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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61、六年2月13日 晴 莫愁前路无知己

    赵性的金牌终究是到了,宋北云知道自己也该出发了,因为以赵性那狗日的性格,再不回去他就要下场轮人了。

    他要下场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清君侧是少不得的,毕竟受妖人蛊惑嘛,更何况宋北云还有个“妹妹”在当贵妃。

    妖人妖妃,那还了得?祸国殃民。

    今日宋北云和玉生起了个大早,轻装而出。家人送到门口便没让再送了,两个男人说的轻松,但只有局中人才知道这趟回京有多凶险。

    金铃儿心中担忧,双手把着门框看着宋北云登上马车,等到催动马车时,她才长出一口气,眼泪汨流。

    “公主,怎的了?”

    碧螺眼尖心细,发现了这位聪慧公主的不正常,她上前搀扶询问,但金铃儿只是轻轻摇头转身回到了房中,展开那日除夕宋北云写给她的词,仔细看来正是当年在庐州时欠下的下阙。

    从江山如此多娇开始,最后一气呵成,虽是算不得多么风花雪月,但想到当年的上阙,连贯而行却是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是扭转乾坤的气魄和洞悉时空的睿智。

    当年若是他写下这一半,也许他都没有命活到今日。但现在再回顾而视,他写下此番合情合理。带着一往无前的毅然决然,这是慷慨赴死前的决心也是舍命一搏的浪漫。

    正如他言,此番成了,中原华夏历史将就此一分为二,若是输了,千百年后历史终归会给他一个很好的归宿。

    金铃儿知道凶险,但却从未开口劝他留下,因为她知道大丈夫者顶天立地,她的父亲是如此,她的郎君也是如此,若是凭自己就能拦住他,那么他就配不上自己这金枝玉叶的身份。

    而相比较金铃儿的担忧,佛宝奴却是斗志昂扬,在宋北云走了之后,她第一时间召来汝南王世子。

    “将大军压在宋辽边境上。”佛宝奴袖子一挥:“联营八十里!炮口全部对准襄阳城!只要传来宋北云死讯,不顾一切代价攻破襄阳,进攻金陵。十五日内,拿下宋国。”

    “谨遵圣命。”

    她心中明白的很,宋北云此番去,凶险无比。如果赵性但凡有一丝动摇,他就回不来了。没有了宋北云没有了长安,宋国就是只鸡,辽国不宣而战便是了,既是复仇泄愤也是称霸中原。

    “对了,向宋国使者传递信息。若我国临安侯在宋国境内遇险,辽国将撕毁盟约,渡江开战。”佛宝奴拢着袖子说:“顺便提一下,辽国满军百二万有余。当然,最好是能跟他们说一下,将宋北云驱逐出宋国就行了,后头的事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汝南王世子领命而去,而与此同时金国使者也悄然放出了鸽子。

    似乎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宋国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虽然他们都明白一旦宋北云倒了,最大得益者必是辽国,但即便是吃不到肉,跟着吮些血喝些汤那也足够他们撑很多年了。

    基本上当宋北云出城的瞬间,所有国家都已经制定好了一套完整的瓜分宋国的基本方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五日,只是五日。

    密探源源不断的消息传到了赵性的耳朵里,他在上书房中来回走动,将奏报扔在了众心腹大臣面前:“群狼伺虎!都在等着大宋巨变来分一杯羹。辽国、金国、草原就连大理都撤了金陵的使臣。好好好,真是极好的。朕问你们,你们要闹到几时!”

    所有大臣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不言不语。他们心中也是焦急,但现在的问题真的不在他们掌控之中,民间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从宋北云说到赵性的得位不正,再说到礼崩乐坏,反正大有国家不行了的趋势。

    此刻的赵性才知道辽国的新旧之争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也深切的了解了宋北云说的迟早会出现的到底是什么问题。

    一系列的改革的确是动了很多人的利益,首先就是读书的垄断专权被打破了,简单说就是考试和选拔越来越公平了,只要报名核实后,是个人都能够登上大雅之堂了。这对于那些长期霸占着考试名额的士族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只是一阵微风,并不想和中央权力对抗,可是这几年以来这阵风不光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旺盛,多地书局被烧、先生被赶走甚至殴打,公然阻挠学子报名春试甚至扣押学官。

    这些事就如同惊雷似的突然爆了,庶族与士族之间的矛盾就好像凭空而来的似的,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宋。

    而起因似乎只是因为那位石大人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论,他可恨不可恨?固然是可恨的,但他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则是那些为了巩固垄断而联合起来的乡绅士族。

    “古往今来,改革无不有牺牲。”赵性坐在龙椅上:“如今却是轮到朕了么?”

    这时老丁垂头而上道:“官家,臣以为名弓藏于匣,方为上策。”

    “臣附议。”

    “附议。”

    一众人都在附议,而赵性却沉默不语,他转过头看了看外头迎着寒风的歪脖子树,浑身慢慢的松懈了下来,头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仿佛整个人都被卸下了力气。

    而这时,晏殊匆匆赶来:“官家……刚前线传来消息,辽国八十里联营压在襄阳城外。”

    赵性眼睛豁然睁开,他突然站起身来,近乎咆哮着说道:“满意了吧!你们都满意了吧!?你们这些人,真的都是黑了心肝。好日子才过了几日,嗯?不被人糟践的日子才过了几日!说啊!”

    皇帝的暴怒没有人敢硬接,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他们心中跟明镜一般,但他们真的无奈,在场的都是支持新政的官员,但无奈他们身后的利益集团却已经明确的跟他们划清了界线。

    如今即便是这些顶层的高官却也成了无根无蒂的浮萍,底层的乡绅在撬动皇权,两方博弈之下,他们除了站在这里翻白眼,却是毫无办法。

    杀?那能杀的光么?历史上便没有靠杀伐解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杀光了,平静了,但过不了两年就又会出现一次。

    人总归是要为了自己的宗族和集团而争取更多利益,消灭这些人?秦始皇没做到、汉武帝没做到、唐玄宗没做到、宋太祖也没做到。

    天底下真的有能做到的人?

    赵性三日前给路上的宋北云写了一封很沉重的信,信中最后一句便是这“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做到?”。

    他真的好无力啊。

    而就在这时,内侍敲门声传来打破了寂静,赵性无力的扬起手:“进来。”

    内侍走入,来到赵性身边躬身说:“官家,有信。”

    赵性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他整个人如同再造,眼里的光都再次出现了。

    信的内容非常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字而已,而这个字却有千斤重担一般,让赵性的手微微颤抖。

    “能!”

    一个能字,力透纸背。

    虽然还没见面,但这个字和上面的态度却让赵性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他重新坐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长安军抵达城外了?”

    “回官家,是的,战备约三万人,驻扎城外等候官家命令。”内侍小声道:“禁军已将长安军围住了。”

    “传令下去,放行。如不放行,长安军可攻城。”

    “是。”

    而那些大臣听到此处,不由得脸色大变:“官家,使不得啊……”

    “使不得是为何使不得?莫要跟我说什么可信不可信,长安军是朕最信任的一支队伍。”

    说完,任性的赵性就让内侍去传达命令了。

    而此刻在城外,定国公面前站着的正是白盔小将杨文广,杨文广一身长安戒备军的装束,军姿站定器宇轩昂。而定国公也是一身戎装,指着杨文广的鼻子说道:“混账东西,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冲击金陵可是要杀头的!快些退下。”

    “长安铁军,只听官家令号,其余人等皆为杂言。”

    说着,营中的轻炮便已经列阵,后头的火神营也开始检验武器,清管上弹。

    “好好好,翅膀硬了。”定国公气得须发皆张:“来来来,在此地打死老夫便是了。”

    杨文广视线盯着巍峨的金陵城楼:“长安铁军,只听官家令号。”

    金陵城此刻气氛极压抑,因为盛传宋北云造反了。有人说早已料到而有人却说是万万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样,这造反之事,却是言之凿凿。

    “官家……三万长安军对十万禁军,能赢吗?”

    “是十三万长安军。”赵性站在城头对身边的内侍笑道:“长安军,是朕的脊梁,他们来了,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内侍将赵性的命令传递了过去,定国公听到之后,盯着杨文广的眼睛:“小子……”

    “定不让国公失望。”杨文广抢先一步说完,伸手一扬:“长安军,入城!”

662、六年2月17日 晴

    长安军入城后,兵符直接递交到了赵性手中,而赵性则直接将玺、印、符全部转移到了长安军中。

    也就是说现在大宋所有信物都在长安军杨文广的手上,而赵性手中的只有长安军的军符。

    “杨文广吧?”赵性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杨文广:“宋北云怎样与你说的?”

    “回官家,宋大人称只要成功抵达金陵,立刻让您将长安军打散分派入禁军之中,四人成班,一长安军混入三禁军之中形成混合编制。”杨文广单膝跪在赵性面前说道:“后随军三千位政委会立即进入各级队伍中,进行摸底与排查,力求将风险降至最低。”

    “那还不快些?”

    “一切等官家下令,天下可号令长安军者,唯陛下。”

    赵性听到这话心里自然是舒服而安稳的,他点了点头,但却说道:“若是朕要你们杀宋北云呢?”

    这个问题极刁钻,但杨文广可是跟着宋狗一路出来的人,他低着头气息都不带转换的说道:“如今长安军并无法抵御辽国大军,辽国军备之强,属历年之冠。”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啊。”赵性叹气道:“行了,速去执行。兵符已在你手中,若是你现在一刀将朕杀了,想拥谁当皇帝都成。”

    杨文广仍然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末将不知此些物件能做些何事只知此为使命,末将只认使命。”

    “去吧。”

    “是!”

    长安军迅速行动,首先从里到外接替了皇城的守卫,皇城上第一次架上了大炮,然后控制了城中的火神营,将火神营的仓库接了下来。

    并且第一时间找到了定国公向其颁布了皇帝的旨意,长安军与禁军开始整合形成混编队伍。

    “防备兵变逼宫吗?”定国公一边用另外半张虎符按下拓印一边对杨文广说道:“事态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有过之无不及。”杨文广全然没有了在赵性面前的自信满满:“情况极为危急。”

    “何以见得?”

    “宋大人说的。”杨文广点头并复述了一遍:“改革之中也涉及到了军改,若是有将领抵触,也许便已然密谋了。”

    “那为何不怀疑老夫?”

    “这个宋大人未提过。”杨文广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却肯定的说道:“官家也未曾有怀疑之意。”

    混编行动可能要持续几日,全城的禁军都会被打散,所有的战斗序列都随机安置,原本分属不同大营的士兵就像轮盘似的转了一大圈,而且每三个人中安置了一个长安军士兵成一班,每四十人便安置一名“政委”,四人中以军龄长者为长,政委领十班。

    这样的部署将整个金陵的军力部署完全打乱而且更加细化和零碎,不再扁平化管理也不得越级而做,将军还是那些将军,但那些将军却不可再直接对士兵发号施令,而是需要通过下级军官与政委向下兼容,而政委本就是隶属枢密院之人,若是传递的命令他们感觉有问题,第一时间就会向枢密院汇报。

    而即便是政委跟着一起叛乱或者被害,也不过影响的只是四十人罢了,完全达不到能够翻云覆雨的标准。若要达到大规模兵变,则需要上千下级政委同时叛变,其难度之高实在难以想象。

    “混成之后,长安军就融化在了禁军之中,打散了原本禁军编制,即便是在营内士兵也难以与上层长官直接见面。”

    定国公把这个夺军权的方式说给福王爷听,福王听完之后沉吟许久,扬起脑袋:“这小子坏水是真多,这么一来要么必须趁着现在兵变,要么就没机会了。而趁着现在的话,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呵,这可是您教出来的好徒弟。”

    定国公的语气中透着酸溜溜的滋味,语气中的心有不甘表现的淋漓尽致,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女儿的人,在王爷那就是赔了个女儿得了半个儿还能收个顶好的徒弟,可到自己这就是硬赔啊……

    “你莫要心有不甘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他人的话,长安军一到第一个就下了金陵所有人手中的军权交于官家,你看你不光得了好处还留了兵权,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抱怨么倒是没抱怨。”定国公叹气道:“只是未曾想局势已然如此紧张。”

    “这其中参与的人不少,不然断无可能如此迅速且如此激烈,等大朝会一开,定有人上折子参此事,若是官家不能给他们个交代,呵……”福王爷虽然语气平淡,但脸上却全是杀气:“是该收拾收拾这帮人了。”

    “那王爷,您觉得那小子会如何摆弄?”

    “我也不知,不过想来动静不会小。没瞧见这一来便将城内军政给翻了回来么,手中有兵权便占了上风。”福王到底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前辈,对局势看的异常透彻:“之后许是会平息风潮,再后便是收拾这些混账了。”

    “可此事滋事甚大……恐怕……”

    “嗯,先看看吧。”福王眼睛抬起看着定国公:“实在不行,让那些人看看咱们这老狗也是有几颗牙的。”

    “王爷……可不好这般说自己。”

    “少来这套,当年你跟我冲杀时可没少骂娘。”福王哼了一声:“当了枢密使倒是跟我矫情了起来?”

    定国公叹气一声,想到自己往昔年少时的峥嵘也不免有些惆怅,但转念一想,便笑着说道:“王爷,您这徒弟不负王爷当年之盛名啊。也是年纪轻轻,四方闻之颤动的人物了,就是品行不太好。”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般。”福王瞥了他一眼:“当年你不也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账,若不是你真的能打,老子早一刀砍了你。”

    定国公讪笑起来:“谁还没有个当年呢……”

    而就在长安军进行快速拆分混编的时候,左柔却被赵性勒令锁在了皇宫之中,定国公制不住她,皇帝却可以。毕竟这个节骨眼,左柔可是千万不能出事情的,毕竟大宋现在两大军的掌舵人一个是她爹一个是她男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俩人都要疯,赵性都不一定顶得住。

    “放我出去!”左柔隔着上书房的门朝赵性吼:“宫里没意思!都十日了,还不放我出去!”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现在不是时候。”赵性转过身子不看她的眼睛:“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陪侄女玩。”

    “老子要出去!”

    “来人啊,送大长公主回寝宫。”

    左柔骂骂咧咧的被拽走了,而赵性却是抹了一把冷汗,这每日一闹谁顶的住呢,可那宋狗到现在却还未抵达金陵,这真的是要了命了,明日可就是大朝会了。大朝会之后,若是还没有手段,恐怕真的要出事情的。

    现在他玉玺、虎符和印信都交了出去,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一道秘旨已经传给了宋北云,便是让他在弟弟和儿子之间选出一个合适的继承大宋并由他与福王监国直至新帝亲政。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发生,赵性虽然不太想当皇帝,但还真的是没有活够……

    如今皇宫内外已经全部由长安军接管,几乎就是战时姿态了,再如果都出了岔子,恐怕真的就是老天爷都没法救大宋了。

    辽国可是垂涎三尺的盯着呢,内忧外患叠一起,天王老子都够呛。

    “此番,不论输赢。辽国都是最大赢家。”晏殊在回头看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左柔之后,继续说道:“新党赢了,辽国便知如何调整他们那边的问题。若是输了,他们便会长驱南下,分割掉大宋,且以拨乱扶正之名。”

    “朕知道。”赵性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这次必须要割掉这块腐肉了。”

    “难啊……”晏殊长叹一声:“世家宗族、贵胄姻亲,盘根错节的在泱泱中华扎根数千年,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铲除的。大宋本没有旧贵,但新贵的日子长了也便成了旧贵。如此往复罢了。”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赵性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给宋狗再发金牌,让他快一些。”

    “他回信了……说已经十二道金牌了,差不得行了。让官家别没完没了的烦人。”

    “狗东西!”赵性暴怒:“老子在这急得晚上都是含着眼泪睡的,他让我别烦?”

    骂归骂,但他们又能拿宋狗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个德行,只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厮在干什么却是一件麻烦事。

    而宋北云究竟在干什么呢,他其实已经早几日便已经抵达了铜陵,毕竟是加急快马又是轻装,自然是要比寻常时候快一些的。

    但他一到统领就钻到了工坊之中,这几天折腾就弄出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这是?炮?”玉生看着宋北云摆弄的东西:“长得如此奇怪。”

    “这个啊。”宋北云拍了拍手边大大小小四十多个喇叭:“这玩意曾经让一个奥地利的落魄画家干翻了整个欧洲。”

663、六年2月20日 阴 宋人真的好赌

    元宵佳节刚过没几日,百姓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开始忙碌了起来,弘文馆仍在慷慨激昂,民间的气氛仍是奇怪,朝堂上压抑的让人难以呼吸。

    一场春日的阴天,微弱的光大殿上的天窗投射进来,阴晴不明,赵性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而下头有数位大臣在慷慨陈词。

    “自新政实施以来,百姓困苦、商贾成患,治学者不可治学、耕种者不思耕种。此行有违圣人教诲、有违祖宗法度,还请官家痛及思变,收回成命,严惩始作俑者。”

    “臣参那长安宋北云罔顾国法、不思国情,违我大宋立国之本,以朝廷之名行苟且之事。诸般种种列举二十八条,还请官家过目,望严惩之。”

    这二十八条,赵性看的是心惊肉跳,每一条都足够宋北云死八十回了。

    从拥兵自重、勾结朋党到目无朝廷、安置长安小朝廷再到交垢金辽、通敌卖国、资助草原等等,反正能想到的他们给安排上了。

    大大小小的罪状写了足足八页,可谓是罄竹难书,简直就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恨的那种。

    “官家,还请三思。切莫让这等妖孽迷惑了心神、祸乱了纲常啊。”

    看着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跳出来哭嚎,原本站在宋北云那一边的人却只是抿着眉头闭口不言,赵性有些失望,反倒是有些没有宋北云看得开了。因为今早那狗送来的信中说,这些人只要不落井下石便已是君子中的君子了,因为他们不可能背叛属于他们的阶级,对他们来说只要开口帮了宋北云这个挖坟掘墓之人,便是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他们背不起这个骂名的。

    “臣有异议。”

    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所有人都用诧异的表情看向了那边,之间工部张尚书站了起来:“臣大多数时候不问朝政,但诸位同僚所言之行奇技淫巧之事,我不敢苟同。”

    “臣也有异议。”老丁满脸的暴怒,腮帮子鼓了起来,明显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臣治学多年,虽不算天下无双但却也自认桃李满天下,法度之事臣还是能说上几句的,长安之法度实在可为天下楷模,至于宋北云是否徇私枉法还需彻查,岂可因只字片语便定人于罪?那国法何在?章法何在?”

