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9、六年11月25日 晴 嬿婉及良时
“那狗东西跑了?”
赵性返回金陵,看到了这段时间的情况报告,可看到之后却发现四相少了宋北云……
“这厮总是能给朕整出点新花样。”
“他随巧云返乡寻亲了。”定国公表情尴尬的说道:“就是这般。”
“他?”赵性一甩袖子:“就这厮,月儿不够圆他都得发脾气,就他还寻亲?”
赵性的话属实把下头的几个老头给说乐了,还别说描述的挺贴切,就他们对宋北云这人的了解,还真就是月亮不够圆都得折腾一番的人,把他放出去还真不知道会折腾出个什么东西来。
不过也罢了,他这一年来都累的够呛,从开春回到金陵一直到这个月他都没有一刻停歇,也该是让他出去休息休息了。
所以之后大家很默契的都没有谈论宋北云这个人了,大概意思就是随他去了,反正要说风浪,他掀起的风浪已经旷古烁今了,不在乎再多那么一两个浪头。
剩下的三人给赵性整理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资讯,这些东西足够狗皇帝看五六天了,但赵性回到后宫之后最在意的却是文报上的双花对决,还有后来出现的双龙戏珠。
而那几篇连载文章,四篇之三都明显是熟人写的,先不说飞花令,就说后头那两篇龙图阁志和凌烟阁录,这明显是有自己人在对着呛。
赵性看完了这些日子所有的对喷文章之后,也觉得手上痒痒,提笔许久之后才缓缓落笔《寻芳日记——从长安到辽新都》。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篇采花贼日记在第二日刊登之后直接人气指数飙红,甚至那些不看文章的人都买了一份文报来研究这个。
看过的人都赞叹一声好人一生平安,平日里火气十足的文报陡然一变,成为了最心平气和的地方,而且当日销量首次破了官报的记录,而要知道官报是全国衙门每日都必须订阅的东西,而文报却因为一篇采花贼的日记火过了官报。
有人说它有辱斯文,但关键买的人看的人都是读书人,大家看着那篇报道之后嘴角上扬的角度已经说明他们对长安和辽新都的向往了。
毫不夸张的说,赵性凭一己之力直接干翻了双花奇谈和双龙戏珠,堪称风头无限。
“那长安主要是异域风情,真的太带劲了,那波斯的女子轻轻撩起面纱温柔吞吐,带劲的很!那金发碧眼、那双腿修长。”赵性坐在火盆前跟内侍介绍长安特色时,他眼里有光:“一晚上十贯八贯的,值!”
“至于辽新都,就差一点。不过你们要知道青楼在辽国是犯法的,所以都是一些偷偷摸摸的,赢就赢在这偷偷摸摸里头,推开一扇隐藏在深巷子里的小门,外头有嫂子给你包饺子,里头有嫂子喂你吃馍馍。那滋味……”赵性咂摸一番嘴:“带劲的很。”
内侍憧憬的畅想着,然后小心的对赵性说:“官家下次去,带上微臣吧……”
“好说好说。”赵性一拍大腿:“下次朕打算去西夏试试,如今西夏那地方是大宋之地了,听说那大西北的娘子们就如戈壁上的红柳,虽是粗粝但却韧性极强,那腰马可不是这江南娇滴滴的小娘们能比的。”
“那草原呢?”
“草原还没试过,他们那边不作兴这个。”赵性叹气道:“可惜了,有些草原的娘子也是看着很带劲的,体态就很好,丰硕的很,看着就有劲儿。这一有劲儿就紧实,你们吃过那牛肉吧?牛肉比猪肉就紧实,可不就是牛有劲儿。”
赵性越说越亢奋,而内侍看了一眼时间:“官家,时候不早了。要么该休息了……微臣也好下值。”
“哦,对对对。”赵性一挥手:“你下班吧,朕还有奏报要瞧呢,后头让晚班的人过来便是了。”
“谢官家。”
“滚吧,明早早些过来,你娘做的那个炸面果给我带些来,好吃的很。”
“微臣遵命。”
内侍制度改革之后,现在宫前伺候的都是正常内侍了,他们不入内宫,但却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跟赵性聊天了,而不是像那些太监一样一问三不知。
他们就像正常男人一样可以聊女人、聊美食、聊风情、聊文章,而且内侍官分常任和轮值的,六部之中都会定期抽调人员过来当内侍。
虽然审核很严格,但能被选中的人无一不是欢呼雀跃,毕竟能够近距离在皇帝面前展现才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像刚才那个内侍,他就是轮值内侍,一般是来帮助皇帝处置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公文和帮助皇帝解决一些他懒得干的小事。
当然,轮值的内侍最大的工作还是陪皇帝聊天,让皇帝能够知道皇宫内外的趣闻以及市井之间的风评。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不能保持皇宫中的活水,未来难免会出现六吊钱一颗鸡蛋的破事来。
而当晚值的内侍一般都是常驻内侍,负责在皇帝熬夜工作时提醒时间,递送食物和聊天解闷的,而饮食起居则仍是宫女负责,但宫女也一般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经验丰富的女子,很少有几岁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可不是宋北云的意思,而是赵性自己的意思,年轻姑娘要去读书要去建设国家,不能在宫里耽误时间。而且那些小姑娘笨手笨脚的,啥也不会,也不懂事,还没有那些大姐姐的风情,赵性十分不喜。
到了第二日,赵性睡到了差不多中午才起,但他今日也不用上朝,就坐在屋子里跟皇后大眼瞪小眼。
“喂。”赵性看了一眼让他很不爽的皇后:“要不朕把你赐给宋北云吧。”
“好啊!”皇后心中也是有气:“你赐啊,也用不着每日对着你的冷鼻子冷脸了,宋少保会心疼人,家中小妾想要寻亲人家二话不说就随着去了,倒也不会说上一句你这人怎像根木头。”
“你……”赵性一拍大腿:“将门之后的确厉害哦。”
皇后整理了一下衣裳,冷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继续冷着脸不说话。
“人家还不乐意要你呢。”赵性啐了一口:“你也不看看你这德行,朕老远回来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我没好话?”皇后娘娘轻笑一声,眼中却是含着泪:“你带着你的贵妃去了长安,一去便是近一年,我在此夜夜对着偌大的皇宫,风雨雷电的,你给我留下什么好话了?”
赵性起身一甩袖子:“不可理喻。”
“你废后吧。”
“你以为朕不敢!?”
“那你废啊!”
赵性指着皇后的鼻子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跟朕说话?反了天了!”
“我便是这般样子,嫁给你这许多年了,对你顺从婉转你也没对老娘好说好气一日。我这青春便是当做喂了狗!”
“你!”
赵性第一听到自家的皇后居然如此能说,以前他一直以为这娘们就是个榆木疙瘩,在床上都叫不出两声的那种。
可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将门出来的,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我前些日子见了左公主,人家连名份都不要,心甘情愿跟着宋少保。你可知道为何?女子要的不是这些东西,什么皇后贵妃,都是狗屁!她要的不就是个知心体贴么?我现在跟在冷宫有何区别?你给我废后,我要回川渝老家。”
赵性背着手在堂前转了几圈:“闭嘴。”
“我偏不,你有能耐便杀了我!”
看到刚烈如此的皇后,赵性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一个小本子仔细的阅读了起来,小本子的内容是青龙苑内部传阅的,是由晏殊、宋北云、赵朗等编撰的渣男内部参考资料。
在赵性翻到怎样辨别家中矛盾分类时,他找了许久,最后排除了因为理念不合、经济困难等因素的内容,发现了一条适用于现在情况的法则。
“胡搅蛮缠时……”赵性眯着眼睛找到了那个条目:“日她个爽。”
“嗷……”
赵性慢慢点头,转身回去,然后拽着一脸泪水的皇后就扔到了床上,就日了个爽。
而在龙床吱嘎响的时候,宋北云正蹲在地上跟一个村保聊天,聊的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灾。
当时真的很惨,卖儿卖女的太多了,更多的则是遗弃,想要说为当年的弃婴找家人,这可太难了。
“这个锁头,您这边还有映像么?”宋北云递上那个都被巧云姐姐盘包浆的铜锁:“这个虽然是糙款,但也不是平常人家能做的。”
“这个啊。”那老头点点头,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像是村口张铁匠家的手艺,不过张铁匠前几年死了。”
宋北云一愣,铁匠死了?那线索不就断了吗?
“那铁匠现在可有后人?”
他仍是不甘心,万一那个铁匠有留档的习惯呢?虽然他知道大部分那个时代的铁匠连字都不认识。
“有是有,现在还在打铁呢。”老头回身一指:“村里就一家铁匠铺,你去瞧瞧。”
“好叻,多谢老丈。”宋北云起身并从身上摸出一小串铜钱递给坐在老头身边玩闹的小孩:“去买糖吃。”
说完,他转头走向巧云:“走吧,咱们去村里铁匠问问。”
700、六年11月25日 晴
一把破锁又能有什么线索呢,这样的锁头当年那个铁匠不知道打造了多少,都是一些绝望的父母给自己的亲骨肉挂上的最后一程祝福。
“我爹爹讲当年太惨了,那年遭灾我还小,可还记得那会还没有今年严重,可是今年苦是苦了一些,可到底是还不至于饿死人。那年……唉,别提了。”
宋北云再三道谢之后退出了铁匠铺,回头看向巧云无奈的摊开手:“没戏,人家那会儿还不到十岁。”
巧云本还期待的眼神默默的暗淡了下去,她走上前攥紧宋北云的袖子,低着头说道:“要不咱们回去吧,省的耽误你的正事。”
“天底下还能有几件事比这事还正的?”宋北云叉着腰看向远方村镇上的袅袅炊烟和远处的日薄西山:“我还不信了,我大宋第一名侦探连这事都搞不定。走,回去制定作战计划。”
巧云被他说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但心中却是感动的,她嗯了一声,走上前紧紧挽住了宋北云的手,不催不促,跟着他消失在田垄的薄雾之中。
“现在我们还是需要从这个锁头开始下手。”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既然线索断了,那么咱们就得自己着手找线索了。明天我打算发个悬赏,就知道这个锁头消息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消息确凿就给一贯钱。”
一贯钱对那些动辄千万贯的富商或者像宋北云这样接触的都是国家资源的人来说,连钱都算不上。但对于普通百姓的话,一贯钱可以让一家三口十日吃得饱饱的,一个青壮劳力没有技术光卖体力的话,一个月也不过三四贯钱,而这个钱是可以养活一家子人的。
而只要提供一个消息就能赚到一贯钱,这绝对不会没有人来提供线索的。
只是单靠他们的宣传力度可能不够,所以宋北云觉得这时候是不是该联系一下当地的富户了,请他们帮个忙。
“如果你不亮出身份的话,人家会不会帮你?”
宋北云摆手道:“没事,我从小到大一个一个的问,谁拒绝我我就查谁,谁给我使脸色我就抄谁家,谁对我动粗我就就办了他全家。总会有人配合的。”
巧云一阵无言以对,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权力代表什么,但既然宋北云这样说了,他一定就会这么干,而且对于他来说这种事甚至都不算徇私枉法,这帮人只要细细的追查下去,没有一个不是满门抄斩的罪孽。
第二日,宋北云当真登门去了,不过第一户人甚至都没让他进门。
宋北云掏出小本本在上头记了一笔,然后便转身回到宅子中去了,只是当日晚上临县的衙役就到了,手上拿着那户人家逼死农户的证据把他们家的家长给带走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大家纷纷猜测其中缘由,但谁也想不到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家的亲人跟了过去,找到了那一贯交好的县令想要个说法,但那个县令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着脸说上头来人了,让他们最近办事小心一些,被上头的人逮了,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这件事当天就在县里几个大户人家之间传开了,当时就闹的人心惶惶,所有的门户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人在连夜销毁证据也有人开始四处打听最近县里是不是来了什么陌生人。
而他们能够打探到的人只有一对来寻亲的小夫妻,他们看着倒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手上那把锁在这边倒是挺常见了。
这些大户人家都长了个心眼,所以第二日宋北云再上门时,这一次他不光被热情的迎进门,还被当贵客一样招待了一番。
“晚辈这便多谢这位太爷了。”宋北云朝这户人家的上座的老太爷拱手道:“还请太爷多多帮忙。”
“既然这位哥儿来这县中,那便是县里的客人,理所应当请勿挂怀。”
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拿出路上买的一些土特产和纪念品交到管家手中,然后拱了拱手再三道谢便出去了。
这夜,什么都没发生。顿时这帮子修炼成精的人精们大概知道其中缘由了,再这么一了解果然发现当时这个年轻人也上了门,但却被拒之门外了。
好巧不巧,正在当天晚上他们家就出了事,这其中要是没有联系可就说不过去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京中来的人,而且可能是谁家的亲眷。但他好像并非是为了查办什么事而来,从这人这几日的行踪来看,他似乎是真的在找人。
所以宋北云前脚刚走,后脚这几家大户的人就坐在了一起商议,有道是请佛容易送佛难,这样的人赶紧给他办完事让他滚蛋就是最大的恩赐了,招惹就绝对不能去招惹的,毕竟这种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很可怕。
第二日,甚至宋北云还都没起床,几个大户就开始为这件事操持了起来,他们的根本身就在这里,对这地方的掌控力即便是皇城司都比不上,大量的人手顺着宋北云给他们的那把锁头的线索便铺开了去。
而等宋北云起床时,他喊来人这么一问,却只是轻笑一声没有说上半句话。
但巧云却满头雾水了,她好奇为什么宋北云只是干了这些奇怪的事情就能够让这高高在上的大户们心甘情愿的为其驱使,而且看上去还是不遗余力的那种。
真的,就像有魔力一般。
“权力的真正魅力不是决定他人的生死而是改变游戏的规则。”宋北云洗漱完毕,端起巧云煮的热粥,小口抿了一下,烫得不行,连忙放下一抹嘴说道:“我给了他们一个新玩法,他们就得按照我的规则来。我不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也不会去问,两边默契的把事情办完,大家相安无事,这就是江湖。”
宋北云说完,拿起咸菜放进稀粥里搅拌,抬起头想了想,笑着说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那你查办的那个人……”
“他犯法了呀。”宋北云一脸无辜的摊开手:“犯法就要被查啊。”
“可其他人呢……”
“天网恢恢,但法也是要讲证的,这才有了疏而不漏嘛。”
无论哪个角度都被宋北云一句话堵死了,巧云虽然仍是不太明白,但觉得宋北云是真的了不起的人,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让他看在了眼里一般,而他也不过二十五岁罢了。再回头看看市井之中那些同龄之人,过了三十仍浑浑噩噩的大有人在。
有了地头蛇的参与,一切仿佛顺利了起来,他们甚至认识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只是三五日便排查出了十五个合适的人。
首先这些人当年都打造过铜锁,都生的是女儿而且还都遗弃了。
这十五个人之中是否有巧云的父母,其实宋北云认为概率不大,但起码这个心结总归是要解开的。即便是这次就是道别,那也需要一场仪式。
人嘛,很多的疙瘩都是因为没有认认真真的告一次别,有些本该说的话没有说,真的能在心中堵上一生,并用这一生的时间来治疗这一瞬间的遗憾。
但轮到巧云去辨认的时候,这个能够手持红缨枪在千军万马在红耍上一记漂亮回马枪的女子却变得有些奇怪了。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亲生父母只有恨意,但却在四更天就起来了,四五件衣服轮番换,换了还得让宋北云看看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都好看……”
宋北云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大冬天的,这天都没亮呢。”
“你都没瞧上一眼。”
“这还用瞧?你穿个麻绳布袋子都美如天仙。”
巧云居然就真的信了,美滋滋的换上了一身她最爱的衣裳,然后就坐在旁边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宋北云发现巧云没动静,他抬起头瞪着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却发现她争坐在那揪着桌布上的线头,半张桌布都快让她给薅秃了,但巧云仍是没有意识一般的揪着。
“紧张啊?”
