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8、七年2月21日 雨
作为一个整日徘徊在女人之间游走并以此为生的人,他才不介意什么对方的态度冰冷,只因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子,只要自己不要脸、不计较,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就他的经验来说,越是刚开始看上去冰冷的女人,到后面就越痴缠就越沉迷,反倒是那种一开始欢欣鼓舞、跃跃欲试的女子,只要新鲜劲一过反倒是最会翻脸不认人。
佛宝奴往前走,他便走在旁边,不管佛宝奴搭理不搭理他,只要遇到佛宝奴稍微留意的物件,他便会在旁边小声讲解着来历和典故。
从秦淮河说到夫子庙,从贡院说到木雕,话虽多但却并不喧宾夺主,就像个导游一般在介绍者,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也都是信手拈来。
说实话,这种人不讨厌的,佛宝奴虽然不愿意跟他说话,更不可能从他手上接东西,但却还是会很耐心的听完他的介绍,比如那些秦淮河上的故事,花魁们的血泪、贫贱时的爱情,倒还真的是有几番意思的。
这一点他比宋北云强,宋北云的孤高是很可怕的,那厮从不愿意去打听什么民间趣闻,更不会给她细心的解释什么风土人情,虽然佛宝奴也不会问,但从对那家伙的了解来看,即便是问了,他恐怕也只是会找个人来解释。
“此处便是三娘泉。”
方之唯指着一处看似不起眼的井,小声介绍道:“据说早些年金陵城内有这么一桩事,那时大宋之都还在汴梁城,此处有户陈姓人家,家中有个女儿年方二八,生的是貌美如花。但那户人家夫妇二人皆嗜赌成性,有一日输得没了法子,便将女儿典当于人。殊不知那陈三娘早已与同乡少年有了情愫,少年进京赶考,却不知道心爱之人遭了凌辱,等功成名就回乡之时却发现三娘已投井自尽,他心中悔恨,便在三娘投井之地种下了一颗大槐树,后此地便成了有名的三娘泉,据说有情人在七月初七井中投下一枚铜钱,便能与情郎厮守一生。”
佛宝奴看着面前的槐树和树旁石碑上的三娘泉,表情不屑,转身就往前走。
“姑娘不试试么?据说还是挺灵验的。”
佛宝奴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这方之唯,戏谑的问道:“我为何要靠一个投井自尽的傻女人保佑?她配吗?”
一句话将方之唯给噎得一滞,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原本他以为面前这女子要么会想到从前而感怀,要么会被那动人的故事给感化,却是没想到她张开嘴便是一句“她配吗”。
这让人如何回答?
“姑娘倒是巾帼不让须眉。”方之唯干巴巴的恭维道:“是小生……小生……”
“赏。”佛宝奴懒得看他尴尬,只是伸手一挥,旁边的女官立刻上前掏出十贯的官钞递给方之唯。
“啊……这……”方之唯人都傻了,这还没开始骗呢,咋就给上钱了?
拿着钱,他那小弟连忙上前观摩:“哇哦!这娘子好有钱!上来便是十贯啊。”
方之唯这时也清醒了过来,看到前方的佛宝奴已经走远,他也顾不得细想,便连忙追了过去。
他继续当他的导游在给佛宝奴介绍着这里的风土人情、民间故事和风味小吃,但心中却越来越虚,因为他开始发现面前这位姐姐跟别家的不同了。
气场真的太强了,面对别家的女子时,他总会想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但面对这姐姐,他感觉自己在给上级官员汇报工作。
当有的地方人家不满意,只要眉头一皱,他就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就是那种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来。
特别是说到什么灵验、保佑亦或是邪门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屑……
不屑懂么?比如南京城最有名的凶宅,往常方之唯在这个地方无往不利,那些姑娘听到那恐怖的故事即便是再矜持也会面露出惊恐。
但这姐姐听到什么灭门惨案、人肉包子和什么鬼怪作乱时,脸上居然是不屑,甚至敢踏入阴森的凶宅之中溜达一圈。
这种姿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方之唯心中可不止是感叹,简直就是惊叹。
那些常用的话术根本无法打动面前这个女子,甜言蜜语说了、才华横溢展示了,但却没有任何用处……
唯独把她逗笑的事却是在背诵宋北云诗集时,但这种时候怎么能笑啊?难道不应该是感动吗?别人家的女子在听到那些缠绵悱恻的诗时,无一不是满心感触的望向天际,亦或是轻柔叹息。
“这诗是那个宋北云写的?”
“是啊,我大宋一等一的才子,诗文双绝。”
佛宝奴再次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宋北云什么能耐她还能不知道?那些仿冒的粗制滥造的诗文,只能说是临摹了他的形却没有里头的魂。
因为宋北云从来不会写情诗,他写的词从来都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从来都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怎会写这种明月、美人、柔甜似水的矫情。
“行了,退下吧。”
佛宝奴一挥手:“赏。”
女官再次上前给了方之唯十贯钱,然后跟着佛宝奴转过头钻入了路边的一辆马车。
马车滚滚向前,方之唯被留在了原地愣愣发呆,而他那小弟凑了上来:“哥!咱们发财了!”
是啊,发财了。一晚上人家姐姐说了八次赏,自己就得了八十贯的赏钱,这是等闲人家两年都赚不到的钱,但在那姐姐面前就像是给路边的阿猫阿狗喂上一块骨头似的轻而易举。
这种反差让他透着一股子难以描述的难受,非常非常难受的那种,但光是难受还是轻的,最关键的是那种小心翼翼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都注意言辞,别说开一些带颜色的玩笑了,便遣词造句都仔细思考,让他恍惚回到了当年进考场的时候。
“明日咱们还能再见到她么?”小弟上前问道:“多来几次咱们就能金盆洗手了。”
“不……”方之唯用力摇头:“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而佛宝奴在回到住处之后,来到了宋北云那边,看到小宋正在啃着鸡爪子泡脚,她眉头一挑:“回来了呀?”
“嗯,玩的还开心?”小宋把面前的鸡爪往她面前推了推:“味道不错,我晚上卤的。”
“你卤的啊?”佛宝奴凑过去:“喂我。”
宋北云给她喂了一个鸡爪子,然后笑道:“明天打算去哪里玩?”
“明日啊,打算去新城转转,看看你这边的新城怎样。”
宋北云点了点头:“我可能没空,你又的自己去了。”
“我找到向导了。”佛宝奴笑着说道:“那个小泼皮还挺好使唤的。”
“也行,那种地头蛇都挺好使唤。”
佛宝奴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宋北云听来,他一听就知道那个泼皮的目的,估计佛宝奴也知道,但不是宋北云看不起他,就他那个层次,佛宝奴这样的人他吃不住的,甚至都不用佛宝奴说什么,光那个气场就已经不是那等人能吃得消的。
上位者是自带光环的,即便是赵性那种癞皮狗一般的人,只要他不笑,往那一坐就已经足够让大部分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佛宝奴在气场上远胜于赵性,一个能挥舞斩马刀嗷嗷把草原勇士追过阴山的人,很多事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抱抱……”佛宝奴突然张开手:“要抱抱。”
“是不是病了?”宋北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突然撒什么娇。”
“今天走累了……”
“行吧,抱抱,抱抱。”宋北云张开手轻轻抱着佛宝奴:“陛下回去之后记得迁都到洛阳。”
“知道啦,不用三番五次提醒。”
宋北云点头,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陛下累了,那要不要我帮陛下洗澡呀?”
“嗯……要!抱我去。”
第二天一早,正在破败屋中做饭的方之唯突然被敲门声惊醒,他好奇的打开门想看看是谁来找他,却是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昨日那个“丫鬟”。
“小姐让你过去。”
女官的语气生硬且阴冷,吓得方之唯一哆嗦。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不了,请转告小姐,小生今日有事……我……”
“少废话。”女官眉头一皱,拎着他的领口:“让你过去便过去,哪由得你罗嗦!”
方之唯挣扎了一番,却没想到这丫鬟的力气居然如此之大,在她面前自己都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根本就是那只鸡呀!
被抓上马车的方之唯求饶道:“姑奶奶,我真的不想去了……我炉子上还炖着汤呢。”
女官半闭着眼睛根本不跟他废话半句,那可是圣旨,圣旨是他一个庶民说不去就不去的?能由得他?
来到城外的十里亭处,方之唯被放了下来,抬头就看到一辆更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女官拽着他走上前:“小姐,人带来了。”
“嗯。”马车里传来一声动静:“走吧。”
729、七年2月21日 晴
大年初三,紫金宫。
作为新皇宫的第一次投入使用,赵性显得相当亢奋,哪怕只是一部分功能区域开放,但他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在这里召开第一次青龙苑扩大会议。
这一次的会议主要是为了吸纳更多青龙苑的组织成员,而这一次则主要面向民间。
这次受邀而来的人一部分是与宋北云相熟的进步青年,一部分是在科学技术岗位突出的青年,还有一部分是社会上一些比较有思想和能力的年轻人。
他们会在紫金宫上接受赵性的召见,并且讨论未来国家的思想导向和针对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案。
“你放松点。”宋北云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次会议相对比较轻松,我们主要讨论一下扩大青龙苑的组织范围,吸纳更多的人加入。你这一副尿尿都劈叉的样,谁愿意跟你一起干啊。”
赵性在旁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除了第一天登基的时候这么紧张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爱谁谁的姿态,但今天不一样了。
虽然宋北云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赵性知道今日之会议将要决定未来一百年中国之发展并且要逐步完善现行的虚君制度。从虚君实相逐步转变为虚君实政。
在三国志当众,曹操和诸葛都是这样的,但他们都出现了偏差,就是两人都没有考虑到死后的该怎样继续政策。
如今,青龙苑的扩大会议,明确的要将这一条进行到底,怎样将皇权和压迫了人民数千年的特权关进笼子之中。
“我从来没有想过。”赵性吸了吸鼻子:“有朝一日王权会终结在我的手中,忐忑有激荡。”
“你想的美。”宋北云啐了他一口:“革除王权的前提条件是国家大乱,积弱贫困。如果在盛世贸然这么干会出乱子,我们现在是讨论未来怎么将王权关进去。究竟是王权与政权并存还是替换掉其核心内容进而随着时代一起更迭,这都是试探性的尝试,你还想罢工?门儿也没有!”
古往今来甚至未来,天底下可能都没有一个人像赵性这样不想要当皇帝,这厮倒也是个长情的人,他的终极梦想始终是带着几个狗腿子四处招摇调戏妇女。
而当皇帝对他来说,似乎也就真的是个业余爱好,一个凭兴趣而当皇帝的人。
“再者说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现在的天下真的是你的天下么?”宋北云拍了拍赵性:“我们打了官僚、我们打了世家、我们打了军阀,但还有一个东西你没有动呢。”
“乡贤!”
赵性提到这个的时候紧锁眉头,这才是真正积压在国家、民众身上的一颗巨大的毒瘤。
法令不下乡的情况始终存在,乡民之间的斗争也好、执行制度也好,他们从来不会去问官府也不会去找官员而会去寻求当地的乡绅长老主持公道,乡贤之命大于朝廷之命。
想要割掉这块毒瘤,大宋必须经过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宋北云之前一直说的牺牲,真正的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
“保证城市发展,革除农村陋习,我们需要的是思想和肌肉的双重力量。”宋北云转头看向赵性:“想要在国家不崩溃的前提下将乡贤的管控力完全剿灭,这个难度不亚于你挥师多瑙河。”
“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知道有一个法子,但是那个法子很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干。”宋北云摇头道:“那会是一场浩劫,杀敌一千自损九百八十五。”
“那如果不这般的话,该是如何?”
“这不,准备讨论了。”
随着时间的临近,宫门打开。外头的二十几个青年人随着内侍官的指引走入皇宫之中。
这些人无一不是经过重重考验、无一不是经过层层筛选,看着那精气神都跟常见的人不一样,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充满愤怒的眼神,还有昂首阔步的姿态,绝对都是精英之才。
这其中有跟宋北云在报纸上对骂的人,也有为了受灾百姓慷慨请愿者,还有对现在状态不满并在不满的基础上奋发而为者。
走入大殿之后,他们看到的是一张盖着蓝布的大桌子,周围摆着很多椅子,每个座位之前都有一份章程,而最前端坐着的赫然就是大宋皇帝赵性,而在他旁边跟他攀谈的应该就是宋北云了。
“欢迎啊。”宋北云见到人都来了:“诸位都不用客气,大家自己找位置坐吧。”
走来的人面面相觑,很多人其实在看到皇帝和宋北云时,其实是认为自己来了鸿门宴的,甚至以为这是宋北云故意把他们弄来瓮中捉鳖。
但没想到的是看到的是如此离奇的一幕,这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赵性也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今天嘛,没有皇帝也没有臣子,我请诸位青年才俊来到此地,不过就是想与诸位探讨一下未来的大宋、未来的中国该何去何从。”
宋北云笑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吩咐内侍端来茶水分发了下去,然后自己首先开口:“大家先互相介绍一下。宋北云,庐州人士,二十五岁。”
“赵性,汴梁人氏,二十八岁。”赵性指着自己介绍道:“诸位都认识吧?”
说完屋子里的人都纷纷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不少。
“丁康,杭州人,二十四岁。”
“孙逸丞,汝州人士,二十九岁。”
“王则招,广州人,三十四岁。看来我是最老的了。”
……
介绍一圈下来,这些人天南地北哪里的人都有,川渝巴蜀、极北苦寒、岭南烟瘴,无一不涵盖其中。
这些人之中有贫民出身、有军阀出身、有乡贤出身、有书香门第也有军旅之家,总之就是各个阶级各个层次都涵盖了。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狂热的挚爱着这个国家,就是那种一旦大宋国门被人敲破,他们会在城门口血溅七步殉葬与此的人。
“我知道你。”宋北云指着一个个子瘦小的年轻人:“林尚青,飞花令的作者,可是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屋中的人再次爆发出笑声,那小个子林尚青则摸着后脑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今日不是报仇的时候,等我闲下来的,看我不好好的骂你一通。”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呢,作为这次会议的主持人,现在先给大家介绍一次会议的流程。首先,诸位面前都有一份章程,都拿起来阅读吧。若有理念不合者,可以随时离开,绝不强求。”
会场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开始阅读起那份章程来,上头的内容乍一看并没有什么,但细细读来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热血翻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阅读着上头的内容,屋中也只剩下了翻阅纸张所发出的脆响。
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他们能认同么?”
“能。”宋北云压低声音道:“这些人都是有反骨的,每一个都是将帅执宰之才,只是缺的一份引导。”
时间过的很慢,赵性有些百无聊赖,而宋北云此刻的耐心显得特别好,他只是双手抱臂静静等待,因为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是要把这份章程看上两遍以上的。
章程中的内容需要他们细细品味、细细咀嚼,即便是宋北云这个撰写人,前前后后也写了三十遍,修改了上百遍。而这还并非是最终定稿,以后还是需要相应删节增添。
赵性早就看过了,他现在就是看在章程的第一页那三个至高发愣,这里没有一定点皇权的事,全篇都是国家、人民和未来。
这让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求一道长生的欲望,想去看看未来之中国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家都好了吧?”
宋北云看到大部分人都合上了章程,他站起身来:“若是看完了,现在是提问环节。官家与我会尽可能的回答诸位,若是我们回答不了的,将会拿出来进行探讨。”
既然人家都说了放开了来,这帮充满了纯真而质朴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年轻人自然也就不客气了。
问题就如潮水一般的扑向了宋北云与赵性,他们两个人将能够解答的问题都回答了,然后将不能回答的问题都记录在了本子上。
而这里大部分的问题其实都可以归类在宋北云之前提出的三大问其中。
即:为什么要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怎样缔造一个这样的国家和在这个过程中该干什么?
当然,也有不少人问了一个问题——皇帝怎么办?
这些问题能解答的都解答了,不能解答的则进入了下面一个环节,而对于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宋北云则提出了一个反问。
“诸位认为当下大宋乃至中国,最根深蒂固的顽疾是什么?”
有人回答贪污腐败、有人回答政务拖沓、有人回答思想冗杂,却只有一个人回答到了宋北云希望的那个点上。
“当今之华夏顽疾,便在法不下乡。法理不下乡,百姓皆愚昧,愚昧者不可成事。”
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则招兄,继续说下去。”
730、七年2月25日 晴
一整天的会议,从白天到黑夜。每个人都得到了发言的机会,而宋北云并不需要抨击,他需要的是有人能提出解决方案,这些人恰好都在奋力的提出解决方案。
有些方案被驳斥了,他们也并不气馁,整理好笔记,回去当做是学问来做。
而提出乡贤问题的王则招,恰好他正是出身于乡贤家庭之中,其父是岭南乡中领袖。他曾亲眼目睹乡间私斗如征战,而有些乡县之中甚至于将朝廷法度视为无物,即便是县太爷在他们面前都说不上话,想要政绩必须乖乖跟这些乡贤长老合作。
“纵观长久,我认为乡中恶治必清理之,纵观未来之中国,没有乡贤误法尤其重要。”
“王兄,你这是背叛啊。”宋北云转身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米酒:“你原本可以成为那乱法的乡贤。”
三四十岁的王则招接过米酒道了一声谢,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坐在那吃饭的赵性:“官家,何为叛。”
“不忠咯。”
“国与家,谁轻谁重?”