    “臣有异议。”

    御史台的出声让人最为意外,但的确就是那个被人称为老刺猬的御史大夫此刻却是站了出来:“臣认为宋北云行事乖张不假,但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却不可随意栽赃,若都依你这般栽赃,我御史台岂不都是酒囊饭袋?”

    接着有异议者突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一个一个往外冒者,他们没有公开维护宋北云,全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驳斥这二十八条。

    但有些他们实在没办法驳斥的,就是外交方面的内容,因为大部分时候外交都是宋北云一人把持,这件事他们真的不好开口。

    而且他也的确是帮助辽国、草原甚至金国完成了建设,出口给了他们各种产品,其中不乏铁器、盐巴等管控之物。

    这件事他们没法子洗……

    “何为纵容商贾?大宋国库三年连翻三番,商贾又如何?商贾就不是我大宋子民?”户部尚书性子爆裂,上去就是硬怼:“怎的?国库中的铜板是假的不成?”

    可即便是他们在努力维护,可到底有些领域是他们触及不到的,可偏偏就是这些内容就足够让宋北云死个痛痛快快了。

    赵性只留下了一句延后再议,便匆匆散了早朝。

    回到寝宫之后,他将一个屋子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满心的暴怒都积攒在了那里。

    那些人明着说宋北云,其实刀刀砍在赵性的身上,他心中还能不知道?新政是宋北云一个人能推动的?说白了,他们反的不是宋狗而是他赵性!

    “都该死!”

    赵性死死捏着一柄弯刀,满眼通红:“来人啊,去看看宋北云到了没有!再没到,老子一刀砍死他!”

    内侍匆忙出宫,转了一大圈之后再回了宫,面露难色的对赵性说:“似乎是……到了。”

    “似乎?”

    “嗯,似乎。”那内侍无奈的说道:“有人在拆弘文馆的院墙,我上前打探他们说是宋北云宋大人让拆的,而且还在周遭树起了好些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

    那内侍描述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赵性把刀往地下一扔:“说的什么东西!老子亲自去瞧瞧。”

    赵性穿好衣裳想走出宫去,但在宫门口却被长安军侍卫拦住了去路:“官家,特殊时刻,万万不可啊。”

    赵性哎了一声,一拳砸在宫门上:“老子真的窝囊啊!”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赵性的身后响起:“官家。”

    赵性回头,发现是一身司命司打扮的小鱼站在了那里,他看到小鱼的瞬间,表情都舒展了开来。

    “你来了,那狗东西就来了对不对?”

    “回官家,宋大人让我来宫中保护您的安危。”

    “那他呢?谁保护他?”

    “皇城司已经调派了人手,宋大人还让我给官家送一封密信,说这封密信除了官家谁也不能看。”

    小鱼走上前将信递给赵性,赵性也不顾形象了,就在旁边的台阶上一坐,拆开信便阅读了起来。

    但只是看了一遍,赵性便将信按在了胸口急促的呼吸了起来,等缓了好久才敢继续看下去。

    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荒唐……大胆……惊艳……”

    赵性给予了这封信高度的评价,因为这封信上的内容足够改变中华大地两千年以来的所有格局,其意义深远且厚重,虽然可能引起巨大的反弹,但只要顶住了三次以上的反弹,至少百年国泰民安毫无问题。

    首先,宋北云提出的改革之法并非是之前粗暴的均田制和屯田制,而是以国家为单位的土地分配计划。

    国家收购所有田地、土地归为国有,然后再进行二次分配,将过去无偿、无限期、无流动的单一行政划拨体制,转变为有偿、有限期使用的新体制,即把集体所有的土地等生产资料承包到户独立经营,自负盈亏。除向国家交纳农业税以外,其余全部收入归农民个人。

    总体来说就是把土地的使用权与所有权在一定程度上分离开来,而且百姓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即便是只留下一间破屋,风可进雨可进,皇帝不可进。

    这对皇权是颠覆性的,不……对整个传统的思维都是颠覆性的,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挖坟掘墓。

    赵性看得心中直打颤,他就知道这厮心眼一定是不会那么大的,这个方式对皇权……等等,皇权?

    赵性脑子里突然闪亮了起来:“老子不就是天下万民心中的明君圣主了?”

    可是失败了呢?赵性转念一想,如果失败的话,将要面对的是再一次的军阀割据、民不聊生。

    不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只要大宋一旦宣告失败,辽国会在第一时间吞并大宋。

    信的最后就连宋北云也写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失败便以身殉国,决不食言。

    “老子是信了你的邪。”赵性把信收拢在怀中,站起身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干了!让这帮狗东西胁迫老子,来啊来啊,老子挖你娘的祖坟!”

    赵性衣袂一甩,转身走入了上书房,然后迅速的将所有革新派的大臣全部召集了过来。

    等赵性的话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惨白,即便是晏殊也不例外。

    历朝历代……都没有出现过革自己命的皇帝,赵性这是疯了?

    但赵性却说的眉飞色舞,丝毫不以为意。

    “朕知道,若是真成了,朕就只是个没用的东西了。但那又有何不好?国富民强,大宋从此长治久安,史书会如何评价朕?百姓心中有杆秤,诸位意下如何?”

    “官家……请三思。”

    “请三思……”

    “三思啊,官家。”

    所有人都在反对赵性,即便这些人都是革新派,但赵性这任性之人却执意要走上一条无法以史为鉴之路,前途一片渺茫。

    这要真的失败了,那可就不是局面丢了的问题。

    “朕知道你们为朕考量。”赵性摇头道:“朕只是个世子出身,阴差阳错坐在了这里。曾想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可如今有一个让朕这寂寂无名之人能够永硕星空之机,朕承认心动了。你们呢?要不要成为后代们永世纪念之人?”

    “官家,赌国运不可取啊。”

    “朕想赌一把。”赵性的任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必要效仿古人,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之路不好?”

    众人心有戚戚唯独赵性跃跃欲试,他这个乐天派和宋北云那个理想派相得益彰,一拍即合。两个赌徒在这一刻仿佛心有灵犀。

    “官家。”

    赵性仰起头看着喊他的晏殊,之间晏殊环顾四周:“我跟一手。”

    老丁一甩袖子:“跟。”

    其余的几个人看两个新派领袖都跟了,想想却也是释然了。

    “我也跟。”

    “跟了。”

    赵性见所有人都跟了,他仰起头喊道:“来人啊,通知宋北云。”

    小鱼从旁边像个影子一般的走了进来:“官家。”

    “动手。”

664、六年2月20日 腐草为萤,一灯既明

    数十人将那些奇怪的东西安装在了高处的支架上,上头还有线连着,下头则连接着几个怪模怪样的铁皮箱子。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看起了热闹,有读书人也有普通百姓,他们不知道今日是闹个什么。

    而就是与此同时,城北大营之中,突然有十余名皇城司之人冲入了营帐,将禁军大将一把按住。

    “你们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皇城司的特务根本不跟他废话,将他的铠甲一扒,头上用个麻布袋子一套便带上了停在营房门口的马车上。

    而车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五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的人,他们有人是翰林学士、有人是城防将军,他们的嘴巴都被塞住,身上也被捆得结结实实。

    而此刻,在城南一处庄园中,一名青衣小厮撞撞跌跌的冲入内堂:“老爷不好了!”

    内堂中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正在与几个大人物交谈,听到小厮的呼喊后,他皱起眉头呵斥道:“干什么东西!”

    “刘家老爷、向家老爷和孙家老爷都被抓了!您快些逃吧,我看皇城司的人正朝我们这过来了!”

    这名为陈仑之人,正是江南陈家的家主,江南陈家虽然平日低调,但作为江南有数的大世家,朝中不少人都是他家的人或是他家培养出来之人。

    而方才小厮口中说的几位老爷,则是岭南刘家、商洛向家、江西孙家的大人物,都算是顶级的豪门,大多是有从龙之功,属于典型的南方新贵。

    “什么?”陈仑昂起头:“谁干的?”

    “老爷快躲避一下吧!”

    可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厚实的大门已经被一脚踹了开来,一名身穿云尨袍的男子已经走入了院中。

    “你们是何人!为何私闯我宅邸?”

    为首那人拿出画像素描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冲后面的人一招手:“带走。”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特务上来就是一刀鞘,这陈仑便晕厥了过去。他们转身便走,但为首那个云尨袍走到一半全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了门口,发现有几个人看着倒也是挺面熟的。

    “全部带走!”

    一时之间,城中可谓是鸡飞狗跳,许多人提前得知了消息想要离开,但却都被皇城司快准稳狠的给拿了下来。

    而就在这里在大肆抓捕之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弘文馆的门口,接着宋北云一身戎装从上头走了下来。

    场中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是宋北云!

    人群突然就动了起来,宋北云这人如今可谓是臭名昭著了,虽然究竟臭在何处,他们不知道,反正那些读书人说他不是好东西,那他肯定就不是好东西了。

    宋北云下了马车之后,两边立刻有人分开前方的人群,引着他走向了弘文馆之中。

    很快,他就站在了中央的宣讲台之上,这时他手上拿起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摆弄了一番,然后就听咔哒一声,周围那些刚刚树立在那的怪东西发出了一阵尖锐蜂鸣声。

    接着立刻有工坊的工作人员上前调整,而宋北云凑到话筒上喂了几声,他的声音通过那些喇叭传出来,就像是惊天之雷似的,震得人头脑嗡嗡作响。

    “各位,我便是宋北云。”他站在台子上笑着说道:“想必诸位已经听到过我的名字了吧,不管是好名还是恶名。”

    下头此刻已经有人开始骂了起来,但宋北云根本不在意,因为没有人的声音能够盖过他。

    “今日我回金陵,并非是想跟你们做些意气之争,不值得也没必要。”

    这句话刚落地,城外却已经装上了十几个大箱子,有些箱子还在剧烈的颤动,显然是有人在挣扎。

    “头儿,为什么有的埋有的不埋啊?”旁边一个正在挖土的特务小声问白念安:“这里头有甚的讲究?”

    白念安背着手站在那:“能埋的是后头没用的,不能埋的后头还有用,干你的活。”

    这次行动滋事甚大,就连白念安都在瑟瑟发抖,如果成了他便是这加官进爵之势,若是不成他必定是要粉身碎骨,但事已至此,并无他法,算是报答宋大人的知遇之恩和官家的栽培之恩了。

    “宋大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是想下去?”白念安瞪了一下身边多嘴的小兔崽子:“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是……我不问了。”

    而与此同时的弘文馆,因为宋北云的到来,那可谓是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说,就连街边的树上都爬满了人,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宋北云想要闹出一些什么。

    不过他后头倒也没有说什么话了,只是在等待着工作人员将所有的喇叭都调试完毕,一切都安置好了后,他才重新试音并开始准备发言。

    “你们看,我为了今日还准备了稿子。”

    宋北云将手中厚厚的稿子拿起来给周遭的人看了看,下头传来一阵笑声。

    但下一刻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宋北云却将手一扬,将稿子散了出去,纷纷扬扬如雪片落下,而就在此时他正式开始了今日的盛宴。

    “我认为我不需要稿子。”宋北云笑着对话筒说了一句,然后停顿了大概三十秒钟的时间来环顾四周:“今日我站在这里,站在金陵之地,大宋的首府,身穿着戎装。不是来跟你们争论谁对谁错的。”

    “那你便是来造反的咯?”

    下头的声音带着戏谑,而宋北云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些你们可能都没想过的事情。有人说我挖坟掘墓,我想问问何为挖坟掘墓?”

    下头的答案各种各样,反正综合起来就是宋北云不守规矩。

    “是,我的确是不守规矩。我设计了新版印刷机,将书本的价格降了十倍。我建设了书局,让即便是再穷苦的孩子也能有书可看。我创办了弘文学堂,让每个人都有学习的权力。”宋北云昂着头面带笑容的问道:“即便是这弘文馆也是我出资建设的。我究竟是挖了谁的坟?”

    下头的人突然语塞了起来,不知该怎样的回答宋北云这个问题。是啊,他究竟挖了谁的坟?

    “他们跟我说,读书是读书人的事情。他们跟我说,大宋只有一成的读书人算是人。他们还跟我说,庶民百姓不配读书。于是他们提高了书本的价格,于是他们打砸了书局,于是他们阻止庶民寒门之学子报名考试。”

    “我,宋北云。二十四岁。”宋北云将自己胸口的铠甲拍得砰砰响:“肱骨之辈、状元之才、封疆大吏、皇亲国戚。在场各位论文才学识,自认为能跟宋北云一比的有几人?”

    场下肃静,无人敢言。

    “我为何要挖他们的坟掘他们的墓?与他们躺在一起安稳度日作威作福便是了。又何苦今日站在这,受你们的言语侮辱?笑话,天下又有几人能侮辱我宋北云。我收长安、收延安,驱逐草原猛士过阴山,未尝一败,谁敢辱我?”

    “但是啊,朋友们。”宋北云摆了摆手:“这不是我想要的呀。你们可能会问,你都如此这般了,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是从庐州边的一个小山村中走出来的,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要感谢当年的科考改革,让无数我这样的人能够有机会走出大山出人头地。我有一个信念,就是要尽必生之力来让更多的人能够拥有这个机会。”

    “但事与愿违,因为有人不愿意,他们希望他们的子嗣永享富贵,希望他们的家族繁荣昌盛。”

    “年轻的兄弟们啊,我们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呀,那是一个在屈辱中挣扎的民族!南北朝我们输了,他们跑了,他们仍是富贵人家,仍是花团锦簇。而我们的妇孺沦为他人的盘中餐,他们不以为意,时至今日仍在传颂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大唐输了,他们又跑了,他们依旧是高枕无忧仍然是高高在上,而我们呢?我们遭人侮辱、遭人欺凌,二十四年来,我们从未有过像今日一般充满志气,一百四十年来,我们从未像今日一般充满朝气,上溯至一千五百年,我们也都没有如同今日一般充满希望!”

    “而恰恰是今日,他们在围堵、在逼迫、在造谣、在污蔑,他们在阻挡一切这个民族复兴的可能,只是因为所有的新事物都会让他们不再独享尊贵。”

    “无耻啊!无耻!!!”

    宋北云在此处摘下了头盔,甩了甩已经纷乱的长发,停顿了大概十秒后他突然加大了音量:“但他们的无耻,恰恰是你们的光荣!正是因为你们逼迫他们,正是因为你们在威胁他们。无数知书者出现了,无数优秀者出现了,他们再也不可堵塞那条向前之路了,于是他们怕了,他们胆怯了。于是他开始使用他们常常使用的伎俩,想让你们望而却步,想阻止你们前进的脚步。”

    “如果说我宋北云是挖了他们坟掘了他们的墓,那他们难道不是在断我华夏的根吗???”

    “既然他们要断我的根,那这个坟我便掘了!”

    宋北云说到这重新穿戴好了头盔,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插在了面前的地面上:“今日,我戎装加身,不是为所谓造反。而是为了一场战斗,为了一场能让此生不悔的战斗,为了一场让子孙后代都能站起来的战斗。即便生死未卜,也绝不偃旗息鼓。”

    “千年暗室,有灯则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此去若是不回,还望诸公能砥砺前行,勿忘肩负之使命,重振我中华之荣光,将胜利之旗帜插遍世上每一座高山。”

    说完,宋北云跳下台子向外走去,在所有人目光之下,他脚步沉重而缓慢。

    人们主动为他分开一条路,热血沸腾者满腔怒火,多愁善感者热泪盈眶。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宋北云的身后,他们将手中的扇子扔去一旁,默不作声的紧随着宋北云的脚步。

    满眼都是年轻的面孔,满眼都是坚定而愤慨的书生意气,原本一人之行,来到皇宫之下时却已是人山人海。

    皇宫高耸,巍峨如山,但即便是高山在这如浪潮一般的人流面前也显得渺小不堪。

    侍卫不敢将枪炮对准莘莘学子,但却也不敢让他们再往前走上半步。

    宋北云从身上取下一张白布,咬破了手指用血书写下改革方案,血干了,他就再咬破一个。最后十个指头都破了但却仍写不完。

    而这时,从他身后递上了一个小碗,碗中竟是大半碗艳红鲜血。

    当血书完成之时,赵性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他盯着宋北云,眼中有泪光闪动。因为宋北云走了对手会走的路,但逼宫终究是要受到法理之惩处的,如果宋北云输了,他就完了。

    即便是皇帝也绝无可能保得住他。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但赵性看到的却是这个混蛋仰着头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官家!请改革!”

    宋北云一声呼唤,身后学子齐声高呼,声浪震天。天空的阴云似乎也被这声浪震慑,开始缓缓消散,露出春日里湛蓝的天空。

    “官家,请改革!”

    赵性回头看了一眼晏殊,只见晏殊背着手站在他身旁,眼神深邃无比。

    “呈上来。”

    一声命令,宫门缓缓打开,里头可见森严守卫,而一名宦官走了出来,双手托着血书,盯着宋北云,虽然已是满眼通红却仍强忍着泪水。

    “哭什么,拿上去给官家。”宋北云对小鱼说道:“快去。”

    小鱼重重点头,转身快步上了城墙,而赵性看完之后,一甩袖子:“上朝!”

