笑着点头道:“这说明我的影响力开始在这里减退了,他们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了。这真的是好事,一个国家需要有很多英雄和楷模,但绝对不能有神。”

    百姓讨论这种问题其实很正常很正常,在他们眼里,最牛逼的人可能就是路口卖大力丸,一把能拽起两百斤石锁的牛二,什么这个爷那个爷的泼皮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他们大部分人其实没有什么对于皇帝、重臣的概念,所以这样的类比是他们在他们认知范围里的天花板之间的类比。毕竟资讯不发达、基层百姓文化素养低、眼界不太行,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如果真的是要去讨论这个问题,比如宋北云这样的人跟金陵城里最牛的泼皮作比较,其实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因为参照物都找不到……

    如果硬要比一个高下,那就只能用层级筛选的方法来了,比如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曹八爷,可能也就是垄断当地脚夫、大粪之类的人。

    这样的人往上一级,那就是当地片区的管代,也就是那些戴着红袖标整天在街上溜达的人。

    在往上,就是管代的头儿,而到这个层级其实都还是没有官身的。继续往下走,便是金陵九个区的公安衙门中的差人,这算是基层小吏,无品无级,只是吃一碗公家饭。

    从他们之后,便开始纳入了品级,公安衙门最高的是正九品,往上便是刑部、皇城司共同组成了警备巡察衙门,警察衙门最高到从七品。

    从七品之后,便是到正五品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观察使了。

    到了这里,已经可以算是登堂入室了,能在朝堂上有一定的话语空间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摸到了宋北云的边。

    但也仅仅是摸到边而已,因为即便是他们身在朝堂,但却不能够越级向宋北云汇报工作,甚至于都没资格直接求见宋北云。

    要能达到跟宋北云直接汇报工作,需要到达从四品,而从四品都是什么人?

    保和、龙图、天章、宝文、显谟、徽猷、敷文阁待制、左右谏议大夫、权六曹侍郎、诸卫将军。

    也就是说,到了侍郎、将军这个级别才有资格跟宋北云正面对话。而往上,到了从三品,那就是列阁直学士、京兆府尹、诸卫上将军、各类詹事、开国侯这个级别,才能够说跟宋北云这个人,形成一种同事关系,而且需要以下官自称。

    到了正三品,才是正儿八经宋北云的同事,而那已经是权六曹尚书的级别了。

    而宋北云身上还有个什么?中书舍人兼太子少保。

    这是什么?这就是宰相实权啊,将来太子登基,他直接位列三公。

    虽是卡死在了正三品,但实权却是一品的待遇,管辖六部,制衡三省。

    算算这里究竟隔了多少级,品分正从、正从化上中下,拿宋北云跟什么曹八爷相比,那就好像是问铃兰男子高中扛把子跟美国总统谁更牛逼一样。

    美国总统要是知道了,大概也是跟宋北云同样的反应。

    而别说什么曹八爷敢不敢动宋北云了,但凡是那位八爷听到了下头人这样讨论,他都得带着一家老小从金陵东门一路跪着搓到紫金山的路边等着宋北云出现然后磕头致歉。而宋北云如果心情好则可以隔着马车帘子让下头的侍从传达一句“知道了”,心情不好则直接纵马从他身上踏过去也是无妨。

    为什么?因为他阻挡朝廷官员去路,可能行刺杀之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别说在大宋,在任何一个国家,但凡是宋北云这个级别的去正式的国务拜访,那最次最次都是要他国宰相出城门迎接的,甚至可能是他国皇帝出城门迎接。

    比?怎么比。天底下除了皇帝,再也就没有人比他高级了,而即便是皇帝跟他也需要进行磋商而不可直接发号施令。

    “唉,对啊。”宋北云喝了一口茶,突然想了起来:“公主基金现在一年亏多少?”

    “每年递增吧。”金铃儿轻笑一声:“前年亏了八百万贯,去年亏了一千四百七十万贯,主要是黄河河道的清淤花了不少钱。”

    “嗯,还行。”宋北云点头道:“不算多,能接受。”

    “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今年我是打算想点主意,不求扭亏为盈吧,至少也得收支平衡。”

    宋北云沉默许久:“难。”

    其实倒不是不相信金铃儿,而是公主基金本身就是公益性基金,它的收益来源大部分依靠的是商人捐赠,而她的资金动向大概涵盖了四个方面,一个是民间赈灾、一个是老弱病残的生活保障、一个是妇幼保健、一个是农业补贴。

