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宋北云TXT下载宋北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76、六年3月21日 晴

    “天大的笑话,朝廷派去查办案件的重臣,居然遭人暗算!这些人可谓是胆大包天!”

    福王爷在会上怒不可遏,而反而宋北云却成为了最冷静的那个人。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晏殊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紧随其后的几个消息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出戏而是正儿八经的遇刺了。

    晏殊于四日前黄鹤楼遇刺,同他一起遇刺的还有十几个当地的豪绅。

    已经死亡七人,重伤也有十几人,袭击者早早埋伏其中,等白念安的人听到动静时,上头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晏殊身上遭捅了一刀,虽短刀差点将他开膛破肚,但他倒还是个福大命大之人,这一刀竟然是没有伤及肺腑,头天的消息是生命垂危,第二日的最新消息便已经更新成了已无性命之虞。

    但这件事的影响极其恶劣,它不光是要刺杀一个晏殊,更重要的是给那些有意投诚的地方乡绅当头一记棒喝。

    这件事里头真的要查下去,恐怕牵连人数可能要破了大宋朝立朝的记录了。

    宋北云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尽快展现出足够强大的魄力来震慑到那些相对偏远地方的乡绅士族,否则时间拖的越长,后续产生的问题和困难也就越多。

    而且这件事不光是伤了朝廷命官那么简单,还打破了宋北云立下的不许暗杀的规矩。

    坏了规矩这件事本身就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在福王爷暴怒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样去对症下药。

    “豢养死士、行刺命官、对抗朝廷。拿出来皆为死罪,恐怕鄂州一地,这次要是血雨腥风了。”老丁眉头也是紧蹙:“但国不可无法度,若是追查不到,却实在无可奈何。”

    “血染黄鹤楼,传出去真的是叫人笑掉大牙。”福王轻哼一声:“大宋自立国以来却是从未出过如此恶行,宋北云!”

    “有!”

    宋北云仰起头:“王爷有何吩咐。”

    “你有何对策?”

    “此事想来却也是知道是谁干的,但问题就如丁相所说那般,无凭无据也不好动他那高门大户。”宋北云沉吟片刻:“但既然他们出了阴招,那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吧。”

    “你?”

    福王眉头皱起:“你倒是熟门熟路,但如今你这身份,不好出面。”

    “那我自然是知道,但我也没说要亲自出面。”宋北云沉吟片刻之后说道:“明面上还是需要一个代理人的,此事还请王爷安排。”

    福王挑起眼睛看了老丁一眼,老丁却看了看宋北云说道:“中枢之中,你觉得谁适合出面?”

    “夏竦。”宋北云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他与我在长安时共事还算愉快,合作也尚融洽,加之对他知根知底,倒是不错。”

    议事堂里的几个重臣互相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夏竦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刚巧他现在已经调任中枢,正是在老丁手底下作事,将他分配给宋北云倒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至于宋北云办事,他们从来不担心,这小子要么不下手只要下手就是死手,而且诡计多端叫人防不胜防,他来干这档子事简直就是别无他选。

    “那你收拾一番,即刻动身。”

    “是。”宋北云起身:“那我这便去随便打个包袱,顺道去看看晏殊。”

    他真的是随便打了个包袱,只是跟左柔和巧云那边说了一声自己有要务在身需要出一趟公差甚至连饭都没吃就登上了前往鄂州的马车。

    此行他并非是公派,所有的身份信息全都保密,所以跟以往的行动完全不同,但好在这次给他打下手的是老搭档夏竦,两人在城外五十里驿站碰头之后,当夜就已经确定好了相关的战术。

    夏竦这人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毕竟这可是个能在边疆跟多个国家周旋得滴水不漏的人,办起事来也是凶狠异常,两个狠人凑在一起,这亏了鄂州的乡绅土豪们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恐怕真的会连做梦都做得不安生。

    这一路疾驰,也顾不得赏春花观满月,三天便已经抵达鄂州地界,再过了两日便已经抵达了江城。

    夏竦先行进城,以新任钦差之名回见了当地刺史,而宋北云自然不能露面,所以他便去探望晏殊去了。

    见到晏殊的时候,他正在换药,伤口处仍是触目惊心,躺在那里脸色也不是很好。

    “我就知道你会来。”晏殊躺在床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说道:“简直可恶,这帮混账东西!”

    “大意了吧。”

    宋北云笑着走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先给你缝合一下吧。”

    喝下水,宋北云让郎中先行下去,然后他拿起缝合针开始消起毒来,在等待消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晏殊:“伤口消毒了没有?”

    “什么消毒?”

    “行吧,外科医学普及任重道远。”说完他拿出一瓶酒精和一瓶碘伏:“伤口露出来。”

    “这怕是有点痛哦。”晏殊忧心忡忡的看着那瓶酒精:“我怕痛的很。”

    “这个不痛。”

    “那便好。”

    晏殊侧过身子,将伤口暴露在宋北云的面前,他则取来干净的棉纸沾满了酒精,一开始还是在清理伤口周围,晏殊只感觉到凉凉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

    而当宋北云将酒精倒在他伤口上的那一个瞬间,晏殊嗷的一声就叫了起来,身子也像下了油锅的泥鳅一样在床上弹来弹去。

    “别蹦!伤口要裂开了!”

    晏殊此刻就如女子生孩子难产一样,咬着被褥手死死抓着枕头,嘴里呜呜的叫,眼泪哗哗的流。

    等到宋北云处理好伤口之后,他的疼痛感才稍微好了一些,晏殊一脸绝望的看着宋北云:“你不说不痛吗?”

    “哎哟,一个大男人这点痛算什么嘛。”宋北云将炉子上的蒸煮器拿了下来,用镊子取出缝合针穿上了线:“我给你缝合哈,别动。”

    “这怕是也有点痛哦。”

    “这个不痛。”

    “你肯定骗老子!”

    反正痛不痛也是要缝针的,毕竟伤口还是有一定深度的,如果不缝合,自然愈合的时间就太久了,而且这种春季最是容易感染的季节,说不定一个感染晏殊就去了。

    缝合的时候晏殊的牙都快咬碎了,冷汗将衣裳全部都打湿透了,那种针刺皮肉的痛楚和鱼肠线摩擦的伤口的感觉,直教人生不如死。

    等到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之后,宋北云拿出一罐黄色粉末的时候,晏殊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有气无力的说:“这个怕是有点痛哦……”

    “这个真不痛。”宋北云摇头道:“是一个苗人卖给我的白药方子,我改进了几味药,你爷爷也论证过了。”

    “那就行。”

    药粉撒上去,都能听见冒泡泡时的滋滋声了,晏殊瞬间翻了白眼,身子僵直,床头的把手都让他生生的掰断。

    “你……”晏殊咬牙切齿的骂道:“你……混账!”

    “哎哟,缝针都忍过来了,这点痛算什么嘛。”宋北云将碘伏涂抹在纱布上盖在他的伤口上之后:“现在好了点没?”

    “你去打听一下,红木的棺材多少钱。你给我掏了去,算你送我最后一程。”

    虽已经这副德行但嘴上风采丝毫不减当年,不过很快药材里也不知是什么成分起了作用,伤口的疼痛迅速被镇压,然后还能感觉到阵阵清凉,这时晏殊才算是活了过来,坐了起来说:“我差点就死在了黄鹤楼上,真他娘的晦气。”

    “你这种一看就是出外勤出的少了。”宋北云啐了一口:“哪有单刀赴宴的?真以为天下皆如我这般君子?”

    晏殊斜眼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他们会提前埋伏。”

    “这要换成是我,我能那些埋伏的杀手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宋北云坐在床边,打开盒子:“这里头的药,每日三次,每次一小瓶,都已经配好了。抗菌消炎的。”

    “啥是消炎?”

    “你管那许多干个屁。”宋北云懒得回答他:“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鄂州当地比较倾朝廷的豪强世家,这次恐怕难了。”晏殊叹了口气:“第一次外派就吃了大亏,青龙苑里是不是就属我最没用了?”

    “你不错。”

    晏殊听到这三个字眼眶都快湿润了,可接着宋北云却说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晏殊颓然躺在枕头上:“唉……”

    “没经验就是这样的。”宋北云站起身来,到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这次过来,就是来给你擦屁股。”

    宋北云轻笑起来:“他们敢坏我规矩,真的是不知死活。”

    “你打算怎么做?”

    “把你手头掌握的东西全部先告诉我。”宋北云靠在一旁说道:“要全面一点,最好是能把各个地区的势力分布也告诉我。”

    虽然晏殊在执行方面经验有所欠缺,但这种文职工作对他来说也就是跟玩一样。

    整个鄂州的势力分布图,他老早就搞定了,而宋北云现在要做的就是私下去见上一见鄂州刺史。

    他这么做第一个就是主动暴露,让一个很小范围的人知道他来了,第二个就是要打草惊蛇。能让上使钦差被刺杀,这刺史就算没有参与,那也是一个失察之责。

    而且宋北云才不信一个盘踞在这里长达十年的刺史会跟当地豪强没有关联。

    那么作为改革第一站的鄂州,这一刀必须要快准稳狠。宋北云不怕刺杀,他手下有天下第一特务天团,而只要他们敢有动作,那就是绝户网捕鱼,一网打尽。

    “这次我有名额。”宋北云翻看资料的时候说道:“所以手头比较宽裕。”

    “什么名额?”

    “人头。”宋北云抬起眼睛看了晏殊一眼:“朝廷的尊严不允许亵渎,既然他们不放在眼里,那代价可能会有点大。”

    “多少名额?”

    “一万。”

    晏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牵动了伤口,他再一次在床上嗷嗷叫了起来,等叫唤完了,他开口道:“你把他们家的狗算上都没有一万人。”

    “所以嘛。”宋北云呵呵一乐:“手头上的名额很宽裕。”

    晏殊现在也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了,这个杀星是要正儿八经的干一场了,而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恐怕是要用鄂州这帮人的命来换取下个地区的平稳过度。

    那既然如此,鄂州必然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血手人屠宋北云这次可是真的要再次出山了。

    在晏殊这里休整了一番,第二天中午时,宋北云就前往拜访鄂州刺史了。

    他并没有通报姓名,但这个节骨眼刺史也不敢怠慢,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派遣下来的人,所以听到有人拜访时自然也就放下了公务在堂前等候了起来。

    而当他看到进来的人是谁时,他手中的茶盏顿时无法端稳,滑落到了地上。而他站起身想迎接宋北云时,却是脚下一软匍匐在了一旁。

    宋北云只是瞄了他一眼,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鄂州董刺史。”

    “是……是……下官在……下官在……”

    他虽已年近五十,但看起来还算年轻,而且作为三品州刺史,身份地位跟宋北云没有被剥去官位之前是一样的,根本用不着自称下官。

    但是此刻他真的是慌了心神,多年的涵养功力在看到宋北云的瞬间就破了功,这哪怕是让阎王爷来也比让这个活阎王来好啊……

    宋北云坐在那眼睛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剥着指甲:“可知我为何前来鄂州啊?”

    董刺史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是不敢坐下:“下官……下官不知。”

    “董大人是三品刺史,封疆大吏。当不得下官。”宋北云眼睛瞟了他一下:“不如你便喊我一声小宋把。”

    “不敢……万万不敢!”董刺史满脸苍白:“宋大人,你留下官一条命吧……下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宋北云端起茶杯闻了闻,淡淡茶香袭来,上好的峡州碧峰,这位刺史倒是好品味。

    “峡州碧峰,董大人会喝茶啊。”宋北云笑道:“今日我前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拜会一下董大人,毕竟之后还有地方要仰仗董大人呢。对了,我的行踪要保密,董大人可明白?”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董刺史深吸一口气:“下官什么都明白。”

    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便背着手离开了,而那董刺史送他上娇再回府的时候,这刚一进门便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的嘟囔着:“怎的将这个阎王爷惹来了……怎的将他惹来了呀!”

677、六年4月11日 晴 敲山震虎,过河拆桥

    “那他们还不得吓死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之前一直处于炎症状态身体不适的晏殊在消炎退烧之后,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虽然大口喝酒、寻花问柳之类的事想也别想,但比之前只能喝点粥的时候可好上太多了。

    一早晨他便起来了,虽然还是不好下床,但吃东西却是有了劲头。

    “咱们看待问题不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宋北云坐在旁边吃着晏殊的皮蛋瘦肉粥,吃到一半时抬起头来说道:“几个要素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们哪里知道宋北云到底是不是被抓起来了,天下人都知道宋北云被抓了,就连朝中之人也都是这样认为。再一个就是,他们也只是依照惯例办事,死士谋杀,最后朝中大怒派人来调查,派人调查者无非也就是花些钱、找些关系,再钻个漏擦个边,最后推出去几个替死鬼,事情也就了结了。即便你是重臣,皇帝总不能把整个鄂州的富商杀光吧。”

    “那你也不能啊。”

    “是啊,我也不能。”宋北云没有否认:“但他们不知道我会杀谁啊,谁也不想当那个幸运的小朋友嘛。替死鬼那一套我是不吃的,我也没有根深蒂固的关系网,光脚不怕穿鞋的。”

    “敲山震虎。”晏殊沉吟片刻后,突然苦笑起来:“若是比阴谋,我当真是不如你。”

    “阳谋你也摸不着边啊。”宋北云二郎腿一翘:“这是天赋,你学不来的。你爷爷到底是你爷爷。”

    宋北云占便宜没够,但晏殊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谁让宋北云是他爷爷的师弟呢,辈分摆在那他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过晏殊在跟他聊天的过程中倒是认识到了自己比之宋北云欠缺的地方,那便是在大局观上的差距。到底是跟着福王爷学兵法的人。

    在他来之前,朝廷是在明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他来了之后,形势立刻翻转,敌在明我在暗,他们原本的精妙都变成了愚不可及。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谁也摸不透宋北云心中的想法,更不敢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因为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来了这里,那么若是其他人知道了,那这个唯一便坐实了罪状,必死无疑,生生将对方的保护伞逼得动弹不得,左右为难。

    好一手诡计,打得对方是措手不及。而如今失去了保护伞的地方豪强在白念安的国安军之下,也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是生是死只是这宋北云的一句话罢了。

    “你将自己暴露给了董深,意思便是……要逼他站队?”

    “是也不是,老毒瘤盘根错节,站队怎么站?即便是站在了朝廷这边,最后还能容他不成?”宋北云稀里哗啦的喝着粥:“我是给他们一个慌不择路的机会,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能干的。”

    说着他拿起一个咸鸭蛋剥开后,手悬在了空中,略微这么一琢磨:“鄂州的大乱战,恐怕还得有一方出场不可。”

    “谁?”

    “那些亲近朝廷的家族,他们这次也是损失惨重,这口气他们恐怕也咽不下去。”宋北云抬头看了一眼晏殊:“带着伤再接见他们一次。”

    “我啊?我怕死啊,兄弟。”

    “我在呢,你死了老子给你偿命。”

    “见面之后该是如何摆弄?”

    宋北云抿了抿嘴:“过河拆桥会不会?你就说夏竦这番来是带着皇帝怒火而来,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风。说他们如果还要摇摆,定会有杀身之祸。”

    “这时候,他们肯定会不忿,说‘晏大人,我们已是决心投靠为何还会如此啊’?”宋北云开始表演了起来,惟妙惟肖之姿,引来晏殊哈哈大笑:“到时你便说,如今我重伤在身,说的已然不算,夏竦领军出身又是与那宋北云共事良久,且在朝中他是丁大人之心腹,为了功绩他不会理睬这些。”

    “那然后呢?”晏殊好奇的问道:“这不明摆着过河拆桥么?”

    “对啊,就是过河拆桥啊,况且他们还没给你搭桥不是。”宋北云摊开手:“你知道他们也死了人,但他们死人是他们的事,他们的死又不是为朝廷做贡献才死的,吃个饭遭人暗算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那要这般说,朝中要是某个大臣出去方便溺死在粪坑之中,朝廷是不是还得追封一个忠勇公?不存在的,这本末怎可倒置。”

    “你真的是坏得冒黑水啊。”晏殊感叹道:“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种毒计。我说你那三国演义之中的贾诩怎的那般阴毒,看来都是你的模子。”

    “你管那许多,就问你管用不管用吧。”

    “管用定然是管用的。”晏殊点头道:“将桥这么一拆,他们必是要想方设法保护自身周全,那事情就有趣了,届时鄂州便乱了。”

    “乱了好呀。”宋北云一拍大腿:“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好东西。刺史阵营、投降阵营和死磕阵营三支分立,斗得死去活来。到时候咱们将人这么一聚,该杀的杀该埋的埋,留下几个身子骨不那么硬朗的,在外头做做表率挂个牌坊,到时候你就等着城墙挂人头吧。”

    宋北云可是将玩人的手段耍到了极致,即便不出面就已经开始风云突变了。

    对于此别说晏殊是佩服的,就连赵性都不止一次感叹自己这些年最得意的事就是当年回了宋北云的那封信,俩人交了个笔友,不然现在辽国可能都已经一统中原了。

    这帮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的确也是很聪明,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宋北云这个规则破坏者会突然出现。他的出现打乱了布局,也让保护伞跟黑恶势力从底部产生了分歧。

    他们敢刺杀晏殊,是因为晏殊再强也是个明面上的人,他死了朝廷再震怒也不能怎么样。但他们真的不敢刺杀宋北云,一来是宋北云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二来就是他们老早就分析过宋北云的行为模式,这种吃铁丝拉栅栏的人,甭管死士是谁家的,只要让他逮住了,那他就是想办谁办谁。

    证据是可以伪造的、口供也是可以改写的,他们了解的宋北云就不是一个肯被规矩束缚的人。

    况且,他们的刺杀本身就是坏了宋北云的规矩,这件事没有善终这么一说。

    当日下午,晏殊就带着病体召见了那几家豪门的人,将这件事与他们一说,虽然他们一肚子的气愤和委屈,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而现在他们面前也就只剩下两条路可以选了。

    一条接受他们原来集团的威胁,继续铁了心跟朝廷跟新法对抗。一条是彻底跟原本的阶级决裂,成为大宋皇庭的狗。

    两条路都不好走,怎么选择就看他们的了,但晏殊明里暗里也透露了,到了这一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语气中威胁之意很明显了,这些人也都说先要与家中先商讨一番。

    而与此同时,董深也在和几个当地的豪强聚首,但他是真的不敢说宋北云的事,作为一个资深的老狗,他清楚他今夜说了,明早他一家老小恐怕就要被埋在城外的深坑之中了。

    “董大人,如此急忙招我等前来,意欲何为啊?”

    董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听到对面年轻人声音,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前些日子,听闻诸位将要干件大事,却也未曾知会老夫一声?”

    “嗨,董大人言重了。对董大人来说不过便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不足为据。”

    董深眼神深邃的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前些日子朝中钦差在黄鹤楼遇刺一事,诸位可都有所耳闻?”

