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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73、七年11月9日 雨

    蓝军赢了,但这一次蓝军绝对是惨胜,导演组判定蓝军损失超过八成,如果不是组织度和士气的加成且具有永不溃散属性的话,蓝军早已输了。

    天亮之后看着那些眼里全是不忿的红军将领,左柔这才发现……自己不光是跟福王打了一场,更是跟整个北海军打了一场。

    难,真的太难了。这是她遇到过的最难的一场战役,绞尽脑汁,难分难解,最后还是靠着作弊属性才能勉强获胜。

    这次的红军简直是噩梦,因为基层军官全都是北海军的人,他们的组织度也高的可怕,原本老早就应该溃败的场面他们却打得是寸步不让,甚至打到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还在玩命。

    左柔坐在阵地上看着四周围正在整理战场,她则在仔细的研究着昨夜对战的一些疏忽和漏洞,一边拿着小本子记录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而大概一个多小时候,有一行人直接登上了锅盔山,他们转悠了一圈便来到了左柔的面前。

    这里下了些小雨,寒风凛冽的,左柔感觉自己前方的风被人挡住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正是福王和自己父亲。

    她连忙起身:“王爷……父亲。”

    定国公多少还是有些不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福王则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小碗儿这般厉害,连我都不是对手咯。”

    左柔尴尬的笑了笑,拿出小本子递给福王:“王爷……若不是蓝军作弊,我都输五回了,我是真没猜到您会从西北角奇袭。”

    “最后不还是反应过来了?”

    “还是晚了一步嘛。”

    福王拿过小本子笑了着看了起来,然后开始给左柔讲解起昨天她犯的几个错误,左柔一边记录着一边提着问题,等了好一会儿福王才讲完,然后说:“小碗儿啊,假以时日,你怕是要成大宋的军神咯。本王先去那头看看去,你与你父亲好好聊聊。”

    福王笑盈盈的背着手走去了别处,现场只剩下了定国公和左柔,左柔看着亲爹嘿嘿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别说我,先说说你。已经是当了娘的人了,整日在这当将军,孩子怎么办?”

    “孩子有人带啊……再说我也不适合带孩子。”左柔争辩道:“当将军怎么了?天底下又没几个人赢得过我,我当将军怎么了?”

    眼看着父女二人又要吵起来,这时左芳赶紧出现,杠在两人中间:“姐姐,你莫要听父亲的。就是他说要来长安过年的,说是想他宝贝孙女了,但行囊里都是给你带的东西。他这老汉你也是知道的,就光是嘴硬。”

    定国公狠狠瞪了左芳一眼,气咻咻的走了,而左柔一脸胜利的模样揉着左芳的头:“要我看,怕是你把父亲骗来的吧?”

    “没有没有,千真万确的没有。”左芳连连摆手:“我就是跟父亲说了一句说福王爷打算年前去长安定居,与公主一家团聚,顺便看看他那孙儿。”

    左柔哈哈大笑起来,她一想就知道是左芳这小子怂恿的,现在看来果然是。

    而定国公此刻已经走到了福王的身边,两人在蓝军的棋盘上看了起来,毕竟都是老将,看到上头的兵力布局,他们就知道自己昨天输在哪里了。

    “这个点。”福王指着东北角:“我们就是输在这里,小碗儿虽然在技法上还需磨砺,但那份感觉却是独一无二。她虽不知道我等要在西北奇袭,但却知道我们设了奇兵,若是没有这份布置,即便是后头知道了,怕也是赶不及了。只要奇兵突入,她便没了周旋的余地。”

    他见定国公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小老头:“文思啊,知道你好面子,输在女儿手底下不好看。可你我都过了半百之数,再过几年便是耳顺。时代不再是你我的时代了,该服老认老了。”

    “王爷,我便是气她整日不务正业,家中孩子孩子不带,一个女儿家整日在外头跟一群丘八为伍,成何体统!”

    “体统什么,她生来便是该在军中的,如今她这不正是人如鱼得水?你若是非要她去相夫教子,过不得几年她怕也是要郁郁而终。”

    定国公说不出话来,只好继续跟福王爷一起研究左柔的布阵规律,而到了中午时,他们二人索性便留在了蓝军大营之中一起吃了个便饭,顺便继续深入的了解了一下这个战斗力卓越的蓝军到底是怎样一个构成。

    “年前可还有演习?”

    王爷笑眯眯的问左柔:“若是还有,本王想来试试当一把蓝军。”

    “有,每个月都有。”左柔忙不迭的点头道:“可过瘾可带劲了,重炮不要钱的放,高机动战法不要命的冲,那些个将领整日抱着老思想,什么雁形阵、一字长蛇阵的,在我这那便是排队枪毙。”

    福王被她说得是哈哈大笑,定国公却脸色一板:“不得胡言乱语,让那些将领听见还不知要怎样说你呢。”

    “说了便是说了,这些人迟早都是要淘汰的。”

    定国公还想说话,但却被福王爷拦了下来,他摆手道:“我倒是觉得小碗儿说的没错,如今之天下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天下,战场之局势也并非当年的模样,若是还默守陈规,那优胜劣汰也无可厚非。就拿如今的武器来说,刀枪剑戟已非主流,战场之上也绝少再有数万人冲在一起刀砍斧劈之阵仗,一把火枪百丈之外便决了生死,那一字长蛇阵不是排队枪毙又是什么?”

    定国公叹息一声,却也是没再说话。

    左柔仿佛胜利了一般,昂起头对福王爷说道:“王爷,您来长安可见了金铃儿他们啊?”

    “还没呢,这不一进城便听说小碗儿的赫赫战功,一时技痒便来见识见识了,果不其然连老夫都不是对手了。”

    “哎哟……”左柔破天荒的撒了娇:“王爷不要嘲笑我了。”

    王爷被她哄的笑了起来,接着她又说道:“刚好,这一轮的演习也结束了,等会子我便一起回长安,然后带王爷去找金铃儿啊。”

    “都可,不过你倒是让你家这老父亲见见孙女儿,他一路上可是一顿好想。”

    左柔不太乐意的撅起嘴:“我家那宝贝可是娇滴滴的很,最怕人凶巴巴了。”

    “你说老子凶巴巴?”

    “你看!王爷你看!”

    这一对冤家父女一贯便是如此,福王也是知道的,所以在返程的路上,他索性安排左芳跟姐姐在一辆车,自己则跟着左国公一辆车,不然这一对冤家八成是要吵上一路。

    在回去的路上,其他人都还好,就是那左芳最是兴奋,毕竟朝思暮想的长安便近在咫尺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

    面对姐姐的质问,左芳傻笑着说道:“长安啊,来了长安就没人认得我了,再往后我便是能够重新做人了,这便是什么?是自由啊,姊姊!”

    左柔撇了撇嘴:“我跟你讲,真的在长安,你日子可不会好过。就问你想当官还是想干别的?”

    “能当官自然是当官啊。”

    “考试。”左柔斩钉截铁道:“不考试没可能的。”

    “啊?那姐夫也帮不上忙?”

    “当然,长安这边严格着呢,而且你也不想想若是连你姐夫都带头坏规矩,那他以后还怎么治下?想当官就得考试,想考试就得读书,你多少年没碰过书了?”

    左芳被提及了伤心处,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他老早就明白什么叫做一事无成,而他那些大好的年华又都被纨绔给耽误了,现在再想回头却是真的太难了。

    “能不能不考试啊……”

    “那去问你姐夫咯。”左柔倒是无所谓的说道:“不行你便换个别的,去做生意。”

    “那爹爹还不拿马鞭抽死我。”

    到底是大宋顶级贵族家里的孩子,他就是吃喝嫖赌、一事无成都没关系,可要是他去经商当戏子之类的,那真的是会被打出一身斑马纹。

    “那就看你能不能熬得住了,要么读书考试、要么下市经商,可没别的选。”

    “好烦啊。”左芳叹气道:“那姐夫在不在长安?等回去我便去寻他。”

    “你猜。”

    而此刻的宋北云刚打完一个喷嚏,捂着不停流鼻涕的鼻子对面前的王家公子道:“抱歉,这几日降温,鼻炎犯了。”

    “宋贤弟莫要如此客套。”王家公子殷切的看着他:“那你说下一步该是如何?”

    “有人说南王北孔,孔王本不分家。如今你自然是要为孔家摇旗呐喊,不过这些日子洛阳士族总是抹黑孔家,你更是应该帮孔家一臂之力。”宋北云点了点桌子:“你也莫要怕,现在当务之急便是笼络一批人来帮孔王造势,毕竟正统可不能让给了洛阳这些杂碎。”

    “对对对,贤弟所言极是。”王家公子连连点头:“我这便去召集同道。”

    说完,他刚起身突然回头看向宋北云:“对了,贤弟。听闻定国公家的女儿嫁给了耶律皇帝当了皇后是么?我听说了此事,也不知真假。”

    “似乎确有其事,不过帝王家事,哪里是你我能过问的呢。”宋北云叹气道:“而且她好像还生了个女儿。”

    “唉……”王家公子长叹一声:“可惜了。”

774、七年11月11日 雨

    “长安之军备分为两类,一类是常规军备,一类则为战略装备。”

    来到长安的福王自然不能少了去这里名声赫赫的兵工厂一游,他的保密等级基本上也不存在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手续了,基本上跟赵性是一个水平的,天底下的人都可能泄密,他绝对不会。

    所以兵工厂这边接待福王自然也不用牵扯什么保密条约了,直接展示就完事了。

    “战略装备如何定义?”福王在陈列室之中慢慢走着,看着这个偌大库房之中琳琅满目的武器装备,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对外展示甚至没有出现在大宋的制式武器清单中的。

    “战略武器的意义便是只要存在就能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使用便能扭转战局。”

    兵工厂的厂长拍着一挺机枪的枪身说道:“此物,在一分钟之内能发射四百发子弹,只要有十架,便能让曾经无敌的草原铁骑再也不得寸进分毫,若是步兵,多少都是白送的菜。”

    福王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之后他们二人又走到了真正的重炮面前,这门重炮也是全新的装备,因为特种钢材的稀少,所以这门炮一共也就铸了七门,但这个炮跟现在所有的炮都不一样,他的炮管非常长与常见的那种粗短的炮完全不一样,而且下头并非是轮子而是八个可拆卸的钢铁支架。

    那个炮弹的大小也是十分惊人,虽然和现在大宋的制式炮一样都使用的是定装弹,但平常的弹药在它的面前那就是孙子辈的,这样一发炮弹的粗细和长度都远不是常见弹药能够比拟的,可想而知这样一发打出去会有怎样的效果。

    “王爷您再看这门炮,虽然造价昂贵、体积庞大且沉重,但它只要出现在战场之上那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者,若是有二十门这样的重炮,两发连射也好、五门齐射也罢,形成炮阵之后,敌人便是有千军万马也不值一提。”

    福王皱着眉头,他十分想见识一下这种炮的实际发射效果,但考虑到这东西着实太过沉重,所以想来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恐怕也上不得战场,所以他只好将视线投在了其他的装备之上。

    说实话,即便是福王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武器,跟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打了一辈子交道,现在突然看到面前这些东西而且被人一句一句说着打老式军队如同砍瓜切菜,这让福王听着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可不舒服归不舒服,但新时代终究是来了,他的认知也终究会被颠覆,虽然已经年近六旬,但始终在坚持不断的学习,倒不是为了上阵杀敌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变得像金陵城那些老伙计一样,看到什么都满脸仓遑。

    “王爷,这个叫地雷。将上头的引信接入后埋入浅土之中,上头有人踩过便会让触发媒介接触到下头的火药,然后引发爆炸。爆炸会将里头数百颗小铁球迸射而出,杀伤周围十五米左右的所有人。”

    福王点了点头:“我大概见识过。”

    “这个比以前的更加好使用,威力更大而且也更灵敏。若遇到旧时的集群冲锋,地雷可以让他们瞬时溃不成军。”

    福王爷轻声叹气,走到了下一个装备面前。

    这个仓库浏览一圈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这里头不光有各种新式的武器,还有许多只存在于理念中的试制品。

    当然这里给福王爷最震撼的还属那像蜂窝一般的火箭弹,但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样的火箭弹和重炮又有何种区别?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兵工厂的厂长倒是笑了起来,他拍着这多管炮的炮身笑道:“王爷,武器这东西并非是威力越大越贵越好,武器之间的高低搭配、远近搭配才能拥有更好的效果,就如重炮和这个火箭炮,两者之间看似使命重合,但若是在战场之上,重炮精准高、射程远、威力大,可以很有效的打击对方的堡垒、城池,而火箭弹精度差、杀伤低,但却胜在能够同时实现万炮齐发的效果,覆盖几轮对人员的伤害十分可观。若是重炮和火箭炮相互搭配,只要弹药充足,敌方阵地就没有安宁的一刻。”

    福王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的组合搭配的确能产生惊人的威力,作为一个有经验的作战指挥,福王爷很快就想到了这些东西的使用场合。

    “很好,你干的很好,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我也不过便是将宋大人的东西改了改罢了,真的厉害还要属宋大人,他开创科学之道,又愿意花海量的钱财来供养。若非是他,恐怕这些东西要晚来数百年。”

    “数百年?”

    厂长伴着福王往外走去,而福王对于他说的数百年显然充满了质疑。

    “正是数百年。王爷可能有所不知,科学一途并非是如同文章一般,科学之中绝大部分是发现而非发明。即是天地间本就有的规律被发掘而出,并利用其中奥秘为我所用。许多东西也许便是隔着一张窗户纸,若是无人来捅破它,它便能懵懂数百年,而一旦有人捅破了它,其实会发现它无非便是世间之理罢了。就如那电灯,我们许是无法解释它究竟为何会如此,那毕竟是科学院而不是工程院的事,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这个电变为灯,让它发光。”

    “哦?也便是说科学院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工程院是知其然不需其所以然咯?”

    “也不能这么说吧,王爷。工程院主要还是以应用为主,若是无法应用,便去骂科学院的那帮家伙。”

    福王被这个机灵的小伙子给逗笑了起来,虽是知道他在说笑,但若是大宋的读书人都有这份机敏和学识,那大宋想不强大都难。

    而就在福王视察兵工厂时,定国公则蹲在北海新军的大营之中商讨怎样在跟蓝军的对局中取得胜利,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输在女儿的手中他着实不甘心,所以跟着北海新军中一大堆不服气的人在那共同商讨怎样在敌强我弱之形势下扭转乾坤。

    倒是左芳现在算是解放了,没有了老父亲的束缚,跟着姐姐在长安城里到处闲逛。

    在这里的左芳不用再摆出一副纨绔的模样,也不用跟着那些人一般花里胡哨的在脸上涂抹上惨白的粉,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衫,弄得自己像一只野鸡。

    他今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身打扮,能看得出家境优渥但却看不出浮夸气息,再洗去身上的铅华,换上了文士的束发,手中的扇子一展,倒还真的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不过想来也是,左芳嘛,毕竟跟左柔是亲姐弟,两人的外貌能有个七八分相似,只是左芳更高一些、面相更加方正一些。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可以的帅哥,放到后世那绝对是顶级流量小生,只不过这几年风气起来了,他这样的油头粉面的男子不那么受追捧了,反倒是有才华有学问的男人更受追捧,即便是丑一些也无伤大雅。

    就像现在长安最受欢迎的男子,就是外界号称长安第一才子的薛鹏程。

    至于宋北云,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就好像逐渐被人遗忘了一般。

    “姐,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转转便是了。”左芳深吸一口气:“这长安真冷啊。”

    “长安到底是西北之境,冷冽点正常,我那头还有些事就不随你闲逛了。你可莫要再花天酒地了。”

    左芳哪里还有什么兴趣花天酒地,一个金陵城的顶级纨绔在长安,比起女人和美酒,他更爱这长安的芳华和风骨。

    他见到了许多外族人,那些金发碧眼、那些五大三粗,左芳一有机会就会上前与人攀谈,运用自己掌握的那些语言,不断的接触到新鲜的东西,这种感觉让左芳好像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不过很快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因为长安这一带,光他知道的语言就有十余种,还有那些根本听不懂的语言汇聚在一起,真切的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和世界的巨大。

    “好香!”