    这四个项目听着就不像挣钱的买卖,但却真切的关乎于国计民生,它虽然不需要纳税,但高额的支出却是根本无法改变的。

    全国各地的产房、护工,那些从良转业的妓女安置、丧失或尚无劳动能力者的生活保障,这都是一大笔开销。

    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社会保险性质,现在还能勉强活下去,但未来肯定是要纳入国家体系之中的。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你说你啊。”金铃儿撑着下巴笑道:“从你出山开始到今天,因你而活下来的人,没有两千万也有一千八百万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有很多人在骂你呢。”

    “骂,骂才好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天下人都骂我才是好事。天下人都捧我,那就要坏事。”

    “嗯?担心我那哥哥?”

    “他是次要,关键你得知道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衮衮诸公,现在朝中暂且还能平衡,但一旦天下人都捧我,他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改革尚未成功,要夸我,千百年后等我死了,去历史课本里夸我。”

    金铃儿抿了抿嘴却是没说话,因为她清楚的很,自家男人说的不错,只是这样倒是看起来委屈了他。

    “对了,你又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宋北云好奇的问道:“你又听见什么小道消息了?”

    “听说在山东一带有百姓造反了。”

    “哦,这个啊,我知道。”宋北云点了点头:“不会成气候的,而且那是辽国境内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你为什么确定不能成气候?”

    “哈哈哈。”宋北云慢条斯理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大子儿放在手心:“我们赌一把。”

    金铃儿呵呵一笑也摸出了一个大子:“听说那地方声势浩大,我可不信成不了气候,你宋相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能猜得准吧?”

    “行啊,那咱们赌一把就好了。”宋北云将钱拍在金铃儿手中:“回去让赵性、晏殊他们一起来赌,人多有意思。

868、十年4月15日 晴

    宋北云的兵棋推演小游戏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天,宫中一片肃杀,因为听说官家代表的叛军在绝对的优势下仍然节节败退,都已经快被打得退出关外了。

    这就直接导致大宋皇帝、天可汗、第二海军舰队元帅兼大都统赵性同志这几天的脾气格外暴躁。

    甚至于已经开始把气撒在了作为军师的晏殊身上。

    “朕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冒进不能冒进,现在好了,山东半数之地都失了。你我打得甚至都不如那个草台班子的叛军本军,人家都还据守山东稳稳妥妥,咱们却快要被打出关外了。”

    面前两个棋盘,一边是真正的山东叛军现在所处的位置,一边是他自己所率领的模拟部队。

    现在山东叛军还安安稳稳的驻扎在那边,绕着泰山一直延伸到沂蒙山脉,跟辽国的平叛大局形成掎角之势,互不相让。

    但赵性这边……身后就是渝关了,再往后走,要么就踏入宋国的领地,要么就跳海。

    宋国的领土上插满了守备旗,打是打不过的,只要宋北云部再次发起几轮进攻,晏殊就得背着赵性跳了渝关。

    “他娘的。”

    赵性叉着腰指着棋盘骂道:“这狗日的宋国在这布置这么多守备干什么?上也上不去,打也打不过。去,传令下去,把渝关外的大营都撤了,放叛军出关。”

    “官家,玩不过也不能这么耍赖的。”晏殊端着碗面坐在旁边道:“打仗我也不擅长啊,我这几天干的事不就是在你旁边喊‘官家说的对’么,怎么这黑锅也让我背了?”

    “都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你怎么就打不过宋北云了?”

    “官家你说话凭良心啊,我几时候是天下第一了?我撑死就是个江南第一。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让给宋北云吧。”

    赵性现在极端暴躁,他双手撑在棋盘上:“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辽国的平叛大军就只是把叛军压在泰山、曲阜这一代呢,我之前也是跟他们的步调一样,但不出几轮就被宋北云给打飞了,根本就不可能占的下来。”

    晏殊唆了几口面条:“地方元帅是谁?”

    “对啊,敌方元帅是谁?”赵性侧过头问枢密计议杨文广:“今日我跟你讲,再输了,老子就把你调去东北喂猪。”

    “官家……您这不是难为人么,您让我来时,手上就剩下三千人了,我为您打了三个来回,对面十五万大军。这……这……这……这除非刘秀来扔上一发天降之物才可能赢啊。”

    “少啰嗦,平叛军元帅是谁?”

    “据说是辽国二品枢密使韩琦。”

    赵性眼睛一眯:“文官?”