赵性连头都没抬:“天底下哪有这种比较的,国与家当然都重,国便是家,家便是国。国中有千千万万的家,万千的家汇聚成之国。”
赵性一番车轱辘话整个把这位三十四岁的大哥给整蒙了,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官家,我不认为我是背叛。”
“当然不是。”赵性放下碗看着他:“伟大者之所以伟大,便是在是非面前能够清楚明白自己所需所求。再说了,你说的是乡贤有问题又不是你父亲有问题,你父亲是乡贤不假,但并非乡贤就是你父亲。”
宋北云侧过头愕然的看向赵性,这厮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种话了?神奇的很。
“现在读书也卡在了乡贤们的身上。”王则招说道:“其实大部分乡贤是不许孩童读书的,虽然江浙一带天子脚下还好说,可若是去了偏远之地,诸如岭南。那便是另外一幅样子了。”
宋北云沉默不语,他真的是不太愿意把终极绝招放出来,那毁天灭地的一招虽然足够摧毁乡贤的统治力,但大宋也会错过这黄金十年。
可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先系统的进行学习再去执行变法。
“我们还有时间。”赵性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宋北云,然后对王则招说:“如今大宋有了你们,明日可期。”
“谢官家抬爱。”
又聊了一会儿,赵性便让王则招去休息了,而他坐在上书房中喝了口汤跟宋北云两人相顾无言。
“行了,你别太犯难。你又不是神仙,再说了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赵性如此安慰道:“你我完成不了大业,不是还有子孙么,子孙还有子孙,泱泱华夏是死不绝的。终有朝一日能完成你我夙愿。”
宋北云撑着膝盖,长叹一声:“好难啊。”
“你啊,真的是想太多。这种事还用我来劝你?操之过急使不得,你啊就老老实实去把我大宋乃至大中华的脊梁给撑起来,免得叫外族给糟蹋了,剩下的咱们徐徐图之,若是等到脊梁硬了的那一天,若是还没有法子。”赵性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朕就与你掀了这天下的摊子!”
“好。”
散场之后,宋北云在新城的街上晃荡着,这里还没有完全开发,所以并没有老城的繁华。
但就在这时,后头一辆马车踢踢踏踏的在他身边减了速,宋北云侧过头一瞧,发现佛宝奴正趴在马车的窗口看着他。
“怎的了,蔫了吧唧的。”佛宝奴问道:“小哥,要不要本姑娘捎你一程呀?”
宋北云纵身一跳便跳上了马车,一撩帘子就钻了进去,靠在那里叹了口气:“今天玩的可开心?你那个导游呢?”
“哈哈哈,今日把那小子吓坏了。见到我便磕头让我放了他,我看他可怜,便让他滚了。”佛宝奴摇头道:“男人没几个有种的。”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坐好,我躺一会儿。”
佛宝奴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却还是让宋北云躺在了她腿上。
“你摸我头的时候不要像摸狗。”
“怎的了,今日情绪不高。”
宋北云躺在那里将今天的事情跟佛宝奴这么一讲,这乡贤之事可不是宋国专属,这是大中华地区的通病,佛宝奴也为这件事愁的不行。
原本还是一个人愁,现在倒是好了,成两个人一块坐在那发愁了。
“不想了!烦死了!!!”
“你发什么脾气嘛。”宋北云看了她一眼:“真的是月亮不圆你都要生气呗。”
“我跟你讲,我这个月月事没来,你做好准备。”
“要女儿。”宋北云转了个身抱住佛宝奴的腰:“陛下味真香……”
其实佛宝奴还真的挺想再生一个女儿,因为月事还没来,她晚上高兴了一晚上,但谁曾想第二天一早,它来了……
为了这件事她又跟宋北云发了一通脾气……
而接下来的几日,他们也没什么独处的时间了,佛宝奴那边要正式开是洽谈了,其中还有和亲的事情。宋北云也要忙上忙下的张罗关于青龙苑之后的工作安排,毕竟这一次离开,他最少会有五年不再出现。
这五年内,他要在海州开辟出一条通往美洲的海路,还要打磨利刃,研发科技。
这里的工作都会交给赵性来执行,希望赵性不会让人失望……
大年初五时,大宋三省发布关于宋北云案件的侦办事宜,关于他的十八项控诉中只有三项成立,而相应的惩罚措施也在随后公布了出来。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头衔被取消,看上去是一撸到底,但太子少保之职却得以留存。
而且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为下克上之罪,他被贬为宋辽交流使,负责出使辽国,并兼任送婚使,送宋国公主殿下前往辽国和亲。
对这种事,绝大部分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宋辽之间通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辽国的公主嫁了不少过来,宋国的公主也嫁了不少过去,生意罢了。
佛宝奴那边也没闲着,她与赵性一起看了春祭,然后共同为宋辽友谊学院剪彩奠基,而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就是个政治交易的学校,最后会成为顶级学府之一,与西北联合大学各自称霸南北。
等一切办完了,年也快过完了。
宋北云最后陪着“公主殿下”踏上了前往辽国的车队,佛宝奴在三天后也出发了。
而就在他们出发的第五日,左柔在国公府诞下一名女婴,根据宋北云留下的信起名为宋寰辰。
这个名字左柔极喜欢,一开始她以为宋北云会给女儿起名茶叶蛋并偷偷哭了好几次。
但当看到宋寰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女儿在他心中是个什么地位了。
因为宋北云没办法陪伴左柔生产,他给左柔写了一万多字的信,信中把大小事务巨细无遗的安排了个清楚,字里行间都是愧疚。
但对这件事,即便是左国公也没有过多责怪,因为男人终究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而且自从左柔生了女儿之后,升级当外公的定国公高兴的在街上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不知道的只是以为他在庆祝女儿当皇后。
“我跟你讲,亏了是女儿。”左柔身体好,恢复快,没出月子就已经活蹦乱跳了:“要是儿子,你猜猜他得叫什么?”
她对跪在床边逗弄外甥女的左芳说:“亏了是个女儿喔。”
“叫什么?”左芳将母亲留给他的玉佩挂在了襁褓外:“你那块玉佩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把舅舅的给她了。”
左柔翘着二郎腿喝着肘子黄豆汤,听到左芳的话后叹气道:“男孩子就叫咸蛋。宋咸蛋。”
左芳回过头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姐姐:“姐夫对儿子如此恶意吗?”
“你以为呢。”左柔抖着脚笑道:“幸亏是个女儿哦。”
“唉……说起姐夫,他真的是个汉子。为了你居然能到辽国去当人质。”左芳叹气道:“要我,我可做不到。”
“巧云去当皇后了,那你说我能不能直接回长安?”
“姐姐!你懂事一些!”左芳加重语气道:“你就莫要给爹爹给姐夫惹麻烦了,你也是当娘的人了。”
左柔倒是不怎么在意:“放心,我偷偷去。”
“偷偷去也不成。”左芳摇头道:“你可别耽误我去长安发展。”
左柔挠了挠头:“你可真是麻烦的很。”
“你才是麻烦的那个人好不好。”
而左柔生孩子也是在城中的产院中生的,当年宋北云、妙言种下的又一颗果实也逐渐长大了,户部去年对金陵城的调查显示,即便是在灾年,幼儿的死亡率也迎来了历年最低,原本一百个新生儿中近乎会有五十个在一岁前夭折,伺候三年会陆续再折损二十个。
自从这个产院诞生之后,一百个新生儿的一岁死亡数只有不到三人,后续还在观察,但因为成体系的医疗,这个数字不会变化太大,而且产妇死亡数从原来的一百人中近乎三成死亡,变成了一百人之中仅有一人死亡。
就用市井中老人的说法,建产院者当功德无双,立地成佛。
七百三十一、七年3月8日 辽国 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辽国,但在这里长期居住却是第一次,站在不算巍峨皇宫门外,宋北云多少是有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辽国么,怎么说呢算是好坏参半吧,坏的就是自己失去了在大宋的绝对权力,上头还有一个死死把控权力的佛宝奴,她可不会像赵性那样恨不得把皇位送给宋北云。没有绝对权力,很多工作就不容易开展。
但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在这里比在宋国认识他的人更少,只有一部分上层人士和见识广博的人才知道他,而绝大部分的基层人是认不出他宋北云的,即便是听说过他的名,但却对不上他这个人的号。
这一点符合他的生物习性,这种能够完全隐藏在人群里的感觉,能让他感觉到十足的安全感和稳定感。
在过来的路上,佛宝奴跟他约定好了,想要回长安就必须先把这里迁都的前置计划给搞定才能走。
他琢磨着这个迁都计划恐怕最少得半年才能筹划完毕,而半年时间……有点长了。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而且这本来也是他的工作之一,算是被动的责无旁贷吧。
而到了辽国之后,作妖的佛宝奴就开始折腾他了,先是让他每日早晨都要进宫请安,之后隔三差五还会把他召唤到朝堂上去表演节目。
他到朝堂上之后主要就是答记者问,用宋国的发展来刺激辽国朝堂上的那些人,这让宋北云迅速招惹了绝大多数人的厌恶。因为他狂,而且大宋又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个很狂的别人家的孩子,能得人喜欢那才奇怪了呢。
“宋大人,听闻你还没个住处,不如我腾出一间宅子赠与你好了。”路边的马车停在了宋北云的面前,露出一张让宋北云生理性不适的脸来:“那间屋子都还可以,平日也没有人住,就是养些猪来,若是宋大人不嫌弃,我这便转赠于你。”
宋北云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继续往临时的住所走了过去。
而那人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仍然让马车跟着他一起往前缓缓而行。
“宋大人听闻是被贬斥来的大辽,倒不如就投了我大辽罢了。我朝陛下定会对你青眼有加,哦……本来就青眼有加,只是宋大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他一脸说客的模样,还假惺惺的叹气:“也不知道宋大人何必执拗于大宋呢,在何处当狗不是当狗呢。”
宋北云笑容更灿烂了,手上比划出了一个“耶”的造型在他面前晃了晃。
“宋大人呐……”
他还在继续说着,而旁边人群中的辽国皇城司的两个密探则在小声交谈着,其中一个问另外一个道:“要不要上去管管?”
“管什么管,这猪狗一样的东西平时仗着自己父亲得陛下宠信,可没少作威作福,这次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招惹谁呢。”
“你说的对。”
于是两个密探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忙活着手上的事,而就在那人第四次开口时,宋北云突然一个健步窜进了马车中,不多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阵阵惨叫,最后甚至那人整个都被扔出了马车,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宋北云撩开帘子跳下马车,从被吓坏了的车夫手中接过鞭子,上去就是一阵疾风骤雨将那人打得是个皮开肉绽,外头的衣裳都被抽成了碎布,最后连马鞭都因为用力过猛给抽断了。
等打的累了,宋北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脚踩在那人的背上,蹲下了身子:“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见那人不说话,宋北云冷笑一声将马鞭扔在他的头上:“让你父亲登门道歉,不然有你一家的苦头吃。”
很快,这件事就被密探通报到了佛宝奴的耳朵里,正在批阅灾情奏章的佛宝奴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一下子都没能转过弯来。
“什么?”
“潍城侯葛敬挑衅宋北云宋大人被殴打成重伤,如今其父葛青正带人寻了那宋大人去了。”
“他疯了?”佛宝奴将笔摔在了桌上:“因何事挑衅宋北云?”
密探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告诉了佛宝奴,佛宝奴听完之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胳膊:“这人脑子里想什么?”
“应是见陛下对宋大人格外青睐,心生嫉妒。”
佛宝奴眉头紧蹙,这宋北云才来这不到十天就已经开始有人挑衅他了,这帮人真的都不去打听一下宋北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真的是以为他说是被贬就真的被贬么?
“备马。”佛宝奴起身:“不然怕是要出事了。”
佛宝奴现在真的是一肚子气,挑衅谁不好挑衅那瘟神,这朝堂不长脑子的人还真的是有,特别是这种受了父辈恩惠的二世祖,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脓包,个顶个的废物,用处没有闯祸捣乱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强。
换上便服,佛宝奴带着禁卫骑马出了宫,一路疾驰奔腾来到了宋北云的宅子外头。
刚到那边,一眼看去好不热闹。这大宋的使馆外围满了士兵,而使馆里头的大宋火神营严阵以待,黑洞洞的枪管子就对准了外头,还有炮!
宋北云就坐在院中饮茶,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仿佛一贯如此。
“够了!”
佛宝奴翻身下马,来到那带人围困的宋国使馆的将领面前,劈手就是一巴掌:“混账!”
“陛下!”
那被打了一巴掌的将领认出了佛宝奴,连忙跪在了地上,而其他兵丁则一起跟着跪了下去。
佛宝奴恨铁不成钢的将他一脚踢翻在地,走上到使馆门前:“宋北云,看在我面子上,此事便罢了。”
宋北云连看都没看佛宝奴,只是端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宋北云!”
佛宝奴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身后将领一眼,然后再次喊了一声宋北云,但却仍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葛青呢?让葛青给我过来!”
佛宝奴在宋北云这吃了闭门羹,她知道门里那厮的性子,这件事不给交代肯定是不算完,而既然如此只能将那个惹事的主给拽出来了。
“葛青在……”
一个高级将领匆匆赶来,跪在了佛宝奴的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然后便生生啼血的控诉宋北云当街行凶打伤他儿子,导致他儿子到现在还在昏迷,凶多吉少。
佛宝奴听到他在那混淆黑白,颠倒是非,心中无名火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声质问:“欺君该当何罪!”
葛青哭的更凶了,一声声赌咒、一句句誓言就跟不要钱似的被说了出来,听得佛宝奴直犯恶心。
严格来说这就是硬欺负人,宋北云如果拿不出证据的话,在人家的势力范围里,这就是一桩铁案,因为拿不出证据,宋北云又是打人方。
不管说是挑衅也好、嘲弄也好,百姓看到的只是宋国的使者打了辽国的臣子,舆论很难平息。
“好好好,真好。”
而就在佛宝奴眼珠子都气红的时候,宋北云却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双手抱拳行礼道:“大辽临安侯向陛下问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葛青:“葛侯,你是个县侯吧?”
葛青愣了一下,却不知宋北云问这个干什么,但接着便听他继续说道:“令郎非世袭罔替,沿侯位低一等,便是乡侯。”
宋北云指着自己质问道:“我虽在宋国被贬官,但仍是大辽功勋县侯,战功所封。没错吧?”
葛青脑子嗡的一声,当场差点白眼一翻背过气去,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宋北云身上还有一个功勋侯爵,虽是个扯皮的爵位,但在辽国它就是管用。
“那令郎当街以下克上,我出手教训他一番,该当何罪啊?”
“你凭什么说犬子以下克上?分明便是你当街行凶!”
宋北云看了一眼佛宝奴,后冷笑一声:“行啊,你还要继续欺君?之前我让你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喊你来道歉,便是想要给你个台阶,如今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欺君犯上。”
“你!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宋北云往前走了两步,那些辽兵纷纷举起了弓箭,而大宋火神营也是其帅帅的举起了枪管子。
“都放下。”宋北云回身道:“放下吧。”
火神营的人放下了武器,而宋北云眼睛一瞪对着辽国的士兵喊道:“听不懂是吗?”
那些士兵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但下意识的便放下了武器。
“污人清白?”宋北云转头看向佛宝奴,拱了拱手,然后继续对葛青道:“陛下担心我的安危,专门命了亲卫隐藏在人群之中保护。令郎的所作所为都让人听了个真切,不如便让陛下唤来一问便知。”
佛宝奴点了点头,对随行的人低声耳语了几句,立刻就有人去寻当时在场的密探了。
宋北云站在那不动,佛宝奴则站在中间,对面则站着的是一众辽国士兵和将领。
“我跟你讲。”宋北云来到佛宝奴面前小声道:“这要不是你要随便换个人,你看看我会不会把你这屋顶子给掀咯。”
佛宝奴嗯了一声,微微侧过头,连嘴唇都不怎么动,闷在里头小声道:“晚上请你吃饭。”
732、七年3月9日 雨 早春并无二月晴
找来了密探,问清了情况。佛宝奴勃然大怒,就在当场将葛氏父子给撤了军职,扔去了大理寺等待审理。
在场的人听了也觉得那傻子挨揍不冤,宋北云不管在宋国怎么样了,他都是封疆大臣、内阁学士,在大宋是一等重臣。更何况他曾经帮助辽国大胜金国,保住了关内上百万百姓的安危,还是辽国的县侯。
一个这样的人,凭什么被一个瘪三二世祖嘲弄?
而且人家出来使用的还不是宋国使臣的身份而是辽国侯爵的身份,这说明人家已经留足了面子,但奈何那混账一家不领情,居然把事情闹到了陛下那头。
这不摆明了要给陛下难堪?这如果不是宋特使解围,这件事就是国际纠纷,宋国必不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到时问责起来,谁担责?