    下午上朝,前所未有。但文武百官却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个屁都不敢放,屁颠颠的跑了进来。

    他们穿行过门口静坐等待的人群,无一人不是汗流浃背,因为恐惧。他们知道若是今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办法,天就要变了。

    龙椅之上,赵性脸色阴霾,浑身上下散发出来那种属于皇帝的威严,他将血书呈给每一个人看。

    看完之后,赵性也不说话,就等着他们发言。

    同意?同意就是背叛了阶级。不同意?门口逼宫迫在眉睫。

    他们终究是怕了,原本朝堂上不可交头接耳,但现在却也管不得那些了,他们互相商议之后,选择了暂时妥协,捏着认可了这一份改革计划。

    首先是科举制度的改革,所有人今后都不再需要学官为引才能考试,考试也不再关联身份,商人、农民、戏子等等等等都可参加科考。

    其次是土地制度,这个签下了,朝臣认为可能会发生内战,但今日之势摆在这,不签恐怕是要人头落地。

    土地制度改革,那是真正的挖了贵族阶级的根儿,群臣的心都在滴血,但却毫无办法。而土地收归国有之后的二次分配,必然会造成地主阶级史诗级削弱,他们会反扑的。

    赵性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一直庆幸自己把安全托付给了宋北云,因为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然后五岁的太子重走他的老路。

    改革之议题,今日居然无人反对,这让赵性想起宋北云对他说过这帮人都是纸老虎,看上去凶的很,但只要自己比他更凶,他们没有什么太高明的办法。

    但改革无人反对归无人反对,这宋北云却还是要死的!他们无力将怒气发泄到全部金陵学子的身上,那只能让宋北云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

    别的不说,意图谋反这一条虽然不成立,但冒犯天颜却是走不脱的,然后还有妖言惑众之类,能告的全给告了。

    那意思就是如果不宰了宋北云,他们绝对不会配合改革。

    赵性紧紧咬着后槽牙,刚要说话却见定国公向前一步走说道:“杀宋北云容易,百万辽国铁骑你们去打?”

    旁边的吏部尚书也走上前来说道:“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称,闻宋北云死讯则挥师南下,若是能将宋北云驱逐出宋国,他即刻退兵。”

    “万万不可……”兵部尚书走上前来:“官家,虽宋北云此人行事大胆乖张,但若论才能却是世间少有,杀则引辽兵入境,放出去恐……反噬大宋啊。”

    放?放你奶奶个腿,放你出去也不可能把他放出去!赵性心里都骂翻了,佛宝奴明白难道他赵性就不明白么?把宋狗送去辽国?真的是想瞎了心!做梦!

    “官家,倒不如先将宋北云剥夺爵位、官身,压入天牢等候发落吧。”老丁这时走出来:“放,便会坏了律法。若是不放,却也是不好交代。”

    众人这么一商量,宋北云这狗东西杀不得放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关起来关一阵子。至于关在哪,还能关在哪,他是公主夫君,自然是要关在宗正寺的。

    但宗正寺寺卿耍赖,死活不肯要,百般理由说遍,宁可死不让宋北云来宗正寺,就差撒泼打滚了。

    最后没法子,只好让他去皇城司大牢了。但有些人不乐意,他们就是不想宋北云去皇城司,但刑部大牢不能收,宗正寺不肯收,要么压到禁军衙门要么压到皇城司。

    可不管是禁军衙门还是皇城司,那对他来说就跟回家没区别……

    而赵性心中清楚,宋北云能且只能关在这三个地方,如果是其他地方,他会突然“畏罪自杀”的。

    最后没了法子,只好将宋北云暂收大内司命司衙之中,但那些人还提出了条件,要让宋北云游街示众还有黥面和宫刑。

    赵性理都懒得搭理,最多也就同意了一个游街示众。

    事情到此便是告一段落,但谁也没想到京中突然始终的那一众人,却几乎是引爆了一枚惊天动地的大炸弹。

    当然,现在炸弹还没爆开,最重要的事便是处置宋北云,他在万千学子面前被挂上了镣铐,装入了囚车。但同时朝廷也宣布进行为期三年的变法,这也就是说宋北云的诉求得到了肯定。

    “游街?”

    福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反了天了!上披挂,带金锏!我倒要看看,谁敢让我家女婿游街!”

    “王爷莫急。”正在福王要爆炸的时候,晏殊探出头来:“这是宋北云自己要求的。”

    “为何他会如此要求?”

    福王的诧异也是晏殊的诧异,晏殊只是知道福王会爆炸,但却不知究竟为何如此。

    “他说,后头还有开年大戏,等水到渠成,王爷定会大开眼界。”

    “嗯?”

    “改革,终归是要有人牺牲的。宋大人不想牺牲,那终归得有人去。”晏殊这个老好人眼中却是突然寒光四射:“恐怕大宋要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了,而有些杂种的命该祭祭天,祈祷大宋来年风调雨顺。”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在囚车上装着了,他被剥去了铠甲,穿着囚服,蜷缩在那里。

    但所到之处却是所有人的夹道欢迎,虽然因为安全考虑,百姓是不允许近身,但却仍是有人将荷叶包的肘子、竹筒封的米酒托人交给宋北云。

    不管以前如何,今日宋北云就是他们的英雄,土地和读书,本来就是普通百姓的心病,如今他上来就是动了人家最大的那块肉。

    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不管成败如何,他都配享受到英雄的待遇。

    而喝了酒的宋北云突然就觉得有些豪气干云了,他手扶着囚车的栅栏突然放声高歌起苏轼的定风波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词!”

    旁人喝彩,而宋北云则端起酒壶哈哈大笑起来,冲着街边的人喊道:“若是此番侥幸活下来,回头还你们个盛世大宋!”

    “好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赵性背着手在人群里对小鱼说:“狗东西还演上了。”

665、六年2月21日 晴

    “你别想那么许多,都没有。现阶段你就记得一个字,给钱。”

    “这是两个字。”

    游街一周的宋北云被“关押”在大内司命司的大狱中,这里起初是用来关押犯事的宫女太监所用,年久失修导致宋北云刚进来就塌了,无奈之下只好将他转压到了皇宫内御花园后侧的沉香宫中。

    这里曾经是太后的宫殿,太后出家之后,此处便闲置了下来,加上周遭环境倒也清静,正适合关押重犯。

    “你别管几个字啊,核心思想就是这样。”宋北云蹲坐在花坛前,一边逗着狗一边对旁边的赵性说道:“而且要放弃幻想,做好打一场内战的准备。”

    晏殊也在旁边,三人就这样在春暖之日的屋檐下像个泼皮一般的聊着天,听到打内战的时候,晏殊瞪大了眼睛问道:“还要打仗?”

    “做好这个准备吧,你算算那些公侯伯子男们的封地有多少,各级王爷公主的封地有多少,勋贵封地又有多少。土地改革就是革他们的命,将土地收益折换成了每月等额的俸禄,这对他们来说是从根上断了念想。”宋北云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步咱们打掉了寺庙的私产、第二步咱们要打掉王公贵族的地产、第三步要打掉大地主、乡绅的地产,这其中牵连到多少人?革命想要成功,牺牲是必然的。”

    赵性抿着嘴沉默不语,而晏殊也在旁边沉默了起来,唯独宋北云靠在那边脸上一片淡然:“皇帝仍然是皇帝,但天下就不再是皇帝的天下了。”

    “那是谁的?”赵性侧过头来:“我听闻这般的话……是要杀皇帝祭天的,我可不想死。”

    “工人、农民、商人、士人和皇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大宋是宋人的大宋。这句话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嘛。”宋北云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蹲在那望着天:“下个阶段的事情下个阶段再说,这个阶段的任务是干掉乡绅、贵族阶级的反扑,你放心第一波就快到了,咱们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历朝历代,只要是正儿八经的想干正事的政府,就没有一个不想着从土地上进行改革的,但真正成功的只有新中国,可想而知其难度有多大。

    深究其原因,其实始终摆脱不了教育两个字,现在这帮子乡绅反的不就是教育么。这帮人聪明着呢,老早就洞悉了事务的本质,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致命要害。

    “你们说的马上要来的大惊喜是什么?”赵性从旁边的篮子里拿起一块肉:“朕现在如何去压制朝中的大臣?”

    “压制?”宋北云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那是我午饭,你吃了我吃啥?”

    “等会御膳房再送再送,咱们几个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赵性笑着说道:“我登基以来,就这几天最高兴了。”

    宋北云也拿起一块肉放到了嘴里,沉吟片刻之后:“我们理性分析一下,为什么文官集团可以在某些程度上对抗皇权,实际上是不是就是他们背后的人有能力发动颠覆战争?”

    “嗯,动辄造反这谁吃得消。”

    “他们错就错在错估了你,赵性的成长速度。”

    赵性抹了一把嘴:“这亏了是你,要是别人我已经叫人来掌嘴了,我便不是皇帝你直呼我姓名也是不恭不敬,天底下哪有听说过喊皇帝名讳的?你这规矩真得改改了,我可长你几岁呢。”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他们错就错在错估了当今圣上的成长速度。”宋北云重新组织语言之后说道:“而且一开始军权就是由皇家的嫡系把控,长安军一到就又再一次的稀释了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说起这个,赵性昨天是真的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宋北云早早布置,如果不是军队的指挥权是在定国公手中,那昨日当夜必有哗变,然后就是一轮清君侧,杀宋狗保江山。

    “之后的玩法,咱们就要换个思路了,皇权是很难斗得过的他们的,因为他们的根基可比某个皇帝某个王朝深远多了。咱们得走群众路线。”

    一提到这个,晏殊的兴趣就来了,原本一直听着的他,凑上前来问道:“是不是便是曾经的皇帝到大臣到官吏再到乡绅最后才到百姓的执政过程要变化了?”

    “对。”宋北云点头道:“斗争时期暂时变成皇帝和百姓直接对接,依靠百姓和武装力量对抗庞大的乡绅集团。群众路线政策我都给你想好了。”

    “说来。”赵性搓了搓手手:“我听听看。”

    “先是要立朝为公,执政为民,把人民群众的实践创造和发展要求作为制定方针政策的根本依据。你看,首先你要确定的是这个路线,然后根据这个方针走下去,一切与你为敌的就是与百姓为敌,谁要执迷不悟就让他感受一番大水漫灌的痛快。将人民当成你立足的根本,脱离皇权神授思想,从今往后你就不是天子了。”

    赵性挠着头:“那是啥子?”

    “啥子也不是!”宋北云眼睛一瞪:“你是人皇,是如尧舜禹汤那样的人皇,是那个在苍茫大海之上划出一道航线的人,是带领着万千百姓走出桎梏的人。受命于天?不存在的,你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皇权的象征而是大宋是百姓的引路人。”

    “这个好像可以有。”赵性满脸笑容跃跃欲试:“挺带劲的。”

    “第二,就是要粉碎旧官僚体系思维,从今往后没有什么父母官了,所有执政者都必将是人民的公仆。这一条我跟你讲,尤其重要。当然也尤其困难,所以这必须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我们这一代肯定是很难完成的,所以就需要更好的教育更优秀的文化环境。甚至可能要百年数百年。但基调一定要奠定。”

    “第三,就说到了最重要的教育问题,逐步摆脱神权论的重要核心内容就是科学的发展和进步,归根到底就是教育问题。这里需要花大力气去办的,教育绝对是让一个民族长盛不衰的东西,开放、包容的教育环境福泽万代。所以我认为科举制度要进行更新,长安是试点对吧,从今年开始长安将分为文理科,将来文科你们自己定,理科的话到时候我整理出一份差不多科目内容,每一科都独立取士。”

    赵性点了点头,而旁边的晏殊眼睛开始现场整理文科内容了。

    “最后嘛,可能就有点大逆不道了。”宋北云嘿嘿一笑:“取消一切世袭制度,这个需要老一辈的走了之后才能开始,不然有点对不起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些老人,但他们的子嗣都是个什么玩意?他们也配?”

    接下来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嗑边说:“当然,皇家是有特权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干的好,大家不会在意谁当皇帝,直到人民觉得你不太行了,然后就会把你这个摊子给掀掉。”

    “有点吓人……”赵性倒吸一口凉气:“那有什么法子么?”

    “参考第一条。就像百姓都觉得贪官该死,但真的有个贪官能够造福一方,其实百姓是会给他说情的,有些东西法理不容但人情恒在。”

    “对了。”宋北云突然皱起眉头:“你还得立下一个绝对不可打破的潜规则,文人不得治国。”

    “宋北云!”晏殊指着宋北云的鼻子喊道:“你自己就是个文人!你狗日的!”

    “你看。”宋北云指着晏殊说道:“他这反应是不是就跟朝野那些人的反应一样?因为涉及到了根本利益了。”

    赵性饶有兴趣的看着晏殊,晏殊被他看得背脊发凉。脖子一缩,便没有再讲话了。

    “这一条朕也不太明白。”赵性从宋北云手中抠了些瓜子出来,放在嘴里一咬:“妈的……洗过的啊?”

    “洗衣服忘记拿出来了。”宋北云继续嗑着:“我一个人过来的,身边又没个女人照顾,能洗衣服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我掏兜啊?”

    “继续说继续说。”赵性扔掉瓜子拿起竹筒水壶喝了一口:“你也是太不讲究了。”

    “讲究这玩意干什么。”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我不是看不起文人,毕竟我也是个文人出身,但真的……吟诗作赋、写词唱歌的人不需要那么多,一个领域有那个十个八个就足够了。但是工业、农业、商业这些领域里,那是需要庞大人才基数来架构的。只有上头的人是出身于这个领域的,才会重视这个领域的发展,最后慢慢的才能让整个体系发育起来,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三尺的地基盖不起十丈的城墙。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人都想去当士大夫,这怎么成?种田需要技术、炼钢需要技术、经商需要技术,别忘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建康犹在,楼台未倒,你可别重蹈了覆辙。”

    “建康不在了,现在是金陵。”赵性纠正道。

    宋北云瞥了他一眼:“自己骗自己好玩么?”

    而就在这时,小鱼匆忙赶来:“官家、宋大人、晏大人,东门守将裴永志招了。”

    宋北云一听,将手上的瓜子一扔:“走,来活儿了!”

666、六年2月21日 晴 顺德二年,惊天大案

    “再不招,可就没机会了。”

    白念安早已经将审讯的套路玩得是滚瓜烂熟,严刑拷打没有用,心理上的恐怖才是大恐怖。就像宋北云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死有什么好怕的,眼睛一闭啥也不知道了,就当睡了一觉安稳的。可是等死的过程却是漫长且难熬,一呼一吸仿佛置换了千年。

    东门守将裴永志招了,而现在他面前坐着的则是这裴永志的亲弟弟裴玉乾。两人都为守将也都是江西裴家出来的人,原本光鲜亮丽的少年将军,现在却坐在这里呆若木鸡。

    之前不管对他们怎样的拷问,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宁死不开口,但自听从宋大人的套路之后,将这两人分开来审讯却有着难以想象的进展。

    “你要是先招了,可能就不用死了。官家特许你隐姓埋名去辽国讨生活。”白念安坐在上头喝着上好的茶水,虽是陈茶但却也是不可多得从皇宫中赐来的宝贝:“若是他人先招了,恐怕……”

    这裴玉乾仍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直到外头走来一人凑到白念安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白大人,裴永志招供了,供词已写好了。”

    “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完白念安就准备出门,但此时裴永志的亲弟弟却坐不住了,他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不可能!我哥绝不会说!”

    “哈哈哈。”白念安拿起下属递给他的供词看了一番:“顺德元年十一月,得家中密信,待到来年宋北云回京之时,携兵起事聚众宫门,逼皇帝杀之。”

    白念安念完之后,戏谑的吹了声口哨:“裴将军,看来您大兄信赖你恐怕不如您信赖他啊。好了,裴将军,该上路了。这等事,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你不得了。来人啊,带走!”

    “我招!我现在就招!我还有许多事是我哥哥所不知的!”

    “哦?”白念安将椅子横了过来,跨坐其上:“那便说来听听?”

    而这样的事情在大大小小的审讯室中不时就会发生,宋北云换了一套侍卫的装束跟在赵性的身边来到了这里,只感觉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灿烂的阳光。

    “顶层是盟友、底层是依靠。”宋北云随着的赵性往前走时笑道:“就是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当猪杀了好了。”

    赵性透过审讯室的小孔看向里头,里头的人他见过,正是顺德年的探花郎,他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文人风骨,在里头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满脸谄笑的对着面前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花皮狗们摇尾乞怜。

    “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中产了。”小宋嗤笑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希望左右逢源,不可信也不可靠。既没有挽大厦将倾之魄力又没有恩泽贫苦之信念,偏偏这些人却手握着国家绝大部分的资源,你说气人不气人,而且这帮人正是乡绅阶级天然盟友也是强权之走狗,干啥啥不行,有事逃跑背叛第一名。”

    赵性冷笑,却是背起手来:“白念安何在?”

    不多一会儿,白念安匆匆赶来,看到赵性和他身边的人之后,神色骤变,满脸严肃的请安道:“不知官家到来,未能迎接,还请官家恕罪。”

    “无妨。”赵性冷着脸问道:“这些人情况如何?”

    “官家此事微臣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倒不如……劳烦官家亲自过目吧。”

    白念安将赵性引到房内,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那些供词,赵性坐上去之后,白念安便从外头关上了门,并命人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

    赵性拿起一张供词翻阅起来,越看脸色越难看,索性放了下来拿起第二张,可这还不如第一张呢,赵性看得是脸色发绿,浑身都气得哆嗦了起来。

    “哟。”宋北云也拿着一张在看着,边看他还边哔哔:“若皇帝不杀宋狗,则可想尽方法取而代之。你看看你看看,惯用伎俩!立个傀儡皇帝,然后就说先帝暴毙,妈耶……好狠的手段呢。”

    赵性此时已经气得手足冰凉,他缓缓将手上的供词放回桌面上,坐在那却是久久不肯说话。

    “生气啦?”

    宋北云笑着问道。

    赵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告诉我怎么能不生气,他们硬是没将朕放在眼里。”

    “他们什么时候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宗族第一这件事还需要说?大宋律,通奸什么罪?”