    晏殊连忙放下碗:“文官跟文官不一样啊,您别看我。宋北云也是文官。”

    “不是这个意思,朕的意思是辽国武将死完了?让个文官领兵?”

    赵性虽然没什么军事才能,但好歹也是个业余军事爱好者,一些基本的操作他还是知道的。这让文官领兵的事,要么是国朝之中重文轻武,导致武将凋敝,否则一般情况绝对不会让一个文官领兵的,而且就算这人能文能武,可那也是二品枢密使。

    二十出头比宋北云还年轻几岁的二品枢密使,这说明这个人是辽国皇帝心腹的中的心腹,在上都时赵性也见过他几次,厉害是真的厉害,要不是宋北云,自己差点都栽在这厮的手里。

    可越是这样动机就越成疑,为什么这个韩琦会干出这种迷惑操作呢?明明可以一口气把叛军推掉的,他为什么就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金铃儿搀着宋北云走了进来,他一进书房,看到杨文广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哟,官家请外援了?”

    “我已经说了,若是他赢不了你,就给朕滚去东北喂猪。”

    杨文广表情凝重,面带迷茫,因为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他这猪怕是喂定了。

    宋北云搬着椅子坐在了沙盘面前:“怎么?今天辽国平叛大军还没有动弹?”

    “没,已经近一个月没动了,就将这叛军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分别困守在泰山和曲阜两处。如今更是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但却始终围而不攻。”

    宋北云没有管他们那边的模拟战局,而是仔细观察着真正的战局,辽国显然没有打算进攻近在咫尺的叛军,反倒是不断增兵把他们围在了这个区域之中,口袋战术玩得贼溜。

    “一个月,叛军应该最多再撑个一两个月就断粮了。”宋北云眉头紧蹙:“你们知道断粮的叛军会干什么么?”

    赵性回头看了一眼晏殊,晏殊低头吃了一口面,瓮声瓮气道:“吃人。”

    “冬天之后,把叛军驱赶到没什么余粮的地方围困起来。”宋北云一只手在下巴上捏了捏:“啧啧啧,狠人啊。人是叛军吃的,好处是辽国得的。”

    “几个意思?”赵性也逐渐意识到了这里头的诡异:“你是说辽国故意把叛军赶到那里去吃人?”

    宋北云没有做声,而赵性倒是打了个冷颤:“佛宝奴他娘的够狠啊,你让朕是干不出来的。”

    “佛宝奴的狠,那可是真的狠。”金铃儿这时说话了:“我不懂打仗,但我懂佛宝奴。她能干的出来。”

    宋北云支撑着身子,把上头的旗帜稍微排列了一下位置,然后皱着眉头过了很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吐出四个字:“灭孔清源。”

    这四个字一出来,现场顿时肃静了起来,大家都是读的圣贤书,内心对山东孔家再是不忿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一些香火情。

    而如今这一出,立刻让人感觉浑身都爬满了蚂蚁,上上下下都不自在了起来。

    宋灭佛、辽灭孔、金灭道,一下子佛释道都被干了个元气大伤啊。

    “哎呀……麻烦了。”宋北云抱着胳膊思索一阵后说道:“怕不是他们要闹大革命了。”

    如果这次辽国的意图就是灭孔,那么换言之他们就是要跟宋国一样开启百家争鸣时代,而宋辽两国的情况不一样,辽国如果强行要开这个副本,那么接踵而来的可能会是十余年的动荡。

    但如果他们成了,中华大地突然就会出现两个以唯物主义思想为主导的大国……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宋北云不敢随便下定论,但如果两方走的路线稍有偏差的话……听说过德国工人党和毛子工人党的故事吗?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么长久的时候,辽国此时此刻正在借刀杀人除掉整个儒家的根据地。

    而不管未来怎么样,只要这件事他们办成了,辽国基本就可以确定自己是正统王朝了。

    换而言之,在宋北云谋求统一的时候,辽国也在干同样的事情。

    “这可不能让他们成功。”宋北云用力的拍着桌子:“封建社会是时候该完蛋了。”

    说完,宋北云直起身子:“杨文广。”

    “卑职在!”

    “命你带五万人马,即刻前往山东。”宋北云将一面旗帜插在泰山上:“出兵的名义就是护卫中原华夏之根本,一刀切进去,绕开辽国的防线。在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肃清辽国叛军。”

    赵性眨巴着眼睛:“不对吧,咱们留着孔家有什么用?要我说,这孔家没了也就没了。”

    “孔家没了,你华夏正统就没法说了!圆的扁的就是辽国拿捏了,你真以为他们肃清孔家是单纯看他们不顺眼?现在孔家之所以左右摇摆,就是因为有不少人倾向大宋。你失了正统,以后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谈判桌上,你就没有了先机。”宋北云叹气道:“你们真的是觉得拳头大就能忽略这个正统的地位么?”

