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4、七年11月28日 雪
傍晚时大雪,但今年的冬日格外冷清。因为往年都有的佛门冬祭活动被取消了。
取消祭祀的不是长安而是万年,但这个信号也传递出来一个讯息,那就是辽国也要开始进行一次不那么激烈的灭佛了。
就像宋国让寺庙卖票一样,辽国的做法还要柔和一些,他们先行取消了所有佛教的祭典,接着还偷偷摸摸的增添了道教相关的行政机构,比如药典局和钦天监这两个设施。
虽然辽国的国教还是佛教,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信号代表着什么。
“城中四处都有这般场面,量大管饱价格便宜之地,格外火爆。”
玉生轻叹一声:“百姓终究是苦。”
“不是苦。”宋北云摇头道:“现在的生活已经比他们之前的日子好太多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薪酬低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去便宜食堂吃饭的人,大部分都是在长安的工人,他们从农民成为工人涌入城市中谋生并逐渐成为城市建设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
但大量涌入的结果也就造成了劳动力逐渐变得廉价,而这些将土地外包或者转让的农民在失去土地之后已经没有了退路,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们的酬劳还是要优于或持平务农,但如果继续这样膨胀下去,他们最终会变成十分廉价的劳动力。
虽然大量的廉价劳动力会推动社会发展,但却也会埋下动荡的种子,资本主义扭曲滋长会成为延绵几代甚至几十代的祸根。
而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苗头,而宋北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苗头按下去。
“玉生哥,晚上加个班?”
“加呗。”
两人返回了衙门,他们要加班,下头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的加班,他们把整个数学院都给拉了过来,数十人坐在那靠着算盘在噼啪计算着长安这两年的产业营收和各种系数。
等忙完时,外头的天色已经透亮,一夜未眠的宋北云并没有感觉太多疲劳,只不过在看到手中的数据后,他不免得有些叹息。
根据各项经济数据的标注,长安务工人员每个月花费最多的项目居然真的是一日三餐,平均指标达到了六成七。
这个指数已经高到了这个程度,就不得不引起当局重视了,因为这个指数在后世又叫恩格尔系数,一旦这个指数超过百分之六十就代表着处于贫困线了。
长安的工人平均达到了六成七,这代表着他们其实是挣扎在贫困线上下的一群人。
而这还是现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那么如果再继续恶化下去,一旦这个系数达到了八十,那么整个长安都会陷入一种绝望情绪中,不管它到底有多么繁华。
为什么?因为这J巴盛世与老子无关啊!
“去,召集各大商会的会长、各部门,开会。”
宋北云时隔一日又一次的召开了一次会议,而这一次他可不是上课而是将现在长安面临的问题剥弄开展现给所有人看。
“你们这些商会的,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们的人头迟早是要被你们工人爷爷挂在旗杆上的。”宋北云重重的点了点桌子:“而这不是光靠衙门、靠政策能解决的,你们掂量着办吧。”
各大商会的会长心里头也苦,上头三天两头施压,而随着现在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空间也小到吓人。别的不说就说工艺品一行,之前利用科技差和剪刀差可以在辽国赚取大量的利润,但现在随着技术逐渐革新和一些高级技术的民用化,这些东西真的赚不到钱了,只能靠压缩成本来创造更高的利益。
各级部门的脑袋也很疼,因为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呢,只是每年的政绩要吧?税收要吧?社会稳定要吧?如此这般的,他们难不成能空手变出铜板来不成?
宋北云坐在那也是有些沉默,他仰起头看着下头的人:“我知道你们都难,但既然遇到了,那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顶上去。传统商业现在正在被冲击,而未来对你们来说也是机遇和挑战并存。”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用缓慢的语速说道:“我昨天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列出了未来很有可能会大火的上百个行业,你们可以拿去参考一番。政策上我会尽可能对你们倾斜,但我就一个要求。”
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这个指数给我在三年内降到五成以下,这是硬性标准。之后我还会根据粮食价格设置一个浮动的最低工资标准,希望大家严格执行。”
商会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从来没见识过像长安这般的执政方法,别的地方那都是怎么哄着他们就怎么来,而偏偏这长安却总是在想着那些个大老粗的日子。
他们做生意的日子好起来了,那帮大老粗还能不沾光?
“你们今日先回去吧,后续会有部门的人与你们接洽。”
宋北云让这些商会的会长离开之后,留下的就是各级官员了,剩下这些当官的之后,他的表情可就没有那么和善了,狰狞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拍着桌子说:“你们看看你们的办的事!不过也不全怪你们,这帮人狡猾的很。”
宋北云说完,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我也不担心透风出去了,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们交个底,如果年后不能让我在纸面上看到改善,你们就倒大霉了!至于那些个商人,他们配合还好,若是不配合,要么他们自己滚出长安滚出大宋滚出大辽,要么我帮他们滚出去!”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屋子里的回音嗡嗡的。
“你们下头给我记住了,他们什么产业都能碰,但这几个谁碰谁死。”宋北云再次敲了敲桌子:“教书育人这一行,碰了就得死。任何人不得私办书院、私塾,抓到一个干掉一个,绝不姑息。国计民生这一行,碰了就得死,粮食、油盐、棉花三大类和衍生物,只能杀错不许放过!第三就是喉舌部门,听见没有?”
负责喉舌的几个主编立刻打起了精神。
“喉舌之能,绝不可让他们掌控。商人终究是商人,你们给我记清楚一点,商人的逐利性使他们永远不可能善良,既然他们不会善良,那就用强权逼他们善良。”宋北云叉着腰大声呵斥道:“别到时候工人爷爷顺手把咱们也挂旗杆子上去了,那你们都得是千古罪人!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要的是繁荣安定,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出岔子。”
散会之后,宋北云一个人坐在那,像个老干部一样捧着一杯茶静静发愣。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问题就一定会像大坝上的管涌一样往外喷涌,如果只靠一个人的力量,那真的是太单薄了,就算是把宋北云往里头硬塞也堵不住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全部问题。
之前说改革,差的是生产力,现在生产力提上去了,资本化又开始出现苗头,那么未来会不会出现大锅饭、铁饭碗?又会不会出现吃拿卡要、买办寡头?
“北云,累了么?我方才听你声音都有些沙哑。”
“没事,骂人骂的。”宋北云仰起头看着玉生哥:“哥,你肯定很奇怪吧,我为何会对这些人这么上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玉生坐在他的身边笑道:“若是不遏制,多年之后得利则得国。”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可能是我太偏执了,又可能是因为我受到的教育问题,反正在我看来所有的资本主义都是敌人。”
“刚巧,这些日子我也有在学习,不过倒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玉生说道:“说资本不许介入喉舌我明白,可为何不可介入民生、教育呢?”
宋北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资本有盈利性、吸呐性、扩张性、竞争性、投机性、转化性和排他性等等的特征,而每一种特征都具备高度的侵蚀能力。如果它一旦进入了粮食产业,可以正当的跟国家竞争,那么当当地粮价在一斤三文钱时,它就能出到五十文来收购。而当一个地区的粮价在八文钱的时候,它就能把它卖到八百文。而那些把粮食五十文卖给商人的人,不得不花上八百文再买回来。而第二年时,新的粮食仍然会如此循环,即便是国家终究也会被这样的循环给套牢。”
宋北云说完,嗤笑了一声:“老祖宗一贯轻视商人也不是没道理,只不过一个想要强大的国家,必然绕不开商业。至于教育,我好不容易打破了教育世家垄断,可如果这些资本一旦进入其中开设学堂、私塾,那最终会有什么结果?”
玉生点了点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科考之上皆为有钱人,穷人再也无出头之日。”
“嗯,就是这个道理。粮食是当下,教育是未来。”宋北云轻笑了一声:“国家的现在和未来,我们终究是要给子孙一份交代。”
玉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回去吧,外头漫天风雪,你也一夜未睡了。”
从衙门出来,宋北云的疲惫感这才涌了上来,他在一家快要收摊的早点铺子里吃了些东西,但双脚使不上劲却是站不起来了。
“宋大人,您没事吧?”
早点铺的老板连忙上前询问,宋北云却是摆了摆手:“就是有些累了,再给我端一碗豆浆吧。”
热腾腾的豆浆给宋北云补充了一点体力,他坐在那看着天上的落雪,竟也是无言一笑。
曾经他总幻想着自己能跟那些电视剧里的人一样,翩翩公子,整日不是吟诗作对就是把妹恋爱,不是和少数民族的公主来一段猝不及防的私奔就是和邻居家的当红大明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勾当。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狼狈,工作忙起来,别说什么恋爱把妹了,就连饭都时常忘了吃。他感觉自己这几年最少能老了有十岁,再没有当年那股子意气风发了。
这衙门街周围的铺子,基本都是些公职人员,所以对宋北云他们也都熟识,看到宋北云的模样,那老板给宋北云多放了两勺糖。
回到家中,宋北云仍旧是倒头便睡。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好处就是女人很少去逮住一个疲惫的男人问他“你为什么不理我”和“为什么回来就睡觉”这种蠢问题。
而就在他睡觉的时候,商会的大佬们却是集中在了一起商讨对策。
今日从宋北云那得到的消息来看,他恐怕是要对各大商会动手了,而每次他动手的力度都是恐怖的,而且他从来不在乎谁的面子,即便是徐家与他交往甚密,他说让徐家拆分就让徐家拆分。
如今徐家可是大不如前,只因徐家现在已经拆成了四家,就连他还在肚子里的不知男女的老三都分到了一份家业。
现在换算下来,徐家每年赋税可是要缴三份呐,这放在一般人身上可是顶不住的。
而如今现在他们接收到的信息就是当局要让他们分摊社会压力了。
分,利润空间进一步降低。不分,人头落地。
宋北云可不玩虚的,说处置那是真处置。想要跑,天底下还能有什么地方往外跑呢?
但现在宋北云没有直接开口威胁,恐怕真实原因是还想着能利用他们发展。
但真的要用这个当威胁,恐怕是不成了。因为天底下能够给他大宋当狗的人太多了,不缺这几个做生意的人。
所以思索一圈下来,他们其实也只能硬着头皮抗下这一次的冲击。
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官府的政策总是要往那些工人身上倾斜,为什么就不能给工厂商行更多的政策优惠呢?他们难道不希望更多的税收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上头发动号召了,那就响应呗。
不过这里倒是有人在这里敏锐的发现了商机,因为宋北云给出了那一张表,细看之下……太精彩了。
785、七年11月29日 雪 百年未有之变革
长安现有商业种类有十五大类、一百四十余个分类,涵盖了几乎是方方面面。
而宋北云写出的表单之中却是在此之上新增添了近百个种类,从产销供应到衣食住行,从那一份表单上便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联系。
真正引人注目除了一些新兴产业之外,就是现有行业的升级和转型。
这张表的详尽周全真的超乎这帮商人的想象,一张表却有多达十二页的注释,这帮豪商碰头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研究这上头那些闻所未闻的名词。
“哎?你们说这个集群供应和综合市场是个甚?”
有人发出疑问,旁边的人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指着那人手中的表说:“注在第四页,自己瞧啊,看不懂你再问。”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翻到了第四页上读了起来:“集合商家资源,化零为整,使供应链……这个供应链又……哦哦哦,看到了,注脚在下头。”
“你莫要读了,我们这头也在琢磨呢。”
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哪怕把徐立给抛开,他们的资产也足够颠覆一个中等国家的政权,而就是这样一群本该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却一个个咬着笔头子,瞪着大眼睛一字一句的在研究者宋北云分发下来的内容。
“旅游业……使特定地区被开发成集购物、休闲、文化等产业的集中区域。这个好这个好,引人入胜便是这个意思吧?可是什么地方才能成为这般胜地呢?”
徐立看着身边提出问题的人笑了笑:“编个故事。”
那人诧异的看了一眼徐立,一拍脑门:“难怪徐兄能够傲视群雄,佩服佩服……”
讨论还在继续,这帮人那可都是顶级的聪明人,什么叫商机他们一点就透,一学就会。此刻那个单子在他们眼中就是点石成金的宝贝,现在再回头看宋北云今天说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了,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谁会去扎堆干一件事情呢。
“竞争分散有好处也有坏处。”徐立仰起头说道:“好处就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的财富,而坏处则是因为没有前人引路无异于一场豪赌,此间见仁见智,商道一行从无常胜将军。”
徐家在商圈的地位自然是不用明说的,徐立更是在新生代的商人之中是属于传奇一般的人物,即便是现在被拆分成了四家,但若是现在以财力来排位的话,冯家当之无愧的第一,接着便是徐家一号、徐家二号、徐家三号、徐家四号。
而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冯家可能在年后也会进行一轮拆分,到时徐家和冯家又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所以他说的话非常有份量,甚至隐约有了商圈老大的势头,除了冯家之外无人可以撼动。
“那倒是不如徐兄给大家指点一番吧。”
“是啊,这事情我等都是两眼一抹黑,倒不如听听徐兄弟的意思。”
徐立倒也没谦虚,只是用手点了点那张表单:“我还是期望大家能去多多了解一番这每一个行业的运行方式,若是再用老想法恐怕是要血本无归的。若是非要我说点什么,也不过便是诸位可以选定一行进入,逐渐成为行业翘楚。”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莫要犯了忌讳。”
听到忌讳二字,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徐立,因为他们知道徐立至今能够顺风顺水,全都是因为他从立足开始便紧紧贴在朝廷的身上,朝廷的每一项政策他都紧随其后,避开了每一个风险危机。
好比如这次拆分,在人家眼里徐家的拆分是伤筋动骨的,因为拆分之后的徐家纳税额度已经超过了营收的四成。但实际上经过这样的拆分之后,徐家整体的生命活力却是越来越高,而且免除了成为富甲天下的危机。
富甲天下啊……这个词从来听着都是喜气洋洋,但只有真正身在其位的人才知道这个“甲天下”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事。
可看看人家徐立怎么做的?第一次朝廷改革,徐立分割出了一大部分资金成立了农场并让皇家资金入股,看上去他吃亏但现在细细想来却是赚得了人家梦寐以求的安稳钱,因为皇家资产是可以免除一部分赋税的。
当朝廷第二次进行改革时,徐立将所有的现钱都转化为了实业,开厂、开田、开矿、开塘,修葺水库,拓荒数百万亩。然后再把这些产业租赁与朝廷,以税收换租赁。换句话说就是自己的产业给了朝廷,朝廷为这些产业免税,并且多余的部分每年会定向交还于徐家。
看上去徐家是亏本了,但换来的是平稳的度过了上一次的清缴合围,而且每年抵扣的税额也能够让徐家笑上好一阵子,甚至还能得到一定比例的租金,虽然如果想用那些租金来回本可能需要一百五十年,但人家这明摆着就是往百年产业去的。
而第三次朝廷改革,徐家更是第一个进行产业分割的,主动将整个产业一分为四,一个庞然大物的轰然就倒塌了,虽然田地还是那个田地、产业还是那份产业,只是许多产业却不能再享受税收红利,甚至要额外再交上一份甚至好几份的税收。
但恰恰是这样,徐家的热钱快速的被消耗掉了,每一个分家都能够快速的扩散壮大,而且再次免除了被国家给秒掉的可能。
要不冯家那种古典贵族都会说出“天下商业看大宋,大宋商业学徐立”这种话来。
虽然每每有人问起,徐立都会谦虚说不过是自己恰巧而已。但明眼人都知道,一次两次恰巧那是恰巧,可次次恰巧这合适吗?
每次改革都会倒下一批人、起来一批人,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商人不过就是国家养的猪,养肥了就宰的那种,但问题是徐立这样的猪却总是能乘风破浪、上下翻飞……
至于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是猪还会义无反顾往里头钻,说白了还是为了钱嘛,毕竟谁不幻想自己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特例呢。
“徐兄,听闻你最近一些日子都在长安那个什么学院之中学习?”
“嗯。”徐立点头道:“的确如此。”
旁人听闻此言,不由得诧异,这面前的人可是商圈的天降奇才,这样的人居然也要学习?