    赵性和宋北云都看向的晏殊,晏殊正在研究供词,甚至都没有抬头去思考,脱口而出道:“男的三十板子八百里,女的三十板子强出妻。”

    “对吧,罪不至死。可是你们去把那些宗族中的水塘抽干看看,多少尸骨沉在下头。家法大于国法,你让他们怎么心中想着皇帝?”宋北云斜坐在桌子上:“法不下村镇,意不入朝堂,刑不上大夫。你玩个屁。”

    赵性嘴角扯出笑容:“他们是真觉得朕不杀人啊。”

    “怎么办呢?”小宋看着赵性:“我是没办法给你做决策的,你自己觉得该怎么办好?”

    “杀!”

    “杀什么杀,杀的过来啊?顶多也就是个杀鸡儆猴差不多了。”

    赵性不耐烦了:“你娘的有屁就放!”

    “哎呀,你这人生什么气嘛。”宋北云笑着晃晃手指头:“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提拔一批、抹杀一批。在我老家那边,听话的狗是有骨头吃的,不听话的狗都被炖了香肉。问问他们,谁想吃骨头。”

    “都不吃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宋北云晃着手指:“方才我说的你就没往心里去,这帮中间阶层是最不牢靠也是最容易投降的,他们没有死磕的决心和能力。”

    “这件事……你办?”

    “你疯了是吧,我是他们的死敌。”宋北云说完,抬头看向了旁边的晏殊。

    而赵性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晏殊。

    “不是吧……”晏殊的屁股沟子一下子就夹紧了:“我啊?”

    “反正你也是个背叛阶级的人了,拉几个盟友呗。”宋北云笑道:“至于怎么操作,天下之才一石,晏殊尽收七斗,想必是难不倒你的。”

    “你这……”晏殊表情万般决绝:“坑杀我矣……”

    “这里头有个难题,就是官绅勾结的问题。”小宋补充道:“他们么,拿手好戏就是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五五分账。所以最好下手的反而是你这样的官场顶级选手,取证也好,栽赃也罢,拿下一批,咬死一批。赵性始终要当那个白脸,红脸就是咱们的事。”

    说完,宋北云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屠刀终于要举起来了。”

    “赵性!”赵性脱下鞋一鞋底子拍在宋北云屁股上:“让你赵性!让你张嘴闭嘴赵性!”

    被凭空揍了一顿的宋北云一路哔哔着赵性就出了门,而从他们走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开年大戏正式开始。

    第一步就是公审大会,公审是最带劲的一个环节,那些没有受过酷刑的人要被送去公审,公审的地点都已经选好,告示也已经贴出来了。

    这一下百姓们就如同过年一样开心,毕竟有热闹可看,而那些平日里与这些人交好的人则各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堪。

    公审的日期就在三日之后,届时会由三部会审,罪状则是忤逆谋反。

    如果没有宋北云的安排,现在金陵城可能已经兵灾四起了,但如今兵变已经没有了机会,大大小小的将领被控制了一大堆,而且编制也进行了重组加上又有政委之类的隔离措施,现在那些士兵就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只能默默的出操训练,就当之前所说的话是不知道哪里飘来的一个闷屁,过了也便是过了。

    造反是来不及了,他们就喊冤,但喊冤也不是白白喊的,人家供词都摆在了那里,而且身上并无屈打成招的伤痕,这喊冤就说不过去了。

    各级大臣更是唯恐此事跟自己沾上了边,这几日江湖上的杀手都供不应求,但很多大臣都发现了一件蹊跷事,就是那些个平日里与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关联的世家、豪族,此刻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对各级官员来说,就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般恶心,因为消失了就是不确定,他们不知道何时何地会突然冒出来,咬上自己一口,这反而比他们直接把自己招供出来还要可怕。

    所以原本跳的最凶的人,如今都不再跳脚了,乖乖的听着朝堂上的安排,连顶嘴都不再顶嘴。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已经都已经在城外的荒地之中,最深的能有两三丈之多。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现在乖的吓人,就连赵性都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帮人居然如此乖巧……原本朝堂上赵性放个屁他们都要表达一下这个屁的不合理之处,而如今他们却从头到尾都投下了肯定票。

    “宋北云这狗东西……玩人都玩出精了。”

    赵性深吸一口气,暗暗嘀咕一句之后,站起身来,表情严肃的提着一张供词走到堂下:“来,诸位爱卿都来看看,看看你们眼皮子底下的事!”

667、六年2月28日 晴

    顺德二年,年初。

    皇宫七日不开早朝,不为其他只为一场惊天大案。

    宋北云风波还未平息,逼宫谋反大案就接踵而至,城防军中的高级将领有七人参与谋反,阁中大臣也有五人之多,下级官员、将领更是波及百余人。

    一时之间金陵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城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格,而且严格限制了人员的出入。

    “名为清君侧,实为造反!”

    赵性在殿上暴怒,声音洪亮还有些沙哑,他用手指指着殿下的群臣:“都是些混账,平日里朕视为肱股之臣者,今日却处心积虑想要逼朕退位!荒唐!荒唐!!!”

    下头的人哪里还敢说话,虽然许多人心中都很诧异,怎么这皇城司往日不见动弹,现在抓人却一抓一个准,而且那些人居然还都老老实实的招供了。

    而且因为滋事甚大,甚至于公布出去的公审环节都不得不往后延期。

    许多人被抓了,皇城司、刑部、大理寺的牢中满满登登全是人,这些人要么是直接被抓的,要么是被之前逮捕者供出来再被抓的,而他们被逮捕之后自然也供出了更多的人。

    大臣们心中慌张,自古以来谋反就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若是那些人胡乱说一些名字出来,那最终自己也是要被吃挂落,若是能证得清白还好,若是不得证清白,那可是要给人陪葬的。

    “朕哪里做的不好,你们说出来便是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赵性怒斥之后捶打着胸口:“辛苦为朝廷培养的人才,就这般被杀掉,朕心痛啊!”

    “官家,请息怒。”老丁低着头往前一步走:“根据三堂共审之结果,这些人大多是为南方士族之党羽。”

    “分什么南北!都这时候了,你分什么南北!”赵性一只手扶着龙案,回头暴呵道:“还嫌不够乱吗?真的要朕说出来吗?陇西裴家、李家、于家,山西黄家、周家,这都是南方吗?难道是因为他们分了南北家就是南方士族吗?”

    赵性举起手中的笔筒摔在了地上,转过身红着脸大声斥道:“没有一个好东西!只因朕想要改革,他们便要如此对待朕?”

    下头的大臣仍是不敢开口,其实他们都是人精,为什么要杀宋北云?说白了不就是没人想担那弑君的名头,想要通过杀宋北云给赵性点个醒么。

    可谁知道宋北云这人……真的是个妖孽,即便是没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回顾起来都觉得宋北云每一步都走得恰当好处。

    他还没来,长安军就到了,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首先长安军陈兵城外,定国公定要将军权归拢,然后二话不说进行分兵安置,将最核心最危险的部分给轻易化解了。

    这第二招便是引发金陵舆论之震荡,挟持万千学子一同前来逼宫,走了士族集团的路却是让对手无路可走,这就彻底打乱了士族集团的步调。

    而在做这些事的同时,皇城司还倾巢出动将大量的核心人物给抓了,如此秘密的事,这宋北云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娘的各地士族里头都被他插了眼,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监视范围之中!而且这些眼线在那些士族中的地位绝对不低,这样一来当消息传出去之后,士族第一件事就是自查,这极大的延缓了他们的反应速度,并且可以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从内部分化。

    至于第三招,宋北云仍是精妙,那就是让辽国屯兵边境,以外部压力压制国内不可轻举妄动,大量边军汇聚于边境,极大减少了兵变的可能还保住了自己的命。

    这不是妖孽这是什么?现在看来,他那番动人心弦的演说,其实不过只是障眼法,一切都是为了掩护他私底下的动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下一步他便会引一部分士族集团归降投靠。

    妙啊!真的是精妙啊!这一步步的棋下过来,回头望去处处都让人叹为观止,这哪里是一个二十多岁之人能干出来的?这满朝五六十岁的老狐狸到处都是,但能干出这一番精妙的却是凤毛麟角,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这当真是将合纵连横的纵横之术玩到了极致,天下的聪明人在他的面前仿佛都成了憨人,戏耍天下于股掌之中。

    而上一个如此妖孽之人,还是那三国演义里的诸葛卧龙。

    哦……对了,诸葛卧龙也是出自于这宋北云。

    如今权力急速收拢在了以皇帝为首的革新派手中,保守派根本无一合之将了,因为保守派造反呀,谁还站保守派不就等于在胸口写着四个大字“乱臣贼子”吗?这个罪名谁担当的起?

    “朕要的是一个王道乐土,要的是一个长治久安。可是他们呢?既然如此……”赵性说罢,颓然坐在了龙椅上:“那就别怪朕了。”

    而与此同时,皇城司内部,宋北云虽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但却不妨碍他在这里办公。

    白念安在一旁给他汇报,光是名单都有十几页纸,这可是数千人,若是加之九族,恐怕能有数万人之多。

    “连坐就没必要了。”宋北云摇头道:“此去记住一条,你们是代表天家。任何反抗都属于造反,到时我会给你一支军队,你只要罚没家产,抓捕首脑就行了。那些个土鸡瓦狗也成不得气候,抓起来还造了个滥杀的罪名。”

    “明白。”

    白念安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什么时候执行过如此重要的任务,即便是以前统领白莲作乱,也不过数百人,而现在他的手底下一下子就要扩充到三万人,而且这一趟他出去,所到之处定然是风声鹤唳,而宋北云这一句土鸡瓦狗不用管就给了自己巨大的权力,到时是不是土鸡瓦狗可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了,那些有些关联又不太重要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这趟回来他便是富可敌国。

    即便是将大部分都要送出去,但剩下的仍能够他几辈子几十辈子挥霍了。而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宋北云送给他的红利,是参加这场豪赌的红利,也算得上是用命换来的钱吧。

    当然,这次参与豪赌的人都有奖励,因为眼下来看,他们这个阶段赢了,赢了就该有分红。像白念安这样的人,只配拿到钱财,因为他还够不上政治红利一说。而那些革新派的大臣,这次之后得到的,恐怕就不只是钱财那么简单咯。

    但要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其实是不好说的,就如宋北云能绝杀士族一般,作为皇权代表的宋北云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或者集团权力大过中央王庭。

    白念安心中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但总的说来得到是大于付出的,这对于他来说就值得了。

    再看坐在那拧眉看材料的宋北云,白念安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内部号称夜天子的人是多么的可怕,甚至于皇帝都是在听他的安排……

    一个能让皇帝听从安排且深信不疑的人,绝对不要质疑他的能力,只要听他的话去执行,然后见好就收,一世富贵就是唾手可得。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白念安摇头道:“宋大人,此番辛苦了。”

    “辛苦,谁不辛苦呢。”宋北云低声嘟囔道:“不过也没办法,这玩意不进则退,输了可是要跑路的。”

    他嘟囔完,突然仰起头:“还没有完全成功,后面仍会有几次反复。所以你一定要做好长期准备,那三万人过几日会从禁军中划拨过来,你也不再是皇城司的人了,到时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叫国家保安司。以后你的职责就是控制国内的叛乱和骚乱,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什么地方起了叛乱兵变,你却没有拿到第一手信息不能防患于未然,那我可要拿你是问,这可是脑袋夹在裤裆里的活,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早说,我好换人,别到时候跟我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能!”白念安重重点头:“定不辱命!”

    “开始吧。”宋北云手一扬:“马上要公审了,准备一下。邀请全城人来看砍头。”

    砍头自古以来便是顶有趣的事情,百姓最是喜闻乐见,他们不管好坏,只是觉得刺激新奇,更何况砍的是这些个反贼。

    而且这些个反贼还都是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者,往日见到都是老爷长老爷短的叫着,人家不搭理不说,若是心情不好下了轿来打上一顿连个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但今日公审之时,那些“老爷”们跪着,脖子后头插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谋逆者XXX,上头的官爷在宣读他们的罪行。

    这是多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百姓们听到他们的罪行后,恨不得生啖其肉,而听到斩立决之后,任凭那些人怎样哀嚎、怎样痛哭,都被淹没在了茫茫百姓的欢呼声之中。

    全城的百姓就如狂欢,他们敲锣打鼓的欢送这些瘟神离开人间,没有一个怀念悲切,有的只是欢欣鼓舞。

    上百个死囚就在那一字排开,而宋北云的恶趣味在此刻也发动了,他让百姓来选这些人的死法,是枪毙还是砍头都没有问题。

    “那个那个,看见没有?那个,那是我东家。这玩意可不是人了,欺男霸女的,看着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平常可干了不少腌臜事。”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人群中对旁边说道:“前几年,宅子里有个小芳,就是被这个畜生给糟蹋了还有了身孕,后来这畜生的婆娘将小芳活活闷死在了水桶里,后来还去官府说是难产死的。这帮人,就是该死!”

    “别废话了,盖手印了,枪打还是砍头。”

    那小厮伸过头去看了一眼:“肯定枪打啊,我又不是没见过砍头。”

    “净吹,你几时候看过?”

    “别管了,我要看枪打!”

    五十个手印很快就盖完了,第一个犯人就是枪毙,当士兵将那人拖到一边摘下那块木板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爷”已经尿了一地,散发着骚臭。

    子弹在他脑后上了膛,随后一声爆响,他的脑袋就如摔在地上的西瓜一般炸开了花。

    开始还高高兴兴的百姓一看,当时就呕吐声连成了片,其中还夹杂嘲笑的声音,倒是热闹的很。

    “好!”

    突然,人群中有人叫起好来,接着所有人都叫起了好来,即便是那些呕吐的人回过神后也跟着一并叫起了好,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的,仿佛不是在看行刑而是在看过年杀猪一般。

    有读书人抨击此般行为太过残忍,不符合大宋仁义之名,但很快他就会被在报纸上批得一无是处。大宋仁义,可这些人不仁义,不可让规矩只能管好人。

    百余人,从公审到行刑,从天亮杀到了天色发暗,城中的闲人过足了瘾,而现在却也无人胆敢为这些人发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输了,输得惨烈。

    古往今来唯成王败寇之事亘古不变,若是他们赢了,这里也会跪着一批人,而那批人却是为民请命的那批人。

    百姓也许不算聪明,但他们心中却是有一杆度量,就如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哪怕是一条狗也知道谁对它好,更何况是人呢。

    赵性是明君,宋北云是贤臣,虽然这个贤臣的名声有点臭,但现在想来人家也不过就是好色一点、贪财一点,但他干的事可都是为国为民。

    “宋北云是个好人啊。”有人庶子出身的读书人手扶着旁边的大树看着法场对同伴说:“只可惜,他如今也只能在牢狱之中。”

    “你说他是个能人我就同意,好人恐怕说不上吧?”

    “不就好色了一些嘛,你那日也见了他的风姿,你若是女子你难道不心生向往?”

    “嗨,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男子我都心生向往。”

    那书生默默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你有些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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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更一章了,因为编辑说有那三观不正的一直在举报我。昨天有一章是应该有敏感词被系统封的,我去修改一下,争取明天放出来。

668、六年3月2日 晴 变法需十年

    仔细回想一下王安石变法的内容,虽然内容上也是希望通过军队改革、税制改革、土地改革和考试改革来达成国富民强的目的,但其实核心内容却仍然脱离不了政治斗争。

    也就是说王安石的改革内容是那种坐在高台上的教化,带着上层阶级的俯瞰视角,对整个封建制度的根源并没有进行改动和优化。

    但这次宋北云提出的改革虽然看上去和王安石的改革内容十分近似,但其核心内容却是立足于最底层民众。

    政治斗争虽然必不可少,但这种斗争却不是目的而是过程中的手段,虽然内容和经历相差不多,但本质却截然不同。

    纵向对比王安石和宋北云两者之间的改革可以发现,宋北云的改革是建立在工农业社会初见模型的情况下的,这个时候的大宋工业体系虽然还不健全,但工业制度已经逐渐成型,农业方面也相较于王安石时期有了本质的差异。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大宋就是处于早期工业革命的边缘了,就差那临门一脚。

    两人的改革都会释放出大量的人口进入城市,而王安石时期并没有富余的生产设备来接纳这些人口,于是乎改革反而会造成民众生活的困苦,以及在青黄不接时期的强制借贷政策,虽然出发点是想帮助农民度过难关,可实际执行起来却会因为利率太高和财政负担太大而适得其反。

    反观宋北云的改革制度,因为他是有着绝对先进的经验的,立足点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说白了就是使了一张均富卡,由普通百姓创造的财富来收购富人的土地物资回归国有,再通过政策手段将这些资源二次分配给创造财富的普通百姓,钱还是那些钱,轮转一次之后财富进行了转移和平均化。

    改革完成之后,富人仍是富人,但他们不再占有生产资料,生产资料轮转为国家体系中的一部分,那些有钱人仍可以醉生梦死,但也只是醉生梦死了,也就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大宋养着的猪,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因为脱产了嘛,双脚离地了。他们没有能力去影响更多的人了,财富最终会会转化掉消化掉。除非他们像徐家一样,把实业铺满整个大宋,积极拓展第二产业。

    但还是那句话,愚蠢的人永远不可能手握金砖,再想不靠努力就躺平过日子,那基本上是没可能了,往后面对这些人注定会是更加激烈的竞争和更残酷的社会。

    这才是改革的真正意义,同样也是宋北云一直以来所说的民不患寡患不公的真正展开内容。

    “官家。”

    赵相被人推着轮椅来到了赵性的面前,赵性一见他来了,立刻起身相迎:“赵相,近来身子可好?”

    “好上许多了,多谢官家挂念。”赵相自从三年前中风偏瘫之后,如今却已是好了许多,但却仍有些口齿不清,站立行动也颇为困难:“今臣闻金陵城风云突变,不知官家一切可好?”

