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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41、九年7月13日 雨

    天底下有很多事是说不清楚的,后人看史书是什么感觉,现在的人自是不会知道,啼笑皆非也好是唏嘘感叹也罢,就像今日之金国,究竟会沦为笑柄还是成为一声叹息,谁也说不得。

    不过说来说去,终究都是咎由自取吧。

    换上便服的完颜皇帝跟着赵性在金京里九弯十八拐的,他惊叹于赵性对这里的熟悉,也扼腕于自己对这里的陌生。

    这是他的城是他的国,而他却如此陌生,反倒要一个他国的皇帝带着他走街串巷,何等的荒谬何等的唏嘘。

    “到了。”

    赵性提起拐杖指了指一家连门面都没有的铺子,然后喜滋滋的说:“这里的狍子,美的很。特别你得尝尝腊的和红焖的。”

    他也没等完颜皇帝开口便径直走了进去,坐下之后那老板懒洋洋的出来,瞧了他二人一眼,悻悻说道:“两位,今日打烊了。”

    赵性才不废话,一张大宋宝钞拍在桌上:“两条大腿,一腊一炖。”

    “好叻,客官!里面请,时候挺长,我这便去为二位买些酒来。”

    完颜皇帝愕然的看着匆匆跑出去买酒的老板儿子,诧异的问道:“这般也行?”

    这地方自然是没有什么单间雅座,赵性便径直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坐下时还牵动了脚上的肿胀,疼的嗷了一声。

    “你这老头。”赵性感慨了一句,然后喊道:“店家,给整点小菜,你们这北方的酸瓜还有没有啊?整一碟啊!”

    “来了来了。”

    一大碗切好的酸黄瓜摆在了桌子前,赵性夹起一根咬了一口,极酸的味道让他眯起了眼睛:“好好好,这酸瓜可以,你去忙吧。今个儿好好弄啊,弄好了爷有赏。”

    那店家听完自然是千恩万谢,高高兴兴的就去忙活了起来。

    “宫里可没有这。”赵性又夹起一根放入嘴里:“我寻思着我要是个娘们,保不齐是得生儿子的,毕竟人都说是酸儿辣女嘛。”

    心情沉重的完颜皇帝生生让他给整笑出了声音,歪着头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古怪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古怪,古怪到根本就不像一个皇帝。

    “刚才你问我为何这也行。老头,你这一看就是出身贵族,不沾烟火气。小老百姓一辈子也便是个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这里头样样都离不开钱,千恨万恨没人会跟钱过不去,一张钞票拍出去,别说打烊了,就是腿儿瘸了都得挣扎着起来。”

    赵性一句话说完,外头小童已经将酒打来,放在了他们桌上,赵性开了酒刚要下筷子,就见老板又从里头出来,拿出了一大碗切好的卤水鹅肠摆在了桌上让他二人下酒。

    “吃。”赵性对着完颜皇帝点了点筷子:“这东西下酒一绝。”

    完颜皇帝几时吃过这东西,什么肠子下水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皇帝该吃的东西,他犹豫再三却发现赵性已经一口鹅肠一口酒,滋得美味无比。

    终究是饿了一天,被对面那个饿死鬼投胎一般的赵性这么一勾搭,完颜皇帝到底是忍不住了便小小的尝了一口,吃到嘴里后却觉得这东西虽是上不得台面,但却着实咸鲜脆爽,忍不住便又多吃了几口。

    “别光吃菜啊,喝酒啊!”

    赵性提起酒坛子给完颜皇帝倒了一杯:“这光吃菜不喝酒,你要在我们那吃席得跟小孩一桌。”

    完颜皇帝听罢哈哈大笑,端起酒喝了一大口。

    酒么,不是什么好久,但倒也是滋味浓厚,透着北方苍茫大地之豪迈。

    一口酒下去,完颜皇帝突然又想到这金国已是昨日烟云,不禁悲从中来,轻叹一声。

    “行了行了,天下之大事,自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该是合一之时了。”赵性夹着一根肠,满嘴油水的说:“你也别悲叹了。这一来呢,我也不会把你当亡国之君对待,二来呢,我也不怕你卷土重来。”

    “为何不怕?”

    “你猜这几日我在干什么?”

    这谁能猜测,又不是他赵性肚子里的蛔虫。

    “我啊,把你京城逛了个遍。”赵性笑着说:“瘸着逛的,疼掉我半条命。也没看什么,就看了看周遭的百姓日子过的怎样,看了看仓里的粮食够不够,还看了看出城逃难的人多不多。你猜怎么着。”

    完颜皇帝好奇的看着他,等待他下半段的答案。

    “百姓日子一如往常,粮仓里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下个月中便有五十船的粮食到港了。出城的倒是有,但逃的却没有。那这说明两个问题了。”

    “请赐教。”

    赵性慢条斯理的倒了杯酒:“这一个呢,便是百姓不怕宋军。二来呢,你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完颜皇帝手一抖:“何……何以见得……”

    “为君者,见民如见山,山动则天崩地裂。这山都没动呢,你上哪东山再起去?靠那几个连夜逃跑的将军?还是靠那些左右摇摆的富商?亦或是世家子弟和官员贵胄?”

    现在赵性是真的对宋北云的军队督查制度深切的感觉到佩服,以往不管胜利还是失败,只要官兵一入城,哪个不是如狼似虎的将一座城搅合得天翻地覆,夺人钱财、拿人粮食、****女,把百姓的活路都给断绝了,滔天的巨恨摆在那,憋着一股劲儿就等一个人振臂高呼了。

    可现在军队入城,严格执行纪律,别说掠劫了,就是扰民都没有,当天黄昏宋军入城,改朝换代。第二天一早百姓的包子铺照常开业,有些睡得早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改金换宋了,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老早就准备好了炮仗,一大清早便开始点炮仗送瘟神喜迎宋军。

    至于老百姓到底怕不怕,赵性这几天走了一大圈,还真别说,从一开始坚持贯彻的仁宋之策还真的是发挥了奇效,所到之处就没有听过一人说大宋的不是。

    大概就是因为口碑的力量,大宋接管金上京时顺利无比,接管之后有人的确是在城中放出风声说宋国军队会开始掠劫。

    但还没等到第二天宋军休沐呢,他们军中的白帽子们就三人一组开始在街上巡查了,哪怕是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士兵见到他们都立刻清醒了过来,不敢有半分造次。

    至今为止,未有一起纵兵扰民之事发生更未有一起行凶之事出现。

    这到第三日,百姓彻底放下了心来,毕竟生活终究是要继续的,该上工的得上工,该出摊的得出摊,不出几日整个金上京便恢复了往常。

    没有了民愤,金国自然就没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所谓的复辟也不过就是一句笑话。

    “而且你们全盘汉化的好啊。”赵性端起酒杯敬了完颜皇帝一杯:“若是没有全盘汉化,语言不通肯定是要出事的。”

    说起这个全盘汉化,赵性就想放声大笑,这件事跟宋北云关系有但不大,因为在他之前金国就已经在汉化了,为的就是跟中原王朝争统。

    谁知道这种汉化的最后结果的确是统了,统得理所当然、统得毫无障碍。

    完颜皇帝听到这里倒也是没什么气性了,因为正如赵性所说,金国把自己的气数耗尽了,没了什么都没了,金国从今往后只能在史书之中,再也无金国之数了。

    王朝气数尽了,上至衮衮诸公,下至黎民百姓竟是无人眷恋,虽是有那遗老遗少,但他们的眷恋却做不得数,因为他们眷恋的并非是金国而是在金国享的那荣华富贵。

    如今荣华富贵作了古,他们也不过就是敲骨吸髓之后咂摸着嘴回味的人罢了。

    正说着话呢,厨房来了响动,老板将一大砂锅还咕噜着泡儿狍肉端了上来,香味浓郁,勾人馋虫。

    赵性忙不迭的夹起一块吹了吹便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宋北云老早便说过,和平时考虑问题要自上而下,战乱时考虑问题要自下而上。”

    “哦?这是如何个说法?”

    “其实我也是悟了很久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个贪官理论,就是和平时得先考虑官,让这帮瘪犊子吃饱了,下头的民才能吃饱。”

    完颜皇帝又是笑了起来:“谬论。”

    “但是管用,你看看金国,法度严格但屡禁不止。”赵性点头道:“你知大宋怎样反腐么。”

    “怎样?”

    “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只抓贪污不管行贿。”

    “那岂不是……”

    “别急,还没说完。但抓受贿。”

    “可行贿受贿此等之事如此私密……”完颜皇帝皱起眉头:“你怎样抓?”

    “别出事。”赵性笑道:“别出事,这眼睛就是闭着的,出了事嘛……呵呵。”

    “有效?”

    “有效。”赵性点头道:“这没写入律法但深谙人性,当官的又怕又贪,所以他们收了钱就会盯着事,最后既是办了事又发了财。”

    “那最后不都肥了商人?”

    “商人。”赵性诡异一笑,用筷子敲了敲砂锅:“你看这一锅狍肉,哪一块会被最先吃掉呀?”

    完颜皇帝眼睛豁然睁大:“你们这些南蛮子……心是真黑。”

    “北佬别废话,你看看你们都烂成啥了。用宋北云的话说就是天底下就没什么好法子能跟人根骨里的卑劣去较量,既是较量不过,那不如就围三厥一,最后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唉……”

    完颜皇帝长叹一声,他就是来硬的,但最终却发现上上下下黑成了一炉炭,只有他最后被架在那个炉上烤。

    “对了,方才你说有何事与我商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赵性轻轻的敲了几下桌子:“无非就是邀你共管天下。”

    这句话让完颜皇帝把吃下去的肉都给吐出来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赵性,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这次来金国……我真的是不能往外说,说出去史家这么一记,我要成千年大笑话了。”赵性无奈的摇摇头:“家天下之权太重了,需要有人去遏制。”

    “如何遏制?”

    “一人主政,多人辅政。无论是发兵也好还是重大要务也好,需全员通过方可执行。任何人,即便是我也不可轻易发动战争。”赵性认真的说道:“亦或者即便是我死了,国家仍能继续运转。”

    “容朕……我三思。”完颜皇帝抚着额头:“我有些不得解。”

    “不着急,别说你了,我也是懵的。”赵性点头道:“这肯定不能一下子就成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雕琢,但我觉得你多少是个皇帝,虽然不太成功吧,但心智眼光天下无几人能比,更不是金钱能动。”

    “我谢谢你夸我哦。”

    “不客气。”

    完颜皇帝哭笑不得,但其实他心中是真的被面前这个混账一般的东西给震撼到了,一个皇帝说出这种话来,他就已经可以对自己说自己输的不冤了。

    这个宋国皇帝不着调的外表之下,绝对是藏着属于他的雄图伟略。

    “咱们得看清楚一点,对吧。”赵性拍着胸脯说道:“谁都想自家的天下千秋万代,但自周后,天下便再无四百年之朝代了。即便是大汉朝,加上蜀汉也不过五百之数。盛世大唐之国祚也不过三百之数。你说说吧,就这么个轮回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你如何打算?”

    “我没想过程,就想着结果了。”赵性沉默片刻,吃了块肉:“我要我中华万寿无疆。”

    这句话说的完颜皇帝热血沸腾的,差点都忘记了他自己是个亡国之君了,恨不得当场就骑着他那已经死去多年的追风在战场上干上一番。

    “该如何做?”

    “别急。”赵性抿了口酒:“这件事咱们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因为一个弄不好大一统基业就得毁掉。你不着急死吧?”

    完颜皇帝被这混账给气笑了:“朕才四十七,不急着死。”

    “那就行,这事可能还得要个十年,你这阶段先好好学习。”赵性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上前:“青龙苑的报名表,你填一下。”

842、九年7月24日 大风

    大宋第一舰队因为海上大风浪而不得不停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避风口。

    然后全团吃烧肉。

    因为船上有医学院的学生,他们可不止研究伤病还研究那些大大小小的牲口,研究这帮玩意的起源、研究它们的身体、研究它们的繁衍,而所有被他们研究过的东西,都成了大锅里的肉。

    农学院的那帮家伙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植物,大部分是有毒的,而有那一部分有虫蛀或者鸟兽蚕食的也都被弄来当成了食物。

    这样船上的食物一直就没有缺过,而且他们还弄到了一只巨大的海鱼,那鱼的味道不好,但油脂格外丰富,在被研究之后他们发现这些鱼提供的油脂,很符合古籍里记录的鲛人油的设定。

    他们将油脂分离出来用木桶装了起来,而那些并不是太好吃的肉则被盐腌了起来,挂在船边上风干。

    舰队不缺盐也不缺绿叶子菜,甚至在海上都不缺新鲜的食材,主要还真就是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的功劳,他们可是不光种菜,还用铁链拖拽海藻,因为他们发现大部分海藻都是可以吃的,而且味道还真的不错,特别是炖汤时加一些干海藻磨成的粉,滋味那叫一个丰满。

    “一路走来,吃胖了十斤,这叫什么事。”大黑牛拿着一坛子酒喝了一口:“这酒,不太好啊。”

    不过他也知道酒的滋味不是他能选择的,在这茫茫大海上能喝到酒那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真得感谢那帮整日折腾的书生,他们真的是用尽了一切法子在折腾那些动植物。

    当然,相比较在大宋的日子,现在的生活也只能叫做是苦中作乐。

    外头的风雨交加,旁边的韩先生正在篝火旁撰写着他的心血之书,不少读书人也都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誊写笔记,这些东西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东西将来可能会成为世界上最宝贝的财产之一。

    不过这对大黑牛这种糙汉来说,意义不大。他就惦记着风雨什么时候能停,不然老被困在这里也不叫个事。

    “我去方便。”

    大黑牛站起来走到外头,冒着雨来到一棵大树下,这裤子刚脱下来,一支箭就从黑暗中嗖的一声窜了过来。

    生生钉在了大黑牛的胸口,他把当时就起身把箭那么一拔,吹了一声呼哨就冲向了箭来的方向。

    对面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胸口吃了一箭后还能如此健步如飞,草丛中一阵骚动,显然是要逃跑了。

    但那袭击之人哪里是大黑牛的对手,这家伙别看让他读书跟要他狗命一眼,但在战场上他可就是无人能敌的大狗熊,这家伙的体能本就异于常人,再加他身高腿长,跑起来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袭击者。

    他一个飞扑上去把人扑倒,对方想要反击,但却被他一巴掌给轮晕了过去,然后便被像提着小鸡仔一样给拎出了树林子。

    这时后头的哨兵也赶到,看到大黑牛手上提着一个人,连忙便簇拥了上来。

    “狗日的,敢用箭射老子。”

    他说着拿起手中的箭头看了一眼,纯就是木头上头绑着一块磨尖的石头。

    “就这?”

    大黑牛不屑的笑了笑,不过却也不敢再一个人躲到一边去拉屎了,因为这样的箭的确不能穿透他里层的软甲,但这要是怼到了脸上脖子上可也不是好玩的。

    所以他也只能无奈的让人把这个袭击者送到韩先生那里,而自己则在哨兵的眼皮子底下拉了一泡。

    “看你娘个头,没看过男人拉屎啊?”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撇了大条,等到回去时,那个野人一般的袭击者已经醒来了,手上正捧着一个饭盒在疯狂吃饭,韩先生坐在一边看样子倒也是安全。

    “韩先生,我差点让他怼了个对穿,你还让他吃饭啊!”

    韩先生仰起头看了大黑牛一眼:“没事吧。”

    “事倒是没事,我就不穿软甲都没啥事,就是这事太气人。”

    “没事就好。”韩先生递上一块毛巾:“把头脸擦擦。”

    大黑牛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他不明白为什么韩先生要救下这个小畜生,这种袭击者绑到船上去祭天就好了。

    “生气了?”韩先生笑了起来:“这孩子应当是当地土人。”

    “土人就能随便动手?”

    “你若是有事,那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你不是没事么。我们先弄清楚这一片是归谁管的,再弄清楚这地方到底是哪里,若是他们愿意结交那便结交,愿意贸易那就贸易,若是都不愿意,我们便走。去目的地再说。”

    “若是他们要打呢?”

    韩先生一个眼神,旁边的卫兵立刻拉动了枪栓,咔哒的上膛声响了起来,韩先生这时轻声道:“那就打嘛。”

    这么一番解释大黑牛才消了气,而那个小个子土人也吃完了饭,他看到周围都是牛高马大的陌生人,眼神中还是有些恐惧的。

    韩先生倒是笑着对他比划了一阵,不过奈何语言不通,所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等到了第二天一早时,哨兵说营地被数百个土人给包围了。

    韩先生走上台子看了一眼,然后也不多废话,然后就让那个被俘虏的小孩抱着一大堆吃的东西走了。

    大黑牛好奇,但却没有问,因为他知道自己比不得韩先生聪明,这个时候问问题也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那个小孩离开之后没多久,就有一个比较强壮的土人领着他来到了营地前,在全副戒备的哨兵面前他毫无惧色的喊着话,不多一会儿就陆续有人抬来了一头活野猪摆在了营地的地上,接着人便退去了。

    “有戏!”

    韩先生眼睛一亮,便立刻吩咐人准备好货物,然后以百人为单位开始搜索这些土人的痕迹,最终他们在一个山谷中找到了一个非常原始的村落。

    不过他们并没有贸然进入,因为韩先生吩咐找到之后只需要留下记号便成,贸然闯入会惊扰了当地的主人,但不进入却要探查周围的痕迹,首先要看是否有大面积的耕种,因为如果是大面积的耕种就说明他们是定居者,而如果没有那就可能是流民或者是游牧民。还有就是有没有洞窟、神庙、高台之类看上去没什么用但却被他们非常重视的地方,因为如果有,他们就可能是一个祭祀文明。

    可能韩先生是人类第一个文明研究员吧,他把一路上的记录都归纳了起来,还将不同特点的文明进行了归类,总而言之他认为最好打交道的就是农耕文明,农耕文明自带好客属性,而最难对付的文明就是自带祭祀属性的宗教类的文明,他们会很容易被冒犯,而且极好战。

    当天下午时去探查的人返回了,他们把侦查的情报都告诉了韩先生,当听到他们并没有高台并有大概上千亩的田地时,韩先生的心算了放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韩先生亲自带着三百余人还有各类货物前往了那个村落之中。

    他在进入其中之后,隔着很远就对一个正在耕种的土人挥手,而那土人在见到他之后第一时间便是跑回了村子,接着村子里的男人们几乎都来了。

    他们看上去很紧张,但看到韩先生只有一个人倒是稍微放松了警惕。

    还是昨天那个抬野猪的精壮汉子走了出来,来到韩先生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圈,而韩先生倒也是早有准备,他拿出了昨晚画好的画,里头有那头野猪,还有两个人一手拿鱼一手拿菜在那交换的图片。

    虽然语言不通,但以物易物却显然是通用的语言,那个汉子点了点头,给韩先生让开了一条去村里的路。

    韩先生这时喊了一声,周围早就准备好的将士全部站起身来,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货物来到韩先生身后,而为了打消对方的紧张感,韩先生率先取下一个包裹,然后将一瓶玻璃瓶的橘子罐头拧了开来,率先喝了一口再递给了那个汉子。

    汉子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勇士毕竟是勇士,端起来就往嘴里倒,那股甘甜的滋味瞬间就让他激动了起来,他将没喝完的罐头递给其他的族人,那些土人每个人都喝了一口,每个人似乎都高兴了起来。

    果不其然,宋北云说过甜味是人类共同的安慰剂,这一点真的是诚不欺人。

    他们很快就被带入了村落里,大黑牛也看到了昨天那个射他的小兔崽子,他走上前那小子立刻打了个哆嗦,而大黑牛比划着自己胸口,大意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射自己。

    而那小子却直接跑进了木屋之中,然后却拿出了一个熊样的木雕,指了指木雕又指了指大黑牛。

    旁边的士兵笑得都快活不成了,那意思便是他被人当成了熊瞎子……

    不过这也难怪,就他那个体型往那一蹲,还真的挺像个熊瞎子。

    大黑牛叹了一声,回头骂道:“老子他娘的算是倒了霉。”

    “个儿大嘛。”

    而这时那孩子的母亲跑了,害怕的将他抱在怀里,警惕的看着大黑牛。

    “真的……他娘的。”大黑牛骂骂咧咧的说道:“算了,老子被你射一箭也算是缘分。”

    说完他从腰上解开自己的生存刀扔向那个小子:“送你了。”

    那小孩可能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所以显得格外瘦小,他接到大黑牛扔过来的东西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好奇的拔出了刀,却看到是这样一把精致的武器,当时他就兴奋的大叫着跑了,跑去给自己的伙伴们炫耀他得到了礼物。

    而此刻,韩先生正和那个汉子坐在一件树屋下头,两人的交流都是用比划,不过到底是韩先生聪明呢,他学习的速度非常惊人,很快就总结出了这个汉子所说的语言规律,开始模仿了起来。

    对方可能惊愕于韩先生的学习能力,所以很好奇的开始与他简短的对话了起来。

    很快,韩先生就知道了诸如种子、肉、蔬菜等等之类简单词汇的发音,他将这些记录在了本子上后,就开始跟这位头人尝试沟通了起来。

    很多事情的开端,都是因为黑暗森林法则,两个文明之间更是如此,一开始的接触谁都是小心翼翼,因为语言和讯息不通畅,只要有一丁点摩擦可能发生的就是灭族之战,但每每当一方开始学习起对方的语言后,摩擦的概率就会降低许多。

    人们总是习惯于用刀枪说话,却常常忘了人类最原始最本能的沟通方式,用嘴。

    “他们要粮食和工具,会用黄金和宝石来换。但是我说能不能在交换的时候给我们一点种子。”

    结束了一天的探访之后,大宋仍是用老三样打开了局面,美味的食物、精良的工具和结实的布匹。

    而对面开口要的东西也无非就是这些,当然……他们什么都想要,但却给不起那么大的价码,总体说来他们还是很穷的。

    “那他们怎的说?”