“不能。”巧云被宋北云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紧张也是正常的。”宋北云起身披上衣裳:“我要是还能见我妈一面,我前三天恐怕都睡不着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十五个人都不一定是你父母,只是恰好那个时间点而已。而且这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们是不是还在人间都不好说。”
虽然这话说的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巧云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现实的人,她轻声应了一声,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不过很快她就再次昂起头笑着说道:“不论如何,有个结果心中便安定了。”
“嗯。”
好不容易熬出到了红日初升之时,那头也派人来知会了宋北云说都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宋北云带着手脚发凉的巧云坐上了马车来到了一处宅子前面。
下面便是认亲的过程了,巧云身上是有胎记的,而且那把铜锁上也是刻着字的,根据手头上的内容来说,关于这把锁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当时的铁匠在铸铜锁时会按照那些父母的要求把不同的字刻在上头,他们都不识字,这还是请来当时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来办的事情,所以每一把铜锁上的内容都不一样。
正经的父母应该也不会说忘记这些重要的标示性内容吧,如果真的连这个都忘了,那其实找与不找都没有区别。
自然这种时候是不能让巧云一个人去的,所以宋北云随着她一起进去对这些人“面试”。
但问题是这里很多人连官话都不会说,那一口方言真的是让人欲仙欲死,就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听了半天最后还得要求整个翻译才算完事。
“看来回去之后得让我北坡大哥整个正音字典出来了。”宋北云叹气道:“这同属一国之内都沟通不畅,这以后可怎么整哟。”
巧云被他的窃窃私语给都笑了,缓和了不少紧张的气氛。而在翻译的帮助下,他们很快的就把这“面试”工作拨回了正轨。
因为时间的久远,很多事情的求证都很难,而且群众里面又不一定全是好人,这些人都知道这两人是来寻亲的,而看到他们的衣着华丽举止高级的时候,有些人就开始动了歪心思,反正非就说自己是巧云的亲人。
但作为亲人的他们却不知道巧云的胎记在哪里,更不知道那铜锁上的内容是什么,宋北云一听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随着外头等候的人越来越少,巧云的手心已经全部都是汗了,她现在是既希望外头有她的父母也希望外头的人都不是她的父母。
因为之前的面试已经让她有些失望了,这些人中大部分对丢弃孩子的事根本没有半分愧疚,甚至还有人试图行骗,这对巧云来说已经严重的侮辱到了“父母”二字的含金量。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憧憬而不得的,她攒了十年的力量才有勇气朝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开口索取的第一件事情,可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别慌。”宋北云握住她的手:“慢慢来。”
“要不就……算了吧。”
“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打退堂鼓。”宋北云叹气道:“再坚持一下,万一找到了呢?”
从没见过那个一把风火棍能把宋北云打到哭爹喊娘的巧云紧张到这个地步,说实话是心疼的,可这种事别人却是帮不上任何忙的,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心结。
换句话说,就像一个修仙的人,到达了一个境界之后想要突破,那个天劫不是别人能帮忙抗的,只能自己去想办法。
而宋北云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这个傻姐姐让人骗了,并且不断的在背后给她加油打气。
“下一位。”宋北云叫着号,打断了巧云后头的退缩。
而他在喊完之后,回头对翻译说:“真的只找到这十五个么?我悬赏的钱可是花出去了,别花了钱又没办成事么。”
“老爷您放心,这件事县里的几位员外可都是尽心尽力。”
“那就好。”
今日请假
家父身体不适下午吃了些药,但他把这事忘了,晚上同学聚会喝酒,血压都快喝没了。
701、六年11月26日 晴
十五人之后,终究落空。宋北云很是不爽,因为看到巧云失望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的不爽被身边的翻译看在眼中,焦急如焚。
当然这翻译自然不会是因为心疼巧云而觉得怎样,只是这样的聪明人是能够知道这种在上头的人一旦不爽了会干出什么事,也许并不是故意找茬,但万一人家觉得自己这边办事没到位呢?
晚上回去之后,这人将今日之事全数报告,家中老爷闻言也是觉得奇怪,但却不敢怠慢,立刻命人第二日邀请宋北云赴宴,解释此事。
权力的威力就是这样可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对面到底是谁,只是知道他手中有他们难以企及的东西,他们就已经像伺候爷爷一样在伺候着这位“风度翩翩”的少爷了。
这场宴会让宋北云其实还挺意外的,这帮人是真的聪明,他们并没有铺张浪费,吃的是真简单,普普通通的家宴,无非就是豆腐、腊肉和一些野菜,四菜一汤倒也是有模有样,酒水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壶粗茶。
“大灾之年我家为了响应朝廷那已是有物捐物、有钱捐钱了,家中平日里也只能是节衣缩食,若是这位公子下次灾年之后来到此地,鄙人必定让公子尝尝我们这四里八乡最好的口味。”
一番话说的宋北云喜笑颜开,他是个顶喜欢咬文嚼字的人,这人没说让宋北云尝尝这四里八乡最好的菜而说的是口味,可当真的就是一字珠玑了。
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若是有饭菜便好像说得宋北云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若是用了这口味,却是让人心中舒服了许多,毕竟一个地方一个滋味,天下还没有人能说自己尝遍了世上美食,所以就冲这“口味”二字,当赏。
“主家客气了,倒是我这次一路过来听说,各地秘密钦差都已下了乡,不知主家可否做好了应对?那些个钦差可不是省油的灯。”
对面那主人家听到这番话,脸色一变,接着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小声道:“不瞒公子说,我家中时代耕耘于此,乡里乡亲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公子也是清楚,这些个人多少有那么些个穷**计的习性,有时若是不整治一番,乡里的风气就要乱了。”
宋北云只是笑:“这是自然,我自省得。”
“公子听口音似乎不是江浙人士啊?还不知公子家从何处?”
“北平人。”宋北云笑着摆手道:“燕云之地。”
那主家眼珠子一转,倒是轻笑起来:“还未曾知公子高姓大名。”
“倒也称不上高,也算不得大。不过就是个小举人罢了。”宋北云摆手笑道:“鄙人单名云,自公明。在外行走用了些乌七八糟的假名,倒是让主家笑话了。”
他说话时候不经意露出了腰间的那方玉佩,主家眼尖看出那是一方紫玉,虽然纹路没有看清,但却清晰的看到了其中一个敕字。
兵符!
这人腰上挂着兵符!
主家仔细的在记忆中搜索这紫玉兵符是个什么等级,可找了半天只能找到个黑玉虎符的记忆,但若是按大宋的官阶来看,只有二品以上或皇帝御批者方能穿戴紫色朝服。
若是这样说来,天下符合他这个年纪却能身挂紫印的人,不过三人。一个是朝中代尚书宰相晏殊晏同叔、一个是南京十二路军总制虎威将军杨文广,还有一个便是……当朝太子少保、长安监备宋北云。
主家当时心中就是一哆嗦,他上下打量了对面的宋北云一眼,看他的气质应是个读书人,没有行伍之间的粗蛮。但他虽然笑着眼中却透着一股子戾气,跟文质彬彬丝毫扯不上关系。
那么听闻晏同叔是个翩翩玉公子,温润如三月之雨,那眼神断然不会是这般样子。
这样一来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那主家的脑中闪过那个名字之后,手中的筷子当场就没能把持住,丁零当啷的便顺着桌子落到了地上。
但此刻他却不能表示出来,仍然得佯装着镇定,只是再怎么伪装,颤抖的腿是掩盖不住的,等他回过神来再开口时,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了起来。
“公……公子,您那寻亲之事,莫要捉急。毕竟已是二十余年前之事了,沧海桑田之中不少人已是迁出了这里,这些人县志之中并无记载,但这四邻之内多有亲眷,我这就张罗人去帮公子从族谱中查了去。”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宋北云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边起身赔笑一边以茶代酒:“我这区区路人,怎好意思如此麻烦。”
“别别别别……”那主家连忙起身却是没能一次成功,第三次时才站了起来,连忙推辞道:“公子可是不知,我这县中最是好客,急客之所急、想客之所想,当为分内之事。”
“那可多多劳烦了。”宋北云笑着将一个玉扳指按在了桌上:“小生无以为报,这个蓝田玉扳指便当做谢礼,还望莫推辞。”
“这……那……这这这……”
主家哪里敢接这宋北云的礼物,可刚要推辞时却见面前那人眼珠子一划,视线从他喉头上这么一过,一股子寒意顿从心底涌起,于是再不敢推辞,只是起身僵笑道:“那我便厚颜收了公子的礼物了。”
“此是最好。”
送走这名扬海内的瘟神,这人立刻将县中其他大户的家长喊到了自家之中,几人往那一坐,虽然还什么都没讲,但气氛却是凝重。
“兄弟几个,你我虽是已分家,但终归都是一家之中分出的兄弟。此番莫要怪哥哥没提醒你们。”那主家端坐在位置上,从袖子冲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枚扳指:“老五,你最是擅长鉴宝。来,看看。”
他那五弟弟接过扳指对着灯看了许久,口里啧啧有声:“哥哥,这东西从哪里弄来的?”
“先别问,你就先说。”
“若是我没走眼的话,此物应不是等闲之物,做工手艺先不说,光是内壁之内还有一圈小字,等闲看不见但若是迎着阳光细瞧的话,应是大内将作坊的物件,上头是制物匠人的姓名籍贯。这是宫中之物,哥哥你可知它值多少钱!”
那主家冷哼一声:“值你们四个带上我的人头。”
其他几人愣了片刻,只听那主家继续说道:“若是哥哥没有打眼,那你们都觉得不对劲的少年夫妻,那男的应是太子少保宋北云。”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玉扳指落在了地上,那主家当时血压就上去了,看着肥胖的身子就如一道闪电似的窜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握住了扳指。
他都顾不得去臭骂弟弟一顿,首先就是检查起扳指来,索性扳指无事,他才深吸一口气将东西藏回身上的内衬之中,起身却已经是一脚将弟弟连人带凳子都踢翻在地。
“你!你这个混账!若是碎了,你的狗命就没了!还得连累家人,混账。”
那老五虽然被哥哥踹翻,但却一点都不生气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的躺在地上,人好似傻了。
其他几人见状连忙将小弟扶起来,却也是没有怪罪大哥的行为,毕竟刚才那一下,真的是要命。毕竟若是别的还好说,现在东西在他们手里,圆的扁的可就是任那人拿捏了,若是事情办的好,这东西就是个护身符,保上一家老小的命不成问题。可若是事情办的不好,那可就是一道催命符。
“哥哥,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家老二看着最憨厚,却也是最没主见的一个,听闻此状却是只敢张嘴询问。
那主家沉吟片刻后道:“回去把全县的族谱都找出来,一个都别落下,只要还活着的人都给我找出来,死了也得给我挖出来!这件事办不好,上头那位大人可是要震怒的!”
第二日,都不用宋北云动嘴,整个县就已经开始鸡飞狗跳了起来,整的就跟人口普查一样,简直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典范。
陆陆续续更多的人被挖掘了出来,有族谱的从族谱上找,没族谱的就顺着街坊邻居查。
不是还有把锁头么?那好办了,虽然究竟谁家打造的不可考,但只要把所有打造过这把锁头的人挑出来,再逐一排查就是了。排查不到的要么走了要么死了,再把死的剔除,然后出县去找那些还活着的,毕竟那个年头可不敢随意走动。
“北云……这么大声势,我有点怕。”巧云站在宋北云身边轻轻拽着他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宋北云静静的看着远方:“我干到现在,一次假公济私的事都没干过。不过这次我得破例了,要是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巧云姐姐那得多委屈。”
“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那不成。”宋北云摇头道:“就算是把整个宿州整个宋国整个中原翻过来,我也得把这件事给办了。”
702、六年12月7日 雪 四两拨千斤
宋北云开始祸害地方的半个月之后,世上总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他在找人的消息也就传了开来。
有人自诩清高不假,但更多的人却是趋炎附势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趋炎附势是下贱的,但人大多也是下贱的,下贱的人干下贱的事,这不正是情理之中了么。
因为他是宋北云,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场闹剧一般的寻亲之中,开始是从宿州,然后逐渐往南北蔓延,上至辽国之海州下至宋国之杭州,接着便是扬州、苏州,甚至蔓延到了庐州。
无数人为了能拍上这位爷的马屁,开始了一场乌龙的寻亲之旅。
这半个月内,巧云的爹娘没找到,多年的逃犯抓了他娘的一大堆。
最后就连辽新都的佛宝奴都知道了这件事,她牵着孩子在跟猫冬的妙言抱怨。
“真的是不务正业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闹得连我这都有动作了。”
佛宝奴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宋国的姑娘找妈妈,这帮辽国的吊毛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宋北云再厉害那也是宋国里头厉害,辽国他能给的了什么啊?最后不还得自己这个皇帝点头么?
而妙言只是翻了个身,不想搭理这个怨妇一样的狗女人,但终究抵不过人前高冷人后非常烦人的皇帝的碎碎念。
“对他来说,这才是正事。匡扶汉室不过只是兴趣爱好。”
妙言的话让佛宝奴不乐意了,她把快睡着的孩子往妙言的被窝里一塞,自己坐在旁边说道:“在你眼里岂不是天下名士那般刻苦钻研都不如这一声兴趣爱好咯?”
“你信或者不信,他人就在那里,你可以去问嘛。”妙言再次翻转了个身子,整个人缩在了被窝里:“你觉得他为了一个女人干出这么大的事不值得,那你是真不了解他。”
“这么说你了解?”
“大概比这世上所有人都了解吧。”妙言慢慢坐起身,拽过棉袄反穿在身上:“这个时代没有一样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趣,钱也好、权也好。在他眼里不过如此,哪怕你让他当皇帝,他当三天都会跑路。”
“为何?”
妙言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觉得我有干劲么?”
“没有啊,你终日不知在干些什么,十有八九都是窝在床上,冬日睡夏日睡,日日睡。”
妙言点了点头:“嗯,不睡觉能干什么呢。”
“可干的事情太多了。就如你这样,你哪怕真当个妖妃只要别太过分,朕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妙言听到她的话,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当惯了人,谁还稀罕去当猴王呢。”
“你!”
佛宝奴被妙言给噎了个半死,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反驳,她早就看出其实妙言和宋北云是真正的一类人,甚至妙言可能还要更犀利一些。
但她实在想不明白妙言为何会如此慵懒,这样相比起来还是宋北云可爱许多,至少宋北云在抱着自己的时候不会说些尖酸刻薄的怪话。
“你说他几时会来。”
“你且等吧,不到关键时刻他肯定不会来的。他在宋国也不过就是个听调不听宣,夜天子是跟你说笑的?”
“他难道就不想我么?”佛宝奴轻叹一声:“一点都不想么?”
妙言闭上一只眼睛上下瞄了瞄佛宝奴:“陛下,你与他的拉扯谁先承认谁就输了。要我看,你离输不远了。”
“一派胡言,是问他想不想我,我可是一点都不想他。”佛宝奴站起身:“你带着太子,我要去处理公文了。”
妙言只是笑了笑而已,却是没有再说上分毫,她反正很享受现在这样的闲散无存在感的生活,她在宋北云工坊的支持下在皇宫中弄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电气工作室并且在里头摆弄一些没什么用但听上去很高大上的实验。
跟工业无关也跟这个时代无关,可就是这些东西能够支撑起妙言这样的先知性格能够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里每日精神“饱满”的活着。
总之妙言是个奇妙的人,她拥有近乎和宋北云同等的能力,但她的抑郁人格让她每天都既消沉又懒散,什么都不愿意干,为数不多的乐趣都来自于宋北云和她的工作室。
其实别说着佛宝奴了,就连宋北云也不时的抱怨,因为如果妙言也加入这场改造游戏,那得到的结果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一定是可以大大加快社会进程的。
可是妙言终究是妙言……她并没有选择参加到宋北云的社会改造计划之中去,她可以给意见也可以帮助制定方案,但最终她更爱的还是自己玩自己的。
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猴子罢了,她不止一次对宋北云抱怨过,抱怨那些小说害人。什么女子穿越之后跟一个过去的人爱得死去活来,这本质上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女人跟男人的需求有本质上的不同,她不认为哪个女人能够容忍一个比自己蠢那么多的男人。
宋北云说她是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其实不是那样的,毕竟又不是每一个穿越的人都像她这么妖。毕竟从比例上来说蠢女人和蠢男人的概率旗鼓相当,弱智终归是有弱智的玩法。
而就在妙言继续猫冬的时候,宋北云那边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的到来,无异于是为这一整年的干旱画上了一个省略号,虽然一场雪并不能影响太多,但至少它开始下雪了,只要肯下就是希望。
而高兴的不光是他,这场雪从南到北逐渐蔓延,宋辽大部分地区很快都会被这场大雪所笼罩。
雪很大,即便是在这样的南方都下得像西伯利亚,仿佛要把这一年憋着的水一次性倾泻下来似的,夜深人静时外头的雪声簌簌而落,倒是有几分轻幽。
“这么大雪,旱灾会不会好一些?”