    突然左芳灵动的鼻子捕捉到了一丝特殊的香气,作为寻花问柳的顶级人物,他第一时间就在心中描绘出了一个顶级美女的模样。

    虽然不好色,但他好奇,于是他踮起脚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恍然间就见到一个个子高挑戴着面纱的女子从人群中一晃而过,上了一辆马车。

    左芳觉得大为震惊,因为那个女子的侧脸和他已经去世的母亲居然有八分相似。

    当年母亲去世时,他还很小,对母亲的记忆也就停留在了她的相貌和为数不多的几张画像。

    虽然记忆也都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模糊,但在他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却能让他立刻想到母亲。

    为了这件事,左芳一路跟随,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小院前面他才转身离去,径直去找到了左柔。

    “姐!我看到个女人。”

    左柔一愣,仰起头看着他:“不是说好不寻花问柳?”

    “不是,那个女人长得像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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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跟几个小伙伴去逛教堂找灵感了,只能更新一章了。

775、七年11月12日 雪

    “是不是!就问你是不是!”

    姐弟两人爬上了那栋宅子外的树上,盯了一早上的梢,终于看到了那个波斯女子走出来,而她今日没有戴面纱,只是倚在门口静静赏雪,而她的面容绽放在雪地之中,惊呆了左柔。

    “还真的是……”

    母亲去世时左柔已经记事了,她能清晰的记得自己母亲的面容,而面前这个女人跟母亲居然能有九分相似,如果不是她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几岁,左柔非蹦下去叫娘不可。

    “我就没说错对吧。”左芳又紧张又期待:“看她的年纪也便是二十上下,你说会不会是娘亲转世啊?”

    “别胡说八道。”左柔到底现在是当将军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开始沉稳了起来:“我们下去先问问,你会说波斯语对吧?”

    “会啊。”

    “走。”

    可就在两人刚刚从树上爬下来时,那个女子的眼睛突然轻轻抬了起来,面带笑容的说道:“还不知究竟是何方来客?不知为何看了许久却不肯露面?”

    如果这是在波斯,她已经命人拿着刀去把那偷看一早晨的人给捆过来了,但这是在长安,就像宋北云明明怀疑她但却始终没有因为欲加之罪拿她一般,在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她十分确定只要自己这边有人动了手,那么下午她就会出现在宋北云的大牢之中。

    毕竟天知道有多少长安的特务盯着这里呢。

    在她说完之后,左柔顶着一帽子的雪从树后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左芳这个跟屁虫。

    “没什么事。”左柔拍了拍身上的雪,来到面前:“就是听我弟弟说,你长得像我娘,我便过来瞧瞧。喂,你叫什么?”

    蝴蝶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有些莫名,她见过世上无数种搭讪,却是没听说过这般搭讪的。

    “那这位姑娘觉得我像否?”

    左柔仰起头端详了半天,用力的点头:“像的很。”

    而在她仰头的同时,蝴蝶也看到了她的模样,心中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因为面前这个女人长得真的好精致,她从来对自己的样貌颇有自信,否则也不可能想着用自己来接近长安的掌权人,但如今在看到面前这个人之后,她甚至有了一些恍惚。

    一个黑头发但却有明显波斯特征的女人,皮肤白皙却显得红润健康,五官立体而气质却更加东方,这样的女人真的太稀有了,即便同为女性也不由得要多看上几眼。

    蝴蝶看了面前这个盯着自己像盯牲口一般的女子,还有她身后那个年轻男子,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倒不如进来屋中,我这里平日也没几个人会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左柔一甩手就带着左芳钻了进去,两人来到这个小院子之中。

    这里地方不算大,但还算清幽,布置下来也没有那种常见波斯人特有的古怪风格,反而是一种苏州园林的缩小版,院子之中的角落有个小池子,池子中有红鲤,虽然上头已经结了薄冰但鱼儿却还在水底缓缓游动,池子外头还有个翘角的四方亭,小巧秀气,挂上帘子便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院中无树,但却有一支料峭的桔子树从院外伸展而入,屋后还有一支海棠从墙外蜿蜒入院,正巧遮在了鱼池之上。

    一看便是深谙风水之道者才能有如此布置,左柔不懂但左芳却一直在留意。

    走入门后,玄关处种着富贵竹,地上则铺着波斯才有的羊毛地毯,脱鞋赤脚走上去,暖和舒适。

    过了玄关则是一个小小的茶架,摆在矮几上,没有椅子需盘膝而坐。而在墙上则悬挂着一副宁静致远的书法,看着并非名家但书法造诣却是不低。

    还有一屋子的书更是从周易到礼记,还有不少关于长安方面的书籍和杂志,甚至去年第一次出现在书局里的汉文通读对照词典。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的房间,反倒是像一个赶考书生的房间,墙边的煤炉将屋子弄得暖烘烘的,即便是那根丑兮兮的烟囱也被装饰得漂漂亮亮。

    “请坐。”

    蝴蝶倒是很热情的邀请这姐弟二人坐了下来,然后她跪坐在一边用橄榄核点起了红泥小炉开始为客人煎茶。

    她的姿态优美、体态诱人,举手投足间把淑女两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而旁边翘着大哥腿的左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位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但既然说我与两位高堂相似,那便是缘。区区茶水,还望笑纳。”

    “你是不是波斯人啊。”左柔斜靠在墙上上下打量她:“这小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呢。”

    “不好意思,请稍等。”

    蝴蝶走到隔壁房间,不多一会儿便取来了一碟糖渍的花瓣和盐渍的梅子,清茶配甜果,外头大雪纷飞,屋中暖意盎然,当真是个精致的秒人。

    “嫁人了没?”左柔揉了一把花瓣进嘴里:“若是没嫁人,我把我爹介绍与你当个续弦。”

    左芳听到自己姐姐又开始胡说八道,连忙在桌下不停的踹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蝴蝶也不生气,只是噗嗤一乐:“我心中已有所属,实在是辜负了小姐的美意,若是将来我遭人嫌弃心灰意冷,定要让小姐帮我一把。”

    “哈哈哈,天底下还能有人拒绝了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左柔手一挥,笑得咯咯响:“我要是个男人我是顶不住的,你这么漂亮,还骚。”

    “姐!”左芳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无奈。

    不过蝴蝶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她不但不介意反而笑得十分开怀,可等笑完之后,眼神之中却是颇为幽怨:“不瞒这位姐姐说,还真有,我三番五次好意接近,只可惜人家视我为无物,莫要说亲近,便是名字都不肯说呢。”

    “还有这种狗男人?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绑了来,当晚就拜堂成亲。”

    蝴蝶被她说得霞飞双颊、顾盼生姿,但却仍是连连摆手道:“这等事,强扭的瓜不甜。现在想来只因我不是宋人才遭人嫌弃吧,若是真的是成了,往后有个孩子还不得让人骂成是杂种。”

    这个词可是左柔的禁忌词,她的火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本来因为这个女人长得跟她妈就很像,她就天生自带好感,再加上她自己就是混血的,对这称呼格外敏感。

    “砰”

    她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我便是汉人与波西人之后,谁敢说上一句杂种,你便告诉我!我狗腿给他打断了去,往后你在长安城就是我照的了,若是有人对你怎样,你便报我左柔的名号。”

    蝴蝶眼珠子一转,迅速开始在搜寻这个名字,然后精准的定位到了一个人,然后这样前后一联系,她心中顿如明镜,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那以后可就要多多仰仗姐姐照顾了。”

    左柔听了这话,将自己的胸脯子拍得咚咚响,但左芳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的性子本就压抑,所以也并未张扬只是静静的喝茶,听着身边两个女人说话。

    左柔跟蝴蝶儿互换了姓名,不多一会儿就已经亲热的如同亲姐妹一般,而左芳却从头到尾都多了个心眼,而蝴蝶儿也显然注意到了左芳的谨慎,她说话也开始委婉了起来。

    但左柔注意不到,这个娘们只要不在战场不在沙盘上,她基本上就不会用脑子,所以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神态变化。

    蝴蝶儿留了左柔在家中吃饭,而左芳却说家中还有事非要拉着姐姐离开。

    那新姐妹依依不舍的告别并定好下次之约,左柔这才被左芳给拉了出去。

    “你干什么啊,我吃顿饭你也不拦着?”

    “姊姊啊……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我倒是觉得她太对劲了,天下的姑娘要都是这样,我还找什么男人嘛。”

    左芳在雪地里看着自己的蠢姐姐急得团团转,最后只好无奈的解释给左柔听:“我发现了三处疑点。”

    “哪三处,你说。”

    “这第一处,你我最初与她相隔十余丈,她连眼睛都没朝我们这看一眼却知道我们在何处。说明她显然是个武林高手,但在看到你我之后却又是那般柔弱不堪。”

    “唔……有道理,然后呢?”

    “这第二处,便是她在知道你是谁之后,格外殷勤。不断与你聊起波斯之事,甚至还说能为娘亲溯源。娘亲去世近二十年了,她怎么溯源?若是不得溯源,她为何又要夸下海口?这说明她知道你的身份,且想与你更进一步。”

    “这……我倒是觉得没事,许是她爱吹牛呢?”

    左芳哭笑不得,那样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是个爱吹牛的人啊,刚才喝茶的时候,自己就看到她旁边午休的矮榻上摆着一本罗织经还有一本未看完的战国策,那是好人能看的书?

    “那这第三条,姐姐你难道未曾发觉?她一直在打探家中的事情,甚至还不经意三五次提及姐夫。虽然你未说姐夫就是宋北云,但她着实有些刻意了。对别的我不在行,可是那烟花柳巷之地的女子都是这般话术。”

    左柔眯起眼睛:“难不成她心上人是我狗?”

    左芳沉思片刻:“她未必有心上人。”

776、七年11月13日 雪

    长安的大雪在晚上变成了小雪,纷纷扬扬、静默无声,寒气也不算重,倒是这落雪的长安却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脚下的积雪已有吱嘎之声,左柔天还没亮就把弟弟从睡梦中拎了起来。

    “走。”

    “祖宗……您是我祖宗了,姐。求你别折腾我了,让我多睡一会吧,外头冷。”

    “我们去调查一番那个女子。”

    “莫要调查了……”左芳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若是那个不肯告诉她名字的郎君是姐夫的话,那女人身边恐怕都布满了探子,他们都查不到,你我能查到个什么呢。”

    “也对哦。”

    “术业有专攻嘛,姐。”左芳叹息道:“你若是真想查,倒不如就跟那个女子交往便是,接触多了,她自是要露出马脚的。姐夫说过,天底下无人能够不露破绽。”

    “这样喔,那我就去了。”

    “别啊!”左芳一把拽住姐姐的胳膊:“现在天都没亮啊,姐!你这时候去是偷人家鸡吗?”

    左柔坐在那沉思良久,一直到天色大亮起来,左芳还以为她终于要动脑了,可这时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天亮了,我去了!”

    “姐啊,你方才不是闭目沉思了么?怎么还如此冲动?”

    “沉思?谁沉思了?我方才眯了一会儿,这不天亮了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左芳终于是把左柔给拦住了,那是好话歹话都说了一箩筐,甚至于连装病的能耐都用上了,这才把风风火火的左柔给劝稳了下来。

    “要去也别这几日去,她不是参加了那个什么长安之星的选秀么,过几日不是最后的决赛了么。决赛之前你再与她联系便是。”

    “嗯,可以。”左柔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不过她真的好像娘亲。”

    “我其实不信天下有如此相似的人,她可能真的与娘亲有些渊源,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查上一查。”左芳眼里闪烁着寒芒:“天底下还没人能骗得了我呢。”

    而就在左家姐弟开始算计人时,金陵那头赵性又闹出了幺蛾子。

    他先是下令所有年满二十四岁的宫女都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再就是彻底废除阉割制度,虽然已经许久不再用宦官,但这条制度却始终存在。

    赵性这一次是彻底废除掉了这条法度,并且伺候各级官府、酒肆、青楼都不允许再豢养阉人,宫内现有阉人也可以自行选择去留问题。

    而在新宫殿落成之后,旧宫殿也被赵性开放了使用权,金陵城近乎一半的衙门都会集中在旧宫之中,形成一个部门密集区域,为的是减少办公时凭空消耗掉的误差时间。

    此后还有几条法令也都在早朝时候被陆续公布了出来,除了废除阉奴制之外,还有产妇生产时必须要进入产房,而这所产生的所有费用都将是朝廷进行财政拨款,属于专项款,任何人不允许挪用。

    之后还有关于疾病和一部分养老的政策也都被提到了议程之上,明确在未来十年之内将会有一部分的疾病不再需要花钱救治或只需很少钱就能进行救治,而且关于国家的养老政策也正是交由三省协同户部、工部、兵部进行审议。

    除这些外弹性税制也将在年后正式试行,首批地点为扬州、苏州和庐州三州,而在减税的同时,这三地还会同时启动强制教育的试运行法案,家中适龄儿童在七到十二岁这个区间之中,可免去一切人头均摊的税收,但他们必须前往相应的学堂之中学习,若是查到谁不让家中孩子念书,如无特殊情况之外,将缴纳三倍赋税。

    将税制和教育挂钩,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矫正现阶段存在的主要问题和矛盾,反正也不求多精良的质量,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识字识文的人口基数提上去再想其他。

    怎么形容赵性呢,反正那些因政策受打击的人怎么评论他还不清楚,但在百姓的口中他就是时代潮流中的白月光,在读书人口中他就是比肩汉文帝的盛世帝王。

    有人夸他是文景之治之后唯一一个实现““百姓无内外之徭,得息肩于田亩,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鸣鸡吠狗,烟火万里,可谓和乐者乎”的帝王。

    当然,有说他好的就自然有说他不好的。赵性听到也会很恼怒,于是乎他索性召开了一届论坛,专门探讨关于“私我”与“公法”,最终还为此彻底废除了“因言获罪”之后设置了“诽谤罪”。

    这个冬天的金陵城,比往年更好了一些。这个冬天的大宋,也比往年更好了一些。

    赵性站在城楼之上俯瞰苍生之时,总是不由得感叹,甚至时常会不自信,因为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强盛之地竟是在他手底下诞生的。

    要知道,十年前他还是个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一杯毒酒弄死的虚君,而如今大宋从东海至昆仑,连绵八千里兴盛不绝,虽是仍没有将天下版图纳入,但如今却已是自唐以来最兴盛的时代了,人口每年增长速度都是以往难以想象的,而这一切也不过十年而已。

    “南风啊,有时朕会想,若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朕什么都不用管国家也能平稳运行的话,朕想出海当一名水手。”赵性手扶着城墙,北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但又舍不得这绝美江山,唉……”

    “官家,天下可不能没了您。”

    “南风啊,你心里头其实知道对吧。朕和朕那些志同道合者,为的便是国家可以没有朕或者说可以没有皇帝。”赵性转过身晃着手指:“观史书,国家之兴亡若是寄托在某一个人、某一群人身上,那终究是逃不过兴衰迭替。国家的兴亡应是同享其黍、共赴国难。朕想让大宋让中国世代兴旺,百年、千年、万年后此文此种仍是连绵不绝、生生不息。那朕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朕自己化作一团火,不论是绽放还是熄灭,它终究是能引燃一片荒芜,只有真正被野火烧过的土壤才能播种出殷实的果实。”

    南风仍是不敢对话,毕竟这位皇帝说的话比离经叛道还要离经叛道,即便是他本身也有胸意要舒,但身在这个位置上他就不能去附和,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不语。

    赵性看到他的样子,轻笑一声转过身去:“朕天生反骨,自小便是任性而为的人。我唯一的遗憾便是看不到千百年之后,世人究竟如何评价朕。”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却是释然一笑,自言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说罢,他伸手一扬,火红的帝王大氅迎风招展,将江山映出一片火红,在这苍茫雪景之中仿如一朵绽放于冰封之上的红莲。

    “官家,官家。”

    身后突然有换班的城防士兵叫住了他,赵性回过头看,却见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黑红的脸上露着笑容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的东西来。

    赵性身边的侍卫立刻警惕了起来,而赵性却挥了挥手:“怎么?给我送吃的?”