    “当然可以。”韩先生吃着一块烤肉说道:“不过我也就交流到这个程度罢了,后头复杂的东西我还不会。”

    “我看到他们种了很多古怪的粮食,会不会就是大帅说的高产的粮食啊?”

    “不知道,全弄回去。”

    贸易嘛,那就甩开手脚干,他们在虾夷等来的补给可是近乎恐怖的数量,大多都是铁器工具这类在大宋不值钱但在这种地方就是神器的东西。

    至于是不是什么新种子,管它那许多。用科学院那帮人的话说,能整回去的都整回去,整不回去的想办法也整回去,那些没见过的书,大树整不回去就把小树连根给挖回去,路上死活不管,能活多少是多少。

    “这个树胶好古怪。”这时旁边一个农学院的研究员说道:“这个是他们用来做鞋子的东西,我没见过这般有弹性的东西,他们跟我比划说是从南方带来的。”

    韩先生沉默了片刻,仰起头说道:“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些日子,想办法学习一下他们的语言,然后邀请他们带我们南下,当做向导。我想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应当是最快的法子了,尽可能避免冲突,黑牛。”

    “在。”

    “护卫的事情你可要干好,多长点心,莫要再让人当熊罴给射了。”

    顿时,营房之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843、九年7月25日 晴

    说这盛夏之日啊,天气倒是多变,昨日还是风雨交加,今日便是清空朗朗。

    金京之中正值繁忙,宋金辽三国已经在做最后交接,各方大佬都汇聚一堂,即便是身在洛阳的辽皇也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宋国重臣宋北云和辽监察院左监察使韩琦。

    如今韩琦因主持辽国变法已经成了辽国最年轻的二品大员,论品级已经要比宋北云高了。

    按照两国对等原则,宋北云都没资格跟他说话的那种,毕竟从宋北云出京开始,他的品级就不能超过正三品了。

    但问题是韩琦不傻,虽是一路跟宋北云同行,但他是能避开就避开,哪怕是无奈碰上面也都是点头之交,绝对不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用什么品级之类的去约束宋北云这类的人,那就是开玩笑,而且陛下都三番五次的告诫手底下的人不要去招惹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他记仇的很。

    “胡闹!”

    宋北云指着赵性的鼻子骂道:“没有陆上支援,没有后勤补给,你就真敢御驾亲征!这是金国一塌糊涂,要是稍微有点能耐的对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说你要是被抓了,后头怎么办?”

    赵性在旁边用一根芦苇编蝈蝈,死活好赖是不接宋北云的嘴,他反正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挨骂是肯定的,更狠的话他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宋北云的斥责对他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

    “你真的是……”宋北云用力拍着桌子:“混账东西!”

    “当时我就兴头上说了一嘴,没想到他们真的集结了,都骑虎难下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是皇帝!你的话就是金口玉律,就是死命令。我早就跟你说过,军中无戏言,你兴头上的一句话就是冲锋的号角,你三十多岁了,怎么还学不会三思而行?”

    堂堂一国君主,被人给当儿子一般的训着,这说出去要闹笑话的,但偏偏这过来过去的人权当没听见,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赵性长出一口气:“你看我都瘸了。”

    赵性现在的活动范围就只能在这别苑的小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了,他明明之前都已经好转了,也没有再吃那些个海味,但这红肿疼痛却一直消退不下去。

    “脚拿出来!”

    宋北云蹲在赵性面前拿出一套工具,看着赵性滋哇乱叫的把脚给伸了出来,他伸手按了一下。

    当时那一下差点把赵性给送走,喊得就跟杀猪一样。

    宋北云倒是也不废话,先是直接一管子麻药怼了进去,然后用锋利的手术刀把他的皮肤给破开了,最后用消过毒的镊子从赵性的脚趾头里取出了数十颗血糊糊的石子儿样的东西,然后拿出了酒精……

    “这很疼吧。”

    “有麻药。”宋北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倒上了酒精清洗起伤口上。

    赵性只感觉伤口处有些凉,他还咧嘴笑呢,可还没等几个呼吸的时间,突然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汹涌而来,他一扭头扑到在了床榻上,双手死死拽住床单,嘴里啊啊啊的叫。

    最后等伤口清理好了,上了白药,宋北云将他的脚丫子包裹了起来,这才算让赵性捡回了一条命,但床单却是已经被撕扯开了一个破洞。

    缓了好一会儿,赵性终究是回过神来了,看着小碟子里那些从他脚趾头里取出来的东西,好奇的问道:“这……”

    “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不吃海鲜,你倒是在这吃铁锅炖大鹅、吃飞龙炖蘑菇,山珍海味倒是过瘾了哦?”

    “那都不能吃?”

    “何止不能吃。”宋北云用酒精在旁边洗手时说道:“从今往后,酒也跟你没关系了,特别是黄酒,你碰都不能碰。碰一次你就瘸一次,最后彻底瘫痪在床。”

    听到事情原来会这么严重,赵性的脸都白了,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问道:“那米酒呢?米酒可以啊?”

    “都说了,是酒就不行,黄酒尤其。还得减糖、减肉,鸡鸭鱼牛羊统统得少吃。”

    “那跟死了有啥区别?”

    “该。”

    这时外头通报说辽国皇帝特使前面面见宋皇,商讨金国后续管理之事。

    宋北云甩了甩手便要离开。

    “你不在这啊?”

    “这种事我怎么好去旁听,他来的是特使又不是皇帝。”宋北云将自己的医药箱重新装好拎了起来:“完事之后你告诉我就成。”

    走出去时,他刚好跟那特使擦肩而过,特使不是别人正是辽国的“宋北云”,那个一路上跟真宋北云说话不到三句的韩琦。

    “可以啊。”宋北云看着他笑道:“耶律皇帝居然让韩大人来谈,看来是打算寸步不让了。”

    韩琦心中一惊,连忙朝宋北云拱手道:“宋辽兄弟之国,那自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宋北云轻笑一声,却也是没说话便转身离开了,而韩琦却不自觉的一把冷汗甩了出来。

    就刚才那宋北云,跟人的压迫感太强了,甚至比任何一个皇帝都要强几分,让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提不起。这幸好今日之谈判他不参加,否则韩琦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赢下宋北云这个外交场上的老牌名宿。

    走出别苑,宋北云脚步一转便上了轿子,他要去皇宫中瞧上一瞧。

    而此刻就在旁边的茶楼中,汇聚着几个金国本地的大混混,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泼皮,那可都是在金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算得上是一方豪强。

    这几人为首的便是一名朱姓男子,他本名朱常,后因那名字不好听而改为了朱文定。这朱文定在宋军进城的第一时间就投靠了大宋,如今倒也算是平稳过度了,而且相比较之前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佬扶持的人,他的实力并没有损失,而且现在大宋腾不出手收拾市井里的混乱,现在这金京之中可能就属他一手遮天了。

    当然,他们这个天,大概也便是井中的那个天,只是他们意识不到罢了,毕竟金京的百姓都怕他,而他也觉得自己现在非常了不得,除了大宋的皇帝,下头可能也就是他了。

    “朱五爷,听说那人就是宋北云呢。”

    “哦?你这都知道?”

    “那日他入城的时候,哥几个亲眼见了。”

    “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也不过就是个皇帝的使唤人。”朱文定翘起二郎腿调侃了起来:“这听他们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祖宗呢。”

    周围人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但这时旁边倒有一个人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朝他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却是轻笑了起来,继续喝他的小酒吃他的小菜,毕竟这种市井小民的闲言碎语,恐怕就连宋大人本人都不计较。

    “小子,你刚才是不是瞪人了?”

    这时,旁边朱文定那一桌有个醉醺醺的汉子走了上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抽出腰间的佩刀插在了桌子上:“我就问问你瞧个啥?”

    “我瞧你们一个个大言不惭挺有趣的。”

    “好小子,这要不是如今是大宋的天下,我肯定一刀割了你那舌头。”

    醉汉的话让朱文定扬起了手:“行了,老九。差不多得了。”

    听了朱文定的话,那醉汉气咻咻的将刀拔出来就要走,但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拽住了,他诧异的回过头却发现正是这个宋里宋气的年轻男子。

    “是你要割我舌头?”

    “嘿!老子还不信了。”说完这醉汉便拔刀而出,但下一刻没见怎样,他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下巴磕在了桌上,嘴唇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滋滋的往外冒。

    这一下可是惊动了隔壁桌那些个大大小小的泼皮,他们站起身涌到这边,那朱文定此刻还算镇定,只是冷笑着问道:“这位伙计,我们没有什么仇怨吧?你来找茬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们弟兄了?”

    “我问你。”喝酒的青年站起身:“方才你们说了些什么,可还记得?”

    “我们说的可多,不知这位伙计是指哪一句?”

    “哪一句都不成。”

    话音刚落,腰间匕首瞬间出鞘,架在了朱文定的脖子上:“若是让我再听见你说宋大人一句不是,我让你人头落地。”

    朱文定当时那一下酒气全醒了过来,脖子上寒气逼人的匕首已经让他的皮肤隐约作痛,而从刚才那一瞬间的身手来看,这人绝非等闲高手。

    “这位大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吧?”

    这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这里当暗哨的小鱼,本来以他的定力不会因为他人的只字片语就如此恼火,但架不住他们字字句句都在诽谤宋北云,他满肚子气积压在那里无处可去,这帮人居然还上门挑衅。

    可谓是不知死活!

    “我不与你废话,若是还有下次,定杀不饶。”小鱼的匕首在手心这么一转,桌子的一角就被齐刷刷的切了下来。

    而他也潇洒的拂袖转身。

    等他走了之后,朱文定站在那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这时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却站了起身,跟上了小鱼的步伐。

    “好家伙,真是在朱爷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而小鱼快速下楼之后,直接与别人交接换班,然后单人单骑追上了宋北云的轿子。

    “这是怎么了?谁让我小鱼气鼓鼓的了?”

    宋北云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看着小鱼气呼呼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让赵性给骂了?”

    “若是让官家骂了,我心中自然是不会有不忿。我就想不明白,那些个市井泼皮,怎样也胆敢开口诽谤大人您的不是,若不是皇命在身,我非要将他们杀个干净不可。”

    “哎呀。”宋北云笑着摇头道:“你啊,几时候变得如此意气用事了。”

    小鱼抿着嘴不说话,看那样子显然还是在生气。

    但宋北云倒是咧开嘴呵呵一笑:“小鱼啊,你真是越长大越回去了,以前你在金陵时可是很沉得住气的。”

    “那时的宋大人也还没有如今的成就,无名小辈不知也属实正常。”

    “哈哈……”宋北云朗声一笑:“你这孩子……行了行了,晚上我请你喝酒可以了吧?不气了不气了。”

    小鱼轻声嗯了一声,但还是显得闷闷不乐。

    不过宋北云可完全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感觉,到了他这样的位置要是还去追究一些小混混,那岂不是掉了价,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混混见到他都是双腿打哆嗦,更无须说其他的了。至于那些市井之徒的评论,评就评了,他们的见识就摆在那,搭理了反倒是输了。

    只是小鱼这越来越女性化的性格却是让宋北云有些无奈,以前小鱼不是这样的,但随着年龄增大,他现在会开始使小性子发小脾气了,倒让人有几分无奈。

    一行人来到金国皇宫,宋北云落轿之后径直便走了进去,门口的守卫都没有阻拦的意思,而他背着手走到金国皇宫的大殿之后,倒是无由来的叹息了一声:“我这一生从未去过金国,倒是可惜。”

    小鱼在旁诧异道:“宋大人,您如今不就在金国?”

    “嗯?”宋北云侧过头看着他:“你好好想想,如今在哪?”

    小鱼恍然大悟,扇了自己一巴掌:“小鱼失言了。”

    “唉,打自己干什么嘛。”宋北云拍了拍他的头:“我也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倒也不是遗憾,毕竟金国最迟也就是这两年了,只是没想到官家让这件事提前了许多。”

    宋北云轻笑着,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千算万算,都不如这煌煌天命。”

    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甘啊,他千算万算,最终都比不过这天意,什么徐徐图之、什么不动如山,通通不如一场阴差阳错。

    走到龙椅旁边,宋北云轻轻拍了拍:“小鱼啊,你说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怎么天底下那么多人就争着抢着要呢。”

    “小鱼不知……”

    “罢了。”宋北云摆了摆手:“走吧,咱们继续逛逛。你还在为了几个小泼皮生气呢?”

    “已经不气了……”

    “不气就好,下次遇到这种人一笑置之就好,他们不配。”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过也不对,凭空被喷子骂也很难受的对吧?”

    “对!”

    宋北云点头道:“走,给我小鱼报仇去。”

    “啊?”小鱼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宋大人……”

    “我这个人,心眼小,睚眦必报。那帮人居然气着我小鱼了,我可不开心的。”宋北云甩着手中的扇子:“江湖事江湖办怎么样?”

    “别说你不行啊。”宋北云侧过脸看着小鱼:“反正也没什么事干,我来这里也只是单纯的不让赵性吃了韩琦的亏,韩琦可是高手,剩下的嘛,我也就当是来玩闹一场了。走吧,先去皇宫里头转一圈,我打算把这里改成一个博物馆。”

    “博物馆?”

    “对啊,就是陈列珍宝的地方。”宋北云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不是皇家宝库而是国家博物馆,我要把金国的历史保留下来。”

    “为何?小鱼不解……”

    “嗯。”宋北云笑道:“因为这都是属于大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啊,就这么失传了很可惜的,保留他们的文化种子,一来是告诉子孙后代和平来之不易,二来是提醒他们以史为鉴不要重蹈覆辙。”

844、九年7月26日 晴

    “我说,你是不是过了点?”

    赵性端着一个碗,碗里装着大半碗白米饭,还有一些萝卜、笋瓜和白菜叶子。

    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大锅炖肉,新鲜弄来的夏野猪,还有那一盘子据说是天下顶级美味的鸡茸哈什蚂,以及价值十五贯的凤尾扒犴鼻。

    宋北云本身就是个爱吃的,如今来了这大东北,经佛宝奴介绍推荐了这些菜,他自然是要试上一试的,而过几日妙言也会来老家看看,毕竟这地方以后会叫哈尔滨。

    “你是不是没瘸够?”宋北云给自己碗里添了一大勺子汤:“这东西是你能吃的?”

    “操!”赵性把筷子一扔:“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你吓唬谁,饿你三天看你吃不吃。”

    赵性心中委屈极了,看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他只能白菜萝卜吃着,但没有法子瘸腿的疼痛实在是辗转反侧,如今稍好了一些,总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可宋北云实在也太不像个人了,狗还是他狗,这人居然当着自己面来吃这些珍馐美味,一边吃还一边评论,弄得人心中直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对了,昨天韩琦过来跟你聊了什么?”

    “无非就是那些破事。”赵性不动声色的往自己碗里夹了一颗猴头菇,好像没事人一样的说道:“就是洽谈金国分治之后的管辖问题,因为大宋与金国不接壤,所以此地算是飞地,他的意思是达成一个协议,大宋将这里托于辽国管辖,税收五五开。”

    “挺会玩。”宋北云不动声色的把他碗里的猴头菇夹了出来,好像没事人一样说道:“土地不在自己手上,税收多少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

    “朕的意思也是这样,但飞地的管辖的确是个问题,中间毕竟隔着一个辽国。所以朕的意思是将金国完整交付辽国,但需要辽国用燕云十六州和山东来换,我们吃亏就吃亏一点。”

    “我觉得行。”宋北云一筷子打飞赵性要夹肉的手,然后说道:“不过这件事辽国恐怕很难同意,他们是既想吃掉故土又想独霸中原。”

    赵性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夹出一块肥瘦相间的野猪肉塞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是啊,他说需要跟你耶律娘子通报一声,我寻思着这事他们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免谈。”

    “有没有备选方案?”宋北云把那一盆子肉端到了自己面前,将面前碗里的饭哗啦一下倒扣了进去,拿着汤匙吃了起来:“我更希望看到能一步一步的往北扩张。”

    “有,不过对面肯定不同意。”赵性伸出勺子在宋北云的饭盆里连汤带油的扣了一大勺:“就是直接把中原三路归还大宋,凭什么你辽国能够荣归故土,我大宋却还还不能?”

    “那肯定是不成的,放弃了洛、长、郑三角区,辽国的经济就得崩了,他们死活高低是不可能同意的。”宋北云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盆里的饭,打了个饱嗝一抹嘴:“他们的经济区就在那一片,没了中原辽国真的得上山打猎了。”

    “朕也是这么觉着,不过到时候看看他们那边怎么选吧。不过话说你为何不参与谈判?”

    宋北云倒了一杯凉茶端在手中也不喝,沉吟许久后说道:“首先在这种事上我是需要避嫌的,其次如果我参与进谈判,那可能会出现不好的舆论导向。”

    “什么导向?”

    “赵性是个傀儡皇帝,大宋朝的实权在宋北云手中。”宋北云笑了一声道:“别怀疑,辽国也不是没有主导舆论的能力。”

    “这样啊……”赵性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朕就说朕身体不适,所有事务全权交于你处置呢?”

    “我算老几。”宋北云嗤笑道:“我一个外派的臣子,只是因为靠的比较近而过来协助一下当朝天子,既不是宰相也不是枢密使,我凭什么全权处置。对等原则你忘了?佛宝奴在这里,能跟她说上话的只有你。而且即便是枢密使,我也只是负责像韩琦一样传达皇帝意愿。”

    “头疼……”

    “头疼归头疼,不过宋辽之间以后免不得出现这种摩擦,特别是未来联合舰队出现之后,新土地的开发权拓展权、资源优先权等等,权能冲突可多着呢,这些都是要坐在谈判桌上谈的。”

    “什么时候才能统一啊……”

    “要等到双方意识形态无限趋同,民族认同感达到巅峰的时候,亦或者完全背道而驰,双方出现严重到触及底线的分歧。不然谁先开战谁就得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挑起内战的罪名可是要背上很多年的。”

    赵性叹了口气,这件事现在看来是没有办法的,现在的问题是宋辽两国都认为自己是中华正统,辽国甚至还要更正统一些,战争肯定是最差的结果,因为它可能会摧毁有史以来中华文明最稳定最快速的黄金时代,那最后统一了能继续发展还好,可要是趁着内战时被外族趁虚而入给打了个空门,那真的是谁发起内战谁遗臭万年。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考虑事情的模式就已经不能用朴素价值观去衡量了,很多事情真的是他娘的身不由己。

    “等会干什么去?这些日子朕都要闲出味儿了,给朕屁股底下塞两个鸡蛋,小鸡都快孵出来了。”

    “吃啊,你再使劲吃啊。到时候全身瘫痪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可有的你孵蛋了。”

    “别废话了,快点想个好去处。”

    “你脚丫子行不行?昨日才开的刀。”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拄个拐就行了。”

    贪玩是赵性的本性,这一点他是天下有数的,这人只要一旦没了正经事干,那就会想着到处浪,这次金国的事就是他浪出来的。

    虽说是阴差阳错吧,但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运气是真的还挺不错,似乎福王的福气都转移到了赵性身上一般。

    “我倒是没什么事干,不过昨天小鱼被人惹生气了,今天打算跟他们江湖事江湖了。”

    “哦?”赵性一听就来了兴致:“给我说说,快点快点。”

    宋北云一边喝着茶一边把昨日小鱼气鼓鼓的原因说了出来,赵性听完表情扭曲:“就这?”