还带兵围人家,真的是被陛下给宠坏了,最后得了报应,当真是活该。
“别生气啦。”
佛宝奴下巴放在龙案上,脑袋来回摆动:“我都说请你吃饭了。”
“你手底下都是些臭鱼烂虾。”
“你宋国又能好到哪里去。”佛宝奴不服气的说:“勋贵不都是这德行么。”
宋北云默默抬起头:“我杀光了。”
佛宝奴一个哆嗦,支棱了起来:“我这里不好处置……”
“是啊,你当然不好处置。”宋北云盘着腿翻阅起辽国的勋贵和文官名册:“你当得皇帝,他们也当得。得位不正,你比赵性还不正。”
“别这么说我嘛……”
宋北云从口袋中摸出眼镜架在眼上,仔细看着那份名单:“你这跟草原部落有什么区别!?以家族划分势力范围呗?”
“我之前也改革过,但……”
“反弹了是吧。”宋北云摇头道:“嗯,的确是不能着急,你这边问题太多了。”
佛宝奴无言以对,作为一个变法大臣,宋北云说问题多那就是问题多,她都没资格去辩驳。
看到大概七八点时,宋北云肚子有些饿了,抬头却发现只剩下一个女官在那候着,佛宝奴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她人呢?”
“陛下去给太子喂饭了……”
“多大了,还要喂?”宋北云眼睛瞪得老大:“去,把她给我喊过来。”
女官为难的要命,但还是只能默默的听话去把佛宝奴叫了回来。
宋北云先是把佛宝奴这个孩子奴给训了一顿,给他讲述了过度溺爱孩子的后果,特别是对于太子这个级别的男孩子来说,溺爱约等于送他去死。
“以后不喂就是了。”
而就在佛宝奴很不高兴的答应宋北云以后不喂孩子后,女官突然通报说有数名勋贵在宫门前闹着要见佛宝奴。
佛宝奴看向宋北云,宋北云起身背着手往后宫方向走去:“我还没吃饭呢。”
松了一口气的佛宝奴将那几个勋贵召了进来,他们见面就是纳头便拜,然后便开始为葛氏父子求情。
佛宝奴最开始一言不发,最后实在是有些火气了,她抬起头看着下面跪成一片的勋贵:“威胁朕?”
下头的人自然是矢口否认,连称冤枉。然后便开始陈述起如果佛宝奴责罚葛氏父子会怎样怎样,又近乎控诉起佛宝奴对宋北云的偏爱。
“先不说责罚的事,你们说朕偏爱宋北云?”
佛宝奴一巴掌拍在案台上:“混账!”
这一次佛宝奴是真的暴怒了,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面对下头这些明摆着是非不分的人,她想要讲道理却发现下头的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说白了,就是一种近乎逼宫的模式在要求佛宝奴放了葛氏父子,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
最后君臣僵持不下,佛宝奴也是个倔强性子,死活不肯妥协,几乎是暴怒的将他们给驱赶了出去。
气愤的佛宝奴坐在那揉着太阳穴,而这时宋北云走了出来,轻轻给她按摩:“感觉还好?”
“想哭。”
佛宝奴长叹一声,转过头栽到宋北云怀里:“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没有矛盾。”宋北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他们害怕,因为我是护法大臣,我所到之处就是要变革。这次出现了一点风吹草动,他们自然就要开始抱团的,给你压力让你离我远点。”
是啊,以前大家各走各路,互不干扰。佛宝奴民间声望高,但臣子却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上她。
但现在宋北云来了,文官集团也好、武将集团也好都紧张了起来。
今天那个蠢货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无厘头的挑衅宋北云,就现在看来可能也不光是一贯而来的嚣张跋扈。
“现在的情况,你先把事情平了吧,高举轻放。”宋北云小声道:“不怕,慢慢来。等迁都到洛阳之后,好好收拾这帮混账。”
“要抱抱……”
“你是个成熟的皇帝了,不能整天要抱抱。”宋北云笑着抱了抱佛宝奴:“等到了洛阳,他们就是狗!”
现在宋北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但只要让他回到了长安,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宋辽的情况不一样,宋北云给出的方案也不同,而即便是大宋,当初宋北云也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来掌控一部分资源才能跟那帮人斗法。
现在佛宝奴不成的,现在南北两院在斗法,武勋和文臣在斗法、新贵和旧贵在斗法,佛宝奴现在手头上真没有什么资本。
一旦太过激烈,反弹不反弹那都是后话,保不齐是会闹政变的。
第二日,佛宝奴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但却还是按照宋北云说的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关于葛氏父子的处罚也不过就是罚了一些俸禄,然后那个葛家儿子禁足半个月。
关于这样的处罚是让勋贵满意的,而宋北云那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就当了无事发生,虽然很不爽,但为了阿奴也没什么法子。
这场不大不小的胜利让各大集团确定了佛宝奴就是个怂包,皆大欢喜。
至于宋北云,只要皇帝不敢,他一个小小的外臣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那么宋北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自然是要避避锋芒的,现在他就和妙言躲在她的电气工作室里,两人在研究电话和电报……
“终端都没问题,中继是个难题。线路的铺设、电力的供应。这个可都不是现在能完成的,可以在长安那边做个试点。”
妙言在介绍着一系列的东西,而宋北云却坐在那走神。
“想什么呢?”
“唉……”宋北云大喇喇的躺在了地板上:“好累啊,我想回乡下。躲在小山洞里酿酒制酸,折腾化肥。”
他的话逗乐了妙言:“好好攀科技,改革是兼职。”
“嗯。”宋北云点头道:“阿奴这边的情况我稍微摸了摸底,真的太糟糕了。”
“何止是糟糕,宋那边是特例,辽这边才是正经的封建社会。”妙言蹲在他旁边:“面对底气十足的各方势力,要么破后而立要么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吧,不要立刻破坏平衡。”
而就在他们在电气工作室里折腾的时候,宋国的信来了。宋北云拆开信之后,却是自己那个草原上的干儿子宋平写来的。
信中诚恳无比的央求宋北云能给那司部支持,他们需要复仇,现在草原的局势十分混乱,如果再得不到来自宋北云的支持,那司部可能很快就会被其他部给吞并。
“你怎么看?”
宋北云把信递给妙言:“草原的狼崽子,野心真大啊。”
“是你干儿子么。”妙言一边看着信一边说:“那司部我记得是诸部里最富裕也最有底气的一个。”
“他想拉我下水。”宋北云笑道:“让我参与到草原的势力角逐,赢了胜利果实是他的,输了他还有我这一条退路。狼崽子不愧是狼崽子,送他成吉思汗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呢。”
“你呢?怎么打算。”
宋北云沉思片刻:“你知道坊间怎么说我的么?”
“怎么说的?”
“宋北云这个人啊,大粪车打门前过都要舀一勺尝尝味。”
妙言当时就咯咯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是真的没听过这种说法,由此看来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经民间一道手,那一定会变得下流或肮脏起来,但下流归下流、肮脏归肮脏,好玩也是真好玩。
“他想占我便宜,那我就让他占。”宋北云笑道:“我看看他有多大胆。”
“你怎么打算?”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抵押贷款、信贷和融资,再有一程是租借法案。”
“你考虑过如果他们赖账么?”
“赖账?”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草原那么多部族,总有老实人吧,第一批我敞开门,后头谁听话我给谁多。”
“你可真狠啊……”
“当然了,宋平到底是干儿子,还是要多照顾一点的,但我也要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爹对不对?”
宋北云起身:“你去找佛宝奴,我去找宋国的信使,让宋辽所有在草原的国人全部撤回。”
“嗯?全部么?”
“对啊。”宋北云点头:“那个地方究竟会打多惨烈的战争,只有经销商知道。”
733、七年3月15日 雨
一切都好像是平静的,这种平静许久未见了,既是寻常又显突兀。金陵城的人拿起报纸,即便是官报上头也没有有趣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文章和一些访谈、语录。而那些偏向娱乐的报刊里更是充斥着戏子优伶,书生妓女。
没有了双花奇谈的金陵文坛也显得寂静的很,好像所有人都在为复工复产忙碌着似的,甚至忙到没人去搞点事情出来。
不过要说忙碌,整个大宋的各个机构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忙碌,所有部门都在围绕着即将到来的全面复耕而忙碌,几个大部门的长官甚至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家睡觉了。
弘文馆中也是如此,北坡自受命编撰几本宋北云口中所说的“破魔圣剑”之后,原本那个清秀的才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须发张扬、蓬头垢面的文疯子。
他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重头开始学习各种新知识,作为三大典的主编,北坡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上许多,因为他知道他不光是要继承孔圣的技艺,还要延续和继承新的学问,这东西如果能做成,那便是光耀千古之事,他们一门一族都会因他而蓬荜生辉,甚至是整个庐州都会因有了他而变得愈发闻名。
“科学的普及,要既准又稳还要快。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北坡对下头几个顾问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城外传出闹妖传言,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说什么有妖兽于水中冲入岸上四处吃人,当地人员流失严重。自我主修三典以来,第一次遇到此种情况,派人去调查之后才发现并非有水怪而是当地有人妄图低价收拢土地才使出此计。可明明谣言错漏百出,但百姓却仍执迷不悟,这便是科普之责。”
现在的北坡每一句话可都是有分量的,作为汉语字典、词典和音典的编撰人,他在大宋的学术上可以称之为话事人了。而之后他又接下了破魔之术计划的编撰工作,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但地位升高随之而来的压力却也是接踵而来,他现在做学都快把自己做成了个隐士高人。
或者说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任务了,而是一项需要倾注毕生精力的事业,现在硬件都齐全了,什么印刷、造纸、装订技术都越来越成熟,但软件方面却捉襟见肘。
字、词典还好说,音典和破魔典就麻烦了。因为要统一各地方言,引导百姓沟通,音典的作用并不亚于字词典,但这个音怎么选却是大有学问。
他需要糅合各地官话,再加上变化少、辅音少、土话少这三个要素,并且要摒弃掉官话里的那些之乎者也,让其口语化、简单化、民间化,以多地收集、统计、精简、删节后,才能够进行一个系统的语言汉化。
这是一项庞大而芜杂的工作,能够干成的话,绝对是对文化传承和保存具有绝对价值的,而且利于整合多民族的统一,从而完成前人都没有完成的大一统伟业。
这是伟业!北坡心中清楚,所以这也是他废寝忘食的动力,没有之一。
至于三大破魔术,分别是百科全书、科学馆和少儿科普读物等统称之为科普,这则是扫除愚昧的利刃,成功之后便几乎不再会有妖言惑众也不再会有天子之术。
这也是伟业,虽然需要长期的攻坚克难,但万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开始前进就一定能够抵达远方。
“先生,各地的学官都到了。”
“是么?”北坡连忙穿上鞋子:“快些前面带路。”
北坡披头散发匆匆前行,背后之人看着他都只是摇头苦笑,但却没说什么,因为几乎所有人对这种纯粹的人都不会计较许多礼数,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的心中只剩下了理念和目标。
全国上百位学官被召集到了京城,在北坡的组织下开始有序的进行语言的分类和整理工作,考试改革之后这些学官主要任务已经被废除,所以现在能到京城来工作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
“还有识繁书简这件事,官家您认为如何?”
第二日一早,北坡将近期的工作内容递交给赵性阅览,然后顺嘴提了一句之前就有所打算的识繁书简内容。
赵性粗略的看了几眼简繁体的变换,眉头皱了皱:“这岂不是要删改许多字?”
“是。”北坡诚恳的说道:“臣主要从李唐的文献和书法之中提炼和整理了三千字左右常用简字,微臣认为只要普及这三千字便能极大的加快识字进程,在接下来的全民扫盲之中可以更好的发挥作用。”
赵性沉吟片刻后问道:“要干就全部干嘛,为什么要干一般留一半。”
“主要是担心学界有人不满。”
“他们不满就让他们去教百姓写字好了,活不干活光在那动作的人,你为何在意。”赵性手一挥:“你放手去干好了,要钱有钱要人……人还真不够,你得自己想法子了。”
“臣谢主隆恩。”北坡躬身道谢后起身道:“那官家我便先告辞了。”
“唔。”赵性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抬起头问道:“朕记得你与宋北云是同乡不是?”
“我与宋大人相识多年。”
“哦,对。你当弘文馆的馆主也是他保荐的,看来你二人关系不错。”赵性点头道:“你可要好好干,弘文馆之职至关重要,将来天下是否安定可有一部分职责就在你身上了。”
“多谢官家,臣愿为此肝脑涂地。”
赵性点了点头,允了北坡离开,然后从桌下头拿出了一兜子油纸包的猪油渣开始吃了起来。
最近的赵性有些无聊,也许不光他无聊,整个大宋都显得很无聊。每天来来回回都是一些类似刚才那种看着很重要但其实也很无趣的工作。
这让他无端的想念宋北云和晏殊在这里的日子,那两个小冤家总是会变着花样的找事来干,特别是宋北云,那人就不能闲着,只要闲着一定会弄出层出不穷的乱子,那日子过得可是跌宕起伏。
现在所有的改革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灾情也逐步趋于平稳,新一轮的播种也正式拉开了帷幕,而赵性却只能坐在这里吃猪油渣。
“我听闻这东西在民间很畅销是么?”
“官家,灾年刚过,百业待兴。这油炸子自然就成了百姓们的解馋之物了。”旁边的内侍解释道:“毕竟猪油昂贵紧俏。”
“给江西那边发个消息,让他们再扩大的养猪的规模。”赵性打了个哈欠:“不过这玩意好像跟粮食产量挂着的,粮食减产大牲口也会减产……罢了罢了,让他们自己调整吧。”
赵性又一次陷入了无趣之中,他甚至萌发了一种想要偷偷摸摸去辽国找宋北云玩的冲动,但现在清明祭就在眼前,加上之后还有几次大型的活动要参加,他也抽不出时间来。
痛苦啊……惆怅啊……
而就在这时,突然外头的内侍官急匆匆的敲门而入,一进门便捧着一封信说道:“报,宋北云秘信。”
“快快快。”
赵性一下子就端正了身子,等接过信这么一看,他当即便拍了大腿:“好啊!来人,通知兵部、枢密院,即刻来此!开会!”
这封密信犹如久旱后的甘霖,一下子就把赵性给浇清醒了,他急忙召集了兵部和枢密院的大佬们来到了此地,就这件事开始商议了起来。
先是必须撤回在草原的所有国民,然后便是武器的出借和转让,这里头的门道很多,但条条都是要吸血的。加上这一次武器量之大,大到足够把草原整个掀翻过来,赵性显得极为兴奋。
“枪支十万件,大炮五千门。”赵性轻轻扣动了桌子:“再加上御寒衣物、罐头、干粮等补给,诸位认为该是如何?”
“那若是草原之后赖账呢?”定国公发问,表情严肃:“这么庞大的军资,若是他们赖账反过头来打我大宋,岂不是得不偿失?”
“朕方才没说么?”赵性笑了起来:“这些军资并非供给一个部族而是整个草原的南方部族,北方部族则会由辽国进行资助。”
一听这个法子,周围那些聪明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知道这种损招是谁想出来的,天底下除了宋北云那个阴人之外,真的没几个能挂出这种生儿子没屁股眼子的阴招。
这就是明白的在脑门子上写着“我是坏人”的法子,实在有些损阴德,但不得不说这样得到的成果却是最大化的。
那既然对本国有利,而且还不用自己生崽没屁股眼子,这种方案何乐不为呢?
所以很快一套物资租借的法案便被整理了出来,经过三省审核之后,世界上第一条租借法案便由此诞生。
而经过添油加醋的条款比之前宋北云的所提出的内容还要阴损,不光是要在交战时保证正常通商,而且还要无条件对大宋打开国门并由大宋驻扎军事顾问。
“对面可是辽国。”一众新老将领撩起袖子跃跃欲试:“可不能输了!”
734、七年3月19日 雨
“对面可是宋国,你想输?”
这是辽国军圈里这段时间最出圈的一句话,甚至已经火到了百官的茶余饭后之间。
当辽国皇帝陛下决定支持北帐部族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了宋辽将会在新的战场上再次碰头了,因为南帐诸部有宋国撑腰。
来嘛,大家战场上碰一下就是了嘛。
两国的军事顾问开始在往草原进发,有时候运气好还能在路上碰到,互相一瞧居然是老对手,彼此稍做寒暄互相打探一下虚实,但打探到的无非就是探亲、浏览、旅行,反正大家都没个实话,哈哈一笑也便过去了。
骚动的宋辽两国不光是派遣了顾问,还有大量的军事物资也开始往那边运送,看架势就像是一场生死之战似的。
但这场军事盛世的始作俑者,此刻却正蹲在屋子里用一个小砂锅在炖肉。
五花三层的猪肉,先在锅中焯水之后,再配上酱油、糖和多种香辛料炖煮一个半时辰,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辽国的太子殿下就蹲在小炉子旁边拿着一把小扇子在扇风,虽然很辛苦但一想到等会就有好吃的肉,他是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干起来那叫一个卖力。
而太子殿下的爹则在旁边处置一块羊肚,等会整个肚包鸡来解解馋,滋味那才叫不错。
“父亲,能吃了么?”
“急什么。”宋北云看了一眼砂锅:“你看着旁边不怎么冒泡了,就可以了。”
“好!”
太子殿下得到了信息后,更加卖力的扇起了风,而宋北云则一边处理肚包鸡一边对儿子说:“你以后要照顾姐姐照顾妹妹知道吗?只要有人欺负她们,你就把那些人的头给砍下来。”
“嗯!”