“旱灾会好,但雪灾会来。”
躲在被窝里的宋北云和巧云小声的交谈着,他们在讨论外头的这场雪,巧云振奋的是因为这场雪会缓解旱灾,宋北云忧虑的是这场雪如果还这样干下去,南方的屋子就要吃不住了。
大雪会阻断通路也会压塌房屋,这个世界会因为这一场雪而变成一副温吞的样子,什么都会变得很慢,赈灾的粮食还是需要发放、防灾抗灾的工作还要继续。今年没有小麦可以越冬,全部的希望都只能放在明年开春的那一轮播种之上,所以现在说一切都过去了还为时过早。
“咱们回去吧……”巧云又提起这事来:“我有些怕了。”
“怕什么。”宋北云将巧云抱在怀中:“我就是要这个效果,他们约折腾,我们成功的概率就越高。”
巧云叹气道:“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福气。”
“受得起,当然受得起。天底下可没有我巧云姐受不住的福气。”宋北云轻声安抚:“多的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宋北云的话让巧云乖乖的安静了下来,而自从这件事彻底传开之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如今已经热闹了起来,甚至以此开发了一整套面试产业链,甚至还有专门培训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巧云爹”的机构。
这些都被宋北云看在眼里,但他并不会去阻挠,毕竟这种事只要呈现出往良好事态发展的结果就任凭它走下去。
这就有点像程序员编程,只要程序能运行,就千万别去碰代码,不然鬼才知道能出点什么破事。
不过因为这场大雪的关系,原本每日蜂拥而至的人是少了许多,但很多人却因此逗留在了这里。
宋北云现在不能轻易出面了,而那些大概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敢轻易的将他的信息透露给别人,所以现在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
只是这种复杂,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
第二日早晨,大雪扔在下,而且已经波及到了金陵城,赵性站在城墙上身披防雨的兽皮斗篷,身边则站着丁相等人。
“这雪可真大。”赵性感叹了一声:“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大宋。”
后头人纷纷称是,赵性听得有些乏味,便话锋一转:“听说那厮在那边又干了兴师动众的事来?”
身后此刻倒是无人应答,除了丁相轻笑一声道:“尽是些荒唐事。”
“是啊,荒唐事。”赵性摇头道:“那厮总干一些荒唐事。”
宋北云的举动自然瞒不过赵性,即便是他没有详细的给赵性汇报,但终归这么大的买卖是躲不开探查的,哪怕赵性没有故意要知道。
“罢了,不提他了。”赵性挥了挥手:“让他折腾去,他不折腾别人,就得回来折腾朕了,朕可经不得他那般折腾。你们倒是给我说说那改革之事办的怎样了?”
“回官家,改革倒是顺利,只是有些州县之中有了抵触,如今正有一群人聚众似乎在反对。”
“反对嘛,就反对去。”赵性轻轻的抬了抬手:“实在不行便当做乱党处置便是了。”
703、六年12月14日 晴
大雪疯狂下了七日,在一个清冷的早晨终究是停了下来,但这也导致各州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雪灾,大雪压损房屋无数,粗略统计一番就有十数万人无家可归。
这时作为囤货党的大宋终究是又站了出来,那些疯狂采购的原材料在各地工人、工坊昼夜不停的赶工之下,羊毛、棉花、皮革等等轻工产品的产量就像发疯似的在疯狂被制造出来。
大量的羊毛毡、棉袄、被褥和帐篷从作坊、工厂之中流向各地?
供给十万人?
不,宋北云当初给的计划量是一百万人!这些物资自然是优先供给宋国本地,因为这场雪灾对南方造成的伤害远超北方,几乎无家可归者都在宋国境内。
但就像粮食一样,提前四五年布局的宋北云,终究是赶在了极端天气大面积出现之前,将最可怕的局面控制住了。
可这就够了么?显然是不够的,因为至今为止仍是在靠天吃饭,如果各种灾难持续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所以宋北云始终认为现在的模式仍还是有改进的空间。
不过就眼下而言,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极限,没有再提高的空间了,除非在下个十年里科技整体提高三个档次,提到石油化工层面,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如果没猜错,现在各国使者都蹲在皇宫外头蹲赵性呢。”宋北云抱着趴在窗口发呆的巧云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头静静的听着外头的雪水滴答:“你信不信,这次之后宋国就成了诸国之首。”
巧云侧过头好奇的问道:“为何?”
“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是会被人信赖的,更何况大宋还拥有天下第一等的武力。”
巧云仍旧是好奇:“相公……你莫要嫌我笨,巧云只是个武夫。要我看来,如今的大宋倒不如纵马挥师,一举拿了天下。效仿秦皇汉武不好?”
“是啊,效仿秦皇汉武,爽的很。”宋北云松开手站到了旁边:“你见那远山没有?”
“见了。”
“山是秦时山,月是汉时月。”
宋北云说完之后笑着捏着巧云的下巴:“但美人却是宋的美人。”
“讨厌……”巧云侧过头,居然显得羞答答的:“都多少年了,还这般样子……”
宋北云只是哈哈一笑,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宋的美人赏那秦时明月汉时关,秦汉在何处?”
“这……”
“在心里、在书本、在碑文、在传说,偏偏不在身边。大秦强汉盛唐都死了,中国者本当千秋万代,为何就死了呢?这个问题我也曾好奇,后来倒是略有浅见。”宋北云晃着手指说道:“因为终究是逃不出那轮回罔替,这轮回罔替是怎么来的说起来那可是太长了而且我也没那个真知灼见,或者与当下看来,死掉的先朝才是好王朝,只因先人的死提了后人的醒。”
宋北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宋不是秦汉,不是魏晋也不是李唐,宋就是宋。它需要将前人的死记在心头,绕开那些通向死亡的路径。大宋有了最锋利的刀,大宋也有了最仁慈的心。锋利的刀与仁慈的心,这并不冲突不是吗?我可以扬起刀对天下喊道犯我大宋者虽远必诛,但却仍能以悲悯之情将怀中的饼分给饥寒之人。王道者,刚柔并济,恩威同施,入华夏者华夏,犯华夏者诛,近者悦远者才能来。”
巧云的脑袋都听大了,她现在只想快点回金陵,毕竟小姐年后就要生了,若是自己不把孩子父亲还回去,小姐恐怕是要生气的。
看到巧云的表情,宋北云知道她也是没能听进去。他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巧云是贴心的小棉袄,谁也没指望棉袄干了平底锅的活,聊历史聊政治聊抱负,这些还是需要跟那些志同道合者去把酒言欢的,说道激动之处可以把酒高歌,放声撼哭,而不是说到激动处就去造孩子。
生活有时候还是要忍耐一定的平庸和普通的,这一点宋北云的认知十分清晰。
哄了巧云去睡觉,宋北云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着天上如钩新月,莫名想要喝上一杯酒,常有古人对月孤饮,曾经宋北云不够火候体会不到,而如今当这种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时,他才大概明白了何为孤独。
“巧云姐,我出去走走,不走远。”
“我随你去。”
巧云立刻要起身,但却被宋北云按在了枕头上:“你白天忙着寻亲累坏了,早点休息。安全不用担心的,有暗哨。”
“可……”
巧云还想再说却只看到宋北云轻轻摇着摇头,这才让听话的她安稳了下来,静静的躺回了温暖的被窝。
走出门外,门外的雪色被月光映得一片银白,若不考虑雪灾,这当真是一个风月无边的天气。
脚上穿着金国赠给赵性的虎皮绒靴,身上穿着朝鲜上供而来的鹿皮衣裳,在这料峭的冷冬却只觉得浑身暖意,丝毫不冷。
在街上独自走了一会儿,暗哨的呼哨响了起来,就如夜枭哀鸣一般,宋北云知道这是前方有可疑之人了,但他倒是不怎么怕,因为腰上的特别版金属定装弹手枪可不是吃素的,时代变化到现在,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顺着暗哨吹响的方向,宋北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可疑人,这个人一身白衣,手中持剑,手中抱着一个酒葫芦坐在树下,面前点着一堆篝火,篝火旁还挂着一只干巴的兔子,像是那风雪夜归客,颇有些武侠中的浪漫。
“这位……”
宋北云刚出声,对面的人比他还紧张,猛然惊醒的瞬间,手中的剑就已出鞘。
这一下轮到宋北云紧张了,他赶紧扬起手示意无事,然后才摊开两只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并无恶意。”
那白衣人紧了紧身上的皮绒,抬眼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却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拿起已经被烤得干巴焦脆的兔子撕咬了几下,显然味道不好,这人又将肉给吐了出来。
“这宿州的兔子也如此难吃。”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雪夜之中却是极清晰的传到了宋北云的耳边。
“我觉得这不是兔子的事吧。”
那人仰起头看向宋北云:“那你说是什么事?”
“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姑娘。”
“你!你是何人?”那人突然警觉,持剑警惕的靠着粗大的树干:“为何知道我是女儿身。”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叹了口气说:“我认识的女扮男装可太多了……”
近乎是本能吧……怎么形容呢,即便是长了胡子,想要从分辨是男是女都是极简单的,这小瓜子脸这吃肉时那手细长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那女子仰起头看着宋北云:“这样深夜,你在这里作甚?”
她说话时倒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爽,只是语气挺冲,宋北云还没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她倒是先开了口。
“夜里睡不着,出来逛逛。”
“没事莫要乱走。”那女子冷言冷语的说道:“灾荒之年不太平。”
“哈?”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这个露宿街头的女孩子,完全不明白她是在用什么立场在这里跟他说这种话的。
“早些回去。”那女孩大大咧咧的一挥手:“去吧。”
“那个酒哪里来的?”
“我自己酿的。”
“能给我点么?”
说实话宋北云也惨的很,这全县都没有酒卖,在这也有快一个月了,整天喝点茶水,再加上这地方吃饭又清淡,他都快吃到去心理建设了……
“拿去便是。”那女子倒也豪爽,伸手一扔便把葫芦扔给了宋北云。
“多谢。”宋北云拧开盖子,刚准备喝酒却多嘴问了一句:“姑娘来此作甚?”
“杀宋北云。”
宋北云此刻刚把酒倒进嘴里,一听这话当场就喷了出来。他的反常那女子不屑的笑出了声来:“就你?还喝酒?”
“这……”宋北云挠了挠头:“抱歉,酒太烈。”
“呵,书生。”
面对小姑娘嘲笑,宋北云却是哭笑不得,蹲到了篝火旁问道:“为何要杀宋北云啊?”
“清理门户。”
宋北云:“???”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没……”宋北云连忙摆手:“还请问女侠高姓大名?”
“公孙无忧。”
喔……这个名字好听的喔,一听就是那种高级师门里的小师妹,跟什么岳灵珊、周芷若是一个级别。
“姑娘什么门派啊?我没听过宋北云是江湖中人啊。”
“鬼谷长生。”
宋北云再次愣了片刻,然后继续跟这个不谙世事的女侠攀谈了起来。
“哦……原来是公孙大娘的后人。可你怎的姓公孙啊,按照道理来说,令尊应该不姓公孙啊。”
“这……这……这……”她想了半天:“要你管!”
“不敢不敢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可是为何要啥宋北云啊,我觉得他还行的,能耐了得的很,据说还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清理门户,你要我讲几次?”
嘿,警惕性还挺强。宋北云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圈,心中逐渐升起计谋来。
“女侠,这地方可不说话的地方,我见你还没吃东西,倒不如到在下处吃些热食?”
“不行,我还不知你是好人坏人呢。”
“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要真是坏人,你一刀捅了我便是。”
“是剑,一剑捅了你。”
“是剑是剑,在下不太懂这些,抱歉。”宋北云小声道:“你看?如何?”
“谅你也不过如此了。”这位公孙无忧起身:“前面带路。”
704、六年12月15日 晴 昔有佳人公孙氏
天知道这个鬼门派到底是个啥玩意,反正宋北云是不知道,但这莫名其妙的就有人清理门户了,这不闹呢么?
但从她的吃相来看,这孩子可是饿了好几日了……
“相公……”巧云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等下若是她暴起伤人,你便跑……去找救兵。我大概只能挡她三招。”
握草!宋北云当时就惊住了:“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公孙无忧便是公孙大娘,成名数百年了。”
宋北云挠了挠头:“咱们历史类的不带整玄幻的嗷。”
巧云一愣:“嗯?什么?”
“没事,我随口胡说八道的。”
“哦……是这样的,公孙大娘历代传人都叫公孙大娘,徒弟继承师父的武器和姓名,逮到徒弟出山之后,方可嫁人恢复本名。出山的公孙大娘,那已不是等闲人能抵御。”巧云紧张兮兮的说道:“小鱼那等绝世天才也许可以,但要我看来却也只有二八之数。”
“八成还行,小鱼果然厉害啊。”
“小鱼是二……”
宋北云顿时愕然,如果说五年前他所见的武术天花板是王老太监,那么后五年到现在他认识的天花板就是小鱼了,但现在面前这个能顶四个小鱼?
这还打个毛?看来是得拿出七步之内又快又准了。
“再来一碗。”公孙无忧在里头喊着:“多加些面,再来个鸡蛋好不好?”
“来啦。”
宋北云上前去给她又弄了一大碗面,还特意整了个荷包蛋加在上头。
“多谢!”公孙无忧朝他一抱拳:“虽是书生,倒也仗义。”
“别这样说,害羞。”
公孙无忧看到他的模样,笑得咯咯响:“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没女侠有趣……”
宋北云退出房间,小心翼翼的检查起自己的手枪来,而周围的屋顶上已经准备好了护卫,就等宋北云一声令下了。
“那屋顶上的人是作甚的?”公孙无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抓我的么?”
“不是,那都是保护我的人。”宋北云叹了一声:“我与娘子私奔而来,家中虽是暴怒,但毕竟独生子,老父亲也多少有些担忧,就派了些人保护。”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抓我的密探呢。”公孙无忧端着碗走了出来,环顾四周:“你父亲就请这些歪瓜裂枣护卫你?”
“昂……这已经是顶级高手了。”
“那你还不如请我,我护送你回京城,你给我钱。”公孙无忧倒是不客气的说道:“等去了京城杀了宋北云,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
宋北云忙不迭的摇头:“没钱……请不起。”
“管饭就行。”
“管饭……也管不起的,您也知道我这是私奔。”
公孙无忧叹了口气:“倒也是啊,我听江湖传闻那门中孽徒宋北云在此地,可我查了好几日都不知其在何处。我想应是偷偷跑回了金陵。”
“对对对,一定是如此,闻风丧胆。”
“你手中是何物?”公孙无忧歪着头看着宋北云手按着的枪:“我瞧瞧。”
“不成……”宋北云连忙摇头:“这是我与娘子的定情之物,每日不抚摸几次心里就难受,这都包浆了,不好给人的。”
“啧啧。”公孙无忧缩回了手:“脏死了。”
打架宋北云不是对手,但论这信口雌黄,满嘴跑车,十五个公孙无忧摞一块都不是对手。
来回一番忽悠,这位旷古绝今的高手居然还真就是宋北云说什么她信什么,居然一点都不怀疑。
“女侠,倒是问问为何那宋北云就要被清理门户啊?小生是个好事的人,若是不知道……心中痒痒。”
“也罢。”公孙无忧一摆手:“吃了你的面,告诉你也无妨。无非就是他荼毒生灵,滥杀无辜。手握重权却杀戮滔天,早些年师伯来找到我师父叙旧时我听见这个名字,后来又听说他犯下的诸多罪孽,如今我已出山,自然是要替天行道。”
“就这?”宋北云愕然。
“嗯,就这。”
“好!”宋北云鼓起掌来:“干的好!”