    “就这。”

    “没意思,你我这样的人去跟当地的泼皮计较,那他娘的不是给他们脸上贴金了?你也是够无趣的,这种事也去沾染。”

    宋北云哈哈大笑:“这不为了哄小鱼么。”

    “行了行了,这事你便莫要去折腾了,我吩咐人去处置就是了。”赵性手一挥:“别给老子丢人了。”

    宋北云也是哈哈直乐,而赵性则轻轻敲着桌子:“以后碰见这种事,哄哄就得了,别真去干,拉低身份的很,犯不上的。”

    “知道啦。”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阵:“你现在看来挺无聊,倒不如我安排一场围猎怎样?”

    “围猎?”

    “对啊,你和辽国皇帝猎场上见分晓。”

    “我他妈有病是吧?她那是契丹人,马背上长大的。我跟她比打猎,你咋不让她跟我比绣花呢?”

    宋北云眉头紧锁:“你还有这手艺?”

    “嗯。”赵性点头:“我还会织毛衣,你要不要?我给你织一条围巾。”

    “你可少恶心我了。”宋北云笑着说道:“咋没见过你绣花?”

    赵性见他不信,费劲的拄拐站起身来到一个柜子前头,拿出里头的装备,上头是秀了一半的缠枝莲,赵性拿起彩线用针在头上蹭了蹭,坐在饭桌前就开始绣了起来。

    “这绣花讲究心细手沉,不然一块上好的料子拆一次可就没用了,而且这用色得大胆,人家都说红配绿塞狗屎,但你瞧我这红配绿,土出了艳丽。”

    “哎呀妈耶……”宋北云挡住眼睛:“你这都整成东方不败了。”

    “东方不败是谁?”

    “没谁,随口一说而已。”宋北云靠在桌前劈手夺过赵性手上的绢布:“让人看见你可比我跟小瘪三打架丢人多了。”

    “修身养性呢,咋个就丢人了?”

    “行吧,不过我还是给你们安排一场围猎吧,凑在一起玩玩也是不错的。”

    “随便你吧,你安排就是了,反正我先说话,要是谁笑话老子,老子可翻脸的。”

    这围猎本来就是自古帝王展示勇猛的方法之一,不过赵性这厮还没上阵人先怂了,不过这大夏天的安排一场围猎其实也还挺有意思。

    而且佛宝奴也心心念念能在故土上来上这么一场围猎,所以宋北云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她之后,立刻就得到了积极的响应。

    不光是围猎,佛宝奴因为本来就是属于游猎民族出身,所以他们对这种东西的了解更多,所以除了围猎活动之外,还有盛大的开夏祭。

    本来这是需要辽国皇帝带上鹿皮头套扮演傻狍子的,但佛宝奴以权谋私把这一项给去掉了。

    不过活动还是很盛大的,当天提出当天就开始筹划了起来,街市上到傍晚时就已经开始进行装点了,而且从金国投降到今天的宵禁也正式取消了。

    要说宋北云最喜欢佛宝奴哪一点,那肯定就是这雷厉风行的性格了,只是对她来说这次的开夏祭并不是那么完满,第一是因为现在都快立秋了,开夏有点晚了,第二就是宋北云提出这次开夏祭必须要进行文化融合。

    也就是说本来辽国的春祭和冬捕两项最盛大的祭祀活动,现在要把汉元素加进去了。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不过现在能不能完美拿回大辽的龙兴之地可全在这次会晤了。

    对于故土的渴望大于一切,所以辽国基本就是属于能妥协的都妥协了,不就是更改开夏祭的流程么,改就完事了!

    不过这种事仍是要两方人碰头商议的,于是现在就成了宋北云和韩琦之间的沟通了。

    但宋北云似乎很忙,没时间跟韩琦面对面,只是托人转递了一个章程给韩琦,上头清晰列出了开夏祭的各类条目。

    韩琦看完之后,他可不敢轻易拿主意便在当天晚上就转交给了佛宝奴。

    佛宝奴看完之后大骂宋北云:“这简直便是杀人诛心!”

    韩琦在下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因为那份章程里的典礼模式几乎就没有了一丁点契丹人的风貌了,完全就是汉人的模板。

    “这便是宋北云!”

    佛宝奴将章程撇在了地上:“这便是他那杀人诛心的谋略!”

    “那陛下,我们否了便是。”

    “否了?你以为否了就没事了?”佛宝奴冷笑起来:“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这头否了,他那头就能以大宋之名开办夏祭,到时百姓不明所以,久而久之便是以为这夏祭是那宋人的东西了!”

    “陛下……臣以为以如今之势,我大辽完全可以参与其中,但要与他们谈。”

    “谈什么?我告诉你,那狗人出了章程就是不打算谈了!你以为这是商量?这便是告知我辽国一声罢了。”

    佛宝奴肝都要气炸了,宋北云这狗东西欺人太甚了,但偏偏自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要么辽国参加,挂着辽国祭典的羊头去卖大宋夏祭的狗肉。

    要么,辽国连个名都没有,直接就是走宋人形式的夏祭。

    横竖这一刀都是躲不过的,要么辽国都不参加也行,可以去辽国国内自己举办啊,宋国可没阻拦。

    但问题是佛宝奴的终极目标就是夺回故土啊!这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回来的东西。

    “宋北云!!!”

    佛宝奴将桌子上的烛台扔到了地上,气到脸色发红。

    韩琦苦笑一声,他哪里能不知道现在这个状态呢,这位陛下现在可是真正的生气了,但却也只能生气。

    “去……给我召宋北云来!”

    很快,宋北云就被召到了辽国这边的别苑之中,佛宝奴倬在书几后,头也不抬的问道:“临安侯,见朕为何不跪?”

    “你也配?”宋北云嗤笑起来:“天大地大,谁敢让我跪?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佛宝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气急败坏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最后恐怕要被周围的看笑话了。

    但这时她不能怂,只能铁青着脸看向宋北云:“你可知这是何地?”

    “你这是哪里不重要,我只知道你现在所处之地是大宋领土。怎么着?你是要开战是么?来啊来啊,你现在就下旨发兵。”

    韩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声道:“陛下,臣内急,先去方便一下……”

845、九年7月27日 晴

    “同样的话我跟赵性也说过一次,我既然让大宋的节日里加入你契丹的元素,那契丹的节日里就不可能去汉化。”

    宋北云双手撑在台子上很严肃的说道:“我不允许任何人给老子玩文化割裂这一套,本来一个国家有两个甚至三个朝廷就是有问题,只是现在暂时没办法处理,不然你以为还能由得你在这跟我发脾气?”

    “你是不是就是知道欺负我?”

    “在民族大义面前任何个人的情怀都不值一提,我宋北云不想被历史黑一笔,我要在这辈子的时间内把未来五百年的基业给打下来。这是我的目标,也是我必须达成的事业,谁都不能拦着我,如果你真的要来硬的,那这个皇帝你不要当了。”

    佛宝奴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本身就好哭,今天又被宋北云顶在脑门子上说了这么重的话,心里头立刻就不好受了起来。

    但是对于宋北云来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管关系怎么样都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他当年从小山村里走出来时就确立的目标是不能为任何人所动的。

    他可以不要金钱、权力,甚至连名声都可以不要,但谁在这上头挡他的路,谁就是敌人,不管是赵性还是佛宝奴。因为在民族面前,个人的得失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曾经的世界里的中国把封建主义玩到了极致,但那又怎么样?该被人撕成碎片就被人撕成碎片,曾经站在世界顶端又怎样,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一句再见都不会说。

    既然他现在被历史选中来修正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那他即便是为了不让后代在读到历史时感慨一句“如果当时”,他也必须要将完整的健全的大一统社会基础打下来,用他认为的最科学的理念来冲击掉封建社会的污垢。

    房间不是很隔音,韩琦在外头站着,里头的对话声他听得很清楚,特别是那句“拿着个皇帝你不要当了”,真的是让他这个从小就受到天地君亲师教育的经典文人受到了如天雷一般的冲击。

    他不是很明白,但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力量,而一贯强势的辽国皇帝陛下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的力量。

    “他真有这么强吗?”

    这个疑问此刻在韩琦心中升起,不过很快便就消散了,虽然对宋北云了解的并不多,但毫无以为他就是有这个能耐的。

    而接踵而来的疑问就是他说的另外一句“未来五百年的基业”,天下人人都期望自己的国家能千秋万代,但谁也不敢大放厥词说自己的基业能有数百年,风云交替、兴衰迭代,这便是规则,所以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宋北云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去说出这种话,而他又打算用怎样的方式去践行他的话。

    这时宋北云拉开门走了出来,韩琦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陛下在哭鼻子,他也不敢进去,所以脚下一扭,跟上的宋北云的脚步:“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第二天,佛宝奴当真同意在开夏祭中大量使用汉元素,并且跟赵性共同确立了每年夏至日和冬至日分别增加两个节日,便是辽国传统的开夏节和冬捕节。

    至于韩琦,他则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纸,纸张上写着一条树状的社会结构分布图,从昨夜到现在,他就一直盯着这张随手写下的纸在研究,连一刻都没有休息。

    世上最难的事,便是把自己的想法装入别人脑袋中和把别人的钱装入自己的荷包中,因为每个人所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教育方向不同,甚至于核心知识都不同,所以想接纳一个新的概念,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教育要从完整三观还没形成的孩子开始,因为当三观一旦确立,再想改变无异于登天。

    如今韩琦就面临着这样,他昨天只是打算跟宋北云聊一聊有关宋辽的事情,但宋北云倒也一点也不避讳的跟他讲了许多现行社会的弊端和对未来的畅想。

    这一番谈话让韩琦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领域,他虽然也抗拒,但他无法辩驳,而作为一个成熟的学者和智者,他深切的知道如果一样东西自己抗拒但却无法辩驳时,那就证明可能是自己错了。

    当然,他也无法证明宋北云说的是对的,所以现在他就像魔怔一般在研究宋北云告诉他的一套社会运行体系。

    “家长制、长官意志、一言堂、终身制、等级观念、宗派观念、乡老制度……”

    这些名词把韩琦折磨得翻来覆去,如果说这样的概念都是错的,那么岂不是自周以来的国朝运行制度都是错的?

    他在想办法辩驳宋北云,但越是深入进去越觉得这其中的问题还真的是很严重,别的不说就说一言堂和乡老制,这不光是宋国,辽国其实也深受其害,一言堂让新的理念和制度被一次次的否决,乡老制让法度无法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而相对的,社会公有制却能很好的解决这样的问题,虽然仍然不能很好的解决等级制度,但却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瓦解小团体和个人垄断机制的出现。

    韩琦不但写得一手好字而且速记的能耐也十分了得,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把宋北云的讲话给搬了下来,但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就是里头很多的名词他无法理解。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学霸碰到了一道无法解答的题目,那种抓心挠肝、那种烦躁焦虑让他浑身难受。

    看了看窗外,发现时间尚早,他索性整理了一番仪容,起身直奔向了宋国使团所在之地。

    进入其中后他说明了来意,宋北云也召他进去后,他才拍了拍身上可能有的灰尘,很庄重的走了进去。

    不过一进去就发现大宋皇帝陛下居然也在,他正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个硕大的白萝卜正在盖章,韩琦立刻低下头当做什么都看到。

    “你们聊。”赵性夹着自己要签署的一大堆东西起身:“我去找耶律大兄了。”

    韩琦等到赵性走了之后才抬手对宋北云拱手道:“宋先生,我前来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番。”

    宋北云一只手撑在脑袋上打着哈欠:“韩大人请坐,昨日通宵畅谈,你不困啊?我命都差点去掉了半条。”

    韩琦讪讪一笑:“不得其解,怎敢入眠。”

    说着他便来到桌前,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我有几个词,始终不达其意,还望宋大人能赐教。”

    “哪个?”

    “请说。”

    “先是垄断,国家独营难道不是垄断?为何国家可行但私人却不可行?”

    “啊,这个。”宋北云坐直了身子:“我们说通俗一些,就用米面粮油来说。”

    韩琦快速的拿起笔和一瓶墨水,宋北云看到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昨日我就想送你了,但发现没带在身上。”

    这钢笔是工坊当年试制钢笔时的验证品,因为缺少橡胶,所以里头的墨水管是用极珍贵的岭南虫胶所制,至今存世的钢笔也就只有六支,宋北云手中的便是其中一支,晏殊那有一支、已故的赵相有一支、丁相有一支,长安、金陵、铜陵三处科学院的院长各一支,剩下就连宋辽两国皇帝都没有。

    “这……这太珍贵了。”

    “嗨,这能算什么珍贵呢。”宋北云笑着说道:“韩大人值得。”

    等韩琦学会钢笔的使用方法之后,他试着写了几个字,觉得顺滑无比,比自己那蘸水笔不知道好用了多少,不过他也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所以写字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使劲儿,比对他婆娘还要温柔。

    “米面粮油掌控于国家之手,在他人看来也如同是垄断一般,但其实不然,其中差别就在于是否可控。”

    “可控?”

    “是啊,可控。就如盐铁要被掌握在国家之手一般,关乎国计民生之物,若是落在了私人的手中,会出现怎样的情况,你可知道?”

    “价格飞涨,名不聊生。”

    “不是哦。”宋北云哈哈一笑:“飞涨也不至于,甚至开始时还会猛降,直到一家独大者把其他竞争者击败后,价格才会开始涨。而且也不会飞涨,会将将好卡在那一条让人难受但却也不是不能活下去的线上。五十文一斤新粮,你觉得贵,那这边有二十文一斤的陈粮,你还能与隔壁陈二凑一块买,买十斤送一斤,贵是贵了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遇到灾荒年可就不同了,前些年宋辽突遭旱灾,你可还记得家乡粮价?”

    “涨了有两成吧。”

    “那两成是运费。”宋北云笑道:“相比较而言米价相对便宜,两成无关痛痒。但若非是掌控于国家之手,价钱可能还是次要的,哪怕是垄断者也不会涨到天上去,但关键是你能不能买的到。”

    “嗯?何解?”

    “即便是垄断者也不会胡来,但下头的人会胡来,因为上层垄断者要的只是钱,会出现不同区域的竞价购粮,你西北荒芜之地跟杭州苏州竞价,你还买的到粮吗?村里的首富和百姓竞价,百姓还买的到粮吗?一层层的盘剥下来,粮食到不了下头,这就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是更深层次的极端功利社会问题了,社会开始会自主的淘汰掉所有它认为没有生存价值的人。但你作为治国者,我问你,那些老弱病残,他该不该能不能活在世上,他有没有这个权力?”

    “那自然是有,人之本应为善,善者应宽厚,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精明干练之人该活、老弱病残者也当活,道家曰万物刍狗,佛陀曰众生平等。”

    “那就是了,那垄断会逐渐把社会带入到极端功利的方向去,他们会淘汰掉末尾的人,因为那些人没有价值和意义。”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道:“我们既要避免吃大锅饭混日子,也要避免这样残忍的社会淘汰制。治国者当以建设均富天下为己任而不是只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若是只以价值衡量一个人的意义,那天下近八成的人是要被筛选出去的,这不合理也不合适。”

    “也便是说,一国而治,更多需要考虑的便是怎样让所有人都活下去活更好?”

    “对。至于你肯定要问,如果商人垄断,杀了不就行了么?”

    韩琦讪笑,他的确是想问。

    而宋北云沉吟片刻:“若我是商人,你给钱足够,我能将砍我头的刀卖给你。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刻警惕时刻拿捏,一个健全的国家不能没有任何行业,治大国如烹小鲜,简单粗暴的去处置不光会浪费了一锅好食材,还可能中毒。”

    “那该如何呢?”

    “划出一道红线,红线之内严防死守,红线之外让他们去狗咬狗。”宋北云给的答案很明确了:“你眼瞧着那只狗要赢了,就给他一棍子。这杀狗的刀不好找,棍子还找不着么?”

    韩琦眼睛灼灼发亮:“我明白了!”

    之后,他把自己想要问的几个问题都问了一番,宋北云也很爽快的给出了答案,感觉他就是在传道受业解惑,没有带上任何一丁点私心,可以说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这番谈话不光涉及到了商人,还有国家、皇权、民族等等非常敏感的问题,宋北云却一丁点都没有避讳,甚至公开的就说了,如今一个国家两个朝廷就是扭曲的就是不正常的,未来迟早有一日中国会是完整的中国,没有谁灭掉谁,有的只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之后建设起来的崭新国家,汉人是国家的一部分、契丹人是国家的一部分、女真人也是甚至草原人、吐蕃人都是。

    这是历代帝王都心心念念的宏图伟业,但宋北云的想法却要细致许多,韩琦在得知他的想法之后,虽然还不太明白,却大受震撼。

    而此后在准备祭典的这段日子里,韩琦隔三差五就要夹着个本子往宋北云屋里钻。

    直到有一天佛宝奴将他喊到了面前:“你是不是通宋了?你离宋北云远一点!他会蛊惑人心的,你离开他远一点啊!”

    “陛下,臣不认为宋大人是蛊惑人心,当下的确要以经济发展为前提,以物质文明进步为依托。要坚定不移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扭住发展经济建设不动摇,不断夯实社会物质基础之后逐渐建设起具有大中华文明特点的全新社会框架,完善……”

    “停!你不许再去找宋北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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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中秋节快乐!

846、九年8月9日 晴

    今日,宋辽金三国终于是交接完毕了,最终暂时还是保持现有的模式,虽然佛宝奴非常想要这已经被改名为会宁的金上京,但却根本无法拿出中原三地的代价去交换。

    这里虽然的确可以跟辽国的龙兴之地连成一片,但实际意义远不如中原三路的价值大,没有了会宁也就是心里难过,没有了中原,辽国得回白头山里去抓野鸡。

    但她其实心中也明白,这种事除非宋国是个软柿子,否则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搁置争议,由宋国掌管会宁府。

    不过几个港口倒是全部归属辽国管辖,这些地方也是宋北云眼红的地界,可是如果为了这几个还没成形的港口而放弃哈尔滨和整个北极圈,宋北云认为这件事得不偿失。

    毕竟现在可还没有什么苏俄帝国,再往北除了一些土著人可都是广袤的西伯利亚无人区,未来那里必然要成为远东资源中心,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因为辽国之前的腐败问题,宋北云没有启用任何一个金国原有的官员,而是直接从金陵和长安两地划拨出了大量的基层官员,而一些相对重要的岗位则是进行了分流制来应对当地的一系列政务问题。

    当然也有一些岗位是会从当地进行选拔的,比如治安岗位,很多基层的维持人员相对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负责人进行了一番大换血并设置了警备衙门负责会宁府的治安问题。

    这日,朱爷一如既往的在城中酒楼里与朋友消遣,突然就听见楼下一阵嘈杂之声,他上前看了一眼,发现竟是曾经的衙门差头儿正带着人往上走。

    朱爷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一副东道主的模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赶紧上去坐坐。”

    那差头铁青着脸跟着朱爷上了楼,往酒席间这么一坐将佩刀往桌上这么一拍,冷脸却不做声。

    “刘爸爸,这是什么个意思啊?您怎么这副脸色呢?”

    “你问我?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那差头冷冷说道:“上头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三日之内到警备衙门去投案,过期不候。”

    这朱爷脚下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上,诧异之余,他赶紧起身追问道:“刘爸爸,这是玩的哪出啊?”