    “俺娘做的糯米鸡。我今日来当值的时候我娘给我做的,我看官家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应当是没吃……我便……”

    “行,快下值了吧,你请朕吃糯米鸡,朕请你吃烧鸡。”

    赵性笑着转身而去,身后那个傻呵呵的士兵还不知道怎么回应,却见长官上去就是一脚:“还不快些跟上!”

    “唉,好嘞。官家等等我……”

    而赵性转过头对他说:“下不为例啊,若是谁都来送吃的,朕吃不完可是要浪费的。”

    皇帝照例是不能乱吃东西的,但赵性是个任性的皇帝,他不管那些,只是觉得这个傻小子淳朴的可爱,其余的倒也是没有什么许多了。

    “今年宋北云和晏殊都回不来京城了。”赵性坐上马车后叹息一声:“多少有些孤寂。”

    说罢,他拿起一块糯米鸡放入嘴里:“嗯!这个好吃,来南风,一起来吃些。”

    南风行礼承恩后道:“宋大人和晏大人如今一人在南疆一人在北疆,是为大宋两级之坚壁,等闲怕是回不来的。”

    “朕决定了,等到开春了,朕要给宋北云和晏殊进爵。”

    “晏大人还好说……宋大人再进便是公了。这……是不是有些快了?”

    “不成不成,这个爵他肯定得受。我看看封他一个燕国公,辽国会怎么处置。”

    “这……”南风被赵性的想法给震慑到了:“辽国再怎样也不可能给宋大人封国公吧。”

    “你太不懂辽皇了。”赵性叹气道:“若是没猜错,只要朕这边燕国公下去,耶律大兄的吴国公就要过来了。”

    说完之后赵性一边咀嚼着糯米鸡一边思索着,然后突然笑着来一句:“那我给他封个瑞王呢?”

    “官家……那宗家非炸了不可,再说宋大人是福王之婿,您给他封王,那让福王爷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赵性哈哈大笑起来:“玩笑罢了玩笑罢了。走吧,咱们吃烧鸡去,去还糯米鸡的情。”

777、七年11月15日 晴

    雪后初霁,晴空万里。

    洛阳的雪景和绽放的牡丹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既是新奇又是光怪陆离。

    今日的洛阳,十三处牡丹园同时开放,为了喜迎辽皇大驾光临,看着巨大的玻璃暖房,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表情不屑,而其他人都忙不迭的歌功颂德,有人为皇帝陛下些词祝贺,字里行间都是阿谀奉承,什么洛水繁花踏雪来、什么牡丹仙子喜迎春。

    用上百万贯来建设一整套的暖房并培育一堆好看不好用的花,这还真的是下了血本来讨好一位皇帝。

    这要是在宋那边,下头那帮子桀骜不逊的读书人不指着干这事的人的鼻子骂才有鬼呢,但在这里显然风骨这个东西并不存在,他们都说干的对,因为皇帝高兴嘛。

    不过宋北云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花的钱一个铜板都没有从国库出,都是当地的豪强为了让自己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份量更重一些,自发出资建造的,从宋国请来的设计师、工匠,用最好最透亮的玻璃和最名贵的种子。

    “宋侯,既是受邀而来,为何郁郁不乐?”

    佛宝奴带着群臣走到了宋北云面前,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线,非要上去刺挠一下宋北云。

    “陛下,我给你算一下……”

    “好了。”佛宝奴一甩袖子:“你不要再说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快步带着人便走了,似乎是恰好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个扫兴王,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搭话。

    看着佛宝奴跑了,宋北云继续站在牡丹园的入口处看着玻璃暖房外头的雪景发呆。

    这些日子在这边,把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就等过几天爆发一轮学子请愿了,到时也许洛阳本地的士族可能会对学子进行一次镇压,只要一旦他们下手抓了人,宋北云这里立刻就会让王家公子挑起一次对抗性的学子抗议。

    到时双方的势力会在民间和朝堂正式进入全面对抗阶段,而佛宝奴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并抓住时机,把这帮人全都给处置了。

    就宋北云计算的结果,这次的事件很可能会演化成辽国建国以来影响最大的案子,前后可能要处置数千人。

    而宋北云对佛宝奴的要求也很简单,合理合规合法,三合一体。处置起来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不管对方提出怎样的政治交换,一定要往赶尽杀绝那条路走就完事了。

    至于后果会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至少宋北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要不说那些革命先辈了不起呢,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种未知的状态下跟一个腐朽糜烂的社会抗争,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有没有价值、不知道未来的道路会不会曲折、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胜利。

    但有些事该干还是要干的,一个国家想要完成崛起,那必然是需要鲜血来浇灌,大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想要用什么非暴力不合作这种模式来换取崛起,无异于痴心妄想,徒增笑话。

    “宋侯,陛下让你过去。”

    女官来到宋北云面前,低着头小声说道:“还请宋侯移步。”

    宋北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跟在女官的身后往前走着:“没见过你啊,新来的?”

    “回宋侯,前日才来协助陛下。”

    “哦……不错不错,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了……”

    “哟,二十一了啊,嫁人了没有?”

    那女官满脸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摇头道:“还未嫁人……”

    “下次我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小伙子你挑挑,都是我大宋科学院里的小伙子,都很不错的。”宋北云认真的说道:“到时候真的相中了,我就跟你陛下打个招呼,你收拾收拾嫁去大宋。”

    “多谢宋侯关心……”

    女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感觉这个人好奇怪的说,哪里有人上来就给随帝女官做媒的呢,这简直就是大不敬。

    两人前后脚来到佛宝奴面前,她仰起头看了看宋北云:“老早便听闻宋侯才华举世无双,今日倒不如即兴作赋一首如何?”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咳!”佛宝奴用力咳嗽了一声,狠狠瞪了宋北云一眼:“宋侯,莫要胡言乱语。”

    小宋斜眼看了看那些下意识退开半步的官员,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我不喜牡丹。”

    “哦?为何?”佛宝奴好奇的问道:“世人皆爱牡丹,为何宋侯不喜?”

    “我啊,我不管那世人爱什么,我独爱菊。不若下次陛下邀我赏菊如何?”

    佛宝奴听了这句话,恨不得上去打人,但这个场面又不好意思发作,只好再次咳嗽了几声说道:“既然宋侯不喜牡丹,那朕便不强求了。”

    宋北云哈哈笑着转身离开了,佛宝奴长出一口气,心中愤恨不已,既是愤恨宋狗这么不给面子又是愤恨自己为什么非要他来表演节目。

    跳过这个尴尬的小插曲,佛宝奴的赏花之旅倒是很很顺畅,只是再在门口看到宋北云时,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了起来。

    这人有时候真的超讨厌,但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宋的夜天子嘛,现在也不是她辽国皇帝能够指使的了。

    倒是佛宝奴身后的群臣再看到宋北云时,多少都有些钦佩,这人可是真的不开眼,公然扫陛下的兴,这亏了他是个宋臣,要换做是一个辽臣,现在八成要滚去山西以北扫雪了。

    牡丹园很大,一时半会是逛不完的,于是就有人安排陛下去了一件安装着大玻璃窗的暖房之中赏雪休憩。

    她刚过去休息没多久,一道召唤宋北云的旨意就来了,那些臣子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陛下这一趟八成是要将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拽过去训斥,所以他们的脸上纷纷挂上了看热闹的笑容。

    而宋北云晃晃悠悠的走入了佛宝奴的房间,女官哗啦一声关上了门,外头议论之声鹊起,所有人都在等着一出好戏。

    “你太过分了。”

    宋北云见到佛宝奴的一瞬间,一只鞋子就直奔向了他的面门,但他敏锐的躲了过去,然后靠在旁边笑。

    “你还笑!你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你让我去表演节目,这事我能给你面子?”宋北云弯下腰拾起那只鞋扔到了佛宝奴的矮榻前:“我能让你轻易指使?你可别忘了,我虽然是借调到了辽国,但我可不受你管,我要跟那些杂碎一样拍你马屁,那我才叫丢人。”

    佛宝奴哼了一声:“话都让你说全了,我只是让你诗词歌赋随便来一个便好,你给我来个赏菊!”

    “我说错了?每天不都赏两次么,陛下。”

    “滚滚滚滚!”佛宝奴气得翻了个身过去:“不想理你。”

    “行啦。”宋北云走上前从后头搂住她的腰:“再过几天,这里就要变天了。你犯不着让我表演节目给这些人看。”

    “你都安置好了?”

    “八九不离十,三日后你离开洛阳返回,我这边便启动。”

    “我不回新都,我要去长安。我要看儿子!”

    “随你,只要你不在洛阳什么都好说。”宋北云拍着佛宝奴的屁股:“所以你快点走就完事了,要不你明天就出发,以视察路政为名,一路去长安冬宫。”

    辽国即将有三处宫殿,一个是被佛宝奴命名为冬宫的万年宫,一个是新都的旧宫,还有便是正在翻新建设中的紫微城太初宫。

    佛宝奴定都洛阳的消息可让这里的贵族高兴的不行,所以他们都是鼎力支持,皇宫建设的进度很快,要不了多久武则天的太初宫就会再次迎接新主人了。

    但就像宋北云说的那样,人嘛,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洛阳贵族以为自己迎来的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却是没想到他们即将迎来的是高高举起的屠刀。

    “肃清山东、剿灭洛阳,东西两方的文化资源必须掌握住,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宋北云的胳膊搭在佛宝奴的髋部:“过完年之后,我大概要启程前往海州了,你到时候给安排好。”

    “知道,这件事忘不掉。”

    “嗯。”宋北云点头:“如果一切顺利,海州会直接出现一个巨大的探索舰队。”

    “那是不是你就无暇顾及我这边了?”

    “哪边我也抽不开身了。”宋北云笑道:“我要造船去找亩产万斤的粮食了。”

    “行了,别骗人了。那玩意不是山海经里的东西么?”

    宋北云哈哈大笑,拍了拍佛宝奴的头:“你就当它是山海经里的东西好了。”

    第二日,佛宝奴果然提前了两日离开,以视察路政之名义顺着那条高速路前往了长安。

    而就在佛宝奴离开之后的下午,洛阳城就出现了问题,先是有书生在市井斗殴被抓,再就是整个洛阳都被不同版本的谣言所笼罩,从科考作弊再到阻断其他地方士子的学路。

    反正佛宝奴在时风平浪静,而她刚走便已经是满城风雨。

    但现在这个程度充其量便是山雨来前的风满楼,后手早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的洛阳必然会在成为辽国首都之前经历一次全方位的洗礼。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多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妙言那边传来消息,说电报的机制她已经完全复刻出来了,现在理论上只要解决中继问题就能开始架设电报的线路了。

    不过正是这个中继问题……他们都没有专业的电气工程师,所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攻克难题。

    这日,佛宝奴离开洛阳的第三日。

    宋北云坐在王家公子的身边,低调的跟着他一起去陪人应酬,在酒席之中王家公子到底是没有丢掉身为高门大户之人的能耐,他说话说得慷慨激昂,从世俗门风说到圣人教诲将那些热血青年说得是一愣一愣的,恨不能立刻就冲去跟洛阳那些万恶的文霸王斗上三百回合。

    制造对立、制造矛盾、制造恐慌,三个制造下来,士族子弟和绝大部分读书人如今已经可谓势成水火,现在洛阳城每日都有争斗之事发生,只要稍微在时机成熟时引上一把火,这把火就必然要烧掉洛阳城。

    “我辈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何惧那虎豹豺狼。如今那些恶贼阻国运数、欺压良善、排除异己、结党营私,辽国这天早就让他们一手遮了下去,单单一个洛阳便有学官推官数百人,这些人难不成能推你推我?还不是推他那些饱食终日的草包?这些人即便是当了官也不过就是昏官恶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等忍心看大辽如此?看天下如此?”

    王少爷说到动情处,难免眼泪恒流,悲哭之声令人动容,整个场面都显得悲凉难耐,使人闻之伤心、听之落泪。

    宋北云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在恰当的时候推一手气氛,完全就是个起义的气氛组选手。

    而那些学子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个的比参加斗犬赛的狗都热血亢奋,听闻此言哪里还能忍得住。

    看到这些人都狂躁起来之后,宋北云这时突然叫了一声:“王兄,现如今虽是陛下已经离开,但尚且有不少辅政大臣在洛阳之内,不如我等便上书改革吧!效仿宋国那场万人血谏。”

    提到那次大宋的万人之谏,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激动了起来,他们似乎是找到了一条能够拯救国家之路,因为大宋都能成,那辽国必然也能成。

    所以众人算是一拍即合,而对于这件事谁最熟?那自然就是宋北云嘛,宋国干过的事情到辽国再干一次,那还不是驾轻就熟?

    于是他立刻化身为参谋,开始给在场的人细致的讲解起其中的布置来。

    众人听的是如痴如醉,仿佛已经化身成了站在最前方那个不畏生死的勇士,带着视死如归的笑容将啼血而书的文章呈现到皇帝面前。

    “好!好男儿当如是!”

778、七年11月18日 雪

    长安的热闹依旧,大宋的内部问题暂时因为经济的繁荣而得到了缓解,但现在南北两派的科学院似乎是正面杠上了。

    南派的科学院以金陵科学院为首,周围簇拥着铜陵、临安和洪城三大体系。

    这一派系的工程方向基本上是农业、材料、弹道学、冶炼,虽然最早的定装子弹就诞生在铜陵兵工厂,但他们总体来说还是更偏向民生一些。

    而北派科学院的代表是长安科学院,它下头又分成了延安工业、咸阳兵工厂和万年技术三个体系。

    这个派系更多研究的是天文、地理、化学、电能等分支,虽然在民生方向差了好大一截,但其他方面那可是全面超越了把他们分流出来的金陵系。

    虽然大家都说这些东西文无第一,但宋北云科学奖却只有一次,既然有竞争那必然是有对立,现在年关将至,南北两派合流在长安进行一年一度的评选,那场面可当真是热闹非凡。

    往年其实这个宋北云科学奖是很好颁的,因为能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综合评比一下贡献带来的三个方面进步谁更突出谁就拿奖,这非常简单。

    就比如去年和尚的粮食育种、杂交和筛查,前年的先进炼钢炉、大前年的定装子弹以及配套技术。

    反正每年能被选出来的,基本都是无可争议的。但今年却不一样,南北两方突然之间就像被炮仗炸了的牛粪一样,遍地开花。

    几乎是每个点都有新的成果出现,而这些成果甚至都不好比较社会影响和经济价值,就好像南方弄出了地球经纬度、北方就弄出了电能利用,南方弄出了船舶应用和航海后勤支援体系、北方就弄出了纺织深加工和兵种分化体系。

    诸如此类的东西两边从质量上和数量上旗鼓相当,斗得如火如荼,奖励不奖励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各级单位都是不差钱的主,他们随便一个民用技术投放市场都是大笔进账。

    但现在这个荣誉不能丢,死活高低不能丢,对这帮人来说,到这个阶段了就是为了一口气,一个脸面。大家都是了不得的人,谁比谁差那么一截呢?