闲来无事的巧云正在旁边帮忙摘菜,虽然她现在挂着皇后之名,但那种禁宫生活她着实是吃不消了,于是就找了个由头偷偷摸摸的搬来了这个地方,加上宋北云这些日子也老实的很,所以基本上每天就是吃喝玩乐。
“你能不能教孩子点好。”巧云抬起头问道:“我就没看你跟他说过什么好话。”
“你自己问他我说没说过。”
太子爷在宫里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即便是在陛下面前那也是太阳一般的,平时的性子要多顽劣就多顽劣,但偏偏在他这个爹的面前,这小子却老实的吓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说过……说过……”
看到他们这样配合,巧云也没什么话好说,默默的摘菜做饭,一直到饭后休息时候,宋北云刚打算抱着儿子睡午觉那头就来了信。
信里的内容都是关于一些他的部署内容的回执,看到这些信之后,他知道一切都开始运转起来了,马上第一次代理人战争就会拉开帷幕,而这一次的战争必然会摧毁整个草原的基业,将它相对稳定的统一给撕扯开来,并且让汉文化有了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不管南北方任何一方胜利,未来的草原都必然会成为辐射在主体民族光环下的乖宝宝,再经过几代人的汉化,那么最让宋北云头疼的问题大概率会不复存在。
至于干儿子的事,政治里头哪里有那么多无谓的情感,他想当大汗就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有就让他当几年,如果没有他就乖乖的成为大宋的附庸最后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好了。
“下午姨娘带你玩好不好?”宋北云将信引燃扔到铁盆中,转过头对儿子说:“你老子下午要出去干活了。”
“好。”太子殿下坐在床上点头,乖得不行。
这个儿子比较正常,没有金铃儿生的那样妖,不过以后这几兄弟恐怕也是要掀起大风浪的人,宋北云心中最担忧的就是这他们兄弟未来是不是会杠上的问题,虽然为时尚早但却不得不防。
佛宝奴最近也忙的很,清明祭要开始了,她虽然在宗家的眼里是个篡位者而不受待见,但该干的事她一点都不能少干。
哄了孩子睡觉,宋北云就让巧云来陪着他了,而自己则出门乘上了马车来到了辽国的工坊之外。
辽国的工坊真的是全方位不如宋国的工坊,它撑死就是一个在辽国“宋有辽需有”的强硬政策下诞生的扭曲产物。
这里唯一做到的就是生产集群化,但因为缺少理论和技术支撑,他们的发展尤其缓慢,甚至一些设备和制造方式还不如宋国的民用化设备,更有甚者他们还会从大宋进口新一些的民用设备来假装自研新设备以用来骗取经费,之前的宋辽合作项目也大多都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形成成体系的工业模式。
所以这次宋北云就受了佛宝奴之委托过来查看辽国的工坊究竟吃了多少回扣。
宋北云来到工坊,刚要进去却被卫兵拦了下来,但还没等宋北云开口解释,就立刻有密探上前把他引入到了工坊之内。
他走入了工坊之中,首先便是来到了冶炼车间,这地方倒是没吃多少回扣,毕竟钢铁是战略物资,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随便在这上头动手。
不过就技术含量真的有些让人没眼看,现在大宋的冶炼工艺已经进入到了第四代水平,那帮怪物都快把铝给弄出来了,但辽国这里却仍处于第一代到第二代之间的水平,现在还刚刚把钢和生铁区分开来,然后弄出了几种看上去还挺不错的钢铁,仅此而已。
宋北云拿着小本子在上头记录,可没等他记录多久时,四五个人便围了上来,然后一个秃顶的大叔匆匆跑了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便开口质问道:“你干什么的!此地是辽国机密之处,谁许你入内的?”
宋北云继续在本子上记录,而那男人却一手扒拉掉了他的本子,气势汹汹的呵斥道:“若是再不回话,可莫要怪我将你关起来法办。”
“别激动嘛。”
宋北云弯下腰捡起本子拍了拍上头的灰尘,一边记录一边说道:“我是受辽国皇帝陛下前来此地调查工坊亏空之事的,你们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巡视的。”
听到他这话,那秃顶的叔叔当时就愣了,一边开始道歉一边不动声色的吩咐人去喊来了这里的负责人。
辽国工坊与宋国工坊一样都是属于工部直属单位,这里的负责人也相当于工部侍郎的级别,算是待遇不低了。
他赶过来看到居然是宋北云在查这里的底子时,这个总经理当时脚下就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大人……您怎的了?”
那个秃顶的厂长连忙上去搀扶并小声的问道:“大人,这人是谁?”
“完了……全完了……”
跌倒在地的侍郎脸色惨白,当看到宋北云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全完了,别人也许还能糊弄,但作为干这一行的内部人员,他深切的知道宋北云在这一行代表着什么,那可是祖师爷级别的存在,他之前去宋国工坊调剂学习时,第一本教材就是宋北云编撰的科学入门,之后还有幸参加过宋北云在宋国科学院举办的公开课。
这样的大牛亲自过来查验,可能会出现让人搪塞过去的情况?
没有人比他还明白这个工坊到底亏空了辽国多少钱,更没人比他清楚这后头挂着多少人的利益链,不管怎样只要查到他头上,最好的结果便是他自己畏罪自杀。
人么,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的,他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宋北云面前,往日高高在上的侍郎如今却笑得像只哈巴狗。
“宋大人!竟真的是您啊,宋大人。”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他,表情严肃:“我认识你。”
那侍郎心中咯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宋北云那头说道:“你前几年去大宋那边交流学习了,严世卿,对吧。”
“是……是是是,正是小人……微臣……不不不,下官……”严侍郎现在已经语无伦次了,倒是看着好笑:“宋大人,请随下官去喝杯茶水吧。”
宋北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急,等我转一圈,刚好你在,你随我转一圈吧。”
说完宋北云就拿着小本子开始转悠了起来,那严侍郎清楚的看到那本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设备的价格和他进行的估价,相差最少的也有三倍,最多的甚至有一百倍之多。
就比如一个炼钢的炉子,工部那边的备案价格是一百四十万贯,但宋北云给出的估价是一万五千余贯。
之后还有纺织机、石棉玻璃窑等等,估价平均都相差了五十倍。
严侍郎已经不敢想象当陛下看到这样一份表单时的暴怒了,这恐怕是逃不开那一场诛九族了吧。
而宋北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默默的盘点着各个设备的价值,所到之处都让人心惊胆颤。
“宋大人……”
终于来到一个无人之地,宋北云刚要去核算焦炭炉时,严侍郎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大人……看在师生一场,饶了弟子一命吧!”
宋北云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办公室在哪?”
735、七年3月20日 晴
“你好好看看你干的事!”宋北云将那个本子甩在了严侍郎的脸上:“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严侍郎哪里能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呢,他垂着头一脸丧气的坐在那里,连句话都不敢说。
“一个工坊,五年,亏空上千万贯!”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走动:“即便是佛宝奴那样对数字不敏感的人都察觉不对劲了,你们居然还敢明着骗!”
“宋大人……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啊。”严侍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从椅子上无力滑落,跪在了宋北云的面前,不住的磕头:“您也知道,这等事岂是我一个小小侍郎能掌控的,我不过便是他们推出来的小卒子罢了。”
宋北云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了椅子上:“这件事我不可能不给你们陛下上报,他本已生疑,即便是今日我不来,也会有人来。你明白不明白?”
严侍郎无力的点了点头,却已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为今之计,你好好回顾一番,背后究竟有多少人。”宋北云一步一步的引导道:“有多少供出多少来,否则谁也护不住你。”
“可……”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可是?”宋北云笑道:“我是外臣,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的命还能不能保住,全在这一念之间了。你不供出他们,死路一条,若是供出他们尚能有一线生计,你也是在官场上厮混的,该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明白,可……可那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员啊。”
“我会单独觐见辽国皇帝陛下,他心中自是知道这等规模的亏空不是你这小小侍郎能够承担。”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最终究竟如何,却不是我能做主。但我会尽可能规劝,不过……”
“宋大人您请说!不论什么下官都会想法子办到。”、
“账本。”宋北云伸出手:“把你手中的账本给我。”
“这……”
“你若是不信我,那我转身就走。若是你信我,我保你无恙。”
若是换一个人,严侍郎信他个鬼,大家都是成精的王八,谁跟谁那玩猫腻呢。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宋北云呐,大宋的夜天子,声名远播。他来这里要干什么,其实大伙儿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上交账本这种事,其实也是正中下怀。
但问题就摆在这了,如果不交账本,自己必死无疑,交了账本即便是死也会有人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
严侍郎当下心中一横,站起身抹掉眼泪:“那学生的生死便交由宋大人了!”
宋北云轻轻点头:“聪明人才能活得久不是么,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否则……我也不知辽国皇帝是怎样想的。”
“是,学生明白。”
严侍郎转过身走入暗室,拿出了一摞账本放在宋北云手中,松手的时候他再三央求,而宋北云肯定的点了点头:“现在你就要干三件事,第一是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是跟你没关系,第三是点一把火。”
说完宋北云拍了拍严侍郎的肩膀,随后将账本放入了布兜子里,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辽国工坊因工匠操作不当失火,幸好没有大面积蔓延便被扑灭,只烧毁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库房并没有被波及到,除了损失几套屋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损失了。
早朝时工坊管理人严侍郎满身烟尘火气的跪在了佛宝奴殿前,自述失职之罪,但佛宝奴念在没有造成什么大损失便罚了他几个月俸禄便将此事不了了之。
这无疑给严侍郎打了一剂定心丸,不过早朝之后他便被朝中的大佬们叫走了,至于说什么其实也就无外乎那些事。
反倒是佛宝奴坐在后宫的长椅上,一边趁着难得的阳光晒孩子一边翻阅着那些账本,和煦春日里,她的手脚冰凉如同身处寒冬。
“停,我不需要听你发脾气。”宋北云晃着手指对她说:“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佛宝奴气得将手中的东西掷在了地上,转身踢翻了一尊木雕。
“我就说你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走上去扶起被踢翻的木雕之后,宋北云靠在葡萄藤下看着正在狂躁的佛宝奴:“这不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一切都等到迁都之后,在安全能保证的前提下再说。”
“这些人都该死!”
“你是不知道赵性那头为了摆平这些内患他忍了多久,时机不成熟就是玩火。”宋北云摆手道:“东西给你弄来了,该什么时候抓出来就看你的操作了。”
佛宝奴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能拿的到这些?这不是命脉么?”
“因为我没有吃到红利啊,你让任何一个人去调查,本国人的关系终究是盘根错节的,双方都有顾虑,自然就没可能成事。至于我嘛……一来我不是你辽臣,二来我是宋北云呀。”
宋北云这话说的自信十足,不过倒是也没错,正是因为他是宋北云,很多事情到了他的手中就是顺理成章,他说能保下某个人那就等于是给了那个人莫大的勇气。
正是这份绝望时的一束光,终究是能让人头脑不再冷静的,而等反应过来时却已经上了贼船。
“你还真厉害呢,连辽国的臣子都信了你那一套。”
“这是长久以来的口碑积累。”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再加上我是个陌生人是个外国人,没有理由去骗人。”
佛宝奴冷哼一声:“皇帝你来当算了。”
“行啊,你退位吧。”
“你!”佛宝奴被噎了一下,愤恨的一跺脚:“不要跟你说话了。”
宋北云倒是不在乎她发脾气,反正这么些年了,她可是没少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气消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开始还暴跳如雷的佛宝奴又蹭着蹭着的过来了。
“你说,我这工坊怎么办吧。你终归是要给我想个法子的,不能老让他们这么骗下去吧。”
“迁都,迁都之后再说。”宋北云跺了跺脚:“在这个破烂地方,你什么都干不成。”
“迁!”
迁都的事情就在今天被正式提上了议案,其实不光是佛宝奴,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十分赞同迁都的事情,毕竟现在宋辽首都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所有人都不安定。
但洛阳就不一样了,它离最近的宋国大城市长安也有六百里远,六百里是足够一个安定的距离了,而且能靠着长安也方便以后捞钱。
所以这个提议被一拍即合了,难得的全员赞同。
迁都之事从提出到启动只隔了一个下午。之后就是迁都所需要的准备工作了,毕竟一户人家搬家都麻烦的很,更何况一国首都呢。
不过这种事就不是宋北云能去干扰的了,人家辽国人又没死光,怎么都轮不到宋北云插嘴。
“这样,我先带孩子去长安,等你迁都之后再找我。”
“不行!”
晚上的时候佛宝奴果断的拒绝了宋北云的提议,她不是舍不得宋北云而是根本离不开孩子。
“陛下,你金口玉律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不管,我不舍得……”
佛宝奴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就这么一个干出了辽国玄武门的狠人,现在就因为要和儿子分开而眼泪汪汪,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件事没的商量。”宋北云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这里的废物根本没办法教我儿子。”
佛宝奴知道这件事执拗不过的,所以她只好可怜巴巴的对宋北云说:“十天……再让他陪我十天好不好……”
十天转瞬即逝,宋北云到了时间就启程,毕竟这次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他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干,没有时间在这陪着一个孩子奴家长里短了。
“过去之后要听父亲的话,若是被欺负了就去找赵姨娘。”佛宝奴在长亭外蹲在儿子面前哭哭啼啼的嘱咐他:“若是想娘了,就给娘写信。”
“你差不多了,你赶紧把迁都的事办了,然后随时就能见了。”
宋北云在旁边多少是有些冷血的,毕竟作为雄性动物,他根本无法体会一个将要和孩子分别的母亲的心理。
“行了,你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吧,下次见面不知要多久。”
巧云的这句话直接引爆了佛宝奴的泪腺,她哭的都没人样了,抱着儿子说不出话来就是哭。
“陛下,再哭下去眼睛要肿起来的。”宋北云说道:“他又不是去出家也不是被卖掉,他是跟着他亲老子,能出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才能启程上路,佛宝奴却骑着马追了能有五十里路才折返回去,宋北云看着儿子道:“你怎么不哭啊?”
“父亲……你说的男孩子不可以哭的。”
“没错。”宋北云摸了摸儿子的头:“不能学你娘,你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随便哭的。”
巧云摇头道:“佛宝奴回去估计要哭好久呢。”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就当眼不见为净吧……有些事真的没办法,孩子绝对不能放在辽国那个破地方教,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
736、七年4月7日 雨
也许今年会成为宋北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一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着的,随着科技、军事和政治体系愈发完善,他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少,剩下的就是去完成那些他智力范围之内的科技树研究就好了。
回到长安时已经快到清明节了,稍微调整一下他便去办理了工作交接。
长安监备的职责卸下来了,但还是那句话只要他还在长安一天,即便是皇帝在这里,长安的运转都得听他的。不过卸下职责之后,他平时的散碎工作也就没有了。
所以他一周大概四天泡在工坊里,剩下的时间就开始着手家中那一大堆兔崽子的教育工作。
在公主府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太子了,算上大哥狗蛋,这里总共能有三个太子,所以想在这逞威风是不成的,家传的训子棍现在已经光荣的传承到了宋北云手中。
这几个孩子之中,老二和老三是最欠揍的,老二是单纯的欠,因为足够聪明所以总是会卖弄聪明,老三则是因为被宠大的所以骄纵。
俩人在来到长安之后没少吃父亲大人的训斥,而在老二的带领下,老三现在学会的找红姨告状。然后红姨就会过来拎着宋北云的耳朵把他骂一顿,接着他带着一肚子火又去找那两个小兔崽子的麻烦,恶性的循环往复。
要说这几个里头谁最得宠,暖玉的那个小姑娘除外,也就剩下了老大了,作为原本要成为宋仁宗的赵祯,他其实一直以来就比较懦弱也比较善良,不但不会跟着弟弟妹妹一起搞破坏,还经常帮他们背黑锅。
不会哭闹的孩子很得人心疼的,所以宋北云对他反而是偏爱比较多的。
至于小公主,那可不得了,她在一群哥哥弟弟之中那就是最得宠的宝贝,老赵家的女儿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金铃儿和俏俏早就眼馋女儿了,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像个小仙女一样,带出去真的超有面子。
不过对于她么,宋北云的要求可一点也不低,用他的话来说,女人如果没有内核的东西支撑,再漂亮也熬不住几年的青春,所以小公主虽然很可爱,但如果不写完作业照样是要挨骂的。
“二哥二哥。”
佛宝奴的崽现在已经是钢蛋的小迷弟了,整天跟在他二哥屁股后面到处转。
“嘘……”钢蛋回过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宋北云的卧室:“爹在里头,我们要出去玩不能让他给发现咯。”
说完他们两个就蹑手蹑脚的往外走,但刚到了门口就听到外头有动静响起,接着宋北云和玉生从拱门走了进来。
“现在的事情没什么太紧急的,就是西北这边也要想办法开始屯田了,谁也保不齐有什么大灾大难的,还有西域那边的战况怎么样了?”宋北云就停在了月亮门的口上:“我一年没回来,现在有点两眼一抹黑。”
他刚好堵住了两个小兔崽子的行进路线,他们躲在花坛后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被发现。
“我与波斯使者谈过了,不论如何他们都会保障那边的矿石运输。”玉生回答道:“我也给了他们承诺便是不管是谁运来矿石,一车矿石一车钱。”
“嗯。”宋北云笑了起来:“估计那个鸟不拉屎的罗布泊现在都快打臭了。”
“是。”玉生点头道:“西域十三国陈兵罗布泊,共御波斯军队。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各占了几个矿区,都指望着用矿产来大宋换一些军备物资呢。”
“打。”宋北云一点对盟友的怜悯之心都没有,反倒笑得猖狂:“狗脑子都给我打出来,打的越凶矿石越便宜。”
这些矿石在西域诸国和波斯人手里就是破烂的土坷垃,但运来这边就是拯救苍生的东西,因为长安出产的磷钾肥,今年复产的希望非常大,而且就和尚那头的情况报告,施肥和不施肥的两块试验田,产量差距在八成以上,而经过育种、杂交、嫁接的作物在施加肥料之后,产量最高能有三倍。比如黄豆的产量,就足足翻了三倍,在广大百姓都吃不起肉的时刻,豆腐就能成为了百姓主要蛋白质来源。
和尚称化肥为天降之物是佛陀的馈赠,但宋北云说并不是,那是大自然的馈赠。
“北云。”
“嗯?”