而徐立倒也是不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你们可以趁着这一次的势头高飞一把,但我要与你们说一句,上头不让碰的,你们绝对不可触碰。可以盖粮仓但不可溢粮价、可以捐学堂却不可开书院、可以办报纸却不可唱反调,否则哪一天刀斧加身时可莫要怪别人。且最好不要涉黄、赌,相信诸位也发现了,青楼年年在减少了,赌场也逐渐没了。这些产业在学院里就被称之为夕阳产业,你不知它几时便突然黑了天。”
周围的大商即便是有些人心中很不服徐立,但即便如此他们却也不得不把徐立的话抄了下来,毕竟有些时候这种人的一句话是真的可能救命的。
之后他们的事情相对也比较简单,大多都是一些之后的分布安排,根据自己擅长的领域和现在已经成型的商业体系来制定未来将要进军的新行业。
而新兴产业其实多少也跟现在的旧产业有一些瓜葛,相对于现行的一些东西,他们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数的。
“未来大家主要集中在制造业、旅游业、娱乐业和零售业之中,但我认为其他行业同样大有可为。”徐立最后说道:“不过就如今看来,制造业仍是主业。”
“徐兄啊,不是大伙儿笨,是你说的话有时真的让人听不懂。你说的这什么旅游业、娱乐业的,我们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听到这样的话,徐立笑着连连拍脑门:“我的错我的错,这些东西都是学校中教授的内容,你们最好也去进修一番。”
西北联合大学,最为和金陵学院对标的综合性学府,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学科没有建设完全,但也无疑是整个西北甚至整个北方最好的学府,说这里是得天独厚也未尝不可。
这里头有最好的师资力量,高级一些的先生要么就是科学院培养出来的顶级天才,要么就是成名已久的名宿,而这里的商学院因为是新兴学科,所以大多数教师都是科学院中的人来担当,特别是数学院。
很多人都以为数学院就是一批专注做学问的书呆子,但其实那根本就是误解,现在的数学院早就分了十几个出来,其下头的分支有会计学院、统计学院、分析学院和去年才成立的社会科学院。
而商学院就是社会科学院下辖的一个学院,专门研究经济市场动态和规律的地方,这里可都不是书呆子哦。
经过昨天徐立的推荐,今天这些商圈大佬们就集体跑过来说想要上个学什么的。
想学习那自然是可以,孔子都曰了有教无类嘛。但他们并非是从下级学堂中考试入内的,所以想来这大宋最高学府深造嘛,多少是有些困难的,但也不是没办法,比如——加钱。
虽然说是不允许资本介入教育,但却没有说不允许教育噶这帮资本家的韭菜对吧,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每个人学费十万贯,有问题么?当然没问题啊,为知识付费嘛,书中自有黄金屋对吧。想要得到黄金屋,总得付出点什么,毕竟黄金屋可不止十万贯。
这帮人到底还是有钱的,一听这十万贯而已嘛,十万贯就能跟商界奇才徐立就读同一个学府,那可不就是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么。
所以商学院累积招收学生四十二人,收入四百二十万贯。当天晚上数学院全体成员在院长的带领下,吃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宰了农学院的羊和猪、喝了化学院配置的烧酒还砸了建筑学院的模型,干了他们平时想干却从来不敢干的事。
但其他学院根本不在意,因为数学院赔钱了,翻倍的赔,大家都笑眯眯,开开心心。
不过到底他们还是有着相对淳朴价值观的读书人,噶韭菜是真噶,教学也是真认真。
他们有自己的课本,也有自己的课程安排,从商史到商业概论,从经济学入门到市场统筹,他们是真的认认真真的教。
只是他们教,几个人听懂却不是他们能管的,那些专业而拗口的名词,甚至已经超脱了这个时代的范围,那一群天才的逻辑思维能力也不是这一帮整天就知道在市井圈钱的土豪能够明白的。
第一天的课程就最少能有一半人掉队了,甚至不少人表示就是上课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捂嘴的那一瞬间再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也听不明白了。
什么统计、什么应用、什么市场规律、什么物价变动,他们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却是让人两眼一抹黑。
这还不算完,因为收了钱,那帮天才觉得不能让这些韭菜太亏,就抓他们补课知道么。
这些平日里最多就是打算盘打得贼溜的老板们,在下课之后却因为上课表现不好而被抓去补课关于市场规律公式,诸如:卖粮所得金钱=粮食数除粮价乘交易效果乘交易系数减损耗。
用叫苦连天形容他们都算好的,可徐立知道真正的折磨还在后头,因为现在还都是入门,再往后等他们开始学统计学基础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有多么的艰难。
因为即便是宋北云本云,在这门课的时候也打了七次瞌睡被教授喊起来五次,还有两次怎么都喊不醒。要知道宋北云可是经济学的提出者和创始人……
不过徐立觉得这样的学习是绝对值得的,那都不能说是用开拓眼界可以描述的,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
只不过嘛……这帮人之中能学进去的人到底有多少,如今却也是个未知数。
786、七年12月1日 晴 须弥芥子夺人心魄
如果说世上什么东西最不缺,那一定就是大聪明了,不管在任何时代指点江山的人总是多如牛毛,反正法律法规又不管不着他们,只要他们没说出什么危害公序良俗的东西,其实也无伤大雅,只是恶心人罢了。
比如现在,长安城之中各种论长安未来三十年之类的论调,有人说要这样有人说要那样,有人说大宋以农粮为本,为何长安偏偏要以工商为准。也有人说长安矫枉过正、揠苗助长,还说什么世道还是那个不公的世道。
对于这些言论宋北云从来不予评价,因为一来的确现在长安的发展没有想象的那么公平,但公平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相对的,天底下就没有绝对这个词的真实体现。再一个就是这帮说话的人那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也许很无奈,但国家、地区的政策真的是只能兼顾大多数人,比如现阶段对四十五岁以上的人不是很友好,那是因为长安十八到四十岁的劳动力是主流、是大多数。
对农民比较不友好是因为长安的工人、手工业主、个体私营业主以及企业家的集合才是大多数。
现在长安的整体政策就是在憋着一股子劲儿冲第一轮工业革命,而整个地区政策都在往规避产业风险、优化产业结构的方向上走,尽可能的避免将来在第一次产业结构革命的时候不是那么伤筋动骨。
要知道工业化地区和农业地区的生产力差距可不是几倍十几倍,现在真的无暇顾及那么太多了,先玩命的憋生产力就对了。
如果把长安以及周边地区视为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那么这个国家现在就处于一个工农业转型的过度时期,这个点那可是非常关键的,任何错误的政策都可能导致产业的革新失败,将铆足了劲的长安一巴掌干回解放前。
而且就宋北云所知也并没有哪个时期是真正意义上是能够用社会主义的方式平稳度过资本主义血腥积累期的,即便是新中国也是继承了一部分民国时的工业资本和老大哥的一部分帮助才能咬着牙坚持下来。
可现在长安并没有遗产可以继承,更没有先例可以遵循,一切都是得摸着石头过河,不断的调整、不断的改进,这个过程本身变动就是比较频繁的,再加上政策方针上的试错,肯定很多地方会不那么尽如人意。
不过真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长安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破茧成蝶,化作这个时代最璀璨的一颗恒星照亮这个世界前行的脚步。
“我就很气。”工程院的老大一边在巨大无比的地图上趴着绘制东西并一边对旁边的宋北云抱怨着:“凭什么数学院就能开馆授课,他们经费不够我们经费就够了么?天底下好事都让他们占全了。”
宋北云听着也很尴尬,这帮读书人真的是不会社交,当着自己面说这个也真的是不知道基本的情商。
“这也算是他们的能耐了,你们要是有能耐也可以啊。”
“我们的能耐?我们能耐要是传给别人,怕不是要被杀头哦。”工程院的院长拿着尺子一点点的丈量绘制,语气仍然是酸涩难当:“别的不说,就光是我下头这张山川地貌图,流传出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头破血流了,两千年来就再没有比这更详尽周全的地图了。”
“是啊是啊。”
宋北云能说什么?他能干的不就是在旁边附和么,工程院现在除了一些民用的设施,绝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保密的,不管是基础建设概念图还是水利结构图亦或者是第一艘铁甲船的设计图纸。
哪一个拿出去那都是要震惊世人的,大宋是个低调内敛的国家,一贯讲究财不露白,这些东西要是都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里,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比如现在工程院老大绘制的东西,就叫京玉铁路预置线,意思是修建一条从两京一直延伸到玉门关的铁路大动脉。
北平一条线、金陵一条线,两条线相交郑州,贯穿中原大地之东西南北,将路程从原来的四十天缩短到五到六天,客运、物流、兵力运输等等都会随着铁路的修建而进入到下一个时代。
就这个,能往外公布么?现在显然是不行的嘛。还有工程院二院所主持的有线电力传输以及延伸出来的各种超前计划,那都是连捕风捉影都捕不到的东西,这些难道都能公布出来?
相比较之下,什么机枪火炮,真的都算不得什么了。
特别是预计年后就要开始建设的第一条蒸汽动力铁甲船,跳过了船桨和风帆海船,直接跨入到了蒸汽动力这一栏目。
这难道不是颠覆现有认知的东西?技术井喷带来的东西就是这样可怕,而且宋北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基础科学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后,之后会突然点亮哪一分支的科技树就已经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了。
就连妙言写信来都直呼科技跳跃的让人难以置信,而宋北云倒是还比较淡定,毕竟在工业革命之前人类整体的科技水平在两千年之内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贡献,即便是每个时代都有新技术,但却很难直接掀翻原来的基础平台。
而现在大宋所开始的科技井喷,直接绕过了西方的文艺复兴,在穿越者的未来视下体现出让人难以理解的突飞猛进。
要说科技进步吧,有些科技已经抵达了工业革命之后的水平但有些东西却仍然是相对落后的,这就大概是跳科技的原因了,不过宋北云不是很急,因为最多二十年所有科技都会逐渐拉平,然后开始进入平台期,再等过了平台期的话,应该就能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或者称呼为信息革命了。
但之后可能会迎来长达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停止期,因为原始积累不够,人类就很难再往前进步。
就好像宋北云曾经经历的那个时代,看似科技非常发达,但其实几乎所有的应用科技产品都是脱胎于牛顿、麦克斯韦、玻尔兹曼、爱因斯坦、薛定谔、海森堡、狄拉克、费曼、图灵等等这帮人的知识。
只是现在这些东西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太过于惊世骇俗,真的不方便展示出来。
如果非要形容就是一群天才在一个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二十世界里准备徒手捏高达。
这个场面其实就像是……大概就像是大宋出现了一个整合了大量基础知识的宋北云,然后这个宋北云选拔出了一堆人,这些人里出现了傅里叶也出现了贝塞尔,更出现了法拉第和特斯拉。
群星璀璨的时代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平淡日子里就这样降临在了这一片土地上,没有人意识到,但它却真实的发生了。
启蒙者名叫宋北云,他就像是文艺复兴的但丁、就像是工业革命的甄妮纺织机也挺像是嬉皮士运动里的TheBeatles。
很多人都觉得宋人就该是穿着绸面的衣裳,带着夸张滑稽的帽子和一把扇子在街上吟诗作对。
但其实宋人也可以拿着一把标尺蹲在地图绘制铁路坐标,更可以用玻璃试管将带有带有恶劣臭味的液体倒入如让之中以观察土壤的腐化程度。更可以三五成群,挥舞着手臂畅想着未来翱翔于蓝天之上,应下庄子一句乘风而起、扶摇九万里。
大宋也可以很朋克不是么,谁规定一个时代就必须是刻板的模样,被启蒙之后的混沌时代终究会成为所有人畅想中的模样。
也许未来苏轼会成为一个工程师,一边弹着乐器高唱将进酒杯莫停,呼儿将出换美酒,一边叮叮当当的干出了一车零件。
也许未来包拯会成为一个老师,拍着桌子训斥台下的调皮捣蛋的混账,骂上一句“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也许成吉思汗铁木真会成为一个学者,手持一把放大镜告诉所有人,冬虫夏草非虫非草而是菌。
新的时代带来了太多新的可能,让人意想不到的未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所有的未来都将到来,而宋终究已经不是那个宋了,中国也已经不再是中国了。
“这条铁路线如果一旦建成,那可是跟万里长城、大运河一样的丰功伟业。”工程院的大佬靠着火炉席地而坐:“只是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
“总要有人开始干。”宋北云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我还打算整个四横四纵,八小时生活圈呢。”
“嗯?八小时生活圈?何解?”
“就是长安到金陵四个时辰,金陵到北平四个时辰,北平到长安四个时辰。”
“哈哈哈哈,宋大人,这可异想天开了。”
“不着急。”宋北云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总有一天会来的。”
“唉,恐怕我是见不到咯,不知道晚辈后生能不能得偿所愿。”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前提是咱们能给他们打个好基础。”宋北云仰过头去,揉着太阳穴:“要不我说中国人累呢,上要对得起祖宗,下要托得住儿孙。往中间一瞧,嘿你猜怎么着,还得对得起良心。”
“哈哈哈哈哈哈……宋大人真的是妙语连珠,佩服佩服。”
“不跟你废话了,我去船舶所那头看看去。”
船舶所现在真的是忙翻了,他们的第一艘验证船只已经在池塘里漂着了,虽然没有动力但确实是能让铁疙瘩浮在了水面上,但光浮着不成啊,还得拥有抗风浪能力,要不这遇到那大风大浪,铁船可不会比木头船好到哪里去,跟那苍茫大海相比,天地间皆为蝼蚁。
所以他们每天都在忙着在第一艘铁船上搜集数据,不断改进设计方案。
要知道这可不是说将木头换成铁简单折腾一下就完事的,这里头涉及到的领域那可是大有文章。
宋北云溜达了一圈,然后便走了。因为他实在是插不上什么话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天才们的学习速度已经远远快过他了,除了化学他仍是权威,在很多领域之中即便他是奠基人但却已经说不过人家了。
所以他很快的溜达到了化学院,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醋酸那种刺激的味道,他这才深切的感觉自己算是回了家。
巨大的反应器皿正在将各种物质进行转化,化院周遭方圆十里内都快寸草不生了,这帮危险分子每天都会玩点新花样让宋北云心惊肉跳。
硝化炸弹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现在正在折腾一些更离奇的东西,比如制备条件苛刻,成本极高的铝,被他们弄成铝粉,然后放烟花。
并且从那耀眼的火花中他们玩出了一种新玩意——焊接。
这帮人现在就是在乐此不疲的折腾焊接,但铝粉终究是太贵了,于是他们就将制备焦炭剩下的煤气收集起来开始试图用火焰喷枪来进行焊接。
总而言之就是什么危险他们玩什么,什么能弄死人他们玩什么,并且乐此不疲。
“宋大人,我弄了些油状液体,闻上去有点辛辣之气。我将兔子扔进玻璃缸,在倒入那个油液,不出片刻兔子就死了。”
“啥?走!”
见到这家伙神神叨叨,宋北云心中一下子绷紧了,他抓着那厮来到了实验室之中,只见一个大玻璃罐子中有几只兔子倒在里头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而屋子里一进去就一股子大蒜混芥末的辛辣气味。
一闻到这个味道,宋北云二话不说拎着人就冲了出去,然后立刻叫人过来关闭了实验室并且将化学院中所有人都给撤了出去。
然后他先是把这厮送去了医学院观察了一番,在确定没问题后,他才一脚将这混账踹翻在地:“谁让你制备芥子气的?”
“我当时……”
宋北云懒得再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一阵疲惫不堪,这帮狗东西……真的迟早有一天要被他们折腾出大事情的。
因为实验室有毒剂诞生,化学院很快开始组织人进行无害化处理,而因为宋北云并不知道这厮弄的是不是芥子气又不知道他弄了多少剂量,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宣布整个学院休息一周进行观察。
而他自己更是忙到了晚上才有空去外头吃了些东西。
“我真的是要被这帮混账害死了。”宋北云坐在小摊子上对老板抱怨:“他们是我命里的克星。”
“宋大人莫要急躁,小老儿给你下碗馄饨。”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人影闪过,宋北云侧过头一看,正是发现那个蝴蝶出现在了他不远处。
“偶遇!”蝴蝶在宋北云的眼神逼视下连忙解释道:“这真的是偶遇……我花钱来西北联大旁听的,今日本来说过来听课,却发现里头停课了……”
宋北云点了点头:“吃了么?”
“没……”蝴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馄饨。
“哎呀,你吃就吃,别摆出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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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肩周炎犯了么,说实话这要不是为了恰口饭,我一整天都躺在那不想动,世上果然只有穷病这一种病啊。
787、七年12月2日 雪
宋北云有多可怕,他是整个大宋唯一一个身穿勋服但却见圣旨不跪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身上并无文官职却能让三品官一刻钟内滚到他面前的人。
对内,他是变法大臣,手上鲜血淋漓,只要是个人看到他第一个反应都不是拍马屁而是默默计算自己能够活多久。以一己之力把周边国家打了一圈,生生帮孱弱的大宋打成了中原第一强国。主持工科选拔,按照道理来说他的门生党羽遍布天下。开宗立派,自孔孟之后宋北云是在没有任何前人基础上开创一门学科的唯一一人,四书五经之后,便就是那一本科学概论,是将神从天地自然中剔除的噬神者。
对外,他是自苏秦张仪之后被史家评价为最杰出的纵横睥睨之人,甚至也正是因为他才正儿八经的给纵横家们正了一个名,不再是笼统的被称为“有识之士”而是成就了一个“外交衙门”的纵横大家,那些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附属国,现在一个个都乖巧的恢复了上供,那些心怀不轨者也大多被逼到了纳土归宋或者快要纳土归宋的程度。
收西夏、联大辽、制衡草原、遏制大金,一系列的动作给中原最少争取了五十年的和平发展,宋金辽进入全胜的休养生息阶段,农业、贸易和工业飞速发展,人口五年内翻了一番。
还有一些其他的诸如主导史上第一本词典、字典和音典的修撰工作,更是被评价为继上古圣人之职,履承上启下之责。
甚至可以说他的所干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许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只要能完成一项两项就足够名垂千古。
但这一切都发生在了宋北云一个人身上,这也就不怪辽国的学者说宋北云是苍天赐给大宋的人杰。甚至有人说若是有朝一日,华夏大地终将恢复一统,那宋北云这个名字都是永远绕不开的一座丰碑。
但宋北云又有多平常,如果抹开他身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光环去看他会发现这个人身上处处透着一种莫名的普通。
说句大不敬的话来,宋北云在长安明显就是被官方认可的土皇帝,但学院外的各类小吃摊、小饭馆就没有跟他不熟的,他也从来都不扯白条、不打官腔,不管什么饭菜他都吃,更不会出现什么清场净街这种事,甚至有人看到他端着一个碗蹲在学院外头的槐树下吃得稀里哗啦。
而这个人还酷爱恶作剧,比如半夜去学院中的池塘偷偷钓人家农学院培育的鲫鱼、挖人家工程院的全铜雕像,把医学院做试验的兔子弄出去烤肉,甚至还会没有被人认出时挑唆一众新生去反抗老生的权威。
他好像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在蝴蝶儿眼中,宋北云是少数不吃她那一套的男人之一,虽然不凶但却让人不敢对抗的人,身上全都是秘密但却无人敢去挖掘。
这样的人大体该是冷若冰霜,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给自己做个人设,仍然是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孩子气和叛逆,让人既是哭笑不得又是摇头叹息。
“怎么想着来这里读书?”