    “啧啧。”

    宋北云将长安的信揉成一团扔进壁炉中,无奈的摇摇头,他现在真的没办法偏袒南北任何一方,因为那两边都是好样的,都很厉害。所以他只能又一次安详的坐在旁边喝起了茶,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辽国的进步代表。

    “宋先生,这次我们期望宋国能给予我们一定的支持。您知道,辽国这个阶段相比较宋国而言斗争经验更少,而且还缺乏一定的周旋能力,就如您说的那样虽然辽国和宋国的国情不同,宋国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而辽国是自下而上的革命,但我们同样不希望破坏国家本身,或者说能让革命对国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进步代表很诚恳的在对宋北云说着:“我们已经跟宋国的新青年代表接洽过,但我们仍希望宋先生能对我们的事业有所支持。”

    “那你打算如何?”

    “我们的诉求并不多,只期望朝廷能给予我们这些庶人学子同等的机会,效仿宋国废除学官制,提高科举录取人数,减少经义推举人数,增设科学考试,重设晋升制度。”

    宋北云听完后,兀自沉默了许久,喝了一大口茶再将茶杯放在桌上,这整个过程房间内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

    “宋先生,您是认为我们很难?”

    “我先不回答你难或者不难。”宋北云扬起脸问道:“我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那个年轻人明显愣了片刻:“我们写了请愿书,还有我们打算去各大街道上张贴告国民书。”

    宋北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的话:“商君列传记载: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徙告商君欲反,发人捕商君。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君反者!遂灭商君之家。我问你,商君可曾预料此果?”

    “这……”

    “他自然预料到了,不光他预料了,秦孝公也预料了。但为何最后还是这个下场呢?你口中所谓改革,不是夸夸其谈也并非逢场作戏,那是铁与血、风与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再问你,你们打算付出什么?”

    宋北云说完轻叩了桌面:“宋国变革,是以头抢地、是视死如归、是直面梦魇,是千千读书人万万屠狗辈心甘情愿赴死后的周旋,是万众的民心所向,是天下的滔滔洪流。我曾有幸与之并肩前行,当时我心中已经想好了百种死法。改革一旦失败,那些特权者的反扑会让你们身首异处,会让你们家破人亡,你们敢不敢?敢不敢用前程、用命运、用项上人头去赌一把?”

    对面那人愣了,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在今日和宋北云详谈之前,他从来未曾想过一个诉求居然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更没想过这本以为是动动嘴就可以办到的事,居然却是一场豪赌。

    看到他的表情迷茫,宋北云心中明白了他的震惊。年轻人嘛,把世界想得过于美好和温柔了,他们天真的以为正确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成功,以为心中理想的国度也必然是所有人的理想国度。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世间的幸福是恒定的,它集中在百分之二十人的手中,而剩下那百分之八十的人甚至连吃些他们漏下来的残羹剩饭都需要小心翼翼。

    那些掌握着幸福的人不会愿意看到那些在他们眼中低级的人跟自己拉近距离的,他们需要的是牛马而不是对手。

    大宋,一个以仁慈为名的国家,改革前后抹掉了三万五千人,镇压了七次动乱,平息了无数人的怨气,付出了许多额外的代价。

    那么辽国凭什么就能靠一张请愿书、一份告万民书就能扭转乾坤?那是不是也太对不起大宋在改革时因为反抗而被杀掉、被流放、被罢黜的权贵们了?

    而且要知道大宋是什么环境下的改革?那可是自上而下,掌握兵权而且拥有国内最顶级豪门——皇家支持的。在这样的条件下,改革的途径都九死一生,门下省话事人宋北云被剥去官身,至少在明面上是囚禁了半年,最后还近乎以流放的形式扔回了大西北,而且没有官复原职,代相晏殊还在西南整顿肃清、严防死守。

    辽国几个书生凭什么就只凭一纸书文就能跟盘亘多年的贵族抗衡?

    想要让人胆怯想要让人妥协,就是要让他们感觉到恐惧,恐惧是哪里来的?大宋是城外的法场、城内的旗杆和乌泱泱不畏死的后生。

    辽国呢?辽国有什么?

    告天下文、与万民书?

    笑话!

    “回去想明白了,你便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了,去吧。”

    宋北云第三次端起茶杯,那后生便起身告辞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小屋之中,目光缓缓延伸到了远方。

    现在看来想要依靠这些不成熟的少年多少还是有些难办,宋北云取下长衫夹在手上,步调缓慢的走出门去。

    他自然不是去搞事情,因为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需要他再插手了,因为只要他插手在外交上就很难交代,拳头再硬也不能给人家留下话柄,即便是美国人不也得准备一管洗衣粉么。

    来到辽国这边的勾栏之中,宋北云点了一壶甜味的茶水,再要上了几块糕点,一个人便看起了戏来。

    在两出戏码之后,一道人影从后头缓缓而来,静默无声的坐在了宋北云的身侧。

    “来了?”

    “是。”

    宋北云挑起眼睛,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台上,瓮声瓮气的说道:“给辽国一个余地,我们的人全线撤走。再给他们几日,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属下明白。”

    那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走了,而宋北云则在这时轻轻的鼓起掌来,摸出几片金叶子扔向了台上,看着台上的戏子作揖祝福,宋北云开怀大笑。

    究竟这一次辽国会出什么事,洛阳会出什么事,宋北云其实也没有底,因为只要冲突爆发,他就失去了对场面的掌控能力,一切都只能交给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

    颠覆辽国不至于,但几百个学官无论如何都是保不住了,这本来就是宋北云的计划,只要把这些人办了,其余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不过前提是佛宝奴能顶得住。

    台上此时正上演诸葛亮空城诱司马,宋北云听得津津有味,一声声唱词清脆透亮,引人入胜。

    台下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人阴晴不定。只是再等到三折之后,台下却已是找不到宋北云的身影。

    而此刻的窗外恰好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飘洒天地,街上的行人也渐行渐少,直至周遭鸦雀无声。

    “宋大人?快请进。”

    敲开一扇门,门里的人见到是宋北云,连忙错开了身:“怎的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宋北云背着手走了进去,然后突然侧过脸轻声道:“洛阳巡捕衙门的人,你可认得?”

779、七年11月20日 雪

    今日洛阳出事了。

    有青年学子在城中张贴所谓之告国民书被衙门给逮了,这就如是挑了马蜂窝,许多学子蜂拥而去讨要公道,问为何就要逮人。

    之后,效仿长安新成立的巡捕衙门中传来了枪声,枪声敲碎了洛阳城的宁静,像一声嘹亮的哨子一般划破了天空。

    有人应声倒下,虽经过救治但却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撒手人寰。

    而就是这一声枪响,拉响了辽国不同阶级之间的对抗序幕,洛阳乱了,在这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它乱了。

    无数学子走上街头,为死者呐喊发声,有人写文章纪念之,也有人在那人倒毙之地声声呼唤。

    巡捕衙门不让他们聚众,还说他们再不散去便形同造反,那些学子便上前据理力争。

    但终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许多人被抓了,而正是因为有人被抓了,所以洛阳更乱了。中华大地自古就不缺慷慨之士,他们终究要去问一个缘由,甚至将不少声援他们的官员都引了出来。

    现在两方派系的经纬脉络逐渐清晰了起来。对抗,绝对的对抗,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一个想要讨回公道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公道要去讨回。

    他们心中有信念、有激情也有怒火,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轻而易举的平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看着洛阳的巡捕衙门外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宋北云在此刻选择离开了洛阳,径直来到洛阳城外一百里左右的一个农庄之中安顿了下来。

    开始了,辽国真正的火开始烧起来了,剩下的事就已经不再需要谁去把控,等待着熊熊业火烧光这洛阳城后,再来一个主持公道的人罢。

    说来也好笑,宋北云坐在马车上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来,他很长时间以来都认为那些特权阶级是聪明的,至少大部分是聪明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到真正并不是这样的,那些人会为了谋求更多的利益而干出一些傻到让人难以描述的行为。就比如洛阳城中那些联合起来给官府施压说一定要平息动乱的人群。

    而官府也无奈,只能动用官兵,使用暴力。越是如此,洛阳的乱局就越是得不到平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开始对抗,激烈的对抗,愈发激烈的对抗。

    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但不管怎么样,这一战洛阳的大户们都不会有任何赢面,因为下层阶级能失去的只有脚上的镣铐,一旦他们开始为了真理去抗争时,所谓的压迫最终只能变成路边旗杆子上的装饰品。

    因为真理是不可能被断绝的,正义是永远存在的。

    宋北云现在的撤离也正式代表着辽国进入了一个动荡的时期。

    这个阶段的辽国如果能挺过来,它将会成为第二个宋,而在文化趋同之后,未来它们合二为一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国家必然统一,这是大势,没有人能抗拒大势。所有妄图阻挡的人都会被历史的洪流碾到粉身碎骨。

    “宋侯,皮室军已抵达。”

    皮室军大将耶律鸿业出现在宋北云暂时栖身的地方,他和佛宝奴一样也是宗室子弟,只不过相比较那些不靠谱的老将,这个年轻的皮室军将领是佛宝奴坚定的嫡系。

    而他手底下的皮室军也是辽国安危的最后保障。

    “把洛阳城给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引兵入城。”

    “这……宋侯,皮室军不得听命于陛下之外的任何人。”

    宋北云半句屁话都没有,直接将赵性都摸不得的传国玉玺拍在了桌上:“不用我多说吧?”

    “宋侯……假的。”

    “就你聪明!”宋北云将假玉玺往前一推:“天塌下来我担着,让你干就干,别迟疑。”

    “不是,宋侯……讲道理啊,不管你担不担着,这事我真干了,必是要被陛下按到法场上的。陛下给我等的命令便是入关。”

    “你陛下还有没有多的交代?”

    “有,陛下还说若是他没在,便听宋侯您的调度。”

    “你看。”宋北云敲了敲桌子:“现在我调度你又不听。”

    “可是……若是宋侯要我造反……”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我记得你之前是佛宝奴的禁卫将军对吧?”

    “昂。”

    这个耶律鸿业真的是脑子不太清醒的傻大个,让他当这个大将还真的是佛宝奴看在他姓耶律的份上,不然就这种人在长安,三天就得滚去喂猪。

    “你陛下的太子知道吧?”

    “知道,太子谁能不知啊。”

    “太子的爹是谁?”

    “宋侯啊。”鸿业一问一答,十分实诚:“宋侯忘了?你去宫里时,都是我帮你驾马车的呢。”

    “那我问你,辽国未来的皇位是谁的?”

    “太子啊。”

    “太子是我儿子不?”

    “是啊。”

    “天底下只有儿子篡老子位的,有几个老子篡儿子位的?我何苦来的呢?”

    鸿业快速眨巴着眼睛,然后用力一点头:“啊对!”

    宋北云长叹一声,把假玉玺往前一推:“去,围城!任何人不得带兵入洛阳。”

    “好嘞。”

    很快外头就听到他的扎呼声,接着就见锦旗飘扬,花里花哨的皮室亲军便这样张牙舞爪的开始往洛阳方向行军而去。

    而宋北云此刻终是无力的笑出了声,他眼见着那个憨子把假玉玺带走了,现在看来这憨子虽然憨,但他似乎并不是真如所见般的傻,他应该是那种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侵害辽国、侵害佛宝奴的坚定派,所以佛宝奴才会由他来掌旗,就如赵性会让宋北云把控大宋皇宫安全一般。

    这大概就是绝对的信任,而这个憨子现在给宋北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曹操身边的许褚一样。

    平复了心情,宋北云走到窗前,看着外头突然开始下起的鹅毛大雪,他眼神轻轻闪烁了几下,转过头对随行的辽国内侍说:“你,现在折返回洛阳,每三日一个来回将那里的事情告知于我,记住要事无巨细。”

停电了

    外头狂风暴雨,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电,看着自己还剩下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突然有点慌张。

778、七年11月21日 晴

    冬至前一日,洛阳城爆发了自辽国建成以来首次的民间集会,起因只是因为洛阳巡捕房开枪打死了一名想要个公道的书生。

    为此,甚至就连宋国的人都被惊动了起来,但并没有人去细想为什么这样的路程快马都要一日,这长安却在几乎同时开始声援起了洛阳来。

    所有人都为那牺牲的勇士而感慨,有不少人专门写文章为其悼念,也有些人不假思索的批判这吃人的世道,更是有人义愤填膺的隔岸观火。

    洛阳的火有多旺,长安的风就有多响。

    而且这里不管是宋还是辽的支持者都已经近乎狂野,他们聚集成群,就变得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一着就爆。没有道理的支持着远在洛阳的同行,不需要证据也不关心论述。

    当开始有坚强、活力、思想等特质提供给那些缺少这些能力和品质的人时,大量的人会因此感到兴奋而热情,他们会从挣扎变成盲从,进而转变成服从。

    一个人甚至不需要足智多谋,不需要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思想,他需要的甚至只是一手优秀的传导能力,让这个领袖能够充分调动人们的想象力,善于言辞、善于感染、善于共情,他就能够在这样一次足够改变社会进程的行为中充当领袖。

    在这样种种情况的加持下,群体会变得无序、失智甚至野蛮,他们会开始变得更情绪化和低智化,攻击一切他们所认为的敌人并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会强迫他人改变理性状态跟随自己做出一系列非理性行为。

    这样一群非理性的、低智的、进攻性强的、情绪化的人,也正好贴合了所谓乌合之众的描述。但恰恰是这些乌合之众,往往却是会占有主导地位的,如果能够用好了这些人,它会成为一柄无往不利的宝剑。

    当然,宋北云不会让第二个领袖出现,因为乌合之众一旦开始分化,那代表的便是分歧和战争。

    许多人想要不计后果的去支援洛阳,有些人却早已经出发,而且这件事就像病毒一样开始向四周扩散,口口相传和不胫而走的力量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尤其明显。

    “真正的革命?”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面前前来通报信息的人,他摇头道:“这算什么真正的革命,这不过就是调动起了一部分人来攻击另一部分人罢了,革命是什么?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有说不的权力,而现在他们本身就拒绝了这个权力,他们可不许任何人说出一个‘不’字。”

    他说完,笑着抿了一口茶:“而且,他们是没有主见的,他们争取的也并非是‘我想做这个主’而是‘你来给我做主’。本质上他们和古往今来的乌合之众区别不大,大概的区别就是他们有文化。”

    “那先生,何为真正的革命?”