“我早就知道你心中挂念着的苍生。”玉生笑道:“以一己之力养活数百万张嘴,若没有你,我不敢想去年的大灾会是怎样的光景。”
宋北云拢着袖子,靠在月亮门旁笑道:“未雨绸缪者,天不负。”
“是啊……这些日子你也好好歇歇吧,长安太平的很。”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等过些日子左柔来了,我就要开始大练兵了。”
玉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宋北云总是惦记着军队的事,明明即便是什么都不干,大宋的军力已经是无可比拟了,之前西北联大的学者便做过一次判断,说就现在大宋的军力如果不对上辽国的话,足够支撑天竺和波斯的双线作战。即便是对上辽国仍有六成的胜率,这还是辽国换了火枪之后的战果。
这个统计还是基于纸面数据和队伍实际战斗力的情况下,而如果把工坊里那些黑科技搬出来进行量产,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为汉土。
但宋北云却始终小心翼翼,不断的强军练军,不断的扩充军备,仿佛在准备什么旷世的战争一般。
也许是看出了玉生的疑惑,宋北云笑着解释道:“玉生哥,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啊。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要面对的未知挑战太多了,只有自己玩命的往前奔才能保证咱们不被人欺负,你也许以为没人能欺负大宋,但万一呢?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个概念。国家的底气是建立在国防上的,我没有别的打算,就想着有生之年能给中华民族种一棵大树。”
玉生朝他抱拳:“明白了。”
宋北云抱拳回礼:“前路漫长,一人之力遥不可及,还请兄长多担待。”
他两人走了,剩下了两个花坛后的小兔崽子,老三急匆匆的拉着哥哥的袖子:“哥哥,走呀,父亲离开了。我们出去玩!”
但老二却许久没动,这让老三焦急的不行,而就在他再三质问之下,老二突然回头看着弟弟说:“爹爹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听见了呀。”
“走吧。”老二起神,提溜着弟弟的后脖领子:“回去读书。”
“哥哥……我要出去玩……”
在绝望的呼喊中,他们回到了书房,而正巧看到宋北云戴着眼镜在隔壁和玉生审核报表,老二敲门进去后很突兀的朝宋北云和玉生鞠了个躬,叫了伯父和父亲。
“你是不是又带弟弟捣蛋了?”宋北云抬头看着他:“你让你老子省点心吧……”
“没有……只是该到下午读书时了,我将弟弟带来了。”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个兔崽子,虽然感觉其中有诈,但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去吧,去把数学书之前教过的东西温习一遍,等会要查乘法口诀表。”
“是。”
两个小家伙走了,玉生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对孩子太过苛刻了?”
“苛刻吗?”宋北云拍了拍胸口:“我的儿子不许走后门,以后他们想干什么必须自己从基层干起,管他是太子还是什么,如果连基层都干不出成绩,皇帝也别当了。这么好的资源都竞争不过别人,要来何用?”
玉生摇头苦笑:“到时我也把孩子送你这里来好了。”
“行啊,不过不许心疼。这里读书很苦的。”
“哈哈哈……你可是看不起我了。我还能不知读书苦?”玉生好像想到了当年苦读的岁月,轻轻摇头:“一晃多年了,还记得当年在老家时的日子,倒也是有些怀念了。”
“行了行了,你才几岁,还不到怀旧的时候呢。咱们先往前看,等老到头发花白再回望过去。”宋北云拿起一摞本子:“干活啦!”
隔壁的小学堂开始温书了,红姨心疼孩子,就亲自端了熬煮的莲子粥过来。
宋北云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却发现红姨的鬓角也已是布满了白丝,不由得恍了神。
他来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快二十年了,曾经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他曾经因为没有手机、电脑而痛苦的心情早已经淡漠,甚至很久没有在梦里回到家中的小河了。
也不知道那边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爸妈是不是跟红姨一样白了鬓角。
“北云,怎么了?”
“没事。”宋北云摇了摇头:“有些恍惚了,干活干活。”
下午的工作结束之后,宋北云的交接内容差不多就清了,工坊那头没有事也可以不用去了,于是他在下午的时候将家里大人都召集了起来。
“我打算把孩子们都带去城外的农庄里。”宋北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们觉得呢?”
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带去那里干什么?”
宋北云慢条斯理的说:“我么,一直到九月之前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后续的工作也大多可以放下了,就等辽国那边迁都结束。这半年的时间么,我打算让他们下地干活,吃点苦头。”
俏俏不问缘由的投了反对票,红姨紧随其后投了反对票。但金铃儿和玉生却投了赞成票。
“孩子才那么小……你折腾他们要作甚?”俏俏生气的问道:“你就是闲的!”
红姨也有几分不悦,家中的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一听宋北云说要把这些宝贝拉去干农活,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么?
“都是金枝玉叶的宝贝,你让他们去随你干活?你让老身……老身哪里舍得。”
宋北云双手撑着膝盖,求助似的看着金铃儿,金铃儿苦笑一声,无奈的帮衬道:“我倒觉得还行,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金枝玉叶才更应该知那民间疾苦,当知一粥一饭不易,当知百姓求生不易。”
“然。”玉生一脸正气的回答道:“等我家中那个大一些,也是要送过来的。”
红姨已经开始找鞭子要打死这两个兔崽子了,宋北云和玉生拔腿就跑……
此事暂时搁置……
两人跑到外头,蹲在巷子旁的大树下,唉声叹气。
正巧这时观音奴带着孩子来寻玉生,一眼就看到这两个东西蹲在那里用树枝戳泥巴,便凑上前笑道:“怎的了?惹得娘生气了?”
玉生看了她一眼,推了宋北云一下,宋北云愕然的抬起头:“你自己说呗。”
“哈哈。”观音奴不愧是佛宝奴的妹妹,看到他们两个的样子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们肯定是欺负孩子了,不然娘可不会发那么大脾气。”
玉生无奈,便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观音奴听完,到底是帝王之家出来的,她居然很认同。
“你们二人可真是……娘将这些宝贝当了心头肉,你们这般说不就是找打么。”观音奴叹气道:“还是我去跟娘说吧。”
“你?你行?”
“你看不起谁呢。”观音奴冲着相公翻了个白眼:“门口等着!”
她走了进去后,宋北云用肩膀撞了撞玉生:“玉生哥,我给你纳个妾?你这婆娘凶的很啊。”
“可不敢胡言乱语……”玉生连忙摇头:“让听见了可是要出事情的。”
看来这家伙也是个怕老婆的……宋北云靠着墙叹气道:“反正不管怎样,这件事我都要办的,以后我要把规矩立起来,不管是谁都必须从基层给我开始,越是以后可能要身居高位的,在上位之前吃的苦就得越多!”
他们一直到晚上才被喊回了家,宋北云全程躲在玉生的身后,生怕挨揍……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躲在玉生的背后躲避挨揍的。
屋子里的气氛庄严肃穆,红姨坐在位置上脸挂寒霜,旁边的俏俏也是满脸不高兴,倒是金铃儿和观音奴则一直在劝着。
“你们若是这般打算也行,不过不能离开家太远。”红姨说道:“我日日都要过去瞧上几眼才能放心。”
737、七年5月1日 晴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二哥二哥,我累了……”
铁蛋蹲在地头,小脸上全是汗水,而老二全仍然在弯着腰给田间麦地拔着草,带着麻布的手套,一脸认真。
“那就歇息一下。”
老三点了点头坐在旁边休息了起来,但坐着坐着却突兀的想要哭,小嘴一瘪就委屈了起来。
“不能哭,要遭骂的。”
这时老大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糖塞到了老三的嘴里,然后便从老三的手中接过了工具:“你歇息一下,我来帮你。”
“不能帮。”宋北云走过来敲了老三一下:“快一点慢一点没事,但是你的工作就得你来干!”
见到严厉的父亲,老三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声音都哑了下来,但却死死忍住让自己不能哭出声音,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很清楚了,在这个地方、在父亲面前哭不但没有作用还会换来不同程度的责罚,只有认真完成了工作的人才能得到好吃的奶糖当奖励。
老大年龄最大,分到的任务也最多,但他每次都是能够拿到糖的人,老二最像宋北云,他如果碰到完不成的任务,就会帮助老大完成任务而从他手中换到糖,唯独这个老三那是最没用的,他就是个宠大的孩子,干着干着就会半途而废,所以他虽然也能吃到糖,但却都是用眼泪从老大那换来的。
但这种事要是被发现的话,他是会被教育的,所以好哭的老二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流眼泪了,再也不是那个继承了母亲喜欢哭鼻子基因的好哭鬼了。
不过不哭不代表干活的能力也很强,他仍是最弱的那个,可不管多弱,父亲从来不心疼他。
这些孩子在地里随着父亲干农活其实是有工分的,他们可以用自己积攒的工分来换取各种各样的东西,没三天一次工分兑换,看着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能从父亲那里换到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他却只能换到一杯清水时,他晚上躺在床上都会偷偷抹眼泪。
“哥哥。”
宋北云走后,老二走了上前像个小大人似的叫了一声狗蛋赵祯,赵祯抹了一把汗抬起头看着他。
“你那边工分还有几多?”
狗蛋赵祯略微计算了一下很实诚的回答道:“还够额外域换三个鸡腿和半斤羊肉。”
“我这只能换两个鸡腿和三两羊肉了,老三只能换个蛋……”
老三一听,抽泣了几声,委屈的不成样子……
“你说该怎样?”
作为狗头军师,老二负责了整个小团队的策划工作,但作为宋北云的小一号翻版,他可不会像老大那么宅心仁厚。
“这样,今晚我们将工分换了,你换两个鸡腿,你我一人一个。我用鸡腿换成果子,你我平分,八两羊肉一人一半,然后再用四两换二两羊肉和二两乳酪。你我一人一半。”
“他呢?”老大指着老三:“他怎办?”
“你把多出的鸡腿分给他便是了。”老二笑着说:“到时谁都不亏什么了。”
宋北云正坐在离开他们不远的树荫下,听到老二的话之后,却是苦笑不言。这哪里是谁都不亏什么,他根本就是在剥削老大的东西嘛,看上去大家都平分了,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是平分了还多赚了一两羊肉,剩下的都是老大在补贴……
这小兔崽子……真的是又得了东西又当了好人。
“我跟你讲。”这时老二又拉着老三说道:“你现在小,大哥照顾你。若是再长大一些,可没有这些好事了,你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老三是太子啊,打下地走路开始就从来不缺任何东西,但现在他第一次发现如果自己不行,那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优待。
这件事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成吨的冲击,算不得伤害,但却让他知道出身高低只是一部分罢了,大哥、二哥的出身并不比自己差,都是爹爹的孩子,但他们却好像什么都能干一样。
特别是二哥,虽然大哥也很厉害,但二哥好像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就见大宋太子和小公主两个人拎着篮子来到了田间,他们小小的身子提着大大的篮子显得非常吃力,但却仍是咬着牙在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着。
小公主赵宁更是老远就兴高采烈的大喊:“吃饭咯!”
别看这两个人是负责后勤,但工作也并不轻松,虽然做饭烧水换煤饼之类都会有大人来完成,但大宋太子殿下要负责洗菜、摘菜、搬运煤饼等等一系列的后勤工作,小公主也是要负责家中扫地、擦桌子和洗碗之类的活,他们的工作同样也要计算工分,这一点谁都逃不掉。
“这个给你。”小公主偷偷给老三递过一小串糖葫芦:“不要跟舅舅说哦。”
老三点了点头,感动的朝姐姐道了声谢,然后将糖葫芦从木棍上拆下来,你一颗我一颗的分了起来。
而宋北云接到了饭菜之后也没管他们在干什么,自己就坐在地头吃了起来。
要说谁最不愿意出来劳动,那绝对非这位大爷莫属了,从小到大他可是一天地都没种过,但现在却要拿着锄头在田间劳作,要放在以前打死他都不可能的,但现在嘛……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当了爹,就得承担起当爹的责任。毕竟这几个小兔崽子有很大概率要承担起中华民族五十年的建设引导,总不能在自己手底下培养出几个何不食肉糜吧。
“舅舅。”小公主怯生生的走上前,站在面前伸手在小包包里掏了半天,然后拿出了一个果子递给他:“给你的。”
“宁儿最乖了。”宋北云拍了拍小公主的脑袋:“你吃了没有呀?”
“宁儿吃过了。”
小公主显然很怕宋北云,说完之后蹦跳着跑到了孩子堆里,他们蹲在一起,又老大哥狗蛋分配食物。老二虽然奸诈又聪明,但却是很听老大话,老大分配东西也相当公允,大多数时候甚至不惜自己吃亏。
“都是好孩子啊。”
在围墙外头,红姨垫着脚在偷偷看着,老太太现在每天都会过来看孩子,特别是狗蛋更是她冒着生命危险一手抱大的,感情格外深厚。
“红姨,这个真得看人教的。若是不教的话,这里最少有三条恶龙。”
金铃儿的话总是说得很得体也总是能一刀切入正题,就如她说那样,这群小兔崽子如果放任自流的话,别人不好说,自家的儿子和佛宝奴的儿子肯定是要完蛋的,自己那个侄儿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她都不敢想,等到未来要是让三条恶龙长大,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们了。
“孩子还这么小,哪有什么坏心思呢。”
“红姨……您这可小瞧他们几人了。生于帝王家,耳濡目染也不会长成好胚子的。除了像老大那样生性宽厚,可是老二老三加上我那侄儿,他们显然不是那宽厚的人儿。”
红姨叹了口气,她哪能不知道这几个孙儿是个什么性格呢,老大宽厚没错,但老二可就不是奸猾了,他就是宋北云的翻版,设想一下一个奸佞邪祟的宋北云会给天下造成怎样的危难就知道老二会如何了。
至于太子,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那孩子的行事也很是诡异,什么事都凭着一腔喜好,好勇斗狠且狡猾多端,反正不像是赵性的性子,这样的孩子若是不好好教导以后当了皇帝……
而老三,他自小长于女人堆里,骄纵阴柔,还带着几分喜怒无常,这孩子若是不矫正的话,将来注定会是个暴君。
现在看来,宋北云的确是意义深远。
“唉……倒是苦了北云,他从小便没吃过苦。”红姨看着那正就着酱菜的吃馍馍的宋北云:“他几时受过这般的委屈哟。”
“当父亲的,本就应当以身作则。媳妇觉得真男子不应是争强好胜,而是像如此这般义无反顾的扛起担子。”
红姨叹气:“他为何还不让我们给他们送吃的呢?”
“他说了,创造多少价值就吃多少东西,吃穿用度都得用自己创造的价值来换,久而久之孩子们自是知道世间道理的。”
红姨仍是默默叹息,她不理解宋北云的理念,只是觉得他们这么吃苦受累没有意义,都是金枝玉叶呢,何苦……
但不管如何,这个东郊小农场都建起来了,除了种了有粮食还有菜园子,甚至还养了鸡鸭和几只可爱的小羊羔子,说是过年的时候让小兔崽子们吃到自己养的羊。
不过这里的安保措施可是没有话说的,因为……这个小农场就是设立在北海新军的军营之内,是原本北海军自营的几个农场之一。
方圆二十里别说歹人了,就是野狗都不敢出现,小兔崽子们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爹爹,你的。”老二走上前给宋北云一枚冰糖葫芦:“是三弟给你的。”
“帮我谢谢他。”宋北云拍了拍老二的头:“还有,你和老大不要帮他太多了,知道没?”
“知道啦……”
738、七年5月5日 雨
小农场开业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几个孩子似乎都开始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宋北云的要求仍然严格,规矩仍是多得离谱。
那个从来就没有规矩的宋北云,现在却已成了道德模范,每日躬耕、不讲脏话甚至都不跷二郎腿了。
没有当父母之前宋北云真的体会不到那句“孩子就是父母最好的老师”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但现在他是清楚了,原来真的当了父亲之后就会知道自己其实就是孩子的镜子,如果不能把镜子擦亮一些,孩子照出来一定是灰蒙蒙的。
“大帅。”
宋北云正在菜园子里摆弄南瓜的时候,外头走来一个人,半蹲在宋北云面前,小声说道:“大帅,外头来了一个波斯商人,说有好东西要给大帅看。”
“什么人,熟?”
