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2、五年11月19日 晴 论风雅,天下风雅归长安(上)
“花钱,玩命的花钱。”
徐立清早时便起来了,他找来全体复号大掌柜传达了他的想法,人家都憋着怎么赚钱,唯独他徐家憋着怎么花钱。
什么玩意花钱他干什么,什么玩意回本无期他干什么,总之就是败家,玩命的败,因为今年的财报已经出来了,已经玩命花钱两年的徐家,财富净增值三成。
净增值啊!看到这个数字,他脑壳都要炸了,这越花钱钱反而越来越多,水泥厂在建了、千字书屋也玩命的造了、荒山也包了、无人之地也开始开垦了,大把大把的钱进去,不但没有让徐家更瘦弱反而他们越来越有钱……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大宋对他们动手已经不远了,因为他们的财富值已经距宋北云划下的红线仅有一步之遥。
“捐吧,当家的。”
“捐?你怎么捐?捐给谁?”徐立焦急的背着手在堂前来回走动:“钱怎么捐?捐给谁都是祸害。换成东西再捐,那便是哄抬物价。你怎么捐?”
“那该如何啊……”
徐立挠了挠下巴,沉思片刻:“要不这样,你去询问一下宋大人,还有什么地方要烧钱的?赶紧的,今年年底若是不能把总资产压到去年的九成,明年就要出大事了。”
徐立也是捉急了,他明明都是在往所有不对称、不赚钱的产业投入,怎么一年年的回报率这么高呢?一千万贯探矿,探出了十二个矿,两个金矿、四个煤矿、两个铜矿和两个瓷土矿。
他说要捐给宋北云,宋北云把他生骂了一顿,说“你是商人,你把东西都捐了,别人家看到怎么想?以后人家还敢不敢做生意了?”,于是这些产业都成了公私合营,徐家拿着三成股。
这三成股,不到两年就带来了一千三百万贯的分红,看着那些票子,徐立陷入了沉思……
而真正说毫无回本希望的投入就是千味书屋了,在看到这个投资毫无回本希望之后,徐立连续三年提高投入成本了,如今大宋七路、三十三州都建成了书屋,这些书屋深入到所有乡镇一级的地方,雇佣了上万邮差专门将各大报社、书局的成书、报纸发放下去。
之后的投资又是让千味书屋在外头建设了学堂,为了能花钱,这些学堂全部免费,只要愿意读书的就往里头送,分文不取……
之后他索性就宣布千味书屋都不要钱了……里头的书可以随意借取、出售,价格极低,低到不足成本的三成。
可越是如此,他发现书屋居然还在盈利!这样都还在盈利!原本书籍一贯两贯时,那些农民子弟是不舍得的,但现在三文五文了,大部分人都是可以买得上的,再加上书屋旁还有学堂教书,日子一长即便是个放牛娃在闲暇时都会拿出一本画着图画的小人书消磨时光。
不管是闲书还是四书五经,只要想看就得识字,所以闲暇时,书屋旁边的学堂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最里头是孩子,外头一水儿的大人。
这件事宋北云知道之后都觉得好笑,有些事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些大字不识的人对这些东西有如此强的好奇心,当然他更是没想到那些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居然对知识的尊重到达了这样的程度。
几乎是只要是跟外界有连通的地方,都知道一条潜规则“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在这样的前提下,徐立干脆继续投钱,不断增设各种书籍、增设各个科目的先生,到最后能花钱的地方都被他花遍了,他又把眼睛投放向了大山深处……
但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消耗不掉每年赚回来的钱,每天一睁眼他就知道自己入账了数十万贯。这若是别人,那恐怕是要笑死的,但对于徐立来说,这数十万也好数百万也好,那铜钱的叮当声无异于是半夜喊魂的鬼哭,听到便是一身冷汗。
“真的要命啊。”徐立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外头的冬日明媚:“对!你们去四处找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那种想读书又没钱的,只要他们足够优秀,十载寒窗的钱我都给出了。”
“啊?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就问你这样能不能花钱?”
“能。”
“那就花!玩命的花,不计成本的花。”
而正在徐立跟上百位大掌柜商量花钱时,刚才被他指使出去询问宋北云的人回来了,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宋大人如何说?”