    “一群人,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不拢就打,打完了再心平气和的谈。谈的是什么呢?”宋北云扬了扬手,那人立刻给他倒上了茶:“谈的是怎样让未来更好,而不是谈我能分到多少。你得记住,哪怕是最激烈的革命,其中也是合作多于对抗,为了对抗而对抗那就不是革命了而是小孩子为了糖果拿着爷爷的琉璃盏耀武扬威的说你不给我,我就砸了。”

    在大宋改革时,人们都以为是宋北云把那些士族乡绅杀了个干净才换取到今天的成果的,但其实不然。那玩意要都杀了可还了得,看上去虽然的确是杀了不少人,但实际上在杀人之前都会去谈,好好的谈、客气的谈,即便是手中握着刀枪,谈的时候仍然端着美酒,虽然最后的确是死了不少人,但成功转型的人更多啊,十个里头有那么一两个冥顽不灵罢了,最后大多数还是响应了国家号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不过不管宋北云怎么看待他们,他们反正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是在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他们似乎没意识到,古往今来的农民起义也都是这个模样,只是他们相对有文化没有走极端罢了。

    “对了,听闻说这些日子长安来了一群金陵的妓女?”宋北云仰起头问道:“她们来此地作甚?”

    “听闻是说想要来考女官的。”

    “这不胡闹么。”宋北云摇头笑道:“她们怎么可能考得上,那她们现在靠什么维持生计?”

    “有的靠在酒馆中给人弹唱小曲,有些帮人缝缝补补,有些则是索性便在市井坊间教那些个女子写字,一天也能赚些清汤寡水的。”

    宋北云轻轻点头:“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全部选择改头换面的生活呗?”

    “回宋大人,的确如此。”

    “那她们既然想要追求新生活,那就让她们追吧。倒也不是坏事,你去吩咐一下户籍衙门,对这样的人要严格审核,如果她们一旦重操旧业,直接革除户籍驱离出长安,若是真的只想着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便让户籍衙门给一定的补贴,别让人家日子过的太苦了。”

    “是。”

    宋北云倒是不介意妓女来考女官,毕竟长安是一座充满着希望的城市嘛,每个人在这里都有追求新生活的权力,不过只是这些娘们对女官可能有什么误解,她们虽然识字甚至很有才华,但女官也不是她们这些没经过系统学习过的人能够考上的。

    宋北云的小助理就是例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小姐,家里就一个女儿,竭尽全力当宝贝培养,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天文地理,她想学啥就学啥,就这还考了两次才考上。

    这正琢磨小助理呢,小助理就从外头抱着卷宗走了进来,刚巧和长安那边汇报情况的人擦了个肩。

    她走入房间,将材料摆在宋北云的身边:“宋大人,您要的东西都来了。”

    宋北云戴上眼镜,低着头拿着笔专注的开始给那些材料做批复,毕竟马上要进行今年的科技奖评选了,而且今年竞争格外激烈,为了不让那帮搞科研的家伙寒心,这东西不得不成了宋北云手头上的一件事来办。

    “还有什么事么?”

    宋北云看到她站在那一直没有退下,于是便抬起头问了一声。

    小助手扭捏了半天才张嘴说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吧。”

    她讪笑几声,欲言又止却红了脸。

    “你是不是看上谁了让我给你做个媒?”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子。”

    小助理往前走了一步,颇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您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对吧。”

    “还行吧,二十出头。怎么了?”

    “已经是老姑娘了,家里催促的很,可是等闲之辈要么是我瞧不上,要么是家里瞧不上。再这样熬下去,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说吧,看上谁了。”

    “唉……”

    小助手的眼睛不停往外瞟,宋北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侍卫长正在门口獐头鼠目。

    “哦……”宋北云放下手中的笔:“陈东民,过来过来。”

    侍卫长是个猛人,虽然大宋还没有类似武状元的考试项目,但这个家伙是三军操练时的体能、近身格斗和武器格斗三项第一名,而且因为本来就是投笔从戎,他算是个文武双全的家伙。

    二十二岁变成了五品侍卫长比最高等级的四品带刀只差了一个级别,而等过几年,这孩子八成就要成展昭了。

    “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宋北云朝他招了招手:“平时没见你这么腼腆。”

    侍卫长羞羞答答的站在了小助理的身边,小助理看他那没出息的样,狠狠的杵了他一下。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宋北云饶有兴致的问道:“平时没见你们怎么样啊。”

    “那个……那个……”侍卫长虽然很猛,但却也是个大男孩,他在这个问题上尤其腼腆:“是我……”

    “行了,看你那样。”宋北云笑着一挥手:“我记得你陈家也是书香门第对吧,你得知道你旁边这姑娘眼光高,他家里眼光更高。你是自己想法子还是我给你想法子?”

    侍卫长害羞,最后还是小助手开口道:“我爹娘怕是对他不满意……所以……”

    “你爹娘是巴不得你入宫当贵妃是吧?二十二岁正五品,殿前行走。还不满意?说吧,要我怎么帮你们。”

    “宋大人……也不用特别的麻烦,就……就等回了长安,您能给我爹娘写封信。”小助理不好意思的说道:“替他做媒……我爹娘应是不敢忤逆您的。”

    “行,我知道了。”宋北云叹气道:“那你家里还有没有姐姐妹妹?我科学院里一大堆小伙子还每个着落。”

    “有有有,我有三个堂妹、五个表妹都还未曾婚配,还有之前几个同窗也都未曾婚配,之后女子书院中还有许多后辈。”

    宋北云哎哟了一声:“你统计个名单给我,回长安之后,你张罗一下,让你们书院跟科学院搞一次联谊。”

    “就是相亲?”

    “联谊!”宋北云严肃的更正了她的措辞:“我长安奉行的是婚配自由,懂么?还有,十六岁以下的就算了。”

    “明白了宋大人,我这就去写信。”小助手开心极了:“还有什么吩咐?”

    宋北云略微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顺手去下一份通知给长安,让他们小心防备这些日子城中出现动荡。”

    “明白!”

779、七年11月24日 晴

    长安城的蠢蠢欲动并没有太过影响普通人的生活,大部分人的娱乐活动仍是给喜欢的偶像应援,存卡、倒卖和讨论决赛到底是谁能夺冠。

    如今长安之星的赛事已经来到了半决赛,场上的四位选手每一个都是实力强悍。

    惊为天人波斯猫仍是小幅度领先,但东洋之花紫式部上升势头非常明显,居然已经形成了紧追不舍的架势,剩下的两人跟这一二名的差距比较明显,而且之前有两位黑马一般的种子选手都中途退赛了,现在其实其他人只需争那三四名便好了,这第一第二显然都跟她们没有了太大的关系。

    就在半决赛当天的下午,在一栋小楼中监视蝴蝶小姐的探子坐在那闲聊了起来。

    “你说,宋大人何苦呢。直接抓了,安置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这娘们给办了不好么?她长得如此动人,宋大人自己日个风生水起岂不美哉?”

    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那探子叹气道:“说实话,兄弟。我盯了这些日子都有些动心了。”

    “你懂你妈个锤子。”旁边的同伴啐了一口,接过了望远镜,一边继续监控一边说道:“你也不想想长安是个怎样的地方。”

    “怎样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呗。”

    “呸,让你读书你要喂猪,别人说话你不听,听了你又听不懂。看了感觉真可怜。”

    “你是不是皮痒痒欠揍了?今日老子便先打你一顿解解恨。”

    “干活呢,滚一边去。”同伴骂道:“长安之地,不光有汉人,这里有天下可见的所有人,波斯人、西域人、辽人、草原人、金人、回鹘人、吐蕃人、天竺人等等。他们在长安经商、务工、婚丧嫁娶,大多人遵纪守法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好日子么。”

    “可这跟一个波斯娘们有甚的关联啊?”

    “她不是普通的波斯娘们,她是红得发紫的波斯娘们,你有理有据的处置她,没问题。可你若是来个莫须有的处置,你让天下人怎么看?哦,长安与那其他的地方也并无不同,还不是上位者为了一己私欲可以为所欲为?宋大人开会的时候你他娘的不也是在旁边保护的么?忘了!”

    “我……我那日晚上值守,瞌睡了。”

    “说了你就是个猪,还搞情报……大人知道了,非真的让你去喂猪不可。”同伴骂道:“制法者违法最为害法,所以宋大人必须得考虑周全,莫要说宋大人了,即便是官家也不可说谁有罪谁便有罪,这是官家亲口说的,一切都要以法而论。”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人怎的絮絮叨叨的。”

    同伴冷哼一声,继续观察了起来,看到那波斯女子正在屋中来回走动,他情不自禁的叹息一声道:“你还别说,这娘们是真的美艳,要是我家的婆娘有她十之一二,我这辈子也不去青楼了。”

    “你?就你家那婆娘,要说养猪那你才是真的养猪大户。”

    他那同伴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了心酸苦恨。

    而就在他们监视的时候,左柔骑着马来到了蝴蝶儿的门前,她大概是长安城中唯一一个骑马到处乱逛的贵妇,如无必要从不坐车。

    “姐姐,你的马儿好俊秀。”蝴蝶儿手中拿着脂粉盒子满脸阳光的看着左柔:“应当值不少钱呢吧。”

    “嗨,不值一提。”左柔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儿的屁股:“也不过就是十万贯罢了。”

    蝴蝶捂着嘴做出惊愕之态:“十万贯……”

    “这马是人家送我相公的,她不要就给我了。”

    “还未曾问姐姐的相公是何人?”

    “辽国皇帝咯。”左柔拍了拍手走入到了院子中:“不像皇后么?”

    蝴蝶儿笑得咯咯响,左柔从哪里看都不像是皇后的模样,但还别说……蝴蝶儿去查了一下她的底子,她还真是辽国皇后。

    有些事没办法说的,毕竟就左柔的样子,对谁说她是皇后恐怕都是没人信的,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保护吧。

    她二人进到了屋中,而左柔一身男人打扮却让监视蝴蝶的探子紧张了起来。

    可再等他们看清楚左柔的面容之后,他二人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娘嘞,大小姐怎么又跟这娘们厮混在一起了?”

    “怕不是要给宋大人勾搭个小的回去。”

    “别乱嚼舌头,快去通报吧。”

    而此刻的左柔却坐在屋子里跟蝴蝶儿聊了起来,她们两个似乎很投缘,左柔么不用提,她的性子跟谁都挺有缘,而蝴蝶却也和表现出来的高冷不太一样,内里也是个活泼性子。

    “在波斯啊,我是当圣女的。”蝴蝶儿斜躺在那笑道:“后来教里不太行了,我便跑来这里讨生活。那些狗男人总是嘴巴上说要养我,其实就是馋我身子。”

    “下贱。”左柔啐了一口:“不过你们这些圣女不是都不能成婚的么。”

    “圣教都不行了,圣女也就那样吧。”蝴蝶叹气道:“现在就挺好的,四处卖卖艺骗骗狗男人的钱。看到那些人像狗一样围着我摇尾巴,还挺有趣的。”

    左柔则毫不见外的吃起了东西,一边吃还一边晃着脚丫子:“你都怎样骗男人的呢?”

    “那还不简单。”蝴蝶倒也是实诚的很:“狗男人都很贱的,你就吊着他们便是了,让他们觉得他们能吃的着,冷冷热热起起伏伏便好了。三日爱答不理,两日巧笑倩兮,在他们快要心灰意冷时扔过去一块骨头便好。我都不用说话,他们便会送钱来。”

    “还有这等事?”

    “是的呀,那日我与一个狗男人去街上闲逛,只要我目光所及停顿几息,他便会买下来送我。”蝴蝶儿下巴一扬:“但这时可不能收,得巧言拒绝他,然后扬长而去。之后他会想尽法子将东西给我,还不让我知道是谁给的。我也便装作不知,首饰该带的带,衣裳该穿的穿,他看到了自是欢欣鼓舞,然后便会更加殷勤。”

    左柔被这一番言论说得瞪大了眼睛:“不成不成,我家那个狗男人……他才不吃这一套呢,你不张嘴的话,便是将眼珠子瞪出来,他也不会搭理的。”

    “那张嘴便会有么?”

    “嗯。”左柔点头道:“我小时候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便用陨铁打磨了一个月亮形的吊坠给我。我说我要东海的树,他便给了我一株红色珊瑚,比皇宫里的还要好看。”

    “那还真是难办……我没遇到过这等人,下次试试看。”

    “那万一他们钦慕你太久,因爱成恨呢?你不怕遭人一刀宰了?”

    左柔的话让蝴蝶整个人都麻了,愣在那沉默了许久:“姐姐,你说话好奇怪哦……那些臭书生狗男人哪有那个能耐。”

    左柔点了点头:“我介绍个人,你去试试?”

    “谁啊谁啊。”蝴蝶儿来了兴趣:“姐姐先说,他有没有钱。”

    “钱有啊,要多少有多少,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谁呀,长安城里的?”

    “嗯。”左柔点头道:“还很有名呢。”

    蝴蝶儿眼底出现了光:“说来听听,天底下还没几个狗男人我摆不平呢。”

    “宋北云。”

    “噶……”蝴蝶儿刚从嗓子眼里蹦出半个音节就戛然而止。

    “啊?”左柔看着她:“去试试呀?”

    “不了不了。”蝴蝶儿摆手道:“我听说过那人,太可怕,弄得不好命都要搭上。”

    左柔笑得前仰后合,而蝴蝶儿看了她一阵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在暖榻上笑作一团,看着关系极其融洽。

    笑闹了一阵,蝴蝶儿起身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头发问道:“听闻最近长安有些乱,姐姐可知为何?”

    左柔大大咧咧的一招手:“声援洛阳呗,说洛阳那边闹起来了。”

    蝴蝶眉头皱了皱:“为何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读书人的事,就属他们屁事多了。”

    蝴蝶儿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岔开了话题:“姐姐呀,晚上妹妹可是要去比赛了,你会来看吗?”

    “看呀,当然会去看。”左柔点头道:“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呗。”

    “姐姐请说。”

    “就是上次不是说你与我娘长得像么,我想让你帮忙查查我娘的身世。”左柔小声说道:“我爹也只知道她的汉名,我就是想知道我娘到底是谁呢。”

    “嗯?那姐姐打算让妹妹怎样寻找呢?”

    左柔盘着腿坐在那想了一阵:“罢了罢了,太麻烦了,都过去那么许多年了……唉。”

    “放心吧姐姐,若是有消息,我定然会告诉你的。”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左柔跳下软塌:“反正也没甚事情干。”

    “今日可不成,我晚些可就要准备比赛了,还是姐姐独自去吧,晚上记得来帮妹妹鼓劲便好了。”

    “那行吧。”

    左柔离开之后,蝴蝶召来自己的侍女,坐在那里问道:“你去总教那头查一查,看看三十年前的圣女都有谁,又有谁长得与我相似的。”

    “圣女,那女人的话你也信了?”

    “我怀疑是真的,因为方才那左柔的眉眼之间,与我真的很像。”蝴蝶眯起眼睛:“若真的是如此……也许她可能是姨娘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可能才是真正的拜火圣女。”

780、七年11月24日 晴

    蝴蝶儿匆忙吃了些东西就来到了比赛的地点,她因为是当前的第一名,所以是最后一个上台。

    对于这些东西她早已经驾轻就熟,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忐忑,只是不知为何她有些期望能在台下看到左柔的身影,于是她在后台等待时,总是忍不住从小窗看出去以搜寻左柔的身影。

    “紧张了?亦或是在等某个男人?”

    东洋之花紫式部抱着日本国的传统乐器从她身边走过时,眉眼带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调笑了起来。

    “你为何要当这长安之星?”

    蝴蝶看着一身日式服饰的紫式部,东方的婉约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但这个女人的眼神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她的头上别着一朵嫩黄娇艳的菊花,但给蝴蝶儿的感觉她就像是背着一把武士刀,锋利的很。

    “我?”紫式部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面带笑容的说道:“我沉溺于长安,便想让它沾染上我的气息。”

    这句话让蝴蝶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你呢?”