“对吧!”公孙无忧一脸等待表扬的神情:“这等恶鬼,不能再让他为祸人间了。”
“你师伯是谁?早年我家娘子也是行走江湖的,说不准听说过。”
“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反正就知师父喊他一声师兄,还知他姓王,就是如此。”
妈的……宋北云心中已经是握拳握出了汁水,老头子这不坑人么,没事瞎给人家提什么自己的名字?
“啊……”宋北云吧唧几下嘴:“女侠倒不如暂时住在这里,等开了冻,我们一同回京吧。”
“好。”公孙无忧点头:“到时我夜袭皇宫去。”
宋北云挠了挠头:“宋北云不住在皇宫的……”
“啊?”
这人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而且这张嘴就夜袭皇宫,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她只要没成仙,面对那些个步人甲和火枪都属于白给。
她显然不傻,但绝对又白又甜,就这么一个人说要弄死宋北云,宋北云觉得自己可能被人瞧不起了。
“那女侠,你知道皇宫是干什么的吗?”
“就是皇帝住的,可是我听说皇帝不是和宋北云不清不楚吗?”
“谁他娘……谁说的,怎么可能嘛。”宋北云连忙解释道:“这都是江湖传闻,道听途说。你去辽国皇宫都比去宋国皇宫靠谱。”
“嗯?辽国?我就是从邯郸来了呀,早说嘛。”
宋北云强行压制着自己的火气,然后小心的一步一步引导,加上巧云在旁边打辅助,很快这位傻白甜大高手就被整得五迷三道了。
“原来是这样。”公孙无忧叹息道:“原来皇宫里头是不住外人的啊,可惜了。”
“嗯嗯……”
被忽悠了一晚上的公孙无忧休息之后,宋北云也不是没有想法子弄她,但这人就像有病,只要从她房门外经过她就能醒过来,警惕性高到吓人。
而且说实话宋北云真的不太敢直接弄死她,因为自己那个古怪的师门他是真的不太了解,知道多一些的就是大医官了,但大医官现在在长安啊!
要是在这真把她给办了,然后窜出来七八上十个这样的怪物,谁顶得住啊。又不是玩荒野大表哥,还能玩子弹时间,一把枪怎么都是不够的。
不过现在这傻大姐显然没有对宋北云起疑,那么利用这个空档,他总归是能想到办法来处置这家伙的。
第二日一早,巧云依旧去面试,宋北云则继续干他的事,反正不能让这大姐感觉到异常。
“剑分软剑、硬剑、短剑、重剑。”公孙无忧闲着无聊就会给宋北云这个书生介绍自己的能耐:“我最擅长的重剑,八十二路重剑,大巧不工。人随剑走,剑借人势,无可匹敌。”
“厉害厉害厉害。”宋北云干巴巴的鼓掌:“好厉害。”
“其次便是软剑,轻如雪片、巧如灵蛇,杀人无形。”
说着她抽出自己的软剑,轻轻往身边的木头桩子上一戳,剑身透体而过,仿佛戳在了豆腐上。
“唔……厉害厉害厉害。”
“公孙家的剑舞,天下无敌。”
“对对对,厉害厉害厉害。”
宋北云站在那,先把这位白甜大姐捧了个兴高采烈,然后突然说道:“可女侠是这样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若是你不幸被俘了怎办?”
“啊?”
“就是这样的,你要知道那宋北云身边高手如云,你若是不敌被捉了,该如何是好。”
“会被杀掉吧?”公孙无忧想了想:“那就这样了!死了便死了,为天地为百姓而死,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不是这样用的吧……”
“莫要咬文嚼字了。”公孙无忧大气的一挥手:“反正就视死如归了。”
“这次用对了。”宋北云点头道:“倒不如女侠假设一下如果被俘却又没有马上杀掉你,而是把你绑了起来,你该怎么脱困。”
“这……这我没学过啊。”
“这个还是不得不防的。”
宋北云严肃认真的点头道:“毕竟要万无一失。”
“对,你说的在理。看不出你这个小书生还有些见解。”
“这样。”宋北云指着无忧道:“你把你手捆起来,然后想法子解开绳子。”
无忧连连点头,然后竟真的找了绳子来,可她绑了半天都没有成功,索性把绳子往宋北云面前一递:“你来。”
“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
“男女授受不亲,这样难免会触碰到,到时你要杀人的。”
“嗨!江湖儿女,不计较这些。”
宋北云挠了挠头:“那我就得罪了。”
接下来宋北云还真就把无忧小师妹给五花大绑的捆在了椅子上。
看到被绑了个严严实实的女侠,宋北云长出了一口气,走上前一只手挑起无忧的下巴:“你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行刺我宋北云,现在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是厉害么,你挣脱我看看。”
无忧仰起头看着她,突然连人带凳子的窜了起来,一只手居然像脱臼了似的从绳子中钻了出来,接着另外一只手也如法炮制的窜了出来,双手一挣脱便立刻快如闪电的扼住了宋北云的脖子。
“啊……”
“哈哈!”无忧松开了手:“你演的好像啊!对对对,就是这样。到时那人来审问我,我便这样将他喉头捏碎!”
“这……”宋北云往后退了几步:“你的手……”
“柔功啊,剑舞柔功啊!”
你妈的……宋北云终究是忍不住骂了脏话。
705、六年12月17日 晴
无忧真的单纯。
宋北云用了三天时间把她的根底都给摸出来了,一句江湖儿女不计较便能让她豪气干云,然后便是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她笨,她是真的不笨,关键是她没有接触过社会,不知道人心的险恶,甚至连生存技能都极端缺乏,很多一些生活技能都是她师父告诉给她的,但却已经落伍十几二十年了。
宋北云根据她的自身特点,拿去跟左柔做了一个横向对比。
首先,左柔不带脑子,因为她不愿意思考一些她觉得不重要的东西,什么人情世故她并不在意。但无忧却是完全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所以表现出来几乎没有区别,好听就是心直口快,不好听就是不过脑子。
其次,左柔和无忧之间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左柔虽然嘴巴上总是说闯荡江湖,但她胆子真的不大,就属于窝里横的典范,所谓的闯荡江湖也不过就是带着钱和巧云四处招摇,身后还有爹爹给委派的保安。
但无忧就不一样了,她是真敢一个人拿着把剑就去刺杀宋北云啊,这胆子是狗胆包了天。
最后就是左柔和无忧最大的区别了,他们两人对于世界的看法有着明显的不同,其中一项就是对于好和坏的评价。左柔没有对错之类的价值观,她喜欢的不好也好,她不喜欢的好也不好。
而无忧却有着一套老派的狭义的仁侠之道,坚定不移且迂腐不堪。
那么问题来了,当无忧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遇到了宋北云这样奸猾的老油条会怎么样?
开始时宋北云还认为这个孩子是个大威胁,但现在看来如果自己能被她给砍了,那将会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污点,砍了就砍了,一点都不冤。
“女侠女侠,这是你要的大剑。”
宋北云两只手拖着一柄硕大的铁剑走进了房门,无忧看到他那个样子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弱。”
说完她走上前一把握住剑柄,扒拉开宋北云后,腰上发力脚踢剑身,重达八十多斤的铁剑就这样轮了起来,接着她便借着剑的势能开始操练了起来,挥、砍、劈、拍、扫、撩,每一剑都显得沉稳有力,大剑在空中嗡嗡作响,威力无匹,尺厚的青石板应声而碎,碗口粗的劈柴四散分开,宋北云看到这个威势仔细衡量了一下,这么大的动能下头当真是没有办法用肉身去硬抗。
关键她不光是耍的狠,她还速度快,跟着那剑势上下翻飞,冷兵器里宋北云愿称她为最强。
“书生。”
“嗯?女侠怎么了?”
无忧放下大剑,坐在旁边捧着一杯热水:“若是我去清理门户时不幸身死,你能不能想法子去邯郸告知我师父一声,我怕她担心……”
“啊?”
“我将她住处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别人。”
“哦……”
正在这时,巧云从外头回来了,宋北云迎了上去小声问道:“今天怎样?”
巧云仍是轻轻摇头:“你也说过了,大海捞针嘛。”
这时无忧晃晃悠悠的来到院子中的一棵枣树面前,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树杈坐了下来。
“你们要找人呀,可以让我来呀。只要给我钱就好了。”无忧认真的说道:“我要去买些好看的衣裳。”
“女侠,你师兄既然是宋北云宋大人,你若是去与他相认了,那不就是有花不光的钱了?”宋北云转头笑道:“何必这样苦兮兮的。”
“我才不要他的钱,都是民脂民膏,脏钱恶钱,用了是要遭天谴的。”
宋北云听了直挠头,他还真不知道民间市井到底是怎么传他的,这个版本也太多了一些。不过这大概也是不在意名声的后果之一了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才不知道到底是谁制定的改革、到底是谁修订的法律,日子好过了都归功于皇帝和老天爷,而宋北云的精彩部分可不就是全在打打杀杀上了么。
“那女侠,小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江湖儿女有话直言。”
宋北云背着手来到无忧身下,抬眼看去:“若是你去了京城发现你那师兄并非是人家传说的那般,你该怎样呢?”
“我又不傻,肯定是要去调查一番的。若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便清理了门户。若是另有隐情,我便回邯郸去。”
无忧晃荡着脚丫子,仍是无邪的说道:“不过都不好让师父知道,她要骂的。哦,对了,我还未将师父在哪告诉你呢。”
“您说。”
当天下午,一匹快马直奔向了邯郸,信物就是老头子留给宋北云的玉佩,既然是同门,四分之一的玉佩应是足够相认了。
不过宋北云还真的是对自己这个门派知道的不多,充其量只知道个名却不知具体的内容到底是些什么,不过从现在来看,这一门里似乎学什么的都有,又多又杂。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简直要命。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因为气温逐渐回暖,雪水化冻彻底缓解了干旱,各处都显得喜气洋洋,但唯独鸿胪寺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金、朝鲜、草原、西域诸国的使臣都因为大宋朝堂的休沐而蹲在鸿胪寺中无处可去,他们已经连续蹲了赵性十天了,这十日里他们只要找到个机会就要去觐见大宋皇帝陛下,为的就是能够多拿一些粮食的配额。
而因为这个原因,现在许多小国之间出现了纠纷都会直接寻找宋国的仲裁和协调。
毫无疑问,现在正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宋国的影响力如今已是一飞冲天,隐约成为了诸国之领袖。
不过越是成了领袖,宋国现在面临的压力也空前的大了起来,为了能够帮助这些国家渡过难关,宋国不得不先行启用计划经济模式,市场也全面亮起了红灯,一切都在为了国计民生的行业让路。
未来两年内,金融危机必然是要爆发的,可在这个时刻就能体现出宋北云划出的经济红线的重要性了,命脉产业都掌握在国家手中,资源不会外流、生产力也不会外流,即便是艰苦一点但也并不是不能熬过去。
“首要任务就是让人吃饱,这是硬指标。朕还是那句话,粮食摆在这里,只要饿死一人,你们便去偿命。”赵性将手中的笔扔到下头户部官员的脸上:“莫要给我诉苦,你们手中每一份粮食都是精打细算过的,不光是够还有富余,这些富余就是为你们这些狗官准备的,若是还不够……呵呵。”
赵性的冷笑让下头的人打了个冷颤,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上皇帝陛下一眼,那个曾经的小皇帝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成了一位威严十足的帝王,让人不敢直视。
等到那些诉苦的官员被赶出去后,外头的内侍官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官家,辽国使者求见。”
“宣。”
辽国使者来到上书房之中,这使者就是曾经在宋国的殿堂上被福王骂的狗血喷头的那一位,因为他当时猖狂。
但现在他却极尽卑微,见到赵性之后礼数周全:“奉辽国皇帝陛下之命……”
他还没说完,赵性便不耐烦的挥手:“哎呀,行了。说正事。”
“国……国书……”
看着使者递上来的国书,内侍接过后递到赵性手中,赵性看了一圈,眉头一皱:“又要三百万斤?你辽国是个无底洞啊。”
“这……我皇万岁说,此番以借贷,等旱情减缓便予以偿还。”
“你说的轻巧哦,今日三百万明日三百万,大宋也没有余粮了。回去回复佛宝奴,三百万没有,一百万精米加一百五十万麦麸,要不要随便。”赵性眼皮一抬:“还以精米计。”
“这……我这便回复。”
送走一波使节,赵性瘫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当皇帝好难啊……”
原本在青龙苑内有这么一个说法,那就是内事问老丁、外事问北云,房事问赵性。现在主要负责外事的宋北云翘班出去浪,那么赵性就要接下宋北云手头上的一部分工作。
而真正接触外交之后的赵性才深切的明白那叫外交如战场的意思,这里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协议甚至每一句话都需要认真的审时度势、仔细的研究对比,这里头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难怪宋北云说外交无小事,既要优雅得体又要滴水不漏,真的太难太难太难了。
“去给宋北云传信,让他快些滚回来,朕要给他洗白了。”赵性说完觉得这个不妥,于是改口道:“要给他平冤昭雪。”
不过这头的信刚传过去,宋北云那边的信就到了,赵性刚感慨这巧合真多的时候,看到信上的内容却让他笑得从龙椅上滑落了下去。
“这你他娘的都是遇到的怎样的人啊。”赵性解开帽子捂着腹部深叹一口,继续的看了下去。
信上的内容其实也就是这些日子宋北云在宿州那边干的事,还有关于这个又白又甜的师妹的故事。
之后里头还希望赵性到时候能配合着演一场戏,具体内容等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你说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狗,就这么怕这个师妹呢?”
赵性好奇的对旁边的内侍官说道:“这不是他的性格啊。”
“微臣倒是对这个门派略有耳闻。”
“哦?如何?”
“说是当年商鞅、孙膑、庞涓、张仪、苏秦等名士都是出自此门之中,也有谋门千古之说。且此门分内外两门,内为谋外是何物,臣便是不知晓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同门,是要被清理门户的。”
“原来如此,可是他都要被人清理门户了啊。这都不能还手么?”
“官家,您瞧这信上所言,据微臣断,宋大人这师妹不过便是个顽童心性,真杀人也是不会的,不过便是三言两语便能处置的。以宋大人的聪明才智定然能解决此等危难。”
赵性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是真觉得这内侍制度改的好,以往那些太监真的比不得这些饱学之士,这帮人通古晓今,能被选上轮值内侍的更是其中佼佼,闲来无事聊上几句当真也是身心愉悦的,再也不用光听那干巴巴的几句官家英明了。
“南风啊。”赵性抬起头喊了一声那个内侍:“朕问你。”
“官家请问。”
“若你是宋北云,你觉得你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否?”
内侍笑着摇头道:“官家何出此言羞辱微臣呢。虽说我与宋大人都是读书人,但有些人便是那天之骄子有些人便是敷衍而做。宋大人政绩斐然,但其实他之成就远不在政绩。虽说我与宋大人并非一派,但他到底是开宗立派之人,一学之派始于此,这已是让天下读书人眼红之功了,此后若是再无人以他为基开宗立派便不可说上一句比他更好。”
这番话虽然泛着酸水但却也是客观公允,弘文馆大藏书楼中能单独开上一槽者,自百家争鸣后不过尔尔,单从科学这开宗立派之威,便是他人望尘莫及之功。
现在赵性张嘴问那个问题,不就是侮辱人么……天下又有几人新开一学呢。
“是朕瞎球卵不懂了。”赵性飙了一句方言后笑道:“行吧,那朕到时候就配合这宋北云演一出戏吧。”
赵性也许是天底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偏偏这厮却干出了这个时代所有皇帝都没能成就的业绩。
辽国耶律皇帝说他是占了卧龙之功、金国完颜皇帝说他是天时地利人和、西夏前皇帝说他是天命之子,但只有很少人才明白,赵性能让自己短短几年就成为最有可能齐名唐太宗的皇帝,他自己的功劳占九成。
就像宋北云反复强调的那样,大宋有了赵性才会了不起,能让这样一个狂徒甘当配角,皇帝的人格魅力才是真正的关键。
“朕乏了,今日你便早些下值吧。”
“谢主隆恩!”