“挺熟的。”那人小声道:“他名叫什么什么德,经常游走在这边,会贩卖一些波斯的玩意来,这次他说这东西只能让大帅看。”
“行吧。”
宋北云起身,先是去房间里看了一眼排一排睡午觉的小兔崽们,然后便跟着朗将走了出去。
来到大帅帐中,宋北云换了一身衣裳坐在那,等来了那名波斯商人。
他是个标准的波斯大胡子,带着阿拉伯人身上特有的香料味,不难闻但有些奇怪。
他见到宋北云之后,先是抚胸行礼,然后近乎虔诚的说道:“天将军,小人这次前来是专程为将军献宝的。”
宋北云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说只能给我一个人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物。”
这二道贩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双手托在掌心,满脸自信的笑容走向了宋北云面前。
宋北云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朗将,那小将拿起卷轴递给宋北云,他慢慢拆开,发现是一大堆零件的拆解图。
他本来以为就是一件什么异想天开的工具,但等他完整展开之后却惊得连眼睛都合不拢了。
“你从何处得到?”
那波斯商人严肃而认真的说道:“祖上……”
“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翻脸了。”宋北云将卷轴按在桌上:“说实话。”
“是……是在波斯的一处古墓中……就……就是盗墓。有人盗了先知的墓,发现了此物。”
宋北云眯起眼睛:“是默罕默德先知对吧。你们连自己先知的墓都盗?”
那商人再次抚胸,沉声道:“天下大乱,肚子比经文重要、活命比圣人重要,天堂没有柴米油盐、先知变不出锅碗瓢盆。”
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压住了激动的情绪,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此物值多少?”
“给别人许是一文不值,但天将军知道此物的价值。”
宋北云一听就是这些老奸商的套路了,这东西他们肯定不懂的,因为四百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大马士革图书馆就已经被被以异教徒之名一把火烧掉了,波斯湾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辉煌。
但他们这些商人的鼻子何等灵敏,他们自然是知道这种设计图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们将这个拿到了宋北云面前,待价而沽。
“我没听说过要让买家开价的,我开一贯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合适,天将军出多少都合适。”波斯商人满脸笑容:“便当是和将军交个朋友。”
“你怕不是姓罗哟。”宋北云往椅子上一靠:“一千贯吧,交个朋友。”
“多谢天将军。”
宋北云扬手让人送他去领钱,而自己则仔细端详起面前的设计图来,这东西……这东西分明就是一挺水冷式机枪的分解图啊!
从之前的水锻机到现在马克沁,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在多年以前的阿拉伯半岛也一定是有穿越者存在的,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只是成为了先知而并没有成为文明缔造者。
不过这位先知的穿越时代应该是在一战前后,因为他的技术都只停留在了一战阶段并没有再往前走了,机枪也只是画出了水冷机枪。
但水冷……那也是机枪嘛。热武器彻底把冷兵器干翻在地的标志就是机枪的出现,它作为传说中的战场绞肉机,在面对任何冷兵器时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这种颠覆战场局势的东西出现,宋北云心中十分激动,他立刻将长安工坊的几个负责人召集到了这里,还有西北联大的几个大佬也都被他喊了过来。
“最快多久能把这设计图上的东西给制出来?”宋北云指了指桌子上的卷轴图纸:“现在冲压技术越来越成熟,我相信它的成型应该不难吧?”
几名负责人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自信的笑容,这东西的制造并不难,但是里头那设计思路却是没人能想到的,倒是精妙的很。
那么既然有了设计图,把成品弄出来,七天足够了,甚至还有时间给它专门配套铸造几千发子弹。
当下这帮负责人就纷纷开始估算时间了,宋北云听完却是轻巧一笑,敲了敲桌子:“五天,我五天之内要看到成品,你们怎么说?”
四周围安静了片刻,众负责人略微商量了片刻:“可以!”
宋北云命人将设计图复制几份之后,就将玉生叫来带小朋友们劳动了,而他则直接进入了工坊之中,开始亲自监工。
在看着第一件铸造模具逐渐成型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曾经看到过一个小故事,就是当年李鸿章去德国参观马克沁机枪的试射,当听到它一分钟能打六百发子弹时,说出一句“太快了,大清承担不了这种子弹消耗”。
这种心酸,现在想来宋北云都觉得不齿,它大清消耗不起,大宋玩得转!
整个亚洲的资源都在疯狂聚拢在了大宋,作为一个囤积者,等待的就是这样的一天。
所以宋北云决定亲自监工这人间凶器的诞生,以用来见证历史。
五天的时间过的很快,当带有脚架的机枪出现在宋北云面前时,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抚摸了这个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却足够颠覆世界的杀器。
“试验场准备好了么?”
宋北云的手轻轻有些颤抖,他侧过头问道:“准备个有树的地方。”
旁边的侍卫匆匆走出去很快又走了回来,弯腰在宋北云耳边说道:“大帅,好了。”
“走。”
两人扛着这个古怪的家伙将他带到了试验场上,宋北云决定亲自下场试验,看着远处的靶子和不远处的那棵大树,取过耳塞放入耳朵之中,然后在士兵将供弹箱搬来之后,按照设计图上的指示将子弹链挂在了机枪上头。
“报!一箱子弹共两千七百四十发。”
宋北云点了点头,取过炼钢时的厚重丝网头盔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机枪的位置,自己则让人搬来了凳子坐在了机枪后头。
他深吸了几口气,摆弄了一下这个神奇的家伙,环顾四周那些满脸好奇的将军们。
“亮个相吧,小宝贝!”
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机枪的前端喷射出了剧烈的火光,伴随着轰鸣的声响和颤动,子弹喷涌而出,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扑向了前方的目标。
根本无需瞄准,几个靶标瞬间被撕扯的稀烂,接着宋北云调转枪口对准了那棵三人才能抱住的大树,子弹击打在上头形成纷飞的木头碎片,粗大的树干不一会儿便被打出了残缺,然后就这样被生生打断成了两截。
此刻子弹还剩下几百发的样子,但枪口却已经发红发烫,无法再次射击了。
宋北云摘下防护,甩了甩被震麻的双手,舒心的一笑……
成了!战场上的神,出现了!
再次环顾四周,之前还有些不屑的将军们现在一个个最大张得就跟含了灯泡一样,根本无法闭合。
虽然都是枪,但机枪绝对是颠覆性的产物,即便对面有十万骑兵也不可能这样的火力下全身而退,更别提进攻了,不可能!
方才那样雨点一般的攻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的确,这样的消耗是会很大,但跟一场战争的胜利比起来,这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如果有一百挺。”宋北云摘下耳中的棉花,对身边同样被震撼的兵工厂厂长说道:“会怎样?”
“扫荡天下!”
“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背着手仰天长笑而去,而他一走,满场的将军都从看台那边冲了过来,人人都想近距离一睹这个传奇之物的威力。
不少人上手摸的时候都被枪管给烫着了,但他们并不在乎,纷纷上去想要试射一番。
宋北云回到办公室之后很快就听到了试射场地那边传来了一阵阵的机枪轰鸣。
他喝了口茶,先是笑了一声,然后却是止不住的笑弯了腰。
“大帅,您打算将此物的保密等级定在多少?”
“龙级。”宋北云助手说道:“严格保密,流传出去必定追查,追查到者不论是谁军法处置。”
“是!”
宋北云坐在位置上沉思了片刻,便是开始撰写起了计划书,也就是关于机枪的量产和配给问题。
而有了这个东西,理论上他完全可以不惧任何外敌入侵,那么现在就要进行假想敌构建了,假想敌的话……
739、七年6月8日 雨
今年的年景还算不错,雨水虽是多了一些,但并不是疾风暴雨,所以庄稼整体的长势都还很不错,宋北云看到自己的小农场里全都是郁郁葱葱的模样,甚是欣慰,多少是有了一些成就感。
小朋友们也是如此,他们对自己种出来的任何东西都视若珍宝,若是风大一些都不行,连夜都会拉着宋北云跑去照顾那些脆弱的幼苗。
渐渐的他们也开始习惯了这种田园生活,更是习惯了按劳分配的规则,就算是最没个样子的老三都开始逐渐好了起来。
机枪的研发和生产都被列入了最高等级的保密,除了几个核心人物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它的诞生也催动了一系列武器设计的进程,科学院的闲人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琢磨的机会,他们现在的理论认为既然枪可以这样设计,那么炮是不是也行?
宋北云没有干涉他们的想法,因为自己真的不懂这方面的东西,除了化学、医学中的内容之外,其余的东西他的技术水平也就停留在中低级理论基础上,甚至很多都是高中部分的知识,更进一步的东西则需要这帮人自己去琢磨。
现在的整体的工业研发进度都在计划之内,没有什么惊爆点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门槛和瓶颈,都是在之前的基础上进行巩固和加强。
但即便是这样宋北云就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工业这个东西它就是一个缓慢积累的过程,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从量变引发质变,所以他根本不着急。
去年的宋北云科学奖花落在了和尚头上,十万贯的奖励和报纸上的大幅报道,让不少人都羡慕得红了眼。而今年的科学奖花落谁家还不知道,但已经有不少人在暗自较劲了。
“别提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实现价值,就是把奖励给提上去,不光是要钱财的奖励还要有社会地位的显著提升,这种人就应该名利双收。”宋北云在和雍州刺史的对话中是这样说的:“只要他们能拿出来东西,香车美女、金银财宝、名望地位,要什么给什么。而且大可以多弄几个奖出来嘛,让那些值得的人都争一争。”
人嘛,抢破头了当官为的是什么?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这点东西嘛,但是当官有风险,特别是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当官的风险太大了,但搞技术就不一样了,这样一个什么都在等待突破的时代,也许一个奇思妙想就能实现原本需要十几年才能实现的人生价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现行的鼓励政策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一轮科技井喷。
有人改进了织布机,奖励了两千贯,那么下一步就会有人去改进犁耙、去改进磨盘、去改进水车,这就是积累嘛,等到一切都积累成熟了,新的技能树自然而然的就会水到渠成。
科技嘛,说白了就是用钱用时间用人力一点点堆上去的,急不得。
但宋北云也立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可以给钱可以给时间,但到了约定的时候一定要把东西给交出来,如果交不出一份相对满意的内容,那等待他们的可能就不是削减经费了。
“吹牛皮可以,但是规矩就是吹下来的牛皮到了点就得给我实现。”宋北云在第二次雍州全体领导班子会议上发表讲话道:“实现不了的牛皮,要么一开始就别开口要么就自己承担责任。”
虽然现在宋北云没有任何实职在身了,但西北王就是西北王,他的话在西北这一摊子上跟圣旨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虽然他也对此表示很费解,但事实就是这样了,而且赵性还特别下了秘制说整个西北军政都要受宋北云节制。
也就是说从长安一路到玉门关现在都成了宋北云势力范围,甚至包括纳土归宋的西夏在内。
这个面积已经超过大宋现在的国土面积了,宋北云抗议过三次,但都没用。赵性在回信中说没人肯来西北上任封疆大吏,而且西北离南京甚远,他赵性的手暂时没那么长,倒不如一国双王,各领一方。
这事把宋北云气得破口大骂,写了五万多字的长信骂赵性,但赵性根本就不为所动,就生生把这个摊子扔了出去。
不过从大局观来看,赵性的策略其实是没有错的,因为如今西北之地孤悬于外,上接西域、草原、下接吐蕃、回鹘,左边是万仞高原、右边是群雄逐鹿。
宋北云在还好,要是换了一个能力不足的人来这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用赵性的话来说就是大宋的脊梁要是弯了,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且就算不是他有意阻止,其实也没有人愿意到这地方来担任最高长官。
至于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鬼地方本来就是宋北云的老巢,来这里镀镀金回去升官就差不多了,可要是来这个地方当长官,那究竟是听长官的还是听宋北云的?听长官的?长官不会,弄得一团糟是要杀头的。听宋北云的?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为什么要来受这个委屈?
像夏竦那样最好,干两年回京直接进了中枢,舒舒服服、平平稳稳,既不惹他西北王又不耽误自己大好前程。
所以这西北的不毛之地就留给宋北云自己玩好了,江南美景还看不够呢,谁愿意去那个鬼地方。
而宋北云骂了五万字的回信却是告知他京城将要举办一次超大规模的选美,希望长安也能相应一番,毕竟长安被称之为万国之都,筛选出一轮送到京城热闹热闹。
赵性荒唐,宋北云索性直接将这破信给撕了个稀烂,自己则继续在田间地头和长安工坊两头跑,全没当一回事。
可谁曾想就在这端午之前,赵性的特使就到了,特使见到宋北云之后差点没哭出来,在得知特使的来意之后宋北云差点没哭出来。
赵性这厮真的是对选美这件事念念不忘,他见宋北云这头久久没有回信,心中知道宋北云是懒得搭理他,所以他专门派了特使来到这里给宋北云发命令说“朕在京城办运动会,选美交给你了”。
碰到这样的皇帝,宋北云真的有时候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思来想去……既然赵性执念这么大,那么办一个就办一个吧,反正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弄个热闹出来活跃一下城中气氛也算不错。
所以宋北云将长安此地主管这一类祭扫、活动的官员召集了起来开了个碰头会。
会议的内容么,其实倒也是简单,核心就是选美嘛,但直接选美的话恐怕没人会来,因为女孩子多少是有些矜持的,这么急头白脸的说选美,那整得跟在青楼里区别也不大。
关键赵性要的还是万国选美,不是所有的民族都是豪放开朗的,那害羞腼腆的也不少。
甚至于还没经过一代儒学洗礼,很多民族还不如汉族的姑娘热情开朗呢。
而且要照顾到每个民族的习俗、习惯,这件事当真不是那么好操作的。
不过既然赵性想要,那就要呗,反正他也不选妃,就是单纯的想看漂亮姑娘,那就来吧。
在端午节前第三日,长安城最醒目的朱雀大街上挂出了横幅,上书几个大字“欢迎报名参加长安形象使者”。
这个长安形象使者的报名,男女不限、国籍不限、出身不限,只要符合十四到二十四周岁就能报名,经过长安选拔之后最后将会有幸前往南京参加决赛,决赛优胜者将会有三大奖励。
一:可以和大宋皇帝赵性共进晚餐。
二:优胜奖金一万贯。
三: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将代表长安形象参与各项活动。
据宋北云所知,明星代言甚至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到了宋朝明星代言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潮,也就是说明星梦沿袭了一千多年。
而代表长安形象,这可是比明星还要了不起的事情,即便是三年之后不再如此了,但凭着之前的名头,十几年衣食无忧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借此跻身名士之流,一世无忧、福泽后代。
一开始这个活动,许多人还犹犹豫豫,生怕是个骗局,可等到发现这玩意真的是官方举办的时候,报名的人数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在听说外族也能报的时候,整个长安都沸腾了起来,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下子就涌到了各处的报名点,仅仅一天时间就收到报名表近三千份。
有些小姑娘哦,那真的是叫一个疯狂,十四五岁的年纪,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却在报名之后就开始惦记着跟大宋皇帝吃饭时要穿什么衣服了。
有些更是更是对自己的样貌品相没有一个合适的了解,虽说不该以貌取人,可毕竟是代表一座城市的面貌,那些个口歪眼斜、其貌不扬的就不要来报名了嘛。
但他们偏不……这帮人让宋北云恍惚的回到了未来那个世界,这些选秀上的奇葩们,仿佛都共用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好看的有没有?其实也有,宋北云转了几个点,发现好看的男孩女孩是真的有,但怎么说呢……虽然不好说是凤毛麟角,但却也绝对不多。这第一日的三千人里,八成都是歪瓜裂枣,两成才算是面貌端正。
而在这两成端正的人中,八成也只是止步于端正了,符合宋北云对俊男靓女概念的人也不过两成。
百分之二十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一百个人中只有四个是能够算上俊男靓女的。
不过经过这一天的报名,宋北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就是大部分的女孩子是冲着跟赵性吃饭去的,特别是一些家境优渥的女子,基本就是盯着跟赵性共进晚宴这一条去的。
而大部分的男孩们却是盯着那一万贯赏金来的,剩下的零零碎碎的文艺青年才是看中了长安代言这一条。
“宋大人。”
正在宋北云回到小农场之后没多久,刚打算吃饭的时候,一个负责选秀的官员匆匆找到了他。
“嗯?怎么了?”宋北云捏着一个馍馍,脚边的碗里摆着半碗咸菜:“这么急匆匆的。”
“宋大人……您怎的吃这个?”
“没法子。”宋北云摇头道:“今天我没劳动,没干活就只配吃这个。你别管我了,说你的事。”
那官员弓着腰小声道:“西夏……西夏王李氏的小公主也报名了,这有些滋事甚大,要不要知会一声西夏王?”
“嗨,就当不知道。”宋北云手一挥:“咱们又不是开青楼的,正当的选代言人,能成长安之形象,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呢,他李家公主又怎样?”
“下官知晓了。”那官员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碗里的咸菜:“宋大人……要不您去下官寒舍中吃个便饭?”