    争统这件事,输了正统的就是非法政权,哪怕对方再弱小,正统就是正统。纵观历史,少数民族政权最忌惮的就是正统的名分,甚至未来都可能出现诸如匈奴奉汉正朔,匈奴便成为统一的多民族的中国的一部分。

    资治通鉴中曰:“秦王坚锐意欲取江东,阳平公融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黩武,未有不亡者。且国家本戎狄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微弱仅存,然中华正统,天意必不绝之。”

    胡三省在资治通鉴注文解释里说:“言天要中国正朔相传,不归夷狄也。”

    换句话说,没有这个正统,人家不认你是中国。到时候宋就成了南蛮!如果那时候强行统一,就成了南蛮入侵。那到时候处境可以参考蒙元,人家真会干你的。

    如今让杨文广率兵五万,直捣黄龙。名义就是保护中华正统之根脉不遭涂炭,事出急,只因心系中华,事后必会登门谢罪。

    至于贸然进犯他国这件事,还是那句话,情急之下嘛,为了防止中华文明的根源被叛军祸害,等结束之后宋国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绝对不会耍赖装死。

    “五万人够不够?”赵性突然抬头问道:“禁军二十万呢,多整点。”

    “五万大宋精锐禁军,打特么几万地方叛军,你还要多少?”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虎符刚要扔给杨文广,却回头发现赵性也在那掏虎符。

    “哎!你那个是母的,朕这个才是公的。你那个母的碰到朕这个公的,就不好使了。”赵性将虎符扔给杨文广:“你立刻点兵点将,兵部和枢密批文随后就到。”

    杨文广是个军人,他才不管谁身上掏出来的虎符,只要是虎符他就认。当即便钝足行礼,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皇宫。

    “话说,辽国会不会因此跟咱开战啊?”

    “开啊。”宋北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盯着沙盘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宋统的呼声更高,他们贸然挑起战争,我们就参她一笔,说辽神宗意图割裂中华,雄兵百万试图与大宋划江而治,大宋断然拒绝,是以匡扶中华统一之名与辽国渡江作战,输赢各安天命,中华不可分割。”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的脏!”赵性啐了一口:“死的也说成活的。”

    “那怎么办呢。”宋北云叹气道:“我估计这么一出完了,佛宝奴会来抓我。”

    “那你怎么打算?”

    宋北云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看金铃儿:“跑路!”

    “你身体行不行?”

    “行也行,不行也得行。真被抓住了,我不死也半条命没了。”宋北云咳嗽了几声道:“她发脾气不说还一哭二闹三上吊。”

    听到这个词,赵性和晏殊立刻心领神会、感同身受。

    “那我便不留你了。”赵性沉吟片刻:“过些日子我去看你啊……”

    “谢主隆恩,但是免了。你可安稳点吧,马上大宋要进入第二阶段了,你安安稳稳的把控局面,求求你了。”宋北云说完,握住金铃儿的手:“剩下的事,晏殊搞定应该不难,我休假去了哈。”

    “你真的就把麻烦扔给我们,你自己享福去呗?”晏殊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真的都不当人了。”

    宋北云才不管那些,带着金铃儿就往外跑……

    跑路这件事一定要快准稳狠,不然等着瞧吧,等到事情一出来,辽国那边一旦反应过来,佛宝奴非把宋北云活吃了不可。

    而且跑路也不能直接去长安,还得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不然就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吧。

    大宋出兵的速度非常快,新的军制讲究的就是快速反应,从点兵点将到粮草符的发放,再到大军出发也只不过一天而已。

    因为现在不需要从发兵地调集良才,而是使用粮草符从各地军管粮仓调粮,所以只要极少的粮草就可以启动,沿途进行补给,再在前线最后一段进行提前部署,准备好相应的资源。

    这样大军轻装上阵,速度极快,随便怎么都能打出奇兵的效果。

    不过这都不是宋北云该考虑的事了,他得跑路……

    “你完蛋了。”金铃儿坐在马车里对宋北云说道:“到时候佛宝奴非杀了你不可。”

    “杀吧,怪就怪她是辽皇而我是宋臣。”宋北云苦笑道:“要是能早点统一就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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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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