    “都还行吧。”赵性叹气道:“就是有些累了。”

    “那便好那便好,官家也要多多注意修养,莫要积劳成疾。”赵相不无感慨的说道:“臣便是吃尽了苦头。”

    说到这个赵性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两声,然后假装看起了手中的报告。

    赵相沉吟片刻,突然再次开口道:“官家,老臣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官家,不知官家可否赐个答案。”

    “赵相请问。”

    赵相到底是个老江湖,他当然不能说他的疑惑是平日里去拜访他的人向他哭诉的,所以便找赵性说是自己的疑惑,否则以现在的风声局势,他这么一个无权的挂名宰相说不好能不能保得住那些老实巴交的老友。

    “这个问题困扰老臣许久,总是不得其解。”赵相僵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老臣知道官家要改革,改革的确是好,可若是真的是人人都可通过科考晋升了,那那些个为国奋斗几代的人家,该如何是好?难到就不可有些许优待?布衣书生又凭什么与那些奋斗世代者争?”

    赵性一愣,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坐在那沉思片刻之后,只能悻悻说道:“此事朕会关切。”

    “官家会关切不假,可许多人都在观望呢。”

    赵相本身就是个学术大家,他心中肯定有自己的答案,但他觉得这个答案并不好,所以就想看看赵性是否有答案,毕竟改革之影响并非是一城一县,那可是要深切影响到未来数十年数百年甚至千年的,没有答案怎么可以?

    所以他虽然很不情愿,但仍是冒着冒犯天颜的结果来硬着头皮逼问赵性,因为改革者心中必须要有答案,这才算是一个合格的改革者,断然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门被推了开来,人还没到,声先到:“新国安已经出发了,会在短时间之内扫掉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世家,算是杀鸡儆猴。晏殊也动身了,行使督查之职。”

    宋北云刚转过帘子,一抬眼发现赵相就坐在那,而赵相听到着声音,即便是自己没法子转身也知道是谁来了,他心中其实早就知道所谓的治罪宋北云就是一场戏,但真这样撞见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啊……赵相来了。”宋北云也不客气,往旁边一坐:“我还说过几日去您那瞧瞧呢。”

    “免了吧,我可担心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捉进了大狱之中。”

    宋北云龇牙咧嘴的挠着头:“赵相何必刺挠我呢。”

    “哼,我一见那行事风格便知道是谁的手笔。当真是好手段啊,宋大人,杀了那许多人。”

    赵相一贯反对以暴制暴,算是跟宋北云有理念上的不合,如今这金陵杀的又大多数是有名望有地位之人,有些甚至跟赵相私交还算不错,他心中自然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但他也清楚,私交归私交,改革之事实为无奈,那些人的死多少也就算是咎由自取。

    “我也不想的。”宋北云拿起旁边的糕点就往嘴里塞:“我也不是什么喜欢造杀孽的人,但有些事必须要执行,毕竟若是我慢上一手,跪在法场中高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人便是我了。”

    赵性这时在旁边补充:“还有晏殊。”

    赵相不想与他理论,毕竟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觉得他手段太过残忍罢了,其他的他也无错。

    而赵性这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宋北云。

    宋北云一看赵性这德行,就知道赵相肯定是给他出了什么难题,心中也是打鼓。

    “宋北云,刚巧你到来了,方才赵相问朕一个问题,你可有答案?”

    您倒是问啊……

    赵性看到宋北云的表情,连忙将赵相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说给了宋北云听去。

    而宋北云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哈哈一笑:“这是赵相问的还是赵相的老朋友们问的?”

    赵相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差点都忘记了身边这个小混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精了。

    “为何如此说?”赵性问道。

    “赵相是贤相,他所考虑之事必是国计民生,断然不会是这种鼠目寸光的东西。”

    一句话将赵相说的表情平复了起来,心说这小兔崽子果然是厉害的,又骂了人还顺便吹捧了自己一番,倒是个老手了。

    赵相此事缓缓转过头来:“你莫要管这些,这个问题你可有答案。”

    “答案?这种问题问我干什么?”宋北云眉头一拧:“让他们问黄巢去。”

    赵性和赵相心中同时咯噔一声……

    问黄巢?

    黄巢是谁?那可是使唐王朝名存实亡最终灰飞烟灭的人,这个问题让他来回答,那还用回答吗?

    “是啊,一个家族为国家奋斗几辈子,的确让人尊敬。就像前唐的五姓七望们,他们在长安被破之前也做着这样的美梦。可是区区一个黄巢就让他们梦碎长安。”宋北云端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水:“你不给人出路,别人就不给你活路。还要回答的多清楚?”

    赵相先是表情凝重,后脸上的神色缓缓舒张,最后倒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终究是笑了出来。

    他没说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反倒是眼神似乎已经明亮了起来。

    “官家,老臣便告辞了。”

    说罢了,他转头看向宋北云:“兔崽子推我出去。”

    “来啦。”

    宋北云推着赵相往外走去,两人互相都沉默了许久,直到快出宫门时,赵相突然示意宋北云停了下来:“改革需多久?”

    “长则二十年,短则十年。最少需要一代人的成长。”

    “老夫只能等十年了。”赵相努力回过头看着宋北云:“最多最多。”

    “那就十年。”宋北云笑道:“我加大力度但也只能这样了,未来的事我说的不算。”

    “嗯。”

    说完这句话,赵相就再没多说,到宫门外便让家仆推着自己离开了。

    而宋北云站在那停了许久,突然轻叹一声后转身回到了宫中。

669、六年3月5日 晴

    金陵城上层的震动仍在继续,每日都有新鲜可以看,但百姓的日子却已经逐渐开始恢复了,人们仍在谈论宋北云也在谈论那些被处决的人。

    政治嘛,本来就是底层的娱乐上层的厮杀,说就说了,也没人在意。

    宋北云仍在皇宫中窝着,他带着太子和宋暖玉的女儿此刻正在御花园里用一口铁锅在闷日本国进贡来的锦鲤,旁边还有大块的羊扇子骨在铁架子上烤着,庄严神圣的皇宫被他弄得像锦州街边的夜市烧烤聚集区。

    “等这事完了之后,你俩都得跟我去长安学习了。”宋北云对五岁的太子说道:“到时候老子好好收拾你。”

    太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头娃,但唯独在宋北云这那是乖巧的像个小猫,因为这个舅舅是真揍的,啥身份都不好使。

    “舅舅,不收拾不行吗?”

    旁边的小姑娘抱着哥哥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宋北云:“好不好嘛。”

    “那可不行,小兔崽子坏的很。”宋北云捏了一把小公主的脸蛋:“小树不修不直溜。”

    这时刚巧碰到赵性下朝回来,身旁的内侍手中捧着一大堆的文书跟在他身后,路过御花园时闻到了浓浓的烤肉味,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在这造孽了。

    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等他走上前这么一瞧,勃然大怒:“你这焚琴煮鹤的东西!锦鲤啊!这是锦鲤啊!”

    “啥锦鲤不锦鲤的,该吃吃。”宋北云撕下一块羊肉递给他:“怎么样,今天又吵翻了吧?”

    “可不么,哪天不吵。”赵性也不顾仪态的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御史台参枢密院,说枢密院治下不严,导致大量叛将。说是应该把枢密院拆掉,朕寻思着这也是个好法子,可枢密院那头炸了,就说什么都不肯。”

    “当然不肯,一旦拆分枢密院,军改就板上钉钉了,枢密院又不傻。”宋北云摇头道:“军改还是不能急,你先想个法子把我送回长安去。不然再耽误久一点西夏的事就要耽搁了。”

    “现在没法子。”赵性一脸无奈,只能愤恨的撕扯了一口烤羊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想让你死的人随手一巴掌能扇到七八个。”

    “麻烦了。”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烦。”

    “长安那边谁在主持大局?”

    赵性见宋北云沉默,突然瞪大了眼睛:“不会是耶律大哥吧?”

    “怎么可能,玉生哥在呢。”宋北云摇头道:“现在这个阶段的工作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但是西夏那边可能入夏之后就要出成果了,能不能在今年让西夏纳土归宋就这一次了,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啊。我担心玉生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再加上他没外交经验,可能会吃亏的。”

    赵性听完也着急了,他握着手来回走着,看向宋北云:“晏殊不在,玉生忙不过来,你出不去。老子他娘的……”

    “在孩子面前说什么脏话呢。”宋北云斜靠在树边想了想:“有个法子,你试试不试试?”

    “试啊!”

    “皇帝亲临长安。”宋北云抬头看着赵性:“一来缓和一下朝堂的气氛,二来可以去支援西北的局势。”

    赵性听完注视着宋北云:“朕走的开?”

    “走上三五个月问题不大,你可以让宰相监国。”宋北云解释道:“老丁这阶段监国最合适不过了,刚好是新法颁布之时,以法度定乾坤的事,最终是得老丁来干的。这几个月你就让他盯着好了。”

    “不成,我不放心。”赵性摇头:“那说好,你得给我把关。”

    “我给你把关?老丁能生吃了我。”宋北云摆手道:“我不配。我顶多是给他点参考。”

    赵性思考了片刻之后拎着羊骨头起身:“我去召他们来商量一番。”

    革新的事,总归是要吵到头的,现在尘埃虽未定,但其实已是盖棺之事了,所以现在皇帝暂时躲避一下让朝中的程序自行运转到正常轨道就好了。

    所以去长安倒是一件不错的事,诸多辅政大臣也都同意,但他们对宋北云住在皇宫里多少有点介意……

    “要不关牢里去算了。”老丁琢磨一番后说道:“外姓住皇宫里总归是不合适的。”

    “特殊时候嘛。”赵性摆摆手道:“在外头我怕他暴毙。”

    其他几个臣工也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位任性皇帝总是会干些让人难以预料的事情出来,这一点他和那宋北云相比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

    “啥?你走了我还住皇宫?你是不是疯了?”

    得到这个消息宋北云比那些大臣还激动:“这叫什么事?你帮帮忙,你是个皇帝啊。”

    “那你说咋办嘛,你又不能露面。”

    “行了行了,皇宫肯定不能住。”宋北云摆手道:“亲兄弟还得避讳一下呢,何况你还是个皇帝。你给我安置到相国寺里去,那边安全。”

    “也行,刚巧福王叔这些日子也都住在相国寺里。”

    “嗯?我老丈人住那里干啥?”

    “还不是因为赵橙呗,赵橙现在是居士了,潜心礼佛。王叔怕她做傻事,就跟着一起住过去了。你在那的安全没问题。”

    宋北云沉吟片刻:“其实当年我要是把赵橙给日了,是不是就没这么多屁事了?”

    “那朕鬼知道你为何不日。”赵性摊开手:“我赵家的女儿还能亏待你咯?”

    说完,赵性突然一拍脑门子:“对了,你不说我都给忘记了!我前些日子把左柔给软禁在正阳宫了,这些日子忙昏了把她给忘了!妈呀!”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你软禁她干什么玩意?”

    “怕她出事情啊大哥。”赵性长出一口气道:“她爹和她男人掌握着大宋全部的军力,我敢让这祖宗到处跑?”

    “别废话了,赶紧的……我怕她把你正阳宫给烧了!”

    两人匆匆跑向后宫,来到正阳宫面前,老远就看到左柔两只手趴在墙头,下巴架在矮墙上,一副要死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她也不转头了,被软禁快一个月,她现在都快疯掉了。

    “我真傻真的,上次就不该来找那个狗皇帝,不找那个狗皇帝我就不会被关在这里,不被关在这里我就可以出门去玩了。”

    宋北云站在她旁边听到她絮叨的声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左柔默默转过头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又默默转了过去:“瞧,都出重影了。”

    “别出影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宫。”赵性咳嗽了一声说道:“快点。”

    左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让我出去便出去,那我该多没面子,我就不出去,我已经不吃饭了,等我饿死了,我让你好看。”

    宋北云看向赵性,而赵性无奈的耸了耸肩:“她是不吃饭,一天三只烧鸡是少不掉的。”

    “哦。”赵性继续补充道:“还有各种糕点。”

    宋北云无奈的摇头,缓缓走上去揪了一下左柔的耳朵。她慢悠悠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正过了脑袋又歪过了脑袋,看了得有个两三分钟。

    “呀!”

    她大叫一声,双臂用力一撑从矮墙翻阅出来,一把抱住宋北云的脖子:“你终于打进来啦!”

    赵性在旁边一脸茫然,而左柔却斜眼看着他:“这个狗皇帝不是人,能帮我揍他一顿么?”

    “宋北云你管不管?”赵性撩起袖子:“你不管朕可就管了。”

    “就凭你?”左柔不甘示弱的推开宋北云:“来啊,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宋北云背着手站在那:“你们打一场,我当个裁判。”

    旁边的侍卫硬憋着笑,尽可能的不表现出来,而赵性却悻悻的一甩袖子:“我要不是皇帝,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些年的长进。”

    “你要不是皇帝,你腿早断了!从小你就没赢过我。”

    “行了。”宋北云摆了摆手:“别在侍卫面前丢人了,一个皇帝一个长公主,有点样好吧。”

    赵性撇了撇嘴,而左柔却是哼了一声,转过头一把揪住宋北云的领口:“说,几时候来的?”

    “有些日子了。”宋北云无奈的说道。

    “那为什么不来接我!”

    “他还接你呢。”赵性招了招手:“先别废话,你们先都去大相国寺吧。”

    “为何不能回家?”左柔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事。”

    在马车上的时候宋北云简单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给了左柔,而左柔在知道居然如此凶险之后,也是大呼过瘾。

    “这等事情就该叫我一起,把我关在这里算个什么。”

    宋北云摇头道:“估计是你爹让赵性关你的,如果真让你到处跑出了什么事,那天下都要乱了。”

    “狗东西!”左柔委屈极了:“背着我干这么危险的事。”

    “好啦。”宋北云朝她张开手:“来抱抱。”

    “就会这一招是吧?不抱,我偏不抱。”

    “对了,巧云姐呢?”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我现在不能随便见人,你想法子让巧云姐也过来吧。”

    “哦……”左柔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为什么要去大相国寺?”

    “可能要在庙里住上半年。”宋北云长叹一声:“这半年时间,整个大宋都要风云变幻。你跟我住那边至少能不让你到处瞎跑。”

670、六年3月8日 晴 无他,唯手熟尔。

    “半年光景好难熬的。”

    左柔坐在大相国寺的池塘边,手中拿着鱼竿干起了老本行,毕竟她曾经可是立志要成为钓鱼王的女人。

    “话说,你这尼姑打扮是勾搭谁呢?看着就让人烦躁。”

    她旁边站着的正是前来取水浇地,一身素色僧袍的赵橙,曾经那个风情万种的赵橙如今清瘦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当年那种荡漾,只剩下了一脸清绝,就像是个清修山野的居士一般。虽是公主之身,但却每日担水种菜,彷如了却了前尘因果。

    她听到左柔的嘲弄讥讽之声,若是照着原先的性子,定然是要吵闹反讽回去,但她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拎着水桶静静的看着池塘上的鱼漂,彷如入禅入定。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是吗?小骚蹄子装什么清高。”左柔的嘴巴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更何况赵橙她一贯不喜,之前更是导致宋北云到现在耳朵上都有一道疤痕:“怎么,现在没能耐再蹦跶了?”

    赵橙站在那里,只是抬起手指着左柔的鱼篓子,轻声说道:“放了吧,春日之鲫腹多籽。”

    “什么时候轮倒你充好人了?哦,不是你害死几百上千人的时候了?真是好笑,视人命为草芥的妖女,现在跟老子说把鱼给放了,亏心不亏心。”

    赵橙听闻此言,脸腾的一下就涨红了起来,她低着头吃力的提着水桶往回走去,走到小园门口时刚巧见到宋北云进来,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往外走了过去。

    宋北云侧过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好奇的走入小园,一屁股坐在了左柔的身边:“你又挤兑赵橙了?”

    “这人跟我讲什么慈悲为怀,她也配?”左柔啐了一口:“你可不能搭理她,婊里婊气的。”

    “何必呢。”宋北云躺倒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上白云几许:“这几日跟王爷聊了聊,赵橙前两年已经寻过几次短见了,好歹也是金铃儿的姐姐,你给些面子吧,况且王爷年岁也大了,再是来一次老年丧女,怕是身子都要垮塌了。”

    左柔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提起了杆,看了一眼钓上来的鲫鱼,轻轻捏了捏肚子后又给放了回去。

    “我想回长安,我要去干北海军!”

    “可能得耽误一阵子了,等风波平息吧。赵性昨日已经启程西巡,他都得躲一阵子,咱们怎么也得避讳避讳。”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对了,我等会去看看太后,你去不去?”

    “那个老女人?看来作甚。”

    “别这么说。”宋北云呵呵一乐:“刚开始其实她对我还挺照顾的,我可是从她的皇城司起家的。”

    “那你去呗。”

    宋北云正要说话,外头响起了人声,他转过头看去发现正是左芳带着巧云来到了这里。

    左芳探头伸入园子,看到姐姐正在那挂饵,而旁边躺着的正是宋北云,他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姐,姐夫。”左芳一脸堆笑的朝宋北云说道:“巧云姐来了。”

    巧云抿着嘴笑了笑,轻轻的坐到了左柔的身边,但眼睛却一直看着的是宋北云。

    本来这个时候左芳应该自觉离开的,但宋北云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便站起身:“有事啊小公爷?”

    “客气了客气了,姐夫客气了。”左芳搓着手嘿嘿直乐:“是有些小事。”

    宋北云转身扬了一下脑袋,两人便走到了一边的亭子中,宋北云引燃炭火,将一壶泉水架在上头开始烧水,接着开始从竹筒中取出上好的贡茶,放入茶盏。

    “小公爷,没别人了,说吧。”

    左芳清了清嗓子:“姐夫,年后我想去长安。”

    “嗯?”宋北云抬起眼皮:“怎么突发奇想要去长安?”