    “洞庭水匪,欺人太甚!”这时又一个年轻人站了起身:“清日昭昭,居然胆敢当众行凶!董大人放心,若是董大人决心剿匪,我何家定要出一份力。”

    “好好好。”董深连说三个好,嗤笑道:“你们说,这倒也是也稀奇,这洞庭水匪年年清剿年年不断,朝廷几次问责,老夫都搪塞了过去。可现如今,这水匪竟狗胆包天袭击钦差,此番老夫恐也是无能为力了。”

    几个家族的年轻人互相对了对眼神,然后其中一人起身朗声说道:“董大人勿要担忧,何兄之意便是我等之意,若是董大人剿匪,我等几人定会出钱出力。”

    董深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面上的筋肉都忍不住的跳动了起来。

    什么狗屁的洞庭水匪,他们这番托词,明白着就是要将自己拉出去当个替死鬼。

    剿匪?糊弄朝廷还行,可这次来的可是活阎王,糊弄他?做梦去吧。董深不傻,他知道自己一家要活命的话,定是要去央求那活阎王的。

    昨日他见过宋北云后已经想透彻了,若是自己不尽可能的脱罪,那他一家老小定然是要陪着他一起命丧九泉,而要脱罪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将面前这些人全部咬死,一个都不能剩下。

    打定主意的董深决定孤注一掷了。

    他下了酒席后,趁着夜色便前往了钦差大臣的休息处,以探望之名见到了晏殊。

    两人周旋一阵后,董深突然痛哭流涕起来,将自己这些年在鄂州所受的委屈原原本本的都告诉给了晏殊。

    总结核心思想就三条:

    第一:他董深是个坚定的维新派,无论何时何地都拥护朝廷的政策。

    第二:之所以现在造成这个局面,不是他董深不努力奈何豪强太可恶,威逼利诱不让他拥护朝廷。

    第三:他有罪,但罪不至死,钦差遇刺他毫不知情,但一定会配合朝廷将贼首绳之於法,期望以此将功赎罪,等风波之后他定然奏请朝廷许他告老还乡,他有负皇恩,不配称臣。

    这些话明着是说给晏殊听,其实是说给宋北云听的,意思便是他这次一定好好配合朝廷剿灭地方豪强,而且只要宋大人饶他一命,家产都不要了,直接告老还乡。

    当然,他肯定不会放过将锅甩给那些地方豪强的,一连串控诉了豪强们多个罪状,还说清了他们怎样贿赂自己、怎么样威胁自己的全部过程。

    相当于就是直接给朝廷递了投名状。

    等他走后,宋北云从里屋走了出来,晏殊看了他一眼,而他也看了看晏殊。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突然晏殊笑了起来:“这人可是真怕死。”

    “不怕死的人又有几个。”宋北云笑了起来:“他碰到了我才敢求饶,若我不出面他一定会跟你死磕到底的。”

    “嗯?这又是为何?”

    “你讲规矩啊。”宋北云拍了拍他肩膀:“跟规矩不谈条件,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何要认罪呢?但跟我就不一样了,这么个小小刺史,还不放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保护伞罢了。就他这个胆量,无非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耐,新政的重点是地方豪强。他心里明镜一般,所以他敢跟我谈条件,我也许他跟我谈条件。”

    宋北云收回手站到了窗外:“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要私下里偷偷去见他了吧?”

    “压得他喘不过气,八门遁甲留了一门,唯一的死门同时也是生门。”晏殊轻轻点头:“厉害的。”

    “你说他聪明不聪明吧。”宋北云摇头道:“这么聪明的人,当初为官梦想肯定不是高官厚禄。”

    说完,宋北云轻笑起来:“接下来就是一出好戏了,明日去黄鹤楼转转?”

    “不了不了不了……”晏殊连连摆手:“去赏樱如何?”

    “鬼要跟一个男人赏樱。”松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你肚子上的肉,五花三层的。”

    “我这都瘦不少了。”晏殊抗争道:“得瘦下去半扇猪了。”

    剩下的时间,他们的事情就是等了,等着鄂州三方互相撕咬起来,只要有缝隙就能往里头插东西,这招宋北云轻车熟路。

    果不其然,从第二天开始,鄂州的风向就开始有了变化,最开始接战的是两个阵营的豪强,毕竟人都给杀了,那算是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了,况且这头朝廷还在后头虎视眈眈,如果不加快进度,真的等朝廷运作起来,百年基业恐怕是要毁于一旦的。

    他们斗法的方式也很有趣,别看两边都是盘踞多年的地方门阀,可真正的对抗还是需要最简单的肉搏才能拳拳到肉。

    先是骑墙派的倒戈,他们为了将自己的忠心表露出来,用的净是一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快准稳狠。从最开始的断绝往来,到最后互相将对方所犯下的罪行无脑揭露,一时之间整个鄂州风雨飘摇。

    这时董深下场,他先是不动声色的各打三十大板,依法小惩大诫,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两方都觉得以前给他上的供没白上,于是乎他们也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先是从文斗变成了武斗,先是组织乡民、佃农械斗,私斗之风巍然而起。杀红了眼之后便开始变本加厉了起来,连日来每天清晨都可以看到有人暴毙于街头,而一查身份几乎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个阶段其实还是骑墙派落了下风,而就在这时,董深突然换了风格,他一把将手伸到了两个阵营的脖颈处,开始严查严办,一时之间整个鄂州的气氛陡然动荡了起来,四处都是复审讨冤之案。甚至于数十年前的陈年老案都会被翻出来复审,锒铛入狱者超了百人。

    这地方豪强一看,谁也闹不明白这董深是中了什么邪,但几次邀请也都被他拒绝后,这帮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董深才是背后的老虎,他现在为了自己的活路要将这些乡绅世家给全部吃掉才算太平。

    于是三方终于混战到了一起,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幸亏官家去了长安,不然现在他头疼的要命。”

    晏殊站在黄鹤楼上当初他被刀捅的位置,看向下头的江城,嗤笑起来:“这一刀我不亏了。”

    “差得远呢。”宋北云一旁眺望远处:“这才多久,最少还有半个月,咱们才能出手。”

    现在当地的大家族已经不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他们开始动用盘根错节的根系想要制裁董深这条疯狗,但问题来了,皇帝西巡去了,监国的是福王爷。而且因为钦差在此地遇刺,朝廷本来就是暴怒,这个时候突然下令撤换刺史,那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么?

    于是鄂州豪强的求助就如泥牛入海没了消息,他们心中也愈发的焦急了起来,于是便开始造谣生事,甚至已经开始联系当地守将,想要发动兵变了。

    但谁曾想,地方守将现在就是个粽子,里外里都被捆得严严实实,上来宋北云就夺了他们的军权,国安军早就掌控了鄂州的局势,守将心中端的是有万般无奈,但却根本没法子干任何事情,反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鄂州多部军队开始换防,这军队一换防,眼皮子底下都成了陌生人,哪里还会有人响应兵变之事。

    折腾来折腾去,许多人都发现了不对劲,但事已至此想要坐下来协商都不可能了,已经是非杀个你死我活不得善终的结果了。

    随着他们斗争的白热化,越来越的证据和证词都出现在了晏殊的手中,光证人就有十五人之多了,想要整治的话现在已经可以动手。

    但宋北云却让他再等等,说是再等半个月,整顿鄂州就如履平地了。

    晏殊不太了解,毕竟他的斗争经验还是有所欠缺,不过旁边有一个斗争经验丰富的宋北云,他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跟着看了十几日的乐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清明之后时,整个鄂州豪强的家底子基本上都现光了,这时宋北云一声令下,白念安就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带着人横扫了整个鄂州,到处都有破门悲戚之声,到处也都是走动行贿之人。

    但行贿归行贿,总该要找到说的上话的人吧?他们找到晏殊,晏殊说身体不便,不见客。他们找到疯狗董深,董深连搭理都不搭理。

    原本以为钱财能通天的地方乡绅们这一下都傻眼了,看到鄂州局势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连跑路的机会都错过了,除了在家束手待毙之外,几乎是没有了别的选择。

    底牌亮光了,保护伞全打开了,大大小小的官员抓了一百四十人,豪强的家产罚没了数百车。

    但这还不够,最重要的诛心环节终于要开始了,晏殊作为主审,夏竦作为陪审,开始利用手头的证据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

    鄂州大大小小豪门一百八十户,其中被抄家的就有九十七户之多,被罚没所得者近七十户,罪状的摞在一起超过一人高。

    晏殊将他们的罪行公布于众,鄂州百姓群情激昂,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为了平息民愤,大宋一般用在谋反篡位者身上的斩立决在鄂州一共下达了七百五十五次,包括了看家护院、打手、豢养的杀手,甚至连依附在豪门之下的奸商泼皮都没剩下,什么逼良为娼什么巧取豪夺,这都不算巧立名目,基本属于先砍再审没有冤假错案的那种。

    江城外的法场日日血流成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但这还没到最后大结局。

    真正的重头戏却是那些世家之人本身的审讯,百年家族一朝血洗,真的是让百姓解恨。而为首的何、吴、陈、孙、李这几家,那更是叫一个惨绝人寰。

    大宋本已几乎废除凌迟,只在法典之中有记载,但这几个家却不知道招惹了哪路瘟神,为首的几人生生给判了个凌迟处死。

    执行当日,他们由原本皇城司里的尚刑司刽子手行刑,大多数人都是足足刮了得有一千多刀才算咽气。

    那惨状吓得不少体量比较小的乡绅纷纷纳头便拜,说什么为了体恤朝廷不易,捐赠家中财物之类的。

    宋北云全程没有露面,只是在观摩凌迟行刑时,换了一套衣服混在兴奋的百姓堆里看了一场人间少有的盛宴。

    “不行就别看,吐成这样你也不嫌丢人。”

    宋北云捂着嘴蹲在墙根,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就是哇哇的吐。旁边在那吐的人可不少,大多都是想看个热闹的百姓,毕竟这玩意真的超过了正常人类能接受的范围,大部分人都顶不住这么个刺激法……

    “妈哟……”宋北云蹲在那打了个冷颤:“我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晏殊哈哈一笑:“你看我,我连看都不看。”

    等宋北云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老子可是给你报仇,你居然嘲笑老子?你这种人就该死。”

    “别说这个了,还有不少纳了投名状的乡绅在里头关着呢,你怎么个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破财消灾吧。家产就不没收了,总归是要有人给改革做表率的。”宋北云拿出手绢抹了一把嘴:“到时候收购田地的时候,希望他们痛快点。”

678、六年4月12日 晴

    “这改革就是革我们的命!”

    江汉冯家是个很有年头的家族,据说当年刘邦起事时除了吕家的支持之外,冯家也是重要的支持者。

    虽然自唐以来冯家多凋零,不少分家都已经消亡了,但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底蕴的大家族,他们仍在江汉地区把持着大量的资源,在湖广之地可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们不算是新贵,但却也是投资准确,当年赵性能够登基跟他们也有莫大的关系,因为长江以南所有的士族的认可跟他们的走动脱离不了干系。

    所以即便是他们在朝中没有根系,但却不失为一方豪强,可如今这个局势明显就是朝廷要过河拆桥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冯家现任家主冯会正坐在大堂之中,作为家中长子,他心中自然明白这一次如果再不干点什么,世家的根底一定是被挖空的。

    “老二,莫要着急。”冯会眼皮子轻抬,看向破口大骂的二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还是如此冲动。”

    “哥哥,你也瞧见了,如今朝廷已经一步步开始要收拾咱们了,再不着急这一把刀就砍过来了。”

    冯会皱起眉头,眼神轻轻扫过周围所有人,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是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表面平静不代表他现在心情也平静,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朝廷决心改革,而这次的改革是从根上挖,且从力度来看,恐怕已经是决心如此了。

    起义?不成,如今大量精兵都集中在了朝廷手中,湖广之地前几年刚刚兵变一次,朝廷早已有了防备,如今在此地驻扎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起义断然不可行。

    策动农民?那也很难。上头派来了许多读书人正在执行开民智之策,若要以民而乱,只恐怕还没有成气候朝廷清缴的队伍便来了。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冯会轻叹气,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顿,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老二,听闻当今官家只有一后一妃吧?”冯会仰起头沉吟片刻道:“倒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便穿来下人的敲门声,冯会点了点头:“进来。”

    管家匆匆进入,气喘吁吁的说道:“老爷,外头有许多官兵围了咱家的宅子。”

    冯会眼睛一瞪:“还有此事?你可告诉他们这是谁家的宅子?”

    “说了,可他们根本不做搭理。”管家都快急哭了:“老爷,要不您从后门先走了吧。”

    “走什么,随我去会会他们!”

    冯会到底是个见过风浪的老江湖,他拄着拐杖来到客厅,吩咐管家去通报那带兵之人。

    管家唯唯诺诺的走了出去,打开门问道:“老爷说了,请你们管事的过堂一叙。”

    这时旁边的一顶轿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让他来见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

    这句话的态度之嚣张、语气之强硬,让这土皇帝一般的冯家管家的血都快涌上了头,但看到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精兵,他也不敢贸然而动,只是加快了步伐回到了院内。

    “老爷,外头的人就是如此说的……”

    冯会听完,手中拐杖重重一顿:“天底下还有人胆敢如此跟老夫说话?”

    “老爷……”

    “你便去与他说,老夫腿脚不便,恕难从命。”

    “是……老爷。”

    官家这次苦着脸走过去通报了这句话,而轿子里的人说:“若是让我进了屋,价码可就不一样了,还望冯家三思。”

    来回一番通传后,冯会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胆敢这样跟他说话,即便是当今的天子也不可能以这般姿态对待自己。

    难不成来的人是福王爷?也不对啊,福王与自己是旧相识,虽没有多熟悉,但也不能如此说话。

    “哥哥,咱们几时受过这般鸟气?我去与他们说去,他们也配跟咱们家谈条件?让那没毛的小皇帝来也得看我们几分脸色!”

    “混账!”

    冯会的拐杖再次重重一顿,发出巨大声响:“掌嘴!”

    看似暴躁的二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却也知道说错了话,他对着自己的脸上甩了三个巴掌,然后看向冯会:“哥哥,反正这份委屈我是咽不下去,大不了咱们带着护院杀出去,到了江东就是咱们的地盘,大不了买上些兵马,反了他便是了。”

    冯会默默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傻弟弟,轻轻摇头:“此番话落在别人耳朵里,你便是要送去凌迟的。”

    “大哥,可是……”

    “休得再说了。”冯会将拐棍递给管家:“去吧,就称老夫腿脚实在不方便,这根先帝的拐杖就当凭证吧。”

    “好的老爷。”

    很快拐杖便顺着轿子窗口递了进去,里头的人轻笑一声,一撩帘子便走了出来。

    那管家一看,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子,穿着一身青衣,书生装扮。

    他有些犯迷糊了,这不就是个布衣书生么?怎的能有这么大的口气?而且还能统领军队?

    而宋北云下了轿子,将拐杖握在手中径直走入了大院,这一进去他才发现这地方可是个大宅子,难怪说是千年的大族。光是从大门到正堂就要过上六道门,这每一道门就是一层院子,而正堂之前可都是住着仆役丫鬟,后头才是住着主人家。

    光仆役丫鬟住了六个院子,佩服佩服,规格简直就是个小皇宫了。

    他跟着管家在这里缓步而行,周围时不时有下人出现,然后转身便隐没在了层层叠叠的房屋之中。

    “这位大人,这边请。”

    “地方真气派。”宋北云笑道:“快赶上皇宫了。”

    管家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在这种大家族里的时间长了,习惯了一字一句的去斟酌,就这一句话里的意思,其实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颤了,若是平时换个人也许只是个玩笑奉承,可如今这局势和门外的重兵,都说明这句话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不敢不敢……老爷家世代居于此地,多年扩建而成,万般不敢与皇宫相比。”

    宋北云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话。这世家的人到底是跟那些暴发户不同,即便是个官家下人,肚子里看来也是有货的。不过也正是这帮人最难对付了,他们不缺钱不缺人脉也不缺知识,对付起来极麻烦。

    但正如宋北云说的那样,顶级的贵族世家那应该是要成为盟友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的收拢那些庞大的资源。

    至于这种上层人,他们以后可是能有大用。

    宋北云进入客堂,见到主位上的冯会,还有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男子,他却是一点都不客气,抬起手朝冯会拱拱手:“冯老先生,久仰大名。”

    冯会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人,看他一身布衣,年龄二十四五,眼里尽是狂傲,眉宇间透着杀气。作为一个都快成精的人来说,他第一时间就在脑子里检索起了配得上号的名字了。

    很快转了一圈之后,他几乎已经确定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了。

    冯会朝他点了点头:“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宋大人请坐。”

    宋北云丝毫不吃惊这老头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身份且不显得惊奇,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足了功课,通常这样的世家子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不是那满京城到处跑的纨绔能够比拟的,这是一个家族数百年的积累,培养出一个这样的家主比培养十个状元还要费劲。

    “冯先生,既是知我是谁,那来意我便不用多说了。”宋北云接过刚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素来听闻冯家忠君爱国,如今国家有难,是时候请冯先生出山了。”

    他的话刚说完,旁边的老二突然暴起,呵斥道:“这便是你请人的姿态?胆敢派兵围了我家的院子?”

    宋北云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面目含笑瞟了他一下,冯会立刻心领神会:“你下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可是,哥哥……”

    “下去!”冯会用力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是不是我说话不好用了?”

    老二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就离开了。

    “舍弟性子刚烈,多有得罪。”冯会强忍着委屈对面前这个小自己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抱拳道歉:“宋大人此番前来,老朽的确不知来意。”

    宋北云放下茶盏,将长衫的下摆撩了一下:“冯先生莫要惊慌,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冯先生帮忙安抚一番湖广之地的士绅。”

    “还用安抚吗?宋大人,凌迟之法一出,谁敢不从?”冯会轻笑道:“莫说他们了,即便是老夫这个闲云野鹤都被宋大人一手快刀斩乱麻惊得夜不能寐啊。”

    “哈哈哈哈,冯先生说笑了,谁人不知这湖广之地,皇帝说话也许不好用,但您冯先生一句话定然好用。”

    冯会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死死盯着宋北云:“宋大人,此话可不当讲,老朽哪有那般能耐。”

    “我觉得冯先生有这个能耐。”宋北云抬眼对视:“且不止这个能耐。”

679、六年4月12日 晴 奸邪起狡猾

    客堂之上,气氛冰冷。

    老狐狸和年轻的猎手的第一次交锋就在这里展开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对白却是暗藏杀机,老狐狸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说错哪怕一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只因面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老朽不过是个隐居之人,辛苦维持着家中上下的生计,何苦呢?何必呢?”

    “冯先生谦虚了,李唐之后,天下世家凋零,绅族壮大。这江南吴家、岭南周家、湖广冯家、巴蜀殷家更是以您冯家资历最老、根基最深,其余的都不足为奇。”

    冯会眼皮子轻轻坠下:“不对吧,宋大人。这江西徐家,你可没算上。”

    “江西徐家?”宋北云眉眼轻挑:“一个在册土地不足百亩的家族罢了,能如何?”

    冯会心中咯噔一声,迅速抬起眼皮:“徐家不足百亩?”

    “准确说是七十五亩地。”宋北云笑道:“剩余多为工厂、作坊等,农庄、农场、茶园是租赁皇家土地耕种。”

    冯家之田地何止十万亩,若是要细细的归纳,冯家的田产绝对在百万亩之上,虽看上去分的很散,但其实只会多不会少。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法子妥当周全,而且前头还有一个徐家能顶着,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动作已经皆在朝廷眼底,而徐家是真的绝……绝啊!

    正常来说,徐家这样的背景和资本,不可能会只有七十五亩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早早得到了消息将地给转卖了,至于卖给谁无所谓,反正他们现在身上就七十五亩地,也就是个好点的富户水准。

    而宋北云那头也是心里憋笑,他宋北云办事怎么可能让这帮人抓到把柄呢,徐家的地从开始公私合营之后,就逐渐以地抵资抵给了皇家,然后皇家再通过租赁的方式将地租给徐家耕种,再抽两份税收给国库,平衡了资金的流向问题。

    把柄?不可能的,每年加起来四成半的营收归了国库,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毛病的。而这样的税率天下只有徐家缴纳,户部的亲儿子。谁要动他,户部尚书能跳出来把谁给生吞活剥。

    而改革之后,这样的税制就要广泛铺开了,租用经营方缴一部分税,户部再自己给自己缴一部分税,将税收平铺。

    至于好坏先不提,反正至少徐家那边用的不错,国库那边感觉也很棒。

    “冯先生,你应知朝中改革之事吧?”宋北云主动打破了沉默:“其实冯先生这样的大户,朝廷说什么也不会亏待你们的,天下还得靠冯先生这样深明大义者来维护。”

    冯会抿着嘴,半晌不说话,但眼珠子却在转来转去,宋北云也不催促,静静的喝茶静静的看着管家给他添水换茶。

    “宋大人的来意,老朽明白了。可否容老朽与家中商议一番?”