“宋大人说有钱花不出去,就去西北大沙漠种树去。”
徐立一愣,然后一拍大腿,脸上笑容绽放:“好好好!”
“去,找人联络树苗,这说干便干,趁着西域各国使者都在长安,趁此机会好好与他们联络一番。”徐立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下来:“这可是个无底洞。诸位,都动起来吧,到花钱的时候了。”
花钱真的是一门大学问,有些人说大吃大喝不行吗?开玩笑呢吧?大吃大喝算什么东西,一个人就是吃到死又能吃下些什么,而若是浪费便是犯众怒,犯众怒可能提前被干翻掉。
吃穿用度其实都是小头,毕竟那些东西有上限,违规僭越是要吃刀子的。
那剩下的是什么?不能豢养打手军队,因为那叫非法结社,自白莲之后家丁超过五十都要报备,五十人就是给他武装到牙齿又能花几个钱?
不能豢养打手,那自然也不可拉帮结派,至于其他的东西,一来不能囤货居奇、二来不能资敌叛乱,用宋北云的话来说,花钱比赚钱难太多了,花钱是一门艺术,不是说将钱扔掉就叫花钱,那不叫花钱那叫破坏市场平衡,就像徐立现在这样,他把他手头的钱扔到大街上任人拾取,那明日长安的物价就要翻百倍,明日之后徐立就要因扰乱市场秩序而被拉到西门外枭首示众。
所以钱的作用是用来驱动劳动力产出产品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徐立的钱也就越来越多。唯一短时间看不到产出的就是读书,但徐立认为……十年之后,他会因为现在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最大的可能是资产再翻一番。
因为现在读书的那批人成长起来了,他们只要他们中间出现了一批愿意报恩的人,那么这些人带来的产能升级是一百个白丁都不能比拟的。
所以……白眼狼请多一些,徐家真的顶不住那么多钱的。
而这时被吵醒的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直揉脸,他感觉自己的脑壳都不是自己的了,旁边的碧螺给他端上浓茶,蹲在他身边小声道:“官人,好些没有。”
“都快死了。”宋北云靠在那:“宿醉真要命。”
“那今日便歇息吧。”碧螺轻轻握着他的手,双眼水盈盈的看着他:“莫要再这般辛苦了。”
“不行啊。”小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关节都噼啪作响:“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不能偷懒啊。对了,你妹妹来了没有?”
“前两日便到了。”
“抽空多去陪陪她。”小宋把碧螺拉起来,轻轻抱了她一下:“别委屈了自己。”
“嗯……”碧螺踮起脚亲了宋北云的下巴:“我先去给相公准备些肉粥。”
“这些事让金铃儿的侍女干就行了,你还有任务呢。”小宋捏了捏碧螺的腰:“想法子在西域各国的使团里插个眼,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
小宋点了点头,拿起腰带系好,打着哈欠往外走去:“我出去吃了,你再休息一会。”
将宋北云送到门口,碧螺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走回了屋中,不多一会儿她也换好衣裳离开了公主府。
而此刻的宋北云已经夏竦碰面了,夏竦昨天也是醉得不行,两人碰面之后精神都显得萎靡的很,互道一声后便结伴一个他们常去的馄饨铺子。
坐定之后,夏竦打着哈欠说道:“宋大人,那个西夏的使者传信与我了。”
“怎么说?”宋北云也打了个哈欠:“你别打哈欠,传染的。”
“哦……”夏竦整了整脸色:“西夏使者与我说,如今西夏境内诸多贵族已对西夏李氏不满,因李氏对他们横加盘剥,他们想要反了,那使者让我问问宋大人您,若是他们反了,大宋可否不干涉。”
“敢!”
宋北云一拍桌子,怒目圆瞪:“老子好不容易在这搞丝绸之路复兴,他们给老子造反?去传信给西夏皇帝李荣昊,把这些要造反的人的名单报上去。”
小宋真的是暴怒了,这边还他娘的在讲和平发展,那边在说要打仗。就算要打也轮不到他们打,那也是宋国出兵去吃了西夏,他们凭什么造反?
“嗯,下官也是如此认为的,我这便去安排信使。”夏竦这时眼珠子转了一圈:“要不要……多加一段?”