宋北云吃了一颗馄饨看了一眼对面正撩起头发吃面的蝴蝶儿:“这不是你的风格。”
“我……”蝴蝶有些语塞,她现在已经不敢再在宋北云面前发骚,而一旦进入正常的交流模式,她反而变得不那么能言善道,反而显得有些腼腆。
“不说也没什么。”宋北云擦了擦嘴,放下几个铜板:“老板,钱放桌上了。”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而蝴蝶连忙也起身给钱跟了上去,默默的走在宋北云的身侧并始终和他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宋大人,我想问一声……我几时能在长安开设宗门。”
“没有圣女传承的情况下也能开宗立派?”宋北云轻声问道:“那你打算靠什么招揽信徒?”
“我打算……打算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北云打断了:“长安不允许以蛊惑的方式招揽信徒,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但你们的信仰不能是以我大宋子民为代价。其余的我不管,而且你必须要完成本土化改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一个宗教如果经过了本土化改造,必然会冲击其教义,看看现在长安的教派就知道了,那些在外头如洪水猛兽的教派来到长安之后立刻就老实了起来,经过本土化改造后他们的性格温顺的让人难以置信。
像那些动不动就发动宗教战争,心情一不好就烧死几十个人给大伙助助兴的外来教派,现在在春节时会打出横幅“祝长安岁岁平安”亦或是“祝大宋长治久安”这一类的祝福语,平日更是兼具善堂、孤儿所之类的职责,见到谁都是满脸笑容的来上一句“愿XX保佑你”。
拜火教自然不能例外,蝴蝶已经预料到最后的结果了,但其实已经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退路了,大宋能够容纳他们的前提就是自我阉割,然后沉浸在对大宋当局的歌功颂德之中。
“明天吧,去朱雀大街九号宗教事务处理衙门填表,然后上交你们的教义和宗旨。”宋北云沉声说道:“一般情况下宗教衙门会把修改之后的新教义还给你们,然后你们就能开始传道受业了。”
“这……教义也需要修改吗?”
“怎么?你很不乐意?”
当然不乐意,教义是一个宗教的根本,这东西一旦修改就基本不再会受总教承认了。君不见长安多少的宗门已经和原本总教势成水火,甚至已经有两个宗教向大宋递交申请,希望能够发动一场宗教战争来扶根正源。
分家已经开始炮轰宗家了,这便是教义修改之后最直观的结果。
而这其中波斯明教和中土明教的冲突最激烈,波斯明教不再承认中土明教的承认,而中土明教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他们直接领了人去跟波斯明教总部硬碰硬去了并且跟所有的教众说只有中原明教方为正统。
“那可不可以……”
“怎么?你还打算一边在这边传教一边还不受大宋管制?”宋北云斜眼看了她一眼:“要不这样,我把你介绍给今上,你要是能诱惑的了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把你拜火教定成了国教呢?”
“之后呢……”
宋北云眼底寒芒一闪:“你去查一下白莲教。”
白莲教这三个字直接撞在蝴蝶的心尖尖上,她真的不像外头那些妖艳贱货一样看到宋北云的高大帅气就一见钟情,她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人就越害怕他,白莲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她的情报网络很发达,白莲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查到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而在查询之后她却是发现自己一度想要诱惑和控制的男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宗教杀手。
软灭佛、硬灭白莲、遏制道教、压制儒教,不让佛门借信徒敛财,他给佛家上了一个十文钱的枷锁,从那一天开始佛便不再度穷鬼了。白莲作祟,他硬面上产出白莲的势力,然后开始扫盲脱贫,试图从根源上断绝了民间邪教的根本。
而对道家和儒家的压制也是非常明显,新的律法之中明确规定道家不得再炼丹,如果必要尝试,必须报备当地的科学院,在化学院或者医学院的监控下才可进行仙丹的炼制,否则都定为违法。
对扎堆的儒家他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压,但却生生将百家争鸣给抬了起来,现在各派学术的乱战就没有停止过,儒家再也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的强势,现在与名、墨、黄老学派、法、兵、纵横、阴阳诸多学派在激烈鏖战,世道看似浑浊但正是因为每个流派都在寻求无懈可击的最优解,所以却是少了那种独断一家之不堪。
所以蝴蝶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故意接触面前这个人,更不应该轻敌,只调查宋北云这个人却没有调查宋北云的故事。
现在好了,等了解到那些事情背后都站着的是宋北云之后,她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居然跟一个连佛教都能干趴下的宗教杀手撞了个满怀。
“我明白了。”
“其实我不是不能好好说话的,但是你一开始的意图性太明显了。”宋北云来到一家小店前,买了两份杏仁豆腐,转身递给蝴蝶一份:“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就是那种觉得以自己的美色可以控制一切男人的误解?”
“我没有……”蝴蝶有些委屈的抗争了一句,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好无力:“只是想试试看来着。”
“人嘛,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再说了,你看我这外形条件。”宋北云指着自己:“我是会缺女人的那种人么?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
“我……”
宋北云用小木勺吃这粗竹筒里的杏仁豆腐,转头看了她一眼:“再说了,你是出现了什么幻觉才能让你觉得你在玩若即若离、欲擒故纵这种东西的时候能超过我?小妹妹。”
被宋北云喊了一声小妹妹,蝴蝶抬起头幽怨的看了他一下,噘着嘴说道:“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
“那你说,你有什么底气能把握的住我?要我说啊,你要么是不了解男人要么就是不了解自己。我看你主要是不了解男人。”
说到这里蝴蝶儿就不服气了,她的好胜心也起来了,于是便抗争道:“天底下可没几个人比我了解男人。”
“你碰到的那些都是什么烂货。”宋北云嗤笑一声:“你九成九还是个处子身,所有对于男人的判断都是出于你的想象。我真的告诉你,别说你长这个模样,哪怕你再美个几分,一个男人对你的热情也不会超过半年。”
宋北云晃着手指时说道:“前提是他睡到你了。”
“怎么呢?”蝴蝶儿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我身边可不缺狗。”
“你会让狗睡你?”
“想想都恶心。”
“那我呢?如果我顺水推舟,你怎么办?”
蝴蝶儿没有回答,但其实她在沉默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答案,她本身就已经打算豁出去了,如果宋北云当时真的提出要求,她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拒绝。
“你这种无根的浮萍,整日想的都是绑上一根大树,甚至还妄想撼动这棵树。”宋北云停下了脚步又在一家铺子面前买了两份果子露,顺手递给蝴蝶一份后继续说道:“我跟你没有感情基础,我就是馋你身子。你也跟我没有感情基础,无非就是想利用我。也许刚开始我为了贪图你身子的确会给你许诺,但我给你提个醒,小蝶。”
“嗯?”
“男人许的诺就是厕所里的纸,一旦权衡利弊之后,说撕就给你撕掉。”宋北云指着自己说:“匹夫的言而无信叫言而无信。我宋北云的言而无信叫足智多谋,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最后呢,你失了身子,但什么都不会得到,你滋扰我,我就赶你走,你再烦我,我就杀了你。”
宋北云阴森森的一笑:“以奸细之名。你别怀疑,你监视我而我不办你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激起少数族裔的反感,但如果我真想弄死你,你现在已经臭了,而在臭之前你还会被玩弄得不成人形,我干的出来。”
一阵冷风吹来,即便是手中捧着热乎乎的果子露,蝴蝶儿还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被宋北云给吓的。
“好了。”宋北云此刻站定在了十字路口:“我家朝南,你家朝北,就此分别。”
宋北云说完转身便哼着歌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长安城之中,但蝴蝶儿却站在那久久没有动弹,她仔细回味着刚才宋北云对自己说的话,然后幡然醒悟……原来从一开始自己都是在玩火。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蝴蝶从怀中抽出面纱和兜帽戴在了自己脸上:“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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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是真的手都抬不起来,现在靠躺着码字,但持久能力真的不太行……
788、七年12月3日 晴
“如果下次再有波斯女人这样的情况发生,你们全部都没好日子过了。”
宋北云的每周例会上像往常一样训斥了一下情报部门的主管们,倒也不是情报部门很糟糕,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盯梢是没办法防范的。
但之所以每次都要把他们吊起来打,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其他部门偶尔还能划水,但情报部门却是一分钟都不可以松懈的,只要它存在多久它就需要全马力运转多久。
随着长安城的规模越来越大,内外部的威胁越来越小,很多敌对势力就会从明处转为暗处,谣言也好、破坏也好、煽动也好,这些都是敌对势力惯用的势力,如果不加以防范迟早是要酿成大祸。
前些日子就出了一个这类的事情,大概就是有人在长安开始写文章,将长安批判的一无是处,一会儿说什么草原才是男人的天堂、一会儿说西域才有真正自由。有人找他对线理论,那人也从来不正面回应,放出一句说“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不再理论了。
后来因为情报部门调查蝴蝶的时候顺势把他给挖了出来,直接敲了闷棍关进黑屋中这么一盘问才知道他是收了钱的,说是有个人每个月给他两贯钱让他们这样说,他反正也没钱就这么干了,甚至最荒诞的事是他没去过草原也没去过西域,所有的场景都是他在脑海中自行想象出来的。
但他的文章和言论即便是已经假到了难以想象,但却仍然能蛊惑不少人盲目跟风,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天下之人分两种,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傻批,但老天爷似乎喜欢开玩笑,于是傻批独占八成之多。
哪怕后头把这个人的通敌之行为登报了,仍有许多人坚持的认为草原是一个纵马狂欢的勇士之境,西域是美酒美人的宿醉之地,反倒这长安工作难找、考试难考、干什么都要钱,却不是个好地方。
所以宋北云自从蝴蝶出现之后,管她是不是投诚了,每次例会都要狂骂一通情报机构,一天一鞭子的往屁股上招呼,顺手还能刺激一下舆情部门,让他们也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至于那些谣言谎言,澄清是没有用的,因为傻批们的眼界就摆在那里,他们总是需要给自己的不如意找点台阶下,反正归根结底就是体制的错就完事了。
“散会吧,综治衙门留下,其他人散。”
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等待其他人散场。而综治衙门的人则集体往前挪了几排,坐在了宋北云的面前。
“最近你们的重要任务就是引导百姓将注意力从传统娱乐业转移到新兴娱乐业。”宋北云低着头看着笔记本说道:“传统娱乐业比如青楼、赌场这样的场所,藏污纳垢不说,还极大的损害百姓的切身利益,但其从业人员多,涉及产业广,匆忙取缔不可取,但暂时不取缔不代表以后就不取缔,你们现在就要娱乐产业发展起来,让百姓闲暇时有去处就是你们现阶段的工作。”
综治衙门这个新衙门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干出什么成绩,上上下下心里也多少也有些忐忑,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衙门中的负责人便举手说道:“现在我们已经与许多戏班子沟洽了,他们大多愿意。”
“你们考虑的还是不够周全。”宋北云抬起头推了一下眼镜:“说书唱戏的确是一个途径,但它其实相对柔和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们不能用读书人喜好去衡量百姓,百姓需要的是门槛低的、刺激大的,比如之前我提到过的刮奖和明星活动,多培养一些明星,让那些以往只能有钱人亲近的,变成谁都能看得着的存在。”
除了这些,宋北云还提出了不少议案供他们参考,不过这些事最终还是要他们自己能办的,不然什么事都要经过宋北云来安排,那他几条命也不够这样折腾。一个地区的治理可不是光说解决了吃穿就能解决的,如果不能提高民众整体的鉴赏能力、见识和表述能力,宋北云只要是离开话题中心超过二十年,所有的东西都会反弹回到改革之前,地主还是那一群地主、书生还是那一群书生,而下头那些两脚畜生仍是两脚畜生。
这一点都不用验证,大印度斯坦早早的就已经验证了,即便是在近代废除了种姓制度之后,但他们心中的种姓却仍然是根深蒂固,换而言之就是心中的辫子不给它剪了,所有的改革都是一场闹剧。
至于娱乐,那也是一种必须,精神文明嘛。福利彩票整起来,而且年后不还有大宋举办的第一届运动会么,然后再配合上宣传部门和综合治理部门的一系列举动,尽最大的可能丰富百姓的精神文明生活。
宋北云大概阐述一番之后,转头就将负责文娱这一块的大佬们都给弄来了,他们报告了这一段时间扫盲活动的进展,相比较其他地区,长安这一片的扫盲更简单一些,只不过仍有一大批人学习的兴趣不高。
等到该开的会都开完,一上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宋北云夹着饭盒来到饭堂。
可就在他刚吃没两口时,外头便来人通报说外头有一个女子求见宋北云。
宋北云摆了摆手:“让她等着,我先吃饭。”
也许蝴蝶儿都没有预料到她有朝一日也会站在门口等着一个男人吃饭,在往日时都是那些狗男人在门口像条狗一样等自己。
吃过午饭,宋北云甚至还眯了四十分钟才让人把蝴蝶儿放了进来。
她第一次来到宋北云的办公地点,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豪华,反而有些朴实无华,原本想象的亭台楼阁并没有出现,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挂着玻璃窗户的房间,里头有一张大桌子和几张藤条编织铺着羊毛毡的长椅,还有一个大理石打磨的茶几和一个尚有余温的红泥小火炉。
“坐。”
宋北云往前挪了一下椅子,示意小助手端来茶水,而小助手全程都在用眼睛瞄着蝴蝶儿,眼里都是惊艳。
“想不到你会亲自找上门。”宋北云摘下眼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你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我尽量满足。”
蝴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材料递送给了宋北云,她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把表格填好了,而且也交给了宗教管理衙门,教义也都递上去了。但衙门的管事人对她说她这件事宋大人已经打了招呼,说等她来递交资料之后就让她去找一下。
这不,她现在就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而宋北云的手中则拿着了她递送材料的副本。
“你们的教义肯定会被大修的。”宋北云皱着眉看完之后说道:“不过不会影响你们其他的内容。”
“那个……”
蝴蝶儿想要张嘴问个问题,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早上去申报的时候,看到一个名为汤饼的教派居然审核通过了。
作为一个宗教事务的老手,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哭是该笑,理论上这样的教派是不允许存在的,因为这种儿戏的东西存在越多就越会让民众对教派的认知边缘化和模糊化,所以她带着好奇和质疑,想来宋北云这里求得一个结果。
“哦,你在诧异这件事啊。”宋北云笑道:“我也没办法,我都说了长安信仰自由,既然你远道而来的拜火教都能在这里开山门,那本地的汤饼教又怎么能被人拒之门外呢?这不合常理对吧。”
宋北云的话让蝴蝶心中很不是滋味,都不用解释许多,光这一句话她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由头,这个宗教杀手即便是在严格执行各类教派的阉割制度时,也不忘记了再恶心一把这些教派。
什么汤饼、胡饼、芝麻饼,这些儿戏一旦开宗立派,只要好好经营的话,信徒绝对多到吓人,道理很简单,因为有趣。百姓通常都是恶趣味的,正经的教派的条款太多,但这些胡来的教派却能够百无禁忌。
换而言之,这种胡来的教派很容易就能够冲击正经教派的地位,并且在一些本来没有任何信仰的人心中种下一个“所谓的宗门教派也不过如此”的概念。
这件事对任何宗门来说都是极恶心的,但偏偏长安的当局者不光默许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的意思在里头。
呵……汤饼教。
“对了。”宋北云指着自己:“叔叔我啊,就是汤饼教的坚定信徒和发起人。”
蝴蝶看着他那张脸,表情变化了好几次,最后却是无端的笑出了声音。
“那以后是不是得叫大人一声宋教主?”
“我又不是教主,我是汤饼大护法。”宋北云认真的说道:“我汤饼教主张面条一定得是小麦的,任何荞麦面都是异端,但如果别人一定要吃荞麦面,我也不会去拦,毕竟我又没工钱。”
蝴蝶叹息一声:“宋大人,你这是为何?”
“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娱乐化。”宋北云轻轻敲着桌面:“政治娱乐化、宗教娱乐化、军事娱乐化。将原本严肃的东西轻松化,比如让他们知道皇帝每天都怎样生活,很多人就不再会羡慕、再让他们知道教派崇拜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去沉沦。懂我意思么?”
蝴蝶儿凝视着宋北云:“也便是说,宋大人不欢迎宗门教派来到长安?”
“欢迎啊,宗教本来就是文化寄存的方式之一,我为什么要拒绝呢?我拒绝的只是蛊惑人心的邪教和一些以宗教之名行敛财之事的混账。未来大宋主流一定是无神论,在无神论的前提下,你们这些教派要么自行褪去要么老老实实配合娱乐,不然嘛……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蝴蝶不想再跟他扯这个,只是扬起漂亮的绿色眼睛看着宋北云:“那拜火教的事……”
“别急,等通知吧。”宋北云抱着胳膊道:“还有什么事么?”
“倒是也有……”蝴蝶语气弱了几分:“那大宋未来也不会有国教了对吗?”
一提这个宋北云就来了兴趣,他毫无仪态的将脚搁在了桌上甚至还轻轻晃动:“大宋已经不是过去的大宋了,你们外来和尚也不再好念经了。大宋当然会有国教,但这个国教却是科学、是公理、是法条,怎么?你们想当大宋的国教?你们配么?你们能给我泱泱中华带来什么?长生不老药还是金刚不败丹?”
蝴蝶儿一时语塞,面前这个人在她面前展现出了第三种形态,这种狂傲是她在别人身上从未曾见过的,那种凌驾于高点之上的姿态,仿佛是一只苍鹰在俯瞰猎物。
这让同样习惯高高在上的蝴蝶浑身都不自在,难受的很。但偏偏自己却拿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办法。
说真的,蝴蝶儿的确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他是自己见过的男人里为数不多有魅力的人,其他人的人要么穷酸、要么穷横,即便是所谓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也是落的一身破败。
但面前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他的耀武扬威就像是一个常胜将军的饮酒狂欢。
可有魅力归有魅力,他的做法和立场却让蝴蝶儿恨不得一刀砍死他,这种本质上的矛盾让蝴蝶看着他就浑身不自在。
“当初你初出现时,我一度以为你是那种万里无一能跟我较量几回合的人。”宋北云抿着嘴摇头道:“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值得我认真的对付你。”
“为何突然说这个来羞辱我?”