    “我他娘的哪知道,如今这已经不是大金的天下了,是大宋的天下。大宋想要办你,难不成还得给你打个招呼不成?”

    朱爷差点给他给跪下,这些日子他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别说没像往常那样去祸害人,就连门都不怎么出,最常干的事就是在酒楼里醉生梦死,没有干一丁点违规的事情。

    “事情我知会你了,明日你要是不去,可就别怪老哥哥对不住了。”

    差头说完提起刀便走了下去,只留下他朱爷坐在那仔细回忆这些日子究竟干了些什么。

    回想起来,似乎除了小半个月前跟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发生了次口角,可怎么看那个娘们唧唧的家伙都不像是个什么厉害的官。

    除了那次之外也便是再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时候旁边的人上来劝慰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反正就只能坐在那里不断回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而与此同时,外头正有一队宋兵正在集结,他们此行将要去周遭的山中剿匪,因为金国的投降,有一部分遗老遗少和不愿意交出兵权的将军直接便落草为寇去了,为了地区的安定,这段时间城防士兵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

    这帮士兵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人,看着挺普通但每隔一阵子就会带回来一众俘虏外加一大堆收缴的武器。

    而他们不管是从效率也好还是从作战方式也好,大部分都是敌人闻所未闻的。

    “用北海军来剿匪,你可是太奢侈了。”

    “这不是以前的北海军。”宋北云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这是北海集团军。”

    赵性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朕怎么不太明白呢?”

    “北海军不是正儿八经的作战部队是军官部队,它的主要任务是向全国各个军队中输送指挥人才,现在北海新军已经更名为长安军事学院,但是北海军的番号还是保留的,这是新的北海军,又叫北海集团军,整个北方的作战任务都会放在他们身上。以区别东、南两部的军区划分。北海军不再是你认为的北海军了。”

    赵性眉头一扬:“要组建南海军了?”

    “差不多了。”宋北云起身:“案子已经呈去金陵了,那边也给了批复,番号很快就下来了。”

    “朕居然都不知道。”

    宋北云懒得骂他了,但他老是往枪口上撞,不过好在这句话说完之后,赵性也知道自己似乎又在找骂,连忙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

    别看这北海军是新组建的,但人可不是新人,这里可都是精锐战士,一部分是抽调长安的防卫部队一部分是抽调东海军、一部分是抽调金陵城的内卫部队,算是三方精锐的汇合,这帮人要么是从草原战场上轮换下来的,要么是打过两金战争的、要么是参与过大大小小卫戍战的,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到这个破烂地方收拾一群土匪,对他们来说就只能是叫磨合期。

    看着每日一队队的士兵出城,晚上一队队的士兵入城,周围几百里范围内很快就别说土匪了,恐怕连耗子都得被抓干净,之前还说多少个俘虏积攒多少军功,到后头估计要多少只耗子尾巴才能换军功了。

    不够这些事都是一些支线剧情,倒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反倒是过几天即将到来的开夏祭。

    这不是两国皇帝第一次共同举行祭典,但却是两国皇帝第一次举办共同的祭典。

    这一次的象征意义是史无前例的,所以这次开夏祭的规格非常高,高到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就连赵性都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管住自己的嘴,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一个瘸子皇帝。

    至于佛宝奴那边,她这些日子也比较忙,见宋北云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倒是韩琦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来过了,不过这种事任其自然吧,毕竟宋北云的理念那用颠覆两个字来形容都是客气的,关键稍微根深蒂固一点的那都算是叫一个挖坟掘墓了,韩琦没办法接受也实属人之常情,并无责怪他的意思。

    “关于城区规划这方面。”宋北云展开金京的地图,摸着下巴说道:“我打算在北城区打造一个大学城以吸纳整个北方的学子,就参照金陵学院的规模来建设。而毗邻大学城的位置就是这边的工厂区,将工业和商业隔离开,让这个大学城主要服务的对象是工业区,以此来提高整个北方的竞争力。”

    “这有什么好竞争的。”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赵性一眼,笑着说道:“如今宋辽两国人口加在一起已经有一万万四千多万了,加上没有被统计到的和一些偏远地段以及周围的移民,在十年内人口就可能要翻一番,之后每三十年就会翻一番,只要保证和平和粮食,一百年内人口突破十万万,怕不怕?”

    赵性沉默了许久:“朕恐怕看不到了。”

    “看不到也不妨碍你去做好准备,以后所有的计划都得按照百年来做单位,最少也得是五十年。你看不到终究有人能看到,每一代都要在大框架的基础上来进行修正,大宋是没有参考之物的,必须得一点点的摸索出来,所以现在所有的规划都是在为了未来。”

    赵性轻轻点头。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古往今来会有那么多励精图治的人累到英年早逝了,真的太累了。”

    “累了?”赵性笑着问道:“那就歇啊。”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话就说出来了,也不过过脑子想想。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我可是公认的懒人。”宋北云轻轻摇头道:“人生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走上一条未曾预料的道路。”

    而就在他们聊天时,外头有人进来通报。

    “宋大人,外头有人前来寻你。”

    “谁?”

    “一个俏丽女子,她不肯说,就说让你出去见她就知道了。”

    赵性面色古怪的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欠风流债了?”

    “胡说八道。”宋北云把地图递给赵性:“就算真有什么风流债,又有几个人敢找到我脸上来?”

    不过宋北云还真猜不到到底是哪个俏丽女子来找他,在他印象里敢找他不报名号的女人可真的没几个。

    他走出门,刚一出大门就见到一身穿红衣的女子坐在狮子门口的铜狮子上,她手中抱着一柄剑,靠在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模样悠哉。

    “师兄!”

    “我就猜到是你了。”

    无忧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嘿嘿,有没有想师妹啊。”

    “你咋还没嫁人?”

    “我不跟你玩了。”无忧顿时变了脸,气呼呼的说道:“天地那么大,我才不要嫁人呢,又没几个我看得上的男人。”

    “行了行了,你怎么就跑到我这来了?”

    “我啊,这次可不是乱跑。”无忧指着不远处的马车:“这次我可是带人来的。”

    “谁啊?你新认识的漂亮小姑娘?”

    “想什么呢。”

    正说话间,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里头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宋北云愣了半天,然后眨巴了几下眼睛,霎时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你居然还活着。”

    这是宋北云能蹦出来的第一句话,但脑袋上很快就吃了个脑瓜崩。

    “时隔十二年,你走时候都老成那样了,现在居然还活着。”宋北云指着老头:“我是万万没想到啊。”

    “少废话。”老头子背着手往屋里走。

    宋北云也不敢说什么,紧随其后也背着手往里走,走过侍卫时还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啊?”

    而那些侍卫被骂了却也不害怕,反倒是在他走了之后高兴的交头接耳起来,毕竟谁见过宋北云如此怂的模样,那可是个在皇帝面前都敢破口大骂的人,如今整得像个儿子。

    走进内屋,老头坐在了主位上,无忧站在他身边,宋北云站在堂前左顾右盼:“不用下跪吧,咱们没有这个规矩对吧?”

    “怎么?是看着老头子还活着你很失望?”

    “话么,倒也不是这么说。”宋北云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你走的时候,我十六岁。现在我都二十八了,你居然又出现了,一下子情绪上有点缓不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宋北云内心还是很激动的,因为这人不是别人,那可是授业恩师,自己能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其实八成都是拜他所赐。而且两人从以前开始就没少一起干坏事,不管是偷尸体解剖也好,还是模拟国家交替也罢,反正都是杀头的事。

    现在想来,真的是有几分怀念。

    而且当年他留书出走时,已经老得像一块破抹布了,宋北云一度大不敬的以为他就会像那种家里养了很多年的老猫一样,在临死前要想尽办法走出家门。

    可谁曾想……这老头十二年后又回来了,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仍是像那块破抹布,但一点要死的意思都没有。

    “谁啊?”

    赵性这时从外头探过头来打量了里头一圈,看了看座位上的老头子又看了看宋北云。

    “这是?”

    “我师父……”

    赵性竖起一根手哦哦哦哦了半天却只蹦出了一句:“没事了,朕去玩了。”

    “啊你……”

    见到赵性如此不仗义,他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咳嗽一声后问道:“老头子,吃了没有?”

    “油焖大虾、炖肘子、麻花鸭、闷臭肉,再加一壶酒。”

    老头子根本不跟宋北云客气,张嘴就是一通点菜,宋北云转身出去吩咐一声厨房,然后再次进来时,却看到无忧已经退下了,只剩下老头子坐在那个地方。

    “这次我来。”

    “等等。”宋北云打断他的话:“老规矩,让我猜猜先。”

847、九年8月9日 晴

    “你怕是老的走不动了,现在回来让我伺候吧?好说好说,这都是小事,我这就给你安排。”

    宋北云虽然是个很怂很小心的人,但他的底层人格其实是很有侵略性的,上来就已经不是猜测了而是直接给人家开始安排了。

    但老头子可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糟老头,他坐在那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等到宋北云说完之后才睁开眼:“继续猜。”

    “不是啊?”宋北云背着手在堂前踱步:“那就是你有一大笔财产要给我,什么龙王宝库之类的,里头有什么飞剑啊法宝啊,金蛟剪啊、山河社稷图啊、轩辕夏禹剑啊、藕断步云履之类的。开启全民修炼大时代。”

    老头子的脸皱成了一团老菊花,表情古怪的看着宋北云,扬起手就把茶杯盖扔了过去。

    “不对就不对,你发什么脾气。”宋北云叉着腰躲过了茶杯盖:“那你直说嘛,又不说又要让人猜,故弄玄虚的。”

    老头子抿着嘴沉默许久,然后抬起手指着宋北云:“老子当年就该把你放在野地里让豺狼给吃咯。”

    等他气顺了后才再次开口说道:“这次来,是打算让你接管长生门的。”

    宋北云快速的眨巴着眼睛:“凭啥?”

    “凭啥?”老头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些年,你都没有打探过一下自己的门派是个什么门派吗?你居然问凭啥?”

    “不是,道理我知道是那么个道理,可是我凭啥就接管啊。”

    老头子再次陷入了沉默,场面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最后仍然是老头子打破了沉默,他双手缓缓平放在扶手上,轻声说道:“长生门自创立以来便以匡扶众生为己任,任时光如梭但仍初心不改,无论是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还是李斯、毛遂、徐福、甘茂、乐毅、范雎,皆有此使命。但纵使贯穿千年多年,但鲜有人真正成就伟业。”

    “你的意思就是成了?”宋北云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接管长生门要干什么?”

    “那便要与尘世间的喜怒哀乐所隔离,再不能有爱恨情仇。此后的日子,你需专心致志传道授业,将本门发扬光大。”

    “做梦!”宋北云啐了一口:“我才二十八,你就让我退休?事情我还没干完,还差一大截。”

    “你!”老头子眼睛一瞪:“这等好事你居然拒绝?你可知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而苦苦等了一辈子,即便是老夫也只是个代掌门。”

    “那你就把自己转正得了,我没兴趣。”宋北云手一挥:“什么隔绝喜怒哀乐,永别爱恨情仇,这玩意本身就反人类。我没兴趣,你说什么都没兴趣。”

    老头子轻笑一声:“若是这些的代价是长生不老呢?”

    “免……”宋北云一愣:“你啥意思?”

    “我门中前辈,徐福。曾为始皇帝寻那长生不老药但却一去不返。”

    “不是去东瀛了么,现在的日本国。”宋北云指着东方:“他们还封了徐福叫神武天皇啊。”

    老头子摇头道:“他将人留在那里,但他却回来了,将长生不老之药分成了三份,其中两份不知所踪。但尚且有一份留存世间。”

    “别闹了。”宋北云不屑的一笑:“世上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这玩意不都是蒙历代皇帝的骗术么,除非你把这玩意的配方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批量弄一批出来。还长生不老……你是要笑死人呢,我好歹也是开宗立派的人,而且开的还是科学一门,你不要逗我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是你答应,我便将这最后一份长生不老药传与你,若是你不同意,我便带着这世上最后的宝贝入土去,我死后你再无后悔之机会。”

    “不同意。”宋北云果断而爽快的一挥手:“绝对不同意,我不吃这一套。我既年轻也没有那长生不老的心气,你要么就给别人要么就带走,我没兴趣。”

    “你当真?”

    老头子的声音都气得有些发抖:“你可知这里头有多大的机缘!”

    “我已经是夺天造化了,不需要再往上累什么,鲁班秘术也知十全九美,天底下哪来的十全十美。”宋北云嘴巴极厉害,一句都不肯松:“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既不要你那掌门之位也不要你那长生不老。真的有,我就让给你吃好了,到时候你好好活着替我看看这大好河山。”

    “你……你这小王八羔子!”

    “说话就说话,你骂什么人啊。”

    “老子不光骂人,我还打人!!!”

    老头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鞭子追着宋北云就打,宋北云年轻力壮怎么会让他给打到,但却也不敢跑太快,这老头都老成这样了,万一摔了,可能当场暴毙了。

    虽然宋北云根本不信有什么长生不老这种吹牛逼的东西,但他可不希望十二年后的再相逢却是一场诀别。

    他们在院子中追打一阵,老头子到底是老了,他的身子骨已经明显不如从前,体力耗尽后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

    “我说,年纪大了脾气就温和一点啊,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宋北云站在一坛小花丛后头叉着腰抹着汗:“大夏天的,你也不怕中个暑。”

    “你这王八羔子,气死老子了。”老头子指着宋北云骂道:“你是真不知道好歹啊!”

    “不是,老头子……你听我说啊,先不说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长生不老药,就算有……这一千多年了也过期了。”宋北云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道:“我的医术都是你教的,你难道不知道生物的衰老不可逆转吗?凭什么就能长生不老啊,你可能的确有那么个东西,但我觉得吧……”

    “你觉得什么?说!”

    “我觉得那就是师门前辈给你们画的饼,这是种愚忠啊。我不相信这么多年这么多代掌门之中没有一个两个忍不住的去把那玩意吃了。之所以它到现在还在,无非就是又出来一份新的,里头装的是什么都行,反正下个人吃了觉得自己上当受骗,要么信仰崩塌自动失格、要么莞尔一笑感叹自身,但不管怎么样总会有个人去补上一份,师父……你清醒一点吧,人不可能长生不老的。”

    老头子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看着宋北云:“那你敢不敢去试试?”

    “不去。”宋北云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玩意它是什么毒素,吃死了咋整。你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对吧。”

    老头子见宋北云立场极端坚定,便也是没什么话再好说了,但既然他是宋狗的师父,自然也不是什么轻易能放弃的人。

    因为长生门掌门的挑选标准实在是太严格了,严格到许多年都很难诞生一个有资格的人,大部分人都只是一个代掌门,那么多历史上留下名头的人其实都只是在完成师门的历练罢了,可历练到最后都成了万古留名之士了,却仍是没几个够资格的。

    如今宋北云够格了,他的理念和功绩,勉勉强强够上及格线了,长生门迎来了自从初代鬼谷子之后又一个能称为鬼谷之人。

    但偏偏这个小王八羔子不识好歹……死活不肯同意。

    老头子自然也是知道宋北云性格的人,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走极端的人,他要么什么都不选,但只要选了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莫要说跟他讲道理了,就算老头子自杀死在他面前,他不当这个掌门他还是不会当这个掌门,所以现在老头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来跟这小王八羔子磨。

    传承啊!这是师门的传承!小王八羔子现在理解不了,但以后等他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他才会知道传承的重要,如果真正有一个能够传承衣钵的人存在,那其实自己的生死根本已经不重要了。

    至于长生不老药,老头子难道还不知道那就像是宋北云说的那样,就是前人忽悠后辈的东西么?龟虽寿,但仍有年。天地之间哪里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呢,即便是山川河流在经年累月后,山川会崩塌、河流会改道。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尚不能永恒,人凭什么去提一个长生不老。

    不过想想也释然,若是一个长生不老就能把小王八羔子给忽悠到,他也就配不上掌门之位了。

    “小王八羔子!”

    “在呢在呢。”宋北云靠在远处手上掰了一朵花在那拆着玩:“哎哟,我现在位极人臣,你就不要再这么叫了,我要面子的。”

    “扶老子起来。”老头子朝他伸出手:“我起不来了。”

    “你不许打人啊。”

    宋北云小心翼翼的靠近,见到老头子没有打人的意思便是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而在拉住老头子的手时,宋北云感觉他是真的老了,当年他也老,但那时他的手不抖,浑身上下都是劲,而现在他的手却如同枯树的枝桠一般,只剩下枯萎的苍老。

    “老头子,你真的是老了。”宋北云不无感慨的说道:“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848、九年8月10日 晴

    喊出无忧一起吃了饭,老头子就过去休息了,临走之前倒是没有再跟宋北云说长生不老的事,倒是让他带着师妹到处玩玩看看。

    倒是无忧还是小孩子性子,因为年纪小加上也没怎么见过大世面,所以仍是那一副一惊一乍的模样。

    不过无忧现在更漂亮了,从那个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姑娘没两年就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高也往上拔了一大截,原来要比宋北云矮一个头还多一点,但现在已经长到宋北云眉毛的地方了,这怎么都得有个一米七往上走了。

    “师兄师兄,快夸我,是我把师伯送过来的,三千里地呢,他年纪又大,可辛苦死我了。”

    “好好好,无忧最厉害了。”宋北云夸奖道:“下午没事情干,打算去哪里玩?”

    “我来时候看到街上好多彩灯哦,这是要干什么呀?”

    宋北云哦了一声,给他细致的讲了讲关于马上要举办的开夏祭的事,而在开夏祭之前的一周内,丰收集都是持续举办的,因为加入了许多汉族的元素,所以开夏祭里头各种各样的活动都有,晚上还有为了开夏祭当天准备的烟花大会的预演。

    “那我可算来着了,走!我们去玩。”

    无忧挽着宋北云的胳膊就往外走,宋北云倒是敲了她的头一下:“小小年纪也不知道避嫌,挽着男人胳膊成何体统,你让人看见了,你还出嫁不出嫁了?”

    “嗨,江湖儿女哪在乎这些。再说了,无忧是嫁不出去的。”

    宋北云眉头一挑:“这是怎么个说法?”

    无忧笑嘻嘻的说道:“公孙大娘只能有两个法子出嫁,一个呢,是退出门派。再有一个便是有人能在比武中赢了公孙大娘。你说,当世之间,又有几人能赢我呢?”

    “谁知道呢,你年纪还这么小。再说了,到时候你放点水就行了呀。”

    无忧连连摆手:“你说的轻巧呢,放水也得是两人势均力敌,现在我啊就连势均力敌之人都找不到咯。”

    这倒是真的难办了,不过无忧现在也不过十来岁,还有漫长的人生呢,总不至于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宋北云亲自下场给她挑一个顶级水准的男孩子就好了,天下优秀的人还是很多的。

    “师兄啊。”

    “嗯?”

    “你就听了师伯的话当掌门呗,有什么不成的嘛,你为什么要那么倔。”

    宋北云听完嗤笑一声:“这天下啊,不管是什么天下名流也好、门派也罢,他们根本不可能明白你师兄我的愿景,所以师兄身上的担子还是很重的,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一句,我身上背着的是一个民族未来最少五百年的兴衰起落,我不可能现在就放下的。当这个掌门,说白了未来就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门派上,换而言之呢……”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慢慢的对无忧说道:“就是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所谓的小集团利益束缚,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有一条天下为公的道路可走了,其他的事情都只能抛诸于脑后,我之前就与辽国皇帝说过了,在民族大义面前,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个人的安危、小集团的兴衰,在茫茫天下万民的面前都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如果真的那么计较,那与史书之中常来常往之窃国者便没有了区分。”

    无忧眼睛闪着星星,侧过头看着宋北云:“师兄真厉害。”

    “哈哈,你现在知道厉害了?”宋北云弹了她脑袋一下:“当年可是有人要清理门户的。”

    “那时候我年纪小嘛,听风就是雨的,你居然还记得……真是小心眼。”

    “那我心眼可太小了。”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我可得记一辈子。”

    “师兄,刚才你是不是提到了辽皇?”

    “对啊,怎么了?”