    “那是自然。”宋北云起身:“三日之后,我还会再来,到时期望听到冯先生的好消息。”

    宋北云走了,冯会却坐在椅子上一脑门子汗,今日宋北云来一个要求没有提,但却已经把要求说的明明白白了。

    方才那么简短的对话,冯会已经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

    朝廷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简单说就是“徐家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给你们留下个一百亩的地,防止子孙后代没出息不至于饿死”。

    而剩下的,该上交的上交,该卖的卖。至于买卖价格,就得按照朝廷的规矩来了,想坐地起价?门儿也没有。

    不光他们要干,他们还要带领一众拥趸都来拥护国家政策。毕竟冯先生厉害嘛,冯先生能影响国策,冯先生手眼通天。

    那冯先生该不该杀?

    对方已经把结局都指明了,而且这三天时间就是给冯家选择的时间,造反可以、归顺也可以,人家都不在意的。毕竟今天来的士兵就已经告诉了冯会说:造反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

    每一条路都堵塞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选择了,而即便是这个选择也是别人给安置好的选择。

    憋屈,真的憋屈。说什么朝廷不会委屈,但真的委屈又能如何?人家手中有枪!

    这种事不可能双赢,必会有一方元气大伤,那么一方有枪一方无枪,伤的是谁?

    而宋北云说好了三天,他也就再等三天,他趁着夜色回到了江城,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开始写起了东西。

    直到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找到了晏殊。

    晏殊此刻正在窗口看着月色写着词,但怎样写都感觉词不达意,心中多少有些烦躁了起来。

    刚巧此刻宋北云过来找他玩,他将纸上的词递上前:“你看这词,看着就不舒服。”

    “自己慢慢想。”宋北云拿着一副扑克牌:“来打牌啊。”

    “你又整了什么新花样?”

    宋北云嘿嘿一笑:“我来教你词。”

    “什么词?”

    “博弈。”

    晏殊挠了挠头:“你是欺负我脑子不好么?”

    “不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博弈的核心是什么?”

    宋北云盘腿坐在了矮榻上,开始哗哗的洗起牌:“今天我先告诉你什么叫博弈。”

    其实宋北云的核心斗争理论就是几大博弈类型,开局三板斧打得对方毫无招架。

    要说博弈就必须从博弈论开始给晏殊解释,再通过细化到各种类型的博弈,这其中零和博弈和非零和博弈是比较重要的环节。而再从中引申出关键并非使用“最优的方式”,而是走出“最有可能击败对手的方式”。

    关于博弈的课程一晚上当然是讲不完的,但晏殊是怎样的聪明,虽然这段时间他因为经验的原因被人为降智了,但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层玻璃纸,随便一怼就劈开了那层屏障。

    这对一个顶级聪明人来说,提出一个概念就足够了,有时候就连宋北云都不得不承认世界是有参差的,如果单论智商的话,不如张清是肯定的,那是个绝世天才,她前段时间因为要确定时间分割已经开始折腾各种概念公式了。而其他人的话,晏殊可能也是他比不过的人之一。

    “为什么如此复杂的东西到你嘴里便简单了呢?”晏殊将扑克牌铺在了桌上:“所以一切有输赢的,就属于零和博弈对吧?”

    “如果在赌场中,那就是正和博弈,没有赢家。因为赌场是要抽水的啦。”宋北云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像两国打仗,我卖军火,他们都是输家,最后他们打仗是为了我打的。”

    晏殊竖起大拇指:“容我再想想。今日你去那冯家怎么样了?”

    宋北云将那个冯会的意思转达给了晏殊,两人这么一合计,他应该是动摇了。因为冯会是个老狐狸,他自然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家的根基。

    但问题在这里,他现在就陷入了和宋北云谈判的怪圈,但实际上他绝对不可能会赢,因为无论他怎么选择都会走入事先被设置好的区域中。

    这就是个非零和博弈的应用,冯会必然是会输的,只是现在就看他输多少了。

    谈判?谈判那是在确定他已经失败的情况下才能开始谈判,与其说是谈判不如说是讨价还价。

    可是讨价还价也只是在许可范围之内进行讨价还价,最终的主动和决策还都是被宋北云把握在手中。

    这种才叫掌握局势。

    换句话说,我有跟你好好谈的能力也有掀桌子的筹码,而你啥也不是。

    “如果最初我们没有走工业化,没有官职和兵制的改革,你猜猜现在咱俩是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晏殊往床上一趟:“听说你某一个岳父还在琼州吧?”

    宋北云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你可以替我去瞧瞧,我的话基本就被埋在某个乱葬岗了。”

    “你用这么多年布了个大局啊。”

    “不是我布局,是刚好身在局中。”宋北云指着自己:“我,一头风口浪尖的猪。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

    “那你说,如果没有你,我会是如何?”

    宋北云想了想,大概给晏殊讲了一下他的可能。宰相么,肯定还是能当宰相的,但却是一个专业的文人宰相,特别婉约特别放浪,能吃能睡,弟子每一个都了不起。死之前其实大宋也还可以,但死了没多久大宋就凉了。

    “是啊……辽国、金国、草原,哪一个都是如狼似虎哟。”晏殊摇头道:“如果不是一系列改革,我们怕是连西夏都打不过。大宋无马,干他妈的石敬瑭。”

    “哈哈哈,能将晏大才子弄到说脏话,石敬瑭也算是个能人了。”

    晏殊头枕在脑袋下,看向天边的明月:“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大宋入主中原,威慑四海。”

    “不不不。”宋北云摆着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来:“我希望的是让这片土地充满生机,不知道未来如何至少在咱们手上别留下什么遗憾。百年千年之后,要让一个儒雅随和但强大健壮的国家仍然屹立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年都是它最强的一年。”

    晏殊倒上酒:“来,敬此国一杯。”

680、六年4月15日 晴

    “国策之所以为国策,这里头就涉及到一个关于未来的讨论。一项国策的制定一定是要对后世产生好影响的,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要坚持的。士绅们反对土地国有,我们就要将土地国有贯彻到底,士绅们反对教育公平改革,那么我们就要将教育办起来。”

    宋北云在敲黑板,这是正儿八经的敲黑板,因为他现在知道了晏殊的短板,晏大官人的确是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这一点比宋北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他对正儿八经的理政方针却是有点两眼一抹黑。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吟诗作赋,那是动辄就是要有成千上万人因此牺牲的,盲人摸象?最终就会摸出王安石那种双脚离地的政策,理想满值、实践零分。

    “之后,这几年的基本国策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扶贫脱困、自力更生、积粮积产。”

    晏殊点头道:“这我还是明白的。”

    “嗯,我们就用扶贫来说,这其中你的责任非常大,脱贫先脱盲,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万里之行第一步就是要扫盲,减少最底层的文盲率,让他们识字。第二部是将教育义务化,这个概念好理解吧?”

    “嗯。”晏殊点头:“不读书就犯法。”

    “对。”宋北云点头道:“那这第一和第二步之间就有许多工作要做,首先是提高产能,这个工作是我的,换句话说就是用更先进的工具来置换出青壮劳力来读书。其次就是摆脱繁重的农税,精简苛捐杂税,让最基层的群众能够拥有更多可支配的钱财和精力,在这两项基本实现之后,才能够逐渐开始。而扫盲是所有国策的前置条件,没有更高级的社会劳动力,没办法完成社会阶段的转型。”

    而就在他讲课时,外头突然有人进来通报并交给了晏殊一封信,晏殊打开看了一眼,顺手就将信递给了宋北云。

    看完信后,宋北云歪着头看了一阵,笑了出声:“世家办事是真的讲究。”

    “嗯,相当讲究。”

    原来这封信上的内容是请宋北云到江城第二有名的园林之中赴宴。

    为什么不去第一有名的呢?因为第一有名的是黄鹤楼,晏殊在那被人插了一刀,再在那宴请宋北云?这是几个意思嘛。

    而这次他们来的人不光有他们冯家各房的分家,还有一些鄂州,甚至是隔壁长沙的大户,都是一些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那些被处置的,基本高级点的家族都到齐了。

    但要说危险有没有?其实宋北云不敢打包票,人逼急了什么事都会干,有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后果,但即便是危险都必须要上前的,因为这个时候就是各方角力的最后一程,谁接不住就等于谁要让步。

    那后头其他地方的改革几乎就不可能进行下去了,全天下的大户们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去么?”

    “自然是要去的,不光我要去,你也要去。”宋北云将信放在了桌子上:“准备准备吧,明日赴宴。”

    “我不去不成?”

    “那不成,万一他们埋伏了刀斧手,上路也不能我一个人去啊。”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老实收拾吧。”

    晏殊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其实宋北云的担心不无道理,士绅们今日齐聚冯家,正由冯会主持商讨相应对策。

    “倒不如想个法子除掉此子倒是一了百了。”

    这个意见得到了许多附和,但冯会却只是冷笑一声,这些人可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若是宋北云那么好除,天下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怎可能还活到今日?

    莫要说什么再如黄鹤楼那场一般进行刺杀了,冯会毫不怀疑哪怕是此时此刻冯家大宅外头都有探子在盯梢,来了几个人、谈了多久,不用几个时辰便会传到宋北云的耳中。

    就这几人还妄图刺杀这样一个年少成名的国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此等话,便莫要说了。若是能除,那人怎可能活到今日。”

    世上到底是有明白人的,还没等冯会开口便已经有人接了茬,语气中带着戏谑。

    “你怎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那你行你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咸阳甘家的分家是个什么下场。”

    而那人却是哈哈一笑:“你怕不是在襄阳遭人吓破了胆。”

    “嘿。”那襄阳的豪门一拍桌子:“这不丢人,既身为家主自是要与大局为重。”

    这襄阳的豪门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宋北云一日破襄阳,然后又将襄阳刺史全家及其党羽坑杀于城外,就是现如今城外那个诛邪碑还伫在那里镇压着数百怨魂。

    他不怕?他怎么可能不怕?见识过宋北云能耐的人,谁不怕?看看今日到场的有江城豪门么?别说那些名满天下的豪门,就连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暴发户都不敢前来。

    谁不怕就让他去跟宋北云那个煞星对着干啊,反正最终也不过是满门抄斩的事。

    “行了。”冯会轻轻抬起手:“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如孩童一般争执,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去。”

    千年老贵族的威力就是大,他一抬手下头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往他的方向,大有唯他马首是瞻之意。

    “冯老,您的意思如何?”

    冯会也没直接回答,只是双手按在拐杖的杖头:“宋北云此人行事诡异,手段残忍。江城之事诸位都看到了,加之他手握重兵,与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前日他来试探老夫时,意思便已是明了,若不与朝廷合作,他定是容不得我等。”

    “冯老,您要想清楚啊,若是没了田地……”

    冯会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这两天他几乎都没睡觉,想过了一切方法对抗,但却发现最终都是无济于事,要么现在改朝换代,要么兴兵谋反。但如今皇庭稳固,皇帝周遭都是其心腹护卫,等闲人不得近身,想要让皇帝暴毙,难度极大。

    而兴兵造反更是给人火上浇油,就他们那些家底真的不够禁军打的,大宋已非当年的大宋了,作乱断无可能。

    那如今的局势就已经很清晰了。反抗,田地家产保不住,人还没了。归顺,也许伤筋动骨,但人保住了,家也保住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件事毋庸置疑,所以到底该选哪条路,他们清晰的很。

    往后大不了就重新经营便是了,总不至于被人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我已发帖邀请朝廷的人明日赴宴,你等可千万莫要说些怪话。”冯会沉声道:“此番他们刚经历过一场刺杀,若是你等说些个不恭不敬的威胁话叫人当了真,你们觉得那宋北云敢不敢杀你们?”

    下头无人敢反驳,往日那些放狠话者现在一个个都狼狈的很,怂恿人家一套一套的,放到自己身上时却是一声不吭。

    当然是敢啊!那是谁?那可是宋北云啊,大宋开国以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一路上趟着血水走过来的人,他不敢谁敢?

    他们老早就防备过宋北云,但不管他们怎么抹黑,宋北云民间的威望却是越来越高,再下去只能造谣他要造反了,可他造反谁信呢?百姓不信,官家不信,光靠几个摇唇鼓舌之辈能成什么气候?

    关键是他们可不是一次两次想离间官家和宋北云了,但谁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君不疑臣、臣不疑君,铁桶一块、下不去嘴。

    而且本该被治罪的宋北云现在能出现在了这里,其实不正是说明很多问题了么?难不成要跟天下人说官家私下将宋北云放了?

    开什么玩笑,那就是公开撕破脸了,连个愈合的机会都没有,能当一方豪强的可没有一个是脑子不好使的。

    而只要他们敢撕破脸,宋北云就会立刻扑上来将他们的肉身骨血吸吮得干干净净,最后难不成还指望身边这些个废物去搭救不成?

    这件事只有自救了,而既然冯家愿意搭桥,那就试试去接触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听闻宋北云贪财好色,你们谁家有漂亮女儿,此时不拿出来更待何时?”

    一旁有人打趣,而这个玩笑显然不合时宜,现在往上献女儿,那不是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自己要跟宋北云干了么?那可不就是叛徒了?

    可谁曾想,就在这天夜里,好几家人居然在晏殊在江城的住处外碰面了。

    然而这帮人的面厚心黑那是难以想象的,明明本应尴尬无比的场面,他们却互相当没看见一般的等待在那门口。

    他们既是来拜访,自然不能空着手,有人提着上好的补品也有人提着一些小吃,看上去都属于很轻薄的礼物。

    “哟,这不是夏家的那谁么,你这刀鱼怎看着沉甸甸的?拎在手中倒是像那黄金铸的一般。”

    “哈哈,刘兄见笑了,我这可是新鲜的刀鱼,哪里像刘兄一般,手中的食盒子却是一手提不住。”

    “没法子,年纪大了,身上没了力气。”

    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而这时又有一户人家鬼鬼祟祟的来了,看到这个人时,不管是夏家还是刘家的代表都一脸惊愕,因为来的人正是白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宰了宋北云的那孙家人。

    他虽空着手,但身边却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小脸不到巴掌大,脸上的肌肤在月光下就跟那刚酿好的豆腐一般,水嫩光滑,倒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儿。

    “孙兄,这是?”

    “我与晏殊晏大人家中有些渊源,刚巧便带着家中小女来拜访一下晏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打着哈哈,毕竟能趁夜站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一个目的吧,总归不是过来吹凉风的。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将他们引了进去,这些人自然是见不到宋北云的,但见到晏殊却也是一样。

    三方在堂前那叫一通恭维,将晏殊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没,在送上礼物之后,个顶个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自己打心眼里支持朝廷的改革。

    这便拍着马屁,那头还不忘踩一下那些素来不合的家族,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恨不得把那昨日同伴往死里折腾。

    更好笑的是这三家临时拼凑的组合就跟排练了很久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配合默契得让人叹为观止,小人之姿让人瞠目结舌。

    “对了,晏大人。此番行程您公务操劳,却是未曾好好浏览一番江汉之景,加之前些日子又遭遇了那等事情。草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这长江刀鱼便留着让晏大人尝个鲜。”

    这刚说完,另外一个也将食盒子放了下来:“晏大人,您为国为民劳心劳力,还有那乱党趁机作乱,想必也是劳顿,这里头有些自家用的提神醒脑的汤剂,还望晏大人品尝一番。”

    而那带女儿来的更是绝,他直接让女儿拜了晏殊当干爷爷,晏殊拦都拦不住。

    “晏大人,我家祖父当年与令尊同在江西求学,算起来您应是长我一辈,这便莫要推辞了。”说着,他还回头对晏殊道:“楠儿,这些日子你便留在此处照顾一下你干爷爷,他身子不好你可是要多体贴一些。”

    晏殊眉头紧蹙:“你是想害死我么?”

    那姓孙的脸色大变,连忙起身作揖:“世叔息怒……侄子也是一番好意。”

    说实话,晏殊曾经读的圣贤书,接触的都是志存高远、心高气傲之辈,今日终究是见到了宋北云口中那些猪狗不如的人,当真是赞叹不已啊……

    “若是世叔不愿,那小侄明日再来拜访。”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一群人后,晏殊坐在堂前哑然失笑,而宋北云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摇着扇子:“爽不爽?”

    “什么爽不爽?”

    “这帮人考验干部的手段,爽不爽?”

    “嘁。”晏殊撇嘴,伸手探向那刀鱼:“就用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这?”

    他一下提手居然没能提起那个打着捆的刀鱼,他连忙拆开这么一瞧,里头哪里是刀鱼,分明就是黄澄澄的金子,一条条的码放整齐,让人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一圈。

    接着他连忙打开食盒,里头居然装了满满一盒珊瑚、珍珠和古董。

    宋北云走上前拿起一串珍珠掂量一番:“怎么样?有几个干部经得起这种考验?”

681、六年4月16日 晴

    今日之宴,每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既然大势不可逆,那他们自然要想尽办法去尽可能的保留自己最大的实力。

    就像两个人结伴在山中遇到熊,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同伴跑的比较慢,如果他真的很快,就给他一刀好了。

    士绅阶级的核心思想是为家族服务,他们连国家都可以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这样一个脆弱的士绅联盟。

    在巨熊扑面而来时,他们想的最多的肯定不是怎样抓熊而是想法子将同伴的腿给一刀砍咯。

    昨天晚上对晏殊来说已经够精彩了,但今天白天的精彩程度更是让他算是大开眼界。

    原本那些他以为有骨气有魄力的家族,极尽全力的讨好,各种他这个本也是士绅家族出来的孩子大开眼界。

    说实话,这要是他没见过,说不动摇都是假的,他凭良心说自己做不到宋北云这狗东西这样云淡风轻,视钱财为粪土。

    关键这里头还不止有钱,名贵古董、字画、前人真迹,那就跟闹着玩一样往他怀里塞,理由千奇百怪。

    除了这些,塞人的也是屡见不鲜,家中的女儿甭管是妻生还是妾生,那就跟猪崽子似的送到晏殊这里来,个顶个的明艳动人、青春无双,晏殊即便不是老色批都看得有些恍惚。

    真的不怪那腐败之风历朝历代都在禁,但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不是官员不廉洁实在是这帮人给的多。

    最有趣的有几家来行那雅贿的,上门空着手,聊到一半说晏殊的茶盏是什么什么古蜀精品,非要花十万贯买回去,晏殊百般解释说这玩意就是逛街时候随便买的民窑东西,但人家偏不信,扔下钞票抱着杯子就跑了。

    看着桌上的十万贯,晏殊只得是笑而不语。

    等到午后闭门谢客时,宋北云才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来到院中,看到晏殊正在那愁眉苦脸的喝茶,他走上前笑道:“怎样,一上午收获如何?”