    左芳有些扭捏,当纨绔时间长了,一下子要对外人说出自己的梦想,其实多少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即便这人是自己姐夫。

    而宋北云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过这种事还是得等他自己说出来才有意义,不然自己给他安排和他爹给他安排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说起来也算是唏嘘,六年前的三月,宋北云的危急存亡之际,正是当年还是十四五岁的左芳把他叫上了自己的马车,从而彻底的将自己的命运路径更改。

    如今一晃便是六年了,当年那个浓妆艳抹的纨绔少年如今也成了个星眉郎目的俊俏郎君了。只是两个人的身份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小公爷还是小公爷,但宋北云却已经成了掌管大宋黑夜之人。

    人生的际遇让人不得不去感慨,太过神奇。

    “我不想当纨绔了,没劲。”左芳苦笑道:“但只要还在京城,这个纨绔我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我爹举贤避亲,不允许我参加科举也不保举我当官也不让我经商,就让我这样荡漾,我……”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宋北云一句话说出来,左芳便是一怔,然后眼眶微微泛了起红,他抿着嘴半晌后才长叹一声:“我原本钟情于丁宰相的侄女……”

    “老丁的侄女?你早说啊。”宋北云撩起袖子:“我给你写信求亲就是了。”

    左芳用力摇头:“丁家姑娘书香世家,自幼便知书达理、博学多才,她看不上我便是看不上我,即便是嫁了给我,嫌弃终归是嫌弃,得不到好的。强扭的瓜不甜。”

    “你管她甜不甜呢,就问水多不多吧。”

    左芳愣了片刻,挠了挠头,脸也红了起来:“我哪知道她水多不多……”

    “你他娘的好下流……”宋北云啐了一口:“你往哪想呢?”

    “啊?姐夫不是那个意思啊?”

    “哪个意思啊?”宋北云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别管强扭的瓜甜不甜,先摘了解解渴也成啊。你是枢密使的儿子,论家势论地位你还配不上一个宰相的侄女?你去提亲都算是他家高攀了。”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姐夫您误会了。丁家小姐眼光有些高,她不在意出身,就是看人的。”

    “扯。”宋北云将已经滚开的水倒入分茶杯中洗了一道茶水后轻笑起来:“她才多大,能看个什么人出来,说白了就是老丁瞧不上你。老丁那人什么都好,就是书生气太重了,不可取。我得写信好好说说他。”

    手腕宋北云从旁边的袋子中取出笔墨,但刚要落笔时左芳却一把挡住了宋北云的手:“姐夫,道理我都明白,若我是家中小姐我也瞧不上我自己,二十郎当岁却是一事无成,整日留连烟花柳巷,传出去都是那谁家的谁谁看着便不是好人。”

    “那你想怎样?”

    “我想随姐夫去长安,长安无人认得我,我可以干出自己的天地。”左芳有些失落的说道:“至少得像我姐那般回了家,父亲能够高看上一眼吧。”

    他这句话里充满了委屈,意思仿佛在说“我姐那样的小笨蛋都能有那样的待遇,我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甘”。

    “闯出一条路可以,但你擅长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有个打算没?”

    “我……我……”左芳想了想:“我酒量好,精通突厥语、回鹘语、金文和苗语。”

    小宋一愣:“你啥时候学了这些?”

    “去那烟花地,若是遇到姑娘无法聊上几句,岂不是少了些趣味?”左芳弱气的笑了笑:“于是我若是有个突厥的相好便会去学突厥语,若是有个回鹘的相好便会去学回鹘语,这些日子我还在学日本国的话呢。”

    宋北云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给我用突厥语翻译一下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左芳略微沉思后,下笔写了一段突厥文,然后还解释了起来:“突厥无大言,只能以小意而译,即古文中一句,突厥文便要三句放能阐述其意。”

    宋北云挠了挠下巴:“那来回转译都行?”

    “难是难了一些,主要便是将外族之语化为汉语时,多显粗鄙。于是便要精炼提取,这里需要花点心思,可若是汉文通译时却简单许多。如日本国中谚语中住在寺庙门前的小僧能够一个人听诵经文,译来便可是为熟能生巧。看似两句不关联,但却能让人一言而懂。”

    宋北云一拍桌子:“你他娘的人才啊!”

    小宋现在最最头疼的问题就是怎样将中文典籍和其他语言的典籍进行转换,这个年代并没有真正的翻译,大多也只是和尚翻译经书之类的,但真正的民间典籍却是无法进行转换,这导致文化入侵速度大大降低。

    这翻译之中的信达雅,现在的人很难理解,因为他们读圣贤书绝少能够通吃多门外语,要么就是知道多门外语肚子里却没有墨水,翻译出来的东西狗屁不通。

    而刚才听左芳这么一说,这厮是为了调情练就了一手好翻译!这还不算人才那什么算是人才?

    宋北云想了想:“那我若是让你翻译一本书,你能不能吃下?”

    “中庸大学这样的,我肯定不成……但若是其他一些零碎的,我倒也可以试试。”

671、六年3月8日 晴

    左芳高高兴兴的走了,因为对他唯一的考验便是将手中的诗经译成三国语言。

    这玩意他写情书天天琢磨,有些东西甚至都不用准备,信手拈来。在他看来,姐夫给他出这个题目,简直就等于是开后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真正的将这些东西转化掉,那些狗屁不通的翻译宋北云看着脑壳子都疼。而没有中文对照,别国人学习汉语的速度降低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对往后的书同文运动是一种绝对屏障,如果两个民族连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去,谈个屁的融合。

    “好无聊啊。”左柔看到弟弟走了之后,将鱼竿一扔拽着宋北云的胳膊:“肘,跟我进屋。”

    “不去!”宋北云摇头:“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缓缓?我跟巧云打了赌的。”

    宋北云心中预感不好,果然左柔张口道:“赌谁先有孩子,这我可不能输咯。”

    巧云在一旁顿时脸就红到了耳朵根,表情尴尬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默默的低下头去给一根蚯蚓打结。

    “行,反正时间多。”宋北云撩起袖子:“我努努力。”

    巧云这一下连耳朵都红得发起了光,连眼角都跟喝醉了酒似的。

    “那还不赶紧?”左柔倒是一脸无所谓:“老子不能输。”

    宋北云起身:“你们先玩,我先把手头的事办了。”

    白日宣淫的事,小宋觉得如果是左柔单独的还好,加上巧云姐就有点太那个什么了……虽然很刺激,但毕竟福王就住隔壁,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挨一顿狠骂的。

    所以他赶紧脱出左柔的魔爪,走出了小园。

    而刚一出小园,就见赵橙一身寡淡的僧衣拿着一个桶在给青菜浇水,听到宋北云的脚步声,她默默的抬起头来,看到是宋北云的一瞬间,寡淡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怨了起来。

    “橙姐早。”宋北云打了个招呼便跟赵橙错身而过。

    但走过没两步,他又倒退了回来,侧着头看了看赵橙:“橙姐姐比以前漂亮多了。”

    说完他才算是真的走了。

    而赵橙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在地上啐了一口,继续开始浇水。

    宋北云说的是实话,想要俏一身孝,说的就是这素白的衣裳,他老赵家就没有一个丑胚,即便是福王爷这种中老年已经发福的大叔,腆着肚子往那一站也是器宇轩昂。

    赵橙今年三十出头了,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子大姐姐特有的暖香,加上僧衣又修身,看着就跟个熟透的柿子似的,而且经过了这几年她身上的戾气也没剩下了多少,看着倒真的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跟她恨宋北云没什么关系,该恨还是恨的,打心眼里的恨,就算她跟全世界和解都不可能原谅宋北云,只是小宋并不在意而已。

    在烂漫的春日之中,宋北云来到了稍显偏远的一处清修之处,这正是春桃盛开之时,蜂飞蝶舞,倒是好似一片仙境。

    而他过去之时,周围的侍卫也纷纷与他请安,直到小院中冒出一个脑袋来。

    “太后娘娘,许久未见了。”

    太后在此也有几年了,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之后,本就不聪明的她倒是也乐得如此。

    见到宋北云之后,她倒是一脸笑容的趴在墙头打量着宋北云:“已经成大人了。”

    “是啊,都奔着不惑去了。”宋北云将篮子里的瓜果蔬菜放在旁边:“给您带了些东西来。”

    太后轻叹一声:“万般没想到,最终还惦记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宋北云一个横跳坐在了墙头,靠着出墙的桃树的树干上,从篮子中取出一截青瓜放在衣衫上擦了擦便咬了一口:“娘娘当年诸多照顾,那定是不能忘的。这几年我都在外地,也无法常常来探望。刚巧这些日子要暂留相国寺,于是便能来探望娘娘了。”

    “好好好。”太后招呼道:“进来坐坐?”

    “在外头晒晒日头多好。”宋北云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来:“娘娘,这是有人让我带给您的信。”

    太后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却也没有了当年的执着,只是轻笑一声便收拢进了口袋中:“他可还好?”

    “好,好的很。”宋北云点头:“在得知我回金陵之后,第一时间便给我带了封信,让我转交给娘娘。”

    说罢,宋北云突然贼兮兮的凑上前:“娘娘,倒不如给我讲讲你和金郎的事情呗。”

    太后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毕竟是太后,仍是风姿绰约,一颦一笑还带着小女儿的神采,倒不辜负金郎的日思夜想。

    她横眼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这小猴子,整日便是想着这些个花前月下的事。”

    “其实就是好奇,明明郎有情妾有意的,怎的就落的这般下场。”宋北云摇头叹气:“其实我是衷心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太后许久没人陪着聊天了,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人,于是便也是将那些尘封许久的陈年旧事提了起来。

    其实跟早年间的“一帘春梦”剧情很相似,无非就是金郎出身贫寒,太后高门大户,加上那年金郎十七太后只有九岁。

    听到这里,宋北云觉得那老狗是不是有点太他娘的不是人了?九岁?这是人干的事?但凡是个碳基生命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唉,万恶的旧社会。

    太后还在继续说,说金郎临走时候说让她等上几年,几年后若是他功成名就了就回来娶自己。

    可是他的确是功成名就了成为了辽国的将军,那年他二十五岁。可是那年已经十七岁的太后已经嫁给了赵性的父亲成为了赵性的后妈。

    后来家族人利用她的关系,一路经营生生把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爷推到了皇帝位置,她也自然而然成了皇后又成了太后。

    而正是因此,金郎却变成了辽国坚定的主战派,一路上发狂一样的进攻,甚至放弃了辽国的龙根之地东北,全力把大宋打退到了长江南。

    再往后的事便是金郎借着成为议和使者的机会又跟当年的小情人勾搭上了,那年太后三十二,金郎四十岁。

    再往后的事,宋北云就都知道了,今年太后四十一,金郎四十九。

    “一世人,一辈子。”宋北云听完轻叹一声:“金郎也是牛批,为了你是真的把大宋打的苟延残喘,如果不是福王爷的话,他可能都把你抢回去了。”

    “那该多好啊……”

    “哈哈哈哈。”宋北云跳下墙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娘娘我先回去了。”

    “吃个饭再回吧,我给你下碗面吃。”

    宋北云摆手:“家中有饭,娘娘告辞。”

    “那明日来吧,我准备些斋菜。”

    “那好吧。”宋北云回头抱拳道:“娘娘小心身子,春寒料峭易得风寒。”

    走远之后再回头,宋北云不甚唏嘘,当年那个强势而无智的太后娘娘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慈眉善目甚至有些可爱的女人。

    也许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吧,不然不会有一个男人爱了她一辈子,到老都心心念念的。人啊,真的是太容易被环境影响了,每每想到这里,宋北云都觉得人间一场太荒诞,戏文中都不敢如此写。

    回到自己的小园中,小宋提笔开始将太后的故事收束整理,毕竟这半年时间总不能天天关起门来造孩子吧,多少是要给自己放个假,重拾笔头开始干一些自己爱干的事情。

    写了个开头,他就已经被这段故事给自我感动了,就连巧云叫他吃饭他都没听见。

    “这么入迷呀?”

    巧云在跟宋北云独处时其实是并没有那么爱害羞,反而还有些主动和妖媚,非常符合她这个闷骚内秀的性格。

    当她呼唤几声没有反应之后,便从后面搂住了小宋的脖子:“连我叫你都没听到呢。”

    小宋放下笔,仰起头来轻轻吻了一下巧云的脖子:“我想写一本没那么黄的小说。”

    “我要第一个看……”巧云低声说道:“好不好。”

    “好好好,巧云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宋北云反手把巧云抱到了腿上:“巧云姐姐呀。”

    “嗯?”巧云的手轻轻搭在宋狗的肩头:“怎么了?”

    “咱们认识有十年了。”宋北云环抱着巧云的腰:“对吧。”

    “十一年了。”巧云轻声道:“从那时候你就不老实。”

    “我在姐姐面前可老实了。”宋北云笑道:“当年可是姐姐先偷偷亲我的。”

    巧云打了他一下,咬着嘴唇道:“谁知道你装睡……坏人。”

    “那姐姐晚上偷偷跑来我房间里,也是我的事咯。”

    “不要说啦。”巧云捂住耳朵:“羞死了。”

    “左柔呢?”

    “去王爷那吃饭了,我见你伏案便没有打扰。”巧云笑道:“给你准备了饭菜。”

    “那先不急。”宋北云的手开始不老实了起来:“趁着左大小姐不在,我帮姐姐作个弊。”

    “作什么?”

    宋北云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姐姐最喜欢的。”

672、六年3月11日 晴

    现在外头的局势其实仍然比较恶劣,但这也都是宋北云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发动的可是一场革命,正儿八经的革命。这种自上而下的革命一定会遭到抵触甚至反抗,只要一天没有把源头之物震慑住,那这种反抗就一天不会停息。

    所以现在趁着确定改革到新法颁布的真空期时,宋北云索性就避一下风头好了。

    长安是肯定没办法回去的,要是他回了长安,那不就是告诉全天下赵性徇私舞弊么,立法者违法,此举最害法。

    这要不是佛宝奴陈兵宋辽边境,一刀砍了宋北云以祭新法都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当年商鞅就是这么死的。

    所以该消停还是消停吧,半年时间不算长,在这里钓钓鱼、种种花、写写书,陪着左柔下下棋跟巧云一块练武,没事就去跟太后聊聊她青春时的往事,就当为小说取材。

    因为赵性离开都城之后,福王奉命与老丁一起监理朝政,要不说老赵家的人多疑呢,老丁这种明摆着是会跟江山一起殉国的铁骨文人他们都不是很相信,更何况其他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相信宋北云,其实对于此宋北云也没有什么高明的解释,大概就是合眼缘吧,天知道呢。不过说起来也的确是如此,一个不结党不营私的人,除了勾搭公主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爱好的人,他们犯不着特别去防备。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辽国戳在那呢,作为一个随时能够去辽国当摄政王的人,任何防备都是多余的。

    其实这倒不是说跟赵性有什么间隙,两人毕竟臭味相投的很。只是说皇家的事情是没有办法以常人的角度观察的,参考佛宝奴就知道其实赵性这个皇帝可以说是温良到没边了,但皇家毕竟是皇家,有些事情他应该防着。

    福王在相国寺后山的小院就在宋北云的隔壁,两边仅隔着一堵墙,甚至连那个钓鱼的小园子都是共用的,山泉水引来汇聚而成的小池塘,里头有鱼也有些的虾蟹,平日里主要就是左柔的休闲之地。

    但自从宋北云来了之后,赵橙就没怎么能睡好觉,除了这厮对于她来说是个很糟心的存在,还有一点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夜夜笙歌。

    说起赵橙也是惨烈的,年幼时嫁人还未洞房,相公身死而守寡,后因寄托无门又被贬出了皇家,惹来了邪教洗脑,一辈子没有正儿八经的有过一个家。

    但没成过家不代表不知道些人道的事情,她住的屋子刚好在西厢,旁边窗户对着的便是宋北云的窗子,一到夜里靡靡之音如波涛骇浪的,这玩意放谁那都遭不住,况且这种事也是属于那难以启齿的事情,加上两人之间恩怨似海,她总不能上去就跟宋北云说让他晚上小声点吧。

    如果说了,还不知道这个狗东西嘴巴里会蹦出什么污糟的话,到时反而污浊了清修。

    “她又咳嗽了。”左柔光着身子蹦下床耳朵贴在窗户上:“你听听。”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宋北云坐起来:“这一半呢,你跑下去听人家咳嗽?”

    左柔光着脚噌噌钻回被窝:“不成,我得再喊大点声。”

    “你是不是疯了!”

    这人真的是没救了,她的脑回路一直是宋北云的研究课题之一,但宋北云即便是能凭空研究出电池这种东西也研究不透左柔的想法。

    天底下都没有这种人,真的……平生仅见。

    “我跟你讲。”左柔露出奸诈的笑容:“她肯定每天都在听墙根。”

    “你管那许多干什么?”

    “你这就不懂了,一个三十岁的老寡妇,听到这个动静那还顶得住?我在长安听墙根的时候都顶不住,百爪挠心的。”左柔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别说我了,就是巧云那种性子都能听得滑溜溜的。那老寡妇能忍?”

    宋北云把枕头一扔,坐起身来:“你是真的扭曲啊,你老跟她过不去干什么?”

    “那可是要过不去呢。”左柔嘴角一撇:“以前小时候她就老是惺惺作态的,看着就让人不喜,仗着自己是个郡主整日呼来喝去的,还欺负金铃儿。”

    “她还欺负金铃儿?”

    “嗯。”左柔用力的点头道:“欺负呢,欺负的可凶了吗,那会金铃儿年纪小不懂事,她就老是欺负她,还别人不跟金铃儿玩。”

    “嗨……多大点事。”宋北云撇了撇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不管。”左柔扯着他的柰子:“赶紧,我得开始喊了。”

    “你有病吧!”宋北云捂着胸口疼得嘶嘶抽冷子:“滚走!睡觉!”

    左柔打了他一下,披上了件衣裳就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后探出头去看了看,接着手一撑,人就出去了……

    她就出去了!

    “你真的是有病!”宋北云急忙冲出去,却发现左柔已经像个猴似的脚踏着这边窗棂人趴在了隔壁的窗棂上,正在用一根小棍捅人家的窗户。

    而就在她捅到一半时,对面的窗户突然就打开了,一脸委屈和愤怒的赵橙便是出现在了那里,她看了一眼宋北云后便盯着左柔:“你想做什么?”