    “多骗点钱。”

    紫式部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她起身傲慢的走了,而蝴蝶坐在那却是轻声一笑,她可没有这个女人那样的贪图,因为她的职责本就不是在人世间留下痕迹,她存在的一切意义都是为了能让教派延续,其他的东西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而就在长安城举办这万众瞩目的选秀打决赛时,洛阳城终于如人所愿的发生了冲突。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多次交涉放人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在幕后黑手的怂恿下,有人冲击了巡捕衙门。

    冲击衙门,这件事一旦发生,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那就是对国法的冲击、对公权的挑战,所以巡捕衙门迅速做出反应开始搜捕这些蛮干的书生。

    可蛮干的书生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人群中的英雄,他们被隐藏了起来,并且还有一大批人愿意为了他们挺身而出,而站在最前头的人正是代表着“百姓”的王家少爷。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代表百姓,谁也不知道,但他身后站着的人可一定不是代表百姓。

    冲突的升级,也代表着洛阳甚至是整个辽国的新势力和孔王之类的老贵族正式宣战了,不管是群情激昂的学子还是头破血流的匹夫都成了这帮人手中的枪。

    而宋北云此刻已经登上了城墙,站在高耸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市中的骚乱。

    从昨日开始,他就已经陆续撤换了城防军,现在整个洛阳的军备都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成了精锐的皮室军,就连城外的大营之中都已经被皮室军所包围,而就在此时此刻,长安万年的联军已经通过了函谷关并与皮室军合围,完全占据了潼关和虎牢关。

    看上去风平浪静,但这里头的暗流汹涌就如同黄河之中的漩涡,即便是表面看着再平静,但只要有人胆敢将一条腿伸进去,他就必然会被

    三关盘踞,这便是天下雄兵想要来也是插翅难入,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洛阳城内,绝少有人在注意这洛阳城之外的动作,而那些能看到的人却也是颇为有些应接不暇,甚至哪怕洛阳中的贵族老爷们隐约察觉到了事情不妙,可如今若是服软认输,他们的结局可能会非常凄惨。所以即便是外头已经风起云涌,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洛阳这一亩三分地之中。

    “三十六计里有没有一招叫借刀杀人?”宋北云在城头上凝望远方,自言自语道:“有,损下益上,其道上行。”

    城中的冲突愈演愈烈,从最开始的言语冲突已经逐渐转变为正面对抗,这其中已经不再是巡捕衙门能够掌控的局面了,各大贵族已经出动了自己的家丁和护院,形成了一种私兵的模式来对已经合流的学生进行打击。

    这样一来矛盾进一步激化,如今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讨回公道那么简单了,而是演变成了一场讨伐国贼的内部战争,那些学生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口号甚至开始有了自己的武装。

    他们臂绑红布,手提长枪,高喊着:驱逐国贼,还我清明。然后便义无反顾的跟另外一派的人冲击在了一起,这种冲突伤亡在所难免,而这种时候伤亡根本不足以成为让人畏惧的资本了,鲜血只会激发人的凶性,再加上群体驱动的盲从性,原本温良的人都会变成凶暴的野兽。

    大概夜里九点左右时,洛阳城出现了第一处着火的地方,宋北云不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火光逐渐将夜晚映得通透,时间仿佛退回到了八百年前的三国,一时间纷乱异常。

    宋北云站在城头,闻着冷冽风中带来的焦臭味,他揉了揉鼻子,拿出一块薄荷油膏在太阳穴上抹了抹,片刻之后只见他伸手一挥。

    “动手。”

    城门嗡嗡打开,大队荷枪实弹、甲胄鲜明的皮室军呈队列从城门口涌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盖过了黑夜中的打杀声,像一面巨鼓似的发动沉闷也有力的响声。

    原本洛阳的贵族们看到皮室军抵达,还以为自己的救星到了,可是没想到皮室军根本就视他们为无物,先是将城内一些重要设施,诸如正在修葺中的皇宫、各级衙门和一些比较重要的市政设施保护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重要场所都被保护起来之后,皮室军开始手持盾牌和短棍呈队列开始逐个清扫起街道来。

    他们可不管谁是谁一伙的,目光所及只要这个时间还在外头闲逛的,一概就是一棍子上去。

    起事的书生们也好、为了保护财产募集私兵的贵族也好、看热闹的闲人泼皮也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青红皂白可以讲,皮室军从不跟人讲道理。

    皮室军所到之处,最开始还有人想要抵抗和攻击,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手里的家伙在皮室军的面前就跟小孩子拿着痒痒挠似的毫无作用,原本激愤的人群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

    冷静的结果便是后撤,但他们哪里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士兵,大量的人被逮捕、放倒、拖走,而不光是那些闹事的书生,洛阳的贵族中也是如此,毕竟皮室军嘛,不需要眼睛。

    等到冲天的火光变成烟尘,天已经大亮了起来,宋北云裹紧了身上的小袍子,侧过头看了一眼回来复命的参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便转身下了城楼,在旁边的一处帐篷里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宋北云甚至连话都没有问,起身就走,走到外头就一步蹿上了马车,车夫也二话不说,一鞭子催动马儿就掉头往长安的方向走。

    从始至终,他在处置洛阳的动乱时,只说了两个字“动手”而已。

    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他刚好瞧见了辽国皇帝的车驾,他示意马车停在路边等待皇帝的车驾先行通过,而当皇帝的座驾经过他的马车时,双方不约而同的撩开了帘子,看着佛宝奴询问的眼神,宋北云轻轻一点头。

    而这一点头让原本心事重重的佛宝奴长出一口气也让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等到皇帝的车队完全离开,宋北云把马车上的挡板一扯,拉过小被子一盖再次睡了下去。

    “好,好好好,真是好啊。”

    回到洛阳的佛宝奴,在迎春园中见到了洛阳城中的各级世家贵族,其中不少更是她的亲族。

    这些人在她面前跪成了一片,都在那述说委屈,还有那头破血流甚至都来不及包扎的,似乎就是为里让佛宝奴看到自己的惨状似的。

    “还望陛下能够惩治暴民。”

    “闭嘴!”佛宝奴怒斥道:“暴民暴民,你们一口一个暴民,你们当朕什么都不知晓?”

    佛宝奴冷哼一声,伸手一扬,女官立刻带着所谓“暴民”的首领走了进来,正是那王家公子。

    他一见到佛宝奴,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磕到脑门上鲜血直流。

    佛宝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身材高挑却瘦骨嶙峋,就像个竹竿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引着人差点烧了半个洛阳城。

    “为何要领人作乱。”

    “陛下……草民不是作乱,草民只是想为同窗寻一个公道啊!”

    王公子何许人也?那可也是经历过大起大落,虽然天性不是那么良善,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再加上这些日子宋北云亲自下场的调教,那话术可是说来就来。

    宋北云说过哪怕是被抓住了,但凡是皇帝没有当场格杀,那么事情就是一定有转机的。所以王公子老早就熟练了一套百转千折、逼不得已的话术摆在这里。

    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情深意切、字字啼血,他先是从辽国的内忧外患开始说起,再说到国家的兴亡与未来,最后痛哭流涕的说上一句: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佛宝奴坐在椅子上,听完他的哭诉,眼神如刀锋一般掠过堂下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最终在半个小时后,她才长叹一声,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堂上的人不知所措的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而看似暴怒的辽皇一回到后头的休息处之后,就再也憋不住的笑了出声来,她现在总算回过味来,当时跟狗男人错身而过时他那样轻描淡写的点头深层的意思是什么了。

    借刀杀人啊,他这一招借刀杀人真的是借了一把好快的刀,一件事情一旦上升到了江山社稷,那就必须顶格处置了。

    有些事就缺一个师出有名,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本来能让她一夜白头的洛阳权力的问题,现在似乎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处置方式简单粗暴,就一个字,削。

    削了士家贵胄的权力,削了名门望族的势头,削了豪绅列强的气数。

    “看看宝贝相公给我留了什么锦囊。”佛宝奴掏出在进洛阳时大将耶律二傻给她的宋北云锦囊,展开这么一瞧,上头却只有一个二一个三。

    佛宝奴皱着眉思考了半天,然后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二桃杀三士,好毒啊……”

    放下纸条,佛宝奴走了出去,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而此刻的长安也不太平,昨天晚上本来是要角逐长安之星的第一名的,但比赛中途突然着起了大火,据说还烧死了几名干活的伙计,长安的巡捕衙门立刻叫停了比赛,无奈之下只能将这激动人心的决赛往后再延期几日了。

    “你说昨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失火的呢。”

    左柔盘腿在床边,床上的蝴蝶儿正在用羊毛线织着围巾,手艺很糙,围巾丑到垫屁股也觉得怪异,但蝴蝶儿却乐此不疲,甚至还试图往左柔脖子上套。

    “那谁能知道,说是后台打翻了灯油。”蝴蝶儿说到这却是冷笑一声:“要我看,分明是有人要杀了我们。”

    昨天还是很危险的,要不是之前那个场地经过一次修缮,将一部分木质结构换成了砖混结构,就昨天那火势,少说得有一半人跑不出来。

    现在虽然还在调查,但大概能猜出来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但究竟是谁却是还没有定论。

    不过这次失火因为差点伤到了左柔,现在是辽国大内密探在查、宋国大内密探在查、宋北云的亲卫在查、左柔的蓝军情报部也在查,外带这波斯圣女手底下的人也在调查,现在一共五方势力扎堆在查。

    虽然大家都属于王不见王的那种,但这段时间的长安一点都不比洛阳来的差,都是那样的精彩。

    “柔姐姐。”蝴蝶把她的羊毛围巾在手上比划了一下:“来带带。”

    “太丑,拒绝。”

    左柔不够精明但她还是分得请美丑的,就这玩意给狗带狗都嫌弃它不平整。

    “带带嘛。”蝴蝶儿将围巾伸向左柔:“来来来,我给你带上。”

    “不带!”左柔跳开:“去给你那些狗儿们带,他们肯定高兴。”

    “那些狗男人?”蝴蝶轻笑:“他们不配。”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有一阵嘈杂传来,接着就见几人从围墙翻了进来,直奔向蝴蝶的住处。

781、七年11月25日 晴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你这么厉害?”

    左柔都已经掏枪了,可是转眼就看到那个蝴蝶儿却是真的像一只蝴蝶似的飘了过去。

    对方刚扬起弯刀,刀锋还未落下,蝴蝶儿袖子中的细剑滑了出来,就如蝎子捕猎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将来犯的几人给刺倒在了地上。

    “留活口啊!”

    “没用的。”蝴蝶儿走上前扯开一具尸体的帽子和口罩:“波斯死士,”

    她的面容凝重,表情的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神不断在周围警戒,而就在这时,他身后的矮花丛中突然一道身影窜出,蝴蝶下意识想要反击,但距离实在太近使得她无法展开身手。

    眼看弯刀就要落在她的面门上了,蝴蝶顺势在地上一滚,堪堪躲了过去,可下一刻刀锋再一次如影随形。

    “砰”

    一声爆响,那持刀人在半空倒着飞了出去,落地时候背后已经出现了一个比碗口还大的窟窿,鲜血的味道立刻弥漫在了空气中。

    这时候外头支援的人已经赶到,他们冲进屋子里将左柔团团保护其中,小心的警戒着。

    “指望你们,我都死八百次了。”左柔将手中的转轮手枪重新揣入腰间的枪袋之中:“把尸体收了,然后滚蛋。”

    下头皇城司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反应了,但其实还是慢了一步,不过也幸好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奔着左柔去的,否则真的是让她受了伤,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尸体被拖了下去,左柔看着满脸凝重的蝴蝶儿说道:“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你啊。”

    “姐姐,进去说吧。”蝴蝶自从看到那些刺客的脸厚,情绪就不太高,邀请左柔进屋后说道:“让姐姐受惊了。”

    “这算什么。”左柔从腰上将枪套取下来摆在桌上:“这个,七步之内它又快又准,七步之外它天下无敌。”

    “火枪么?”

    “不是火枪哦。”左柔拍了拍那把加大号的手枪:“我家男人给定制手枪,用我的姓命名的,叫左轮枪。打一发马上能打下一发,很厉害的。”

    左柔将手上的家伙拿出来,拆分给蝴蝶看了起来,看到那粗大的子弹和简单却精巧的设计,蝴蝶眼里都是羡慕。

    “力道好大……”她拿着退了弹的枪左看右瞧:“方才我见那人倒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已经没了气息。”

    “别说人了,一头牛也打得死。”左柔拍了拍手上的家伙:“要是瞄住了头,一下子脑袋能开了花。”

    虽然左柔酷爱舞刀弄剑,但自从有了手枪之后,她就再也不练武了,因为自从见识了枪械的威力之后,她就知道什么刀枪棍棒的,只配用来强身健体。

    “别说那个了,你就说为何有人要过来刺杀你?”

    蝴蝶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着院墙之外的人头攒动,她心中明白的很,这些人八成一直就在外头监视着这个地方,不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出现。

    看来宋北云的确是怀疑自己了,而那个人果然也如传闻中那样生性多疑。

    “波斯死士,而且是我教中人。”蝴蝶冷笑一声:“有人想要我的命呗。”

    “为何呀?”

    “我圣教如今虽然落魄,但曾经却也是波斯帝国之国教,上下一千余年的积累,让圣教拥有一个巨大的宝库,这个宝库在哪,里头有什么,从来都只有教中圣女知道。”

    “那你知道咯?”左柔一听有八卦,立刻兴奋了起来:“悄悄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

    蝴蝶儿摇头:“我并不知道。”

    “啊?”左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不是圣女么?”

    “嗯,我是圣女。但又不完全是。”蝴蝶苦笑一声说道:“真正的圣女应该是我姨娘,但她在四十年前便失踪了,跟着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圣教的所有秘密。宝库的位置、圣教的典籍、长者的信物还有先知的预言。”

    “所以你不知道宝库在哪呗?那里头有什么你也不知道?”

    蝴蝶轻轻摇头:“一概不知。反倒是姐姐你呀。”

    左柔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我怎么了?”

    “姐姐你很有可能是我姨娘的女儿,我已经派人到圣教中去询问了,圣教中应当有记录上代圣女的信息,只要等教主将讯息回执于我便是。”蝴蝶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边,一个是想给圣教留下一丝血脉,还有便是想寻求姨娘的讯息,如果现在有了宝库中的东西,说不准拜火教复兴有望。”

    后半段左柔都没听见,就听见自己可能是圣女的女儿,她高兴的屁颠屁颠。

    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会心生忐忑,但左柔那可不是一般人,她爹是大宋顶格勋贵定国公、男人是大宋夜天子宋北云、名义上还是大辽的现任皇后,她怕他娘个球。

    “那如果我娘真的是圣女呢?”

    “那你便是真正的圣女。”

    “当圣女有什么好处呀?”左柔搓着手:“说来听听。”

    “好处?哼。”蝴蝶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教主是我父亲,如果我不是自小在圣教中长大,如果不是圣教中的兄弟姐妹待我如一家人,我死活也不会当圣女的。”

    “为啥?”

    “圣女要遵守很多规矩,你别看我这么骚,我还是处子呢。跟男人私通,是要被割礼的。”

    “什么叫割礼?”