    “这些人,行贿的手段可是当真高超。”

    “行,都可以行。”宋北云倒是一脸自在的说道:“行贿这种事,行就是了。”

    “可这有违国法。”

    “有能耐就别被查出来。”宋北云轻笑道:“人人都能受贿,但若是查出来,定要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官员考核时,看看他们怎的解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回事。我们要查的是贪,至于贿这件事,你查不过来的,除非有人检举揭发。”

    晏殊默默叹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种妥协呢,毕竟他绞尽脑汁都难以想到有什么好法子去应对行贿受贿这种事情。贪腐好查,受贿难抓。

    “行了,别纠结这个了。这是个千年难题,只能是揭发时下死手,别无他法。”宋北云摇头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晏殊重重一拍桌子,长叹一声。

    宋北云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胸中有气,但这玩意真的是个老大难问题,只要人还是人,那谁看着那黄灿灿的东西不迷糊呢,只要有一次就会有一万次,真的是杀而不绝。

    “来人啊,去给宋大人准备些吃食。”晏殊借故叫走了身边的人,等小院中无人之后,他开口说道:“今晨他们来拜访的时候,我把他们都卖了一圈。”

    “哦?怎么卖的?”

    晏殊嘴角一抹笑容:“如实说就好了,张家长李家短,谁谁说了谁谁的不是,谁谁点了谁谁的污垢。再加上一句不好办,他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文人的心,恶毒啊。”宋北云笑了起来:“你狗日的这不是逼他们自相残杀么?”

    “怎么?许你大都督点灯,就不许我小亭长放火咯?”

    “今天的宴席精彩咯。”

    果不其然,晚上宴席时,宋北云是以晏殊副官身份加入的,同行的还有明面上的夏竦,夏竦这次来基本上也就是打个酱油,毕竟宋北云在这里,他的作用也就是在明面上当个吉祥物。

    三人赴宴时,倒是好大一桌子,晏殊他们三人被安排在了上座,剩下的世家代表则是依次而坐。

    在席间时,晏殊么倒是柔和的很,但下头的人却是刀光剑影互相开始过起了招。

    “我张家愿支持朝廷,只是晏大人,我是有些担忧啊……”

    晏殊扫了宋北云一眼,面露笑容的说道:“但说无妨。”

    “担忧其中有人作梗,这有些人面上宽厚心似豺狼,听闻朝中要改革,连夜便将家产转去了辽国。”

    旁边的宋北云一听就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而他这一乐,立刻就有人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但宋北云绝对不会说在大宋进行改革之后,辽国立刻也会来上一场几乎一模一样的体制改革,相比较大宋来说,指望佛宝奴会更加善良那还不如指望她明天突然宣布让位给太子来的实在。

    这帮把财富转移到辽国的,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是想着些什么……在大宋还能给剩下点,去了辽国,那可就对不起了。

    “此番改革,是为我大宋千秋百代,即便是皇家地产也将要收归国有。若是转移资产,我觉得大可不必,若是遭人发现了恐怕是要有牢狱之灾的。”

    晏殊的话说的客气,但旁边宋北云的眼神却开始狼顾鹰视,视线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被他看着的人浑身都觉得不自在,甚至有了畏惧感,压迫十足。

    而那被张家卖掉的人此刻突然主动说道:“晏大人可莫要听那些闲言碎语,我们此番都是支持新政的,哪里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不对吧?黄公子,前些日子我见你家诸多商铺都开始专卖了出去,便是连地产都开始换做了金条子,这是何故啊?”

    又是一家的人开口落井下石起来,而这黄家公子一下子脸就涨得通红,他一边语无伦次的说:“莫要血口喷人。”一边不住的打量起晏殊和宋北云。

    当发现宋北云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也不顾了颜面,立刻起身跪在了他的面前:“宋……晏大人,这分明就是血口喷人,可千万不可听信了小人之言。”

    晏殊轻轻抬起头:“唉,起来起来。本官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们怕是有些许误会,这新政并非是让你们交出家产。”

    在场的人一听,立刻全部侧过头看向了晏殊,而晏殊看了一眼夏竦,夏竦点头道:“是这般。新政并非巧取豪夺,田地收归国有也并非是诸位想的那般,朝廷会给出一定的金额补偿诸位,诸位的家产还是诸位的。后朝廷还会给出各项优惠政策鼓励大家开办实业,工坊也会提供相应的技术给诸位。”

    不是直接夺产?而且还给技术给政策?

    那还反抗什么嘛,看看江西徐家那盆满钵满的样子,这年头谁不想象他家那样躺在床上捞钱?何苦非要苦哈哈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点散碎银两?

    这么一说,不少人的心都放下了,就连冯家都长出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夺产啊……

    “但考虑到诸位家中地产庞大,朝廷如今正在筹备基建,户部钱粮也不算多,所以补偿可能会暂缓落实或以税补款。诸位意下如何?”

    嗨,只要不是夺产,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还能执拗过拿着刀枪的不成?而且若是真的有政策能够扶持他们开办工厂什么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但不少人转念一想,为何江城前些日子突然被杀那么些人?这里头难道没有蹊跷?

    于是乎有人便斗胆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相对是比较敏感的,因为这里头涉及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但问题是如果不问明白,他们也没法子跟家里交代。

    “这件事啊。”旁边的宋北云突然开口笑道:“那是两码事,他们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串通谋反罢了。此与新政无关。”

    无关个屁!就是杀鸡儆猴!

    在座的没有笨蛋,心中知道但却不好点破,不过他们也都庆幸自己没有成为那出头鸟,那些个新贵们真的是富贵了几日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死了不冤。

    “对了,除了这田地改制之事,还有一件事期望诸位能够帮忙。”晏殊开口道:“我想来诸位各家都不乏饱学之士,治学之精妙,我晏殊早有耳闻。所以还想请诸位行个方便,到时朝廷开始扫盲之时,若是人手不够,也请诸位施以援手。”

    扫盲?

    这些湖广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这时晏殊耐心的解释道:“土地改制之后,将会有大量的工厂与作坊建立起来,这与那街头铁匠、村口篾匠绝非同类,若想要赚钱必是那做工之人粗略识字。”

    说罢,宋北云此时刚好拿出一本写着操作手册的东西出来,递给旁边的冯会。

    冯会眯着眼睛翻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之后,倒是点头道:“虽是浅显,但不识字却是行之不通。可说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短短时间便能让人成才了?”

    “不是成才只是识字。”晏殊笑道:“能看懂说明书与操作手册便可,否则到时工坊来的技术用不出来,诸位的投资不就是白白打了水漂?”

    宋北云接下去说道:“还有书坊书局和学堂,诸位别急着反对,你们大可以去瞧瞧,那里头都是一些粗浅的东西,与诸位心中的读书相去甚远。且多半是工学可算学,大可不必如临大敌。”

    冯会看向旁边的人,那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这才捻着胡须说道:“几位大人言重了,此时利国利民,自然是应当通力支持,责无旁贷。”

    领袖放话了,其他人自然是无不应允,不过这些东西么,他们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情愿,但都到这一步了,哪轮得到他们不允许呢,忘了晏殊身边那个人姓什么了吗?

    给脸不要可是大忌讳,要出人命的。

    宴会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但晏殊知道他给这些人埋下的仇恨种子已经酝酿好了,就等着有朝一日萌芽破土而出。

    在回去的路上,宋北云对晏殊说道:“要给他们希望,再给点甜头。”

    “如果他们发展的很大怎么办?”

    “他们怎么可能发展的很大?”宋北云反问道:“工坊给的技术是一样的,这就是一场养蛊。养到最后那最大的一支,我们就拆了他。”

    “如何拆?拆来拆去,不还是他们家的钱么?”

    “这么跟你说吧,因为时代局限性,这些没有土地的士绅,最后都会成为逐利的臭虫,不出三代他们便会把自己的宗族拆个精光的。”宋北云摆手道:“特别是这种子孙众多的人家吧,到时候拆起来方便着呢。况且,只要工坊永不私营,国家永远都是有主动权的。”

    宋北云认为国家的机构必须拥有绝对的先进才能掌控住这些日后定然要从地主变成资本集合的家族。

    国计民生的产业,这些人想也别想,首先第一产业农业必须把控在国家手中,接着便是科研、交通、水利、通讯,后续还有电力等等,这些产业绝对是不允许民间资本介入的。

    至于怎么保持国家的活力,首先就是人才的大量涌入,然后就是充足的科研经费,再就是强有力的中央执政能力。

    那么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毕竟国家给他们的才是他们的,国家不给他们,他们伸手就连手带头一起砍下去。

    当然治大国如烹小鲜,这里需要无数人用许多年去经营,宋北云一个人也是无法完成的,他现在干的就是确定个框架,只要框架不散,建立起良性生态,即便是百年之后也同样适用。

    至于再往后,那就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到时候只能期望儿孙自有儿孙福,江山代有才人出了。

    这件事基本上算是尘埃落定了,就如宋北云所说,需要整治的是那些近几十年借着乱世异军突起的暴发户,他们对国家力量没有概念,容易脑袋一热干出一些冲动的事情。

    而这些有年头的老贵族,他们根系复杂,考虑事情更多,处事也更冷静。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相比较而言他们有适当的位置上也是可以起到一部分作用的。

    接下来就是要开始启动青年计划的时候了,让那些怀揣着理想的青年们逐渐背弃自己的阶级,经过几代之后,虽然不一定会海晏河清,但至少会有数十年的稳定繁荣。

    而就在宋北云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打道回府时,冯家家主冯会突然亲自拜访而来。

    这个人的名声地位还是有一些的,他的拜访宋北云还是比较重视的。

    不过冯会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新政而来,而是与宋北云商讨工坊之事。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他显然是听出了宋北云话中的陷阱,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即便是宋北云也是一头冷汗。

    “老朽不才,想请问宋大人。”冯会客气的问道:“若是士族都开办工坊,那田地该是如何处置?”

    “冯先生莫要担心,自是有人耕种。”

    “那人人都去读书,谁来耕种?”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这个问题佛宝奴也问过,当时他并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但现在他有了,于是成竹在胸的一笑道:“冯先生,您可听说过包产到户?”

    冯会哪里会听说过这样的名词,于是宋北云就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起来,而且谁说读书就不能种地了?

    当宋北云将工坊农学院的成果大致说明了一番之后,冯会大为惊叹。

    “当真能亩产七百?”

    “现在的理论状态是可以,不过那也是因为化肥和精心照顾的缘故,化肥现在还在等着西域的矿石,若是以现在的水平,亩产五百左右,稻种几代培育后略会有所提升。”

    冯会点了点头:“那若是这般,老朽斗胆问上一句,若我冯家也想如徐家一般开办农场,可否?”

    “当然可以,不光可以还鼓励欢迎,不过有个条件。”宋北云晃着手指道:“产出粮食朝廷虽可收购,但是以当年各地产量计算均价且浮动不超过两成,价钱不会太高。”

    “那若是遇到灾年呢?”

    “朝廷补差价。”

    “行!”冯会用力的一点头:“其余菜肉也是如此?”

    “皆是如此。”

    “那冯家便试试来当这第二个徐家。”冯会起身朝宋北云抱拳:“听闻宋大人与徐家私交甚好,这……”

    “冯先生放一万个心。”宋北云道:“我巴不得有越来越多的人去跟徐家竞争,越多越好!一家独大,可是要出事情的,我可不想将老友送上那断头台。”

    冯会哈哈大笑起来:“宋大人果然是个痛快之人,老朽放心了,告辞。”

    宋北云看了看冯会的背影,眼珠子一转却是笑道:“冯先生留步,我来给你讲讲这徐家的产业分布,到时省得冯家走了弯路。”

682、六年4月21日 雨

    跟冯家的沟通让宋北云愈发的确定这帮高级贵族是一群有奶就是娘的狗。

    难怪不管怎么改朝换代他们都能够坚挺的存在,如今看来正是因为他们超强的生存能力。

    这个能力究竟有多强就不用多说了,即便是跟这刚把他们的同类杀了个血流成河的宋北云,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附庸而来,想尽一切办法来腐蚀他、同化他。

    但他们真的是打错了主意,宋北云自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别说跟圣人不沾边就是跟君子都沾不上什么边,但问题是他吃过的用过的看过的摸过的都是这个时代不可能拥有的,在他眼里这些人所说的一切诱惑都不过只是原始人拿着一筐鸡蛋告诉他:这个大大滴好,仙丹!

    用晏大人的话说,哪个干部经不住这个考验呢。

    不过像冯家这样体量的家族,能够利用好自然也是好事一件,一来人为给徐立设置个竞争对手,再一个就是可以把这帮人的小辫子和核心利益都死死攥在自己的手中。

    等他们真的是由农转工之后,他们自然要开始重视教育问题,因为徐家是竞争对手,徐家在培养更高级的产业工人,他们还在用文盲,用屁股想都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而之后工坊将一部分民用的产品公开化之后,这就像把一本绝世武功秘籍给公开了,练也是大家一起练,同一个起跑线,不练就干不过别人,所以稍微有点天资的都会削尖了头往高处走,可谁也注意到这本武功秘籍其实是辟邪剑谱。

    等神功大成之日转头看去,命根子在人家手里攥着,宋北云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得多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因为体系已经成了,再想换其他体系,那无异于自废武功,而一个自废武功、树敌无数的人在一个高手林立的世界里会是什么下场,这个问题哪怕问个在田野里用根树枝削野草头的孩童都能知道答案。

    所以冯家这样的家族,不光要扶持还要大力扶持,工业遍地开花之后,才有可能谈及产业升级和开启民智的最终构想。

    毕竟核心国策是让中华大地摆脱掉可能经历的磨难,而这里的磨难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自身问题导致的。

    他现在已经没有参照物了,走到这一步,他能干的就是坚定不移的走这一条最有可能实现的路径,其余的他没办法想,毕竟人力真的有时尽。

    后续产业移交就不需要宋北云在场了,他将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了晏殊又和冯家沟通了一下后续关于各级工厂、农庄的设置,然后便在第二天下午启程返回金陵。

    这次任务基本上是圆满完成,除了过程手段残忍了一些,但后续其他州府地区的工作开展相对就会容易很多,因为只需要抄作业就好了。

    当然了,黑锅自然是晏殊背。

    在宋北云还在路上时,朝堂上就已经吵成了一团,因为晏殊背叛了阶级,但他们也只能从其他方面找晏殊的不是,毕竟他被刺杀了,视同谋反。

    但这些都是老头子们的热血,宋北云管不着也懒得管,他耗时五日回到了金陵,然后就再一次的隐没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福王爷对这次的任务非常满意,给予宋北云口头嘉奖一次。

    “不是,王爷。我冒着这么大风险,你就给个口头嘉奖?”

    福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斜眼瞄了宋北云一眼:“你还要个甚?封你个异姓王可好?”

    “哎呀……开玩笑开玩笑。”宋北云连连摆手:“那玩意也没什么用嘛。”

    福王倒是笑了起来:“如今朝堂乱局已是战火纷飞,事情虽是你平息的,但能让外人知道么?”

    “冯家那边我都打招呼了。”宋北云笑道:“如果我的消息走漏了风声,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他想必已是跟众多世家知会了。”

    “没事,我不管其他人,只抓重点责任人。”宋北云笑道:“不管谁走漏的风声,我都找冯家。”

    福王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手是真黑啊。”

    宋北云下手之黑,当消息传来金陵时,整个朝堂都被震慑了,一来是那些新贵胆子太大,二来就是钦差的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不过这次的锅并不是宋北云的,但却也引来了关于德行的争论,朝堂之上如今可是战火纷飞。

    “我不管内部事务,我只负责杀人。”宋北云举着酒杯凝视之:“他们闹,闹到最后轮到我出手的时候,他们的嘴巴自然闭上了。”

    “你这样会留下骂名的。”

    “王爷。”宋北云抬起头看着福王:“千古骂名和国家万疆,您选哪一个?”

    福王没有回答,只是一口饮尽杯中酒,吃了口他从江城带来的鱼,沉吟许久后却只是摇头轻笑。

    “后头你打算如何?”

    “如果没有这次突然的事情,我早就回长安了,事情多到做不完。但现在我没的选,只能等到朝堂上完成第一轮清洗,官家回到金陵给我恢复自由身之后,我才能继续。”宋北云撑着脑袋说道:“长安比金陵精彩多了。而且王爷,军改已经刻不容缓了,再拖延下去可是要兵灾四起的。”

    福王哪能不知道呢,他长叹一声道:“明日我便叫左公来此商议此事。”

    “嗯,我就不露面了。”宋北云起身给福王倒满一杯酒:“辛苦王爷了。”

    “本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等事情了解之后,王爷倒不如去长安吧。”宋北云笑道:“当个闲散王爷,含饴弄孙。您和王妃年纪都大了,王妃身子还不好,去了长安多少有个照应,再说了有您福王爷坐镇,长安风水都能变得更好。”

    “再议。”福王轻哼一声:“溜须拍马的能耐倒是长进了许多。”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院中,今晚他是没力气干点什么了,这些日子说是没压力那是假的,着实给他累了个够呛,整个人都软趴趴没了精气神。

    左柔还想缠着宋北云问那凌迟的事,但好在巧云懂事就将她给拖走了,留了个独处的时间给宋北云。

    他洗了澡,躺在床上,虽是疲倦但始终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际,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来到了案台前,郑重其事铺开一张纸,斟酌许久后写下了一行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文章的力量往往能够震荡人心,他突如其来的灵感,让他对下个阶段的思潮革命有了充足的信心,他始终认为在任何时代背景下都不会缺少衷心希望国家、民族越来越好的人。

    特别是青年,他们踌躇满志、光芒夺目,让那些大好的青年人被世家、被八股、被“一贯如此”束缚,那就是最大的恶。他需要一批先行者,一批即便是背叛阶级头破血流也满不在乎的先行者,当这股力量汇聚成河时就是统一之日!

    所以,他要开始打造信仰了,信仰唯物主义、信仰科学、信仰未来。

    但当他真正落笔时,却发现这里有多艰难,单纯描绘未来就是画饼、单纯的讲述理论就是空想,这都是不可取的。因为所有的思想都要扎根于土壤才能够枝繁叶茂。

    不过幸好,时间还很长,他还年轻。

    当他意识到自己也终究要开始走入了一条摸索的道路时,他由衷的感谢当年自己抱怨过无数次的马哲课,里头很多东西在此刻就是黑暗中的明灯,是思想的火炬。

    难怪说开卷有益,谁也没想到一个理工科的学生学了马哲之后居然能用在这个地方。

    不知过去多久,宋北云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却发现自己头晕眼花时,突然看到对面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赵橙长发及腰的坐在窗口撑着头看着自己。

    他抬起头这一下对视差点没把他三魂七魄给震散了,他连忙咳嗽了一声,强行压了压惊:“还没睡啊?”

    赵橙缓缓抬起眼睛看向他:“嗯,睡不着。”

    苍天啊!宋北云敢保证,这是他认识赵橙这么许多年来第一次听见她正常的声音,以往的时候不是那种夹着屁股的矫揉造作就是那种几近疯狂的嘶吼。

    这突然来的正常声线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很陌生。

    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很御但很柔的声线,带着几分慵懒,可以说是相当性感了。

    “刚从外头回来?”

    “嗯。”宋北云点头道:“出去办了些事。”

    “哦。”赵橙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上的睡袍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露出了明晃晃的肩膀,但她却丝毫没有反应一般,继续靠在窗口走神。

    而宋北云也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工作了起来,但精神疲惫导致的涣散,让他根本无法下笔,良久之后抬起头长叹一声,靠在椅子上便揉起了太阳穴。

    “累了吗?”赵橙的声音传来:“不如早些歇息。”

    “睡不着。”宋北云叹气道:“橙姐姐去休息吧。”

    赵橙没有接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脸上露出笑容:“你真是好看,以前我怎的没注意到呢。”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谁让你恨我呢。”

    赵橙听罢也是长叹一声:“是啊,我恨你的,也理应恨你。从你让那些畜生糟蹋我视如妹妹的莹妹时,我就恨不得你死。”

    宋北云抬起头看向赵橙:“特别讽刺是吧,你因为身份不能死,她却只因为给了我一刀而死得很惨。”

    赵橙眼角泪水涌起,顺着脸颊滑落:“我晚上常常睡不着,梦中莹妹总是质问我,为何不救她。”

    宋北云哈哈一笑:“你也得有那个能耐。”

    “你后悔么?”