“不是我羞辱你。”宋北云撑着下巴看着她:“我问你个问题,你既然说愿意当大宋的狗,那么首先你就要证明你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我大宋不养宠物犬。”
宋北云的眼睛轻轻一挑,将一个天竺使者送来的金沙沙漏倒立桌子上:“来吧,我给你一个沙漏的时间,给我阐述你自己的作用。”
今日不得行了
今天下午去医院理疗,刚好医生是我高中同学,我问他我是不是没救了,他说问题不大,但是如果连扎完针都不得休息的话,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会比梅西下岗的时候哭的还惨。所以我决定遵医嘱,今天就躺在这里敷着一块像卫生巾一样发烫的布装尸体了。
789、七年12月4日 晴
沙漏中的金沙缓缓流淌,虽然寂静无声但每一粒沙都似乎直接捶在了蝴蝶的心头。
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那天那种压迫感又再次出现,她知道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直接关乎到未来圣教的命运,因为面前坐着的人是宗教克星,他总有一百种办法的来处理这些事情。
现阶段的宗门,说白了其实都是利用大部分人的愚昧无知来进行传教,许今生许来世,再放大人们的焦虑和痛苦将人进行宗教化改造。
比如有哪个神婆很灵验,但只要把她说过的话进行一个统合,基本上就会发现这个神婆一直在说罗圈话,也便是那些放之四海皆准的内容,这些话不管在任何时刻都会引发人们内心的共鸣并以此达到预期效果。
简而言之就是说了一万句话,有十句是准的,那么这十句准确的就会能被提炼出来进行对某个人进行神话。而只需要按照这个逻辑继续编排下去,总可以找到一个万金油的语言模板,之后只需要往里头套就好了。
比如说一个人腊月初八的人,一生之中总会与人发生口角,但置之不理大多数时候便可逢凶化吉。再比如说一个脸上有痦子的人一生之中大多会有坎坷,但只需要好好读书便能逢凶化吉。
这种东西可以直接戳中当事人的内心,并且让人深信不疑,但深究其原因,却是无比好笑。毕竟不管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人,哪里会不跟人发生口角呢,而脸上有痦子的人,长相决定这个人必然多坎坷,而抹去坎坷的途径最简单的不就是多读书么。
而现阶段宗教正是利用这种方法来让人产生灵验之感,但如果抛开了这些内容,任何教派都只会剩下一张干巴巴的皮,没有了实质性的内核总归是无法吸引他人注意的。
“我会……我会改去拜火教所之信念,令其不再修来生不再修死后。”
“为何?”宋北云眉头轻佻:“你说说看。”
“修来生令人麻木,修死后令人癫狂。”
蝴蝶儿到底是从小就钻研教典之人,她只用一句话就分析出了这两种行为的背后的深意。
“另会借冲突之名与其他所有修这两种的教门为敌,并且……并且会协助大宋铲除所有违反大宋法典之宗门。”蝴蝶儿深吸一口气说道:“武法护国。”
宋北云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现在看起来她还真的不是个花瓶,她清晰的知道宋北云要的是什么更知道大宋要的是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大宋朝廷想要界定宗教边界都是一件麻烦的事,在皇城司内部他们倒是有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界定标准,那就是只要修来生的就要重点监控,而任何修死后的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给它拆了。
但官方下手终归是不体面的,而且与长安所倡导的“开明”“开放”“开化”的三开之策有冲突,经常干的话容易遭到舆论反噬。
但如果有一个类似拜火教这样的教派站出来给长安打前哨,由他们发起舆论战再由他们发起宗教审判,这样的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打压掉那些奇怪的邪教。
至于铲除?不可能的啦,愚昧就是邪教滋生之土壤,除非能做到所有人不光能读书写字而且具有极高的辨识能力,甚至还能有独立思考这种奢侈能力,否则只要人类还存在一天,邪教就绝对不会断绝。
“那你们打算怎么铲除呢?”宋北云瞄了一眼还剩下不到一半的沙漏:“侠以武犯禁?”
“不……”蝴蝶儿摇头道:“圣教不会与任何朝廷有瓜葛,但圣教立于大宋之境内,自当遵循大宋之律法,自不会藏污纳垢,若有需要我圣教理所应当报与朝廷,以彰显圣教清白、彰显教法圣洁,况且邪教人人得而诛之,圣教不过只是为民除害、为大宋除害,不足挂齿。”
宋北云再次看了一眼沙漏,发现只剩下一丁点了,他仰起头再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你教传承,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圣教既承蒙大宋恩典可在此地开宗立派,自是一切凭朝廷吩咐,往后传承一事,是传是停,全由朝廷做主。朝廷让圣教延绵不绝,圣教便是延绵不绝。朝廷不让圣教延续,圣教自当消散人间。”
当狗是要有当狗的觉悟,蝴蝶心中虽然委屈也十分痛苦,但如果能用个人荣辱和一时悲切来换取奄奄一息的圣教能够在长安开枝散叶,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宋北云把沙漏放回抽屉之中:“时间到了。”
听到这句话,蝴蝶儿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到底有没有打动宋北云,更不知道她即将到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宋北云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得哒哒响:“不管什么教派嘛,总归不能让信徒空手而归。这样,你教开设之后每七日就开一次善堂,供应一些零散饭食出去。对了,你们没有香火钱这一说吧?也好,既然没有那便以后也别有了,你们赠饭的钱财,每月朝廷给你们报销一次。”
蝴蝶儿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操作,但她却不敢多问,毕竟刚刚还悬着的一颗心已经放下了。
“对了。”宋北云仰起头看向她,笑着说道:“既然要开宗立派,你再去参加长安之星的活动多少就有些不合适了,退赛吧。之后我有事情交代与你,明日早晨来这里等我。”
“好……”
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蝴蝶儿立刻会意,施了个礼后便走了出去。
她走了没一会儿,宋北云的小助理就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因为是经过三代政审的机要秘书,所以她是有资格旁听宋北云和人对话并且记录一些日程安排的。
所以当宋北云提出要让那个拜火教七日放饭一次时,她心中的疑惑可不比蝴蝶儿少,于是便带着好奇心的问道:“宋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啊。”
已经开始工作的宋北云抬起头,透过眼镜片子看着她:“有屁就放。”
“嘿嘿……宋大人,卑职不明为何您让她那个拜火教每七日放一次饭呢?这不是给她添砖加瓦?”
宋北云摘下眼镜放到一边,抿着嘴沉默一阵后才开口说话:“你知道宗门最可怕的一点是什么么?”
“卑职哪能知道……卑职父母、祖父母都无信教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教门宗派,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教众的奉献。你可能觉得放饭是助长他们的气焰,但这是把虚无的变成了实际的,所有的信仰逐渐会和一顿饭、一碗汤挂上钩,当有一天他们不再放饭了,信徒的信仰就倒塌了,你既然连饭都不能给我吃了,我再信你也就没了意义。而你去看这些年被惩处的邪教,哪一个不是鼓动教众奉献的?”
“也就是说……给了人家,人家不一定感恩戴德,问人家要反而会更牢固?”
“对啊。”宋北云点头道:“人呢,之所以复杂,就是复杂在这里。你若是不信,你下值后去找几个姐妹,也莫要说缘由,就说自己惹了大事要她们帮忙,先去找你时常帮她的,再去找时常帮你的,明早告诉我结果。”
小助手点了点头的走了,而宋北云重新带回眼镜,悠悠的叹了口气,之后便继续伏案工作去了。
第二日一早,宋北云刚来到衙门开始干活,小助手便红肿着眼睛来上差了,看到她那一副憔悴的样子,宋北云似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只是不咸不淡的问道:“怎么样?试了?”
小助手一听,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惹得外头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宋北云倒是不紧不慢,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结果如何?”
小助手抽泣的把昨天下班之后的事说给了宋北云听,她昨天原本是生死不相信的,但真等她一一试验之后才发现宋北云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那些经常帮她的人,在听到她惹了大祸之后,第一反应是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听到用钱摆平不了之后仍是在想办法把她送出城外,甚至其中有一个闺中密友还将自家姥姥的红木棺材给脱了出来,想让她躲在棺材里混出城外。
而至于那些经常被她帮助,甚至到现在还欠着她钱的人却一个个不是生病就是最近比较困难,更有甚者直接偷偷让人跑去衙门里报官,最好的都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稍微厉害点的就真的恨不得她当场去死。
一夜之间,她就少了好几个曾经恨不得同穿一条裙子的好友,这件事让她一夜未眠,哭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宋北云听完之后,倒也没多少感慨,人么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他不能说出这是个什么原理,但这种事大概也不需要什么原理,反正悬而未决归于人性便好了。
“虽然不太恰当,但你把教派宗门想成一个人,信徒则是与之关联的其他人后,其实就能明白昨天那番话的道理了。”
小助手还是很伤心,不过宋北云仍是劝她不要把生活上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来,毕竟这样一个机要秘书,如果真的保持这个精神状态来工作,那她可能得到就不一定是假装摊上大事了,姥姥的红木棺材恐怕也是能用上了。
而在小助手哭诉没多久,蝴蝶儿就再次来求见宋北云了。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刁难,只是跟这位绿眼睛的小姑娘讲述了一番开宗立派到底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忙碌一天,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正要离开办公室,却发现外头正有一个人等在了那里。
“小鱼!”宋北云兴奋的喊了一声:“你几时候回来的?”
小鱼老早就看到了宋北云,见到他过来也是满面笑容的起身道:“宋大人。”
“回来也不打个招呼,我还说给你接风洗尘呢。”
“晏大人那头前些日子便回去了金陵,我也便也无事可做了,所以换了个方向先回了长安。”
“哦,看来晏殊是办完事了。”宋北云点头并拍了拍小鱼的肩膀:“走吧,我们寻个地方为你接风洗尘。”
小鱼一晃也已经快两年未见了,他现在明显比之前更高了,但依旧清秀如故。
“宋大人,听闻说您有个师妹也在长安?”
“现在没在了,因为她师父身体不适,前几日回了金陵,怎么?你都知道了?”
“是晏大人与我说的,您写在信中的。”
“没事,我知道你手痒痒想跟无忧打一场,放心吧过了年之后有的是机会。”
小鱼轻轻点头道:“听闻大人的师妹功夫天下无双,我真的很想见识一番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却是没有接话,毕竟小鱼也算是个武痴了,要是他知道自己恐怕得全方位落后于无忧,这几天的饭都吃不下去。
所以不论如何让他在这里休养几日再说,这期间就不要打扰到他好了。
“宋大人您看上去老了许多。”
宋北云一愣,错愕的看着小鱼:“不是吧?我才二十多岁。”
“许是……大人操劳的很吧,听那皇城司和内务衙门的人说,这些日子大人的事情格外多。”
“多?现在可不算多,再过些日子等辽国那头一开始,这边的事情才会叫多。”
小鱼满脸笑容的点头应了一声:“晚上时我帮大人按摩一番吧。”
“不了不了。”宋北云此刻也批上了外衣:“我身子骨不吃这一套,倒不如吃了饭你便好好回去修养了。
不过可以看出这两年的时间里,小鱼的功夫的确是有长足的进步,难怪过来就想挑战无忧呢。
“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先去吃个便饭喝个酒。”宋北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他已经快到自己下巴处了,这让宋北云不由感叹道:“小鱼啊,你到底还是长大了。”
790、七年12月5日 雪
外头又是大雪纷飞,但温泉之内蒸汽氤氲,宋北云躺在暖塌之上,身后有几个日本娘们在温柔细致的推拿。
手边就是一壶小酒,每每见底便立刻有人满上。
这地方就是长安的温泉乡,也是大西北的销魂窟,它虽然没有那些情色的服务,但却总能让男人流连忘返。
也许不光是男人,女人是同样经受不住这里的诱惑,十贯八贯一瓶的精油在身上一抹,留香数日之久,家中的男人一闻便是如痴如醉。
特别是当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没钱的人花上几文钱在前头的大池子里泡上一会儿,再花上几文钱买上一壶黄酒,若是还有闲钱多便可再请上一个搓澡的师傅将自己搓得像个刚出锅的螃蟹,一天的疲惫就能轻而易举的消失无踪。
有钱人的享受那就更多了,就如宋北云那般,往那一趴便有人来采耳按摩松弛筋骨,再用摩得透亮光滑的竹片子在背后刮得沙沙作响,轻微的疼痛刺激着多巴胺的分泌,再加上熟成的梅子酒作伴,让人飘飘欲仙。
宋北云觉得自己差不多了便挥挥手让身后的侍女出去了,然后便围着浴巾走到旁边的水池子里试了试水温,接着便钻了进去。
高温带来的刺激让原本疼痛再次强烈了一些,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身体迅速开始适应,微醺一般的头寻目眩随之而来,让他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小鱼啊,这一趟你便去了两年,辛苦了。”
小鱼在旁边脸红红的看着宋北云,轻笑道:“职责所在,不足挂齿。”
“这次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会有任务了,过了年之后你便要做好准备随我去海州。”
小鱼从来不问为什么,宋北云只要吩咐他便一定会应承下来,不过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好奇的问道:“大人去海州做什么?那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唔……对,你就是海州人。”
小鱼惨然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现在宋辽的沿海政策是相对统一的,从上到下有一条完整的海运链,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金国也会加入其中,上要探美洲,下要走南洋。未来之中国,崛起必然是要靠海洋的。”
“梅州?”小鱼挠了挠头:“梅州在岭南啊。”
“美,美丽的美。美洲大陆。”宋北云略带着微醺的说道:“亩产几千上万斤的粮食作物,各种香料、工业原材料,用欧洲人的话来说,美洲是被上帝选中的地方。”
“比中原还好?”
是啊,小鱼在同辈之中虽然算是见多识广,但终究他的目光却也是四海之内,他不可能会想到美洲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那个地方别说跟中原比了,就是放在全世界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是土壤、气候还是地缘政治,天下无双。如果把中华文明搬去美洲大陆,即便是没有宋北云这个人,等到欧洲殖民者发现那地方时,他们可能会惊愕的发现中国人已经开始造航母了。
虽然着是个段子,说的有些夸张,但却足以证明那块地方到底有多好。
“对了,小鱼。”
“大人,怎的了?”
宋北云略微思索了一番后说道:“在去海州之前,你得帮忙调教一下这边的废物,那帮人真的越来越蠢了。”
小鱼嗤笑一声:“大人,我见他们都挺好的,是您要求太高了。”
“嗨,别说什么高不高了,反正我说他们是废物他们就是废物,你给操练一番。”
“嗯。”
小鱼来了,宋北云身边多了一个如影随形的人,很多地方他也都敢闷着头往里头钻了。
而小鱼虽然现在个子高挑了,但声音却始终没有太多变化,还是以前的声线,若不是身穿男装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男还是女来。
第二天宋北云小助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趁着宋北云回见客人时,凑到了小鱼面前小声的跟他攀谈了起来。
“你到底是姑娘还是公子呀?”小助手上下打量着小鱼说道:“你悄悄告诉我呗。”
小鱼瞟了她一眼,却是没有做声。而这小助手却是不依不饶,最终还是被他男朋友给拖到了一边。
侍卫长将不懂事的小助手拉走之后,回到小鱼面前说道:“抱歉,统领。她不懂事,就有些懵懂……”
“无碍。”小鱼轻轻笑道:“莫要滋扰到宋大人便好。”
“那是一定。”
侍卫长讪笑着退到一边,而小助手还是想上前,但却被他一把拽了回去。
“我去跟他聊聊呗,你拦着作甚。我见他好说话的很。”
“好说话?你们女人真的是……”侍卫长苦笑摇头:“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御前一等侍卫统领,执掌司命司。你与他玩闹?真的是要砍了你,我都没法子去说理。”
小助手一愣,捂着嘴惊愕的说道:“原来他就是宋大人的贴身护卫啊?我之前倒是听说过呢,没想到这般好看……”
“你可莫要再去滋扰他了,算我求求你了。”
“那你要跟他单挑,谁会赢?”
女人的脑回路总是很清奇,侍卫长愣了好长时间才无奈的笑道:“他十二岁开始当官家的贴身侍卫,十六岁执掌司命司。你说谁会赢?”
“原来如此……为何都是侍卫,人家那么好看,你却……”
侍卫长白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而就在这段小插曲发生的同时,外头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来到侍卫长身前说道:“洛阳急报,十万火急。”
侍卫长立刻整顿衣裳,快步走到宋北云方面门口敲门而入,正在会客的宋北云仰起头看了一眼,立刻对客人点头表示歉意,然后起身来到了门口处。
“宋大人,洛阳十万火急。”
宋北云听完看了一眼后头的令官,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他回去,继续跟那客人聊了几句,接着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道:“既是如此,那后来之事可要多叨扰时公了,这长安若是没有如您这般的法家牛耳,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宋大人客套了,我与丁相师出同门,他也多次提及宋大人,如今既是机缘已到,那我等便率门徒出山罢。”客人说完,起身朝宋北云拱手抱拳:“那今日便不多打扰了,草民告辞。”
宋北云起身鞠躬回礼:“时公年事已高,雪天路滑,我这便让人备车。”
安排好客人后,令官进入:“报宋大人,洛阳前几日发生政变,有人安置刺客刺王杀驾,但却未能得逞。如今七万皮室军已将洛阳围困其中,正待处置。”
宋北云摩挲着手上的把件,面沉如水,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刺客是谁派的?”