宋北云突然也笑了起来:“可以试试。西夏王?听上去也挺好的,合州并路,西夏不好听,叫宁夏吧。”
633、五年11月20日 晴 晴 论风雅,天下风雅归长安(下)
对西夏的经略最好不过不战则屈人之兵,所以这件事事关重大,夏竦亲自带队绕过了西夏使节把伪造的诸贵族谋反的证据带去了西夏。
这里歌舞升平,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不过宋北云自然没有那么天真,不可能觉得仅凭这点东西就能让西夏皇帝乖乖变成西夏王。
他需要的恰恰就是打草惊蛇,需要西夏乱起来,然后以长安和西夏的距离优势,快刀斩乱麻把这事解决。然后嘛,其实也很简单了,不过就是把西夏皇帝变成西夏王,而且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
如果这个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觉得不可能,因为那毕竟是一个国家。但说这种话的人只要胆敢站在晚上的长安城城墙上往下看一眼,他就知道什么叫一切皆有可能!
长安、万年自归于宋辽之后,城郭大小扩建十五次,三年时间已超过了盛唐时候的规模,拆除了坊墙、摒弃了宵禁,夜晚时灯火直透天际!治安、经济、军事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绝对顶峰,城墙上的大炮闪烁着金属光芒、手持火枪的士兵威风凛凛。
真以为如今这万族之城是靠金银财宝才能安宁祥和的吗?去问问那些来这里做生意的外族人,不管是草原上的鹰还是大西北的狼,都是吃肉的,他们究竟为什么只是能歌善舞!
是因为他们蛰伏在巨龙的阴影之下!
当他们温顺时,巨龙便是他们挡风避雨的山,当他们凶恶时,巨龙便是他们望而生畏的山。和平的前提永远不是热情的笑容、美味的食物,而是锃亮的铠甲、轰鸣的巨炮。
有而不用和没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长安是好客的,中原也是好客的。但谁想看看长安的尖牙和利爪吗?
昨日在第二轮商务谈判之后,宋国与西域、西夏签订了多项进出口贸易协定,而对草原而言他们得到的好处无疑是最大的,因为宋辽不光与他们签订了商贸合作协议,还单独给他们最惠国待遇。
也就是说宋、辽两国对草原完全敞开了怀抱,而草原作为对等签订国,也对宋辽敞开了怀抱。宋北云当着所有使团的面对金帐汗国做出承诺,明年不会再让草原饿死任何一个人。
那种属于顶级上位国家的气度和自信,即便是对金帐汗国的使者来说,也是一种近乎碾压的气场。他们很多时候甚至连提条件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的小国更是几乎放弃了争取更多权益的机会,因为本身长安给出的条件就已经比较公平了,还有一个他们其实是害怕的,害怕触怒上国的威严。
这里还有个小插曲,那就是金国和高丽的使者在会谈第二天加入了旁听席,然后偷偷摸摸的找上了宋北云,也想加入丝绸之路。
朝鲜使者说,如果宋北云愿意,他们能送个公主给他……
宋北云碰到这种事只能一笑而过,然后说等下次海上丝绸之路的时候,不会少了高丽的。
这一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转手高丽使者就已经将飞鸽传书送出,上头说“宋国要开海,高丽需提前准备”。
而金国则是直接希望能绕开金陵和长安进行贸易,但他们却被宋北云直接给否掉了,宋北云说的也很直接,就是他们金国没诚意,等他们拿出诚意之后再谈这件事。
可以说在外交战线上,宋狗真的是很狗的,他给所有人的承诺都是模棱两可且对方挑不出毛病的,就像对金国说的内容里的诚意,这个诚意……到底多少才算是有诚意?他并没有明说。
昨日的洽谈告一段落,三日后开启第三阶段,而第三阶段主要是对未来几年整个西北地区的发展展望内容,这里包括教育、宗教、文化等软实力的谈判。特别是教育问题,汉化这一条到底应该怎样施展等等。
而在这三日之中,长安还会在朱雀广场上举行一次阅兵,这次阅兵大概会有十万人参与,算是开创了先河,虽然宋、辽两国皇帝来不了,但会给他们竖个名牌代表他们来了。
“几个意思?”宋北云拿着通报抬头看着汝南王世子:“辽国皇帝明日亲来参加阅兵?还要加入辽国军队?”
“嗯……”
汝南王世子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朕来了有何问题?”