    “没啊?”左柔把手里的棍儿往旁边一扔:“睡不着,就是玩。”

    说完,她慢慢退了回来,蹦跳着窜上了床,被子一蒙头,翻身就睡觉。

    而站在窗口的宋北云朝赵橙抱了抱拳:“是我管教不利。”

    赵橙盯着宋北云,眼睛瞪得大大的,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了我半辈子笑话,还要看到几时候?”

    “没啊,我什么时候看你笑话了。”小宋也是委屈极了:“你这说的我好想干了什么似的。”

    “你干的还少了么?”赵橙眼泪眼看就要下来,她轻撇过头去:“莫要再害我了。”

    说完便关上了窗子,将宋北云晾在了那边。

    重新锁好窗户之后,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刚要喝的时候发现左柔却是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你真的是不找点事就不消停。”宋北云埋怨道:“能别招惹她了么?”

    “唉唉唉。”

    左柔哪里会管这些事,她一脸神秘的对宋北云说道:“你看见没有?”

    “我看见什么?”

    “赵橙那厮没穿小衣亵裤,就穿了一件绸子的睡衣。你看看这人,白日里穿个青衣粗麻的,夜里倒是骚的厉害。”

    “你观察这个还是仔细嗷。”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去招惹她了,她有病的,脑子不是很清醒,你别刺挠得她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跟王爷怎么交代?”

    “哦……知道啦。”左柔掀开被子拍着了起来:“快来来来,我还没过瘾呢。”

    而这时在隔壁的赵橙却已经是满脸泪水,心中愈发愤恨。方才那摆明就是左柔在欺负人了,但她却一点法子都没有,这种委屈让她心中意难平,只是左柔有人护着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了。

    反正就是委屈,这些年的委屈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但偏偏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听着隔壁再一次开始的笙歌之乐,情绪顿时如同雪崩。

    第二日一早,赵橙起得有些晚了,她坐在床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却只是轻声哀叹一声,而这时隔壁的院子中传来了嬉笑的声音,她悄悄打开窗户瞄上了一眼,却是见到左柔正在跟巧云在那玩闹,旁边的宋北云正在量木头给他们造秋千。

    这一眼,那种酸楚又一次涌上了心头,但昨夜已是哭过,今日她倒是没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便穿起了她的青衣去洗漱去了。

    左柔看到矮墙后的赵橙端着脸盆打水,刚想要出言讽刺,却被宋北云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十多年了,宋北云真的是知道左柔这狗东西抬抬屁股就要放出什么屁来,甚至很多时候都有一种老猎人和老猎狗的默契,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你说要不要给她端上一份面去?”巧云凑到正在用锤子打桩的宋北云身边,低声说道:“她看上去挺孤单的,这些日子我见她都不与人说话。”

    “最好是别招惹。”宋北云摇头道:“没必要,你心疼她是何苦呢。”

    左柔在旁边一撇嘴:“就是。”

    巧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按照礼数说来,她是金铃儿的亲姐姐,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如此薄凉。”

    宋北云头也没抬的说道:“巧云姐姐还是善良,不过你要送你就送,我是半点关系都不想跟她扯上。”

    巧云笑了起来:“我去送了便是,我知你们之间有结缔,但终归还是要看在王爷和金铃儿的面子上。”

    “行行行,你说的有理。”宋北云一边在绳子上缠线一边说道:“那就快去吧。”

    巧云起身走进厨房中将早晨的饭食装在了食盒里端到了隔壁,而左柔则蹲到了宋北云身边道:“巧云姐就是心肠好,这要是换成是金铃儿本人来,不给她下泻药才怪呢。”

    “不是吧?金铃儿会干这种事?”

    “她不会才怪呢,她对这个姐姐可没什么好心思。”左柔噘着嘴:“不过这女人都没以前好玩了,以前还会生气,如今也不生气了。没劲。”

    女人之间根深蒂固的怨恨真的是一辈子可能都化解不了,但宋北云心中就一条,能不再次沾染上这位大姐就不沾染上这位大姐,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左柔都能看到的东西宋狗怎么可能看不见,那玩意灯光一照分毫毕现,但假装看不着就完事了,断然是不能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对了,王妃呢?这几日都没见王妃。”

    丈母娘是没见着有些奇怪,她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不见这个私生女的啊。

    而就在左柔刚要说话的时候,外头便是有人来寻宋北云了,他洗了把手走出去,正是皇城司二把手,那个姓黄的负责督办朝廷官员之间牵连的人。

    如今赵性不在,他就需要定期过来给宋北云通报情况,而今日正是他的报告日。

    “你先继续观察着,莫要打草惊蛇。这件事的牵连不是个小数目,真的是要据实办理,朝纲得乱。稳定是第一要素,给他们把鸡杀了就好,他们明白会怎么做的。”

    “明白。”这姓黄的低声应了一声:“我们还找到了几个在报纸上造谣污蔑您的书生,您看怎样处置?是直接带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套着头扔进那秦淮河中?”

    宋北云眼皮子一挑:“你办事不过过脑子吗?这时候怎么可处置他们,让他们骂呗。”

    “可宋大人……”

    “你若是处置了他们,天底下还不都知道是我宋北云在排除异己铲除异见?大宋都不因言获罪,我小宋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因言治人罪?你啊你啊,你知道你为何一直争不过白念安吗?就是能耐有余,脑子不足。像头牛一样,办傻事办笨事,一点都学不会变通。”

    被自己的老上级劈头盖脸的骂一通,这人也只能是苦笑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毕竟宋北云说的都是实情,白念安之所以能压自己一头,就是他处置事情方面更细致也更妥当,而自己多少是有些莽撞了。

    “我不说,让他们骂。自然是有人会骂回去的。”宋北云摆手道:“过些日子风波便会平息了。”

    “是……属下明白。”

    “回去之后,你找上金陵日报的主编,让他明日来这里见我。”

    “是。”

    属下走后,宋北云回到院子中继续制秋千,而巧云却迟迟不见回来,左柔此刻已经躺在摇椅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丝毫没有一个身为公主的自觉。

    “唉?醒醒。”宋北云将左柔摇醒:“巧云姐呢?怎么送个饭这么久都没出来,不会是遭人暗算吧?”

    “哈?”左柔迷迷瞪瞪的抬起头:“就凭赵橙那三脚猫的功夫暗算巧云?你是不是吃饭吃傻了?别烦我,我要睡觉。”

    宋北云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却想着问左柔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我去瞧瞧去。”

673、六年3月13日 晴 正是樱花烂漫时

    推开门,宋北云顺手摸了一把铲子,心中也害怕了起来,万一那个妖尼姑突然暴起让巧云有了个好歹,他今天就得把这妖尼姑给熬了汤去。

    猫着腰来到窗口,往里头这么一瞧,却是发现妖尼姑却正趴在巧云的肩头哭着,看那样子还挺委屈的,两人在小声交谈,但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巧云能说些什么呢,宋北云觉得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用对付自己的法子对付这个妖尼姑。无非就是“嗯嗯嗯”、“对对对”、“是啊,怎么办呢”、“那后来呢”。

    这种套路百试不灵,对付宋北云都行之有效就不用说那妖尼姑了。

    不过看到巧云没有事,宋北云也放下了铲子默默的退了回去,他们女人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参与的,听来也无非就是些抱怨和委屈,总不能指望着妖尼姑有什么治国经略对吧。

    “怪了,您说都是两姐妹,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宋北云闲来无事就又来到了太后那个小院外头,她跟宋北云住的地方是有些距离的,大概能隔了有二里地,这里算是个皇家囚室,一般就用来软禁后宫妃嫔之类的地方,算是个盛唐遗风,动不动就让人出家,而这出家的地方便是这里。

    “两人境遇毕竟不同。”

    太后一身僧衣坐在那里捣碎花瓣用来制作染料和胭脂,这是她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乐趣,剩余的便是缝制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有绣花,相比较赵橙来说,她才是真正的修身养性。

    “都是郡主出身,教育程度也差不多。”宋北云默默摇头道:“让人费解。”

    太后掩口而笑,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一样米百样人,金铃儿那孩子自幼便跳脱聪慧,但赵橙与她可不同,赵橙自幼时便飞扬跋扈,即便是性儿都多次遭她欺凌。再往后,泰王作乱,我只是剥去了他王爵之位,这赵橙自然也就成了庶民,一日在天一日在泥的,心中难免也有些凄凉,久抑成魔便是如此了。”

    对对对!

    宋北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一贯不太聪明的太后娘娘好歹曾经也是垂帘听政的存在,她的不聪明只是在政治上的不敏感和恋爱脑,以及本性相对单纯而容易受人蒙蔽,但她可是实打实的世家出身,在阅历、知识方面要强过大部分人的,况且能安稳活到现在足够证明了她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笨。

    这太后就让宋北云想到了民国时的一个人——张勋。

    张勋这位爷,复辟帝制之后却没有被人弄死反而成为为数不多一路活到自然死的人,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做绝,大家都互相给了退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够聪明,所有人都在利用他,最后自然也就懒得去针对他。

    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她在位的时候,宋北云利用她、外戚利用她、群臣利用她,最后扳倒了她,自然也就懒得再去跟她计较了。

    但现在看来,如果她不去碰政治,这位娘娘保不齐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烦人的很。”宋北云叹气道:“我是尽量不招惹她,她之前的疯魔可是吓死人了。”

    “她的清修是假清修,心不可定。”太后笑着说话,一边将捣好的花泥装入一个银质的盒子中,放在蜡烛上炙烤一边往里头放入蜂蜡搅拌:“当年我也是如此,后在此多年也是想明白了,人这一世有时图个三餐温饱便已是长乐。”

    说完,她仰头看向宋北云:“你知道我当年为何对你特别青睐。”

    “不知啊,可能是长得好看吧。”

    “去去去,小孩子整日说些不正经的。”太后摇头打趣道:“你便是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好看的男子我见得太多了。只是你的眼神像极了年轻时的金郎,我一眼便知你不是个享乐之人。我便是想栽培你一番,没想到最后我也栽在了你的手中。”

    “唉,娘娘可不好这么说。”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可是一直挂念着娘娘的情分呢。”

    “是啊,万事皆有因果,如若不然我恐怕已经死在你手中了。”

    这倒是没错,如果当年她像折腾那些外戚一样折腾宋北云,她现在坟头草都丈把高了,恰恰是因为她挺信任宋北云的,而且一贯待他都不错,最后她反倒是落下一个善终。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她落难以来,也只有宋北云会记得过来看看她,还会嘱咐人偶尔送些东西过来,那些曾经受她荫庇的子侄却是从未来过,甚至从未问过。

    这一饮一啄倒算是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其实说实话,娘娘要是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宋北云抱着膝盖说道:“如果想去辽国的话,也不是不行。”

    太后摇头轻笑:“不去了不去了,现在回望而去,却是不值得。在这鸟语花香之地了此残生也是极好,吃穿也不愁,心中无挂念。”

    “不想金郎?”

    “不想了。”太后一脸淡然:“他已有家,我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说起来南院大王的妻子好像是佛宝奴的亲姨娘,算是正儿八经的娘家人儿。她娘家在辽国本就是大贵族,现在佛宝奴得势,娘家人更是风光无限。而太后要真的去辽国,总不能明媒正娶吧?那就是无根无底了,去了恐怕也是要遭欺负的。

    唉,宋北云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年轻,有些东西还是一拍脑门子就开口的,现在想来到底是不够老练。

    “那娘娘我去给你寻只小狗来。”宋北云跳下院子:“养只狗也好过男人。”

    太后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这皮猴子……”

    真别说,宋北云说话还是顶管用的,他随手召了个人说想去狗市,不到一个时辰皇城司就搜罗了三百多只各色的狗子给送到了这里。

    权力啊……难怪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这玩意真的要命。

    挑了一阵子,宋北云选出了一对儿品相极好的白狗,送到了太后那边。太后倒也是高兴,特意拿了几盒她亲手制的胭脂唇彩给了宋北云,让他回去讨个女孩欢心。

    捧着几大盒子胭脂回到自己的小院,刚一推门却发现她们在树下已经开始吃饭了,而宋北云异常不待见的赵橙也坐在那,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

    他走进来之后,巧云立刻起身相迎,宋北云便小声说道:“她怎么来了啊?”

    “我见她只是吃清水面,心中不忍就……”巧云像个乖巧的小狗狗似的仰头看着宋北云:“是我错了……”

    “没有没有。”宋北云将胭脂放在她手中:“巧云姐这么善良,当然干什么都是对的。”

    而巧云没说话,只是嘻嘻一笑,踮起脚凑到宋北云耳边细弱蚊蝇的说道:“爱你……”

    呀……

    这可比刀光剑影还要命,一个凑在一起看星星时都只敢说“今日无风月色真好”的女人说出这种话来,这简直就是石破惊天。

    在宋北云的眼神下,巧云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通透,她为了掩盖尴尬从后头推着宋北云:“走走走,快些吃饭了。”

    “老子不是吹,就你那水平,老子带上个五百人就能把你那个白莲教给铲个干净,就破白莲还想造反?”

    刚过去就听见左柔翘着脚在那拍桌子,对面的赵橙只是低着头吃饭,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你就说白莲教凭什么?嗯?凭什么?你是打得过大宋卫青啊还是打得过大宋霍去病?”

    宋北云此刻走上前,咳嗽了一声:“大宋霍去病是谁?”

    “你啊?”

    “那我今年就得死了。”宋北云捏着左柔的脸:“你这是咒人!”

    左柔的脸被捏成了猪嘴但仍不忘记絮叨着说话,她的絮叨也没人能听懂,但是大概应该是骂人。

    松开她之后,宋北云也坐在了桌边上,在巧云给他盛饭的空档拿起放在旁边的胭脂盒:“刚才我给太后送了两只狗,她赐了几盒胭脂给我,你跟巧云姐自己挑挑。”

    “哦?对你这么好呢?”左柔劈手夺过一盒闻了闻:“真香呐,我要这盒!”

    左柔不太用胭脂,用也很少使用那种深色的,她本就是天花板的颜值,用了这些东西反而有些画蛇添足,所以就选了一盒樱花的胭脂,主要是气味她极喜欢。

    而等巧云来了之后,她则选了玫瑰红的,因为她经常出入作训,皮肤略黑,所以选这个颜色可以趁着白皙一些。

    在她俩选的时候,赵橙的眼睛一直就在那瞟一眼瞟一眼的,看到桃红色之后眼睛就没离开过,但她知道这个没有她的份,所以也就是只好作罢。

    宋北云自然不会给她,只是将剩下的往巧云手中一放,快速的吃了饭之后一抹嘴道:“下午我有些事情,等会要出去一趟。”

    “你不是软禁么,能出去啊?”左柔好奇的问道:“不怕被人给发现了?”

    “就前头那间议事堂,你以为去哪呢。”

    “准了。”左柔大喇喇的一摆手:“跪安吧。”

    宋北云也懒得跟她计较,放下碗便起身走了,而巧云回头看了一阵,等他走远之后将一盒胭脂递给了赵橙:“这给你。”

    “不……”赵橙嘴巴拒绝,但手却已经接了下来:“这不好。”

    “拿着便是了,他不会管这些的。”

    而左柔靠在旁边剔牙,看到赵橙这婊里婊气的样子,不屑的一撇嘴:“要就拿着,不要就放下。作什么作呢。”

    赵橙看了她一眼,却是不说话,从小到大这位姑奶奶的嘴都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只是现在她好像对自己格外有敌意。

    “老子跟你讲话呢。”左柔撩起袖子:“我揍你啊!”

    “小姐……”巧云苦笑着喊道:“赵小姐是金铃儿的姐姐……”

    本应该哭的赵橙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抬头看向了左柔,也不生气。

    “哎呀呀!”左柔受到挑衅,怒气槽一下就满了:“妖尼姑你笑什么呢你?”

    赵橙却仍是不言语,只是默默收起了胭脂后朝巧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便开始帮忙收拾起了桌子。

    “妖尼姑!”

    巧云连忙上前拉住了左柔,小声道:“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都这副样子了。”

    “我就是气不过!”左柔哼了一声:“看到她就来气,以前不是挺威风的么,现在怎的就不敢跟我打一架?”

    而偏偏这时,妖尼姑突然俯下了身子凑到左柔耳边小声道:“小碗儿乖,不要闹。”

    “你……”

    看着她远去离开的背影,左柔气得牙吱嘎吱嘎的直响,指着那边对巧云说:“她挑衅我!”

    “小姐……”巧云也觉得奇怪,刚才那一瞬间,赵橙的眼神……就像个绘本中的女妖,让人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坐在了议事堂前,主咖自然是福王爷,旁边都是朝中革新派的重臣。

    “近日来,多地乡绅鼓动百姓作乱。此事该如何处置?”福王抬起头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宋北云身上:“你说。”

    宋北云低着头看着手边的报告,沉思片刻后说道:“乡人多愚昧,容易被蛊惑。此事断不可以谋反作乱而定,川之淤塞,宜疏不堵。成立宣传队吧,书卷如今不得而入,读书人也不得而入,那我们便用戏文、用歌舞、用最庸俗的东西把改革的内容推下去。”

    福王抬起头看向周围:“诸位意下如何?”

    老丁轻轻点头:“此法可行,但短时去哪里寻来许多宣传之人?”

    “龟公妓女们包括在岗的退役的,大宋没有八万也有五万。”宋北云轻笑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们本就是干的这些事情,倒也方便,剧本我来写就是了。”

    他的建议让一屋子男人是哭笑不得,但又不否认他的法子的确是最快最有效的。

    “别这么看着我啊,管他黑猫白猫的,能把耗子逮着那就是好猫。不然诸位想个法子?这个阶段只能如此了,我也只能想到如此了。”宋北云说完,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寒光四射:“要么就来一场硬的,三年考试不及第者,统统下乡劳动!管他是什么高门大户、官宦子弟,统统滚去乡下种田去,种满五年回来分配工作。”

    在场的人无一不打冷颤……照这么看,的确是好,可是那也太苦了吧?