“那可不成。”宋北云指着蹲在不远处守护自己西瓜藤的太子爷:“规矩是我立的,我可不能坏了规矩。”
那官员顺着手看过去,赫然发现当朝太子蹲在那,一身白毛汗就起来了,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宋大人可是钦点的太子少保,但现在还没有太子太保,估计等再过两年他就得是太子太保了。
“那既是如此,下官便知晓了。那宋大人,下官告退。”
“路上小心些。”宋北云摆了摆手:“明日我可能还要在去一趟,争取快些把这事给办了,咱们大宋皇帝可是个着急的主儿。”
说实话,宋北云对这个选美真没什么太多的感觉,真的就是赵性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主儿非要折腾这档子事,不然他才不干这种无聊的事。
所以这事对宋北云来说就是个应付的差事,他并没有太上心。
不过很多人却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比如紫式部。
她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突然就像燃烧了起来一样,满脑子都是当长安的形象代言人。
这是她极热爱的城市,可以说是她的信仰之地,能够成为信仰之地的代言人,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座丰碑。
于是她直接登门公主府,但得知宋北云在北海军的农庄时,她二话不说就杀了过来。
“大帅,外头有一女子寻您呢。”
“女子?”
宋北云正在跟小兔崽子们讲故事,听到这两个字,几个大点的孩子都竖起了小耳朵,专心致志的打算听到点有用的消息好去老二的娘那里换糖吃。
740、七年6月9日 晴 宋北云无孔不入
“请务必让我赢得优胜。”
紫式部表情十分诚恳,鞠躬恨不得脑袋都碰到鞋面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对这个选秀十分看重,虽然不知道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问题来了,宋北云这是在帮赵性选美罢了,为了满足那个混账东西的扭曲乐趣,如果真的要是让紫式部赢了,把这个皇帝钦点的“讨厌女子”给送回到了赵性面前,那家伙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会整出第二季。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宋北云肯定是不可能让这位奇女子成为优胜的。
“我想代表长安。”
紫式部从来没有如此卑微的对一个人说过话,即便是在最困顿的时候,即便是在青楼之中见到皇帝,她始终都保持一种文艺女青年的气节,甚至多少带着一些傲气。
可是今天她真的忍不住了,在她看来任何一个别的人来代表长安都是对这座伟大城市的玷污和轻贱,只有像自己这样荷花一般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这座曾经影响过世界,未来还会影响世界的城市。
但她知道,如果单凭自己去竞争是没有丝毫优势的,因为她并不是报名的人里最漂亮的,也并不是家世最好的。她最大的优势便是自己的才学和知识,但这并没有任何用处,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
所以一贯不齿走歪路的她,这次也终于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求人帮忙了。
求的还是一个混蛋。
“哎呀,这件事不好办啊。”
宋北云手背在身后,长叹一声:“想拿到这个名额的人很多,又都是一些名流贵族家的孩子,可最后名额只能有一个,这个门怎么能开呢?”
紫式部始终弯着腰没有起身:“请一定帮忙,我会报答你的。”
“这不是报答不报答的事情,这件事我很难做主。你要不先试着报报名?”宋北云一本正经的打着官腔,虽然紫式部算起来也是个日本的小公主了,而且还是人源氏的儿媳妇,身份地位都不算低,但比较起来一个日本的三流公主还真不值得去开这个后门。
“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一把吗?云桑。”
“哦……”宋北云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故乡的樱花开了。”
“什么?”
“没事,就是提醒你一声,故乡的樱花开了。”宋北云抬起手:“送客吧。”
“请等一等。”紫式部不依不饶的凑上前:“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能答应我?”
宋北云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答应你,我能答应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紫式部满怀期待的问道。
宋北云指着天:“苍天为鉴,在这件事上没人能开后门,想要赢谁都得看自己。”
“可……”
紫式部还想说话,但宋北云却已经失去了耐心,转身走进了小菜园之中,留下紫式部一个人站在那里默默无言。
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因为本来她是有机会留在宋北云身边工作的,但后来因为宋北云总是不在长安,她觉得毫无意思便把那份工作的事给主观性忘却了。
现在想来如果当时能真的就在他身边工作,哪怕最不起眼的工作,估计现在开口也都不至于这么尴尬。
虽然紫式部想说什么事都可以,甚至想用上在青楼里学来的招数,但她多少还是保留了一些尊严的,那种事情是真的开不得口的,但如果对方开口提的话,她扪心自问一下其实也是不会拒绝的。
但问题就是对方根本就没提这件事,她总不能去提醒一下对吧……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既不甘心又不死心,于是便扒在矮墙边向里头看去,正看到宋北云在不远处蹲着整理菜苗,于是紫式部鼓起勇气喊道:“宋先生……宋先生……”
宋北云抬头发现她居然还没走,于是站起身拎着一把杂草走到矮墙的方向:“你又要个干什么?”
紫式部咬了咬嘴唇:“其实……其实……”
可就在她吞吞吐吐说话说一半的时候,旁边突然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的靠了过来,此刻本身紫式部就处于高度紧张的时候,眼前任何移动的物体都能迅速的吸引她的注意力,于是被这几个鬼祟的身影一招呼,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那几个身影躲避的地方。
宋北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正举着一张丝瓜叶子挡着脸,以为自己完美隐藏的老三和小公主两人,他笑了笑转过头对紫式部说:“那是我几个孩子,应该是在玩游戏。”
紫式部听闻此言,后头的话却是再也没能说出口,只能默默叹息了一声,道别一声就跳下了墙头。
而宋北云见到她走远之后,站在那思索了一阵,却是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难怪以后的娱乐圈那么乱,有些事对人的吸引力真的太大了,不管是为了哪种目的,成为偶像都会是许多女人心中的梦想。
而为了这个梦想,不管曾经多么高冷的人都会变得……低俗甚至下流起来。
不过宋北云倒是不会因为这种事看不起谁,毕竟追逐梦想没有错,而能为梦想和贪婪付出代价的人,本身其实也是一种了不起,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还不回去温习!”宋北云转过身对那几个傻孩子喊道:“在这都躲半个时辰了!”
小兔崽子们一看自己暴露了,即刻四散逃离,而宋北云则继续坐在瓜棚中分拣种子。
第二日一早,他照例日出而作,带着一众戴着小草帽的小朋友,背着锄头,赶到了田地中开始了一日的劳作。
而还没干多久,突然外头又来了人说科学院新成立的地质院有重要情况报告。
宋北云叫来人看着几个小兔崽子后便出门去见到了前来汇报情况的人。
这人名叫沈盛,他和他哥哥沈昌二人原本就是杂学家,兴趣爱好便是探访世上名山大川,而他们有两名族弟,名为沈周和沈同。沈周和沈同也是科学院一员,不过他二人在金陵科学院主要研究机械。
而那个沈周给宋北云的记忆格外深刻,因为沈周正是《梦溪笔谈》作者沈括的亲生父亲。
“宋大人。”
沈盛见到宋北云之后十分开心的起身道:“宋大人有两个消息,您想先听哪一个?”
“嘿,你们也学会这一套了。”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先说坏的。”
“没有坏的,只有好的跟更好的。”
这样一说宋北云的眼睛顿时亮了,因为沈盛代表的是地质学院,地质学院要么是一点消息没有,但只要有一丁点消息,那必然是金色传说。
从金银铜铁锡到硼钾磷猛钨,再到石油、水晶、陶土、瓷土等等,只要是他们那有的发现,带来的就是大量的原材料。
“那就先说好的,再说更好的。”
“回宋大人,好的那个消息是在延安府周遭发现一座巨大的浅层煤矿,而且新式的掘进钻头在钻水的时候,意外打出了一口火油井。”
宋北云一听,立刻站了起身:“你莫要诓老子哈。”
沈盛满脸笑容的从袖口拿出了施工现场的情况简介,还有关于煤矿和火油井的初步储量勘探结果。
宋北云看到上头的数据,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历史好像真的冥冥之中自由天意,他曾经在上党课的时候就听老师提到过一句说中国大陆的第一口油井就是在延安,而如今似乎又进入了一个轮回,第一口油井仍然是在延安。
而相比较油井来说,煤矿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不过听说是浅层煤矿,这倒也是个不小的发现。
“那更好的消息呢?”宋北云在看完简报之后,挑起眼皮问道:“你们居然还有更好的消息?”
“嘿嘿,宋大人……今年的科技奖怕是要落在长安地质院咯。”沈盛一脸骄傲的笑道,然后从袖子中抽出另外一份东西递给宋北云:“请宋大人过目。”
这沈盛什么都好,就是这喜欢卖关子的毛病真的讨厌,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批评人的点,宋北云接过那个东西便看了起来。
这显然是一篇论文,现在南北两个科学院之中想要发布成果之前都必须要成文,而这文章的格式被宋北云定义为论文,以区分其他官方文章,形成专门的学术文章类别。
所以他们现在汇报成果都是直接甩论文了,不再会去絮絮叨叨的之乎者也,这其实也是一种社会文化风气的革新进步。
论文的题目很长,还竟是一些奇怪的专业字眼,但看完题目之后他的心差点停跳半拍。
因为标题的内容让他一度怀疑地质学院里也有穿越者,因为太超前的,因为论文的核心关于经纬度的,而经纬度这个概念虽然在差不多一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了,还有了一张很出名的托勒密地图,但实际上一直到15世纪大航海时代开启后才被人广泛的研究和使用。
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着手研究经纬度了,并且还真的取得了一些成就。
这些人用光学测量手段在测量地球的周长,根据论文上的标识,他们经多次测得的数据后,计算地球的半径为六千二百一十七千米,而周长为三万九千零六十二半千米。
而这个数字跟一千年后的测量数据吻合度为97%。
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也许即便是放到科学院内部来说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但宋北云却真的是有些激动到心跳加速的。
因为有了这样的数据,接下来就只要将所见之地按照地形地貌图绘制在地图上,那么一个精确的地图就会因此诞生,这对战争、交通、运输、航海甚至是种植区和河流泛滥区都有重大的意义。
他看着论文下面一长串的署名,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不认识,但他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群都没有几个见过大海的人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奇思妙想才能诞生出这样惊人的发现。
“宋大人,您觉得这个代表着什么?”沈盛站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道:“还想听宋大人说说。”
这代表什么?这孙子过来考核来了?不过宋北云一点也不生气,碰到这样的科学家,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让人家考考问题也不大嘛,毕竟人家都给自己送了这么一份石破天惊的大礼包。
这个代表什么?代表着中国先于全世界点亮了大航海时代的前置技能,代表着星辰大海中的大海将迎来第一批征服者,代表着从今往后只要按照这份经纬度参照表一路前行配合指南针就不会再有迷途之境,代表着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有了名称、代表着世界即将要呈现在眼前!
而如果宋北云没有猜错,这个时代的欧洲哪怕提上一句地球是圆的都会被放在柴火垛上烧成骨头渣。
他将论文整理好还给了沈盛,然后拱手道:“别跟我哔哔这些没用的,我这就去催催海船的事。”
沈盛哈哈大笑后一躬到底:“宋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说,要钱要房子要什么都给你。”
“这些东西索然无味。”沈盛直起身子昂着头:“我要带第一支船队出海去。”
宋北云当时就是一愣:“很危险的……”
“谁去都危险啊,别人危得我怎么就危不得?”
“可是……”宋北云抓耳挠腮的说:“你这个一肚子知识,要死在海上怎么办?”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只测出了地之大概却不得一窥真谛,那即便是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我昨日梦中恍惚入了四海,醒来后掩面而泣,思来想去便决心去见一见那天地。”
宋北云摇了摇头:“真的太危险的,我们慢慢来好么,等技术成熟了再说。”
“请宋大人成全。”
“不是我不成全,你是地质院的牵头人,你真出事了,地质院怎么办?”
“请宋大人成全!”
“我……”宋北云也怒了,他一拍桌子:“你他娘的真的是个不怕死的狗东西,去!你不怕死你就去,但我有个条件。”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去之前。”宋北云眯起眼睛:“把你的东西留下。”
沈盛捂着下头,摇头道:“其他的可以,这个可不成。”
宋北云笑着看着这个混蛋,果然这种人的身体里都是有趣的灵魂。
“三年。”宋北云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年内,第一艘海船下海,你准备准备吧。”
“多谢宋大人,我这便走了。”
“你成亲了没?”
“还没呢,我这都打算下海了,还成什么亲呐。”
“再给你个任务。”宋北云指着他喊道:“生个孩子出来,你出事了国家给你养着!”
沈盛转身又是一道长揖:“有此一句,盛心中感激,孩子就免了,省得耽误人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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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这几天我找工作去了,参加了几场面试,耽误了点时间,毕竟要恰饭的嘛。
741、七年7月4日 晴
盛夏来临,相比较去年的干旱,今年也就是江南地区受了些洪涝灾害,还有在北方一些地区闹了些蝗灾,但幸好去年冬天下了雪,规模并不是很大。
长安的选秀已经进入了火爆阶段,满大街的人都在讨论这个,而经过了第一轮海选之后,第二轮的复赛更加激烈了。
让宋北云没想到的是紫式部真的报名了,不光报名她还成功进入了复赛,并且还花钱请人在民间造势。
这是什么?这就是商机啊!商业大佬金铃儿敏锐的发现了这里头的门道,于是乎她第一时间花重金在各大选拔的勾栏中拉起了横幅给自己的奢侈品品牌和服装品牌打广告。
别的商家见了,自然也不肯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试图往这里头钻,长安日报上打广告的、街边打广告的、勾栏客栈中打广告的,甚至到最后就连杯碗筷子上都会打上印记。
略微一算,宋北云惊愕的发现这个为皇帝办的烧钱活动居然翻倍的赚了回来。
等他找了几个豪商一算才知道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赚了钱,百姓也乐在其中。
这一下他才算明白了,原来正是因为他之前一直诟病的娱乐项目少,所以这场选秀才会变成了全民的狂欢,甚至不同的选手之间已经有了自己稳定的粉丝群体。
既然如此,那宋北云可就不客气了,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粉丝经济。
于是他大手一挥,修改了复赛的游戏规则,就是购卖指定产品就可以得到一张经过特殊工艺制作的卡片,将卡片上的副券撕下来就能去指定地方给自己支持的选手投票。
这个票数越高,出线的概率就越大,甚至如果票数足够高,即便是被淘汰了都能重新被拎起来。
这一波,这一波就叫降维打击,宋人本就喜欢赌上一手,现在这一套出现之后,民间的赌坊立刻开了盘口,而那些个支持者可算是疯了。
但比他们还疯的则是各类商家,他们挤破头了想要加入这一场盛会之中,为了一个入驻商家的名额一掷千金的情况屡见不鲜,后头宋北云索性直接在此修改规则,想要入驻的商家可以根据赞助金额的多少来获取这种奖票的数量。
一百贯就八百张,赞助越多奖券越多,而且每张奖券上都会加入一个特殊的防伪记号和一个数字,最后在总决赛上会多出一个抽奖环节,抽中号码者可以兑换价值六千六百六十六贯的奖品。
长安城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了,人们发疯的开始收集这些奖券,因为印刷技术一直在迭代,所以这些奖券是十分精美的,上头有上百个美丽女子的形象,栩栩如生。而且加入了金属印刷机制,所以这些女子的头发和衣裳都会有星星点点的光,这是别的地方无法仿制的技术,而这种防伪也极大的增强了这种卡片的收藏性。
收藏癖那自古便有,这第一代二次元老婆的出现让大宋的死宅怎么能善罢甘休,他们甚至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专门用来交换卡片。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发现那些稀有卡实在太少了,一千张里都不一定能开到一张,于是他们就疯狂的买疯狂的收集,甚至衣带渐宽终不悔。
“你说说这卡为何不撕开便看不到里头呢。”
长安城的一处庭院中,几个少年手中正拿着几摞卡片正在分类,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满。
他们已经将老年参加长安考试的钱花了个差不多,但并没有像隔壁吴左言一般,只买了一双鞋子就出了稀有的红卡,而那张红卡在黑市上足足能卖上万贯之多。
“行了。”坐在一旁读书的包拯转过头来呵斥道:“你们在长安两年了,年年考不上,还有心思在玩这东西?”
“玩玩嘛,又不打紧。你没玩也没见你考上啊。”
包拯背过头去不搭理这两个人,但心中却是也是愤恨不已,他现在的目标就是长安法学院,自从上次被宋北云训斥之后,他就已经让自己沉下心来读书了。
但没想到法学院之难,难于上青天。除了要死记硬背之外,还有那些机敏之题让人难以招架。
第一年考试时,包拯就栽在了这样一道题上:张三前往李四家偷窃,李四发现并追逐张三,张三逃跑途中落水,李四发现后用石块击打张三导致张三溺毙,问李四应如何判决。
当时包拯自信满满的回答,但成绩公布之后,这道二十分的大题,他只得了三分……
第二年考试,包拯栽在了这样的题上:贩卖人口之人被捉住后,应怎样判罚。后头还有一个括号标注称并未伤及人命。
包拯当时依旧自信满满,但仍然是个落榜的下场,他想破大天去也想不明白那等罪大恶极之人一刀砍了有什么错?