“尚且不知,刺客一击不成便远遁,至今未曾查明。”
听到这里,宋北云心中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就按照洛阳那么一亩三分屁大点的地方,想要在辽皇城司的搜捕下窝藏刺王杀驾的刺客,难度堪比登天,那如果没有意外基本可以确定干这件事的就是皇帝本人了吧。
看来洛阳这一泡屎应该是把佛宝奴给憋得够呛,要不然她也不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招数了。
“不对。”宋北云抿着嘴沉思片刻:“洛阳后头有高人呐。”
现在返回头去思考,洛阳之后可能是真的有高人在指点,不然他走的时候,都已经基本上把菜给做好了,佛宝奴用微波炉叮一下就行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回锅。
而这一回锅,看似是占了一手赢面,但实际上却是落了下风,这个最后压轴的手段出来,那就属于暴力破拆了,因为没有回旋的余地,杀人仍是要杀人,但却是没有办法再往后推进了,也许一两条线可以杀干净,洛阳也能消停一阵子,但之后过不了多久仍是会死灰复燃。
现在看来大辽的东林党们,可是真的太厉害了。换而言之,大宋之所以相对容易,当真还是因为之前二十年的反复动荡,一些站错队的人老早就被挫骨扬灰,现在基本都是新贵。
而辽国虽然被金国赶出了龙兴之地,可他们的筋骨却没有断绝,大贵族大世家仍然存在,甚至于还吃下了一大堆宋国原本的贵族世家,导致战况混乱。
“这样。”宋北云走到台前,拿出纸笔:“我写一封信,你亲手交于辽国皇帝去。”
“是!”
于是宋北云便写了一封信给佛宝奴,既然是斗法那就要像个样子,如果对方见招拆招的话应该就会使出桃代李僵,推几个替死鬼出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政治本来就是不对称的玩法,主动有主动的招数、被动也有被动的路子。
而且有一说一,所有的手段和方法都不会有什么革新,无非就是一些东西反复来回的用,不过这不重要了,毕竟能用好用就行,这玩意又不是做月饼每年还得整个新花样。
一封信写完,宋北云让人把信递交出去,内容倒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就是提醒佛宝奴小心对方的几手安排,然后她这边又该注意一些什么内容,无非就是见招拆招的方案罢了。
如果对面桃代李僵,这边就要声东击西,在短时间内以牵连之法去强行构成法理上的羁绊,也就是宋北云最常用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再利用东西两派的学术纠纷和政治斗争来引发一场动荡。
简而言之就是矛盾不能停,但谁也不能立刻输,僵持到春闱开场之前都可以,利用好民间的声音来引导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惊天巨案。再把这些零碎的事情像用丝线串珍珠一样穿在一起,到时这一条线上的人都别想跑的开。
再有就是佛宝奴现在已经走错了一步,第二步就再也不能错了,现在就必须要拿下舆论制高点,最好是得想办法弄进去几个纨绔子弟,然后这些人跟那些高门大户又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反正进了天牢辽皇城司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开口,后续的事情只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作恶多端就足够了。
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一个根本,那就是证据,一切都需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才能够动手,但怎样取得证据的途径却可以多种多样。
宋北云相信阿奴是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并且对她那种虽然好强但却能伸能缩的人,暂时受些委屈问题也不会太大,毕竟如果不能处理好这件事,迁都之后问题必然层出不穷,至于未来的全面改革,那就跟放个屁噗的一声没啥太大区别。
不过现在倒是不用宋北云花太多心思了,答应阿奴的事也都办了,剩下的她要是办不好,大不了宋北云就派个人过去当执法大臣好了,甚至连派谁去他都想好了。
“大帅!!!!”
外头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宋北云一听,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还倒是真的心想事成。”
说罢,就见一铁塔一般的男子从外头冲了进来,他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粗鲁,唯独在门口看到小鱼时,脑袋一低却是不再张扬。
“大帅我来啦!”
他来到宋北云屋中:“哎呀大帅,好几年没见了!想死我了。”
宋北云看到他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羊妞没跟你一起来?”
“我也说是叫他呢,可是那厮在庐州有家有小的,说什么也得过了年才来呢,这人不仗义啊大帅。”
宋北云摆了摆手:“我让他过了年来的,你可别没事就胡说八道了。”
“嘿嘿……”
许久未见的大黑牛风餐露宿一路狂奔来到长安,再次见到宋北云,他曾经跟小鱼可是宋北云身边的黑白双煞,而这个大老粗也的确很招宋北云的喜欢。
“废话不说,我问问你,你是想去辽国当变法大臣还是想随我去海州筹建远洋舰队。”
“变法大臣?那是个甚?我不去,我要随大帅去海州,这些年我可都听大帅的在东海军里,现在我操练那水军可是一绝。”大黑牛揉着鼻子:“杨文广那厮呢?一路都没见那贱人。”
宋北云抬眼看了看他:“去草原练兵去了,估计年后回来,你们八成是见不着了。”
“娘的,可惜了。那贼人当年临走还把我一坛子好酒给毛了,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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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如果等会晚上状态好的话,就再更一章,如果十一点前没有就是我睡着了。
791、七年12年7日 晴
都说宋北云手底下培养出了七个厉害的将领,但都是如杨文广、徐庆、潘惟熙这样的将门之后,没有人会把这个粗鲁的大嗓门计算在其中。
绝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宋北云的亲卫,后在东海军里给杨文广打打下手。
但殊不知这家伙可是被宋北云按在那边研习练兵和水战之法,别看他又粗俗又下流,但这小子可不是什么莽夫,鬼精鬼精的不说,忠诚度还很有保证,宋北云就盯上了这一点,所以打算让他带着首发舰队去开拓航路。
所以这才把他从浙江调回到了身边,而这几年他在东海军之中也把该学的都学了个七七八八,因为不识字就不得晋升将校之职,所以他现在连字都学会了,虽然还是很厌恶学习,但看个民间艳俗小说问题也不是很大了。
“大帅大帅,这长安怎的不见青楼啊,从来的那日到今日,我寻了两日就见几处洗脚的。”
跟着宋北云走在街上,路过一处原本是青楼的地方,上头的招牌还没摘掉,但里头却已经被改成了医馆,本还兴致勃勃打算一展拳脚的大黑牛被里头的老中医号了一把脉就给赶了出来。
宋北云今日一身便服走在街上,雪后初霁的长安迅速恢复了热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着。
听到大黑牛的话,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巷子:“晚上掌灯后进去,见到门口挂红灯笼的,你敲门便是了。”
大黑牛一听,喜上眉梢:“多谢大帅!不过大帅啊,为何长安禁了青楼却不将这些婊子驱赶?”
宋北云笑着反问道:“真的驱逐了,她们怎么活命?非逼得人去落草为寇吗?法理若是罔顾人伦,那便是酷刑了。”
“反正大帅是读书人,我不是。我想不到这些个弯弯绕。”大黑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巷子:“那等晚上我便让她们好好活命。”
宋北云被气得发笑,而旁边的小鱼则一脸厌恶的看着大黑牛,觉得跟这种人并行而立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长安城跟之前他来的时候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老早之前规划的学院区如今已经耸立了起来,无数进修的学子挎着书袋在街上来来回回,而学府之地来到的商业繁荣也肉眼可见。
“对了,黑牛。”
“在呢大帅。”
“江浙这些年还闹过倭寇?”
“哈哈哈,您这不是嘲笑人呢么,就那么些倭寇还不够东海军打牙祭,之前倒是有些祸害一方的水匪,但都被东海军给荡平了,其中还有个女匪首。”
大黑牛说到此处时,甚至忍不住吸溜了一声,咽了口唾沫。看那表情就知道他这个混账东西干了些什么。
“那如果明年让你领兵带队去一趟日本国,你怎样?”
“小日本啊。”大黑牛不屑一笑:“那地方有甚的意思,不过大帅让我去,我便去。让我屠城也好、让我烧它皇宫也罢,知会一声就好。”
“不用。”宋北云摆了摆手:“就把舰船往他们海岸线一摆,隔三差五一轮炮轰就好了,到了那边之后会有人跟你们接洽,算是宗主国爸爸帮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条理纠纷,舰队停留三个月之后便会有人接替,之后你们便能返航休整,等到时机成熟远洋船只技术论证完成之后,你便有可能成为第一个未知大陆的探索者了。”
“有啥好处不?”
“好处!?”宋北云愕然的瞪大了双眼:“这么好的事交给你,你说要好处?”
“没好处谁干啊,远洋那么危险的事。”
是了……现在不好忽悠了,这厮在水军干了那么多年对大海的威力早已经是了然于胸,而且这人又是个怕死的混不吝,想必是知道这其中有诈了。
不过对于关注点宋北云也是有应对方案的,他背着手往前走着:“不光是你,还有一众科学院的人,而且去的会是一个舰队,人数能有上万人。这第一批人不光是能被载入史册,你想想新大陆上的宝贝那还不是随便你们摘?”
“都有啥宝贝?”
“黄金、香料、矿石,你还要什么?”
“大帅你可莫要诓我。”
“我诓你干什么?”宋北云哼了一声:“你若是不去,自然是有人去。”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小鱼这时小声问道:“宋大人,我替大人去可否?”
“不成。”宋北云摇头道:“海上之路凶险万分,你别看你是个高手,要是在海上的话,光是晕船就能让你去掉半条命,可能最后连站都站不稳,这大黑牛这些年整日跟大海打交道,这水上的能耐他可比你强。”
大黑牛听到宋北云夸奖,立刻挺直了腰杆子,斜眼看着颇为失落的小鱼,虽然不敢直接张嘴讥讽,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三人在街上又逛了两圈,突然见长安醉仙楼外侧空白墙面上正在悬挂一张巨大的彩绘人像,宋北云驻足看了一番,等人像展开后才看到原来是一身和衣的紫式部,上头还有四个描金大字:长安之星。
看到这里宋北云才意识到因为自己让蝴蝶退赛,所以导致第二名紫式部直接夺了冠成为了长安城的代言人。
他看着紫式部那张巨大无比的宣传画,好一会儿才突然笑出了声来。
“大帅,你笑得好淫邪。是不是看上了画中的女子了?莫捉急,我去给你逮了来,让大帅好好玩弄一番。”
“滚!”
“好嘞。”
宋北云之所以笑,其实是突然想到了当赵性跟紫式部共进晚宴时赵性的表情,好不容易把这个纹身送出了金陵城,没想到转了一圈这厮又回来了,这要是不把赵性的脸给气绿,那就算宋北云白认识赵性一场。
“大人,我们是年后就动身是么?”小鱼小声问道:“那岂不是见不到无忧小姐了?”
“你就这么心心念念想跟无忧打一场啊?”宋北云很诧异的看着小鱼,按照道理来说他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争斗心,这显然很反常。
“嗯,心中是有些期待。”小鱼紧了紧贴在手心的短刀刀鞘:“毕竟公孙大娘的剑法号称天下一绝。”
“有的是机会。”
正在他们两人说话时,大黑牛突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宋北云转头后他忙不迭的对宋北云说道:“大帅大帅,前头有个好带劲的娘皮,大帅您看看,要是喜欢,我把她给绑了让您玩个痛快。”
“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宋北云扬起脚踢了他屁股一下:“除了下三路你就没别的念想了是吧?”
“大帅快看啊,真的带劲!”
宋北云只是瞟了一眼,却发现这厮发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绿色眼睛的波斯猫蝴蝶。她今日应该是出来采买的,脸上未施粉黛,但在人群中却仍然鹤立鸡群。
她的身边似乎是有个男人,那男人身上的穿着打扮都彰显富贵,但表情却透着一股殷勤讨好,尽显舔狗之姿。
“别管那些,你之前不还说要尝尝长安的老三烧鸡么,又不饿了?”
“饿饿饿,难得大帅请客,那吃一次都是福气。”
三人继续前进,因为路只有一条,所以宋北云过去的时候刚好与蝴蝶擦肩而过,她敏锐的发现了宋北云,然后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追了上去,甚至不顾她身边的那个男子。
“大人……您听我解释。”
蝴蝶儿有些慌乱的说道:“他只是我一个相熟之人,方才在路上偶遇而已。”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宋北云瞄了她一眼:“我又没拦着你。”
“我担心大人误会。”
“误会什么?你跟我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更不是从属,我误会你什么?”宋北云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你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一些?”
蝴蝶被这句话说的突然一愣,转瞬就清醒了过来,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怪异的很,突然之间上来解释个什么劲?但就刚才那一个瞬间,她承认自己是慌张了,生怕自己的行为被人误会。
但解释之后才发现,对方跟自己并无任何瓜葛……
而这时她的护花使者也追了上来,看到蝴蝶和宋北云之间的对峙,他第一反应就是对面那个男人要对美人逞凶。再看到大黑牛那野猪一般的角色,心中难免有了一些惶恐。
“你先走,这里我来阻拦,我不信这长安一亩三分地之上还有人敢在朗朗乾坤之下肆意妄为。”
宋北云只是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扇子一拢,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可就在那男人还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气魄震慑了,刚要回头对蝴蝶邀功时,却见蝴蝶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一只癞蛤蟆,还未等自己发声就提起裙子快步的追上前去。
那一刻,旁边的树上的积雪滑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随着积雪一同落地的还有他那颗炙热的心,那一瞬间他真的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你追上来做什么?”
宋北云看着跟到自己身边的波斯猫,好奇的问道:“你也要蹭我饭?”
蝴蝶儿大概是没理解宋北云的小幽默,仍是语气急促的说道:“大人,我过些日子就想要把拜火教开设起来……可是我现在缺很多东西。”
“这种事你跟我说?去找宗管衙门。”
“大人……我已经递交了,他们说最少要半年审议。”
而就在这时,他们路过了一个摊子,摊子前面放着几口大锅,锅中炖着羊汤,旁边则放着一箩筐面条,上头还挂着一个横幅——信汤饼教,领汤饼。不信也可领。
摊位前头簇拥着不少人,许多人秉着好奇去排队,没想到还真的能领到一大碗汤饼……
看到这一幕,蝴蝶儿更焦急了,因为长安不允许布道,那么传教就成了一种奢望,可汤饼教这种做法显然就属于作弊了,但却又没有任何指摘的地方,因为人家就是汤饼教,汤饼教请人吃汤饼有什么问题吗?显然是没有的呀。
“羊汤配面条,还挺会吃。”
宋北云打量了一番这个汤饼教的摊位,笑道:“还是再能来一碗油辣子就完美了……可惜没辣椒。”
蝴蝶站在那发愁并没有听清楚宋北云的话,只是依稀听到羊汤二字,她便急匆匆的再次说道:“拜火教也可以的,我们可以给无家可归的孩子提供住处……”
“孩子?”宋北云眉头一皱:“你打算的还挺长远。”
“大人您误会了,就……就只是提供食宿,我们不会强迫入教的。”
宋北云倒是不想计较这些,只是手一挥便说道:“你有那么多钱么?”
“我可以筹措……”
“行吧。”宋北云点头道:“明日你去宗管衙门就说我特批了,让他们加快进程,如有疑问可以亲自去找我。”
听到这里蝴蝶儿长出一口气:“那我便告辞了,大人。”
“没吃呢吧?”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饭馆:“正巧今日我请我两个属下吃饭,不差你这一双筷子,你也一起来吧。”
受到邀请的蝴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放在往日一个男人用这种态度请她吃饭,她要是多看一眼算她上辈子都没吃饱过,可今天却不一样,开口的人是宋北云,即便是态度恶劣了一些,但这就算是领导请吃饭,别说她不饿,就算是她多吃一口都要吐都不可说出一声拒绝。
“那便多谢宋大人了。”
吃饭的时候大黑牛全程都在风卷残云,蝴蝶吃不消这股粗鲁的劲儿,除去喝了一些桂花酒就再也没吃上什么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是老子没让你吃饱饭怎么着?”
宋北云重重的敲了敲桌子:“这在外头呢,要点脸。”
大黑牛只是哼哼几声,但还是继续把碗中的饭吃了个干净才仰头说道:“大帅你有所不知,东海军中吃饭只有一盏茶时间,想要吃饱就得抢。这不是习惯了么。”
东海军?蝴蝶一愣,诧异的看向大黑牛,这人居然是东海军的人?
“怎么?对他感兴趣?他未娶你未嫁,要不试试?”宋北云调侃道:“我见你一直在打量这头牛。”
蝴蝶忙不迭的摇头:“我听闻大宋之利刃分东、北两军,长安的是北海军,守备边疆。金陵的是东海军,拱卫京师。听人说,不论东海北海,大宋随便抽出一支便能够横扫天下。”
大黑牛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立刻忙不迭的点起头来,一抹嘴:“他们北海军,虽然人数不多,但……”
他一句话没说完,牟然闭嘴:“差点说漏嘴了……我们东海军,猛!比北海还猛!”
792、七年12月7日 晴
东海军成军近四年,如今建制已经齐全,并且东海军作为第一支理论化的军队,它的战斗体系更加完整,虽然总体人数不算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战效能非常高。
而北海军,它其实并不能够称之为一支军队,它更像是披着军队皮的军校,里头培养的都是未来各级部队里的将校,拥有最先进的战斗理念和最前沿的战斗学术,单兵能力强但人数真的是少的可怜。
非必要的前提下,北海军不会成建制投放战场,否则再次出现北平城时的热血上头,即便是赢了也是亏到吐血。
那要论北海军和东海军谁的战斗力更强,这里头其实是有一个误区的,还是那句话北海军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军队,所以它如果被投放战场的话最多只能称之为特种部队。
精锐么的确是精锐,而且三千北海军打五万落后版本的古代军队集团问题不大,但如果碰到了同样接受新时代战术指导的东海军,其实是不够看的,也许特种作战能把东海军牵制住,但一旦进入正面战场,那一定会被东海军打到支离破碎。
这里头还是有另外一个误区的,不管是东海军、北海军,还是未来将要成军的西、南两军,那都不是用来互相对抗的,而是要形成战术搭配,更好的发挥整体战斗力。北海军的作用就是在全面战争中来组成头部对其他的兵团进行指导和调度。
让一群将军跟人玩冲锋陷阵,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潘惟熙之所以会被发配到草原上锻炼,一来是为了惩罚他把第一期的北海军差点打掉了建制,再一个就是为了锻炼这厮让他抛弃任何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好好的思考一下怎样去打一场全面战争。
虽然现在不太可能发生能够同时调动所有新军的战争,但未来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高烈度战争一旦发生,很多事情就是需要由基层军官来判断局势。
虽然宋北云在军事领域里并不是什么尖端的人才,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新时代战争除了讲究武器装备、人员素质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战斗人员的组织度、训练度和士气。
过于依赖装备就会成为常凯申,变成运输大队长的。
当然这些东西别说不透露给蝴蝶,就算是给她一本战术指导手册,她又能怎么样?