“唉,是不是朕让你早下值你才这么诚心道谢啊?”赵性用个笔头扔向了南风:“话说你这南风的名字,没打算跟北云凑一对么?”
“臣不配。”那南风摘下当值的牌子:“臣告退了,家中老鸭已成了汤。”
“怎么都是这么一些狗东西。”赵性摇着头将资料推到一边:“唉……当皇帝真无趣啊。”
-----
家中老头明天出院了,总算不用折腾了,真的要命……
706、七年1月3日 晴
“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这么一间破屋子。”
宋北云推开破败瓦房那虚掩着的大门,里头充斥着一股子鬼屋的气息。
院子不大,看着也就十几个平方的模样,一间屋子正当中是厅堂,左边是睡房,右边则是厨房。别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睡房中有一张已经坍塌的破床和几个残破不堪的柜子,厨房中的灶台下头早已经被小动物筑了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堂前贴着的喜字因为岁月的流逝而从红变成了白,惨淡无比,一小节蜡烛躺在桌上,多少年却也未曾有人管过,早已经与桌面交融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家了。”宋北云站在厅堂前对巧云说:“还挺温馨的。”
巧云幽幽叹息,却是没有说出话来。两个月的寻亲之旅已经让她失望透顶,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精气神,如今没能找到爹娘,一间破屋子又能如何。
“相公,我们回去吧。小姐也快生了,再不回去怕是赶不上了。”
见到巧云的表情,宋北云倒是笑了起来:“放心吧,我都有计较。”
能找到屋子,其实就已经能锁定一些基本信息了,到时候沿着这条线找下去不管生死一定是能有所收获的,总不能让可爱的巧云姐姐一辈子都背着这个疙瘩吧,那也太委屈了。
巧云可不像俏俏,俏俏那个爹早死早好,但巧云这个真的是实属无奈,而且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俏俏不管怎么样还知道一个从什么地方来的、姓谁名谁,但巧云却连自己的本名都不知道,这对于一个汉文化圈的人来说,这大概是人生之中最惨的一件事情了。
而且巧云这么执着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如果自己没有正籍的话,生出来的孩子只能算是庶出。宋北云肯定是不计较这个的,但巧云计较的很,自己是个丫鬟身份,总归不能让孩子也落得比人低一级。
对此宋北云嗤之以鼻,但他也知道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扭转一个人长久以来的思维习惯,所以就由着巧云来折腾好了,毕竟巧云姐姐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这点都满足不了的话,那多少是有些过份了。
“明日我们便回吧。”巧云回头看向宋北云:“日子长了,万一耽搁了些事情,我担待不起的。”
“行,都听你的。”宋北云算了算日子:“左柔预产期大概在四月,还早的很。过年么也没什么好过的,红姨金铃儿他们都在长安,左柔也得在国公府过年我不好过去,所以我肯定是不可能把你放回去过年的,咱们就一路游玩回去吧。”
灾情虽然在继续,但那场雪之后又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冬雨,民间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加上朝廷又加大力度发放了抚恤赈灾的粮食,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灾难的气氛逐渐开始远离了。
一些饭庄又重新开始营业了,虽然东西大多很单调,没有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终究是肉眼可见的复苏了起来。
既然现在巧云说要回去,自然就随她的愿就好了,反正这里的事即便是宋北云不说也会有人盯着,因为什么不用说了,反正只要一有消息就一定会有人千里迢迢去给他报信,只要他还是宋北云宋少保,只要他还在那个权臣的位置上。
“报。”
外头的特务快步走入院内,轻喊一声,宋北云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巧云:“没外人,说。”
“报宋大人,北平府传来消息,金国因粮草被辽国扣下,正纠集兵力准备讨要。”
“草原那司部遭安曲部围攻,那司重伤不治,于上月七日身死,现由其子宋平继任,宋平向宋大人求助。”
“波斯大军于上月九日入侵西域诸国,波斯军最近时离玉门关一千二百八十里。”
“朝鲜国特使称日本国于上月八日登陆,已占领朝鲜三城,朝鲜请求金国无果,现朝鲜恳请父国帮助。”
“日本国特使上月十七日抵达金陵,觐见官家。希望能以日本国北境三道换取叛将之后紫式部。”
宋北云眉头一皱:“那司死了?”
“是。”
“嗯,我知道了。”宋北云点头道:“先处置日本国吧,宋平求助的事等开了山之后再说,如今冰雪皑皑上阴间去帮他。”
“明白,小人这便去传达。”
“告知官家,日本国能想到大宋,我很高兴。但他们的要求,我很生气。在这地方只有我大宋提条件,轮不到他们张开嘴。”宋北云冷哼一声,脸上倒是带着不屑的笑容:“还有辽国的事,不用管。该佛宝奴吃点亏了,她太猖狂。我不追究她截了粮食的事,但也不管金军压境的事。喜欢擅作主张就让她知道知道饿急眼的金国有多凶,但金国那边也要知会到,交战我不管但如果是出现屠城等残害百姓之事,宋国不会坐视不理。”
“最后,玉门关必须守好,去给波斯人传个消息。”宋北云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用力一敲:“让他们打听打听这四横四纵九门十二关到底谁才是爹,敢犯我玉门关,我就烧了大马士革。”
“是!”
特务领命转身迅速离开,但他刚走没有多久,又有一人快步进门来到宋北云身边单膝跪地:“宋大人,老夫人已经找到,确认过信物之后,老夫人正在前往金陵途中。”
宋北云点了点头:“很好,记得给我把老太太伺候好一点啊,要是有半点怠慢,别怪我脑袋给你们拧掉了去。”
“卑职明白。”
巧云全程没说话,只是仰着头看着宋北云发号施令的样子,那副样子真的太好看了,决策果断且毫无波澜,没有半分激动的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运筹心中。
当年那个会因为占了小便宜就一惊一乍的山里小子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举手投足间便是地哮山崩的统帅之人。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的巧云心中多少是有些感触,虽说不上多么惊愕,但却十分欣喜。
“等回去之后,自然有人能治无忧了。”宋北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转头笑着对巧云说道:“我把师叔请去金陵玩了,哈哈哈,真想看看无忧见到她师父的样子。”
“你可真坏。”巧云窃笑道:“她还不气死啊。”
“总比让她把我给一刀宰了强吧。”宋北云摊开手说道:“实属无奈。”
晚上回去之后,宋北云就开始规划返京路线了,他这一路全部挑的是大城市,杭州得去一趟、然后苏州得去一趟,最后再返回扬州,最后抵达金陵。
路程么,一个月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就当是锻炼一下赵性的独立能力,不然这吊毛总是想撂挑子那怎么能成。
其实很多人认为赵性和宋北云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赵性:“宋少保,朕想……”
宋北云:“不,官家,你不想。”
赵性:“好吧……”
但是其实他们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宋北云:“西北事务应该这样这样这样,东南那边也需要多多照应。经济扶贫、教育扶弱,教育的政策应该往偏远地方倾斜,你最好还要把军权肃清一下,是强硬还是怀柔都看你自己的想法。”
赵性:“今天天气不错哈,朕去看看那个新开的画舫,要是好明日请你去。”
所以说真的不是宋北云把持朝政而是赵性那个混账东西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
说他是昏君吧,他也不是。但说他是明君吧,他八竿子打不着。不断往他身上堆功劳,他玩命的耍赖皮。好不容易能够在长安离那狗皇帝远一点,一道圣旨又把他弄去金陵搞改革。
真的脑壳疼,碰到赵性这样的皇帝,让人是哭笑不得。偏偏他还真的就能放心把权给散下来,整得现在几个辅政大臣各个都得小心翼翼,因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成了窃国者……
但关键问题是又没人真的敢去窃国,军改之后整个大宋顶峰的战斗力都死死的握在了赵性的手中,能够撼动他的只有宋北云这个匪首,可偏偏宋北云比赵性还不想搀和这种事,一门心思只想攀科技搞建设。
于是现在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赵性在和宋北云耍赖、宋北云整天围追堵截想要赵性好好动脑子。
不过宋北云这些年的努力也不是没有白费,现在的赵性比以前那个赵性要好多了,虽然仍是一副鬼样子但至少在事情临头的时候他不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把皇位让出去了,能够在一定程度内抗下自己应该抗下的责任了,这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能有进步已经不错了,宋北云现在最怕的就是哪天给赵性太多压力,他一咬牙一跺脚把皇位给禅了出去,那才叫天大的麻烦,就现在这个阶段大一统还是需要皇权来辅助的,想要完成共和最少得需要一代人来实现,而且是需要教育跟上的一代人。
“回去吧,路上好好放松一下。”宋北云揉了揉巧云的头发:“我真不想回金陵,我看到赵性脑袋都是肿的。”
707、七年1月9日 雨
“朕怎么会不知道宋狗那厮看到朕就脑袋大呢。”
赵性横躺在软椅上长吁短叹,面前的皇后正在给火锅里放肉,听到他的话之后,却是没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活。
因为后宫不得干政,更不能去说那种辅政大臣的坏话,天下是男人们的天下,女人好好的当个内助就好了。天底下那么多皇后,乱嚼舌头的皇后从来没有好下场。
“但朕真的累啊……当皇帝好难啊。”赵性像小孩似的翻了个身:“朕想出去玩,想去仙灵岛、想去梁山泊、想去大雷音寺、想去蓬莱阁,想长生不老也想游戏人间,偏偏不想当皇帝。”
“官家,吃饭吧。”
“朕其实发现你挺好看的。”赵性转过头看着皇后:“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凶朕了?”
“那是官家欠骂。”
“唔,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宋北云了,你跟他是没什么接触,你接触他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欠,他说话也好办事也好,都欠欠的。”赵性端起碗,长叹一声:“那年南昌兵变,他参与平叛。平叛之后,你猜怎么着?”
将门出身的皇后一听这个内容就来劲了,虽然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八卦的小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他平叛之后居然去游山玩水!朕给他发了七道金牌,他还跟朕抱怨说催什么催,你说这人欠不欠。”
皇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怎的会有这样的人。”
“然后他去长安,朕让他回来主持改革,十二道金牌发过去石沉大海,这都公然抗旨了,朕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人家有理由啊,就是一句话收复故土比什么都重要,你说说……朕除了捏着鼻子忍了还能如何?”
赵性的抱怨似乎没有够,说完之后他有继续哔哔了起来:“还有这次,说是说去帮巧云寻亲。呵……你是不知道,他手底下直接执掌皇城司,刑部分出去的国安司也是他的,全天下的密探听到他的名字都得抖三抖,找个人还需要亲自去?他就是在躲着朕!”
“为何要躲着官家?”
“怕朕给他找事呗。”赵性气得咬牙切齿:“他烦朕,可是朕也怕麻烦啊。你就拿这日本国草原诸部那些个屁事来说,你让朕去处置那该多麻烦啊,他处置的多好啊,为何总是让我这外行来办呢。”
皇后听到这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歪着头看着赵性:“官家,这不是你分内之事么……”
“什么都是朕分内之事,那要这帮辅政大臣干什么?他们不就是帮朕分忧的么,朕就差明着说让他们架空朕了,他们一个都不下手。”说完,他坐起身子一拍大腿:“都怪狗日的宋北云!”
“官家,古来那些被架空的帝王,日子可都不好过啊。”
赵性倒是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这不有宋狗呢么,只要他还活着,什么都好说。”
皇后白了赵性一眼,再也不跟这厮废话了,他就是懒就是想混!这亏了他运气好,手底下没有出来个董卓、曹操那般的人,不然现在大宋国号都得改掉了。
“当年朕是个傀儡皇帝,心中气不过。现在朕想通了,傀儡咱不当,当个甩手掌柜还不成么?”赵性长叹一声,往嘴里塞了块肉:“他们都不让朕当甩手掌柜,非要把朕往明君的路上赶。朕不是当皇帝的材料……朕就适合当一个闲散王爷,提笼遛鸟、鞲鹰逐兔、挈狗捉獾。”
“官家,吃!”皇后为了让赵性闭嘴,将一大碗食材递到赵性面前:“方才官家便喊着饿了。”
“是饿了是饿了。”赵性一边吃一边说道:“说起来宋狗应该返程了,老子一天给他下一道金牌,看看他几时候能赶回来。”
赵性的抱怨其实也真的不能全怪他,最近一段时间上朝的文武群臣都不如外来觐见的使者多,没有了宋北云的初筛,这帮狗东西真的是什么屁事都要过来闹腾一下。
前些日子先是辽国截了金国的粮食,金国使者跑来告状,然后什么朝鲜、暹罗、日本这些屁股大的国家也上演了七侠五义,然后便是西域诸国过来诉苦,说波斯侵略。波斯使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说他们不是侵略只是实在是吃不上饭了。
反正各种芝麻绿豆的事都堆在了赵性的案头,这些日子他好像又回到了刚亲政的那段时间,每晚加班到深夜,苦不堪言。就连金陵新开的戏园他都没时间去看上一看,听说里头有个优伶极漂亮呢。
这人都是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习惯了但甩手掌柜之后现在自己又要开始加班了,这赵性就觉得人生索然无味,像极了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
他甚至自己在报纸上写了一篇文章,内容就是揭秘皇帝的日常辛苦,甚至用上了“悲剧”二字。
但这篇文章很快被丁相在报纸上给驳斥了回去,怨气之大就连赵性都得避其锋芒,可见老丁头儿也被这段时间的加班给折磨的够呛,已经到了逮着谁就咬一口的程度。
据宋狗说,咬人是可以败火的……
而此刻的宋北云却是悠哉哉的来到了杭州城。
这杭州城不愧是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里的杭,即便适逢灾年也依旧繁华如梭,加之这些日子雨水突然就充沛了起来,西湖又丰满了起来,加之今年这冬日暖和的出奇,杨柳竟是在寒冬之日发起了嫩芽,那小风一吹当真是暖风熏得游人醉。
“这杭州的天上坊与别地不同,此地的天上坊主打的是本地的特色菜。尝尝醋鱼、尝尝丸子,都是极好的。”
宋北云坐在天上坊的露台上,外头斜风细雨,温度却不似寒冬,虽有几分凉意但却不用再缩手缩脚了。
“大旱接暖冬,明年要蝗灾咯。”宋北云叹气道:“还可能有洪灾,这大旱之后的洪涝加蝗灾,真的不是什么好年景。”
无忧坐在旁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却是无心听宋北云的话,只是打着哈欠等着上菜。
等到第一道菜来了之后,她才一边吃一边开口问道:“书生,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懂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宋北云靠在柱子旁:“多读多想多走动,多听多看少说话。”
“可你不还是打不过我。”
“那你这么厉害,去治理蝗灾啊。”
无忧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愤愤的对付起了碗中的肉丸子。
在熟悉了之后,宋北云发现这位女侠居然极好说话,只要不涉及到贪官污吏和宋北云,她基本上就是个无知单纯的普通少女。
平时说话时怼一下调侃一下,她虽也会偶然暴怒,但大多数时候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
这一点比左柔好,怼左柔她只会暴怒,然后试图暴起伤人。
“书生,你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见你去考个功名。”
“我怕我考了功名被你当贪官污吏一刀砍了。”宋北云眼皮子一抬:“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对当官的那么恨。”
无忧吧唧了几下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眉头皱了皱,声音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反正狗官就该死。”
巧云这时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几批上好的绸缎,走到无忧面前比划了一阵后说道:“我方才去选了几批绸子,等会带无忧妹子去制一套衣裳,总是这一身男儿装终归是不像个样子。”
“我们江湖儿女,不计较这些!”无忧嘴巴说的干脆,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几匹绸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毕竟无忧的终极梦想就是吃好吃的、做新衣服和杀宋北云。现在吃着好吃的,又做了新衣裳,就只剩下杀宋北云没有实现了。
“无忧妹子,快些吃。”巧云坐在旁边笑道:“吃好了我们便去。”
“好了好了。”无忧将最后四个肉丸子全部塞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走,走走走。”
看着她跟着巧云欢快的蹦了出去,宋北云倒是幽幽叹气:“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孩。”
而她们刚走,外头就来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来到宋北云面前搓着手:“嘿嘿,东家。”
宋北云一听这声音,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仰头打量这厮,发现可不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么。不过他这几年变化的确是有些大,留起了胡须也换上的华服,肚子也起来了,不过那喊东家时的贱人样子却是丝毫未变。
“可以啊,混上掌柜了?”