    蝴蝶眨巴几下眼睛,然后凑到左柔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通,左柔表情立刻狰狞了起来:“那得多疼啊,平时我骑马的时候硌一下都嗷嗷半天呢,那可是用刀子割啊。”

    “嗯……”

    “还有就是禁欲,不光是色欲,还有食欲、物欲等等一切欲望,每个月有三日是要断食的,还有便是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就是圣女每年有一次要将自己沐浴过的水赐给信徒,已作圣水,就是那种大池子,四五百个人围在周围,手持火炬唱着歌,你在里头洗澡,洗完还要把浑身的毛发剃掉,就剃在水里。”

    “娘的……”左柔骂出了声来,伸出手臂:“狗日的教,你看我鸡皮疙瘩。”

    蝴蝶儿松弛下身体,长叹一声:“我从懂事以来,就再不会对男女之事有半点动心了,只觉得恶心。因为我每年都要在几百人面前洗个澡。”

    “不了不了,我不要当圣女了。”

    “若是被总教定为圣女,但却不当的话,总教会派人来捉。”

    “那你波斯帝国是要还是不要了?”左柔眼睛轻轻一翻:“我便躺在这,我看看你们那个圣教敢不敢来捉我。”

    蝴蝶儿打了个哆嗦,别人不敢说……但面前这位大姐现在说的话可真的不是开玩笑,如果真的将她给捉回了波斯,波斯也就没了。

    就凭她的身份,大宋不把波斯来回犁上八百次那都不叫东方的霸主。

    “我男人会屠城的。”左柔斜躺在床上,手上拿着蝴蝶儿的胸衣放在手上甩:“你想不想看屠城呀?”

    蝴蝶儿劈手夺过胸衣塞到枕头底下,然后笑着说道:“姐姐可莫要说笑了……谁敢捉你呀。”

    虽然蝴蝶说说笑笑,但心中却是很是惊恐,因为现在的波斯帝国就是匍匐在东方巨龙阴影下的一只小蚂蚱,一句屠城在左柔看来是说笑,但听在蝴蝶的耳中那可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词了。

    因为她的男人是宋北云,宋北云会屠城的,一定会的,他绝对能干得出来。

    当然了,什么当众洗澡之类的肯定是胡扯八扯的,但割礼什么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未经过神谕便和男人苟合,抓住就是割。

    “还有,我已经有孩子了,我女儿都断奶好久了。”左柔嘿嘿笑道:“是不是要割我?”

    “玩笑……玩笑罢了。”蝴蝶叹气道:“我们还是说说这些人为何要杀我吧。”

    “对哦,刚才聊着聊着就歪了。”左柔点头道:“你说。”

    其实还是很简单的,就是现在因为圣教现在真的是不太行了,总教对许多地方的分教都失去了掌控力,每一个分教都有一个教主,所以圣教的教主是不值钱的。

    但圣女值钱,因为拜火教的圣女从来都只有一个,上一代的没了才能培养下一代,只有拥有圣女的教主才会被教众认可。

    蝴蝶儿这个圣女的身份深入人心,只要她还存在一天,别的分教就没有办法取而代之,总教也永远会是总教。

    所以她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许多人的利益,那么除掉她也就不那么让人意外了。

    “那也就是说,昨日那场火也可能是他们放的咯?”左柔坐直了身子:“他们可是烧死了无辜之人。”

    说完左柔一拍桌子,立刻暴怒了起来:“敢坏老子大宋的规矩!”

    说完,她将随身的那把枪往桌上一扔,然后再从另外一边的取下一个子弹带:“这个给你防身,我先走了。”

    左柔走出门外,那些皇城司的探子立刻将她围拢在了中心。

    “走走走,你们那八大还九大金刚在哪?带我去见他们。”

    左柔一呼百应的走了,蝴蝶儿坐在那里摆弄着手中的大杀器,心中却是有无限唏嘘。她之前还有些轻视左柔,甚至有些轻视宋北云,但现在她越想越后怕,那种后怕并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如果那些愚蠢的混蛋真的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那么家乡可能会因为他们的不讲道理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个东方的神秘国度,它看上去温和平静,但它的獠牙是藏不住的、它的利爪在清冷的月光下也闪烁着危险的光。

    蝴蝶深切的害怕自己那些愚蠢的同胞,一旦乱来,最后可能得到的结果是所有波斯人都无法承受的。

    “烦死了!”蝴蝶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手上拿着手枪朝着天花板瞄了瞄,然后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咔哒”

    空枪的声音传来,蝴蝶长出了一口气:“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其实除了当众洗澡胡编乱造之外,其他的事情蝴蝶倒也都是跟左柔说的实话,她没必要说谎,说谎完全改变不了现实并且实话实说的好处就是自己可以完全不演示自己的真实想法。

    比如说她就是想在这里给圣教留存火种,为什么?因为老家那边不行了嘛,只是很烦的是在这边有摩尼教的教众,甚至还有本土化的明教,这些都发源于波斯的教派跟拜火教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冲突,但却极大的影响拜火教在这里的发展。

    她没什么阴谋,就是想利用大宋的高层来扶持一把拜火教,至于条件当然是任他们提的,管他是什么权色交易也好,其他东西也罢,只要能帮拜火教站稳脚跟,她什么都肯给。

    至于身体什么的,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值钱,特别是在那些上层人物的眼里几乎不值一提,直接出卖色相是最下等的方法,没有之一。

    还没等蝴蝶儿思考多久,她的院门就被敲开了,有身穿皇城司制服的人走进来没收了左柔送给她的枪,然后给了她另外一把。

    两把枪的款式很相似,但造型上略微有一些不同,左柔的那一把更精致也更好看,上头还有铭文,但后来这一把什么都没有,一看就是工厂中的量产货。

    对此蝴蝶没有半分抗争的意思,很乖很听话,因为她知道大宋从来不要会呲牙的狗,因为大宋从来不缺狗。

    “后续的事情,我们还会来请你接受盘查。”皇城司的人在他的屋外绕了一圈后对蝴蝶儿说道:“这些日子,我们会对你进行保护,请你不要离开我们的视线。”

    蝴蝶心中清楚,这帮人见缝就钻,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虽然一直她就被监视,但这一次终于让宋人找到了机会名正言顺的对自己进行监视。

    “我想见宋大人。”蝴蝶扬起漂亮的绿眼睛对来者说:“以波斯国使的身份。”

    “候着。”那人也没半句客气的口吻:“宋大人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你便是波斯国君也得先给机要衙门报备,人人都如你一般,那大宋还要不要规矩了?”

    蝴蝶无奈又无助的一笑,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膝盖上:“那我还会不会被人刺杀?”

    “刺杀?”那身穿皇城司制服的人转过头来:“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那也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蝴蝶心中所念如此,颇为凄婉的一笑:“这位大人请留步。”

    说完,她快步走回房间,拿出了一件波斯的上等工艺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那种。

    “辛苦大人了,这便当做我给大人的一份见面礼。”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蝴蝶,却伸手推开了这份礼物:“我会与宋大人说,但他见你不见你,不是我能摆布的,还是那句话,候着。至于礼物不礼物,收了你的礼物,明日我便要下去乡里查丢牛的案子了。”

    看到他如此坚定决绝,蝴蝶心中不免有些悲切,坐在那抬起头看着别人从外头将门关了起来。

    当天晚上,宋北云终于也从洛阳赶了回来,左柔一听宋北云来了,立刻冲到他面前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刺杀你?”宋北云的脸当场就青了:“狗胆包天!”

    “不是啦。”左柔摆手道:“是刺杀蝴蝶小妹妹。”

    “嗯?”宋北云的表情逐渐开始缓和:“你跟那个波斯女人认识了?”

    “对啊,认识了。她在帮我查我娘的身世,还说我是什么圣女,还说只有圣女才知道他们教中的大秘密,最后还说如果我当了圣女,他们总教会来人抓我呢。”

    “让他来。”宋北云斜靠在椅子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敢来我地盘上抓人,别说是抓你左柔,就是抓村口的王寡妇,老子也得荡平了他的大马士革。”

    “你老惦记人家寡妇干啥嘛。”左柔笑着踢了他一下:“对了,我爹爹和福王爷到了,你知道么?”

    “知道啦。”宋北云从水盆中拿出脚一边擦拭一边说道:“王爷过来定居,过些日子王妃和侧妃还有那个脑子有病的赵橙也会来。你爹来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估计应该是来看你的。”

    “是来气我的差不多。”左柔哼道:“一来就给我甩脸子看。”

    宋北云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不管怎么样,作为晚辈绝对不可说长辈的坏话,即便是他们父女矛盾再深,那也是他们父女的事情。

    “对了,明天你要去见那个蝴蝶么?”

    “见她?”宋北云轻笑起来:“凭什么?她哪来的底气让我见她?”

    “她好看呀。”

    “无聊。”宋北云站起身来:“金铃儿去王爷那了吧?”

    “没,她去城外的女子学院授课去了,她现在可是那里的先生呢。”

    “行啊。”宋北云笑道:“看不出金铃儿小小年纪还有这能耐。”

    “不小啦,她今年都已是二十四岁了。”

    “俏俏他们呢?为什么我每次回来,家里要么就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么就是只有那么一两个?”

    “忙呗。红姨跟俏俏去了乡下采买年货去了,碧螺去万年县那边跟几个姐妹聚会了,屋里就剩下我跟巧云姐。”左柔眼珠子一转:“要不今日来一场双龙戏珠?”

    宋北云一张毛巾盖在了她脸上:“我要睡觉!”

    “不许睡,你给不给我面子?”

    “这种事能他妈说面子的?”宋北云愕然的看着左柔:“行了,乖……滚去自己睡觉,明天再说好吧。”

    “那行,我不折腾你。不过你明天答应我去见一面那个波斯妹子。”

    “你干什么啊,非让我见她干啥玩意。”

    “哟哟哟,现在说话口音都跟佛宝奴一个味了哦,姐姐不开心了。”

    “哎呀……好好好,你说让我干什么吧。”

    “姐姐呀,心中有一计!”

    “你?”宋北云愕然,伸手去摸了摸左柔的额头:“你有一计?”

782、七年11月26日 晴

    左柔有一计,但她就是不说,非要宋北云跟着她的安排走就行了。

    对于这种事,宋北云其实是想骂她一顿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几次计谋是成功的,在宋北云的记忆中这位大爷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计划得逞还是在她十八岁那年说她明天要去打村口那条对着她吼的那条狗。

    然后她就真的打了。

    现在,她居然说要计划跟那个波斯女人周旋一通,在宋北云现在得到的信息中,那娘们可是个顶级的特工。

    也许在战场上左柔还真的是个顶级选手,但在谍报场上,她真的不太够看。

    但既然她都发话了,那听她的安排就是了。只是答应她的条件是晚上不要骚扰自己,让自己好好的睡上一觉。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应左柔的要求早早的起床,然后左柔拉着他开始给他安排工作。

    “你啊,到了那之后,就说是给辽国皇后面子才来的,你懂我意思没?”

    宋北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蝴蝶小姐姐恐怕在知道左柔是左柔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跟自己的关系了。

    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的是……不愧是柔柔呀。

    “懂了没?”

    “懂啦懂啦。”宋北云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然后你就自由发挥,这些小事不用我教你吧?”

    看到宋北云闷声不语,左柔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连这点事都要我来教吧?”

    宋北云现在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在钓鱼,旁边突然来了一条狗,然后这条狗对他说,你钓鱼的技术很差,我来传授你几招。

    他是宋北云啊!内政不敢说多优秀,但外交和谍报战场至今为止没人能干的过他,号称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的大宋皇城司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产物。

    几乎所有别国情报机构来到长安都要跟他拜个山门,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开展有限活动。

    就这么一个人,现在正被按在椅子上教导怎样去哄骗一个女人,而教导他的人还是个对谍报战场一知半解的左柔。

    “你干脆告诉我,你最终目的是什么。”

    “拿到那个圣女宝藏!”左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如果上代圣女真的是我娘,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对吧。”

    “人家会同意么?”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而且这宝藏里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呢。”

    “一千多年的存货呢,能没有个东西?骗谁呢,肯定是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就连墙都是金的。”

    宋北云长叹一声,自古以来这样的传闻从来没有断绝过,从秦始皇宝藏一直到隋炀帝宝藏,每个王朝都会流传出一个宝藏的传闻,甚至未来也都是如此,什么反清复明大宝藏、大清国龙脉。

    而且更荒诞的是里头的东西还都是大同小异,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数不尽的大内秘宝等等,还都有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国。

    拜托……宝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用来复国的,正经的皇帝要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索性充了国库搞建设?富国的难度难道不比复国的难度低上很多?

    但没办法,这种明显带有强烈浪漫主义色彩的传闻古今中外都是一样招人觊觎,不管有没有,反正相信奇迹的人跟奇迹本身一样了不起嘛。

    所以面前这位宝藏女孩显然是动了歪心思了,再者说了左柔也有那种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毛病,所以现在她干的事自然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行吧。”宋北云也不想太过于打击她的信心:“我去就是了。”

    “小心一点。”

    左柔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突然腰中拿出左柔送给人家的配枪放在桌上:“这东西你不要随便给人,这是纪念款好吧。”

    “你把它弄回来了???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唉呀,换了一把。”宋北云摇头道:“这算咱俩的定情信物吧?你把这玩意随便给人?”

    “定情信物不是这玩意么?”左柔指着旁边摇篮里正挥舞着手在抓挂在上头的布娃娃的女儿:“是这个吧是这个吧!”

    “行行行,是这个……”

    宋北云起身抹了一把嘴:“走了,去帮你完成大业去了。”

    “好嘞,早去早回。晚了我可能要被我爹抓走。”

    “你就去陪陪她能咋!”

    而过了没多久,突然一群人敲开了蝴蝶儿的房门,进来之后二话不说的开始搜查她的屋子,根本就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将屋子里所有能够伤人的物件都给搜罗走了,包括昨天的那把手枪和厨房里的几把刀具,甚至连她袖子里的刺剑都没有被放过。

    这些东西被分门别类的放在院子中的桌子上,有最少五个人看着这些东西。

    蝴蝶并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知道,宋北云要来了。只有这个级别的人要来,安保措施才会做到这样严谨。

    她倒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被冒犯的,自己不配嘛,如果不是左柔,她连跟宋北云正面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每次只能依靠着所谓的“不期而遇”才能和“那个书生”聊上几句。

    而今天“那个书生”会以宋北云的身份出现,她心中其实是很是忐忑而激动。

    虽然隐私被冒犯,但相对比起来第一次的正面对话才是她真正所想要的。

    她将自己美美的打扮了一圈,穿上了最端正最美丽的民族服饰。

    很多人都以为波斯都是那种露着肚皮左右摇摆的骚货,那是因为干这一行的女人太多了,真正的波斯服饰其实真的很好看也真的很庄重,毕竟曾经也是诞生过无与伦比帝国的文明,它的审美绝对不会比任何其他文明更差。

    等她打扮一番之后,静静的坐在厅堂的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个人。

    门被敲响了两声,还没等到她开口就已经被推开,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入了堂前。

    蝴蝶忙不迭的跟上,接下来便是想要沏茶,但却被宋北云手底下的特务给阻拦了下来,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叶和茶壶,甚至连炉子和炭都是用的自己的。

    这一番操作将蝴蝶儿看得是目瞪口呆。

    “很奇怪么?”宋北云喝了一口茶:“奇怪我的怕死。”

    “不怪。”蝴蝶儿优雅的坐在一边笑着说:“以宋大人的身份,理应如此。只不过有个事情,为何宋大人在花园之中吃烧鸡时却与常人无异。”

    “宋北云是宋北云,宋北云也不是宋北云,他该是宋北云的时候他就是宋北云,如果他不想是宋北云时,他也可以不是宋北云。”宋北云说了一段绕口令:“没有人能一直端着架子,太累了。”

    蝴蝶儿沉默了片刻,仰起头来:“宋大人,我想……”

    “组织好语言,你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蝴蝶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脑子开始迅速运转了起来,她看向宋北云又看向了外头,深吸一口气,张口欲言。

    “为什么接近左柔。”

    “因为我想接近您。”蝴蝶抬起漂亮的绿眼睛死死盯着宋北云:“包括接近公主殿下也是如此,因为您。”

    “目的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

    蝴蝶儿有些慌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悬崖上踩钢索的人,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我……”

    蝴蝶儿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宋大人稍等片刻可否?”