别的不说,一堆诸如大纵深、大穿插、集团作战、协同作战、后方补给战术这样名词摆在她面前,她要是能看明白,那可不是一般的军事天才能够比拟的,因为就算是左柔研究金陵军校的三大教材也研究了很久,这还是她身边有个全职顾问并且毫无保留的前提下。
哪怕是打了一辈子仗的福王爷也都是需要戴着老花镜坐在煤油灯下苦熬一个个夜晚之后才能有所心得。
“对了,明日把你情报线的名单交一份上来。”宋北云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的对蝴蝶说上了这么一句:“尽可能详细。”
蝴蝶愣了片刻后,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够说出半句话来。
“放心,我没有必要肃清他们。我只是不想让长安有我看不到的权力真空。”宋北云没有说什么安慰或恐吓的话,只是平淡的说道:“既然现在你说你愿意纳入长安的体系之中,那么你的兄弟们自然也该吃一份公家饭了。”
“不要玩花样。”小鱼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名单我会亲自核实。”
司命司的特务头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宋北云见到他回来非常高兴的原因可不只是两年没见而想念。
“对了,我介绍一下。”宋北云挑起下巴点了点小鱼:“这位是大宋司命司执掌,你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不用每次都来滋扰我了,找他为你解决。”
小鱼虽然在宋北云身边时是个称职的护卫,这让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人原本的身份,他本身就是以大宋第一情报部门掌门人的标准选拔培育上来的。
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跟着宋北云学习,而且他也没什么欲望缠身,所以别看在这里他是个乖巧的小护卫,那走出去可是鬼见愁一般的人物。
毕竟如果真的是只能靠武力,他也不值当被派到晏殊旁边去整顿大理、百越之地的各种事务。
小鱼过来的这些日子,干了三件事情,第一件就是着手彻查长安城中的势力分布,第二件就是整顿情报部门的内斗,而这第三件就是关于肃清宋北云身边一切不怀好意的人和组织。
蝴蝶被查的很详细,虽然仍然没有具体的消息,但她的情报网络已经差不多被摸清了,本来宋北云也是要约谈她的,今天她倒是送上门来被摆上这么一道,也算是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而蝴蝶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小鱼,可听到宋北云介绍时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心中不免有些惊愕,原来这个雌雄不分的少年居然就是宋北云手底下那个传奇一般的密探头子。
“以后贵教的事宜,都会由我来协助。”小鱼平静而礼貌的对蝴蝶说道:“你不必过多滋扰大人了。”
蝴蝶颇为幽怨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男人嫌弃到这个地步,在外人面前炙手可热的自己……
一顿饭吃完,蝴蝶面临着两难的境地,究竟是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宋北云到处转,还是默默的转身回家去。
不过宋北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并没有在乎蝴蝶是不是跟着自己,从吃饭开始就一切如常,没有卖弄风采也没有因为在某个高级酒楼请人吃了一顿饭而沾沾自喜。
蝴蝶可以感觉出来面前这个人并不是对自己欲擒故纵,而是真的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深切的失落感从她心底涌出来,原来无欲则刚这句话是真实的,当自己所有能打的牌都打空之后,再想要去靠近一步都是难如登天。
不过最后她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继续跟在宋北云的脚步后头走了下去,哪怕是默默无声的当一个跟班也好。
宋北云的最终目的就是城外的难民居所,现在距离第一批难民到来,前后也有两个多月了,他现在过来看看那些草原的难民是否跟报告中一样的安稳和老实。
从出城开始,这一路上的光景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原本这一路都是农田和小丘,而现在农田还在但小丘上却已经不再是杂草丛生,不少新作的蒙古包都伫立在了上头,周围还圈养了不少的家畜。
有的地方从荒地变成了农田,而有些地方正在紧锣密鼓的加盖着房屋。
这标志着千年游牧的习性正在逐渐改变,而开始定居的游牧民其实已经和农耕民逐渐没有了区别。
因为人群的聚集,商贩自然也会流向此地,在一处空地上聚拢了许多小贩,他们将各种生活资源从城中贩卖到了这里,而以他们为中心则形成了一个不小的群落,各类产业也逐渐兴起。
一个地区从荒凉到繁荣,第一个出现的肯定是稳定的居所和一定程度的农耕繁荣,再往后出现却并非制造业,很大可能便是第三产业。
如今这里就是典型的第三产业繁荣,草原来的难民们以此为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必然要开始正常化,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已经说明当初的政策是正确的。
路边有牧民的孩童在追逐打闹,被拴在柱子上的小黄狗随着孩子们的玩闹而不断扑腾。
原本集中在难民营之中的人逐渐分散了开来,隐约形成了一片扇形的卫星城。
从第一批到今年的最后一批,草原涌入了大概三十万来到此地,就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一切都还好。
宋北云继续往前深入,而越往前深入却是愈发的让人惊叹,因为他们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核心区域,这个区域中有商铺、有机构也有各种设施,甚至连学堂和公厕都陈列其中。
虽然和城中相比这里还算是简陋了一些,但总体而言这些难民却是正在逐渐用自己的双手开始完善自己的居住环境,加上劳工政策的齐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此时再来,宋北云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定会是成片的民舍和逐渐汉化的文化特征。
在核心区域的最中间有一根绑着彩带的图腾柱,下头有几个少年有模有样的玩着摔跤,周围穿梭的人之中已经有不少汉民模样的人了,他们看到宋北云这样典型汉人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当他们路过一个贩卖牛羊角饰品的蒙古包铺子时,那看摊的老妇还以为他们是过来买东西的游人,极力的用笨拙的汉语推销着自家的产品。
还有那烤羊腿的汉子,围着一个兽皮的围裙,在这寒冬之中露着虎背熊腰卖力的吆喝。
“来!好吃的!”
他的汉话仍是笨拙,但却热情的朝铁塔一般的大黑牛挥舞着手中的肉刀,因为在草原汉子的眼中,只有这样精壮的男子才能被热情招待。
大黑牛心中也是心痒难耐,他走上去跟那人比划一阵后,两人居然就地表演起了摔跤,最后大黑牛凭借精湛的技巧和超强的身体素质从那人手中赢了十斤肥厚的烤羊肉。
而他们的角斗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有汉人也有草原人,他们都在为那打得烟尘四起的两人喝彩,最后输赢真的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即便是输了的那一方也是兴高采烈的将烤肉包好放在了大黑牛的手中,而大黑牛更是得到了草原姑娘们的频频挥手。
“在这个地方好像你没有你的属下吸引人呢。”蝴蝶看到这一场表演也觉得有趣,便多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些肆意的说道:“他好像才是草原人心中的英雄。”
宋北云自然不在意这样的调侃,只是哈哈一笑道:“这厮就是个投错胎的家伙,他要是在生在草原上,说不准还能是个部落的头领呢。”
蝴蝶笑得咯咯响,浑然忘记了身边人的恐怖。不过不得不说,同为外族的她对这里所发生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神奇。
要知道她一路从波斯来到长安,所见所闻之事何止千万,通常像这样的流民集团在任何地方都是会被视为洪水猛兽,而他们大多最终也不负众望的会成为洪水猛兽。
可偏偏在长安,他们并没有显得有什么特别,就如同长安城内和长安周遭那些普通百姓一样,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且试图让它更好。
她知道这一切的缔造者都是面前那个正跟属下分食烤羊肉的男人,但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如何才能实现的。现在看来,宋北云这个名字的确就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它代表的不光是这个人本人,更是许多人眼中奇迹的代名词。
“你好奇这个?”
蝴蝶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将自己的疑问叙述给了宋北云听,而宋北云听到之后却是反问一句,然后便哈哈一笑。
“怎么说呢,首先你得足够强,强大到有足够的资源和自信。”宋北云竖起三根手指:“在这一点之上,就是农耕民族最擅长的事情了,那就是沟通。你觉得流民都是洪水猛兽,但其实如果深入去了解,他们不过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只要解决他们的核心问题,那么流民的问题自然迎面而解了。”
“你是说……”蝴蝶沉默一阵:“家?”
“对啊,这不是很好理解么。”宋北云的手在半空画了个圈:“家和家乡的概念是不同的,家乡永远只有一个,而家可以在任何地方。哪里能给人家的感觉,哪里便是家了。流民至此时,我给他们一份生机,再给他们一个希望和一片蒸蒸日上的未来,那这里就是家了,你见过谁没事烧自己家的人?”
蝴蝶一时之间深有感触,因为这一番话说起来简单,但她可不是那些青涩的小姑娘,她见识过人间的残酷,所以知道这几句话中透出的难度到底有几多。
“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蝴蝶儿笑了起来:“我以前还觉得传闻中的你太过于神奇了,但现在看来似乎传闻甚至是比较谦虚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宋北云坐在图腾之下,给了几十个铜板到一个小孩手中,在等待那孩子给他买酒来时笑着说道:“能够完成这件事,需要的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和一群伟大的人民,而我不过就是串联珍珠的那条线罢了。”
793、七年12月9日 晴 风驱雷电临河震
长安城这两日出了怪事,明明这寒冬之日还是晴天,但总是能听到隆隆雷声。
有人说是放炮,但声音地动山摇的,哪里是放炮的声音,所以便有人说这是雷公寻路,恐怕是有不少不孝子和薄情郎要遭了那雷劈。
但究竟到底是什么却始终没有一个定数,反正大家只知道这雷声是从西北方传来,而那里许多区域都是禁区,常人不得入内。
这日,宋北云大早起来便来到了测试场之中,眼前一字排开十二枚长短不一的大家伙,最大的已经到了他的腰,重大千斤。而最小的也有小腿那么高,三百五十斤的重量也并非等闲人力能够摆弄,光是将他们运出来都不得不使用云车才行。
“你又闹出什么东西?”
宋北云好奇的问着兵工厂的负责人,面前的东西已经被面前这个军火狂人改造到自己都无法辨认了,那造型奇怪的东西摆在那,除了知道它是武器之外,其他的宋北云一无所知。
“嘿嘿,大人,这几日有没有听见坊间传闻啊?”
“什么传闻?不要给我卖关子,这大冷天的。”
负责人嘿嘿一笑:“就是关于那雷公的传闻。”
“哦,你说那个啊,我有所耳闻。不过我知道那是你这边在做爆炸物测试。怎么了?”
那负责人走上前,拍着面前千斤重的大家伙笑道:“这些日子以来,炸的都是些儿子,今日请了宋大人来,正是要见证一番这老子的威力。”
宋北云嗤笑起来:“不就是个大号的炸弹么,这有何稀奇?”
“不稀奇么?那大人瞧好。”
废话不需要太多,他立刻命人将这个玩意用云车装好运送到了千米之外的山上并按照预置好的位置打坑埋了下去。
埋的地方是在山脚下,宋北云坐在那捧着个小手炉静静的等着他们折腾。
在他的概念里,只要不是崩个原子弹那都不算事,不就是个八百公斤以上级的大炸弹么,又能玩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不过手底下的人想要展示和炫耀,那宋北云即便是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的,不能打击这种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反正就跟带孩子一样,总归是要给一些反应的。
“呵,还用的是电起爆啊。”
看着正在一群正在拉线的人,宋北云笑着调侃了起来:“炸弹技术又不是什么尖端的科技,现在连开路都在用呢。”
旁边的人不声不响,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布线完成,而宋北云作为一个专业人员,其实并没有对这个炸弹有什么过多的期待。
“大人,请。”
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走上前先用力摇了摇那个盒子旁边的把手,然后根本没有太多顾忌的按下了开关。
放电的瞬间,远方便立刻传来了一声巨响,跟宋北云想的差不多,颤动的幅度和频率也都差不多,甚至还小了一些,这不禁让小宋有些失望。
而就在他转过头满脸微笑时,却见到那厮正仰着头看着天空,口中还念念有词:“三……二……一……”
“你在倒数个什……”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见远方爆炸的地方再次炸了起来,而这次却并非那种很猛烈的爆炸,和之前烟尘腾飞不一样,这一次却是火光冲天。
宋北云这么定睛一瞧,原来刚才的爆炸之后,那个大炸弹里进行第一次杀伤之后,接着周围会喷涌出数十个小一圈的炸弹,借助着母弹的威力他们被弹射到最远三里之外的地方,然后会依次爆开。
因为性质不太稳定,所以很多子炸弹会在母弹爆开的同时一起爆炸,但总归是会有能够弹飞的到远处的炸弹出现,而宋北云身边那个爆炸天才也不知道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在两种炸弹中填充了完全不一样的材料。
母弹提供的是最单纯的爆炸冲击,而子弹里头填充的却是燃烧物,经过子母弹的爆炸之后,里头的可燃物会被抛射得到处都是,接着会因为温度的原因而被点燃,方圆三里之内顿时会化作一片火海。
即便是离了有十公里的宋北云看到远处的浓烟滚滚,似乎都能感觉到逼人的热浪滚滚而来。
拿起望远镜看向那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试验场地,宋北云愕然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玩化学的天才,眼神里都是愕然。
“天雷地火,怎样?”
还别说,真的是天雷地火。这一枚复合炸弹真的是要在敌人的主力阵营中被引爆,那战争就可以宣告结束了,炸不死就烧死、烧不死就憋死,就算侥幸憋不死也会被那浓烟给毒死,反正总体说来这是一种威力恐怖却极不人道的东西。
只是……
宋北云沉思了许久,总觉得这个东西是哪里有问题,它的思路没问题,但却感觉怪怪的。
突然,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豁然开朗……这玩意不就是九品芝麻官里毒死戚家十三口的那锅砒霜糖水么?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能被这玩意给炸咯?而且引爆这也太麻烦了,威力的确大,效果也的确好。但实用性呢?
“大人,如何?”
看到自己属下兼弟子邀功一般的表情,宋北云的手指轻轻动弹了几下,仰起头问出了三个问题:“怎么投放、怎么引爆、怎么造成效果?你现在这不就是给我放了个大炮仗么?”
宋北云认为,这东西绝对就是低配的云爆弹,但既然是这样,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东西在没有飞行器的前提下怎么投放?甚至于抛射的范围可能还比它的杀伤范围小,怎么?点燃一次云爆弹消耗一个炮兵连?星际争霸都不敢这么消耗啊。
而且它因为极端笨重,而且有多重限制,所以也基本上没有办法进行即时伤害,如果用埋设地雷的方式来埋它,那收益还不如把一整片地区都埋上地雷。
“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宋北云拍了拍这个天才的肩膀:“思路是对的,但不可实现。”
天才爆炸小能手一时间就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他自信满满弄出来的天雷地火,现在被一番点醒之后,居然是个毫无用处的大炮仗,除了炸自己人很好用之外,再就是等到有人攻破长安时来一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我会好好思考的。”
听到他的答复,宋北云只是笑了笑然后便转身离去了,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毕竟科研本身就是一件烧钱的事,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去责怪,那长安还攀个屁的科技树。
至于这位天才选手会把这东西魔改成什么样,宋北云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因为一个时代总是会因为一个或者一批人而被往前推送一大步,至于能不能是这位小天才,那么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不过毫无疑问,今年的宋北云科技奖他是没戏了,从整体收益和完成度来看,科技奖大概率会在船舶技术和电力工程两个方向之中角逐产生。
回到城中之后,宋北云再次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随着长安城的规模越来越大,宋北云手头上的工作也越来越多。
除了常规的工作,现在政工工作也必须要严防死守了,而下一步要干的事,就是提高群众的精神文明。
“叶子,叶子?”
宋北云一边伏案写作一边呼唤着小助手,小助手挎着文件包走了进来:“宋大人,您找我啊?”