    “你后悔么?”宋北云将这个问题反问回去:“她是我杀的,而且手段残忍且不光彩,但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知?”

    赵橙咬紧牙齿盯着宋北云,方才一瞬的温柔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幽怨和愤怒。

    “福王爷睿智过人,你母亲也坚韧温柔,你却是这样一副样子。”宋北云摇头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把你的肉漏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吗?你真以为你能成功吗?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好好动脑子呢?我是宋北云啊,是个连别国使团看到我都打哆嗦的人啊,我的定力、我的思维、我的眼光是靠你胸脯子上那两块肉就能动摇和迷惑的吗?”

    宋北云一番话说完,赵橙愕然的看着他,而宋北云扫了她一眼:“你真的太天真了,橙姐姐。如果啊,你不是这么专横独断,不是这么愚不可及,温柔一点善良一点聪明一点,你真的会是个顶好的姑娘,可是你真的是三不沾。”

    宋北云挪下眼皮:“我现在跟你讲,女人的价值并非是靠皮囊的,如果你只有一副好皮囊能当筹码,那它的价值无非就是五贯、八贯、十五贯,秦淮河上的公道价。你觉得我是个能用五贯钱就搞定的人吗?”

    赵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因为就在刚才,宋北云否定了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她自认自己比谁都要美丽,金铃儿比不上她、左柔也比不上她,但如今却被人说得只值五贯钱。

    “宋北云!”

    “橙姐姐,你记忆中的我还是那个整天跟你们说骚话,满眼白大腿白胸脯的小混混对吧。其实不是的,时间在变我也在变,人如流水,水无恒态,你要转变思维了。现在的宋北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宋北云自吹自擂之后,补充了一句:“至少我自己这么觉得的。哈哈哈哈哈……”

    面对宋北云的嘲笑,赵橙已经愕然,但他却依旧不依不饶:“其实我有时候也想过,如果当年那场小宴,我选的是你而不是金铃儿会如何,后来想想你哪里能跟我宝贝金铃儿比呢,我就是个瞎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嘛。”

    “宋北云!”

    赵橙作势就要从窗口跳过来,而宋北云眼明手快一把关上了窗户,坐在那哈哈大笑起来。

    “爽!”小宋伸了个懒腰:“碎觉!”

683、六年4月25日 晴 长安之春,龙兴之地

    春夏交替之际,长安迎来了自唐太宗李世民以来最热闹的一日,因为今日有三国皇帝同聚长安。

    宋国皇帝赵性、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和金帐汗国皇帝名字老长一条但还不许用汉名的神奇皇帝。

    三国会晤在长安,严格来说是在长安万年两县唯一的宫殿,万年宫之内。

    “耶律大兄,把你太子给我玩玩。”

    趁着草原大汗还没到,赵性坐在那朝佛宝奴讨要太子。这种无理要求佛宝奴怎会答应,她连看都没看赵性一眼,只是轻笑起来:“今日天气可真晴朗。”

    “我说,把你太子给我玩一会。”

    佛宝奴轻轻拢起袖子:“为何草原大汗还没到?”

    “你是不是没听见啊?太子!我说太子,给我玩玩。”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把你的太子给我玩玩?”

    “来人啊,带太子来。”

    “停!”佛宝奴叫停了赵性:“你是不是皇帝?你是不是疯了?”

    “那怎的了?”赵性将龙袍的袖子撩了起来,红色龙袍显然要比佛宝奴的黑色龙袍厚重一些,现在的赵性一脑门子汗。

    “太子是国本,说给人玩就给人玩的?”

    “你这人,死板!”赵性撇撇嘴不屑的说道:“从你这论,我是你儿子的叔父。从狗那论,我是你儿子的伯父。从国论,宋辽兄弟之国,我也当得一句伯父吧?我怎的就玩不得你儿子了?这样,我家女儿许给他怎样?”

    “你?”佛宝奴上下打量赵性:“好看不好看哟。”

    “你开什么玩笑呢?论身份,我家女儿未来大宋长公主,论长相,我老赵家有丑的?”赵性自信的说道:“嫁你儿子怎的了?”

    “倒也是可以。”佛宝奴略微沉思片刻:“先验货。”

    “那不能你验我不验啊,一起喊来怎么样?”

    赵性这次出巡可是把一家老小都给带上了,反正来长安对他来说就是政治避难,现在金陵多乱,他都不用奏报就知道,所以他打算在长安多待些日子。

    说来也奇怪,这长安也奇怪,按照道理来说宋北云不在的话,这里应当是乱成一团,但实际情况却是整个长安的秩序有条不紊、井井有条,一切行为都是由各部门自行协调解决,然后剩下的便是由刺史决断就好。

    好像宋北云在和不在并没有区别,这是何等让人羡慕的一种模式,但赵性也知道这是因为宋北云在这里有着绝对威信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将一年甚至三年、五年的发展规划分发到每一个部门去,部门的掌舵人就会沿着他的方针前进,即便是有些小偏差也不至于全盘停滞。

    相对于现在天下的治理制度,长安的制度是有着绝对先进性的,没见就连辽国皇帝也整日凑在这里到处偷师学艺,这足以说明长安的先进。

    而且因为长安已经在去年大规模使用混凝土了,原本的纯木、砖木结构房屋都逐渐在被砖混结构所替代了,所以相对于金陵来说,这里可谓是高楼林立了。

    在这里吃的好睡的好,没有烦心事,赵性自从来了长安,已经胖了六斤。整天就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毫无一丁点国内在改革的模样。

    不多一会儿,辽国太子和宋国公主都被带到了。这大概是最高规格的相亲会了,双方父母都是超规格的存在。

    铁蛋如今已经会蹒跚的爬行了,嘴里也长出了牙齿,甚至会含糊的牙牙学语,看着极可爱。再加上佛宝奴和宋北云两人的基因都极优秀,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看出来未来是个祸害姑娘的主儿了。

    而老赵家的姑娘自然是无可指摘的,但凡是老赵家的女孩,不考虑性格和学识的话,那就根本不用挑,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顶级颜值,所以赵性这个小公主的出现也是让佛宝奴眼前亮了起来。

    “今年多大了?”佛宝奴抱着小姑娘就不肯松手,香香软软的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四岁啦。”小丫头也不怕生:“你怎也穿龙袍呀?龙怕不是只有父皇能穿吗?”

    “哈哈哈哈……”佛宝奴摸着她的头笑着:“因为他是皇帝我也是皇帝啊,我当然能穿得。”

    而佛宝奴这边童趣满满,但赵性那边却抱着铁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甚至解开了他的尿布:“哟……小东西可以啊,年纪不大家伙不小啊。”

    佛宝奴一扭头,眼睛瞪得老大:“你作甚!”

    “伯父看看小牛子大不大嘛。”赵性嘴里啧啧称奇:“以后是个人种啊。挺好挺好,我家女儿你还满意?”

    那自然是满意的,小姑娘虽然是在深宫内苑长大,但一点呆滞木讷都没有,大眼睛活灵活现的,看着极是可爱。

    “可是她好像比我的大了些。”

    “大就大点,大点好,会疼人。”赵性将铁蛋抱在怀中:“你看这小兔崽子,鼻子眼睛耳朵像极了狗东西。”

    “不像才有麻烦呢。”佛宝奴叫来内侍取了许多糖果糕点摆出来:“你国内在改革,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赵性已经抱着孩子开始遛弯了,听到佛宝奴的话侧过头:“宋狗主政,福王监国,我担心个锤子我担心。”

    这话透着浓浓的炫耀,佛宝奴听得是牙痒痒的很,她冷哼一声:“你倒是运气好,若是他生在辽国,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哎嘿!天王老子开眼!天佑大宋!”

    佛宝奴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宋狗身边的人,真的那是叫一个臭味相投,看赵性那个贱样子,若是脱掉他那身龙袍,是个人看见都不会觉得他能是个皇帝。

    因为受了气,佛宝奴便不再搭理赵性,专心逗弄起刚收来的儿媳妇来。

    许久之后,赵性突然坐回了位置:“你听说了没有,草原的小公主也在长安,听说本来要跟宋狗和亲来着,他们现在和亲都绕过老子了么?真的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真以为你的威慑力有他的大?我跟你讲,你最好趁早将宋北云驱逐出国,永世不可入境,不然他迟早有一天取而代之。”佛宝奴一脸认真的说道:“他的所作所为,是个皇帝都不可忍耐。”

    “做梦去吧。”赵性翘着二郎腿:“我要是听了你的鬼话,我死了都没脸去面见列祖列宗。怎么?把他驱逐了,你不照样也得忍耐。”

    “那可不一样。”佛宝奴摇头道:“他总不至于夺自家儿子的江山吧。”

    “他要夺大宋的江山,他早下手了。我信了你的邪,搁这跟我妖言惑众呢。”赵性啐了一口:“少给我来这一套,想我放人,门都没有。”

    “那你说,用什么能换他?”

    “不换,高低不换。”赵性冷笑起来:“你就是把全国割让给我,只留下一个县。只要有他,不出三年你就能称霸中原了,不换!”

    “那你有,你为何未称霸?”

    “咿,龟孙儿自己干了甚你不知道啊。”赵性气得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再说了,他不主张打仗。就维持现状吧,先把周围的国家收拾咯。”

    佛宝奴撇了撇嘴:“那最终不还是要打?”

    “你聪明他聪明?”

    佛宝奴闭口不言,虽然心中的高傲不允许自己比人差,但那可是宋狗,那个狗日的东西真的是处处压制自己。

    “你看,你不开口可你心中已是有了答案。”赵性摊开手:“蠢人替聪明人操心,你可真是闲得慌。”

    最不像皇帝的皇帝在这一场上完胜了最像皇帝的皇帝,而且最像皇帝的皇帝却也没法子说他大不敬,因为俩人实际上是平级的。

    “大兄。”赵性叹了口气:“要说我不是女儿身的,要我是个女儿身,我肯定也是得宁可遭他玷污都得把他留在身边的。你别不满意了,他已经很向着你了,要不是他周旋,你现在国内都该闹钱荒了。”

    佛宝奴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贪心嘛,她想要更多。但想要更多却不可得,她就不开心。

    不过这次宋北云的改革,有很大一部分操作都是故意展示给她看的,等过了这一阵,辽国必然也要经历一次动荡,而到时候就是反过来,宋国军队陈兵国境保她性命了。

    两国之间现在基本上也是个唇齿相依之姿了,说来也是好笑,区区几年就被一个男子以一己之力将两个敌对国变成了不可分割的经济共同体。

    这当真是神仙操作,想来都觉得奇妙。

    正在他们闲聊时,草原大汗终于来了。

    这一刻可谓是历史性的,旁边已经有速记的画手开始给三人描绘起了画像,就为记录这个时刻。

    可惜,金国皇帝没在,否则整个东亚四个最具有权力代表性的皇帝第一次齐聚一堂得是多么让人吃惊的大事件。

    当然了,三国皇帝聚首绝非是商量哪里的馆子更好吃,他们有许多国策方略是要研讨了。

    这次的会议,三个国家元首都需要使用他们的语言文字来记录,草原用的是突厥文、大辽使用契丹文、大宋使用汉文。

    这时外事学院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而草原大汗自然是选了自己的女儿当翻译官,经过封闭训练的小公主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虽然这个过程中她吃了不少苦头,但成果当真是连看着她长大的亲爹都为止感到震撼。

    这次会议持续大概七日,因为是最高级别的会晤,所以他们讨论的内容可以比跟宋北云讨论的更加深入。

    会议的发起者是佛宝奴,她就是想利用宋北云不在的时候,好好欺负一下赵性。

    但是他显然打错了算盘,青龙苑出来的人,看着可能都不咋地,但思想上绝对是先进的,再加上赵性本来就是个不受待见的世子,在民间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知道一个地区发展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谈判对佛宝奴来说将是个尤其艰难和漫长的过程。

    三国首脑七日会议会从民生、经济、文化、军事等领域进行磋商洽谈,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时期,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人都不想浪费这个好机会。

    而就在他们刚开始洽谈时,金国驻长安的使者匆忙觐见,向三国皇帝递交了金国皇帝的亲笔信。

    内容很长,但中心思想却只有一句:几位别急,我在路上。

    想来也是,真的让这三国达成了协议,金国别说喝汤了,就是骨头渣也捞不到一点,这变相就是削了一波金国的实力。

    任何一个有想法的皇帝都不可能会任由他们这么折腾,再说金国跟草原还是盟友之国,怎么能把他给甩下呢?

    “两位意下如何?”佛宝奴抬起头看着赵性和草原大汗:“是如期举行还是延期?我认为如期举行比较好。”

    “我同意延期。”赵性摊开手:“最好是能延个半年。”

    佛宝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为何?”

    “我的辅政大臣身子不好,想等他休养休养。”

    这能干?真的等宋北云来了,他们还谈个屁!不被敲骨吸髓、处处挖坑才怪。

    “我也同意延期。”草原小公主将大汗的话翻译了出来:“但需要在秋天之前完成,半年太长。”

    二比一的劣势之下,佛宝奴沉默了片刻:“延期也可,但却不可半年,等到完颜皇帝到了,必须立刻召开。”

    赵性看了看佛宝奴:“你怕啥呢?耶律大兄。”

    佛宝奴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只是看向了草原大汗:“那便定在完颜皇帝抵达第二日吧。”

    大汗听完女儿的翻译后点头:“可。”

    “嗨……”赵性默默的摇头:“没劲。”

    说完他率先起身,一甩龙袍:“我回去换衣裳了,热的快死了。晚上长安有烟花表演,大汗可以去瞧瞧。”

    说完他便走了,而大汗等女儿翻译完之后,笑着点头对佛宝奴说:“这位宋国皇帝很有趣。”

    “土皇帝一个。”佛宝奴轻笑道:“毫无礼数。”

    大汗摇头道:“该有的轻狂,就像我们草原的汉子。”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一直听宋北云说草原绝对不容小觑,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深切的体会到了宋狗说的那种感觉,因为光从这位大汗的气度和胸怀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个能够开创盛世之人。

    “大汗请随意。”佛宝奴也起身:“就将此地当成自家宅邸便是。同是马背上的健儿,就不要学那宋国的书生了,规矩太多让人扫兴。”

    说完,她转身离开。之后回到偏殿后,她召来手下:“命韩琦速来,快马加鞭!长安将有一场恶战。”

    而被留在原地的大汗笑着对女儿说:“宋辽两位君主,可不容小觑啊。”

    小公主歪着头看着他:“父汗,为什么这样说?”

    “宋国皇帝看似轻狂,但眼神明亮坚定,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辽国皇帝虽有些阴柔,但心思多变,观察入微,可是不好相处之人。”大汗将帽子摘下,笑了起来:“只是这两人似是有些间隙。”

    “好啦,女儿对这些没兴趣。”小公主满脸笑容的说道:“我带父汗去长安吃好吃的!”

    “我还没罚你,你就想着吃了?”大汗脸色一板:“要是途中出了事怎么办?”

    “这不是没出事嘛,狼崽子也有一天是要自己觅食的。”小公主一边把糕点往嘴里塞:“而且女儿在这快一年了,学了可多的东西,路上慢慢说给父汗听。”

    “可惜,本还想见见那宋北云,却是未曾想他居然不在。”

    “他啊,父汗可是不知道他在金陵城干了些什么,走走走,女儿边走边告诉你。”

684、六年4月26日 晴

    “父汗,我跟你讲,这个真的好吃。”

    小公主仍是一脸天真无邪,但一身便装的大汗看到她身着汉服一口流利的汉话时,心中却有隐约的不安。

    诚然草原很苦,苦到有时让人难以忍受,但归根到底大漠却是他们的家乡,即便是觊觎中原但家乡却始终是在那天苍苍的旷野之中。

    可如今大量的族人涌入汉地,说汉话、着汉服、嫁汉人、娶汉妻,那如此之下不出几代草原便不再是草原了,草原的雄鹰会变成中原的家雀,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父汗,您怎么了?”

    “没什么。”

    但作为一个大汗,他身上却有肩负着让族人吃饱穿暖的责任,但靠一个草原是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人口,这里就必须依附在物产丰饶的中原王朝之上。

    当年它弱,草原便可以用武力换取物资,而如今它强了,强大到草原已经无法企及了,这时再想要吃饱穿暖只能维持现在的姿态。

    合作,几代之后亡国灭种。不合作,凛冬将至,草原上再也经不起饥饿的折磨了。去年若不是长安的粮食,草原最少要减少两成的人,那样的惨状看在眼里,哪怕是再坚硬如钢铁的人都免不了心生悲切。

    难啊,行路难啊。

    大汗仰天长叹,却发现此刻入耳的却不是漠北王庭呼啸的风声而是精修长安喧哗的嘈杂。

    “父汗,我想过了,我要在宋国学好技术,然后回去大漠,建一个我们的长安!”

    小公主一脸稚气的说道:“到时,我也要让我们的族人能吃饱饭、能穿上棉袄还能读书写字!”

    大汗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他一共有二十五个子女,亲生的、收养的都有,甚至于只要不是一个母亲生下的孩子互相之间都不承认对方,所以任何一个子女对他来说都并不是那么重要,但这几日的接触却让他发现这个小公主出奇的可爱,她总是会说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明明是个孩子却总爱发下宏愿。

    草原要败了,自从两金之战战败,金帐汗国就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今南方十九部蠢蠢欲动,北方贵族却还在内斗不止。再这般下去,草原将再次被中原所支配。

    而他们又错在哪呢,谁会希望被人欺凌屠戮呢。

    如今的长安彰显了宋辽的国力,这样的雄厚、这样的肆无忌惮,而转头看向草原却和二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如何赢?这如何才能赢?谈判吗?连战场上都无法取得胜利,谈判又能怎样?

    大汗的心很沉重,长安越是繁华,他的心中就越是绝望。因为长安只代表着宋辽一隅,他们还有偌大的国土和庞大的人口。

    宋皇的高傲、辽皇的气度,难道不是建立在巍巍城池之上的吗?

    草原啊……

    “父汗,等以后大漠也好起来了,我们也隔三差五的弄烟花大会!”小公主看着天空中开始绽放的焰火,眼中满是憧憬的说道:“听说这就是烧钱呢,烧钱让百姓快活。真好啊……”

    小公主的话让大汗笑着摇了摇头:“我累了,回去吧。”

    “哦,好。”

    小公主依依不舍跟着大汗去到了下榻之地,与父亲坐在小花园中,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大宋各处的模样,还有那宋北云的所做作为。

    大汗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汉人的模式对他们来说并不好用,但看女儿说得很开心,他也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想,宋国可以我们也一定可以!到时等漠北的长安建了起来,我们也邀请他们去我们那里。”

    大汗摇了摇头,笑着问道:“那些汗国的劳工如何了?”