“多谢东家栽培。”那小子弓着腰满脸谄媚的笑容:“上次一别跟东家也有几年未见了。”
“你胖了许多。”宋北云不无唏嘘的说道:“开始蓄须了?”
“嗯,前年当了爹。”
“挺好啊。”宋北云哈哈一笑:“孩子叫什么?”
“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那小子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算命的说小人的名字不好,便让我随了母姓改了狄姓,孩子么倒也是普通人家的名字,就随便取了个青字,东家您是大才子,觉得如何?若是不好,小人这便回去改。”
“啥?”宋北云一愣:“你崽叫啥?”
707、七年1月10日 晴
狄青终究还是出现了,那么这样说来,这就算是第一个可以完全把握的英雄级单位了,作为宋早期顶尖的军事人才,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生在这个混账东西的家中。
“你崽叫狄青啊?”
“嘿嘿,东家,这名字您看如何?要是您不满意,我立刻就改了去。”
“挺好的名字。”宋北云点头道:“还没取字呢吧?”
那阴魂不散的混账面带无奈的笑道:“怪我没出息,都到这把年纪了,想考功名也晚了。哪里配给孩子取个表字嘛,我是打算等他以后长大了便送去读书,让先生给赐一个下来。”
宋北云手一挥:“也别先生了,我给他一个表字吧。”
这好家伙,一听宋北云这么说,他当场就给宋北云跪下了,连作揖三次,脸上的表情都不能称之为惊喜了,简直就是震撼。
“你这般作甚?”
“多谢东家!东家万福金安!”
“我都不明白狄青怎么就被你这家伙生下来了。”宋北云低声念叨了几句,挽起袖子:“愣着干什么?取笔墨啊!”
满朝文武,就属宋北云留下的墨宝少了,之前他长安一套摘抄能卖出几十万贯的天价,这能得宋老板专门题的一张字,那可真不是用钱能衡量出来多少价值的。
这掌柜虽是激动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很,他连忙跑出去快步取来笔墨,亲自为宋北云研好了墨后,静静的侯在了旁边。
宋北云将笔蘸饱了墨汁,提笔沉思回忆了片刻,然后便一鼓作气挥毫写下“汉臣”二字。
光写了还不算完,他还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名章在下头按了个章,还有一小段的题词曰:天声远振,繄公之材。
“好好将你崽带大。”宋北云拍了拍桌子:“看你那样估计也养不出什么文学大家,若是不成到时八九岁就送去军校栽培吧。”
“多谢东家……”
在高档酒楼混迹的日子长了,这很多东西都是无师自通的,这东家是谁他还能不清楚么?当年他是小厮,东家是东家,如今他是掌柜,东家可是柱国了。
这东家题字本就已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而题字后头还跟了名章,那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这东西走出去比什么都好使,管自家孩子是不是宗门士门出身,只要拿着这个东西,走遍天下都不会有人敢为难那么一下。只要别太过分,那么东家在位一天,这东西就管用一天,孩子这辈子差不多也便是稳当了。
这让一个酒楼打杂出身的父亲如何能够不高兴呢,得后相题字不说,还得了忠告。反正有宋北云这句话,等到个八九岁时,管他读书好坏都得把娃娃塞到军校去,当不成宰相当个将军想来不是问题。
一想到儿子的光明前程,他抑制不住的激动万分,而宋北云看到他那扭曲的表情,却是啐了一口:“我先走一步了,晚上给城中翠华居中送上一套饭菜,懒得走动了。”
“东家,咱家自己就有这杭州城最好的酒肆、饭庄和客栈,为何住人家地方去?”
“你是不是当掌柜当傻了?”宋北云一甩袖子:“我公费出来办事,住自家地方,到时怎么去报账?”
“哦……对对对。”那掌柜一拍脑门:“是小的傻了,晚间我便吩咐人去张罗饭菜的事。”
“嗯。”宋北云点了点头:“把你崽照顾好点。”
“一定一定,东家放心。”
宋北云甩着袖子走了,而这掌柜却开心的连下楼都是蹦跳着下来的,天上坊的那些个伙计看到自家掌柜这副模样,纷纷议论但不管谁来打听,这厮都是一副绝口不提的模样。
“等会给我打起精神来,听见没有?晚上做一套席,我要亲自送食。”
“掌柜的,什么大人物值得您亲自送啊,上会杭州刺史过来想让咱们这送席,您都以不合规矩给推了,这怎么就亲自送了呢?”
“你懂个屁。”他抄起筷子给了自己最喜欢的小伙计一下子:“滚去干活。”
到了夜边时候,他亲自押车去将天上坊能做出来的最顶级的饭菜送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九热九凉还有八宝拼盘,看得那是相当震撼,如果不是不能僭越,他非得给整个御膳标准不可。
就连宋北云看到这满满一大桌子菜都直皱眉头:“你这么些东西,猪看了都摇头。这谁吃得下去啊。”
“东家您只管吃,明个一早我再来收拾,吃不下也没事,到时伙计们巴不得能吃上一顿好的呢。东家放心,这饭菜都是小的出了钱的,不会让东家难堪。”
“哎呀,去吧去吧。”宋北云挥了挥手:“你这是何必呢。”
“要的要的,小的这么些年还没请过东家的客呢,今日便让小的风光一回。”
宋北云看着他欢欣鼓舞的离开,倒是嗤笑起来:“这人可是真会来事。”
不多一会儿,巧云带着刚做了新衣裳的无忧也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见到这么一大桌子菜,特别是中间那个拼盘,即便是见过风浪的巧云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无忧了。
“相公……这……”
“别提了。”宋北云一招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开吃吧。”
这食材本就是最顶级的,哪怕什么都不放,清水一煮味道都极好,更何况又有那天下一等一的厨子精心烹饪过,滋味自然无可挑剔,更何况这灾年之中想要吃上这么一顿,恐怕也是有价无市。
“这个好吃!”无忧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肉塞入嘴里后又忙不迭的夹了另外一筷子:“这个也好吃!”
习武之人能吃,而无忧又在长身体的时候,别看她身材苗条但能吃是真的能吃,两个宋北云都不一定能比她吃的多,看着她吃饭的模样就觉得香。
“相公,这么许多怕不是要浪费了。”
“没事,明早有人来处置。”宋北云笑道:“尽管吃,别糟蹋就成。”
宋北云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饿,但他看过挨饿的人,知道这个时代的食物有多么珍贵,更何况还是个灾年,他也知道这些东西也不会被浪费,吃不完的明日肯定是会有人代劳。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一声别糟蹋东西,单纯就是习惯使然。
他没吃几口,巧云也没吃多少,全程都在看无忧风卷残云。两人一边小口小口的吃饭一边闲聊。
宋北云说道:“明日我们就启程了,杭州这地界跟我多少是有些犯冲的,有个感觉可能要出事情。”
巧云好奇道:“嗯?为何如此说?”
“她。”宋北云指着无忧:“太招摇了。”
无忧茫然的抬起头:“书生说什么呢,我怎的就招摇了?”
碰到这样没经历过社会的孩子,宋北云也是相当无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肆无忌惮的挥洒着青春,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在她的身上。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从窗口掉下一根棍儿都能牵扯好几条人命的时代,一个妙龄少女像她这样花枝招展的满地跑,在这个衙内多如狗、权贵满地跑的杭州城里是极危险的事情。
虽然说这些事对宋北云来说都不算事,但节外生枝带来的问题,他可估算不到,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出人命。所以早早离开却是最好选择。
“你吃你的,别说话,饭粒子都喷出来了。”宋北云手上拿着扇子转了几圈,转头对巧云说:“巧云姐。”
“嗯?”
“今日你们闲逛的时候,有没有闲人搭讪?”
巧云一听便笑道:“那自然是有啊,无忧妹妹好看的紧,自然是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的。”
宋北云点了点头:“麻烦就在这里了。”
因为根据一路保护的护卫汇报说,今日在丝绸庄之内无忧就被搭讪了两次,一次是当年追随太祖皇帝的大将、太子太师李继勋的孙子,李呈祥。一次是同为开国元勋沈义伦之孙,当朝太仆少卿沈继宗之子,沈惟恭。
两次搭讪还都有人解救,一次是钱王爷钱惟治的长女钱羲宁钱夫人,一次是石守信之孙、石保兴之子,石元孙。
看上去事情似乎就此了结了,但接触过纨绔子的宋北云知道,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美女如玉,现之纠纷,无忧的气质太符合那些勋贵武将的审美了,几乎就是长在他们的冲动点上的孩子,在这个漂亮姑娘并不多的时代,他们肯放手才怪呢。
宋北云对公孙无忧没有兴趣,也不是很在意搭讪这种事,但他担心这帮人会偷摸着找麻烦,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
至于巧云,宋北云是不担心的,因为别看巧云温柔,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宋北云当然不是先知,只是他凭借对这些国家养着的闲人太过了解了,只要他们不杀人放火,这等事官府都不带管的,久而久之自然就骄纵了起来。
果不其然,刚吃完饭没多久,外头就闹腾了起来,听动静似乎是要进来拿人,宋北云闻听此言,扇子在手心一拍,却是笑了起来。
“巧云姐。”宋北云侧过头小声对巧云说:“你拿着我的信物去钱王爷府,就说有人滋扰我的小师妹,请钱王爷来救。”
“嗯。”巧云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不要紧吧……”
“嗨。”宋北云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呢。无忧也不会有事,外头那些个废物都不够她一个人收拾的,只是我不想这件事闹太大。”
“明白了,我这便去。”
巧云取了宋北云的信物就出了门,而无忧此刻正抱着剑站在厅堂之中,依靠着房门冷冷的看着外头那些吵嚷的人。
宋北云此刻晃着扇子慢条斯理的来到无忧面前:“怎样,害怕了没?”
“区区杂碎罢了。”无忧冷哼一声:“本女侠可从未怕过。”
“那就好。”
这时这翠华居的掌柜匆匆进了别苑,看到宋北云之后,无奈的说道:“这位少爷,外头来了一群人,说是李呈祥李小王爷的随从,他们说……说……说令妹偷了小王爷的荷包,要来讨个公道。”
“知道了。”宋北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吧。”
“那……那我便去通传了。”
随着掌柜的离开,不多一会儿便有七八个汉子簇拥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看到无忧之后,先却是没有表达出来,只是站定了下来,朝无忧作揖并笑道:“姑娘可安好?午后一别,我心难耐,只好出此下策才能见姑娘一面了。”
无忧的剑已出鞘,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了回去,他扇子一展呼啦一声走在了无忧的身前,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所来何事?”
那小王爷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只是觉得有些许面熟,但的确是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了,想来应该便是个大众脸罢了,于是便并没有在意,反而吊儿郎当的说道:“你又是何人?”
“你寻的姑娘,正是舍妹。”宋北云笑着拱手道:“也不知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你妹妹?”那小王爷哈哈一笑,抱拳道:“原来是大舅哥啊。”
身后的无忧眉头一簇,软剑再次出鞘,但仍是被宋北云挡了个结结实实。
“这位公子,说话还请留三分口德,舍妹年幼稍微婚配,你如此轻薄却是不合体统。”
“哈哈哈哈,体统?”
那小王爷侧过头对身边的狗腿子们说道:“这小哥与我说体统?”
那些狗腿子自然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有个要表现的人走上前去指着宋北云道:“你怕是给脸不要了脸,也不去打听打听小王爷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在他面前喊体统?实话告诉你,在这杭州一亩三分地,小王爷便是体统。”
宋北云轻轻点头:“原来如此,无忧,去吧。”
无忧闪身从宋北云身后闪过,但宋北云却一把抽掉了她的软剑反而是把自己的扇子塞到了她手中小声说:“闹大了你还想不想杀宋北云?”
“这倒也是,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的周全。”无忧点了点头,提着扇子往那小王爷面前走去:“得罪了哦。”
--------
最近要存稿了,过几天上大推荐,编辑大爷要我爆发……
709、七年1月10日 雨
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哪里能够无忧来打的,刚才她就那么往外一窜,即便拿着的是扇子,但仍就是威势十足,而且至今为止她也是唯一一个打起架来让人觉得又美又飒的代表,没有之一。
小鱼也挺强,但他打起来真不好看,因为学的都是杀招,招招都冲着人最脆弱的地方去的,而且根本就没什么道义不道义一说,就奔着杀人去的。
但无忧不同,本就是剑舞的底子,再加上拿着的扇子,打起来真就跟跳舞一个模样,但只要中了她一下,基本就得凭空翻上一个大圈,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后便再起不来。
要说伤有多重,那是没多重,但剑法里有个说法是剑气,但剑气并不是真正的剑气而是指用剑专门打击对方最疼的地方让敌人最快的失去战斗力,各种稀奇古怪的穴位被这么一杵,哪怕是一头牛都得跪地上嗷嗷半天。
对方的人不少也是会几手的,但和无忧这种从刚学会走路就拿着木剑练武的人面前,差距就像是业余爱好者和世界冠军的差距那么大,而且据说这剑舞一派还只会挑选特别有天赋的孩子修行,可想而知一个有天赋的职业选手和一个为了混口饭吃的业余选手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
宋北云也看得眼睛发直,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无忧出手,以往都是练习,而实战之中展现出来的效果那着实是太惊人了。
不多一会儿面前所有人都被打得在地上起不来身,疼得他们是惨叫连连,不过宋北云的扇子也报废了,可惜了这名家之作。
这边还没来得及通风报信,那边钱王爷家的人就已经赶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钱王爷家的小王子,钱永益。此人是金陵科学院物理院的学生同时也是弘文馆的图书管理员,而他五个哥哥分别在数学院、设计院、农学院、化学院和医学院之中供职,一门全是顶级文化人。
这钱用益以来,看到宋北云在这,他立刻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要上前行礼,但宋北云却摆了摆手,只是遥遥朝钱小王爷拱了拱手。
“永益。”宋北云笑着朝他打着招呼:“许久不见了。”
钱永益可是惊的不行,连忙跑上前来,弯腰拱手小声道:“先生如何在此处?”
“这不是在学院里,莫要叫先生了。”宋北云摆摆手道:“就叫宋哥哥好了。”
钱永益表情微妙,沉默片刻:“不可……这若是传出去,我可是要挨打的。”
“那就别叫。”宋北云果断的说道:“行么?别整得像个书呆子。”
天底下能这样跟钱家小王爷说话的人还真的不多,大宋这百家姓赵在前钱在后,纳土归宋之后钱家的地位十分的高,再加上他们本就不参与争名逐利的事,所以不管是威望还是地位都是非常厉害的。
但宋北云却可以,因为他除了是太子少保之外,还有一个工作就是科学院的讲师,更是开了科学一门,理论上所有在科学院的学生都得称他一声师。
为师者训斥学生,天经地义。就像宋北云被福王骂的时候,他也只能点头哈腰。
钱小王爷连连点头,转头看着地上那一群人,再回头看向宋北云:“这……该如何?”
“不用如何了。”宋北云端过一张椅子来:“你今日就坐在这里,等他们家长来了再说。我现在教你等他们来了你该怎么说,你附耳过来。”
钱永益其实就是个书呆子,在学问里头很厉害,科学院现在正在编撰的破魔圣剑——格物致知百科全书,他的名字拍在第二排。
但这个学问很厉害的年轻人对人情世故那叫如同一张白纸,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反正现在就是宋北云让他坐在这他就坐在这,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干。
至于为什么让他坐在这里,毕竟他是钱家的人,钱家出面的时候,即便是赵性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别看这些个勋贵之后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但在这样的书香门第并且民间威望极盛的大家族面前,那真的就是个弟弟。
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的问题,不管是诬陷还是滋扰,官司打去金銮殿最好,宋北云趁机把这帮砸碎一锅端了。
果不其然,当闹事者的家长来时,看到捂着胸口坐在旁边脸色难看的李呈祥时,面目是很狰狞的。但看到面前坐着的居然是钱家的小王爷时,他们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还不知钱小王爷因何事打伤犬子啊?”