    无忧伸手小心的指了指前方:“那个人好像辽皇啊……”

    宋北云抬眼看过去,正发现集市的入口处正站着一个人,这人一身文士打扮,一袭白锦缎长袍,腰间佩剑手中持扇,正怒目而视向自己,可不就是辽皇么。

    “哎哟。”宋北云一拍脑门:“完了,她肯定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啊?”

    “误会我在外头勾搭不三不四的女人了。”宋北云叹气道:“这个辽皇,气性大、爱吃醋还小心眼。”

    无忧捂着嘴痴笑起来,但手上却故意把宋北云的胳膊搂的更紧了。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坏?”宋北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我要看看辽皇气性究竟有多大!”

    果然啊,果然这长生门里无好人,就连无忧这样的小姑娘都学会了这种操作。

    果不其然,料皇陛下脚下一转风风火火的就朝宋北云过来了。

    “松开松开,要砍人了!”

    “哈哈哈哈……”无忧低着头但笑出了声。

    而说话间,佛宝奴却已经是杀到了面前,手已经放在了宝剑之上,看那架势是打算真砍了。

    不过等她看清楚之后,才皱着眉问道:“无忧?”

    “嫂子……”无忧甜甜的叫着嫂子然后蹦到了佛宝奴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

    佛宝奴扬起脚就踢了宋北云一下:“你混账!”

    宋北云:“???”

    “好久没见,长这么高了。”佛宝奴拍了拍无忧的头笑道:“怎么有空来这里玩啊?”

    “我这次是带师伯来找师兄的,顺便来玩玩。”无忧指着前面:“嫂子,我要去吃好吃的。”

    “好好好,我带你去。”

    佛宝奴说完,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回头收拾你。”

    看着她们两人走入集市,宋北云赶紧抬脚跟在了后头,然后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长安时就认识了。”无忧笑道:“你又不在,我还跟嫂子一起偷偷带着孩子跑出去玩呢。”

    佛宝奴连忙掐了一下无忧的腰肉,无忧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便不再说话了。

    “你又干这种事!”

    “哎呀,好了好了,整天啰啰嗦嗦的,烦不烦。”佛宝奴不耐烦的说:“好不容易出来逛逛,别扫我性子。”

    无忧其实要比佛宝奴高的,而佛宝奴又是男装打扮,两人挽着手的模样实在是不协调,只是宋北云现在可怜的成了个提包的人。

    女人嘛,上了集市即便是不需要也是得买东西的,哪怕是皇帝都不例外,那种发自内心的欲望是不会被职业给限定的。

    这就苦了宋北云,他堂堂一个护法大臣、影子皇帝、帝国改革者、世家湮灭者、乡绅屠戮者、邪教消除者、兵变镇压者,现在却两只手拎满了包跟着两个女人身后腰膝酸软。

    “嫂子嫂子,这个好不好看?”无忧拎着一件红色绸缎的衣裳在身上比划着:“这身我好喜欢。”

    “买。”

    佛宝奴一个眼神,宋北云立刻上前付账,然后他的手中就多出一个包来。

    好不容易无忧因为要去方便一下,这终于给了宋北云休息的机会,他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锤着腿对站在旁边的佛宝奴说道:“我一定要给全国各地的商业街都加一个相公存放区,女人逛街男人就在里头下棋喝酒赏花观月。”

    “要不要再请些歌舞伎在里头跳一段风花雪月啊?”

    “好好好!”宋北云忙不迭点头:“那是最好了。”

    “哼,你想的美!”佛宝奴冷哼一声:“命不要了!”

    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这里,凑过去就在佛宝奴屁股上咬了一下。

    “你疯了~!”佛宝奴跳着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要死了你!”

    宋北云哈哈笑着,站起身冲佛宝奴撅起屁股:“来,让你也咬一口。”

    “给爷死!”佛宝奴一个剑鞘就抽了过去。

    宋北云抄起无忧放在他这的软剑就给挡了下来,而这时旁边有人走过,两人立刻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你真的好欠啊。”佛宝奴嘀咕道:“对了,等晚上来给我把把脉,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可能是累着了。”

    “好说。”

    “无忧的师伯,是不是就是你师父啊?你师父来这里了?”

    “嗯,上午刚到。”宋北云点头道:“怎么了?”

    “那明日我得去见见的。”佛宝奴认真的说道,然后踢了宋北云一下:“快想想我提点什么东西过去好。”

    “提啥啊,我能缺什么啊。”

    “你这人……”佛宝奴皱着眉头:“你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是吧?登门拜访长辈能空手的?”

    “我想想啊……老头爱吃鸡,你整点山鸡飞龙啥的就行了。”宋北云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无感慨的说道:“老头老了,别的恐怕也吃不下什么了。”

    “酒呢?我再带几瓶辽国的好酒?”

    “那都随你。”宋北云突然仰起头问道:“你信不信长生不老?”

    “你不是说过么,信长生不老的脑子都有点毛病。”佛宝奴叹气道:“不过等孩子大了,我也不想干了,长生不老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若真的有还是留给孩子吧。”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记挂着你儿子呐。”

    “怎么?吃儿子醋了?”

    “多少有点。”

    佛宝奴揉着他的毛寸短发,笑盈盈的说道:“那倒是不如再生个女儿让我也吃吃醋啊。”

849、九年8月13日 晴

    “完了。”

    宋北云坐在家中,长叹一声,旁边正在摆弄他望远镜的无忧侧过头问道:“师兄怎么了?”

    正在写东西的宋北云放下笔,长叹一声道:“今日是巧云的预产期。”

    他说完兀自来到窗前,双手扶着窗棂看向远方:“我对家里真的亏欠太多了,除了金铃儿怀孕的时候我在身边,其他几个孩子出生前我基本都不在身边。”

    “他们不会怪你啦,男子当以家国为重,我师父都说了,天下间顶天立地者不少,但为国为民者却少之又少。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又哪得分身呢。”

    无忧的话是典型的鹦鹉学舌,她大概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但听到这些话的宋北云却是无故叹息了起来。

    因为如果不是赵性,他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赶来这千里之外的哈尔滨,按照时间计算他现在应该会安安稳稳的戳在海州港守在巧云和碧螺身边,等着两个孩子的到来。

    但还是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赵性倒是干出了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但他宋北云却落得个不能与家人团聚也不能见到自己孩子第一面的结果。

    但他不来行么?显然是不行的,接管一个地方即便是最和平的接管都注定有一大堆屁事要去处置,赵性能不能处置?理论上可以,但他一定是会被人坑的,因为他外交经验是真的少,而辽皇可不会给他半点面子。

    用强的行不行,当然行,但那样会严重破坏现在宋辽两国的信任基础,而这件事如果换成宋北云反倒却是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感觉这是个意外。

    为了能够减少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为了将来的统一基业,宋北云也必须来走这一趟。

    就像无忧说的那样,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家人。

    “只希望一切都好吧。”宋北云的手指轻敲窗棂,思绪已渐远。

    回望过去,差不多十年前吧,他十八九岁那年,还是那个每隔三五天就跟悄悄一起去城里卖卖药材逗逗左柔的乡下小伙子。

    不关心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也不关注边境上的尔虞我诈,那会儿的日子现在看来却是宛如神仙。

    要说现在么,好其实也挺好的,但说实话这不是他所喜欢的人生,但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人间事便是如此吧。

    转过头发现三十岁便就在眼前了,昨日种种仿佛就在昨天一般,两世为人加起来也过了一个甲子了,但记忆却无端的重合在了一起。

    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家,但却分辨不清究竟是想哪边的家了,也许因为都是家的缘故吧。

    从与时代格格不入到慢慢与这个时代合二为一,甚至以一己之力将时代的进程往前推送了一大步,最原本的动力或者并非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宏伟目标吧,大概……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在想家,想念那个车水马龙、昼夜轰鸣的家。

    后来自己在这里有了家,有了子嗣也有了根,那个家便成了梦里的一段回旋,虽绝口不提但却不曾忘记。

    凭栏远眺,那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感。

    他很想看到将来的模样,想看到更科学的社会体系和工业体系的种子落在这一片本应该七零八落的世界上会开出怎样的花来。

    就像是玩一款放置类的卡牌游戏,总能预感自己接下来能抽出一张梦寐以求的金色传说。

    外头还有未知的地方,内部仍有蛰伏的毒虫,但一切都不能阻挡已经被更改了轨迹的车轮在喷涌向前。

    只是如今站在了半山腰,往上看往下看都有些吃力了。

    “师兄,若是放心不下,索性就回去一趟嘛。”

    “不了。”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无忧:“现在祭典将至,分身乏术。你不能指望赵性一个人去面对辽国的,他应付不来。”

    而正在屋子角落练字的赵性此刻抬起头来看了宋北云一眼:“我说,朕还在这里呢,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歹照顾朕的情绪一点。”

    “那行啊,我明日一早就回海州,剩下的你去跟辽国周旋吧。”

    赵性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可不成,耶律大兄实在太凶,没有你朕应付不来,前几次交锋朕差点都招架不住,每次快不行的时候,就会跟他们说这事朕已交于宋北云。你要是一走,辽国还不踩在朕头上拉屎啊?”

    宋北云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赵性倒是放下了笔笑道:“哎呀,等这事完了,朕给你放个大假!”

    “你说的。”宋北云指着赵性道:“你要是在我放假的时候去骚扰我,我马上找地方躲起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赵性挥着手:“一年!朕给你放一年的假,怎么样?两次大朝会之间你都是自由身了。”

    “两年。”

    “一年半,不能再少了。”

    “两年半。”

    “你这人!”赵性拍着桌子:“如今之局势虽是稳定了,但你这样一走两年多,那底下的人还不反了天?”

    “三年!”

    “两年!不能再少了。”

    “成交。”宋北云点了点头:“说好两年的啊。”

    赵性无奈的叹气,而无忧听他们说话觉得无聊,便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望远镜出去看风景去了。

    无忧这一走,赵性就鬼鬼祟祟的凑到了宋北云身边:“那个……朕跟你商量个事,怎么样?”

    “獐头鼠目,一看就是惦记什么东西。”

    “长生不老药……”赵性紧张的搓着手:“给我。”

    宋北云侧着头看向赵性:“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日套无忧的话给套出来的。”赵性厚着脸皮笑道:“用皇位跟你换。”

    “我不要你的皇位。”宋北云摇头:“也没要长生不老药。”

    一听这话,赵性当场就跳了脚:“宋北云,你他娘的是疯了!那可是长生不老药啊!”

    宋北云啐了一口:“你信那个东西?”

    “信啊,宫廷秘闻之中,的确是有记载的,说是服下之后,便能长生不老。”

    “胡说八道。”宋北云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我给你讲讲生物的衰老原理。”

    虽然最后宋北云说了很多,但赵性非但听不进去,反倒愈发的跃跃欲试。

    最后把宋北云整烦了,他手一挥甩开了赵性:“我告诉你,姓赵的。这东西无论如何我绝对不可能给你,我不会吃你也不可能吃。”

    “为什么?”赵性一脸诧异又一脸委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凶我的好吧。”

    “少给我学佛宝奴!恶心。”宋北云拂袖站到了门口:“这件事其实就是对赌,知道么?既然是赌,就有风险。而且这场豪赌输的概率特别大,大到根本就没有赢的概率,如果一旦输了,你就死了。”

    “不至于吧……”

    “对赌嘛,既然是长生不老那对立的是不是暴毙?既然你相信它能长生不老,为什么不相信它会暴毙?”宋北云苦笑着解释道:“假设一半是长生不老一半是暴毙,这东西在你吃下去之前,你都不知道它到底是生是死。而在你吃下去那一瞬间,生死才会浮出水面,你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死或生,对不对?”

    “嗯……”

    “那这件事对其他人也许可以尝试,但对于你,绝对不可以。”宋北云指着赵性说道:“如果大宋的皇帝因为吃了我宋北云的一颗药而暴毙,就以现在大宋的模式来说,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

    “会分裂。”宋北云厉声道:“朝廷的公信力直接崩塌掉,长安和金陵会分裂成两个国家,各领半壁江山。那我他娘的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赵性啊赵性,人生没有几个十年可以这么浪费的。所以不管你出于什么道理,我都不会让你去赌这一把,明白不明白?”

    “可是它不一定会死。”

    “也不一定会生。”

    得,打了个死结。悲观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在“宋北云的药”这件事上发生了难以磋商的分歧。

    宋北云的是站定了悲观主义角度,他压的是死那一边,所以以悲观主义的角度来说就是不赌就是赢。

    而赵性则是天然的乐观主义者,他始终认为既然有赌的成分,那赢面就会很大,就算赢不了,那也是个既不长生不老也不会死的和局。所以尝试一下并不冲突。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已经上升到了哲学辩论了,在哲学的范畴上,两人都没有错,但也没有谁是对的。

    总之就很烧脑,不过最后的结果么肯定是宋北云胜利的,因为这东西是在他掌控的范畴里,赵性手中是没有筹码的。

    “那你答应朕,如果将来……我说如果。如果朕不再是皇帝了,你就把这个给我,我来试着赌一把。”

    “好。”

    宋北云咬了咬牙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但也不是没有条件:“但前提把这个阶段的工作结束。”

    “统一中华?”

    “对。”

    “那朕直接退位,皇位让给佛宝奴,这样你不就安安稳稳当摄政王了?”

    “辽国没有那个气数也没有那个能耐,就现在大宋百姓的心气、士兵的傲气和官员的风气,加起来叫国运,这份国运不是辽国能够掌控的。”宋北云摆手道:“你现在别想了,辽国把握不住要出事的。”

    赵性嘛,哪里能说得过宋北云,很快便是败下阵来。

    虽然心心念念长生不老,但他任性归任性,道理还是讲的。就如宋北云所说那样,就现在大宋的国运之旺,哪里是别国能够掌控的,他要真的是投了,当天投第二天就烽烟四起,那真的是要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宋北云都不好使。

    为什么?因为大宋的台柱子是赵性而不是宋北云,大宋现在如日中天呐,先是摆脱了四十年来的积贫积弱,再是建军强军之路稳扎稳打,官场整风也初见成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百姓的日子好了,对国家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军人有着绝对的服从和忠诚,百姓因为新的考试制度而不再会被锁死在现有的阶级无法晋升,官员则有了更多施展抱负的舞台,这就相当于什么?相当于破后而立的大宋给每个人都展现了一副能看得到摸得着的未来蓝图。

    这个时候突然说他娘的舵手投敌了,将来的美好生活无了,这谁能忍?人世间最残忍的事并不是一直忍饥挨饿,而是在忍饥挨饿时有人伸出手拉了一把,但转手却又被那人推到了风雨中。

    大概的类比就是在一九七零年美国如日中天的那个阶段,尼克松突然宣布美国无条件并入苏联。那别说他尼克松的祖坟要遭人刨了,就光那美国五十个州都非得迸发出四十八朵花不可。

    所以天真的话说说就罢了,真干起来,宋北云必定第一时间把赵性软禁起来,然后扶太子上位,对外就宣称赵性积劳成疾,卧病宫中。

    就还是那句话,谁阻拦宋北云的计划谁就是敌人,民族大义面前一切免谈,管他是赵性还是佛宝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反正就是趁着宋北云还讲道理的时候千万别逼他动手就完事了。

    “行了,这东西已经放了千年,不差这几年,等你什么时候生无可恋,大宋有你没有都行的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来就是了。”

    宋北云拍着赵性的肩膀:“吃死了不管。”

    “那就算老子命里该绝,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赵性笑道:“反正不会拖累你。”

    “好了,不多废话了。我给家里写几封信。你呢?有没有家书?”

    “我跟你商量个事啊。”

    “吃药免谈。”

    “不是。”赵性沉默了片刻:“太子不是喊你一声舅父么?”

    “嗯,怎么了?”

    “我打算让他认你当相父,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

    “滚滚滚滚滚。”宋北云挥舞着手就往外走:“爷不伺候你一家老小!”

850、九年10月12日 晴

    从应天府归来已经有一月有余,在天气凉爽的这个空档,宋北云仿佛又回到了十四五岁的那个秋天。

    每天早晨都会被老头子喊起来练功,稍有偷懒就是一通臭骂。

    按道理说,他都到这个级别了,本不应该还被骂得跟三孙子一样,但事情偏偏事与愿违,再加上他又欠又懒,每天不挨上几次骂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没直接回长安,而是第一时间回到了连云港看看他那刚出生的孩子,还有好好守着碧螺。

    巧云也生了个儿子,这让他有几分失望,但好歹把皮蛋的名字给送出去了,为了这事巧云哭了很久,而碧螺则每天跪拜神佛,祈祷自己能生个女儿出来。

    不过老头子对这个徒孙喜欢的不得了,基本上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了这个连牙都没长出来的小东西,甚至很多东西就连宋北云都是没见过的。

    “你就是偏心,凭啥啊?凭啥不给我!”

    “我看你小王八羔子就是欠揍!”老头子被他吵闹的不行,抄起扫把就追了出去。

    不过还是那个样子,老头追到门口时,却已经见不到宋北云的人影了。

    他终究还是逃了出去,一如十几年前那般。

    来到灯塔上,宋北云独自凭栏眺望,几个月下来,港口又有了新的变化,但他现在并不太关注了,因为他放假了,两年的带薪假。

    其实赵性能批他的假也是很不容易,只是在私底下的时候宋北云倒是认真跟赵性聊过,一来是这些年都没怎么好好陪伴家人,再一个就是老头子可能日子也不会太长了,初见面时扶起他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出来了。

    天底下终究是有些事难以避免的,所以宋北云决定用这两年的时间来回归家庭,如果有什么急事倒还是可以找他。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妙言攀上了灯塔,找到了宋北云:“怎么?又被赶出家门了。”

    “那老头真的不讲理,我就问问而已,他居然要揍我。”

    妙言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出声:“你还敢还手不成。”

    “所以才跑呗。”

    正在说话时,下头港口处传来鞭炮的响声,循声看去发现是九远战舰中的最后一舰正是下水了,这艘定远舰应该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最先进的舰艇了,它除了风帆动力之外,还第一次把蒸汽动力当做了辅助动力,而且吨位也是九远之中最大的一艘,虽然被称之为次级战列舰,但其实一点都不比第一艘旗舰差在哪里了。

    只是让宋北云遗憾的是坦克计划进展仍然缓慢,如今甚至连动力问题都没能解决。

    “真快啊。”

    妙言也眺望着远处披红挂彩的定远舰,不无感慨的说道:“十年,咱们用了十年的时间,就跃进到蒸汽时代了,你说会不会发展成蒸汽朋克那种?”

    “不会的。”宋北云摇头道:“只要物理法则没有变化,人类的演化终究是会趋同的。”

    “也是。”妙言感叹一声:“不过真的是快啊。”

    “其实这就是正常的迭代速度,只要一扇门打开之后啊,后头的东西很多都是顺水推舟。”宋北云扳起手指算了起来:“其实我们觉得时代很漫长,是因为历史会给人错乱感。”

    “嗯?说说看。”妙言笑道:“还未请教高论呢。”

    “就用咱们那个时代说吧。”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出生的时候,蒋X国还活着,所以我可以说是跟经国先生同一时代的人,而在大多数人的概念里,经国先生是那个上海滩大战杜月笙的太子爷。而住我隔壁教我唱黄家驹歌的大哥是一九七五年的,那时候我偶像还在世呢,而我偶像出生是在一八九三年,光绪十九年。”

    宋北云说到这转过头看着妙言:“从马拉着汽车在故宫里跑到咱们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将将好一个甲子。你说,时代走的快不快?十年,十年已经很长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你那时候是不是街边还有IC卡电话。”

    “嗯,有。我读小学的时候还有呢。”

    “十年之后,你已经拿上了苹果4S。我们觉得慢,是因为我们置身其中,如果把你扔去深山老林,不用十年,三年再出来,你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把你扔了很远。”

    宋北云说完,转过身看向大海:“启迪者和奠基者的作用,就是这么神奇。穿越者最大的能力不就是纠错么,让他们少走弯路,工业革命之前的五十年和工业革命之后的五十年,完全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而我们作为穿越者,那缩短十倍时间不是合情合理的么?你现在还觉得快么?”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合理了起来。”

    “不止是合理,完全就是理所应当。”宋北云摆着手说道:“甚至可以说很慢了,因为除了那个时代的观念和知识,我们没有任何金手指。”

    “你的手指可是纯金的,再来金手指你干脆直接飞升好了。”

    “哈哈哈哈。”宋北云揉着妙言的头说道:“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要开始办我了。”

    “真的?”