    “他们啊,都很好啊。明日我带父汗去瞧瞧。”

    宋北云虽然在外交领域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外交界避他如避瘟神,但有些东西却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这人招人嫌但外交信誉度可是点满的,不少西域国家之间的交易都会找宋北云来当担保人。

    所以他做出的承诺都会很好的完成,那些劳工自然也是这样。在经过了半年的培训之后,现在劳工都已经到达了既定岗位,同工同酬不说还提供十分便宜的食宿服务,居住条件多好说不上,但绝对比住在蒙古包里好上许多,顶多也就是四到六人在一间屋子罢了。

    甚至于还有非常任性的家庭宿舍,一般是一个相对较大的宿舍分割成两个部分供两个家庭使用,然后配备共用的茅厕和厨房。

    相比较而言,条件是非常可以的,而更关键的是长安推出了本地性法案,就是如果培训合格的情况下即便是暂时没有分配到工作也会有一个基本的生活费发放。

    绝大部分草原劳工都对此很满意,剩下的小部分也许是无法适应学习而被通过草原使者给退了回去,至于虐待和欺凌这种事在长安本身就发生的比较少,况且草原人吃苦耐劳的很,不少老板特别喜欢雇佣他们。

    第二天草原大汗在小公主的带领下私访了几处草原劳工比较密集的产业,一般都是工厂之类的体力劳动,但说是体力劳动但这样的体能消耗相比较在草原上的劳动已经算是非常轻松的活了。

    他们去的时候正是午间放工吃饭的时候,长安早已经养成了一日三餐的恶习,连带着工人也都是跟着一块吃三餐。他们的选择很多,要么是花些钱在很多挂着食堂标的地方去打饭吃,要么是自己从住处带饭来吃,长安的铁器发达,他们手中都会分到一个用来打饭的铁盒子。

    午休时,工人们便三五成群坐在树荫下,光着膀子吃着饭,虽然经过一上午的劳作,身子干净是干净不到哪里去,但看上去却是没有被鞭打虐待过的痕迹。

    大汗上去与人攀谈,那些人见他穿着名贵的衣裳却说着家乡话,纷纷都围了上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还好?”

    “好,好的很。”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拍着肚皮说:“天天都能吃饱,还有闲钱让人带回去给我阿妈。阿妈找人写信来了,说她用我的钱买了袄,冬天就不怕冷了。”

    而旁边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劳工笑着说道:“在这上工,比在家里赶马强,大宋好啊,能吃饱饭,还不被人欺负,长安是个好地方。”

    他们的诉求都很质朴,大汗让他们说说有什么愿望时,有人说想找个婆娘,有人说希望食堂的菜里能多放点肉,也有人说希望月钱再多一点,好去嫖,甚至有人说希望工头不要强迫他们洗澡……这个被大汗骂了回去,这眼看夏天来了,不洗澡谁受得了。

    反正就是那种很低级很不入流的希望,但也正是这种低级的诉求却让大汗听得满心惭愧。

    因为在草原时,他们绝大部分人唯一的希望是能熬过冬天。

    熬过冬天……呵,多么卑微的愿望,但就是这样卑微的愿望却成为草原上每年都难以回避的问题。

    这让他一个堂堂草原的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比的失落,他觉得自己非常失败。

    “父……亲,你可不知道吧。在大宋啊,要是什么地方饿死人了,那当地官员要被惩罚的。”小公主认真的说道:“只要让发现了,就是重罪。”

    大汗抬起头:“还有这种事?”

    旁边的劳工纷纷点头应道:“我们之前学习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事,说是有个地方的县令让他治下一个老头饿死了,就被关进去了。”

    小公主连忙解释道:“不是关进去了,是扣分撤职查看,如果第二年评分还不能上去就要永不录用了。”

    大汗倒是听说过宋国的官员评分制和暗访制,但这些在草原上是无法使用的,因为草原到现在还是一定程度的部族自制,如果强行中央集权就会有人造反。

    这一点是大汗最难受的事情,但却毫无办法。

    跟这些劳工告别,他们又去了一家纺织厂,这里不少人都是草原的女工,她们在这里工作一日最长能有八个时辰,但绝大部分人都是自愿的,因为她们的工作都是叫计件制,多劳多得。这些女工只要勤快一些,每个月的收入轻松超过家中的男人。

    这即便是在大宋也是让人羡慕的工作之一,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能耐能够进来的,想进来可都得走些后门才可以。

    “父汗,我与你说哦。”小公主认真的说道:“这些纺织厂的东家都是女子呢,大宋真的太厉害了,在这里女人不靠皮肉就能赚很多钱,没人敢欺负的。”

    对于草原来说,虽然不是全部的部族,但却有不少部族直到现在为止还是保持着将女人当做货品的习惯,可以用妻子交换任何东西,虽然他也颁布过法令禁止,但私下的交易却始终屡禁不止,甚至于很多女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天经地义。

    “大宋的女子可以读书、可以考试还能当官呢。”小公主说到这里就是满心雀跃:“等我学好了,我也去考考看。”

    大汗心中无由来的叹了口气,从这里的点点滴滴看来,长安仿佛已经成为了他完全陌生的世界了。

    国富民强之下便是兵强马壮,再回头看草原,却是只剩下了一腔孤勇。

    勇气不是万能的,用孱弱的身躯去对抗坚船利炮是行不动的,再雄壮的汉子也是凡胎肉体,再厉害的马术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时代变了。”

    大汗仰头看着天空,长叹一声道:“你觉得呢?”

    “啊?我啊?”小公主用她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思索了片刻:“我不知道啊。”

    大汗轻轻摇头:“那你觉得草原该如何变?”

    “变得跟大宋一样呀!”小公主满脸天真的回答道:“不用每年都饿死人了,多好。”

    大汗听完,只是摇头苦笑,草原想要变革,那一定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那时又该怎么办?

    但正如女儿说的那样,如果草原不变,它和宋辽的差距会越来越远,最终只配成为一个附庸,雄鹰一般的民族怎能容忍成为别人的附庸呢?

    而且即便是草原不变,只要越来越多的草原人见识过宋辽的风景,他们也会强迫草原发生变化。

    有时候改革并非是自愿,他是一种无法协调趋势,只要宋辽的改革成功了,草原就必须要改革,否则未来会出现的问题可就不是改革能够解决的了。

    “父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小公主仰着头看着父亲:“我在学院里学习时,先生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每个在这里学习的人都是未来之日的主宰,是变革的桥梁。因为只要大宋有光明,那那些未曾见过光明的人便会知道什么是日光了。”

    大汗听到这句话倒吸一口凉气,愕然的看向女儿:“真的是这样的?”

    “女儿觉得是的。”小公主认真的点头:“要是现在去问问那些劳工他们回不回草原,他们是不会回去的,我寝室里的几个女子都说死都不要回去了,哪怕随便找个人嫁了也要定居在长安。”

    大汗的手死死攥紧了拳头,他心中愤怒,但却是万般无奈,因为他总不能责怪有人点亮了火炬吧?人都如飞蛾,会朝光亮之处扑去,此是大势。

    “我知道了。”大汗咬着腮帮子说道:“看来你还真学了不少东西。”

    “哦……父汗,那些学院真的了不得,里头的先生每一个都很有能耐,他们可有学问了。”小公主点头道:“好厉害的。”

    “真正厉害的可不是他们。”大汗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厉害的是那个宋北云。”

    “他当然厉害啦。”小公主骄傲的仰起头:“长安的人都知道他厉害。”

    而被大夸特夸的宋北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正在慷慨激昂的对上百个青年领袖在讲述国家的未来,讲述这个世界究竟需要怎样的改变才能得到真理。

    “所以,一切的核心都是这四个字。”宋北云转过头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唯物主义。”

    跟这个时代的人讲述主义很困难,但青年本就善于学习,他们拥有的便是敢于拼搏的人生和沸腾血液,升官发财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一句“粪土当年万户侯”罢了。朝气蓬勃的他们探寻的正是这个世界本身。

    而即使是宋北云本人也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悄无声息的缔造一个时代,这个时代注定会像文艺复兴后的欧洲那样,在历史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当然,这都不是他现在的诉求,他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关于唯物主义的学派,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同时他即是这个学派的提出者也是学习者,他要和时代一起往前推进,一直不断的改进。

    将一切都卡在关键的那个点之后,只需要一点星星之火,真正意义上的烈焰就会奔腾而来,烧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腐朽和暗疮,形成洪流形成海啸,摧毁掉一切胆敢阻拦进步和繁荣的礁石。

    理科生的质朴观念,在这一刻占据了绝对的上峰,作为一个坚定无神论者的宋北云,现在比所有人都更加热血。

    经过近三小时的课程,宋北云得到了满堂喝彩,给他喝彩的人中不光是有工坊、工学院中的人,还有本身就出身于世家阶层的人。

    他们都认同宋北云的理念也认同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当然这里头还有他的离经叛道和对家天下的全盘否定。

    “皇帝是一个符号是一个象征,他的工作就是带领一个国家的人走入更辉煌的领域。如果他不行,就让行的人去。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是受命于天,他只能是人心所向!”

    宋北云举起一只手振臂高挥道:“这里的人是每一个人,是裤管上都是泥土的人、是手腕上沾满黑灰的人、是早起叫卖的小贩、是脸上被炉火炙烤得通红的人、是学堂里的学子,是我们目光所及的任何人!”

    全场的气氛陡然达到了顶峰,掌声雷动了起来。

    最终他因为嗓子哑了不得不暂停宣讲回到了休息处,而刚以过去就发现福王坐在那里老神自在的喝着茶。

    他清了清嗓子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连皇家都不放过?”福王爷的眼皮轻轻上挑:“打算造反?”

    宋北云摆手,灌了一大口水之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造反没有意义,不过就是从一群人高高在上变成另外一群人高高在上。我要打造一个我理想的世界。”

    “那皇家呢?”

    “皇家仍是皇家啊。”宋北云眯起眼睛:“王爷,我与您说过了没有?从今往后,只有人皇而没有了天子。只有人民认可的领袖没有了上天选出的皇帝。”

    福王的手重重拍了桌子上:“你!”

    “王爷,三思。”宋北云笑了起来:“人心不向时,又有哪个领袖能够长久?我为什么开启民智、为什么普及科学,我就是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在一千一万十万年后仍然屹立东方。”

    福王起身,拂袖而去。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王爷,能成的,一定能的。”

    -------------------

    求推荐一款不错的膏药,我的肩周炎已经折磨我好几天了,疼的抬不起手。

今天请一天假

    昨天老爷们给我推荐的膏药我买到了三样,今天实在是抬不起手了,连着脖子都是像落枕一样的疼,稍微活动一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685、六年5月6日 晴

    等待金国皇帝的过程其实并不算枯燥,赵性来长安的日子不长,但他深切的喜欢长安的生活节奏,他曾一度以为金陵的各部门运行已经足够严丝合缝了,但显然长安的部门合作更胜一筹。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宋北云不在这里,长安也能完美运行的道理了,那就是在绝大多数的日子之中,长安有着自己的运行制度,只要严格按照制度来办理,问题并不会过度积压。

    这亏了也就是宋北云这个懒狗能够想出这个招数,现在看来……真香。

    “耶律大兄。”赵性站在万年宫的花园中手舞足蹈的在给佛宝奴讲述自己的观念:“现在金陵正在培养一批有志之士,未来他们将要肩负起将皇帝赶下来的工作。”

    佛宝奴表情一下就扭曲了:“???”

    “我知道你不理解,你这种没有接受过先进思想的人,怎么能理解。”赵性兴致勃勃的描绘起仔细的雄伟蓝图:“从一开头,大宋未来的基调就只能是大宋是宋人的大宋。我,皇帝,不过是个领路人。”

    “陛下何故造反?”佛宝奴看赵性就像看个弱智:“你是不是哪里有毛病?宋北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你不听吗?那你到时候别后悔。”赵性一脸笑容的说道:“这便是大宋最深层次的计划,叫执剑人计划。我们算是琢磨出来了,执剑人若是一个人的话,不管是南云北云,终究是有时限的,这个执剑人定然是一个组织,一个能够监督皇权的组织。朕是个明君啊,百姓不会造反,可保不齐我的子孙中出来一个草包。”

    佛宝奴沉吟片刻,仰起头:“你以为还轮得到你子孙当皇帝?”

    “轮不到就轮不到吧,他们先天条件那么好都没办法执政,那我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了。”赵性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你说,古来君主者,有几人之后如今还是皇帝?”

    佛宝奴闭口不言,赵性疯了!皇帝的事那即便是皇帝本身都是忌讳的,他不过就是个偏安一隅这几年才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凭什么抨击帝制?

    赵性倒是不管那许多,他现在就是狂热者,满脑子都是缔造万古千秋之伟业,早就不在乎什么祖宗法度了,而且他老赵家称帝到他这也就第三代,有鸡毛的祖宗法度。

    “大兄,我问你,何为民。”

    佛宝奴听到这个问题,看向赵性:“你有话就快说,怎的跟他一个臭毛病。”

    “天下都说民意民意,民之意又是谁的意?士绅豪商还是乡贤耆老?”赵性晃着手:“他们都不是对吧,他们都算不上民,真正的民该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是那些早起贪黑只求温饱的市井者,对吧?”

    佛宝奴轻轻点头。

    赵性继续说道:“那好了,可是问题来了。泥腿子不识字、市井之徒不发声,我们听到的民意是谁的意?是衮衮朝臣之意、是土豪劣绅之意、是白面书生之意、是商贾巨富之意。”

    佛宝奴刚要出言却被打断,赵性瞬间热血就上了头:“观史者,方知更迭。前唐重商却不入税几何,朝廷一旦收税便是与民争利。中唐重治却法乱天下,只因地方乡绅领了家奴作乱却成了法无所为民不聊生。罚没劣绅之财物,到了朝堂上便成了恶法横行,民怨沸腾。下头官员抓了些作乱之人,到了朝堂上便是苛政猛于虎。好不容易出来个想干点事的人,稍微有些动作动了他人的盘口,那便是恶吏伤民、贪官害民,更有甚至能给他们扣上一顶大帽子,上书罪恶滔天。”

    赵性摊开手:“当我傻吗?当古往今来的皇帝傻么?不是皇帝傻,是真的没办法。耶律大兄你该是感同身受吧?”

    佛宝奴眉头紧蹙,刚刚听到与民争利这四个字时,她已经开始生气了……

    “归根结底,就是那些最最底层的民,他们不识字不做声,甚至连受了欺负去那伸冤都不知道。可大兄啊,你也是知道,最后化作巨浪者,恰恰便是这些平日里只想有口热饭吃的人啊。”赵性坐回了位置:“你说,改革要不要死磕到底?是自己给自己加个束缚好,还是等到滔天巨浪掀起时被拍个粉身碎骨好?”

    佛宝奴嘴巴动了动:“可是你这样……”

    “老士族视我为仇敌、新绅族妄图干政,我这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为的就是出这一口恶气。”赵性用力的拍在了桌子上:“我不想我的子孙将来有一日要受我受过的委屈。至于皇帝位置,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宋北云点头,我当场下诏立他当太子。”

    佛宝奴眉头皱的很紧:“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这个执剑人要干的是什么?”

    “监国。”赵性用手冲着天空比划了一下:“将来大宋之地,二十人中便要有一人执剑。他们是大宋的筋骨皮,他们要一马当先,他们要能够代表真正的天下万民!皇帝昏庸了,就把皇帝赶下来,换个人上去。官员腐败了,就把官员抓起来,换个人上去,换到能干好为止。真正做到天下是民之天下,你说这史书上该怎么记我一笔?”

    “千秋万代咯。”佛宝奴酸溜溜的说道:“还指望什么?”

    “对啊,千秋万代啊!天王老子都落不下个千秋万代,我赵性上去了!人家史册中不过三页,我一人占上半本书。”赵性说着说着打了个冷颤:“带劲!”

    “这难道是你能看见的不成?”

    “谁也看不见,宋狗说了,真的要完成可能需要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但有什么关系呢。”赵性深吸一口气:“只要我这一脚踏出去了,我就已经是个伟人了。”

    佛宝奴起身:“道不同不相为谋,走了。”

    “大兄,慢走啊大兄,耶律大兄!”

    看着佛宝奴走远,赵性坐回了位置上,轻轻摇头:“这娘们,头发长见识短,难怪宋狗要自己教儿子,让她教可就完了蛋。”

    不过赵性也清楚,这个理念不是每个人都能接纳的,就连他也用了三年才能好好消化掉这个观念。这个执剑人计划,它的理念已经不能说是先进了,那简直就是颠覆。如果执行得当,它能解决数千年来民声不达朝堂的问题。

    而至于皇帝什么的,这不失为一种鞭策和督促,可以大大减少诞生暴君和昏君的几率。

    这才是最最符合孔孟之道的策略,所以的一切都以人为本,可当为真理。

    “俗人。”赵性不屑的啐了一口,起身背着手朝佛宝奴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耶律大兄,我来跟你聊聊扶贫制度啊,你别走啊……你跑什么。”

    佛宝奴真的快疯了,以前没有很好的接触过赵性,现在发现这人不光罗嗦、嘴巴碎,性格还娘们唧唧的,惹人生厌……

    更关键的这人还有很大的可能对自己男人有想法,就真的对那样一个重臣不设防。

    就很烦,真的很烦。他越是不设防,宋北云来辽国的可能性就越无限趋于零,但凡他多疑一点,这边阻碍一下那边妨碍一下,以宋狗的性子早就忍不下去了。

    可偏偏他……

    “罢了。”佛宝奴回到自己的宫殿里换上衣裳就准备去公主府打牌。

    可她刚到公主府,却发现赵性就坐在那搓着牌,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断问着旁边坐在他身边给他支招的红姨。

    “这张吧?这张不点炮。”红姨指了指赵性手中的红中:“你要打那张可能要点炮。”

    “我还是任性一把。”赵性的倔强再一次的爆发了出来,将手中的牌甩了下来:“二筒。”

    “哈哈……”金铃儿顺势一倒牌:“来了来了,就等你这张呢。”

    其他两人也顺势推下了牌,妙言轻笑道:“一炮三响。”

    “红姨……”赵性转头看向红姨:“她们这欺负人啊。”

    “说了让你别打那张。”红姨叹了口气:“你不听。”

    佛宝奴这时走上前对赵性说:“起来!就你这技术还玩牌?”

    赵性一边掏兜给钱一边悻悻的站起来:“你们这技术也太厉害了,都什么时候练的。”

    正巧这时候玉生走了进来,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便勾勾搭搭的走了出去。

    佛宝奴接下了他的位置之后说道:“重新换风吧,这个晦气位置我一把都不想坐。”

    而赵性跟玉生走到外头之后,玉生小声对他说道:“湖广两地的报告传来了,共斩了八百九十二人。其中五人凌迟。”

    “凌迟?”赵性眼皮跳了一下:“这么严重么?”

    “嗯,不过基本上已经把湖广之地给拿下了,下一步就应是江西、江南两道了。相比湖广,这两道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可能会遇阻。”

    赵性点头道:“朝堂那边怎么说?”

    “纷争不断。”

    “行吧。”赵性摇头道:“那我暂时就不回金陵了,在长安帮宋北云看看场子。”

    “官家,西夏使者昨日便来觐见称西夏皇帝有密信给您。”

    “信呢?”

    “还在路上。”

    赵性手一挥:“没诚意,等他们到了再说。”

686、六年5月9日 晴 首夏犹清和

    “西夏恳求大宋出兵驰援。”

    赵性把信的内容告诉玉生后,仰天大笑起来:“他们真的是聪明啊。”

    玉生摇头道:“说什么愿割延安府之地送与大宋,毫无诚意。”

    “那是真的没诚意。”

    赵性将信拍在桌子上,笑着对玉生问道:“若是宋北云在,他会说什么?”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赵性一听,眼神跟玉生一对,两人顿时大笑了起来。

    这句话典型就是宋北云的风格,就是那种肆无忌惮气死人却让人无可奈何的风格。

    西夏真的是会讨巧,想用已经拿不回去的东西换取大宋驰援,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情分,没好处的事谁会去干。

    “官家,你怎么打算?”