来的人正是李呈祥的父亲,李继勋的儿子李守徽。世袭之家,开国元勋之后。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面对钱家的时候也多少得收敛一些,尽可能的避免起冲突。
“倒不是我打伤的李家哥哥。”钱受益很诚恳的说道:“是李家哥哥调戏女子不成,反被打伤。”
“爹爹……你莫要听他的!”那李呈祥捂着胸口直哼哼:“就是那女子偷了儿子的荷包,儿子上门讨要不成,反被妖女给打伤了。”
“哦?还有此事?”
李守徽眉目一皱,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虽然跟钱家那真正意义上的世袭王爷不能比,但自己爹爹多少也是个陇西郡王,若是这样遭了欺凌,那李家的面子何在?
“偷荷包啊……”钱受益挠了挠下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想起刚才宋北云教的话之后,他倒是一五一十的照做了起来。
他先是把那把已经报废的扇子拿出来,然后诚恳的说道:“这事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倒是里头的人要我将这扇子交给李家叔叔,然后再说这偷荷包的事来。”
李守徽满脸疑惑的接过了扇子,打开之后扇面上画的竟是皇城四景。看到这个扇面他的心咯噔一声,再仔细看下去,上头的题字越看越眼熟,拿着煤油灯靠近这么仔细一瞧,差点一个踉跄就栽倒了下去。
这题字分明就是赵洪亮的字!而赵洪亮是谁?那可不就是未登基之前的赵性么?如果是这样,那这要么是皇帝自己的佩扇要么是官赐的御扇。
但不管是谁,能拿到皇帝的随身之物,地位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虽然只要不是丁相、福王、宋北云之流,这李家也不至于会难堪到哪里去,但基本上可以断定这顿打是白打了。
而屋子之中,无忧正透过缝隙撅着屁股往外看,她现在心中也有些发毛,毕竟这是惹到了大人物了,自己跑是能跑,但上京城去吃……杀宋北云的计划可能就要泡汤了。
反倒是她身后那个书生一脸自在的正坐在茶几边上用橄榄核烧水泡茶,一副自在的模样。
“书生!你都不担忧么?”
“我担忧什么?”宋北云仰起头:“我家在京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不至于担心这事。而且你可知道坐在椅子上那个傻乎乎的少年是谁?”
“谁呀?”
“钱家小王爷,这是尊大佛。轻易没人去碰的。”宋北云笑道:“我与他倒是熟识。”
说起来,宋北云和这钱家结缘也是一场啼笑,只因为自己最熟悉的“三钱”,钱三强、钱学森、钱伟长这三位神奇科学家都是吴越王钱鏐的后代子孙。
再加上这吴越钱家自纳土归宋之后又一直专心治学,所以宋北云想尽办法把这神奇家族的年青一代都给弄去科学院之中。让他意外的是,这一家子真的是太牛皮了……绝对是有血继界限的家族,他们很快就能接纳新知识并且成为其中的佼佼者,甚至长子钱同钱均益现在已经是化学院的头牌了,算是宋北云最得意的门生。
眼看着差不多了,宋北云起身道:“来,无忧帮我照看一下茶水,我出去说几句。”
无忧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面对宋北云的可靠,她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就径直坐了过去,等宋北云将出门时,她还紧张兮兮的抬头说道:“要小心一些,不行我带你杀出去与。”
“好呀。”
宋北云笑了一声便推门走了出去,缓步走到了前院之中。
见到后头有人出来,李家众人的视线立刻看向了那边,只见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身高七尺有余,容貌甚伟。
“受益。”
“在。”
钱受益立刻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宋北云,他长出一口气之后就站在了宋北云的身后。
宋北云坐下之后,那李守徽定睛一瞧,却是觉得此人面熟无比,再拿提灯往前这么一探,当时脚下就一滑,险些摔倒。
而就是这么一个踉跄,让宋北云看出了端倪,心中也是安定了下来,那既然对面知道怂,宋北云自然也就要开始了。
“李世子,好久不见啊。”宋北云笑了着打起了招呼:“上次杭州一别,已有数年了。”
上次杭州剿匪,宋北云就与这位李家的老爷见过了,他张口世子一句话便让人破了防,毕竟当王爷的是李守徽的父亲而不是李守徽,世袭归世袭,但世袭的却不是王位只有食邑、封地等等,别人尊称他们一声王爷,但跟福王爷那样的真王爷相差千万里,甚至都不如之前被宋北云大瓮活烹的柴王爷。
而李守徽看到宋北云的脸时,就已经想把自己儿子的腿打断了,真的是平时见他不闯大祸骄纵惯了,如今却惹谁不好,惹到了这个瘟神头上。
“哦,宋少保。”李守徽抱拳笑道:“上次一别,老夫甚是想念。”
“先莫要想念了。”宋北云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今日的事还是要了结的。一来呢,是你那犬子说我家妹子偷他荷包的事。二来呢,是这御赐的扇子被你那儿子弄坏的事。”
哎哟,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守徽的脑袋现在就是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要是以前还好说,自己一大票勋贵朋党,宋北云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今树倒猢狲散,勋贵们在经历一场比杯酒释兵权更可怕的事情,波及到的已经完犊子了,还没波及到的都夹着尾巴做人。
偏偏这个时候惹上了这样一个瘟神,他就好比是佛祖座下的护法、玉帝身边的真君,专门干的就是一些个降妖伏魔的事情,如今这个时节惹了他,不亚于撞到了枪口上。
“宋少保,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误会。”宋北云细细品味了这句话,倒是笑了起来:“李世子,您看这误会如何能解呢?”
是啊,这他娘的怎么能算误会呢。以诬告之名行霸占民女之实,这国法也不容。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干或者这么干过,但他们可没霸占到宋北云这等人的头上去。
“李世子啊,你也是出身官宦,年纪么也是一大把了。”宋北云的声音陡然转冷:“可知国法何在啊?”
说完,他指着自己说道:“我,护法大臣,杀人如麻。人人恨我,恨不得生啖我肉。年年被查、岁岁被告。可我如今仍是活蹦乱跳,你可知为何?难道是皇恩庇护吗?我立足之事,无一不遵从国法,于情于理于法于治,您觉得合适吗?”
李守徽一口牙都要咬碎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现在的事到底是个什么事呢,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宋北云是个什么人呢?
但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大部分时间都可睁一眼闭眼一眼,在官面上走个过场便是了结了。但若是官面上解决不得,事情可便是大了去了。
身为开国功臣之后,徇私枉法、纵子行凶、枉顾圣恩、鱼肉百姓,这足够一撸到底了,而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失了皇家的庇护,死得可能比咸鱼还透。
“宋少保……”
“令尊为我大宋戎马一生,贡献卓越。若是李王爷看到后世子孙如此祸害他倾尽一切保护的家国,他老人家天上有灵,能得安息么?”
宋北云的话直戳了李家的肺管子,半天对面一句话蹦不出来,但得理不饶人是宋北云特点,他可不会这么放过这帮人:“就拿今日之事说来,若我非我,只是一寻常百姓之家。令郎说我那舍妹偷窃了他的荷包,之后呢?怕不是你李家又多了个不入流的妾侍了,是吧。”
听到这番话,李守徽双目通红,扬起手一巴掌就把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扇得匍匐在了地上。
宋北云轻笑一声:“我这人也是公允,我正巧要回京述职。您家中也是世袭勋贵,就随我一并上京吧,去寻丁相去寻官家。”
“宋大人!”李守徽咬着牙看着宋北云:“还请宋大人能放我李家一马!明日一早,我定给宋大人一个交代。”
710、七年1月11日 晴
一路上李家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进了家门李守徽就抄起门后的训子棍将儿子打得直在地上翻滚求饶,最后哪怕是皮开肉绽也没有停下。
他夫人哭天抢地的想要护着儿子,但李守徽却丝毫不给原配夫人的面子,直打得自己虎口泛红才停下手来。
“杭州城没女人了吗?”李守徽大声斥责起来,双目赤红就如发怒的狮子:“你非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强占民女,如今可是好了!”
他那儿子早已躺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李守徽见到此状却也是唉声叹气。
可若是光这样也倒罢了,偏偏明日一早还要给那宋北云一个交代。
待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家中众人这样说了之后,他的几个兄弟与子侄纷纷义愤填膺了起来,嘈杂之声充斥于耳。
“都闭嘴!”李守徽愤怒的拍了桌子,大声斥责道:“你们一个两个皆不知那宋北云的厉害是吧?”
“父亲,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太子少保,即便是皇恩眷顾那又如何?我李家乃是开国功臣,受太祖蒙荫,还怕他一个虚职的少保不成?”
听到这话,李守徽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看了一眼被抬到旁边长椅上躺着的小儿子又看了看满脸愤慨的大儿子,苦笑道:“瑞儿,为父知你心疼弟弟,但此时绝非如此简单。宋北云看似无实职,但却是朝廷变法的护法大臣,手中握有兵权不说,还是朝中四相之一,与丁相、定国公、赵相齐平,如今门下省审议之职便是在他手中,你还说他是个区区少保?”
李家的大儿子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个宋北云居然如此可怕,虽是听闻他一贯跋扈却是不知他居然已经直入中枢了。
“如今你这不争气的弟弟,干出这等败坏门楣的事,让他一个护法大臣给抓了现行。要是往日还好说,你朝中那些叔伯也能袒护一些,可如今就连福王爷都请了辞,要当一个闲散王爷去了,你朝中的叔伯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我等本就是勋贵之家,如今这番鞭笞是少不得的。若真的让他将你弟弟带去了京城之中,面见了丁相与官家,李家怎能落个好下场?”
一番话说的极是透彻,宋北云已经明着说自己是个护法大臣了,这护法大臣是什么人人心中都有数。都别说霸凌到他头上去了,就光是他知道这件事,哪怕是对一个再不起眼的小老百姓,他说查办那也是可以查办的。
“那父亲,如今该是如何啊……”
看着大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李守徽长叹一声却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现在最愁人的就是明早说好要给那宋北云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究竟是什么他才能满意呢?
“听闻这个宋少保贪财好色,父亲咱们要么弄些金银珠宝过去?”
“金银珠宝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李家栽在了他手中,他想要什么不可得?”
“那……”大儿子沉默许久,脸上也露出了难色。
而就在一家子人犯难的时候,突然外头送来了一封信,他们接过来一看发现却是宋北云写下,信上的内容说看在李家小王爷只是嘴上轻薄和李家满门忠烈的份上,只需那小王爷明日一早去向全城的百姓道歉便可,字数不得少于三千。主要还是那柄扇子的问题,这个问题还是需要李守徽自己去跟官家解释。
看到这样一封信,李家人都被整傻了,突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样已经算是护法大臣的网开一面了,而那扇子的事……李守徽认为自己始终躲不过上京请罪这一条路了。
不过也不难想明白,这八成是官家借故要削这些权贵的套路吧,若是自己稍有顽抗,恐怕下次入门的可就是圣旨了。
而此刻巧云却在好奇为什么宋北云开始要搞那么大的阵仗但最后却如此轻轻放下。
于是宋北云就给她解释起来:“这些人本就是大宋的顽疾,我现在是沾染不得的,李守徽的父亲就连福王爷都要叫一声李伯父,我如果太过于咄咄逼人会落下一个赶尽杀绝的名声,到时勋贵反弹也很麻烦。再者说这次本就是意外而不是有备而来,事情还是不要闹得太大为妙。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却是最好的处置方式了,反正明日我们就走了,剩下的事就让官家处置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了,有些事他知道该怎样处理才是最好的,气头上给一个狠话,后头稍微松松口,面子里子都挣到了,这就是赚了。可能让十年前的宋北云来看,这并没有那么杀伐决断快意恩仇,但江湖嘛,黑和白之间还有一块灰。
不过这也可以了,至少可以看出这个李家没有明确的对抗态度,而且也并没有不开眼的跟宋北云玩硬的来阴的,那么这样的话就多少给些面子好了。
至于他嘴巴上说的如果那是个百姓人家的女子如何如何,这关键不是百姓家的女子,而且惩罚也不过就只是个途径而不是目的。大义归大义,得失为得失,能做到自己能做的便是完满,他当不得包拯也成不了宋慈,想要靠一个人澄清玉宇又是怎样一种理想主义。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鼻青脸肿的李家小王爷就跪在了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手中捧着几张“悔过书”,他爹则手持训子棍站在他的身后,稍有一些迟疑便是一棍下去。
“本人……”
呼一棍子又打了下来,李守徽斥责道:“声音太小。”
被打了一棍子的李家小王爷立刻战战兢兢的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本人承诺从今往后再也不利用李家之名欺压百姓,再不挥霍无度、再不贪婪好色、再不……”
又是一混子打在他的腰间,李守徽甚至还补了一脚:“太快了,慢一些!”
“断……断不会再污蔑的祖上英明,以此为鉴,请杭州诸公为证。若有往日得罪之处,可举凭证前往李府讨要公道,定不逃不避。该赔钱者赔钱,该偿命者偿命……”
三千多字的检讨书读出来,城中百姓皆竖起拇指夸了起来,夸奖李家教子有方,身为勋贵遗老却不作威作福,此等家风定能长盛不衰。
而此刻下头的人群中,钱王爷的大女儿也便是谦受益的姑姑刚刚礼佛归来,见到此状转头对谦受益说:“昨日你急匆匆的外出,便是因为此事?”
“回姑姑,正是。”
“你几时候有这等能耐了?”
“侄儿哪有这等能耐,只是昨日是侄儿的老师,太子少保宋先生出面罢了。”谦受益何等的实诚,他干巴巴的笑道:“侄儿……侄儿就是个书呆子。”
“宋北云来杭州了?”
“嗯,来了。”
“可惜,你家那个妹妹整日吵闹着想要见一见这位宋少保,你也真是个好哥哥,既然他都来了你也不带你妹妹见上一见。”
钱受益苦着一张脸说道:“姑姑……水娘那般性子,万一引来老师不悦该是如何。”
“罢了,明天水娘便要去长安求学了,到时自然是会见到。”大郡主放下帘子,却是轻笑起来:“他们李家的孩子是欠了管教,整日作威作福若是不惩治一番,以后迟早要引来大祸。如今这一次呀,要我说他们还真得谢谢这宋少保。”
“正是……正是……姑姑说的对。”
就在他们聊天时,迎面一辆马车驶过,马车中刚巧坐着的便是宋北云一行人。
无忧此刻也在撩开帘子看着外头那个被打得像猪头一般的小王爷,欢欣鼓舞的拍手称快,而宋北云则靠在巧云肩头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关注外头的意思。
“巧云姐姐,这书生怎么这么有法子啊,能让一个小王爷当众挨打!好厉害啊。”
“我……我也不知,不过他们读书人自是有读书人的法子。”
无忧欢快的拍着手:“我就没读过几日书,勉强认得一些字罢了。我只会打人却没有让人挨打的能耐呢。”
巧云笑了起来,却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拿出篮子:“早晨还未曾吃东西,饿了吧?要么现在吃一些?”
“不吃了不吃了。我比你们起的都早,昨日一桌子菜还没吃多少呢,我可舍不得。今早爬起来又吃了好几盘,现在走路都快走不得了。”
无忧看似女侠味十足,但熟悉之后就会发现她其实就是个十足的孩童心性,总是会干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出来,常常让人啼笑皆非。
巧云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而且她也从来不吝啬教导巧云来练习剑术,只是她教授的方法却是让巧云一个头两个大,后还是宋北云说了一句话让巧云彻底放弃了跟她学习剑术。
当时宋北云是这样说的: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天才甚至可以看枯叶在风中飘落而自创一套武功,但他们将这经历说出来时,在普通人眼里这不亚于是被鬼附身。
“我们下面去哪里玩呀?”快乐的无忧有些期待的问巧云:“我可没来过南方哦,原来南方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呢。”
711、七年2月3日 晴
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年关终究是到了。
这一路上吃吃玩玩,虽是灾年但大城市却因为保障得力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无忧胖了最少五斤,原本清瘦的瓜子脸上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属于少女的婴儿肥了,宋北云甚至盘算着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小师妹养到一百八十斤,到时候她就能甩起一百八十斤的大剑,舞起来那还不得上天啊?