“唔。”宋北云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你先把这个入档,然后再去化学院那边问问,就问问他们电影到底能不能弄出来,如果不能的话,我就要换人了。物理院那边可是心急火燎的。”
“明白!”小助理收起文件就离开了。
而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看向头顶的点灯,再次感觉点科技树真的好难,因为即便是有他这个专业扎实的选手在帮忙提点,很多东西却仍然受制于基础科学和材料学的发展而进步缓慢。
就比如电影,原理也好、显影材料也好,他都已经给了个七七八八,但到现在为止却仍然没有一份像样的报告给他,他相信肯定不是化学院的人在偷懒,但问题就在于他真的心急如焚。
“宋大人。”小鱼这时走了进来:“各界进步代表已经到齐了。”
“我知道了。”宋北云戴上眼镜整理了一下衣裳站起身:“我这就去见他们。”
现在的宋北云每日都是这样忙碌,工作其实也并没有一个非常侧重的点,就是遇到什么解决什么,虽然大方向始终在前进,但细节上可以说是糟糕透顶,很多事情突然就没了下文,许多计划也不得不因为现实原因而只能搁浅。
治大国如烹小鲜啊,作为一个的确的掌舵人,他深切的知道这一行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压力又有多大。如果不是因为怕丢人,他真的会用被子蒙住头赖在家里睡懒觉。
“宋先生好。”
进步青年围坐在长桌之前,见到宋北云进来后,他们齐刷刷起身脱帽致敬,而宋北云却摘下帽子点头回礼。
“今日我们继续前次之议题。”宋北云展开笔记本:“先探讨一下现阶段官僚体系所造成的社会性危害。”
794、七年12月10日 晴
宋北云年轻,年轻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也许很狂妄和自以为是,但并不会变得恶臭不堪。
他虽然工作比较繁忙,但对于学术上的内容却一直没有停止探索,很多问题天下人都不一定能够想到,但他却始终惦记。
这其中最鲜明的一个问题就是怎样遏制权力的野蛮生长,而他完全就是生长的权力的直接受益人。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了,权力和人是密不可分的,遏制权力就等于遏制人,换而言之宋北云现在在理论基础方面全心全意在研究怎样遏制自己的生长。
因为改革者也好、变法大臣也罢,最害怕的事情不过便是屠龙少年终成了恶龙。
这么些年了,他一直在给自己上枷锁,但问题是他必须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永远的把这个问题解决,否则即便是在他手中出现了短暂的工业社会,那一旦这一代的改革者全部离开却没有能够完成应该完成的使命,那么两代之后该是皇帝的还是皇帝,该是权臣的还是权臣,最终地主仍是地主、买办仍是买办,自己耗费一生的事业最终还是会宣告失败。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前苏联的教训可就摆在他记忆深处呢。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宋北云一身疲惫的回到家,简单的洗漱之后早早的就睡下了。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早衰的阶段,再也没有当年半夜翻墙出去找巧云姐时的精气神了。
但真的没办法,如果不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情,年纪大了之后精力更跟不上,而相比较他的终极偶像来看,他现在已经不算年轻了。
人家二十五岁已经在黑暗的年代摸索出一条道路了,而他二十五岁却仍在吃自己穿越者的老本,这不行,真的不行。
“要我说,我当初就不该让你拜父王为师。”
早起,金铃儿帮宋北云整理衣裳时忍不住埋怨道:“若不是我引你进了仕途,你现在也不会这般劳累。”
“这说的什么话嘛。”宋北云取下帽子戴在头上,转身对金铃儿说道:“有些事都是命,老天爷多给了我一次机会,肯定不能让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
虽然宋北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去解释穿越这件事的,所以只能半推半就的归功于老天爷的调剂,而既然是调剂,让那个因为车祸半身不遂,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阴暗中年人能够以一个健康阳光帅气的体魄重新活一次,那么就一定是需要他干一些什么事来作为回报。
所以所谓的造物主是个实体也有性别,那么它一个是个女孩子或者是个娘们唧唧的男孩子,否则不太可能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
“今日又要忙了?”
“忙倒说不上,就是有一大堆琐事。”宋北云接过金铃儿递上来的鹿皮手套:“这不年关了么,各地使臣、下辖官员都要过来。高级的去金陵参加朝会,低级的则汇聚在这里,这什么事一扎堆那还能有个好?”
现在可是最让宋北云头疼的时候,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每年这个时候,长安城那是相当热闹,番邦外族过来,别处官员也过来,大家一扎堆宋北云可不就是忙到天昏地暗么。
再加上法家和墨家都听闻宋北云要在长安修订新法,几乎都是倾巢而动,都想在这法度上市占一番拳脚,这让宋北云怎么才能不迷糊呢。
“对了,前些日子你所说的去海州,打算几时动身?”
“过了年就动身啦,到时你在家中多照应一点。”宋北云打了个哈欠,简单的道了个别就离开了屋子。
金铃儿看到他的背影,无端的叹气一声,这声叹息又刚好让旁边的碧螺给听了进去。
“姐姐,明年我会随着相公去海州的,你心中莫要捉急。”
金铃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才转身回到了内屋之中。
今日宋北云的工作安排倒是没有那么紧,不过却比较重要,因为今日是法家和墨家千年来的第一次共同聚首,而能让这势同水火的两家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讨论问题,正是宋北云的例行修宪之事。
宪章乃国法之本,大宋至今有法无宪,所以对于这件事墨、法两家都高度重视,几乎全中国的高手都聚拢在此,他们大概要经过三年的讨论才能将纲常宪法修订出来,而这其中究竟要经历多少苦痛,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赵性来主持这个工作,这里头的原因多少让人啼笑皆非。之前老早就决定是赵性来主持宪法之事,但后来根据他自己所说,只要听到那些个整天讨论奇怪事情的老头就会犯困,甚至会睡死在会议桌前。
所以这件事自然就转交给了宋北云,即便宋北云一万个不愿意,但事到如今却是木已成舟,宋北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今日与其说是一场会议,倒不如说是一场儒家、法家和墨家的辩论,宋北云不才恰好代表的是儒家。
莫大的讽刺,但却也没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因为就如今而言,还真没有人比宋北云更适合干这件事,随便换成其他人都不成,要么是身份不够要么是传承不行要么就是读书不精。
反正绝大部分人是很难理解这件事情到底是有多复杂的。
而从一开始,两家进入战斗,墨、法两家的气势已经全面铺开,那一脸正经的驳斥对方观点的模样,就连宋北云都不敢怎么打断,生怕这些个老学究上来把自己批判一番。
在开会讨论到一半时,宋北云的机要室送来了消息,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在看了,只是匆匆的叫停了下头的纷乱与那探子联系了起来。
“什么事?”
“报,宋大人。金陵发来急信。”
宋北云瞄了他一眼,甩开信奉便读了起来,而这信这越读越让他心惊,因为赵性在信中说,年后他就要亲自发动一场革命了……
795、七年12月11日 晴
长安在修宪,金陵却谋划着革命。
对于此小宋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赵性喜欢折腾就随他折腾去吧,只要在长安把稳定的根扎下,剩下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再去插手什么了。
怎么说呢,虽然看上去宋北云的光环要比赵性更加闪耀,但其实赵总这个人吧,那才是一个真正的传奇,小宋是自愧不如的,他虽然任性妄为,但这位老板的魄力和对自己的认识绝对是顶级水准的,而正因此他对时机的把控比宋北云还要强上一些。
他说要改革,那么一定就是到了要革命的点了,那么既然如此,那便革吧,看看这位真正的男主角能够打出怎样的火花。
“我很好奇。”宋北云笼着袖子对坐在他对面的玉生说道:“他改革的内容是什么。”
“谁知道呢。”玉生也是摇头:“我们只需使长安屹立不倒便可,即便是失败了也有回旋余地。”
是啊,只要长安不倒,金陵就永远不会彻底崩塌,因为反对者们知道惹怒了长安会有怎样的后果。
而至于赵性为什么会如此相信长安,宋北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因为就现在他手上的力量,已经完全可以颠覆任何一个政权了,大宋也好大辽也罢都无法再阻挡他的脚步了。
不是说老赵家的人多疑么?赵性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罢了罢了罢了!既然他疯,那宋北云便把酒奉陪了,怎样看来不过都是一场因那书生意气而迸发出来的激情,大家都是年轻人,谁不如谁呢。
宋北云在想通这一点之后,连夜点了十二名长安最厉害的话术高手前往金陵,这些人也许文章不好看、也许也不会带兵打仗,但他们的能耐却是此时此刻最适合金陵城的。
作为精心培养出来的演说家和煽动者,如果能让赵性用在合适的场合,这些人堪比十万大军。
不过为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宋北云还一夜没睡的给金陵周围的两路五州十九城的长官都写了信,信的内容很委婉但同时也很可怕,那就是可以不支持赵性革命,但如果使绊子的话,就别怪长安这边采取措施了。
这无疑就是一种威胁,而那些世家、集团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他们收到的甚至直接是警告,至于他们生气不生气,那就不是宋北云考虑的事了,毕竟宋北云直接就在信中写了出来,让他们不妨去效仿一番隋末豪门。
干完一切之后,天色已经透亮,站在窗口静静的看着院中的为了哄孩子开心种下的柿子树。
当年他曾经带入过皇帝心思说若是出现岳飞这样的人该是如何,那时种种今日看来却是荒唐,原因便是无他,只是弱国不配良帅罢了,仅此而已。
如今换了心境再思索一番,假如宋北云生在了岳飞那个时代,他现在坟头的草恐怕也得有两三米那么高了。
甚至可能连个坟都没有。
人啊,到底是多变的,人生不得恒久,短短五年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个人。
说来却也是啼笑皆非,只剩唏嘘不已。
不过还别说,赵性想要变革的心思其实早就已经透露出去了,那些门阀世家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这要换个时候即便是赵匡胤还在,他们说干也就干了。
可偏偏这个世道让他们无计可施,因为身后还有一个长安,那个长安虽然在遥遥西北,但却与金陵联系紧密,若是他们真来个十八路勤王,也许他们的“王师”还没抵达金陵就已经在半路被长安给按死在了途中。
什么诡计多端、什么料事如神,在长安的铁锤之下,一切斗不过只是如梦似幻罢了。
如今金陵的革命是成了也好、不成也罢,那些世家豪门其实心中都明白,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甚至于不少人都在观望着赵性的举动,虽然如今再投诚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但终究是要比落井下石来得下场好一些。
回过头看宋北云,他把该干的事都干了,剩下的他也就犯不着操心了,毕竟所有人都觉得现在天下太平了,即便是一本小说也快到完本的时候了,但其实要真能断在这个地方也就罢了,也正好应了那句不许人间现白头。
但这才哪到哪呢,宋北云的本子上写的内容还有十之七八没有完成,要是人生真有个主线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是没有呀。
撑死了也就是他宋北云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罢了,往后的路还可要有一段要走呢。
睡了一觉醒来,宋北云又去到了衙门之中,事情还是那些琐碎事情,倒是也没有个什么十万火急的东西。
毕竟老早开始他就逐渐放下手中的工作了,静静的为筹划下一个阶段而奔波。
是时候该要出海了,第二个五年计划已经过半,而如果在这个阶段还没有完成出海的话,那么他的历史使命是要被延误的。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来到长安第一所罐头作坊之内,这里的老板很热情的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热情的恨不得直接就抱着他的小腿喊爹。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宋北云背着手来到蒸房外,还没进去就感觉到里头的热气腾腾,即便是冬天也能感受道那股子湿热烦闷。
“最近生意怎么样?”
作为第一代工业民用化的试点,罐头一经问市就成了热销,虽然跟新鲜的东西没得比,但却真切的解决了很多地区性产品的销路,比如草原的肉制品、西域的瓜果等等。
虽说口味上跟新鲜的比起来肯定会差上许多,但能够不再受到季节的变换而享受到美味,很多东西是可以忽略的。
今天宋北云来的地方就是长安第一家也是最大的罐头作坊。
不过从规模上来看,这里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作坊了,它分明就是一间配套设施完善的加工厂。
罐头的诞生很大程度的缓解了交通运输上的损耗,变相的降低了成本,并且也可以方便长期储存,虽然看上去很不起眼,但真的让许多相对偏远的农业地区享受到了切实的实惠。
“最近生意好,供不应求。草原在打仗、西域也在打仗,他们那边都指望着这些东西去救命呢。”作坊的老板站在宋北云的下风处笑道:“不过我也恪守宋大人之前的教导,大头都是卖给朝廷的,反正我们这没货外头也得加价,所以东西不愁卖。”
“嗯。”宋北云点头道:“你们得快点把产业联合会办起来,不然有人乱来你们就抓了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此事已经在谈了,大伙的意愿都挺高。”
宋北云没有再接这个话题,只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等开春之后,你们就要想办法只进不出了,朝廷这边会全部收购,持续大概两个月左右,后续会恢复正常收购,这件事你们需要有一个准备,量比较大。”
能在长安这边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那可是一个笨蛋都没有,这老板一听心里头就有了想法,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只是一口应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倒也是简单,就是宋北云在这里逛了几圈,试吃了一点这里的新品。
而走时,小助手又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宋大人,您为何要亲自来这啊?让别人来说一声不就好了么。”
宋北云笑道:“只有我来走上一趟,他们才会当件大事来办。”
“您是说这些人不可靠?”
“钱啊,这都是钱。你用跟钱沾边的事去衡量一个人可靠不可靠,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了,古往今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可是心中默念就能算出来的。”宋北云笑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
小助手默默退下,她现在可是已经将宋北云视为偶像,因为这些日子来她真的是在宋北云身上看到了各种神奇的操作,每一项都可以说是惊为天人,很多东西甚至都是人家很难理解的事情,但对于宋北云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信手拈来。
要不说宋大人年纪轻轻就能执掌一方呢,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到此处,她不无怨恨的看了一眼正跟在不远处行使护卫职责的情郎。
“从今日开始,你们都休沐吧。”
宋北云突然转身对小助手和众护卫说道:“我这段时间不会再有什么工作计划了,一直持续到年后。”
宋北云的话在这里无异于圣旨,没人敢去问为什么,而宋北云自己却是知道,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只是想休息一阵子陪陪家人,毕竟年后这一走,恐怕就是一两年不着家了。
而随着年纪的慢慢增大,宋北云对家的概念也越来越清晰,说实话……他不想离开家。
但能怎么办呢,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
假期就这样来了,宋北云开始了一段漫无目的寒假,每日的日程表比坐牢还稳定。
不过说好会提前过来的佛宝奴也写信来说自己恐怕抽不开身了,毕竟洛阳的事不是小事,她现在刚整理出头绪来,恐怕暂时是来不了长安了,虽然心里十分想念崽,但毕竟她的身份是皇帝。
虽然没有佛宝奴,但妙言还是来了,她就像做年终总结一样过来跟宋北云盘点了一番,然后两人商议之后,妙言认为宋北云的确是需要快点把海船的事情解决掉,然后专心的开始进行下一阶段的发展。
对于此宋北云并没有回应,因为他现在心里也有些打鼓,毕竟海船这件事吧,到底还是有些难的,即便是有技术指导也有大概的路线方案。
最终这个年过的还是挺热闹的,不过刚过了大年初六,宋北云就启程前往海州,而这一次他可不是偷偷摸摸的一人出行了,他是直接将工程院、地质院和物理院搬了一半的人走,外加上数百个长安的精品工匠。
不,现在他们都被称之为工程师。
这一队,那叫一个浩浩荡荡,几乎将长安的家底给搬了个空。
也有人问说:不就是造个船么,怎么需要这么大个阵仗?
虽然坊间众说纷纭,但专业选手却从来没有一个出来解释,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个词叫系统工程。
除了专业人员往海州迁徙,大量的商队携带着物资也紧随其后,如果这时要是有好汉把其中一个商队给打劫了,那么都等不到第二天太阳高升,他们的山寨就要被精锐护卫大队给碾得连渣都不会剩下。
宋北云走了,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他留下来的系统仍在稳定而健康的运行。军政的分离、职权的归属等等问题都已经在离开之前被他解决。
剩下的事情也就是让这座城市按照原定的计划稳定而缓慢的超前走去。
修宪的继续修宪,研究炸逼的研究炸逼,仰望星空的仍然仰望星空,大家都有条不紊。长安的春闱也快开了,这是包拯包希仁第三次参加长安法典大考也是他拼尽全力的一次考试。
公主府巷子口的包子铺开了三家分店,扫大街的鳏夫刘五也如愿以偿的捡两个弃婴当儿子,大家好像都在慢慢变好。
只是长安唯独少了宋北云。
他其实出城的时候还和妖尼姑的马车打了个照面,两人倒是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却也是谁都一言未发便擦肩而过了。
妖尼姑仍然很骚气,即便是已经步入了三十岁的行列却仍不负她老赵家的血统。
经过洛阳时,因为洛阳城的戒严,他没能进去,但却和佛宝奴在城外的庄园里春宵一度,但仍就是行色匆匆的第二日就走了,顺手还要了三千皮室军的军权一并上路。
“能让朕也看看你所说的新时代否?”
送别的路上,佛宝奴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宋北云却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帘子,命人催动着马车往前走去,过了许久小鱼才骑着马匆匆赶回来告诉佛宝奴:
“此时此刻,你便是在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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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本了,大概还有两百章上下吧,越到后面越难写呢。按照惯例,下本书写什么题材,大家现在可以踊跃发言了。
以下有几类备选:
1、主角是游戏人物被死宅召唤过来的居家日常小甜文。
2、主角是一人堵门衔接守门人,负责看守另外一个世界的修仙文。
3、主角是拥有一间连通多界小房间的普通人。
还有各种系统文要不要看?都可以说一下。
796、八年2月24日 雨
“海边的气候果然不一样。”
宋北云已经来到海州七日了,早上起来时推开窗户便是一口咸腥跟着春风一起灌了进来,猛的吸一口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海州是一个新港口,他没有广州港、杭州湾那样成型的体系,之前就有人觉得为什么不利用现有的港口而非要使用一个全新的区域,这岂不是画蛇添足。
对于此,宋北云一般是直接把地图摊在他们的面前,然后让他们用尺测量一下泉州港、广州港、杭州港到这里的距离。
港口之间的距离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如果说直接就在山东半岛上开凿了,那么从南方运来的物资就要绕一大圈才能抵达,而且因为没有海上跳板所以海运的风险也会增加数倍。
要知道现在要干的事不是说造一条船就完事了,而是要从造船、补给、战斗等等开始一条龙的运转下去,这其中涉及到的产业几乎包括宋辽现阶段所有能触及的东西。
物资会像大坝决堤一样涌到这个地方来,以数十万的人力和举国之力来打造一个稳固的海上霸权。
换而言之,就是如果要打造一支万人舰队,那么背后所有参加的这项事业的人数将达到一百万人,整条产业链都会因此健全和发展。
然后再以这条产业链带动整个区域的繁荣,这就是海上霸权的真正意义。
所以海州港从现在来看,它必然是一个承上启下的焦点,以它为基础才能更好的往北方发展。
“宋大人,船厂那边的人都已经到了。”
“嗯,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他披上一件衣裳,转身走下小楼,而他出去之后,放眼望去不见边际的都是一片大工地,数不清的人正在这里忙碌穿梭,远处的水泥厂日夜烧制水泥、新建的炼钢厂则火光冲天。
“宋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别来这一套了。”
见到来者之后,宋北云将外套脱下扔到椅子上,自顾自的坐到了最前头:“从五年前立项,两年前就开始开港营造,到现在还是这个鬼样子,你们都是在干什么吃的?每年给你们的钱都花到女人肚皮上去了吧?”