    “他们要想我大宋出兵也行。”赵性喝了口茶水:“是不是有句诗叫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刚跟着喝了一口茶的玉生当场就噗了出来,他一边擦着衣裳一边连道失礼。

    他这么惊讶的原因正是这皇帝胃口也太大了吧?玉门关?意思就是纳土归宋呗,西夏皇帝变成西夏王?

    “官家,可当真?”

    “当真。”赵性半躺在塌上:“不是我大宋不讲道理,这自古以来玉门关便是中原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大西北的藩王,早早纳土归降才是最好的下场,如今西夏乱局已成如此,人口……他们人口流出了多少?”

    “超过六成,大半都来了延安府和长安府。”

    “人口流失超六成,还在内乱。就问问他,今年的赔款打算怎么办?”赵性手上盘着俩核桃,一脸悠哉:“我大宋可不是开善坊的。”

    “若是他不肯如何?”

    “不肯就不肯呗,还能强迫人家不成?”赵性伸了个懒腰:“不过八月就是每年交款的时候了,今年他们的棉花、牧草恐怕都得欠收了吧?他们拿什么给我东西?”

    虽说赵性没说赖账的后果会怎么样,但根据长安和宋北云一贯的作风来看,西夏如果真的拖欠,那么他们还不如早早的纳土称臣。

    “我这便去回复他们的使者。”

    “嗯。”赵性打了个哈欠:“顺便让刺史来一趟,今年下半年的工作计划他还没报给我呢。”

    皇帝住在长安,这上下的官员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他的要求很多,工作报告七日就得报一次,若是不满意就会单提出来发问,问到谁头上谁回答不出个所以然,那可是要遭殃的。

    毕竟这可是老板的老板,在大宋的地界上就没人比他还大了。

    而就在赵性听汇报的时候,西夏使者也收到了回复,使者的表情并不好看,但却还是表示会把这个口信给带回去。

    西夏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纳土归宋恐怕真的已经是差了临门一脚。

    这里头主要还是长安卖武器补给给叛军,他们说是说不干涉内政,但问题人家不是干涉内政,只是做买卖罢了。可关键西夏过去买,不管是大宋还是大辽都不会给他们东西,因为他们还欠着巨额欠款,不把钱还了就买东西?做梦去吧!

    现在的西夏在人口流逝、外部环境、国内叛乱、天气异常等等的内忧外患之下,几乎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西夏李氏王朝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赵性所提出的无理要求了。

    像吴越国王钱弘俶那样纳土归宋,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钱氏子孙现在的日子过得可以说很不错了。

    赵性感觉很好,他觉得自己有希望在长安的时候亲自把这件事给办了。

    一个皇帝能兵不血刃的让另外一国皇帝俯首称臣,这已经是天底下最让人高兴的事了。

    所以赵性在听完汇报之后,高兴的去了一趟长安工坊,没啥事,就是玩。

    如今的工坊规模已经是金陵工坊的近三倍,它已经不叫工坊而改名为工业园了,这一整片地区在外头看都是灰蒙蒙的,大量的炉子在燃烧着,巨大的锅炉中冒出白色的水蒸气,看着倒别有一番韵味。

    “这是个什么物件?”

    赵性在工坊后头的工学院中发现了数十人正在摆弄一个奇怪的铁疙瘩,这个铁疙瘩大的很,上头的构造也很奇怪,像个房子却又不是那么像,倒是像一个马车的车身,只是这车身也太大了一些,足足有三人多高。

    皇帝问询自然不能以保密条例来敷衍了,于是一脸黢黑的满身油渍的负责人匆匆跑了上前,将赵性带到了安全地带之后才解释道:“官家,这个是汽车。”

    “汽车?是个什么车?”

    负责人自然是要解释的,作为一个学工学的老哥,他说到自己领域时的滔滔不绝让赵性大开眼界,甚至于他把这“汽车”的整个原理从源头开始说起。

    首先就是他们发现水烧开之后的热气力气特别大,能够轻松顶起几千斤的东西,然后他们便想着能不能让这股力气托着车走。

    再往后便是物理院的论证,论证之后表示可以,但需要有那种连杆,于是这个大家伙便应运而生,只是它现在的正是因为太大太沉了,根本就无法上路,于是大伙都在研究怎么才能让这玩意替代牛马来耕田。

    “这玩意怎么耕田,大几万斤的家伙,一进田里不就陷进去了么?”

    赵性的问题也正是他们的困扰,于是那负责人一脸抱歉的说:“官家,这也是我们困扰的。”

    “进田里别指望了。”赵性摇头道:“你干脆把轮子改改下头铺点东西在路上拉货吧。这轮子怕是不成啊,雪橇下头那种行不行?”

    赵性的一句话让面前的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甚至不管赵性这个皇帝,转身就往车那个方向跑,跑过去之后手一扬,周围的人都聚拢了过去,他们就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开始讨论赵性所说的雪橇法好不好用,有人说可以试试,毕竟雪可没有泥土硬,雪橇都能动起来,这样看来并非没有可能。

    赵性挠着头,莫名其妙的走了。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是要生气的,毕竟这目无君上的样子,谁受得了嘛。可自从去工坊的次数多了,他竟也有些习以为常,不管是金陵工坊还是长安工坊都有一大批这德行的人,真的就是想起来一出那就是一出,天王老子带三头牛都拉不动他们。

    不过赵性并不看好这个大铁牛能动起来,大几万斤呢,这玩意要能动起来还了得?说是神仙造物都不奇怪吧。

    相比较而言,赵性还是喜欢在纺织厂那边转悠,特别是赶在他们下班的时候,那几千号姑娘在身边来来回回的,空气中都弥漫着女孩子身上的汗味,好闻么肯定是不好闻的,但就是有瘾……

    而且这么多女孩子,总归是有几个长得还不错的,赵性就喜欢站在那看她们下班,基本上每天下午都会来转悠几圈,大部分时间都是微服,往那一蹲手里捧着食堂里卖的甜豆子汤,一边看姑娘一边吃东西,既变态又快乐。

    这种事反正肯定是不能被人记下来的,不然到时候史书里不好看,所以赵性一般都很低调很小心,单纯就是看看,有时候也会上去跟可爱的女孩子攀谈几句。

    老赵家的孩子都周正,赵性也不例外,所以姑娘们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却只是知道厂门口每天下午都会蹲着一个不那么让人讨厌的色胚眼睛发亮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孩。

    纺织厂都有卫兵,但看到赵性身边不断游走的侍卫,那装束、那打扮,他们都不敢上去问,而赵性的身份更是呼之欲出,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怎可能不知道这个蹲在那的色批是什么身份呢?

    “你觉得那个怎么样,你看那腿,修长。腚也大,能生养。”赵性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对身边的侍卫小声说:“就是脸差点,不过这玩意没什么,眼一闭灯一吹,捂住铺盖当日狗。”

    那侍卫尴尬的符合,他也不敢说什么,面前这位爷以前都不是这副样子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的恶习,看着让人心里头难过,好好的皇帝还是个明君,怎的就……

    而就在他们今天再次来到这里,喝着甜豆子汤看姑娘的时候,突然玉生脚步匆匆的赶来,来到赵性面前蹲了下来。

    “爱卿,挡着朕了。”

    “金国皇帝到了,西夏皇帝特使也到了。”

    “哈?”赵性立刻起身,但因为起猛了,供血没跟上,差点一步踉跄栽倒在地。

    “西夏皇帝特使?”

    “对,全权代表西夏皇帝进行谈判。”玉生难掩喜色:“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大宋开条件!我今日刚跟他们使者说完,傍晚特使就到了。”

    “纳土归宋的事?”

    “嗯。”

    赵性将手中的碗一扔:“去,宣他见朕。”

    玉生点头道:“那金国皇帝的事?”

    “北方攻略不是咱们的事,留给耶律大兄了。”赵性一甩袖子:“对了,跟西夏使节打个招呼,朕给他们个殊荣,今日晚间在……来人啊,去跟耶律大兄接个地方,就说朕要在他的万年宫宴请西夏使者。”

    “对了。”赵性说完之后一拍脑门:“大辽皇帝陛下在公主府打牌,你们去公主府请示她便是。”

    侍卫都是宋北云的亲信,这百十个人本来就是负责护卫佛宝奴的,毕竟宋狗可不放心其他人去保护,所以他们自然什么都是知道的。

    “回官家,耶律陛下今夜好像也要宴请草原大汗和金国皇帝。”

    “长安宫那么大,不在乎这一桌两桌的。”赵性一扬手说道:“去就是了,就说我说的。”

687、六年5月8日 晴 春风又渡玉门关

    要说佛宝奴是真的很烦赵性,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骑着马从金陵城大街上走过,看着所有人山呼万岁。

    但现在没办法,宋国太强了,赵性又像是个癞皮狗,他都不知道什么叫不要脸,说借宫殿就非借到不可,如果不借,他真的可能会坐在万年宫的门口招待人。

    让宋国皇帝在万年宫门口招待人,看似是宋国的笑话,但人家转头便是个宁可吃闭门羹也不愿劳民伤财的美名,而辽国却只能落下个小肚鸡肠的臭名。

    即便辽国有一万种道理说皇宫可以不借,但落在他人嘴里时可就要变了味道。

    烦死了!

    最终无奈之下,只好把长安宫一隅借给了赵性,让他来招待西夏使臣。

    “你自己不打算建个宫殿?”

    “建个宫殿少说千多万贯,宋北云能吃了我。”赵性摆手道:“有个万年宫就够了。”

    “这是辽国的!是我的!”佛宝奴额头上青筋暴起:“你宋国皇帝,在辽国宫殿?传出去算个什么事?”

    “大兄,当年你没少进我的宫殿吧。”

    “那是当使臣,能一样么?那会宋国还是这个。”佛宝奴竖起小拇指:“看清楚了没?这个!”

    “行啦行啦。”赵性将石桌上的帽子架在了头上:“借个宫殿而已,再说了,好歹都是青龙苑的同窗,给个面子。”

    “谁跟你是同窗。”

    佛宝奴双手抱臂,侧过头去:“赶紧走,别让我看到你。”

    “嘿嘿。”赵性笑了一声从花园中离开,去到了借来的偏殿之中。。

    这里此刻已经忙碌了起来,赵性背着胳膊来回转悠,也不顾及什么皇帝威严,逛了几圈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这种事要是放在佛宝奴身上,那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从这一个小细节就能看出来完全没有接受过岗位培训的和从小接受岗位培训的皇帝其实是有根本性不同的。

    不过有些事就如宋狗说的那样,别说赵性是个不讲礼法的人,即便他是个憨子,只要大宋国力一日比一日强,别人看到他都得仰着脑袋看。

    而哪怕他再讲究、再有威严,大宋要是跟大理那个德行,都别说辽国了,恐怕是个军阀都随便骑在他头上拉屎。

    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道理可讲。一身匪气的刘邦没人敢说他不得体面,满身书卷的李煜却连个老婆都护不住。

    “官家,地上凉。”

    “不凉。”赵性坐在那剥西域的干果,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西夏特使还没来?”

    “已进了宫门。”

    赵性听罢将一个果子塞入嘴里:“佛宝奴肯定恨死我了,哈哈哈……带劲,当年让她有事没事挤兑我。”

    能不恨么,这规矩都坏光了,简直就是不干人事。但偏偏却还拿他没什么好办法,宋辽的兄弟之盟摆在那,又摊上一个不要脸的大宋皇帝。

    当西夏特使来时,赵性依旧坐在台阶上,岔开腿,地上已经一地的果子了。

    那特使一见赵性如此,立刻上前蹲在了台阶之下:“西夏特使李……”

    他的名号还没报上来,赵性就已经开口了:“西夏皇帝的亲弟弟对吧,我知道你。”

    那特使心中一惊,但却不敢正眼打量面前的皇帝,只能蹲在那里,甚至连高过赵性都不敢。

    “饭菜还没好,朕闲来无事便先来了一步,你莫要惊恐。”赵性从旁边的兜子里掏出一把干果:“来,吃些。”

    特使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宋国皇帝的恩赐:“谢大宋皇帝陛下。”

    “唔,坐吧,蹲着怪累的。”

    那使者一听,哭笑不得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可是万万不敢跟大宋皇帝一起坐在台阶上,虽然不知道这皇帝要坐在台阶上,但他这么干一定是有理由的,自己千万可不能触了雷。

    “国书呢?”

    赵性上来就是直切正题,瞬间就把那使者给干懵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说客套话,但赵性却是一扬手:“朕说国书呢?”

    虽是看着放荡不羁,但皇帝毕竟是皇帝,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威压却不是等闲人能相比的。

    特使嘴唇颤了几下,缓缓的从怀中掏出一卷由绢帛包裹的东西来,呈给了赵性。

    赵性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一边,接下了国书展卷而视,看了一圈之后轻笑了起来,神情中带着不屑。

    “仅仅是称臣朝贡?”

    特使仰起头看向赵性:“大宋皇帝陛下……”

    “你说你能全权代表你们皇帝对吧?”

    “是的……”

    赵性满意的点点头:“国书你带回去,就说路上丢了。然后让你哥哥给自己想个响亮点的王号,西北王怎么样?”

    “啊?”特使愕然:“这……这……这……”

    “朕不是与你们讲条件。”赵性的手放在膝盖上,一脸淡漠的看着远处的晚霞:“朕是让你们选个自己的王号,朕保你们子孙万代。”

    特使的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曾以为不用面对宋北云就可以多些拉扯,但现在却发现这算是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宋国这位皇帝根本不讲道理,谈判都不打算谈判,上来就要西夏纳土称臣。

    要是十年前,大不了一拍两散,大不了打一架。可是现在……西夏没有那个能力了,大宋如今宛如一头森然巨兽静静的卧在身侧,西夏举国之力来供养这头野兽,但祭品终归是有吃光的那一天,当巨兽苏醒之时,那对西夏无异于灭顶之灾。

    “听闻夏国的公主很漂亮?”赵性突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嫁人啊?”

    “公主已成亲……”

    “可惜了。”赵性撇撇嘴:“本来还打算赐个婚,既然嫁了就罢了。你西夏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还是要早做打算啊。大宋从不负忠义之士,你们早早的决断。若是现在归了我大宋,尚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可若是等到国破之日朕去收拾你那残局,可就连锦上添花都算不得了。”

    特使从头到尾都没捞到发言的机会,但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他要尽可能的给西夏争取喘息的机会,如果纳土归宋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现在西夏国内乱的那样子,即便是商队也不再经过他们境内而是转道走草原而入了,这无异于一个恶性循环,西夏再这么下去可能熬不过两年了。

    “陛下……可容我通禀一声吗?”

    “通,随便通。”赵性大气的很:“今日便不谈国事了,且等下次见面时,朕还望你能带来西夏的舆图。”

    一顿饭赵性吃得倒是欢快,可是特使却是满心委屈,这简直就是外交霸凌,根本不给选择的机会,西夏其实还能有选择的……只要宋国出兵平息了内乱,西夏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但显然,这位皇帝并不给机会,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纳土归宋,除此之外他甚至连谈都兴趣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西夏没有资格上他的谈判桌吧,特使心中苦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大地之上,能上桌子的也只有四家了,而能掀桌子的却只有两家。

    而佛宝奴那边也给了两金的皇帝无比的压力,辽国如今早已不是当初的辽国,宋辽这一对死冤家现在还穿上了一条裤子,两金之战打垮了金国和金帐汗国的脊梁,现场的局面几乎都是被佛宝奴一人掌控。

    这也许就是工业化改革的甜头吧,国力的空前强大带来的就是自信和威严,哪怕是坐在台阶上吃干果的宋国皇帝都能让人满身是汗,即便是被两金的壮汉看不起的娘们唧唧的辽国皇帝却能掌控整个局面。

    原来国家强大的感觉真的这么好……

    “你说,如果未来辽宋平息了外敌,会不会兵戎相见?”

    佛宝奴退场之后,坐在寝宫之中对过来帮忙带孩子的金铃儿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来辽国我保你无恙。”

    金铃儿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我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为何?”

    “不为何。”金铃儿笑道:“早些睡吧。”

    佛宝奴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但天亮之后她却睡得比谁都深沉。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金国皇帝准备好了会谈并且各国都开始摩拳擦掌之前的几日,赵性等到了特使的第二次觐见。

    这次西夏特使带来了西夏皇帝的亲笔信和一张地图,信中西夏皇帝的情感真切,口称宋国皇帝为兄不说,还将西夏如今遭遇的种种委屈都说了个清楚。

    而最后,信中赫然写着愿意纳土归宋,但只有一个要求,西夏之党项人等不可遭受欺凌。

    赵性来回看了几遍信,手摸着那个大印,本应仰天大笑的他此刻却极端平静。

    “大印呢?”

    特使轻叹一声,从身后取下一个盒子,双手呈上。

    接下盒子的内侍转交给了赵性,他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然后手微微颤抖的将里头的西夏皇帝大印取了出来。

    “取笔来!”

    赵性给西夏皇帝也回了一封长信,信中则称其为弟,还不断安抚着他的情绪,并说明了大宋从没有欺凌弱小的传统,一切制度都已经确立,无论是回鹘党项还是其他,入华夏者华夏也。

    而就在这封信传递去西夏时,大宋皇帝陛下亲自昭告天下,盼望玉门关以内所有势力能够审时度势,若是现在停止作乱,前往长安受降,大宋仁义则可既往不咎。

    上百匹快马当日便从长安城四散而去,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宋皇帝的诏书。

    反正抛开乱七八糟的话,其核心思想就只有一条,那就是现在停止作乱就算了,否则五月一到仍不归降者,大宋将亲自出兵讨伐。

    而与此同时,西夏皇帝李氏也昭告天下取消西夏王位,尊赵氏为帝,舍别归总,将所部十五州、四军、一百一十六县、一百五十五万六百八十户、十一万五千一十六士卒悉数献给大宋,尊奉大宋为中原正朔,以促成中华统一。

    整个局势瞬间变了,两份昭告一出,宋辽两金都为之震动,而让人没想到的却是在这两份昭告出现的第十天,南越、大理突然干了同样的事情——纳土归宋,奉其为中原之准,王朝正朔。

    “反了!”

    佛宝奴看完奏报之后,面色涨红的吼道:“混账东西,给朕挖坑!”

    她不是生气宋国,因为这本来就是在计划之中的事,辽国向东北和草原走、宋国往西北和森林走,但关键是这个节骨眼上,这三个国家同时纳土归宋,代表着接下来的四国会谈上会出现重大变数。

    这种变数瞬间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宋国突然之间就燃了起来,地幅之辽阔,甚至超过了建国之初。

    而这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这些国家居然奉宋为正统!

    这个不能忍的,别的什么都行,正统不能让!

    佛宝奴在愤怒逐渐平息之后,一封信干去了金陵,然后强制四国会谈继续延期。

    对此赵性不太乐意,但其他三国都很乐意,因为他们也不得不开始想办法压制一下宋国的突然扩张了。

    “这……”

    宋北云接到信之后,仰起头看了看福王:“岳丈,你们老赵家的人是不是都自带福气光环?”

    福王虽然不知他在说什么,但嘴角却难掩喜色,虽然他对宋北云搞的那个什么什么会颇有微词,但现在大宋迎来了自建国以来的实力顶峰,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安稳。

    而宋北云能算到西夏,可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大理和南越诸国在这里凑个什么热闹?

    这个时候他们纳土归宋,看着是感觉样样都好,可这就是个坑。

    为什么?