在回去的路上,宋北云正巧途径了一处农庄,本来也就是和路上大大小小的农庄一样过了就算,但宋北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都已经走过去好几里地了,他又非要车夫把车给驾了回去。
当他停在这个农庄周围,下车这么一查看才是发现,这地方还真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因为这田地里居然还种着越冬的粮食,主要都是小麦和一些抗寒的蔬菜。
这是不合理的,因为干旱虽然得到了缓解,但从这些庄稼的长势来看,这明显是几个月前就播种好了的。
走进庄户中这么一瞧,甚至发现周围许多人家的院子中都堆积着数目不少的粮食,虽然东西很杂,但却是真真正正的粮食。
“相公,怎的了?”
巧云追了上前问道:“看到什么了?”
“这不对啊。”宋北云脸上全是好奇:“咱们这一路走来是不是都是特别荒凉的那种?旱了一整年这地方怎么能种粮食呢?”
巧云这才发现这其中的问题,但她毕竟不是技术人员,能干的也只是跟在宋北云身后探查着,而无忧倒是大大咧咧的说道:“怕不是有妖怪哦。”
“妖怪。”宋北云轻笑了起来:“所有的妖魔邪祟牛鬼蛇神都是假的,这里反常必有问题。”
于是他就在路边寻得一些农夫模样的人询问了起来,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管如何询问,这里的农夫都闭口不言,甚至还用小心防备的眼神看着宋北云,好像生怕他知道了什么似的。
可越是这样,他的好奇心就越是得不到满足,求知欲作祟的情况下,宋北云索性不走了,就在路边蹲起点来。
这一蹲点可就为难坏了这庄户里的人了,他们试图来凶的,但看到无忧身边那门板一般的大剑,谁也不敢上前。好言相劝么,可谁知宋北云油盐不进,不弄清楚真相,他死活就是不肯走。
“书生,还等个什么,上去抓来一人问了,不答便打一顿。”
无忧可没什么耐心,她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说道:“这帮人太可恶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打杀杀。”宋北云摆了摆手:“你们在此处等我,我自己进去瞧瞧。”
无忧想跟进去,毕竟她这些日子吃书生的喝书生的,要尽到保镖的职责,可刚走没两步就被巧云拉住了胳膊,巧云笑盈盈的说道:“让他自己去处置吧,天底下还没什么事能难为他呢。”
“我不信,他要是有那么神,早就当宰相去了。”
巧云笑而不语……
宋北云在路边的小铺子中买了一块油饼,吃了一口后笑着对老板说道:“老板这油饼是新鲜面粉啊,了不得啊,这灾年也能吃上新鲜面粉,还能拿出来卖。”
那老板看他面生,不耐烦的挥着手道:“不买别耽误我生意。”
宋北云虽是被赶走,但心中却是已经明白了什么,这地方的人自己的确是能种出粮食的,他们自己种了粮食而且还吃着朝廷发的救济,还有各种各样的免税政策,这灾年自然要比往年都过得滋润一些。
而现在宋北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在这样的干旱下还能种出东西来。
在庄上转了一圈,发现这地方倒是不大,也就百十口子人,跟小莲庄差不多大小,属于那种县里都不大愿意搭理的偏僻地方。
这里依旧依着山靠着水,只不过河中的水并不湍急,反倒像是一条小溪,这还是干旱缓解之后的状态,估计在最严重之时,这河恐怕早就断了流。
再往前走便不让通过了,有几个年轻人守在一个矮墙外头,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周围,看到宋北云靠近远远的就让他离开。
“嗯?”宋北云倒是没走远,在这里绕了几圈之后却是发现了这地方奇怪。
这小院里头没有房子,但却有几根大旗杆子似的东西在里头,周围的墙上还有竹子似的东西横七竖八的在那里堆着,看得让人是不知所措。
而就在宋北云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截铜线,应该是废弃部分的铜线。
他弯腰将铜线捡了起来,发现这铜线竟然外头还用树漆混着某种胶弄了一层绝缘层。
“不是吧。”
他看了看那院子中耸立的高高的杆子,又看了看手上那一小节漆包线,脑子里突然腾出了一个念头,这地方不至于在风力发电吧?这个小地方?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宋北云没有声张,只是左右转了转,发现一个观察死角,然后他也懒得顾忌形象了,偷偷摸摸的从矮墙上一翻就进入到了院子中。
进入院子之后,他首先就看到地面上有大概四五个碗口大小的洞,深不见底。
他探过去敲了敲,发现里头隐约能感觉有水汽上涌,拾起旁边散落的石子儿扔下去一颗,心中开始默念,大概五秒之后才听到咕咚一声落水之声。
他顿时明白了,这几个洞是井!这里打通了深藏地下的水脉!
根据重力加速度粗略一算,这口井的深度竟然达到了一百二十多米。
这在这个时代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没有那么长的钻探工具。
宋北云当时那一下就蒙了,风力发电和深层钻探技术居然就在这个地方被首先应用了?虽说很早就有盐井技术,但那属于大口浅井和凿井技术,跟钻探技术是完全两码事,所以这里一定是有了什么蹊跷。
这个猜想可比惩治一个不入流的小王爷刺激太多了。宋北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两种可能,一个就是出现了穿越者同行,但这个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即便是穿越者在没有生产力依托的情况下也很难完成这样硬核的工程设计。
再一个就是民间有天才,这个天才在得到某种启发之后,然后用了某种很特别的方式对这个地方进行了钻探。
可如果钻探技术好解释,那风力发电怎么解释?的确宋北云已经把电力学单独分成了一类,并且提出了电磁转换等内容,还把妙言所编撰的电磁感应启蒙和线圈技术都编纂进去了,但他并不指望现在就有人能闹明白这玩意啊!
于是宋北云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他翻墙出去,直接找到了庄户中的庄主,也就是类似个村长似的人,亮明了身份。
虽说是庄主那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看到宋北云亮出自己朝廷中人身份的时候那也是吓了一跳的。后来在宋北云的逼问下,他当场就拍胸脯说一切都是他干的,跟别人无关。
这话说的……宋北云能信他都算是有鬼了,就这么一个连什么叫线圈都不明白的人,想要整出这玩意,那难度难于登天好么。
所以宋北云直接威胁道:“你现在说还好,若是不说,我便说你施展妖法取水,祸害周遭乡邻。”
“大人……真的是我啊,大人……”
这庄主眼看就要给宋北云给跪下了,谁知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且慢”。
宋北云循声望去,却是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口,他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个读书人,手中还握着一柄铁匠的锤子,站在那里时候眼神倒是坚定。
“是我干的,要杀要刮冲我来,不管庄主的事!”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那人:“所以掘进式钻探和风力发电都是你干的咯?”
那青年一听这两个名词,神色一变:“你是科学院的人?”
宋北云哈哈一笑,顿时确定了就是面前这小子干的事情,能立刻反应出来是科学院,那就说明他心中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也不是。”宋北云背着手:“随我来。”
两人来到那几口井的面前,宋北云指着地上的井口:“我现在有两个疑问,一个是你怎么钻探到这么深的。第二个,你是怎样将水抽上来的。”
那青年仔细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然后沉默了下来:“你又听不明白。”
“少跟我废话,让你说就说!”
“是偷学来的……”青年的语气渐弱:“我……”
“偷学?从哪里?”
那青年绝口不提,但宋北云认为应该这里是有人把这些技术的启蒙从大图书馆里弄出来给了他,他不肯出卖这个教他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知识本来就是要传播出去的,这样的天才简直就是工程学的宝贝好么,现在正在筹建的工程院可就是缺这样能融会贯通的天才。
“我大概能想到你是怎样的钻探法,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说。”宋北云做了个钻动手指的姿势:“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独门绝技是刻内膛线,在中空钻头内刻膛线后引泥,然后缓慢掘进对吧。所以你应该是从铜陵兵工厂那边回来的。”
那青年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妈的,技术都是老子铺出来的……”宋北云低声嘀咕一句,然后笑道:“这你就莫要问了,你先说。这百米深还是首次,你倒是开了个先河。”
712、七年2月4日 晴
在了解宋北云并非前来找事的人之后,那个青年也便稍微放下了心来,而且听宋北云讲话那意思,他似乎也是懂得其中道理的。
于是两人就蹲在那深井面前探讨了起来。
“我先是用铁杆垂直向下钻探,最终在此处发现了最浅处的地下水,于是便铸造中空铁管向下挖掘。”
青年拿来了一截铁管,宋北云接到手上观察了一番,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那种拼接模式的管子,强度很差。但所幸这片地方土质比较松散。
可饶是如此,那梅花桩一般的空洞也都是因为管子断在里头之后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打这一口井除了有一定的科学知识之外,还有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不和,估计也是和的。
“掘进时很多困难,但后来逐一都克服了。可若是再深一些,我也便没了法子,因为村里能用的钢铁都让拿来融了铸钢管。”青年摸着头讪笑起来:“这里头还有我从工厂中买来的废钢,幸好是成了,若是不成我都无颜面对父老了。”
宋北云蹲在那仔细观摩了起来,然后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自己能成?”
“因为科学啊!我虽不在科学院,但我有几个好友都在里头,闲来无事时,他们便会将他们所学教于我。而且在铜陵时,工厂后头便是学院,里头的图书室谁都可去,我闲暇时便会去读书。”青年说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双眸发亮:“里头有记载钻探技术的书,还有关于电,电机之类的书,我便是学了去。”
“那你是怎么抽水的?”
宋北云好奇的问了起来,也许是这个问题比较敏感,所以青年迟疑了半晌,但最终还是把他领到了一间小屋子里去,在里头宋北云发现了一台粗糙的打满铆钉的设备,看着倒像是一台水泵的模样。
“这……这是我自己制的。”
“哦?”
宋北云上去摆弄了一番,看明白之后笑了起来:“你是效仿那个手压泵对吧?那电机呢?”
青年听到宋北云一句话就把自己灵感来源给点了出来,不由得佩服了起来,而现在他也知道这人绝对是科学院中的人了,所以根本不再隐藏,将旁边一个箱子打开,露出了那台粗糙而简陋的电机。
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风力发电的电机,利用风力带动风车叶片旋转,再透过增速机将旋转的速度提升,来促使发电机发电。简单来说风力发电就是将风能转化为机械能,再将机械能转化为电能的过程。
青年一边解释自己的电机怎么运转,一边说怎样打磨磁铁一边还说着其中的困难,比如在风力不足的时候,就要靠村里的牛、驴、马甚至是壮汉来发电,就像拉磨一样辛苦。
“你的齿轮我看看。”
青年拿过一个个齿轮放在宋北云的面前,还真别说这小子是真的有能耐的!说他是个天才工程师都不为过,在自学的情况下能将增速机的原理吃得这么透,不得不承认高手的确是在民间的。
“你在铜陵几年了?”
“四年了,刚筹办的时候我便在了。”青年说到此时却不是高兴而是沮丧,他轻叹一声:“原本我家是铁匠出身,后进了技校又去了铜陵,每月收入颇丰。”
“后来呢?辞了?”
“嗯。”那青年无奈一笑:“听闻家乡遭灾之后,我便辞工回来了,打算等过了年去长安。”
“不后悔?”宋北云一边摆弄着满是桐油的零件一边好奇的问道:“你那份工作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
“我自小便是个孤儿,在庄子中长大。养父生前只是个铁匠,后庄主伯伯家的哥哥读书便总是拉上我一起,我这才能走出大山。如今家中有难,自然是要回来的,于情于理于义于信都应如此,倒是从不后悔。”
宋北云听到他的话,倒是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自己厉害不厉害?”
“与学院里的先生、师兄相比,我并不算什么。”
宋北云沉默片刻:“你是怎样琢磨明白这电机原理的?我记得电气的教材里并没有电机。”
“就……我也说不好,就是看到书中的字,就好像有一张张的图在我脑子中一样,我按照那些原理将脑中的图画拼凑起来,它就能动了。”
宋北云一拍大腿,惊愕的说道:“你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这是一个天才扎堆的时代吗?不不不,宋北云认为天才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背景任何环境下都是一样多的,他们的天赋是上天给予的,任何人都剥夺不去的。
天才之所以扎堆,是因为社会的宽容、科技的进步和文化氛围的温良,如果这仍是那个之乎者也为王的时代,面前的这个天才最终只会一辈子当个铁匠,最多是一个有名气的铁匠。像张清那样的数学奇才、千年不遇的方程牲口、冠名四十二条公式的野蛮人,那也只能默默嫁人后相夫教子过完一生。
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宋北云都记不过来这些人的名字,有些人十四岁就已经开始琢磨爆破开矿、有些人十七岁已经在改良化肥、有些人二十二岁已经把一座全钢制桥梁的完整分解图画了出来、有些人二十五岁已经开始动手架设一艘远洋舰船的龙骨。
还有数不清的人在忙碌着解构这个世界,仿佛千年的压抑在这个时代被瞬间释放了一般,文坛灿烂、工业灿烂、科技灿烂,一切的灿烂都开始了。
就像文艺复兴最初的那十年。
不!远不是文艺复兴时的欧洲能够相比的,这个国家这片土地蕴含的能量大到让人惊愕,就像是被一层泥土覆盖的金矿,不需要太多的挖掘,只需要有人去挖一锄头就能瞬间绽放出金光万丈。
面前这样的青年他绝不可能是个例,第一个五年计划埋下的种子陆续开始发芽,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花朵会绽放在这块历经磨难的土地上,让它变得姹紫嫣红、五彩斑斓。
“这样,你年后直接去金陵。”宋北云对他说道:“去弘文馆找姓钱的,如果有人问你找他干什么,你就说你发明了交流发电机。”
“啊?我……我发明的?”
“对啊。”宋北云点头道:“你这台电机保存好,你以后会被人传颂成百上千年,说不定还会有人用你名字发大财呢。”
那青年憨憨的一笑,却是没把宋北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人说话有趣罢了。
“记住啊,年后就去弘文馆。带上你的电机。”
“知道了。”
宋北云满意的点头,这才从这庄子里离开,再次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他的精神头显然是不一样了,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他甚至虽然在那个青年面前表现的很镇定,但其实已经激动到忘记了去问那人的名字。
那可是一个凭借兴趣爱好就能突破时代壁垒的人,这就是一段传奇,是一个哪怕在未来说起来时都会有人摇头惊呼不可能的存在。
而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天才,而是告诉了所有人,世界的进程已经彻底改变了,从无成为了有。黑暗的时代终究是要过去了,云破天惊的未来已经探出云端。
“好啊!真好啊!”
宋北云紧紧攥着拳头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本来因为要和天灾抗衡而感到无力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了无比的勇气,他坚信无论如何这一场漫长的天灾终究不会击溃这个刚刚要展露头角的文明。
“巧云姐,书生怎么了?”
“让他安静一会,别理他就好。”巧云笑着回答无忧:“读书人的事情,咱们不懂的。”
“真奇怪。”无忧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块麦芽糖开始卖力撕扯起来:“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去到金陵啊?”
“应该还有两三日吧。”
马车继续前进,但宋北云却全程都没再多说半句废话,也不开无忧的玩笑了,也不给巧云讲故事了,全程都拿着铅笔在他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神情专注无比。
经过两日的旅程,他们终于回到了金陵城,但宋北云却在路过工坊的时候,跳下了马车并趴在车窗上嘱咐巧云:“你先带无忧回去休息两日,我这边工作完了之后马上回去。”
巧云知道他的,这股劲上来了真的就是不管不顾了,不过倒也没怪他,毕竟顶天立地者当为如此。而且巧云别的不清楚,就知道每次宋北云这样匆匆忙忙、神神叨叨,那么就会有几十、甚至几百万人能吃上饱饭。
这个时候要是拖累他,那会遭天谴的。
“书生好薄情啊,都不陪你。”
无忧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为巧云打抱不平,而巧云只是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着说道:“那你觉得是这般的人好呢还是那般油头粉面的小生好?”
“那……”无忧没有回答,她要是回答宋北云的话有些不甘心,但回答那些奶油小生的话,她又不乐意,所以索性就不说话了。
“好啦。”巧云眯着眼睛婆娑着无忧的头发:“晚饭后我带你去长街夜市去,不过你要长点心了,莫要再出杭州的事了。”
“嗯,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