“宋大人冤枉啊!”
一众船厂的筹建者面露惊恐,他们纷纷起立用最诚恳的表情看向宋北云:“宋大人,你要知道此地如今还未成气候,工人没工人、材料没材料。那水泥厂,去年八月才投产,钢铁厂更是经历好一番坎坷才终于点起了炉子,这港口营造之事,我们可都是一刻没有耽误。”
宋北云冷哼一声,却是没有说话,而下头的人那可是吓坏了,纷纷上前开始叙述自己遇到的困难。
反正进度慢了跟他们虽然是有关系,但却也的确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个港口的工程量实在太大了,他们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行了,事到如今都已经是这副样子了,我难不成还能把你们都宰了?”宋北云的语气也不是很好,他甩了一下袖子:“四月,东海新军的舰队就要出发前往东边。可现在连个补给港都没,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还有,新船厂到现在也就建了一半还不到,铁甲船的进度你们到底要给我延误到几时?如今不是你们的任务完不成,而是我的任务完不成了!十年之计还剩两年,可两年你们就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留在我面前,让我该如何处置?”
下头的人一个个都不敢言语了,而宋北云却还是在骂,骂得气顺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第二个五年计划如今已经还剩下两年了,本来他构想的蓝图现在却只完成了不到一半,这让他有些暴跳如雷,按照这个进度来说,如果是在新中国模式的话,再过不了几年原子弹都要爆了。而按照正常的穿越者模式,这个时候就算没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也一定是汽轮机轰轰作响了。
可现在他却依然要跟一条能经得住风浪的远洋船只斤斤计较。
“行了,我知道现在别说骂人了,就算宰了你们也无济于事,但现在我得让你们立下军令状,若是在今年六月之前,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你们就全部去大西北放羊。”
宋北云说完便拂袖而去,之后他一个人站在工地之上,看着那些忙碌的工人,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个五年计划是解决内部重大问题,他办到了。第二个五年计划是一定程度上解决外部矛盾和工业点亮四个支线的技能树,而第三个五年就是要彻底解决青少年文盲、饥饿和私斗成风和工业体系革新等问题。
可就现在的进度来看,他的第三个五年恐怕是完不成历史使命了。
他急啊,因为一旦过了第三个五年,那么他的年龄就会直接被推到三十五岁这个尴尬的关口,也就是说他小宋也便是会在不远的将来能够自称老夫。
这无疑对他来说是一种惶恐和压力,总之……心态是要炸裂了。
“大帅,你看上去挺上火啊。”
大黑牛看出了宋北云现在的急躁,走上前却是安慰了起来:“要不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肯定带大人去快活一下了。”
“少烦我了。”宋北云不耐烦道:“滚一边去。”
“唉,好嘞。”
大黑牛知道这个点不能招惹宋北云,所以便蹲在了旁边扔起了石子儿。
这地方的确是无趣,方圆百里都没什么人烟,最近的镇子都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地方,看上去一点人气都没有,而且镇上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年轻人都跑去金陵、庐州那边务工去了。
种地的也都是农场承包,看上去人丁稀薄的,更别提什么青楼红楼了,就是特娘个酒楼都没有。
宋北云其实也愁的很,他变相的把自己流放到了这么一个大工地上来当监工,大当然还是他最大,可是这地方别说跟姹紫嫣红的长安比了,就是比那个山沟沟里的延安府都是天差地别。
别说整那些个花天酒地了,就算是想吃一顿好的都得提前跟军需那头张罗,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整体条件太恶劣了。
但是就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他不来是真的不太行,现在的大宋可没有那么高效的执行力度,能让官吏像个人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再想让他们高效有组织力,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玩意没有个二十年选拔积累,基本就是个白扯。
所以既来之则安之,宋北云虽然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但这点事情他适应起来还是不那么费劲的。
只是宋北云日记里的内容就变得有些单调了。
如果给他记录一本流水账,那么在这个地方,他的轨迹就变得极简单。
一般情况就是早起去工地,转一圈回住处,然后练练字就到中午了。中午吃饭,大多数时候有白米饭和面条,还有一些罐头食物,味道不怎么样但量大管饱。
吃了午饭,午休一个小时,然后去工地,转一圈回住处,练练字就到了晚上,晚上的时候他会写点东西,接着便是睡觉。
每三天听取一次进度报告,每七天开一次会。每一个月就会着急各级工匠和研究人员进行一次座谈会,谈谈他们在实际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有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接着便会进入下一个轮回。
书信倒是通的很勤,在他来到这里的第五天时,金陵的革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那种,赵性俨然就成热血青年,整天在街头给人演讲,讲的内容还都是一些背叛阶级背叛皇权的东西。
而被他蛊惑的百姓也开始疯狂起来,开始对各级乡绅进行讨伐,金陵也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砸宗祠盖学堂活动。
现在那些士族都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甚至不少人都跑来求宋北云的庇护。
不过对于此宋北云却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看这个架势很大概率今年内会出现一阵风暴,针对各级乡绅的风暴。
这是宋北云不太想看见但却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解决办法的事。
长安么,倒是还好。毕竟大西北因为天气、交通、政治等方便的诸多原因并没有被太多的波及,而且相比较金陵那片来说,长安周围的一片区域其实已经进入了准工业化时代。
这对于整体还处于农业社会的其他地区相比,长安的先进甚至可以达到降维打击的程度。
特区毕竟是特区嘛,有些事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长安之所以能这么快的跑步前进,严格说起来还是得感谢三个人的,一个就是把长安里的“老爷”宰了个精光的黄巢、一个是让整个国家政治、经济中心南迁的赵匡胤,以及那个现在还在病床上嗷嗷的李荣昊的父亲,上一代的西夏王。
一个让长安破了,一个没把它修起来,一个破罐子破摔。这导致长安的一切都是破的,而重建的长安一切都是新的。
所以说历史这玩意嘛,不好说。每一个被载入史册的人,都是一个掀起了巨大蝴蝶效应的人,结果是好是坏先不论,但光是他们引发的效应却是非常有趣的。
而除了金陵,辽国那边也不太平,辽国那头在正月十五时,时任洛阳学督、北院侍同,简单说就是相当于大宋丁相的辽国四相之一的丞相耶律恩称其洛阳老宅一夜之间长满灵芝,被视为祥瑞,并借此邀辽国皇帝陛下耶律佛宝奴前来观赏。佛宝奴自是欣然前往,可刚走出大殿,就见外头响起嘈杂之声,还有兵器交鸣之声。佛宝奴感觉事态严重后立返,登上宫城时,发现耶律恩家处火光四起,院内藏有士兵、还埋伏有弓手。佛宝奴大怒,当天处死耶律恩等一百七十五人,后命人彻查此事。
时至今日,洛阳城乃至整个辽国已被牵连一千七百五十余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从洛阳到新都,每日都有新死之鬼,被称为辽国灵芝大案。
中原双霸都动乱了起来,但说乱却还没有完全乱。因为长安还没乱,长安没乱,它就如一头猛虎一般蛰伏在那里死死盯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动?谁敢动?倒是有人蠢蠢欲动,但却也只能够是蠢蠢欲动了。
而就在这天下风起云涌之时,宋北云正跳在一处地基上,蹲在上头看水泥注浆。
他一身尘土,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神情却专注,只因为今日新的浇筑之法要开始试验了,而只要浇筑之法能够成功,提前九百年实现大都会。
“唉唉唉,细致点细致点。”宋北云摇晃着胳膊对上头的工人说:“你们这倒粪水呢?”
“宋大人!宋大人!外头有人找您。”
工头大步流星的跑来,蹲在坑前对宋北云喊了起来,宋北云按住安全帽抬起头道:“谁啊?”
“说是家眷。”
“家眷?”宋北云伸出手让他将自己拉了出来:“不会吧?碧螺不是还有三日才能到么?这来的是谁?”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了大工地的外头。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一阵,却见里头帘子拉开,露出了一双明媚的笑眼。
“操……”
宋北云骂了一句:“怎么会是你?你来这干什么?”
“不想见到我?”
接着就见妖尼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了宋北云的面前。
而宋北云旁边的大黑牛眼睛都看直了,他本身就喜欢这种熟透的果子,妖尼姑赵橙本身就是很妖娆的类型,又骚又软。三十岁的人,丝毫不减老态,反倒是因为喜欢穿小一号的衣裳而显得无比娇俏。
“回去。”
“我此来是奉命而来,你不能让我回去。”赵橙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本来我也不想来,但父王让我散散心,我想来也无处可去,便来找你了。”
“你是不是哪里有病?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找我?”
“是啊,我也无处可去。”赵橙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我需要一个住处。”
宋北云转身就往回走,而大黑牛连忙跟了上来:“大帅大帅,这你能忍?”
“忍什么?”
“这是天下之极品!这放在醉春楼,少说五十贯一夜呢。”大黑牛咂摸一下嘴:“带劲的很。要我说,就这送上门来的,大帅倒不如舒服一下再说,管他个三七二十一。”
“滚!”
“好嘞。”
797、八年3月10日 晴
其实宋北云知道的,这世上有种人就是命里欠抽,无形缺揍,一天不作妖那是浑身难受。
赵橙,就是典型这么一类人,她就属于那种“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有能耐就弄死我,就算你弄死我,我也非得臭块地恶心人”的类型。
但是不要紧,真的不要紧。别的不好说,宋北云对付驴子还是有一套的,别的不说许多,喜欢来恶心人那也好办,宋北云让她体验体验撒叫生活。
这日,天刚蒙蒙亮,在小被子里睡梦香甜的赵橙突然被一阵冷风给惊醒,张开眼就见宋北云举着煤油灯站在她面前,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赵橙反而是不那么惊恐了,她很自然的将手张开,露出非常轻薄的亵衣。
“你……”
“少给我废话。”宋北云将一套帆布粗衣扔到了她脸上:“走,干活去!”
赵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宋北云从床上拎了起来,强迫她换上了一身工装,简单洗漱之后,塞了俩馍馍就带着她来到了大工地之上。
之后的事情非常简单,打把挖坑、抬土抗树,宋北云干啥她就得干啥。
一旦装死赖地,宋北云二话不说拎起来就拖着走,挖不动土就拌水泥,拌不动水泥就磨工刀。
这赵橙虽然说是说命途坎坷,一辈子也算是个颠沛流离,但到底是个皇家出身,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这一天下来浑身疼得就像被小刀子割了似的,倒在床上便是起不来了,手上还扎了许多毛刺,虽是都拔出来了,可那些细小的伤口碰一下却还是疼得钻心。
她来是想哭的,但无奈实在太累了,还没等哭呢便已经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深沉,直到第二天一早再次被宋北云拎到工地。
“干不了就滚,不是来修行么,那我教教你啥叫人间疾苦。”
一句话就把赵橙骨子里的凶性给激发出来了,她还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了,强忍着身上的酸痛,咬紧牙关就开始干活,还特意把自己弄得很狼狈的样子从宋大人面前经过,好像赌气一般。
但宋大人显然不买账,他反正就是干他的事情,看图纸当监工闲来无事就用个水平尺玩大家来找茬。
今日结束之后,赵橙喝了一大碗加了糖和盐的米汤,还吃了七个比她拳头还大许多的馒头,外带一块比她脸还大的馅饼。
就这一顿,比她往日七天都吃的多,但她却觉得并没有完全饱,但实在熬不住困了,随便搞了一下卫生就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还发骚?还发浪?就这?
就这样连续干了十五日,赵橙现在每天早上已经学会了去食堂那边等刚出炉的包子,这东西可比馍馍好吃多了,不过总是供不应求,睡晚了就没有,所以这大工地上的女人总是天刚蒙蒙亮就会去排队。
赵橙也不例外,在这鬼地方,宋北云就是天,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不好使,而连公主都不好使了,出家人的身份更是白扯。所以赵橙要么排队要么吃馍馍,而面对油滋滋的肉包子,她果断放弃了乱七八糟的身份,端着自己的小饭盆跟那些脏兮兮的女人一起学会了排队。
“啥玩意臭毛病的,这法子驴都能治,还治不了她?”
宋北云一边洗手一边对碧螺说:“你要说在王爷身边,我拿她没招,毕竟要照顾王爷的心情。可她这是天堂有路不走,这地狱无门闯进来。”
“相公,你也莫要太过了,毕竟橙姐姐也是个公主,这般当牲口使唤若是传出去……怕是要遭人陷害呢。”
碧螺耐心的给宋北云整理着衣裳,她过来此地就是为了照顾宋北云的饮食起居,至于赵橙什么的,其实她并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哪有什么资格对宋北云的事情指手画脚。
“陷害个屁,这娘们。”
宋北云躺在躺椅上,碧螺将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发言。
等毛巾取下之后,碧螺一边开始给宋北云修面一边笑着说道:“相公,你可以开口了,我会小心的。”
“哦,你别给我刮破了啊,我可靠脸吃饭的。”宋北云叮嘱之后继续说道:“就这娘们,一顿饭能吃它三个烙饼,还能灌下一大碗豆浆,不传出去还好,传出去那人家可都得谢谢我呢,毕竟这娘们的矫情病终于治好了。”
工地上的工作是记工发钱的,虽然赵橙很努力的干,但她底子就摆在那,按照正经记的话,她恐怕要创下工地最低记录了,但大家其实还都挺让着她的,先不说她长得漂亮,就光是她跟宋大人那点不对劲的样子,大家伙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负责计分的人只要看到她来了,便会给她记个满分。
今日正是半月一次的结账日,工地四处都洋溢着发工资的喜庆,而每个月这个点都会有货郎赶车来到此处贩卖一些平时见不着的东西。
日杂百货、零食酒水等等,甚至还有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毕竟工地上携家带口在这干活的人也不在少数,许多人甚至一家七八口都在这里干活的也不在少数。
发了工钱之后,许多人都会给上老婆孩子们一些钱,让他们去置办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赵橙今日却是第一次领到了工钱,整整两贯钱的银票。
她拿到这些钱的第一时间其实还挺迷茫,但迷茫很快就被劳动所得的喜悦给冲淡了下去,她在货郎那边挑选了半天,选了一点女人用的东西,还有一些胭脂水粉以及一些平时闲来无事吃的小零食。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但她捧着东西回到屋子之后,心里头不知道对这些东西有多珍惜。
“这个明天吃。”他将一小袋子油炸的小面点放在抽屉里,然后再分出了一些锅巴:“这个今天就吃了去。”
等她美滋滋的将一大堆东西都分好之后,她突然坐在那里发起愣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它……
自己是公主来的,再怎么样也是公主,平日里再落魄也要比绝大部分人的日子过得更好。可是现在却……
看着被自己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零食,她突然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而再看自己的手,却发现原本青葱一般的手,如今居然也长出了茧。
内心的悲切一下子又涌了出来,于是她便一边哭一边吃锅巴,最后锅巴吃完了,人也哭累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思索这前因后果,便是沉沉的睡了下去。
一直到她被外头放饭的锣声惊醒,她近乎本能的一拍大腿,暗道不好后便端起她的饭盆冲出了屋子。
啥公主不公主的,再娇贵的公主也不如中午的鸡杂来的下饭。
她过去时,正巧看到宋北云灰头土脸的和一群“高工”蹲在阳光下,这一群本应是最尊贵的人,现在在这大工地上却也没有了平日里模样。
宋北云今天脱下了他笨重的大棉袄,换上了春装,但却看上去仍然廉价又皮实,而那些工程院里往日站在讲台上的先生也都是这样一副打扮。
这帮人坐在一堆,一边吃饭还一边手舞足蹈的描述着什么,看上去疯魔又好笑。
端着饭盆里头装着酸豆角子炒鸡杂和油渣子闷面的赵橙走到宋北云身边,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们在讲些什么,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农忙时候凑过去听男人吹牛的东北大婶子一模一样。
她看了一眼宋北云碗里的食物,发现跟自己的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些为人师表的高工也是如此,这让她的心里好受了不少,只是他们聊的东西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海水的腐蚀能力不知道比淡水高多少,你铁甲船不包漆?那都不用三年,一年半就给你融穿了去。”宋北云在那情绪亢奋的挥舞手臂:“不光要抹,还要多多的抹。隔三差五还得补个漆。”
而那些高工也跟着陆续发表自己的意见,场面甚至一度失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你说抹就抹的?这漆怎么往钢铁上附?现在我们手头的漆,要么抹不上去,要么抹上去过两天就成片成片的往下掉,你怎么处置?”
宋北云听到这个,也是烦躁的直挠头:“那你们说怎么办?”
场面突然陷入了安静……因为现在攻坚克难的重点就是这个,油漆问题真的太难解决了,而海船没有油漆简直就是开玩笑。
“包金。”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旁边传来。
这帮人扭头看过去,发现竟是赵橙说的,她一边吃着东西眼神极无辜的看着面前的一帮臭男人。
“包金啊,我看五台山上的金佛,不就是百年不坏么。”
“那能一样么?”宋北云摇头道:“不懂就别插嘴,去旁边玩去。”
赵橙哦了一声,悻悻的走了。而这帮人继续在那聊这个问题,而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工程师说道:“其实包金不是不行。”
“包金?你确定?”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他:“一艘船要多少黄金,黄金又有多重?”
而那个工程师眯起眼睛说:“宋大人,听说过金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