这是他考试的第三年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再次进考场了,虽然之前拜了长安法学大宗师孙满秋为师苦心研习法律,但他有了前两次的失败之后,现在却是有些不那么自信了。
“行了,希仁。休息片刻吧。”旁边那个集卡少年走上前:“去周家铺子,兄弟请你喝梅子汤消消暑。”
包拯转过头看向他:“别再乱花钱了,你又想去开那个卡对吧。”
“这……总觉得凑不齐心痒难耐。”那少年面露难色:“这万一要是开了一张红卡。希仁!下头一年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包拯对这走火入魔的家伙有些无奈,而且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于是便跟着他来到了周家铺子之中,两人点了些绿豆糕又点了两碗冰镇的梅子汤。
“来,希仁!”同伴将老板递过来的三张卡交给了包拯:“你还没经历过人道,处子之身运气好,你来开。”
包拯被他说得满面臊红,抬起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的人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听我的,以后莫要再玩了。这羊毛自是出在羊身上,平日里几文钱的东西,加了这卡片便要了三十文呢。”
“哪怕是张黄卡,我也就回本了。你开来开来。”
包拯见到自己的伙伴如走火入魔,却只是摇头苦笑,他拿起一张撕开外头的火漆印,里头露出一张不太值钱的铜色卡片,同伴摇摇头又递给他一张:“再来!”
第二张又是普通铜色卡片,而且还是个很常见的卡片,市价也就是个七八文钱一张。
包拯的同伴长叹一声,有些丧气的将第三章也递给了他:“一起开了吧,处子也不好使了。”
“你呀。”
包拯结果最后一张,慢慢打开外头的包装,却见里头露出的是赤红的边角,包拯觉得好奇便全部拆了开来,里头赫然是一张红色卡而且还是最稀有的那一种,甚至上头的防伪都是用的金粉。
“唉,同和。”包拯喊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同伴:“这个是什么卡?挺好看的。”
同伴转过头来只是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他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很快,他劈手夺下了那张卡,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大声笑了起来,道:“噫!好!我中了!”
说着,他便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
包拯一见此状连忙上前,周围也有不少人围拢上来帮忙,包拯见人多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同伴手中的卡收拢了起来,然后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了通风处,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胸口,好不容易算是把人给救了回来。
但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摸索一番,近乎嚎叫的喊道:“我卡!我卡呢!”
包拯无奈的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卡片在他面前晃了一下,这一下他才放心下来,但似乎方才的后劲儿再一次的上来了,他又仰面倒了下去。
包拯向周围人的惊艳羡慕之声中连连作揖,无奈的背着这个混账回到了住处,静静的等这个失心疯醒来之后,他才没好气的说道:“至于么。”
“至于么?你竟问我至于么。”
那同伴举着那张红卡说道:“它!值两万贯往上走!”
这一下就连包拯都愣了,两万贯……那可真的不是一笔小钱。
“为何如此之贵?”
同伴看到他摇了摇头:“这红卡之中啊,分了红楼十二钗、青楼十二钗和画舫十二钗,共有三十六张。这三十六张极为稀少,有些富家公子想要凑个一套,便死活高低绕不开这三十六张。于是便水涨船高但仍是有价无市。”
说完,他跳下床来拍了拍包拯的大腿:“希仁,我这便去将它卖了,补了亏空。你便安心考试,这几年的钱都够了!”
“这……”
“莫说那些屁话。”同伴一摆手:“当初我落难时候都是你在接济,这份情我记着呢。”
包拯感动之余却也是无奈长叹,只能目送同伴离去。
而这样的事在长安城之中现在已经成了常态,就连宋北云都觉得这个现象太过于夸张了,但谁让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太匮乏了呢。
他今日走在街上看到这样那样的荒唐种种,倒也是觉得好笑了起来。
“客官,要不要瞧瞧我们朱家坊的鞋?买三双就送一张卡。”
“客官,来啊来啊,来瞧瞧啊,这草原的羊乳豆腐,两份送一张卡。”旁边的草原大汉用不熟练的汉话叫卖着:“两份就送一张来!”
宋北云在长安最红火的冰点铺子前头停了下来,本来想喝一杯草原的奶茶,但过去之后才发现外头排队的人居然有几十人,男子们一个一个的在那排着队,女孩子们则在路边的树荫下翘首以盼。
“操!”宋北云低声骂了一句,刚准备走却发现碧螺却也在人群之中排着队,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看来那便是碧螺的妹妹了,宋北云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打扰她姐妹二人的世界,转身便走了。
可没走两步,却被挽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碧螺正眯着眼睛冲着他笑。
“相公今日怎么得空啊?”
碧螺把他的胳膊抱得紧紧的:“好久都没见着了,好想念呢。”
“这不是今天要出来给小兔崽子们买夏日的衣裳、鞋袜了么。”宋北云叹气道:“不然还真没空。”
碧螺笑着将宋北云拉了过去,小声吩咐了妹妹几句,那个姑娘偷偷瞄了几眼宋北云,然后躲躲闪闪的就继续排队去了。
“那是你妹妹?”
“嗯。”碧螺陪着宋北云坐在街边,头枕在他的肩头:“自从来了长安,她已经好上了许多,虽然在外头仍是不敢说话,更不敢跟男子说话,但却已是敢出门了。”
“挺好的。”宋北云揉捏着碧螺的手:“下次过年的时候让她也去家中吧,你两头跑也麻烦的很。”
“嗯,好呢。”碧螺点头,然后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摞卡片,撒娇道:“相公……我想要红的卡。”
“你也玩这个?”
碧螺哎呀了一声,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而宋北云摇了摇头:“去找金铃儿吧,我也没招。这玩意是金铃儿主持的。”
“哦……知道了,我可不敢找公主,会挨说的。”碧螺噘着嘴可怜巴巴的说道:“罢了罢了,随缘好了。”
这时碧螺的妹妹捧着三个杯子走了出来,四顾一番找到碧螺的位置却因为宋北云在那死活不肯上前,碧螺连忙上去将妹妹牵了过来。
“不怕不怕。”宋北云一口喝干那甜滋滋凉飕飕的冰点:“我这就走了。”
“相公……”
碧螺颇为愧疚的看着宋北云,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家相公都已经位高权重到这个程度了,却仍然能细心的照顾到每一个人,这真的很少很少的,她见过的那些高官、员外,无一不是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而他们与自家相公相差何止千万里,不管是品行上还是学识上还是地位上。
“没事。”宋北云当众凑到碧螺面前吻了她一下:“带着妹妹去玩吧,钱不够了我给你报销。”
“知道啦。”
宋北云作别碧螺继续前行,现在整个朱雀大街的繁华模式已经定型,周围布满了商铺,即便是在夏日之中也是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在这里采买了一些东西,虽然那些赞助过的有卡的商家生意很好,但他们的价格却是偏高的,这就给了那些没有参加活动的商家带来了相当一部分的引流,所以整条街上的店铺生意都很不错。
宋北云拿着身上的九百文钱走进一家国营的百货商店之中开始给孩子们挑选起平价的商品。
别看这国营二字显得可笑,但它却是平抑物价的重要手段,在全城物价飞涨时,它不涨价。在全城物价暴跌时,它不降价。而且官府的所有采买都是要通过这里,换句话说它就是百姓和生产者的最后一道保障,保障整体的经济循环不会崩盘。
而这也是劳苦大众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它的价格稳定且相对较低,只是产品相对单一,更没有那乱七八糟的噱头,里头一只鸡蛋就是一只鸡蛋的钱,不会有任何附加价值在上头。
至于宋北云为什么会只拿九百文,因为小兔崽子们种的菜卖出去就值九百文,这没什么办法。而这九百文钱是大家平分的,所以摊平到每个人的头上都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点钱。
他们有人要鞋、有人要衣裳、有人想要个拨浪鼓,宋北云今日就特意出门来给他们采买。
“要买快买,别挑挑拣拣,你挑完了人家要不要了?”
售货员的态度相当差,但宋北云却笑得开心,因为他那会儿小时候随母亲去镇上的百货商场时,那里的店员就是这个态度,这妥妥就是家的味道。
宋北云买了孩子们要的东西,然后还特意自掏腰包买了几把扇子,因为小兔崽子们晚上睡觉的时候炎热难当,他看着多少也有些心疼。
回家的路上,他途径了一处海选的现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这刚好赶上各大学院的暑假,学院中可有不少姑娘参加了活动,现在看来这帮人应是帮自己人应援来的。
台上的姑娘们各展才艺、香汗淋漓,看得倒是养眼的很,宋北云都情不自禁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但他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前头人潮突然汹涌了起来,他好奇的张望过去,发现人们全在往一个方向涌去。
“这是怎么了?”宋北云拉过一个人问道:“大伙儿都是去哪啊?”
“东洋之花来了!”
“谁?”宋北云一愣:“东洋之花谁?”
“你连东洋之花都不知道?”那人鄙夷的看着宋北云:“哪里来的土包子。”
宋北云的表情瞬间扭曲,他居然被一只他娘的古代猴子叫土狗?这事能忍?
于是他钻进闷热的人群这么一瞧……
“晦气……”
宋北云往地上啐了一口,啥玩意东洋之花,这不就是紫式部么?
742、七年7月5日 晴
这些日子都在田里的宋北云那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东洋之花是怎样起来的,他买了东西回去一问才知道,原来紫式部这个家伙还真的是有点营销鬼才的。
“她呀,可是精明呢。”金铃儿一边整理着手边的账目一边笑着对宋北云说:“你这些日子是不在外头,不清楚。要是知道的话,怕也是要对着她竖起拇指头呢。”
“说说。”宋北云也在一旁整理着小朋友的衣裳鞋袜:“她现在可是长安城中最红的人了。”
金铃儿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她前些日子参加的活动,参加之后她本还是名不见经传。后来她便经常参加长安城中的聚会,一来二去便与不少名士熟识了,那些个青年名士本就在长安城中受追捧,然后便传出有人为这位东洋之花争风吃醋的传闻。”
“哦?”宋北云扬起了杨眉头:“制造绯闻,厉害啊。”
“呵,你这位小宝贝厉害的可不止这些呢。”
“什么时候就成了我的小宝贝?我的小宝贝是你啊,宝。”宋北云在零点几秒之内就脱口而出:“她跟你比算个屁呢。”
金铃儿白了他一眼,噗嗤一乐,然后继续说道:“那些青年名士也不好去澄清,这谣言自是坐实了根本。然后便有名士的追随者去逼迫你那东洋之花去澄清,你猜猜她说什么来着。”
“这我哪猜去,你说吧。”
“呵呵。”金铃儿冷笑一声:“她说啊,她此生只爱慕过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那天下无双的麒麟之子宋北云,其他人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不知那些名士是否为她争风吃醋,因为她不在乎。”
宋北云一愣,仰起头沉默片刻,接着一拍大腿:“操了,拿我炒作?”
金铃儿抿嘴一笑,继续说道:“这番说辞定然让她引了热议,再加上她本来就长相不俗,还才华横溢。自然而然便引了臭男人们的觊觎,他们就是想看看这个一生只恋宋北云的奇女子到底是怎样的风采,于是她便红火了起来。”
在她说话时,宋北云注意到了她的神态,那个神态之中其实是带着几分不悦的,甚至还有几分不甘。
想来也情有可原,金铃儿这几年在家中相夫教子,声明不显。但她曾经可是叱咤风云的庐州第一才女,也是大宋的第一,更是天下的第一。
现在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东洋之花居然在民间被人称为长安第一才女,这岂不是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金铃儿可不是什么娇柔温婉的性子,她生崽之前那可也是个魔女,以她的脾气哪里能忍得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不得不说,这东洋之花的确是有些过份的,她居然用宋北云的名号来炒作,什么一生只恋宋北云。
纯粹放屁!
宋狗从来都是占人家便宜,几时候被人占过便宜,这事可是不能忍了。
“你干什么去?”
正在穿鞋的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一眼金铃儿:“去帮我家宝报仇。”
“回来回来。”金铃儿拉着他的腰带将他拽回了屋中:“你可莫要乱来。”
宋北云满脸好奇,不知道这金铃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就乱来了?”
“你不知道她为我赚了多少钱。”金铃儿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会的,难道我便不会?”
“哦?”
金铃儿晃着手指在宋北云面前来回走着:“她有她的奇女子,我有我的美娇娘。你可知现在票数第一的是谁?”
“谁?”
“琦丽罗丝。”
“听上去像是个波斯人。”
“答对了。”金铃儿回手弹了弹宋北云的脑门:“是个波斯的美娇娘,眼睛碧碧绿的波斯猫,男子看上一眼骨头都得酥软。外界传颂她是上天恩赐的圣物,是大地精气凝结出的魅妖。”
宋北云满脸好奇:“带我去看看。”
“不许看!”金铃儿双手捏住宋北云的脸:“都说了是男人就顶不住,你还敢看?”
“那不看就是了。”宋北云伸手环抱住金铃儿的腰将脸埋入她胸口:“我有我的奶香宝贝就够了。”
金铃儿像揉狗一样揉着宋北云的头继续说道:“东洋之花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那波斯丽人,两人斗的不可开交。之后嘛……嘿嘿……”
宋北云从群山之中抬起头:“这就引了两人的拥趸开始对抗了。”
“说对咯。”金铃儿得意的笑了起来:“就靠她二人,我一日进账一万七八贯。”
“那个波斯猫你从哪找来的?”
“我跟她说,如果她能赢,我就把她介绍给宋北云认识。”
宋北云:“???”
“别这般看着我,她又不是我是谁。再说了,她二人都不可能赢。”金铃儿眼珠子一转:“最后总决赛之时,会黑马异军突起。”
听到她的话,宋北云才意识到面前的娘们仍然是当年那个魔女来的,难怪老二聪明又阴险,这完全是继承了他娘的优秀基因。
“黑马是谁?”
“才不能告诉你。”金铃儿横着坐到了宋北云的腿上:“你连我都喂不饱,还指望去沾花惹草?”
宋北云脸色一整,将金铃儿扔到一边站起身满脸严肃的说:“等我出去吃一把枸杞,回来老子跟你拼了。”
本来他以为今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盘肠大战,但谁知道苍天开眼,就在枸杞还在糖水里泡着的时候,屋子外头停下了一辆马车来,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
“爷爷回来啦!”
一听到这个动静,宋北云脑瓜子顿时嗡嗡直响……
不多一会儿左柔就抱着躺在怀里瞪着乌溜溜大眼睛四处观望的小宝贝走入了大堂之中。
她看到满脸错愕的宋北云,顺手就扬起胳膊:“接着!”
宋北云脑子转的快,第一时间就飞扑了过去,但等他扑空摔倒在地时,却发现左柔抱着孩子笑得咯咯响。她笑,怀里的孩子也跟着笑,笑声都是那样的没心没肺。
宋北云从地上起来,直接脱掉脏了的外套,也顾不得左柔了,从她怀中接过还没见过面的女儿便是端详起来。
孩子才三个多月大,但看得出来十分健康,还不会讲话但却已经在不停的呜呜啊啊的试图发声,看到宋北云之后她不知是怎么了,却又是笑了出来。
“怎么?都不欢迎一下?”左大将军甩了甩胳膊,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给爷斟茶!”
“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宋北云紧紧抱着女儿,有些责怪的质问左柔:“孩子才这么点大!你也不怕路上出事?”
“嚯!你家女儿我是带不住了。”左柔一挥手:“她都快将我折腾死了,既然如此那我干脆让她来折腾你好了。”
这时只穿着肚兜的金铃儿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宋北云手里的孩子,立刻喜上眉梢的迎了过去:“给我抱抱。”
宋北云很放心的将孩子递给金铃儿,自己则去给左柔取来温水,但左柔一拿上却眉头紧蹙:“冰糕呢!爷要吃冰糕!”
“吃个屁。”宋北云推了她脑袋一下:“你还喂奶呢,那玩意一激,你就得回乳。”
左柔听到喂奶二字,脸色顿时一变,捂着胸口做出痛苦状:“不成不成……你以为她怎么折腾我的,这小娘皮……”
还没等左柔说完,就听金铃儿惊叫了一声,然后满脸尴尬的看向左柔和宋北云,接着就见左柔嘴里说的小娘皮正不断的把头往她的胸前拱。
“哈哈哈哈……”左柔笑到直不起腰来:“看看,我就说了吧。这小娘皮,人家是寻个饱,她是为了解馋来的。我上辈子是欠了这厮的,都被她嘬得肿成了个葡萄大。”
宋北云站在那叉着腰,却是满脸无奈,这事这话……的确是左柔能说能干的。不过看着女儿肉呼呼的,应该是没吃什么苦。
还好还好,万幸这宝贝继承了左柔的皮实耐折腾,否则大夏天三伏天的,一般孩子怕是要死在路上了,而那宝贝抗性应该特别高,不但没有什么事的样子,反而活蹦乱跳。
“我不管了啊。”左柔指着自己女儿:“我都快被她给嘬干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金铃儿摇着头将孩子递给宋北云,走回去穿了件衣裳出来:“我去为她寻个奶妈吧,小碗儿的确是不太适合哺乳。”
“你说谁呢!你站住!奶妈你给我站住!”左柔站了起来追了过去:“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没走两步就被宋北云从后头勾住的脖子给拖了回去:“你给我老实坐着!”
宋北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左柔按在了位置上,然后把住了她的脉。
嚯……这生龙活虎的脉象。
不愧是你啊,左柔。
人家生孩子是过鬼门关,生一次虚弱一次。左柔生个孩子却是加了个buff,脉象心象比以前还要强劲,应该是坐月子的时候吃的好,现在的她简直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活跃的不像个人类……
“唉?”
左柔看着桌上碗里泡着的枸杞又看了看宋北云,眼角弯了起来,嘿嘿一笑……
“你要干什么?”宋北云推开她凑过来的脸:“你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