    “真的。”宋北云趴在栏杆上:“他们会想办法污蔑我,说我吃了两碗凉粉。”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北云想了想,直起身子:“爷在城里吃西瓜都不要钱,吃他两碗破粉怎么了?”

    妙言没说话,只是靠在那抱着胳膊想了一阵:“对了,电影。”

    “电影怎么了?”

    “我把电影技术完成了。”

    宋北云一愣:“你?”

    “看不起谁呢?”妙言从连体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总工程师的证件:“张开眼睛看看!我是总工!”

    “哈哈哈哈哈……”宋北云劈手夺过那证件翻看了起来:“你还真去考试了啊?”

    “当然。”

    这玩意宋北云也去参加过模拟考,毫无悬念的落榜了。他可是宋北云啊,照样落榜了。可想而知这玩意的难度有多高,整个大宋好像就一还是两个人拿到了这东西,现在看来其中就有一个是妙言了。

    “听说宋大官人模拟考落榜了是吧?”

    “是啊,我机械、数学真的一塌糊涂。”宋北云摆手道:“你看,我现在就明显快要跟不上时代了。”

    “没关系,科学庙里供的是你就够了。”

    宋北云闻言大笑起来:“什么阿基米德、牛顿,人家都是靠智力才进去的,唯独我是靠作弊。”

    “行啦。”妙言不在乎的拍了拍手:“背我下去,我爬上来已经腿肚子打哆嗦了,下不去了。下去之后,我带你去看看世界上第一卷电影胶片。”

    背着妙言顺着楼梯下了灯塔,两人便来到了妙言的电力实验室,在库房之中拿出了那卷珍贵到难以想象的胶片。

    这东西现在还不能称之为电影,充其量就是一份快速闪动的PPT,但毕竟是第一份,后头肯定会陆续有突破的。

    但即便是如此,都足够宋北云激动不已了,看着被灯光投影在黑幕上的影像,他十分高兴的说要奖励妙言可乐喝。

    “你是不是打算毒死我,然后霸占我的科研成果?”

    “哎呀,别哔哔赖赖的了。”宋北云推开自己的化学工作室:“让人家听见了闹笑话。”

    对于宋北云这个化学大佬来说,可乐的难度并不高,无非就是糖、苏打水、焦糖、磷酸和咖啡因,这些玩意以前难度比较高,但现在基本实验室里都是现成的,再加上一些特殊的香料进行调味就能弄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弄完之后,妙言死活不肯喝,因为宋北云整出来的可乐是蓝绿蓝绿的,那颜色高低不像是人类能喝进嘴的东西。

    “放开我,我不喝!我不要喝!”

    妙言躲开到一边:“你果然是想弄死我。”

    宋北云拿着烧杯,一脸老头看手机的表情:“你这人,真的是……你看我喝给你看。”

    说完,他一口闷下去了大半杯,接着眼看着他的脸色从绿变青、从青变黑……最终终于是咽不下去,捂着嘴冲到水池边吐了个干净。

    “他娘的……怎么一股芫荽味。”宋北云漱了好久的口后哭丧着脸说道:“不对啊,哪里出问题了。”

    “我就说不能喝。”

    妙言在旁边笑得都喘不上气了,而宋北云却说几句话就要yue一次,他甚至感觉那股味道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渗透出来,不留一丁点死角,而嘴里更是还残留了一股油滑的甜腻。

    “罢了,到时候等他们慢慢折腾了。”宋北云摇头道:“真的是恶心。”

    之后他走出去的时候,刚巧看到了负责坦克工艺的工程师组长,组长显然也看到了宋北云,当时那么一瞬间他的反应速度绝对达到了人类的极限,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用手上的饭盒挡住了脸,猫着腰溜到了路对面。

    虽然宋北云看着这个场面觉得有些好笑,但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组长两鬓的头发却已经花白,要知道这家伙今年才二十六岁,可想而知他这段时间究竟过得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你都快把人家逼死了。”

    妙言小声道:“他现在都自闭了,除了出厂房吃饭,哪怕是睡都睡在里头。”

    这种事宋北云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军令状是定在了年底,不过他已经放假了,这事不管了,变相等于给了他一个很长时间的缓冲,希望他能好好把握……

    回到家之后,一进门倒是没见到老头子,但却看到赵橙坐在那在跟巧云聊天,她手上抱着皮蛋像抱着个宝贝一样,宋北云经过时她都没有抬头。

    “北云,饭菜在蒸屉上,都是热着的,你跟妙言快些吃吧。”

    “嗯。”宋北云应了巧云一声,然后问道:“她来干啥?”

    “公主说今日休沐,便过来看看孩子。”巧云笑着看了赵橙一眼:“她还给孩子缝了一顶帽子呢。”

    宋北云撇了撇嘴:“小心她偷偷摸摸将孩子偷走咯。”

    赵橙仰起头:“宋北云,我没惹你吧?何必这样欺负我。”

    “得,不跟你说了,我吃饭去。”宋北云抬脚就往里头走:“老头子呢?”

    “让无忧妹妹带出去了,说是要带他去尝尝这里的名菜。”

    “豆丹啊?”宋北云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行……”

    吃饭时,宋北云坐在厨房里的垃圾桶边上吃鱼,妙言则倚在旁边端着碗:“你这两年打算怎么过?”

    “去带带孩子陪陪家人呗,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妙言笑道:“我又没孩子,而且手头上还有一大堆事要干。”

    “嗯,你自己注意身体。”宋北云摸着下巴:“我把你的药留下,你自己能解决吧?”

    妙言脸色瞬间变色,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宋北云已经知道她是可以办到的。

    接下来的日子么,其实倒也简单,就是等碧螺生完孩子坐完月子,一家人便要回长安了,至于路上其实也没有什么颠簸的,毕竟辽国的路已经修的差不多了,海州外头一百五十里就能上高速,一路上平稳轻松。

    “对了,第一建队有消息了么?”妙言突然问道:“已经出发八个月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等明年四月份他们返程汇报情况了。”宋北云略微一斟酌:“如果出了事,不可能一整个舰队全都崩掉的,除非碰到外星人降维打击。”

    “嗯。”妙言轻叹一声:“如果能把橡胶带来就好了。”

    “还有土豆、玉米!”宋北云补充道:“我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应对天灾?”

    “不止,还有喂牲口。肉!中国人得吃肉,大量的肉。”宋北云轻轻点了点台子:“现在只是解决了最低级温饱,下一步就是要吃好穿暖。”

    “你还真的是急。”

    “能不急么,姑奶奶。”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婴儿潮,婴儿潮要来了!如果没有意外,连续五年婴儿潮之后,人口就要进入亿级单位了,粮食缺口不是现在能想象的,得加快速度培育新作物,赶在下一个十年的人口大爆炸时喂饱全中国。”

    说完,他还补充一句:“再让人饿死,我这老脸往哪摆?怎么跟人交代?”

851、九年10月27日 雨

    又是一年秋意浓,长安城今年落霜要比往年早了许多,但好在秋收已是完成,倒是秋白菜正是上市的时候,此时绝佳的美味便是用那白菜跟豆腐炖成一锅,坐在桌前点上酱油喝上一碗,滋味满满,哪怕外头白雪皑皑也不显得可怕。

    “还有一个月上下碧螺就该生了。”金铃儿笑道:“若是早一些,今年倒是能过个团圆年。”

    此时正说话间,一墙之隔的地方便传来了朗朗读书声,那地方便是长安第一家只招收女孩的学校,同时也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宋唯一一家只要选拔合格,一个子儿都不用交的全公益学校。

    虽说是办学肯定是男女混搭更好,但无奈当地许多百姓的观念始终扭转不过来,他们总是认为女娃娃嘛,读书也没个甚用处,倒不如早早进纺织厂早早嫁人来的安生。

    而这学院就是为了应付这一部分的家长而设立的,包吃包住教授技能还能够包分配工作。

    也许在许多人眼里看来,这不算很公平,但问题就在于现在女性的读书的比例虽然比几年前提升了数十倍,但对于整体社会的岗位需求来说,还是少的太多了。

    而且很多人以为这都是公主的意思,其实还真不是,公主大人并不在乎这种事,真正提出这样要求的人,恰恰是那个大男子主义爆炸的宋北云。

    他在新一季度的《对未来倡议书》中提出,女性的整体认知层面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家庭的整体世界观走向,让女性具备基本的知识认知和审美认知是保障国家未来活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针对这项倡议,于是这家能够容纳整整八千人的女子学院就这样不计成本的开办了起来。

    里头大部分的学科是和其他综合类学院一致,但相比较其他学院女子学院还有几个技术专业项目,比如综合类设计、化妆等等的职业技能课程。

    本来按照宋北云的想法,这里应该还开设师范专业,但民间反应很激烈,他们许多人还无法接受让一位女先生去教授自家孩子的学问,所以此事也只能暂时作罢。

    “这次他回来,俏俏你老老实实的把正事给办了。”金铃儿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卷子批改了起来:“别再拧巴你那个小性子。”

    “我不。”

    “这种事由不得你说不。”金铃儿皱着眉头说道:“哪来那么许多想法,你是觉得宋北云配不上你还是怎么的?”

    俏俏在旁边低着头,脚不停的踢踏着地面:“没有那个意思。”

    “红姨跟你提了多少次了?你好歹也考量考量她老人家的意思。这个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谁做主?”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俏俏坐在那委屈的不行,而金铃儿却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老人家想着的便是开枝散叶的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愿意给他生孩子的人还不多么,又不差我一个,再说我是真的不想生。让那个波斯猫来嘛,她生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也肯定好看,再不济让那个东瀛女子来啊,她知书达理的,还是长安大学里教书的女先生,她不行么?”

    “胡闹!”金铃儿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她们算个什么身份?亏你也开的了口。”

    正在金铃儿训斥的时候,左柔拖着一只狗跑了进来:“快看啊,我逮着一只黄狗,晚上我们把它办了,炖一锅狗肉!”

    “你也跟着胡闹是吧?”金铃儿眼神不善的盯了左柔一眼:“放下!”

    左柔立刻放下了狗,那狗嗷嗷惨叫着窜了出去,转瞬就不见了狗影。

    “你是吃了枪药了?今天味这么冲呢?”

    大概能与金铃儿这般说话的也就是左大小姐了,她都当娘好几年了,但性子还是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前几天还在军中私自开赌局被纠察司给勒令停职三个月,如今赋闲在家的她,就差把屋顶给掀掉。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的是不让人省心。”金铃儿叹道:“俏俏么,一天到晚不顾家,在外头瞎忙。你么,整天疯疯癫癫,多大的人了,还这副德行。让人瞧见了还不得说我们家风不好?”

    “说去呗。”左柔啐了一口:“都一些臭鱼烂虾的,还能让我少块肉不成。”

    “就是。”

    看到她二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金铃儿气得将手中的卷子往桌上一摔,起身便走了出去。

    “不好!”左柔在她走后惊呼一声:“她去喊红姨了,跑!”

    果不其然,等金铃儿把红姨救兵喊来之后,屋里哪里还有她们两人的踪影。

    “这两个人!”金铃儿看到这一幕之后,气得直跺脚,但真的是拿他们两个一点法子都没有。

    红姨与她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是默默叹了一口气,却也是同样的无可奈何。

    而与此同时,正坐在小院里波斯拜火教传教使蝴蝶小姐正在于汤饼教的使者进行接洽,她这些日子想尽办法想要去和汤饼教这个开玩笑一样的教派的教主见面,但无论怎么呼唤都是泥牛入海,这次她终究是忍不住的请来了他们汤饼教官方的执行者。

    但洽谈最终还是无果,蝴蝶在送走对方使者之后,靠在那里便是唉声叹气。

    最近教徒数量锐减,因为汤饼教那边每周末分发的食物内容多了起来,除了原来的汤饼、粉条之外,现在十四岁以下和六十岁以上的能领取一份鸡肉了,而如果信汤饼教还能再多领取三个鸡蛋。

    本着信了也不吃亏的想法,长安城绝大部分他教信徒,只要不是狂热信徒都转投了汤饼教。而从全国纪录来看,汤饼教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而其他教派的人数少到可怜,甚至还被汤饼教抢夺了原有的信徒。

    现在的场面很滑稽,那就是原本要靠信徒风险的宗教,现在在汤饼教的威胁下不得不开始跟他们一样发放各种东西了,发食物的有、发日用品的有,各种各样千姿百态。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发什么,而是汤饼教发什么,这个教派邪门的很,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资金支持,好像有发不完的东西,每七天一次的日常发放不算,逢年过节还有当季大礼包奉送。

    什么清明发青团、端午发粽子、中秋发月饼、过年发腊肉,跟其他教派那捉襟见肘的财政一比,他们的钱就像是大水冲来的。

    而且更让人不舒服的是这个汤饼教吧,就离谱……他们主张是可以多信仰的,有其他信仰也可以兼信汤饼教。但问题来了,其他教派不允许多信仰啊,这样一来大家权衡一番之后,很快就脱离了原有的信仰。

    这一招让蝴蝶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宋北云,但根据她的情报网络看来,汤饼教好像还真的跟宋北云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挂名支持者。

    不过长安乃至周边十七州府都有规定,就是公职人员不允许有任何信仰,否则一经发现立即离职。所以现在整体宗教就不好搞,因为没有了上层支持。

    可是偏偏这个邪门的汤饼教吧,那真的是透着一股奇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蝴蝶当时还弄到过一份汤饼教的教义,那份让人啼笑皆非的教义真的是……就很难去用语言描述。

    长安城之中如今有大型的合法注册的宗教三十二个,每个宗教都有自己的教义,有很多教义确实也很古怪,不让干什么的都有,但像这个汤饼教这样离谱的却是独一份。

    汤饼教的教义离谱到什么程度,就是它根本不像是一个教派的教义而是像一份小孩子玩游戏的规则。比如其中就有汤饼教三大铁律,第一:汤饼里不能放萝卜,芫荽也不行。第二:可以不吃汤饼,但务必试试米粉。第三:汤饼绝对不能放胡椒,但可以放麻椒,麻椒和醋是汤饼教的护法。

    就这……这哪里是教义,分明就是熊孩子挑食指南。

    但就是这么一个破教派却压迫得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宋其他的教派无法呼吸,甚至它还在往外扩张。

    那些商人,毫无根据毫无理由的把汤饼教带去了四面八方,有大宋商人的地方就有汤饼教的传教地点。

    从西域到波斯、从天竺到吐蕃,没有一个地方是没有沾染上这个离谱宗教的。

    关键问题是还不能对其发动宗教战争,因为传教者皆为大宋子民,而且他们也只在商队之中进行传教并没有主动去拉扯信徒,这导致很多地方对汤饼教烦不胜烦却也束手无策,因为如果进入商队之中以宣扬其他教派为名抓人,那这头抓人那头大宋的使节就要出面了,放人还好,不放人下一次见到的可就不是大宋的文官了。

    而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汤饼教已经在整个天下像瘟疫一样弥漫开来,越是穷困的地方信徒越多,他们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他们当地的神没办法喂饱肚子,而汤饼教至少每隔七天能让他们吃上三顿饱饭。

    入侵,这就是赤裸裸的入侵,但蝴蝶却一丁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宗教地图上面画满了可笑的汤饼馄饨。

    哦,对。还有米粉。

    更关键的他们还会对不同区域进行教派改良,比如在西域等地,他们就主推的不是汤饼而是汤泡馕,再往外到了波斯,他们主推的就是菜肉烤饼。

    而他们的脚步还在一直往外延伸,根本就遏制不住。

    蝴蝶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他们的教主,跟他们的教主来谈一下扩张问题,但现实却很无奈,信徒满天下的汤饼教,教主却比宋北云还神秘。

    不过蝴蝶始终认为,这个教主跟宋北云肯定有关联,因为他们两个的行事风格十分相似,只是手段上要稚嫩一些,比宋北云那样老练的手法要略显不如。

    “圣女,出事情了。”

    “嗯?什么事?”

    “草原的公主来了。”

    外头的信徒脸色很不好看的来到了蝴蝶面前,他把事情对蝴蝶这么一通报,还没等蝴蝶有反应的时间,就听见外头的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

    接着便是几个壮硕而高大的草原汉子走了进来,紧随他们之后的便是一身草原装扮的女子。

    她手里提着一根马鞭,阴沉着一张脸,直接走到了蝴蝶面前坐了下来。

    “公主殿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二公主也不含糊,直接用马鞭在桌子上点了点:“我给你最后一次警告,如果拜火教的信徒再在我们那里传教,我会给你好看的。这不是说笑。”

    说完,二公主头上的小辫一甩,起身道:“如果不服,可以去告我。”

    蝴蝶抿着嘴,但身子却气得颤抖,但她真的惹不起这位二公主,因为草原在长安的人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七万之多,甚至于几乎相当于草原现在存在的牧民的总合,这些人在这里只听两个人的,一个是开明汗宋北云,一个便是这位二公主。

    宋北云不在,那他们就是以这二公主马首是瞻,如果惹怒了她,被草原上的那帮蛮子给冲了,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处处碰壁的蝴蝶小姐,在二公主走后很久,终于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哭能解决什么办法嘛。”

    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她抬头看了过去,却发现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紫式部。

    她见到好友到来,连忙擦干了泪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到的。”紫式部叹了口气后走进门坐了下来:“平安京被大宋炮轰了,不过藤原家再次上位,我现在被封了东洋郡主。可笑吧?”

    “你都成郡主了还有什么可笑的……”

    “让你好好学习汉人的文化,你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个封号就是个笑话,东洋在哪?就是东边的大海,封地是海里,意思要么就是自己去捞鱼要么就一个子儿的食邑没有。”紫式部自嘲的笑了笑:“我这么丢人都没哭,你哭个什么。”

    “你不是去找宋北云了么?”

    “人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忙的很,连招呼都没怎么跟我打。行了,不说这事了。”紫式部抿了抿嘴:“那个蛮子公主不是欺负你么?看我给你解决了她。”

    “那你能解决汤饼教么?”

852、九年10月29日 晴

    汤饼教那是普通人能解决的?

    别的不说,就光说那雄厚的财力就显然是有问题的,信徒供奉先不说,就光是那种战略级的部署就已经超脱一般的宗教所能企及的东西了。

    它的作用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为了挤兑别的宗教,压榨其他教派的生存空间。

    从表面看内里,汤饼教这个闹着玩一样的教派,内核其实是一场社院的盛宴。

    它背后有雄厚财力的支持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有一个完整的技术团队在给予支持。

    这个团队是哪里来的?长安科学院下属有五大学院,数学院、化学院、物理院、工程院和文学院,而这个文学院和数学院下头还有一个共有子学院,名叫社会科学与统筹学院,这两个学院生下来的儿子,乍一听没什么意义。

    但现在本身就是作为先生的紫式部可是知道的,这个学院干的都是归纳文化种类、更改社会导向甚至是颠覆文明的事情。如果不是在学院中听人讨论,她也绝对想不到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专科学院存在。

    听说这个学院里的人每天就是琢磨怎么跟人玩心眼、怎么分化社会、怎么用软实力改造其他文化特征。

    说白了,这就是个专业玩民族融合的学科,里头的人如果放出去每一个都是合纵连横的高手,每一个都是有能力在朝堂上搞风搞雨的大佬。

    但现在这帮人都被攥在了一起,而其目的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对其他的文明进行改造,他们内部称之为“文化侵略部”。

    蝴蝶聪明吗?说实话,紫式部觉得这个女人绝对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跟自己不相伯仲。但她完全忽略了对面是个什么等级的怪物,那是大宋顶级阴阳怪的集合体,是汉文明玩心眼的巅峰聚合物,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了。

    能对付他们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斩尽杀绝一个是闭关锁国。

    斩尽杀绝不现实,今天斩了他们的人,明天大宋就能把你围了城。而闭关锁国更是难上加难,现在整个西域甚至再往西一直都到了波斯天竺都和中原腹地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供应链体系,随便拿出一个小国来都有超过半数的人与宋辽之间有贸易往来或者挂在这张贸易网上吃饭。

    切断了联系就等于摔掉了他们吃饭的碗,连碗都没了,剩下的不就是坐以待毙吗?