    宋北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喝茶。蝴蝶儿起身来到了后院之中,天寒地冻但她全身上下却已经出了汗。

    那个人身上的恐怖压迫感让蝴蝶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她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个在花园吃烧鸡的书生不过只是不是宋北云的宋北云,而今日她看到的宋北云却是那个宋北云本云。

    她第一次感觉到所谓权力带来的绝对恐惧,那种并非掌握生死而是可以操控他人选择的权力,天然上位的压力,她羡慕极了也害怕极了。

    一贯喜欢抖机灵的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宋北云提出的这个既简单又困难的问题。

    只有一次机会表达诉求,而不是进行讨论,也就是说她和宋北云之间的差距已经让他们无法进行对等的讨论了。

    她在后院用冰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脸,洗掉了脸上的铅华,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进入了房间。

    进去时宋北云正在看她的战国策,她的脚步惊动了他,宋北云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冷静了一些?”

    “嗯……”

    蝴蝶重新坐了回来,忐忑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咬了咬嘴唇:“我……”

    “说吧。”

    “我圣教愿当大宋的狗。”

    宋北云嗯了一声,起身道:“等消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小院,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勾栏之中听小曲儿去了。

    而他走后,皇城司的大佬就来到了蝴蝶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道:“你该知道怎样跟左小姐谈论今天的内容对吧?”

    “知道……”蝴蝶的眼眶此刻已经红了:“替我转达对宋大人谢意。”

    “少弄点小动作,如果这是金陵,你死八百次了。”

    说完,所有关于宋北云的痕迹都从这个小院处,那些这些日子一直监视她的人也都撤离了。

    蝴蝶儿也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大哭了起来,而这也仅仅是她和宋北云的第一次交锋。

    不,根本不算交锋,她根本没有交锋的资格,只是像狗见到主人一样,表达了自己想要吃骨头的愿望,仅此而已。

    她输了,自诩聪明和自命不凡终究抵不住天下无双,她轻轻依靠在床头,哭得如同被噩梦吓坏的孩子。

    “原来这便是夜天子……”

    蝴蝶儿哭够了,用冷水敷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她这次被吓的够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安那么多的异族却都是安安稳稳、老老实实。

    还色诱……刚才蝴蝶儿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人家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堆烂肉没有区别跟外头那些见到她胳膊都能梆硬的狗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来日方长……想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想着想着却是笑出了声音。自己这几斤几两怎样跟人家来日方长,人家是可是驾驭着大宋这头巨兽的人,而自己不过就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女子。

    现在她终究是发现了,所有的小心思在这样绝对的威势面前,就如阳光下的影子,而人家却是那正午的光。

    “做大宋的狗……”

    蝴蝶翻过身去,抱着枕头又一次哭出了声音。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骨子里充满着骄傲的她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但即便是说了却也并没有感觉到羞辱,反倒是有一种如卸重负的理所当然,想要圣教存在就理所当然要当大宋的狗。

    她心里头烦闷,再也坐不住了。从屋中出来,重新画上了妆容,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她之前跟宋北云相遇的那个花园之中。

    再次坐在这里,想着那个嬉笑怒骂的人,再回想今日的那个如同天威的人,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仿佛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在此地?”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发现正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个东洋之花紫式部,她手中捧着一卷书正要去什么地方。

    “心情不好,出来透透气。阿部小姐要去哪里?”

    “唔,去参加诗文研习会,一起来否?”

    “我……”蝴蝶沉默了片刻:“我不懂……”

    “没事情,大把人都不懂,懂与不懂和参加不参加,这其中并无冲突。”紫式部说道:“刚巧,今日探讨的是宋晏诗词选。”

    “宋晏是谁?”

    “宋北云和晏殊,宋北云你认识吧?晏殊是大宋最年轻的宰相,两人都是诗文经验。”紫式部侃侃而谈:“虽然我不喜欢宋北云这个人,但他的诗词、文章却真的是无可挑剔。”

    “他……”

    “若是没兴趣便算了。”紫式部再次启程:“毕竟不是谁都能明白那种惊艳之才。”

    “稍等,阿部小姐,我随你一起去。”

今日休息

    肩膀疼的很,想想既然今天是一号了,索性就休息一天,到底是十九岁的人,终究不如十七岁时候硬朗了。

783、七年11月27日 雨 胡小姐以泪洗面

    蝴蝶现在经历的事情比她被按在客厅桌子上给办了还要难过。

    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忽略,但尊严上的践踏却让人意难平。今天蝴蝶小姐就被狠狠的践踏了一把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尊严。

    圣教是狗也只能是狗,只是这一条就让这个胸怀远大志向的女子悲苦万分。

    但伤痛归伤痛,恨却是怎样也恨不起来,因为那可是大宋的狗。

    而除了尊严被践踏之外,其实蝴蝶儿的骄傲也彻底的被碾碎了,她一度以为只要凭借自己的魅力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论什么样的男人都能手到擒来。

    但这一次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是错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任何一丁点好色的迹象,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些清晰的暗示,而没有做出回应的原因,无非就是他根本就看不上这一副上好的皮囊。

    “你虽然看似汉话说的好,但其实你还只是个门外汉。”紫式部笑着对蝴蝶说道:“就像刚才你叫我阿部小姐,这是不对的。因为部只是我的一个名,你不能用名来称呼我,而是需要称呼我为紫小姐或者是藤原小姐。”

    蝴蝶斜眼看了看她,眼神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一样,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

    紫式部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她好奇的问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倒也说不上心事吧。”

    蝴蝶轻叹一声,绿色眸子中闪出的忧郁让在场不少偷看她的男子的心都跟着这一声叹息醉了个通透。

    太美了,她真的太美了。一颦一笑之间的美丽都足够让人心旌摇荡,甚至眼底的那一抹忧伤也足够让人心驰神往。

    “他们都在看你呢。”紫式部一边优雅的点上熏香,一边笑着对蝴蝶说道:“你也许就是他们眼中最美丽的女人吧。”

    “我?”蝴蝶没好气的嗤笑道:“我又能算什么呢。”

    紫式部很诧异的看向蝴蝶,她见过很多人也琢磨过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出了蝴蝶现在的姿态就是典型的自暴自弃,她一定是被人伤害了,而从刚才在外头遇到她时,她的眼眶都是红的来推断,她应该是被男人伤害到了。

    天呐!

    紫式部心中无异于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样的女人居然会被男人伤害到自暴自弃的程度?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这样的能耐呢?虽不说绝对,就在这个诗文研习会里看来,只要她愿意,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是愿意当她的小狗狗的。

    也许八卦就是女人的天性吧,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紫式部也不能例外,她眼睛转了几圈之后,便是打算开始将心底的疑问盘出来。

    而就在此时,宋北云早已经回到了衙门之中,他面前坐着不少政商两界的大佬,而宋北云则站在一块黑板前用教鞭啪啪的拍着桌子。

    “接下来,我们要给你们开启一个新的概念。”说完,宋北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五个字——沉默的多数。

    “徐立。”宋北云抬起头喊了一声:“曾经你做过一次最失败的买卖是什么?”

    徐立在下头转着笔,听到宋北云的声音他抬起头说道:“是顺德元年于辽国开办一家工厂生产各类日用器具,从肥皂到碗筷。”

    “那你又是为何失败的呢?”

    徐立点了点头,起身说道:“工厂开办之初,一切都很顺利。但这时有人提出工厂的产品有些问题,于是我们便不断的改进,接着便发现越改销量却越差,许多原本的客人都逐渐开始断了线。我那大掌柜一度以为是产品上出了问题,后头就不断找人来排查,可我们都发现我们所有的改进都是根据客人提出的方案来进行的。”

    宋北云笑道:“那为何会生意越来越差呢?”

    徐立露出一抹笑容,他双手撑在桌上,好似在聊别人家的产业一般侃侃而谈:“之前工厂和作坊那边都只是不断的改进产品,但逐渐却从红红火火变得入不敷出。我们便寻到了金陵去了,当时宋大人正在金陵,他让我去找金陵的数学院。”

    他说完,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继续说道:“数学院给出的答案便是样本不足。我自然不懂这些的,但后头数学院给出解释之后,我们才明白这症结所在。”

    他们的双簧显然是调动了在场各位大佬的兴趣,所有人都开始专心致志的听了起来。

    “归根结底,正是因为我们听了那些客人的意见。”徐立肯定的说道:“我们按照他们所希冀的那般对产品进行了改进,但正是因此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喜好,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宋北云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用教鞭点了点之前写下的五个字:“这便是沉默的多数。”

    有些聪明人已经豁然开朗,但有些人却还是不明所以,宋北云自然也就开始解释了起来。

    “由古至今,不论为官还是为政,从来都不可闭门造车,要听取意见。但这里却有个有趣的现象,诸位一定遇到过。”宋北云指着长安监备匡玉生说道:“就以长安监备之职说起,他一定听到过一些让人觉得奇怪的民柬,注入长安应提高关税、亦或是长安不应特立独行开展理工科试。”

    玉生点了点头:“特别是开展理工科试这一条,收到的最多,他们在进柬之书上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我时常甚至以为长安试行的法子是错的,因为长安所有的新政都被他们说的一文不值。”

    宋北云哈哈一笑,继续对旁边一个冯家来这里当分家的家长说道:“冯先生,你们做生意时也遇到过不少这类的事情吧?”

    那冯家分家的家长轻轻点头道:“冯家之前倒是也有过类似的,便是当时我们做丝绸买卖时,有那客人天天指摘,总是摆出指点之姿,甚至还能说出诸如若是不将这绸缎改成如何如何便不再购买之言,我们改了但他们却也未见买了多少却还伤了之前的老客。”

    “对对对。”

    下头一片的附和之声,而宋北云看到这里便笑着说道:“其实天底下的事都是大同小异,往往见到那些闹得最凶最响者并非是能够决定乾坤之人,反倒是那些从来默默不语之人才是需要考虑的。数学院之中说样本不足也就是这个道理,那三五个喊得最凶者,根本就不能够用来当参考。而这便是就今日要讲的内容。”

    没办法,宋北云亲自下场给这帮人讲经济学不为其他,而是这帮人之中已经有不少的经济模式已经不能再适应越来越快的长安模式了。

    除了商人,许多官员也是如此,他们自然是知道这兼听则明的道理,但无奈很多时候少数者的吵闹声太大,让人不自觉的会忽略多数者。

    而一旦开始忽略多数者,那么就代表离失败不远了。商业还好,只要有本钱至少还能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可为官的人可没有谁能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学习是必须的,而究竟谁来教学最合适,自然就是宋北云了。

    经济学和社会学是能够极大提高人眼界和学识边界的学科,他们会总结和归纳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知其然然后知其所以然,以解惑之。

    一趟大课结束之后,宋北云与几位同僚正在往外走,而恰好这时,外头几个巨商也还没走,他们见到宋北云出来便齐齐拱手道:“宋大人、匡大人、陈大人、孙大人,我们这正打算去哪寻觅个吃食,若是几位大人不嫌弃,倒不如一起搭把筷子吃顿便饭?”

    宋北云摆手,而其他人也都纷纷摆手。

    那陈大人笑道:“衙门中有规矩,我们几人可不好接受邀请馈赠,多谢几位的好意了。”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徐立背着手笑道:“城中不是有叫十文找的食堂么?今日我们便去那里瞧瞧。”

    十文找,这个名字也挺有趣,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挺好奇这九文钱一顿饭的地方,到底能是吃些什么。于是也便算是一拍即合,一众大佬决定各自掏腰包前往这个九文钱的食堂。

    这个食堂规模还是很大的,即便是寒冬之日,每每到饭点时这里里里外外都会装满了人,屋里装不下就来到外头的棚子里吃,花上九文钱吃上一顿热饭已经成为了城中做工人的不二之选。

    宋北云他们来的时间还挺早,外头的人还并不多,这几人便直接走了进去。

    里头有个小厮,态度么就不怎么样,见到人也懒得打招呼,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有问有搭罢了,不过宋北云也不介意,只是径直走到那菜台子前观察了起来。

    这个台子后头就是厨房,里头有四五个大师傅正在辛勤工作,锅碗瓢盆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饭菜香味阵阵袭来。

    而那台子此刻已经摆上了十几个大盆,大盆之中都装着有各式菜肴,大部分都是些简单的东西,水发的豆芽、豆腐、肉皮子炖煮的白菜和一些便宜的东西。

    “几位,怎么说?”负责看管饭菜的是这里老板的侄子,倒也算是机灵,一见宋北云等人便知道这些人恐怕不是等闲之人:“是过来转转啊?还是吃饭?”

    “吃饭。”宋北云环顾四周:“还有别的吃食?”

    “有有有,您往前头走一些,还有面条和饼子、馍馍和粉子。”

    “都是九文钱?”

    “对啊,都是九文钱。”那小子点头道:“这边的菜,九文钱三个菜,随便选。那边一个馄饨一个馍馍也是九文,要么您也可以煮上一大碗米粉,也是九文。”

    带着人绕了一圈,宋北云决定今天还是吃饭的好,于是便排出了九文钱来。

    “大爷,不好意思。我这边不收钱,您去那前头找到我那妹子,将钱给了她,她便会给您一个大碗,凭那个碗来打饭菜。”

    “还得这么麻烦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了,等到了饭点时,我这地方忙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若是在这收钱,怕不是我们这馆子没几日便是要倒了。”

    他说的有趣,在场的众多大佬也便是心领神会,纷纷去到了前头花钱买了碗筷来。

    九文钱,三勺子菜加上一勺子菜汤,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荤腥,比如那些个边角碎料弄出的杂碎汤,什么猪肠、猪肚被处理好之后下在锅中反复炖,最后便会出一锅浓汤,里头有前十几年时还贵如黄金的胡椒

    端着木头碗坐在角落之中,宋北云率先吃了一口,不过吃完之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这东西怎么形容吧,能吃饱是的确能吃饱,但味道是真的一眼难尽,不难吃但也绝对不算好吃。

    这可不是宋北云一个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帮在这吃晚饭的大佬们都发现了这个事情,但许多人看到宋北云、匡玉生都坐在那大口吃着,他们自然不可能将饭菜倒了。

    就这样,他们终于将晚高峰给等来了,甚至就连宋北云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食堂居然会在一瞬间涌了这么许多的人进来。

    这些人显然是刚劳动结束之后的人,一身的疲惫满面的烟火,每个人都吃的是狼吞虎咽,仿佛在吃什么无上美味一般。

    宋北云放下筷子,看着隔壁一桌上正在划拉一碗配着咸菜的白面,面前还摆着两个大馍馍。

    那人年纪不大,大概也就与宋北云相当,但他却近乎用吞的将食物一扫而空,发出的动静如同猪狗一般嘈杂。

    宋北云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吃空的碗,起身便朝外头走了出去。

    他走了,其余之人自然就如获至宝一般的跟随着离开了,这一路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摩肩擦踵,这人就多成了这副样子。

    “北云在想些什么呢?”

    玉生到底是哥哥,知道现在的宋北云脑子里在想事情,于是便上前询问了起来。

    “我在想,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如此火爆。”他仰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外头的幡,然后又看了看玉生:“是这处如此,还是每处如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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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