    因为长安四国首脑会谈在即,这个点突然传来这个消息,无异于就是逼迫其他三国首脑暂停会谈,强制性达成联盟以对抗大宋这个天下第一。

    即便是辽国也不会例外,盟友归盟友、遏制归遏制,这是两个概念两码事,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的两金归辽了,就问大宋怕不怕。

    怕的,一定是怕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宋国会干什么,黑夜可不可怕?黑夜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黑夜里有什么。

    这就是黑暗森林法则的变种,弱小者一定会抱团来抵抗强大者的不可知。

    宋北云看完佛宝奴的信后,赵性的信也到了。

    “好家伙,赶一块了。”宋北云叹气道:“王爷,要出麻烦了。”

    福王皱起眉头:“为何?”

688、六年5月17日 晴 人无再少年

    还是那句话,国与国之间也许可以唇亡齿寒、也许可以抵足而眠,但绝对不可能存在相敬如宾的情况,任何一个国家的突然壮大都必然会引起其他国家的关注和警惕。

    现在接连三个小国纳土归宋,对辽国来说无异于传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平衡陡然被打破之后,他们也必须要找到新的平衡。

    而平衡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联合金国,甚至是草原。

    至于金国才是辽国死敌这件事,对人来说也许很难忍受,但对于国家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事,曾几何时宋辽不也是死敌么,但说如胶似漆它就能如胶似漆。

    合纵连横之术又不是宋北云的独门绝技,这玩意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没有本质的变化,核心就是那些,聪明人早就琢磨透了。

    要不说故人在智力方面并不会比任何一个现代人要差呢,这福兮祸之所伏,那可是老子总结出来的东西,现在往大宋的情况上一摆,严丝合缝。

    “管不了那么多了。”宋北云叹气道:“恐怕这次大宋要贪小便宜吃大亏了。”

    宋北云的话让福王抬起了头:“吃大亏?吃什么大亏?”

    “贸然打破平衡的结果最有可能的就是辽和两金暗中结盟,在外交和政策上抵触大宋。因为吸纳了西夏、大理和百越之后,大宋的国力已经超出他们一大截了。下一次再想达成互惠跳跃,人家不一定会同意的,他们会想方设法从大宋这里吸血来减弱大宋的威慑力。”

    宋北云用手敲了敲桌子上的信:“这还只是经贸上的制衡,之后政治上、军事上也会开始逐渐形成对抗局势,万幸的是大宋的工业是翘楚,他们必须要仰仗,但再想和以前一样顺滑,可能不太现实了。”

    “要打仗了?”福王皱起眉头道:“他们会不会趁机……”

    “暂时不会,我大宋的国力在这里摆着,我初步估计现在的国力几乎相当于盛唐之时了,甚至有过之。但问题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国力,而是未来的计划可能受到阻碍,今年雨水要比往年少了四成,今年若是发了旱灾……”

    宋北云抿了抿嘴:“大旱之年,饥荒的问题如何解决?如果现在几个国家形成对峙,资源不得分配,旱灾一来天下大乱。”

    福王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今年自年后就少雨水,往年这个时候南方低洼之处的百姓都要准备搬迁到高处了。但今年水位明显要低于往年太多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农事司虽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可保大宋安然无恙,但真的要是邻国遭难,大宋管还是不管?”宋北云轻轻敲叩着桌子,语调深沉:“管,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管,吃不饱饭的人可都是牲口,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流寇、造反、兵变,大宋的边境可就乱了,连带着便是大宋的整体开发计划搁置,甚至可能要应付多处边境的危机。”

    宋北云说完,再次画了个圈说道:“还有,即便是抛开了两金和辽,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如其来的三国纳土称臣,看似是天下归心,可是大宋做好了准备吗?我只准备了西夏的打算,其他地方怎么办?这多不多少不少也有差不多三百万张嘴要吃饭,吃不上饭可是会恐慌的,民间一旦开始恐慌,那会发生什么王爷不用我多说吧?”

    “那如今之计?”

    “广积粮,缓称王。”宋北云抬眼看向福王:“我会写信给官家,让他把一部分政治福利分出去,先瓦解辽和两金的联盟,然后再想办法囤积粮食,我们不能等旱灾的骑在脸上的时候才开始准备。”

    “至于送出去的东西……”宋北云嗤笑起来:“我还没见谁能从我手里白拿东西,到时候灾情一来,我让他们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说罢,宋北云一招手:“来人!召那司部使者。”

    福王静静的看着宋北云,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那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有了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气质。

    自己擅长打仗但却不擅长治国,如今看来官家让自己监国,其实无非就是给宋北云机会让他真正登顶权力中枢。

    这件事即便是赵性都不能张口就来,必须需要一个跳板,而现在看来福王认为自己就是宋北云的跳板。

    “唉……本王到底还是老了。”福王苦笑摇头:“你们自己拿捏吧,本王有时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了。”

    宋北云仰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福王:“王爷,您这突然感叹个什么劲儿啊。没您这样的脊梁骨伫在这,我们算个什么东西嘛。”

    福王摆了摆手:“行了,莫要说些溜须拍马的话,本王老不老,心中清楚。”

    两人拉扯了一阵,那司部使者就已经到了,当着福王的面宋北云就这么直接给他们布置任务。

    “回去让那司趁机会做势,让草原先乱一部分,先乱的带动后乱的。特别是金辽边境之地,乱起来。”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然后再从现在开始囤积粮食,今年八月之前就能见分晓。”

    “哦,对了。再跟那司说,切记不找当出头鸟,勇士的事情就让勇士去干。那司除了造势之外,其他时候必须铁了心站大汗那一队。”

    “是,宋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使者离开,福王指了指宋北云:“你比老狐狸还要老狐狸啊,小子……谁沾染上了你,可是倒了霉。”

    “唉……”宋北云叹气道:“怎么办呢,只要草原不能参加联盟,金辽联盟成不得气候的。金国现在就是这个。”

    看着他比划出的小手指,福王爽朗大笑,而笑完之后他看向宋北云:“为何你就是不愿意出兵?”

    “先一个是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再一个么,我其实挺不愿意看见宋金辽甚至草原这样的地方互相打的,不但就没什么意义还延误我的计划。我可答应了赵相,十年让他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这要真的打了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说完后,宋北云继续补充道:“还有就是用恐怖来统治,这种统治极端脆弱。话说回到了纳土归宋的事情上,如果我大宋如果一贯以来是那种屠城式的统治,外族如猪狗、蛮夷似牲畜,人家会纳土会归宋么?说白了,这就是我被人骂汉奸的那些政策带来的后续福利,而且我这才是国学正统好吧。”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正儿八经的孔孟之道,入华夏者华夏、出华夏者蛮夷。我们的根本文化就不是为了消灭而存在的,高压统治带来的只会是揭竿而起,未来他们才知道他们唾骂的东西会带来怎样的一个盛世。”

    福王轻轻点头,相对于朝廷中的鹰派来说,宋北云的理念虽然不能让他完全赞同,但的的确确现在已经看到了成果,外族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大宋的认同度越来越高,少民冲突也越来越少,地区繁荣带动了整体繁荣,商贸越来越发达,连带着税收这几年屡创新高。

    税收带来更好的基础建设、更好的福利,又成为吸引人才的资本,大宋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几乎可以说是一年一个样。

    五年前的金陵已经足够繁荣了,可对比下来如今光金陵城就扩建了近一倍,住户又何止增加了一倍,再看五年前的金陵城,那对于如今来说不过是小县城罢了。

    这期间无数人想要扳倒宋北云,但高层即便再不喜欢这个人都把他给保了下来,甚至心甘情愿背叛自己的集团。这就是典型的盛世之相,所以无论如何福王都认为应该咬着牙把这场伤筋动骨的改革坚持下来,大宋有朝一日能恩威四海,那他此生便已经无所遗憾了。

    “但你的执剑者,我还是不能苟同。”

    “先不聊这个。”宋北云尴尬的笑了起来:“王爷,下一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辽国十大辅政大臣会系数抵达长安,官家一个人顶不住。”

    “我已经让人安排了。”福王点头道:“萧仡佬那斯定然会去,他还是没吃够亏啊。”

    “原来金郎叫萧仡佬啊……哈哈哈哈,好名字。”宋北云笑了起来:“那我们这边谁去?”

    “兵部三人、户部三人、工部四人,尚书省三人、枢密院两人,共十五人。”

    宋北云轻轻点头:“我大概能猜到是谁了,这帮人可以。”

    要猜出都是谁并不难,这几个吊毛可谓是大宋最强嘴炮选手,而且关键这帮人都是数学院培训出来的,打嘴炮的时候还会给人算账,再想用空话套话来蛊惑人心可办不到了,人家上来噼啪一算,你这么这么干一年亏多少、你那么那么干一年赚多少,妖言惑众党在数据考究党的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对了,岳丈。下午我请个假,去一趟工坊。”

    “带上橙儿吧,她这几日有些萎靡,带她出去散散心。”

    “岳丈,您是想弄死我吗?不带行不行?”

    “今日是太皇太后生辰,我要去太庙!家中无人照顾,你权是当做帮我个忙。”福王叹气道:“都过去那么许多年了,你就莫要再小肚鸡肠了。”

689、六年5月18日 晴

    真不是我宋北云小肚鸡肠啊,我的亲爹……是您这亲生的女儿是个性格扭曲的变态啊。

    虽然宋北云有一百种方法拒绝掉福王的要求,但看到他鬓角已经斑白,想到当年第一次见他时,四五十岁的人却还如三十几岁一般挺拔,而如今才几年却已经有了老态。每每如此,小宋心中就多有不忍,毕竟王爷不光是岳丈也算是师父,虽然他们俩也多少有矛盾,可到底这个老汉照顾自己的程度,亲爹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是没能说出来,虽然看到赵橙就烦,但就当给福王一个面子了。

    在去工坊之前,小宋去了一趟太后那,将大宋最近的动态告诉了她,还给她拿来了今日的报纸。

    太后听说西夏称臣、大理百越归附,她当然想不到宋北云那么全面,只是觉得心中高兴,坐在那就连连说着“性儿出息了”,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娘娘,难道没发现这边有什么不同了么?”

    太后闻言,环顾四周。看了许久才发现平日看守她的侍卫都不见了。

    “对,那些侍卫呢?”

    “今后娘娘可以外出活动了。”宋北云从怀里将赵性的亲笔信拿了出来:“大赦天下,第一个赦的便是娘娘。”

    “哎呀……我与性儿说过,这大赦可不能随便赦,那些犯了法的、穷凶极恶的,怎可赦免呢。”

    “娘娘仔细看,有七赦七不赦。”宋北云笑道:“谋反、谋叛、恶逆、不道、不孝、不义、内乱。”

    “可我……”

    “娘娘说什么呢,娘娘是心思单纯受坏人蒙蔽。娘娘在此又不是服刑而是思过。”宋北云笑着从怀里拿出银票:“娘娘,这是官家让我转交给您的。从今日起,娘娘自由了。我在北城之中还有一处小院,若是娘娘不嫌弃,我便张罗人整理出来,再给娘娘配上几个使唤人。”

    “啊……我……”太后先是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后竟是哭了出来。

    “好啦,娘娘。我该去忙了,有什么需要您张口便是了。”

    目送着宋北云离开,太后站在院子中久久没有动弹,可很快她就将那钞票用石头压在了墙头,自己重新戴上了僧帽,费劲的提着一桶水入了后院开始浇菜。

    而宋北云把信送到之后,立刻就回去了屋中,今日左柔他们都不在,因为是太皇太后的生祭,她作为公主身也是要到场的,所以宋北云连找人打个掩护都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了赵橙。

    赵橙么,可能是上次宋北云怼的太狠了,伤了她的自尊,这几日何止萎靡那么简单,看上去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颊清瘦,浑身软绵绵的,知道的是赵橙不知道的绝对第一反应就是成熟版林黛玉。

    “不是吧,橙姐姐。”宋北云走上前拿起她的饭碗看了一眼:“不吃东西啊?”

    躺在那的赵橙听到是宋北云来了,却也不说话,只是翻了个身,将脸冲向了墙壁。

    “不值当,真的。”宋北云走上前看着赵橙的后背和大屁股:“你这,连王爷都惊动了。何必呢?”

    赵橙仍是不说话,而宋北云抱着胳膊说:“我奉王爷之名带你出去散散心,你是自觉跟我走呢,还是我扛你走?”

    “你滚!”

    “说实话,我是能不招惹你就不招惹你,可是王爷年纪大了,他心疼你。我也不好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可怜巴巴的求我。”宋北云开始捏起了手指关节:“我数到三,你不起来,我就把你当猪肉扛了。”

    “一”

    赵橙不为所动,仿佛泰山崩于前不改颜色。

    “二”

    她侧过头来皱着眉看了一眼宋北云,眼里尽是嫌弃,但身子却已经下意识的往墙边缩了过去。

    “三”宋北云话音落下,他撩起袖子:“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手一伸,真的像拎猪一样把赵橙给拎了起来,就这么往肩膀上一抗。

    “放我下来!我喊人了!”

    “你喊。”宋北云不屑的一笑:“方圆十里地,你试试看谁敢拦我。”

    赵橙沙哑着嗓子喊了起来,外头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但一看是宋北云扛着这位姑奶奶,他们立刻吹起了口哨装盲人:“唉?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眼见着端午了,可都不下雨,今年怕不是要大旱哟。”

    “是啊是啊。”

    宋北云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赵橙则一把拽住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衣裳,他反应比闪电都快,一甩手就把衣裳从赵橙手里甩了出去。

    此刻赵橙的眼里全是绝望,她想要挣扎,但本来就孱弱的她又饿了这么许久,哪里是精壮的宋狗的对手。

    “给老子老实点!”宋北云在她腿上用力一掐:“闭嘴!”

    赵橙吃疼,惨叫一声,酸疼发胀的感觉让她当场就流出了眼泪,她扭过头想要咬宋北云,但却被咔哒一声卸掉了下巴。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个医生了,人体的结构那我是门清,你再挣扎我就把你胳膊腿都给卸了,到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为所欲为。”

    赵橙再不敢动了,她知道这个混蛋什么都干的出来,她见识过他的残暴。

    把赵橙往马车上一扔,宋北云跳了上去,等到马车启动他才将赵橙的下巴接回去。

    “我要告父王听……”

    “告去。”宋北云看着她的口水因为之前无法闭嘴而流得满脸的惨状,忍不住的笑了出声来。

    赵橙一边用力擦脸一边眼泪汪汪,看上去可怜极了。还别说,这种模样的赵橙还挺有意思,比卖骚好多了。

    “橙姐姐三十啦。”小宋大喇喇的坐在那,翘起二郎腿:“身子还跟小姑娘一样,不容易啊。我听说橙姐姐第一次嫁人,洞房都没进男人就死了吧?可惜啊,当时要是能嫁出去,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了。”

    赵橙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手却伸到了领口开始解扣子。

    “你解,你脱光。脱光我就把你扔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可带劲了。”宋北云一脸无所谓的笑道:“是不是打算告我一个意图不轨啊?你告啊,你去跟王爷说,你看看他信你信我。”

    赵橙死死盯着宋北云,扑上去就要撕打,但宋北云只是在她肩膀按了一下,就听咔哒一声,膀子就被卸下来了,疼痛让赵橙惨叫一声就匍到了车厢中。

    “小姐姐真可爱。”宋北云说着又把她另外一条胳膊也给卸了:“认不认输?”

    赵橙的倔强似乎也是老赵家的一脉相承,她耷拉着两条胳膊就要上来头槌,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住了脑袋,轻轻一转就让她平沙落雁了。

    而宋北云甩了甩胳膊:“橙姐姐,我跟你说,我师门里有一种药,能让人假疯,除了我和大医官谁都解不开的药,你要不要试试?”

    “行啦。”

    看着赵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宋北云笑了起来,将她的胳膊接好:“难得带你出来玩,你就老实点吧。”

    赵橙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胳膊,眼泪汪汪的怒视宋北云。

    “这才乖。”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等会下去的时候把眼泪擦了,里头不少都是我学生,我可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偷尼姑。”

    赵橙用僧袍擦掉泪水,坐在那一言不发,这随了宋北云的意,他也不想跟这人有什么交流。

    一路颠簸来到金陵工坊,宋北云从侧门悄然走了进去,然后径直来到了农业基地那边。

    赵橙第一次发现这金陵城里居然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就算是她满心的不愿意,但仍是瞪大了眼睛,看啥都新鲜。

    宋北云走到巨大的玻璃暖房前拍了拍门:“老方,出来接客。”

    不多一会儿,一个真正的和尚从里头走了出来,他见到宋北云后双手合十:“宋大人,许久不见。”

    “整个香蕉来吃。”

    那和尚笑了一声,转身进了玻璃暖房,走出时手中已经拎了一挂香蕉,黄澄澄的甚可爱。

    宋北云剥了一根放到嘴里,抿着眉头道:“还是涩口。”

    “是啊,宋大人。这已是改良的第三代了,自南洋商人带来此般物件之后,三代改良才是如此,不过相比较以往这已是美味许多了。”

    “还是整个椰吧……”

    和尚整来两个椰子递给赵橙和宋北云,还特意为他们弄了两根麦秆用来吸椰汁。

    而赵橙拿过椰之后便开始在这院中四处闲逛起来,因为实在是没见过,她看着什么都新鲜。

    “和尚,今年可能大旱,你有什么法子没有?”宋北云坐在试验田的天陇边,嘬着椰子汁说道:“耐旱的麦子你筛选出来了没?”

    说到这里,和尚从旁边拿出一个上了三把锁的钢盒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之后,里头赫然是一众麦种。只是这些麦种却比常见的麦种大了不止一倍。

    “我去年日子让屯田司的人在湖广、江西、中原之地四处寻觅,找到了这些特别的麦种和稻种,这些种子十万株中才一株,我打算用此种与常见的种子互相授粉,看看是否能弄出高产耐旱的品类。”

    “这个需要好多年吧?”

    和尚笑了起来:“江西农场中已开垦三十万亩全部种了下去,今年夏日便是收成之时。”

    说完,他拿出两个玻璃罐子,罐子里装着的就是一穗稻、一穗麦,不管是穗粒大小还是密度都远远高于常见的品类。

    而等他回手一扬,宋北云转头看去,却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屋中,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粮食的样本。

    “中华大地所能寻觅的食物,都在其中了。”和尚有些得意:“接下来,便是仔细辨别,加以区分。”

    宋北云起身来到那宅子门前,一眼看去心中极为震撼:“这……这么多吗?”

    “此还多谢宋大人,钱到了,什么便都有了。这一屋子的粮食,光是成本都近乎三十万贯。”

    宋北云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干,不管多少钱你只管干!钱不是问题,缺什么你就说。不过我要给你定目标了,二十年内,整个中华人口可能到达两万万,你能不能将这些人养活!”

    那和尚倒吸一口凉气:“我这恐怕不止是功德了……”

    “你他娘的就是如来佛。”宋北云叉着腰:“天竺稻呢?这都几年了,没见动向?”

    “嗯?”那和尚一愣:“宋大人不知?”

    “不知什么?”

    “天竺稻在琼州、雷州两地已全面种植了,还有甘蔗和甜菜。”

    “那我问你,今年的饥荒,你们备了多少粮?”

    那和尚笑容突然灿烂了起来:“屯田司吗?”

    “嗯。”

    “从此时此刻起,大宋不再产颗粒粮,屯田司大仓中的粮,足够整个大宋吃三年。不过要省着一些,酿酒可就不够了。”

    小宋一愣:“你骗人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06/ 第一时间欣赏宋北云最新章节! 作者:伴读小牧童所写的《宋北云》为转载作品,宋北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北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北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北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北云介绍: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