    在这样的社会基础之上,那么他们在汤饼教的基础上开拓出文化侵略政策,又哪里是那些小国能够制衡的?

    甚至于紫式部可以断定他们的目标绝对不单纯是压迫其他宗教那么简单,因为在那闹着玩的教义背景下,隐藏的是大宋的宽容、博爱、仁慈和开放。

    如果单靠大宋自己去传播这种思想难度很大,因为文化不同、语言不通,甚至连长相都不一样。但通过宗教模式往外传播,显然是要相对简单许多。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长安允许这么多宗教存在了吗?”紫式部把这些事情分析给了蝴蝶听:“宋北云本身很早就在布局了。”

    “可是宣传大宋的仁慈什么的,意义在哪里?让人对大宋心生好感?”

    “你没有经历过战争。”紫式部托着腮满脸无奈的说道:“我的国家经历过战乱,而且恰恰好是和宋国的战争。虽然那对宋国来说都算不得是战争。”

    “说说。”

    蝴蝶虽然聪明,但她的确是没有真正经历过国家层面上的战略对抗,这一点她是要弱于紫式部的,所以她现在也是很好奇的在听着紫式部的叙述。

    “我的国家相对还好,因为跟宋的接触比较少。但我们那里还有两个别的国家,分别是虾夷和琉球,特别是琉球。它已经完全是大宋的模样了,他虽是独立称国,但如果在战时,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成为宋进攻我国的跳板,甚至于如果宋说你们干脆成为宋国一部分吧,他们也会心甘情愿的纳土归宋。”

    “真的会这样?”

    “当然!”紫式部严肃的说道:“因为他们习惯了宋,习惯了它的文化、习惯了它的饮食、习惯了它的思想,当双方发生冲突时,从朝堂到百姓第一时间都会认为宋的行为和思想才是正确的。”

    “这么可怕……”

    “嗯。”紫式部点头道:“汤饼教不是我们能制衡的,躲开它吧。”

    蝴蝶略微思考了一番,然后愤恨的一拍桌子。现在想来,她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在开始宗教登记制度一开始,汤饼教就注册了,这根本就是一盘大棋,为的就是收拢各个地区的风俗习性,甚至连饮食习惯都被登记了上去。

    也就是一旦登记成为进驻长安的宗教,那么很快汤饼教就会针对这个教派所在的区域做出相应的改动,然后以让他们舒服的方式进去开始反向传教。

    而他们呢?却还在以古典教义试图拉拢信徒,用什么八戒九戒十五戒来宣誓领地。

    现在反应过来上当了,但其实也晚了。

    难怪自己想约他们教主而一直约不出来,原来自己一直认为的汤饼教原来只是大宋这边的一个课题,他们的教主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干脆就是随便选了一个什么人亦或者是一条狗。而自己所想要对抗的则是有着一套完整应对体系和健全运行机制的社会机构。

    “那你知道谁在给他们钱么?”

    “他们很有钱对吧?”紫式部笑道:“其实大部分是各地的商贾捐赠,但商贾为什么要捐赠这里就很值得玩味了。”紫式部轻笑起来:“商人从来不会这么好心,但现在这种事就真实的发生在你我身上,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不过紫式部说完却是只能无奈的一笑:“知道了如何,自诩聪明又如何,不过都是人家的棋子罢了。”

    蝴蝶也是暗自叹息,自己机关算尽最后才发现被人给玩得团团转,情报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但谁能知道这些情报拼凑起来的居然是这样一张大网呢。

    自己到底还是天真了,她是真的想不到本来简单的一件事居然能被人操纵到这个层面上。

    “你说的那个什么院,我能去吗?”

    “你想去啊?”紫式部好奇的看着蝴蝶:“去学习?”

    “嗯。”

    “抱歉,五大学院是不收非汉人的。除了辽国可以特招,好像还真的没有别国的人在其中。”紫式部叹气道:“能去我早就去了。”

    “过份。”

    “是啊,过份。”

    说起来,不管是蝴蝶还是紫式部都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女人了,美貌、学识和见识都是顶好的,但真的遇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仍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发现,对她们来说最好用的武器居然还是最原始的色相。

    但关键是能够让她们牺牲色相的人不吃这一套而吃这一套的却不值得他们牺牲色相。

    特别是宋北云那个狗东西,嘴巴上说的好听,把什么兼爱非攻、平等自由说得那叫一个巧舌如簧,但背地里却偷偷摸摸的搞特殊对待,凭什么五大学院那么厉害的地方只能汉人进?凭什么其他人就不得进?

    蝴蝶越想越气,第二天一早就去公主府拜访长乐太平公主,倒也不是讨个说法,就是想走走关系让她进人文学院。

    金铃儿得到通报的时候,她正在审计公主基金当年的账目,听闻这波斯猫来了,立刻就收拾好了账本宣她进了屋子。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嗯。”

    金铃儿坐在桌前端庄无比,听到波斯猫打招呼,她也只是从鼻孔中嗯了一声罢了。

    “这番我前来,想请长公主帮我一个忙……”

    波斯猫本身就是跟金铃儿最先认识的,甚至从当年的选美时,就是金铃儿把她拎上去的。

    所以她们之间反倒是要更熟悉一些。

    “说吧。”金铃儿表情不变:“是缺钱了么?”

    “那倒不是,就是……”

    波斯猫咬了咬嘴唇,她的魅惑在男人面前基本上没有失败过,但在女人面前显然就显得没有那么好用了,而且面前坐着的还是帝国的长公主,那种上位威压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殿下……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金铃儿突然站起了身:“钢蛋!干什么去!”

    不多一会儿就见儿子从外头耷拉着脖子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串的哥哥弟弟妹妹。

    “你们要往哪里跑?”

    狗蛋和铁蛋抬头看了一眼金铃儿又看了看钢蛋,然后再次低下了头。

    金铃儿气的那叫一个表情狰狞,又是自己这个倒霉儿子在作祟……

    “都给我回去!”金铃儿怒斥道:“你们罚抄的课文还没交给我呢,还敢跑?”

    一群小东西耷拉着脑袋回到了房间,而金铃儿在稍微气顺了点之后,继续开口问道:“抱歉,家中幼子顽劣不堪,让你见笑了,刚才你说什么来这着?”

853、九年11月18日 雨

    “想进社科院?”

    金铃儿听到这波斯猫的要求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音,她轻轻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已经不是不好办了,而是我说的根本不算。”

    “可……可您是长公主。”

    “这件事就连皇帝都要三思而后行。”金铃儿笑完了,慢慢恢复了端庄的模样:“那地方只有一人可以说话算话。”

    “那请问公主殿下……”

    “宋北云,去找他吧。”金铃儿适当的来了个恶作剧:“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这波斯猫顿时哑火了,虽然已经有预感那地方肯定是跟宋北云有关,但没想到只有他才握着那把钥匙。

    “可殿下,他是您的驸马。”

    “不是哦。”金铃儿立刻反驳道:“是我嫁给他,而他不是驸马,我现在是宋赵氏。”

    虽然听上去是一样的,但意义完全不同,驸马可是叫入赘皇家,但宋北云这种人哪里是个会当赘婿的人呢,他当时可是用了极端繁琐的操作把自己的驸马身份抹掉,现在这地方虽说是公主府,但其实还不是宋北云的府邸,宋北云的府邸是在城前朱雀大街那边,在这里只是因为公主府方便比如观音奴这些女眷进进出出,否则就连金铃儿也要住到朱雀大街那边去的。

    而听到金铃儿都这样说了,波斯猫似乎还不愿意放弃,楚楚可怜的央求道:“您真的不能给我想想办法么?”

    金铃儿虽然现在看上去端庄了,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这家伙的骨子里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女。

    见到这波斯猫如此锲而不舍,她立刻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些什么猫腻的,于是便开口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去那地方。”

    宋帝国最有威望的长公主殿下发问了,她一个外头来抱大腿的可怜小女孩怎么敢隐瞒呢,所以就把她想去社科院的道理讲给了金铃儿听来。

    不过波斯猫也不傻,她把不能说的那部分都隐没了,就是突出自己求知欲渴的心,想要得到更多的知识,仅此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金铃儿面带笑容,声调打了个弯后轻声说道:“再过两个月,他便要回来了,你倒不如亲自与他说。”

    蝴蝶沉默许久:“他不会答应的。”

    “那你就用你那魅功吧,帮本宫试试他。不论成功与否,本宫都不会责怪你。”

    这就是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了,也的确是金铃儿能干出来的事,她从年轻时可就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

    “不过你得保密。”金铃儿晃着手指头:“若是乱说话,我便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知道了……”

    而被蒙在鼓里的宋北云,现在正在家中凭大概的记忆和现有的海图绘制新的大致方位图,因为只要确定马六甲海峡的位置。

    因为只要找到马六甲海峡的准确位置,那么不管是通往非洲、地中海、大西洋还是澳大利亚都会变成非常简单的事情。

    海权时代的开启,光靠一个美洲可不行,而且这头还有一个可能敌对的欧洲,反正趁着他们还没起来之前,在他们的港口架好大炮等着要比什么都划算。

    在没有火车之前,陆军的效率可是低的吓人,远不如海军来的畅快。

    “说起来我这个休假的人,比旁人还要忙一些。”

    宋北云放下绘图的墨笔,回头看了一眼玉生:“我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嗯,一月一日的大朝会,现在眼看都已是十一月了,我索性便提前一些日子出发,顺道来看看你。”玉生笑道:“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不用去大朝会。”

    “我不去,他们求之不得。”宋北云笑道:“这帮逼玩意,只要看不见宋北云就万事大吉了。”

    玉生哈哈大笑起来:“对了,母亲让我给你带一些冬衣和棉裤来,你快些去试试。”

    “用不着穿棉裤吧……”

    “母亲说你在北方,天寒地冻的,多穿些总是没错。而且你不穿孩子也要穿,小娃娃不抗冻。”

    玉生说着便把那个箱子拖到了宋北云面前,打开之后里头装满了棉袄、棉裤和羊绒袜,厚厚的一箱,看着就让人燥热难忍。

    “母亲的心意嘛,你便穿上吧。”玉生笑着说道:“天底下大概也就剩下母亲一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位极人臣是不是富甲一方,她觉得你冷,你便是冷。”

    “哈哈哈哈,是这个道理。”宋北云笑着起身:“走吧,我们外头喝酒去。”

    玉生与宋北云走在连云港宽阔的路上,这里已经俨然成为了这不南不北正当中的核心城市了,工厂的规模甚至要胜过长安之数。

    “怎么想着突然要休假了?”

    “其实倒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宋北云背着手与玉生一起走着:“这个假,我肯定是要休的。一来么,是降低一下我的存在感。二来么,是好好的观察一下最近国内外的动态,手上天天有事,我眼睛就跟瞎了一样,看不到未来的大体规划。”

    “这倒也是好事,顺便可以陪陪娘。”

    “嗯。”宋北云点头道:“而且我还要去重新布置一下长安的产业结构,我要把电线杆子从长安通到连云港。”

    玉生好奇的问道:“能做到?”

    “慢慢来呗。”宋北云摇头道:“咱们不是还年轻呢么。”

    他说完,指着食堂说道:“这是二食堂,二食堂里的小灶味道很好,厨子是咱们徽州的人,口味你肯定喜欢。”

    玉生哈哈一笑:“我现在可不挑。”

    要说玉生,现在他任职的是长安监备,也就是原先宋北云的职位,正三品。算是封疆大吏了,而宋北云现在理论上是没有官位只保留官级,不过么……他环顾世界可能也就是独一份了,影子皇帝嘛。

    而且最近因为他那个干儿子,也就是那司的儿子宋平,宋平现在成为了南北草原中南草原的汗王,而为了能够争取到宋国的支持,他将自己的干爹也就是宋北云也定了汗王,翻译成汉语就是开明汗。

    这个汉位居然被南北两部草原同时认可了,就很离谱……

    所以怎么说呢,现在宋北云不光是大宋的影子皇帝,还是辽国的太子亲爹,更是草原的大汗王,反正身份是越来越多,甭管有没有什么卵用,反正事情么就摆在了这里,而且头衔也都是人家给封的。

    在食堂的三楼点了几道徽州小菜,上了一壶徽口的小酒,宋北云起身给玉生倒了一杯酒:“说起来,玉生哥你怎么不纳个妾?”

    “这次大朝会我提出的议案便是取消妾侍制度和户籍平等制度,你让我纳妾?”

    “偷偷摸摸的。”宋北云小声道:“这事怎么他妈的能公开呢。”

    “不了。”玉生拍了宋北云的脑门一下:“你别指望把我拖下水。”

    “不是这个事,你匡家开枝散叶就等着你呢,再说了观音奴一年能生几窝啊,完全不够看的。”

    “你啊你啊你啊,我跟你讲,这话你可莫要在观音奴面前提起。”玉生摇头道:“这事我倒是不在意,儿孙的事儿孙再去办。”

    “不过这个户籍平等的事,恐怕很难办。”宋北云摇头道:“已经从那帮老爷身上割了那么多肉了,这种要是通过了,那可就是真正的挖坟掘墓,他们不会肯。”

    “肯也得肯,不肯就让他们肯。”玉生垂下眼皮:“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们不肯了,吃人肉喝人血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况且这两年你不理政务,有些事也不太清楚,去年九月份就取消了贱籍制,只剩下功名制了,如今功名制也是该到了改革的时候了。”

    宋北云低声沉吟了许久:“那就去干吧,不行你就拿我当挡箭牌。不成还有赵性呢,让他顶上去。”

    玉生摇头道:“遗老遗少不敢如何的,如今朝中半数的新臣都非是世家子弟。”

    “那不还有半数呢么,你小心一些就是了。不管怎么样,那些世家子弟考试肯定是更有优势的,他们会对你发起攻击的。”宋北云笑道:“到时候你可别弄得个被贬琼州哦。”

    “琼州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了,如今琼州那头因吕宋的贸易,已经在着手大开发了。”玉生摇头道:“对了,你猜猜前些日子谁去长安了。”

    “谁?”

    “王家的少爷,他如今已经入赘了山东孔家,娶了孔家的小姐,名正言顺的姓了孔。”玉生抿了抿嘴,言语中透着一股子不屑:“他去长安想要探望你,说你宋北云是他危难之际唯一伸出援手的挚友。”

    “后来呢?”

    “后来也没有后来了,观音奴与我说,他登门拜访时刚巧遇到了左柔。”

    宋北云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有这么精彩的剧情?”

    “嗯。”玉生点头:“观音奴说当时气氛极其尴尬,而且他也被一身戎装的左柔吓的够呛。”

    “之后呢?”

    “之后他就走了,说是若是你回去,便找人通报他一声,他要亲自去长安与你不醉不休。”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次放假之后,我可能也要回一趟金陵。”

    “哦?为何?”

    “弘文馆啊,弘文馆的五年之约啊,我要回去开讲了。”宋北云点了点自己的脑壳:“五年前的承诺,现在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吧?我自然是要回去汇报一下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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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两章了哈,去琢磨一下新书。

854、十年1月15日 晴

    天底下最热闹的大朝会刚刚落下帷幕,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讨论这次大朝会上的内容。

    这次大朝会各地官员提出的议案多达一千五百多条,每一条都会公示在报纸之上,而这些议案自然也就成了升斗小民聊天的核心内容。

    以往战战兢兢的莫谈国事便逐渐也成为了百姓的消遣,有些议案是拿出来讨骂的、有些则是大家要探讨的,还有一些是大家都赞同的。

    其中让人最赞同的就是雷州刺史提出的农税转商税的措施,那便是百姓在种田之余做生意,只需要缴纳一份商业税便可,无需再重复缴纳农税和商税。

    这条议案能每年为百姓节省两成左右的开支,可供支配的钱财要较以往更多,也便是闲钱更多了,可以让整个社会更快速的进入冲刺阶段。

    其次便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提出的官员保障和监管体系问题,里头明确说朝廷需要开展各级官员的财产和财产来源公示问题。

    这个事跟百姓关系不大,但却是百姓喜闻乐见的项目,因为他们实在是想看那些官老爷们到底弄了多少钱,不过这个议案却被晏相和丁相给联名否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为何,但终究是没有进入到最终审议环节。

    当然因为这件事这两位相国可是落了不少诟病,但他们其实也不怎么在乎,因为这个公示财产虽然可以起到很有效的反腐作用,但却可能极大的打击官员的工作积极性,他们权衡再三之后,仍然决定维持现有的事后惩处机制,不然最终反腐可能会出现更大的不作为危机。

    但这种事并不能够公布出来,只能够内部消化,然后否决掉这条议案,虽然说这是个好议案,但真的没办法使用,倒真的是可惜。

    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点便是长安监备匡玉生提出的户籍改革制度,取消贱籍、奴籍,只按照出生地确定户籍系统,并且形成一整套配套的户籍管理部门,并且规定如果家中有人因刑入狱,证据确凿之下三代之内不允许入朝为官。

    这一条争议很大,因为一旦没有了贱籍和奴籍,那么青楼和纳妾将彻底成为历史,并且会解放出很多原本没有资格竞争的人来参与到社会竞争之中。

    但那个入狱则三代不许做官的倒是得到了一边倒的支持,因为这便是变相废除了连坐制,这条议案跳过了朝议,直接被丁相取走说要去拼合法理。

    而还有一些一次就通过的法案也让人津津乐道,比如说保留死刑但取消车裂、剐刑、黥面、断肢、宫刑等刑罚,甚至减少流放等刑罚,取而代之的是通过劳动改造、监禁、拘役、下放农场等措施来进行惩处。

    当然,这其中最重磅的就是取消刑不上士大夫的相关内容并细化了法律的具体表现形式。

    而走出这一步,代表着大宋已经正式开始逐渐从法家到法治进行过度。

    但很多人其实并不明白法家和法治的区别,其实分辨起来很简单的,法家的法是在权之下,上层不受法理约束。而法治的法是框架之内,制衡与权。

    两者之间只差一字却谬之千里。

    这件事自然会有不少人反对,但赵性却义无反顾的签了大宋新律,并在签署当天便正式生效。限制权力的笼子,在此时此刻,终究是被编织了出来,能不能关得住暂且不论,但起码这个笼子它摆在了那里。

    下头的读书人在讨论这个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官家亲自签署并生效的东西,能不能约束官家本身。

    答案是能,虽然皇家仍然享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但这个豁免权和之前的没有做出明确法理指示全靠办案官员主观判断的时代相比,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杀人不犯法的时代从赵性落笔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可能再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而皇帝犯法也同样需要受到法律的约束。

    那还有人问了,皇帝如果想要变更法律不是一样的么?不一样,最高的法典的变更是需要同时得到两个以上的宰相和刑部、大理寺以及宗正寺等多方全部协调下才可予以变更。

    这时候就又有人问了,那么如果出现了那种一意孤行的昏君该怎么办,这件事其实也在考量范围之中,赵性拿出了自己提出的议案,便是让金国完颜皇帝成为辅君,正式进入到大宋朝堂的朝政之中。

    辅君,这个概念是所有人闻所未闻的,但朝堂上却是没有进行更多的解释,只是说这个议案进入了保留审议阶段,并没有直接执行。

    不过即便是如此,赵性的议案也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别说百姓迷糊了,就连文武百官都迷糊。

    辅君是什么概念……谁也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说明白的一点,那就是大宋的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之后还有许多议案也都进入了保留审议之中,当然也不乏那些讨骂的东西,比如垄西刺史提议将西南十五州并入长安府,受长安府统一管辖。

    这提案可是被上上下下骂了个通透,因为一旦西南十五州并入长安,那么长安的行政区域就跟金陵的行政区域相差无几,这已经不是小朝廷了,根本就是在分裂大宋。

    他被骂了,但议案却被保留了,而接下来的议案就是削路建省、拆州为市。

    简单说就是将现在的军路设置改为行省设置,再将繁琐的州县制改为市制,将现有两京六路七十二州,改为两京二十一省一百四十二市。

    这个议案同样被保留了下来,赵性甚至亲自批复,说让人把辽国、草原和东、南、北三海区域也要计算到其中。

    有人说这会产生宋辽冲突,赵性于是干了一件让天下人无不瞠目结舌的事,就是亲自以国书邀请辽国皇帝陛下派遣特使来商讨这削路建省、拆州为市的事项。

    至于理由,那自然是宋辽争议重合,将来的事将来说,现在先把大中华的框架给定下来再说。

    面对这样光棍的皇帝,辽国倒也是光棍对光棍,真的就遣了使团过来商讨命名之事。

    辽国使团是十一日到的,从他们到大宋的那天起,两边的相关官员就打了一架,然后第二天又打了一架,第三天两方休战,有人见他们坐在鸿胪寺的亭子里吃火锅。但第四天,他们又打了起来。

    是真打,因为京城里不少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去了鸿胪寺,虽然他们没透露口风,但只字片语间的确是证实这帮人在里头打架了,而且打的很凶。

    “凭什么?姓许的,你就说这地方凭什么叫辽宁!我就要叫它奉天。”

    “老子今天跟你这杂毛也无话可说,动手吧。”

    鸿胪寺的全武行仍在继续,百姓吃瓜吃到合不拢嘴,而随着这满城的风雨燃起来的时候,突然在傍晚时,一驾马车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金陵城之内。

    没有车队也没有随从,平平无奇的一驾马车而已。

    但自从这驾马车进城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金陵的皇城司全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是一副风声鹤唳的模样,不知道的真的以为是他们得到线报有人要来刺王杀驾。

    马车缓缓驶过的繁华的大街,停在了金陵工坊的门口,帘子一掀,宋北云从上头走了下来。

    工坊两边早已经被肃了场子,满地都是皇城司的探子,而负责守门的卫兵也换成了皇家禁卫。

    “嚯,这么大阵仗。”

    宋北云下了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脚走入了工坊之中。

    他此番前来没几个人知道,而且他来的也低调,甚至都没有惊动城防,住的地方也是曾经他在工坊之中的宿舍。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低调了,却还能惹得这么多人出街,弄得好像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你们怕不是在防备我造反啊?”