    宋北云沉吟片刻:“其实也不是不行,刚好与扶贫国策和教育改革的政策也契合,可以试试。单凭自愿吧,要么扶贫有成果要么硬干五年,反正在家坐着考试也不一定能考上。反正不能继续保持这种制度不下乡的情况了,要改!必须要改。挖坟掘墓的事我都干了,就不在乎什么读书人不沾阳春水了。”

    福王轻轻摇头道:“此事再议,先平息动乱吧。”

    “嗯。”老丁点头道:“先将轻重缓急之次序分好。王爷,我以为如今之策,仍是先礼后兵。乡绅作乱不成气候,出兵极易平息,但若是贸然出兵恐是与新政有背。先是以劝为主吧。”

    宋北云摇头道:“不太可能,武装力量还是要出动的,没有枪谈什么礼,但是方式可以换换,还记得我那个大喇叭么?”

674、六年3月19日 晴

    刚跟朝中重臣聊完对现在局势的应对方案,紧接着便迎来了进步青年代表的探访。

    自从宋北云那番演讲之后,他的人望就如滚雪球一般开始积攒,如今的宋北云俨然已经成为了庶民学子心中的领路人,而他也在暗中接洽了一些相对有影响力的年轻人,开始给他们灌输一个全新的他们未曾接触过的思想。

    “青年者当为自强,改革绝非一朝一夕,而想要改变大宋的命运,绝对不能坐等别人来搭救。你们要学会自救要学会反抗,朝廷会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们,但是终归是需要靠你们的双手来开辟新的天地。”宋北云合上年轻人写的倡议书之后,语速沉稳的说道:“以自身的高贵来打破出身的低微,这是朝廷的希望也是你们的目标。”

    一种青年学子纷纷允诺,甚至被他简短的一番话说的是热血沸腾,而宋北云却在这时突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但我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你们是大宋的希望也是斩杀妖魔的镰刀,但若有一天斩妖的少年化作了恶鬼,那就别怪朝廷不得容你了。所以,革命可以,但若是以改革之名行苟且之事,那就要做好人人得而诛之的准备。”

    少年的心总是赤城,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化作恶鬼,因为他们现在正是当年正是朝气蓬勃,身上只有如旭日一般的滚烫热浪,心中只有信念,自然对宋北云的说法嗤之以鼻。

    但……屠龙少年成为恶龙之事,古往今来屡见不鲜,没有真正的信仰真的很难去和心中的欲念抗衡。

    靠说的,他们无法意识到,宋北云要做的就是要在这段时间里给他们规划出未来的宏伟蓝图,帮助他们建立信念。说是画饼也好说是吹牛也罢,但不论如何都要将遥远的愿景展现出来,才能让这些少年在步履蹒跚归来之后仍是赤子。

    那该怎么办?自然就是上课嘛。状元之才的宋北云给他们上课问题一点都不大,他不收徒但授课,将自己的理念逐渐涂抹在这一张张雪白的画布上。

    他没有贬低儒家,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儒家的思想融合到了更先进的理论知识之中并开启了辩证法之创新。

    辩证论其实就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萌芽,以唯物主义重塑三观的先决条件,但只要涉及到教育就不是一朝一夕,于是乎宋北云先进思想临时补习班就这样在相国寺里开课了。

    前头半个月的确他是没什么事可干,但自从这个思想班开课之后,宋北云的时间规划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每七日一次的朝内论战,剩下的时间宋北云是上午两节理论课,下午两节辩论课,空闲时间不是写教案就是利用皇城司的信息手段收集素材就是在写小说。

    一般只有到晚上九点钟之后才能够休息,忙得是四轮驱动连轴转,但时间到底是紧迫,这半年时间是建立新思想新学派的黄金时期,真的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浪费。

    但这几日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却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可细细想来却是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今日就先到这里了。”宋北云将教案收拢之后,夹在胳膊下准备回去。

    刚走没几步就被两个进步青年追上,讨教了半天关于社会问题根源的描述内容,宋北云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讲解,一直到门口时那两人才告辞。

    可这刚一进院子就发现石桌上摆着新鲜的青瓜、水果之物,宋北云以为是巧云拜的,拿起一根便吃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趁着天还没黑便开始备课,撰写明日的上课时所需要的材料物件。

    直到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却是发现跟自己平时喝的味道不一样,他平时都喝仙芝而这明显是龙井。

    所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却是发现给他端茶的人居然是赵橙。

    赵橙!!!

    宋北云赶紧一口吐了出来,仔细闻了闻茶杯,发现并没有下毒之后,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但看赵橙的表情却是古怪而异常。

    这厮给自己倒茶,不下毒说不过去啊……

    “你……”

    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赵橙却很胆怯懦弱的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就唯唯诺诺的走了。

    “吊毛东西吓死个人……”宋北云嘀咕了一声:“左柔!左柔?”

    正在钓鱼的左柔听见了他的喊声应道:“喊魂啊你喊。”

    这个味儿正!宋北云赶紧夹着教案跑到了小塘边看着正在钓鱼的左柔和正在那绣牡丹的巧云:“你们俩是不是打她了?”

    “打谁?”

    “赵橙啊。”

    左柔愣了片刻:“没有啊,我没打啊。想打来着,巧云把我给拉住了。”

    宋北云眼睛一眯:“不要招惹她,有问题!还有,不要吃她给你们的任何食物、茶水,哪怕是她给你们的水缸打的水也一定要换掉!听见没有?”

    “怎么了?”左柔好奇的看向宋北云:“她又发疯了?”

    “可能比发疯可怕。”宋北云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继续说道:“这是一种麻痹战术,我跟你们讲,一定要小心。吃她给的东西,一旦吃习惯了,她突然在里头下毒,你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听见没有?特别是味道重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而且特别注意四种味道,辣、苦、涩、酸,基本毒物都会呈现出这三种味道,还有颜色上一定要避免蓝绿黄,红色要小心,带苦味的东西一概不吃,辣味的东西也要小心。”

    宋北云说了一大堆,教她们怎么规避毒物,从颜色到味道到气味,可谓是毒性物质百科全书。

    “不至于吧。”巧云愕然的看着宋北云:“你为何如此紧张?”

    “不成,明日我就想个法子搬去别的院子。”宋北云拢着手来回走着:“这地方太危险了。”

    “我觉得她可能不是为了下毒。”巧云嘀咕一阵后说道:“可能就是为了勾引你。”

    “不可能!”宋北云斩钉截铁的说:“她就是为了下毒!”

    晚上的时候,宋北云还一直琢磨这事,他总算是觉得这几天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赵橙,她这几天露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虽然不正面沟通但却影影绰绰的。

    这不能细想,越想越吓人,自己倒还好办,她那些伎俩还没法子跟自己较量,但左柔和巧云姐姐就不同了,她俩都挺单纯的,万一着了道……

    “不成,我去找王爷。”

    “你傻啊?”左柔一把拽住了他:“这深更半夜的,你找王爷?上哪找去。”

    “可这太吓人了,你们万一被害了咋办。”

    “你也太小瞧我跟巧云了。”左柔推了推旁边的巧云:“巧云,你说句话呀。”

    巧云用被子一蒙头,死活不肯说话。

    “你这……”左柔啐了一口:“刚才就属你腰扭的欢了,完事还害羞上了?”

    巧云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死活不露头,而左柔坐起身子说道:“我好歹也是药铺掌柜出身,你瞧不起谁呢?老子还能被那三脚猫给害了?”

    “话是这么说。”宋北云来到窗口坐下,掌灯后又拿出教案:“可是还是得防备着点。”

    “行了,我看你就是胡思乱想。”左柔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没事别烦我。”

    宋北云哦了一声,开始准备起明天的教案来,而不知写了多久,突然对面出现了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窗户虽没开,但灯光却将一个剪影完整的投到了窗户上,正是一个女子沐浴的样子。

    宋北云头皮发麻,赶紧关上了窗户也不写什么教案了,吹息了烛光就钻上了床,躺在那眼睛瞪着天花板:“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第二日正巧是朝廷中的周会环节,等到散会之后,宋北云找上了福王,拐弯抹角的将想搬走的事说了出来。

    福王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怎的?怕本王听见你夜夜笙歌?”

    “没有的事,王爷误会了。”

    “误会个屁!”福王冷哼一声:“本王也是年轻过来的。你老老实实住着便是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本王懒的管。”

    一句话让宋北云闭了嘴,他总不能说“王爷,您家闺女处心积虑想给我下毒”这种话来,毕竟无凭无证的,福王爷是查还是不查?查了,说不定赵橙一下子想不开就悬梁自尽了,毕竟是毁人清白的事,到时候怎么面对王爷?

    所以宋北云只好悻悻作罢,但心里头还多少是有些惴惴不安,于是他找来人,整了一只上好的下司白玉来并且吩咐左柔和巧云,不管吃什么都要先整点给狗吃,狗吃了她们才能吃。

    因为怕死,小宋的防御等级骤然开始加强,明里暗里都开始防备着赵橙,但赵橙似乎完全不在意似的,一如既往的生活着,仍然每日青衣小帽,浇水种地。唯一的变化是,她的僧袍好像小了一号,穿在身上紧巴巴的那种……

    而且被左柔骂了说了,她也不再有什么抗争,但只要是宋北云在,她就会默默的红着眼眶回到自己房中,整得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不对劲。”终于,左柔也发现了她的问题,找了个机会对宋北云说:“我觉得她可能是要下手了,我先将软猬甲穿上。”

675、六年3月20日 晴 一入江湖岁月催

    宋北云之后,大宋都城内扬起了一阵演讲之风,不少人都想效仿宋北云那般将胸中经意抒怀而出。

    但大部分人讲的那叫一个贻笑大方,少部分人还行,但思想内核却相去甚远,至今为止没有人能超过宋北云那次的热血和澎湃,更没有人能超越他的志怀高远。

    当然,这里头也滋生出了不少妖言惑众的东西,不过无一例外都会被驳斥,如果再亢进一些甚至有身陷牢狱的风险。

    不过这种行为终究是不好管束的,因为宋北云开了个头,而且治罪是因为他逼宫而不是演讲,大宋又标榜广开言路不拘一格,那思想的碰撞就必然会产生火花。

    于是弘文馆这些日子以来便成为了文化人斗殴的狂欢之地,最终朝廷不得不宣布政策,想要演讲可以但必须报备,而且发起斗殴者严惩。

    但事情并没有好上多少,文化人的斗殴那能叫斗殴吗?那叫思辨不合罢了。

    对于此宋北云其实也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有静静的等待时间的淘洗,因为真理永恒,现阶段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等待大浪经过后将砂砾洗涤,剩下那些闪烁金光的灿烂之物。

    这样的弊端么,就是治安很差,还容易出现乱七八糟的言论。但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能有更多的人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也有更多人能够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舒展出来。批评也好,赞美也罢,总归比人人闭口不言要好上许多。

    毕竟宋北云不是神仙,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能说他的想法就是百分百完美,其中总归要有人提出一些问题来让他改正。

    当然,如果有人上来就骂却也骂不出个所以然,那可也是要吃官司的。

    “长安的信么?”

    左柔看着宋北云正在写信,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在回信,而信上的笔迹是契丹文,而且字迹很眼熟,一看就知道是某辽国皇帝写来的。

    “嗯。”宋北云一边回信一边说:“金铃儿和佛宝奴都给我写信了,俏俏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咋就欺负俏俏,不说你那个捡来的谁?那个叫啥名字来着?”

    “碧螺。”

    “对对对,碧螺。”左柔点头道:“你咋不说她?”

    “她的话已经跟金铃儿的信一起到了,佛宝奴肯定不会参和她们的,所以她单独给我写了。”宋北云一边回信一边说道:“唯独俏俏,问都不问一句!气死我了。”

    “她忙的很,我不在长安,那些锦绣坊的买卖都落在了她身上,哪有空给你写信。”左柔撇了撇嘴:“而且你有甚的好值得写信的,要我我也不写。”

    说来好像也是,左柔跟悄悄似乎都没有给自己写过信,也许是因为相处时间太久了吧,写信这种东西意义不大。

    “佛宝奴说什么了?”

    “哦,她说她已经找到韩琦了,韩琦也同意出马成为辽臣。”宋北云想了想:“这个人厉害,而且也是坚定的革新派,辽国的变法大概率会由他的来主持。”

    “为何不弄来宋国?”

    “弄来宋国?他头一天来,第二个月就得被我宰了。”宋北云摇头道:“大宋不能容他的,现在辽国是军权过庞大,需要有人去平衡一下,而大宋已经确定文人不可治国之条令了,你看新阁成员,福王爷、老张、老丁、晏殊、我、吏部三怂,没有一个是纯文人了。人是得在合适的环境里才能成才,你把南方的竹子送去北方,过个冬不就死球了么。”

    “也对。”左柔虽然一知半解,但大概是明白了:“那赵橙的事怎么说,她有点怪怪的。”

    “何止是有点。”宋北云摇头道:“简直就是怪的没边了,不过要是不搭理她,是不是会好点?”

    “嗯,从今日起我便不搭理她了。”左柔认真的说道:“瘆得慌。”

    “你早就不该搭理她。”宋北云写完信放下笔:“我给你讲个很吓人的故事来。”

    宋北云给左柔讲了几个鬼故事,声情并茂的将在战场上都敢提刀就干的左柔吓得躲在了被子里只敢露出一双眼睛,但左柔是那种人菜瘾大的选手,虽然都怕成了个球但仍意犹未尽的让宋北云讲了好几个。

    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却意犹未尽。

    等宋北云吓唬完左柔,走出去时候,刚巧看到赵橙在他院子里荡秋千,那一身装扮越看越觉得不像个尼姑,就……骚的很。

    “早。”

    宋北云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便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却被赵橙喊住了。

    “留步。”

    “嗯?”宋北云的警戒度瞬间拉满,往后连退三步后才说道:“橙姐姐有何贵干?”

    赵橙盯着阳光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昨日摘了些野菜,早晨煮了些粥食,你吃上一些吧?”

    宋北云再次后退一步,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有要务在身,抱歉。”

    说完他转身就跑,而赵橙却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继续荡着秋千,嘴角的笑容似有似无。

    等待邮了信,给进步青年上了课,回来时却是又看到了赵橙,她正坐在院子里在和巧云包饺子,看到宋北云的时候眼睛就追着他的身位没有停下来。

    “麻烦了。”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

    要换了一个人,一定是会开始春心荡漾,但宋北云是个怕死的怂货,而且一贯喜欢琢磨人。赵橙看上他?不存在的,赵橙就是看上一条狗都不可能看上宋北云,这厮是来讨债报仇的!

    就如太后娘娘说的那样,赵橙的清修是假清修,她将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堆在了肚子里,现在想来就是已经开始展开报复了。

    不管是这些日子里的柔弱,还是晚上故意听到动静就开始洗澡,还特意将自己的身姿映射在窗口,以及这种若即若离的出现。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娘们一定是要开始报复了。

    赵橙是疯的,但她不傻。她知道别的法子根本无法破开宋北云的防御,于是她选择了一条捷径。

    宋北云手中甩着一截柳枝,晃晃悠悠的进了屋中,然后再走出来坐到了巧云身边。

    “巧云姐,这些日子有些闷了吧?”

    “还行,倒是比在长安悠闲许多。你去喊一声小姐吧,她还在房中不敢出来呢,你是说了些甚就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吓唬成了那副样子。”

    “说了几个鬼故事罢了。”宋北云讪讪的笑了起来:“我哪里知道左大小姐怕鬼。”

    “那你说来我听听。”巧云笑着说道:“我可不怕。”

    宋北云哈哈一笑,便将贞子的故事改了改开始讲了起来,录像带改成了画卷,其余的几乎原封不动。

    而讲着讲着,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碰他,他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发现一支光洁圆润的脚丫子正有意无意的碰着他的小腿。

    他挠了挠下巴,轻笑一声,起身道:“王爷,您来了?”

    那支脚丫子瞬间收了回去,可等回头一看却是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王爷,宋北云也收到了巧云的白眼:“你说就说……突然这一惊一乍的,吓得我这魂儿都快飞了出来。”

    “刚才谁说不怕来着?”

    “后头呢?后头如何了?”

    宋北云继续讲了下去,而赵橙也是若有若无的白了他一眼,巧云看在眼里以为是她也被吓了一跳,但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这位赵橙刚才是在干了些什么。

    这时宋北云却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道:“刚才赵橙勾引我。”

    巧云眉头当时就皱了起来,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不听了不听了,吓死人了。”

    等到饺子都包好之后,赵橙首先起身拿着簸箕去煮饺子了,而宋北云和巧云对视了一眼,巧云皱眉道:“我也觉得她像是个变了个人。”

    “嗯,她可能不是变了,而是有了新目标。”宋北云压低声音说道:“她要害我。”

    “怎么害?”

    “还能怎么害。”宋北云冷笑道:“女人勾搭男人那一套呗,我又是我好色之徒。到时候她向天下控诉一番,再怎么样这位赵橙也是福王爷的女儿虽没有公主之名,但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我已经娶了金铃儿,再侵犯妻姐,哈哈……宋北云该死。”

    巧云完全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样一层,他愕然的看着宋北云:“那怎么办?”

    “女人这层身份真的好办事。”宋北云笑了起来:“我明知道她勾搭我,我还不好开口,一开口我便是轻薄我便是自作多情。再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再寻死觅活一番,我反倒成了侮她清白的那个。”

    “那……”

    巧云说到一半,突然轻轻踩了宋北云一下,两人默契完美,宋北云却是一拍桌子道:“那也不成啊,现在外头那么乱,你就好好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饺子好了。”赵橙低声招呼了一声,脸上被灶台的蒸汽蒸得通红,一副软烂入味的模样:“可以吃了。”

    而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先吃饭先吃饭。”

    可就在此时,外头皇城司突然急报而来:“晏殊遇刺!性命危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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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