    “宋大人,您说笑了……”

    接他的人正是白念安,白念安如今可是不得了了,这些年的时间他经过层层选拔,早已是刑部侍郎兼皇城使了,无数人背地里称他一声白无常,可就是这么一个白无常,看到宋北云的那一刻,腿肚子还是抑制不住的哆嗦了几下。

    进入房间,白念安却是侯在门口不敢入内,宋北云抬眼看了他一下:“进来坐,现在怎么小心翼翼的,侍郎大人。”

    白念安干巴巴的笑了笑,心说‘他娘的大宋谁不知道你是个影子皇帝,我敢随便么我’,但脸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脱下鞋子赤脚走入了屋内。

    “看来你干的不错。”宋北云坐下,白念安立刻提着旁边的水壶给他倒上了茶:“才几年就干到了刑部侍郎。”

    “全靠宋大人栽培。”

    白念安说话始终小心翼翼,因为自从登堂入室了,他才知道这宋北云有多厉害,朝廷中的那帮人,哪一个不是狼顾鹰视,稍有不慎就得被人敲骨吸髓。

    宋北云怎么起家的,白念安心中清楚,从一介小小巡查,一路成为大宋的影子皇帝,天下家国之事,十之七八都要他点那么一下头,这其中要说光靠机缘,那真的是胡说八道了,真的有人信了并想复刻一下他的路径,恐怕第二年就是周年忌了。

    “明日我进宫一趟,赵性没偷偷跑路吧?”

    提到赵性跑路这件事,白念安心中就发苦,那个官家啊……真的是没法子说他了。

    “倒是没有,但若是宋大人再晚一些,官家就真跑了。这几日他正忙呢,大朝会今日才结束,又有多国使团前来贺年。官家也是分身乏术。”

    “那就好。”

    宋北云想了想便说道:“明日下午你给安排一下吧,上午我还有些私事。”

    “属下明白。”

    看着宋北云端起茶杯,白念安识趣的退了下去,而宋北云在他走了之后走到窗口,看向外头的金陵城,不由得有了些许感慨。

    当年走时的金陵城与现在的金陵城完全是两座城池,它的繁华和庄重、古典和新锐都在这几年里开始疯长了起来,不过唯一一点让宋北云不太喜欢的就是这里没有像长安城和连云港一样大规模使用路灯。

    城市到底还是不够亮,星星点点配不上的这繁华都市,必须要亮起来,什么光污染不光污染,连光都不够,说个屁的污染。

    “算了,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说道:“明天骂工部去。”

    第二天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先去科学院里绕了一圈,本来想看看张清这个旷古烁今的数学天才,但听院里的人说,张清去连云港找师父去了……宋北云顿时觉得人世无常了起来。

    既然看不到这个小徒弟,宋北云便转道去了金陵城角落的一处宅子,不过在宅子门口时,他却愣了一下,退后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就是这里……可是……

    “你找谁呀?”

    门里这时出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虽然穿着打扮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手上却拿着三字经,却是正在读书的模样。

    “我来瞧瞧这里一个长辈,这是……”

    “先生先生,有人来找您了。”

    那女孩转身迈着小腿跑了进去,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一身寻常棉衣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八九个跟那个小孩一般大小的孩童。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宋北云跨入小院,抬头张望一圈:“娘娘真是好雅致啊,在这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太后撩起头发轻笑着说道:“闲来也是无事可做,刚巧周围几乎邻居平日里都对我颇有照顾,我便在他们外出做工的时候帮他们照顾一下孩子,再加上我也识字,便顺带教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了。”

    宋北云笑了起来:“倒也是好事一件。”

    “你先坐一会,我去端些糕点来。”

    “不用客气了。”宋北云摆手道:“我就是顺道来瞧瞧娘娘的,看到娘娘还安好,我便放心了。”

    “好……都挺好。”太后莞尔一笑,虽已是差不多五十的人了,但仍还保留了一些当年的底子,看上去也比在宫中的时候健康开朗了许多。

    “那太后娘娘可还缺吃穿花销?”

    “不缺不缺,都不缺。”太后连连摆手:“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给我的。”

    “那就行。”宋北云回到门口拱手道:“那娘娘忙着,我便先告辞了。”

    “不如留下吃个午饭吧。”

    “哎呀,我倒是也想,只是这一趟时间太匆忙,下午还得入宫呢。”

    太后自然也是知道宋北云当下的地位和能耐,忙才是正经的,所以也便不再挽留:“若是有空,多来玩玩。”

    “一定。”

    宋北云出了门,在门口的树下倒是感慨了一阵,恐怕现在任谁来都想不到这位看上去慈祥和蔼的姨婆,当年可是威风凛凛的老佛爷,连当今皇帝都是她手掌心的把件。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啊。

    在这里溜达了一圈,宋北云便来到了弘文馆。这是他主持修建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大宋乃至整个世界最大的图书馆,本来他以为这地方会是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但到了这才知道,金陵恐怕除了菜市场就没有比这里热闹的地方了。

    那门口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说不上摩肩擦踵,但绝对也是络绎不绝,进去之后更是发现,偌大的场馆里居然连一个空位都没有了,背书的背书,摘抄的摘抄、查询的查询,有位置的坐在位置上,没有位置的席地而坐,有些人甚至手上拿着一个馍馍就这一杯水就开始在那里苦读。

    不过这地方虽是人多但却一点都不嘈杂,除了细微的读书之声,剩下的便是翻书时的哗哗声。

    “请问是阅读还是借阅?”

    “哦,我来看看的。”宋北云对那门口的管理员说道:“科学类的在哪?”

    “哦,在丙字柜甲列。”

    “多谢。”

    宋北云走了过去,却发现当初只有薄薄一层的科学类书籍,如今却已经塞满了七个硕大的书架,而为它专门留出的空位,远比诗词歌赋要多上十倍不止,而书架下头全是坐在那苦读的年轻人,有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他们闹不明,就只能先记下来。

    看到这里几乎都没有个下脚的地方,宋北云也没好意思往里头走,但刚准备转身时,却听到地下有个声:“这位前辈是要来借阅吗?不好意思,挡着你的路了。”

    前辈?

    宋北云心中一愣,但转念也就释怀了。是啊,自己不知不觉也成前辈了,虽然已经有过心理建设,但突然被人这么叫一嗓子,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看着这些十四五、十五六的孩子,当年自己在金陵城最风光的时候,他们还流着鼻涕满街跑呢,而如今却已经是这么大个人了。

    果然这时间不等人呐。

    “北云来了?”

    弘文馆馆长,汉文白话词典、多语通用词典、幼龄科教读物、大宋百科全书主编以及通用字音倡导推广者,此时从门外小跑了进来,宋北云闻声回过头笑着拱了拱手,但并没有说话便走了过去。

    “许久不见啊,北坡兄。”

    “你啊你啊。”北坡在他肩头捶了几下,也是笑着说道:“可是害苦了我。”

855、十年1月15日 晴

    “编纂人员前后历经三千余人,却还只是完成了不足四成。”

    北坡的抱怨在宋北云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了不起,因为光是几本字词典的字数就近乎有三十倍校花的贴身高手那么多,这光要是编的话,三千人倒也是不用花多少时间,可问题是它还需要考证,有些时候为了一个字的典故、出处,可能就要去某个偏远之地进行考证,验证,而音典更是复杂无比,特别是南方那种十里不同音的地区,很多方言甚至都没有一个文字的表述,都需要进行造字后再进行整理。

    反正为了贯彻“整理不是删除、统合不是抹杀”的宗旨,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而在推广音同声的时候,遭遇的阻力更是巨大无比,即便是有国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仍有大把人不认同,觉得这东西就是在祸害他们的子孙后代,最后不得已还非得让当地官府进行半强制的学习才勉强展开。

    “辛苦了。”宋北云倒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不过北坡兄,你这贪图我可都看在眼里了,青史留名定是要有你一份了。”

    青史留名可不是一句口号,这件事可是这个时代士大夫的最终追求,而且这青史留名可不是什么在历史书上一笔带过,而是将来会出现在子孙后代的课文里、试卷里、考试中并以简答题、选择题、填空题等方式让这帮**崽子们抓耳挠腮。

    这才叫青史留名,这才是一个文人的终极梦想。

    北坡爽朗大笑,喝了一大口水后抬头看向天外:“也不知此生是否能完成。”

    “那就加快点速度。”宋北云大概算了一下:“此生还剩四十年,四十年应该没问题。”

    “嗯,希望如此。”

    北坡笑了笑:“哦,对了。我成亲你都没来。”

    “嗨,你还不知道我有多忙么,马不停蹄的到处跑,从长安到连云港从连云港到金京,一年到头都没办法回家一趟。”

    “那北云这次回来是要做个甚啊?”

    “借弘文馆宣讲院一用。”

    “好说。”北坡拿出一个随身的小本子翻了翻:“你定下日子,我让其他人稍微挪一下时间便是。”

    “就这一两日吧,其余的你看着办。反正也不能太让你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那就是两日后吧,那日倒也有人借了,不过倒是可以匀一下。”

    “嗯,那就多谢了。”

    北坡现在是翰林院撰学,虽然没有实职但却领的是从三品的俸禄,再加上他主修国之重典,在这金陵城里隐约也就是文坛领袖一般的人物了,说话很是管用。

    而想在弘文馆里宣扬讲义开课教学等等可都是得他点头才算作数,别看他是个虚职官,但影响力是真的非常高了。

    所以帮宋北云安排一场宣讲,问题真的不大,即便已经被预定了,让人挪一下也是问题不大。

    两人聊了一个上午,北坡本打算留宋北云吃饭,但最终宋北云因为宫中召唤却只能再次赶往了皇宫之中。

    进入皇宫立刻就有侍卫引着他来到了赵性面前,赵性正坐在偏殿上,面前摆着一桌子菜,而晏殊则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龟孙咋才来呢?”

    “我去接地方演讲了,都让你们先吃了。”

    宋北云落座,顺手拿过晏殊旁边的一本册子翻了几页:“改刑了?这拘役跟劳改不是一个意思么?”

    “一个意思么?”晏殊抬起头轻轻一笑,眼里泛起诡异的光:“你仔细看看。”

    宋北云仔细看着下头的详细条款,上头有一条补充说明就是劳动改造理论上是将罪犯发配至极北苦寒之地而拘役则是就地进行强制劳动。

    “坏还是你们这些人坏。”宋北云嘟囔一声:“直接给干西伯利亚砍树去了。”

    看到这些变更的法条和法律,宋北云眉头紧锁:“取消终身制的概念你们明白是什么吗?就哪怕是皇帝都没有终身制了。”

    “对啊。”赵性夹起一根白菜放进嘴里:“就跟你说的那样,六十岁就退了,有儿子么传给儿子,没有儿子就自然进行禅让制。”

    “那天下还不炸了锅?”宋北云拍了拍桌子:“你让那些老臣、宗家怎么办?”

    “当然是改姓啊,不过我觉得其实不改也没关系,但就怕宗家闹,慢慢来吧。”赵性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理想范围就是皇帝当二十年最多了,在位超过二十年的皇帝特别容易出昏君。”

    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年纪不能太大,要是六七十岁上了位,老眼昏花的,干个十年还行,干二十年怕是顶不住哟。四十来岁最好,也算年富力强,头脑也灵光,而且又能稳得住气又能锐意进取。”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说这些屁话有什么意思?”

    宋北云拿起筷子,然后惊愕的抬起头:“全是蔬菜?一片肉都没有?”

    赵性满脸苦涩的将一片冬瓜塞入嘴里:“别废话,吃就是了。”

    宋北云抿着嘴看了赵性一眼:“行了,你自己作的孽,别连累我。”

    而这时晏殊缓缓抬起头将一份文稿递给宋北云:“宣讲的稿子我看了,没什么地方要改了。不过现在既然在推白话,那你最好还是得用白话来写。”

    宋北云顿时有点恍惚,一个穿越者写的东西却被原住民要求用白话,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嘛。

    不过既然要用白话来写,那可就是要大改一下了,宋北云接过文稿点了点头:“第一个十年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第二个十年的基础国策定了没有?”

    “人口、粮食和钢铁,这三个指标是重中之重。”晏殊轻轻敲着桌子:“下个十年,人口要翻两番、粮食产量要提高十倍、钢铁产量提高十倍,能不能做到?”

    “应该问题不大。”宋北云挽起袖子在那三个指标后头添上了一句:“学校数量翻十倍。”

    晏殊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十倍是不是有点多了?”

    “多么?”宋北云呵呵一笑:“不多,还是太少了。在人少时奠定基础,等到未来就不用花大力气去覆盖了。”

    这时赵性倒是不满的捶了捶桌子:“一年难得聚一次,别上来就谈公事啊。”

    “不谈公事。”宋北云用筷子敲了敲面前的冬瓜汤碗:“吃这个?”

    “那你想怎么着嘛,朕现在就只能吃这个。”

    “算了。”宋北云起身:“你先吃。走,晏殊,老地方。”

    晏殊咳嗽了一声,也站起来朝赵性拱了拱手,转身就跟着宋北云一路小跑的出去了。

    “回来!你们两个孽畜!”

    赵性绝望的大喊,但他们两个却渐行渐远,赵性拄着拐一走一蹦跶的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慢点!给我慢点!”

    “你不是只能吃清汤寡水么?你去吃呗。”

    “豁出去了。”赵性拄着拐笃笃的往前走着:“都两个多月没沾荤腥了,这不得去吃一顿?”

    三人又来到了当初那个老地方,不过那地方现在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因为草原的牛羊现在已经是草原那边的支柱产业了,大量的肉类进入到了大宋,现在牛肉也都已经是可以合法食用了,不过耕牛除外,私宰耕牛仍是要拘役的。

    他们来到了那个老地方,隔着老远就闻到了牛油的香味,赵性站在那口水就滴滴答答的往外流。

    “你看你那样。”宋北云瞟了赵性一眼:“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倒是有点出息。”

    “让你两个月不沾油水,你能比我好,我倒立给你唱秦王破阵曲。”

    赵性擦了一把嘴,扯着宋北云的衣裳:“走走走,吃去吃去。”

    一大锅炖牛肉加上牛肝牛舌牛百叶的全牛宴上来,宋北云刚动了一筷子,赵性已经吃了半碗下去了,那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看着真的是太惨了。

    “你真的是不怕死。”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赵性咳嗽一声:“你们喝酒,我吃些米饭。”

    看着赵性用肉汤拌饭吃得稀里哗啦,宋北云无端的为他觉得可怜,真的是太惨了……大宋帝国的最高领导人,吃得像头猪,若是让人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恐怕大宋的信仰就要崩塌了。

    “你们别这么看朕,朕饿啊……”赵性叹气道:“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等的委屈。”

    贪吃好色又懒散,鬼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摆在眼前,这样的皇帝就是真实存在的。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宋北云提着筷子指了指赵性:“可这人,那也太深情了。”

    晏殊笑到拍桌,而赵性则吃到哼哼唧唧,连道好吃。

    “老板,再斩一盘酱鸭子来,蒸一卦香肠。”宋北云喊了一声后坐定了回来:“现在我真的没时间跟你们协商内政的事。”

    “怎么说?”晏殊抬起头来:“还忙着应对你的假想敌呢?”

    “不是假想敌,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丁点消息,他们很可能已经牺牲了。那么我们就要做好十二分的打算。”

    “你别糊弄老子。”

    赵性抬起头:“又想骗老子经费是吧?我跟妙言都聊过了,你那个假想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强。”

    “万一呢?”

    这时晏殊倒是在思索后开口问道:“为何就不能够探查到讯息呢?”

    “闭关锁国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进入到对方的核心区域的,太同意暴露了。”宋北云摇头道:“你得知道人种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不管是偷渡还是什么,很快就会被人一眼认出。”

    “原来是这样。”赵性挠了挠下巴:“真是混账,如果他们敢犯我边界,我定杀不饶。”

    “给钱!”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接上一句道:“定杀不饶的前提也是得能打得过人家,万一输了那可就完蛋了。”

    “我觉得你多少有些小心过了头。”

    “关系到民族存亡的事情,你跟我说让我别想太多?”宋北云骂道:“赵性,你给老子记住,这种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在不知道对方具体情况的前提下,所有都必须定格处理。”

    “可是也太烧钱了。”

    “钱不会浪费的。”宋北云用手蘸着酒在桌子上画几道杠:“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铁路铺过去,现在最难的锅炉技术也基本成熟了,长则两年短则一年,第一个车头就会诞生了,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质的飞跃。”

    听到这里赵性其实是有些摩拳擦掌的,他老早就见过那些巨大的铁疙瘩了,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从那个大家伙的个头就能看出来,如果它能跑起来,这个世界就真的不一样了。

    “行行行,不就是钱么,拿去便是了。”赵性长叹一声:“我还打算偷偷摸摸的造个巨舰呢……”

    “啥玩意?”

    “没事……”赵性摆手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先说说年后的打算。”

    “你少坑我,我已经休假了,年后的打算就是去秦岭里头弄两只金丝猴回家养着。”

    “给朕弄一只。”

    “我警告你啊,年后第二号巨舰就下水了,你不要去连云港给我捣乱啊。”

    赵性嘴上哦哦哦的应了下来,但看他那满脸雀跃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家伙肯定又在想登舰的事了,不过想来经过金国这一场,赵性理论上不会那么冲动了。

    “你呢?”宋北云顺道问了一句晏殊。

    晏殊指了指自己:“我啊?我还能有什么计划呢,丁相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如今正在选拔接班人,很多事都是得我来帮他分担,就当被困在了金陵城。”

    宋北云听完之后,靠在椅子上,突然无端摇起头来:“不知不觉,你我都开始老了。”

    “可不么,眼看着三十岁了。”晏殊叹气道:“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宋大人的诗才惊艳,但后头却再也没有一首诗出来了。”

    “对了,丁相的接班人是谁?我认识么?”

    晏殊摇头道:“是当朝文林郎范仲淹,你可能不认得,宿州人士。”

    宋北云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认识认识……他我怎么会不认识。”

    “你认得他?没听你提过。”

    “不用提。”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晏殊:“如果没有意外,你也收徒了吧?我猜猜啊……欧阳修?”

    晏殊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你他娘的监视我!?连我你也不放心了?”

    “不是不是不是。”宋北云哈哈大笑,连连摆手编了个理由道:“我本来也看中了他的,不过后来发现他是你同乡,就不跟你抢这个宝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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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