转过头看到一个人正从门口走了进来:“这等盛事,我岂有不参加的道理?”
宋北云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他是万万没想到佛宝奴会从辽新都赶来这里,也难怪……情报部给他递的条子他已经十几天没看过了,因为最近特别忙,算算时间她来这里也差不多了。
“我牌子都给你做好了。”宋北云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起镶金的木牌,指着上头的字:“大辽皇帝耶律佛宝奴,你看。”
“给我做牌位!让你给我做牌位!”佛宝奴走上前踢着宋北云的小腿:“想我死是不是?”
“不是那回事,你看这里,大宋皇帝赵性。”宋北云笑着把另外一块板子竖了起来:“多好……”
汝南王世子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咳嗽了起来:“陛下,臣先行告退了。”
“去吧。”
世子快步离开了万年宫,他宁可跟宋北云打交道也不要跟家姐打交道,佛宝奴还是很可怕的。
“你不知道提皇帝名讳是要用避讳字的吗?”
“那我给你划三个叉,耶律XXX。”宋北云拍了拍木板:“这样你看怎么样?”
佛宝奴咬着牙低头看着坐在那的宋北云:“你要是辽臣,你死一百次了。”
“哈哈哈哈,老子不是。”宋北云起身:“既然辽国皇帝陛下来了,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给我回来!”佛宝奴揪着宋北云的领口:“一年未见,看到我就跑?”
“耶律大兄真会开玩笑,我五月才从新都回来,这才十一月,不过半年。”小宋转过身,掰开了佛宝奴的手:“耶律大兄这么急的吗?我过些日子就过去看儿子了。”
“只有儿子?”
“还有你还有你。”宋北云叹气:“你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上两口吗?”
“不用了。”佛宝奴轻笑起来:“我带来了。”
宋北云瞪大眼睛用力按住佛宝奴的脸蛋,把她的脸都给挤得变形了:“天寒地冻,你带着老子儿子跋涉一千二百里?我跟你讲,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直接炮轰辽新都,你且试试。”
“儿子重要我重要?”佛宝奴甩开他的手,愤恨的喊道:“就为了他你要炮轰辽新都?”
“操……”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动了起来:“不是,你是不是有病?那不是你儿子是吧?”
“唉?”佛宝奴突然似乎想通了,然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事的啦,我契丹的狼崽子,哪里那般娇弱。”
“你是不是不知道长安刚发了瘟疫没多久?”
佛宝奴听完顿时脸色苍白,她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她给忘了……
“你他妈是真行。”宋北云冷哼一声,作势要走,但走到一半:“我崽呢?”
“在隔壁……”
虽然因为佛宝奴而一肚子气,但看到儿子的时候,那股气还是掉下去一大半,自己这二儿子非常可爱,虎头虎脑的,而且特别爱笑,而且只要被宋北云抱起来便会笑得咯咯响。
“喜欢不喜欢?”佛宝奴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着脸问道。
“喜欢!”宋狗抱着儿子又亲又蹭的:“这谁能不喜欢呢?”
“那你凶我!”
“不是我凶你,是你真有病。”宋北云侧过头上下打量她:“你跑来干什么?你怎么总偷偷摸摸的。”
“丝绸之路,我辽国怎么能少一份?”
“你别拆我台,我这边都谈的差不多了。”
佛宝奴朝宋北云伸出手:“合约给我瞧瞧。”
“不给。”
宋北云抱着孩子就往外跑,佛宝奴一着急差点就喊出抓刺客了,但好在她终究是没有喊出来,只是跟着宋北云一路跑出了宫门外,然后看着他上了马车。
“宋北云!我跟你没完!”
佛宝奴在后头大骂起来,但随后她索性拽来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路追赶了上去。
等追到了公主府,佛宝奴顾不得那许多,侍卫更不敢拦,毕竟她可是在公主府坐月子的……
她一手推门进去,气冲冲的直接杀到了大堂之中,而大堂之中并没有宋北云的影子,只有几个姑娘在那嘻嘻哈哈的,除了金铃儿和俏俏之外,还有正把枕头塞进衣裳中装孕妇新婚燕尔的观音奴。
“妈呀!”观音奴一看来的人,当时脸就白了,她连忙把枕头从衣服里拿出来,低着头唯唯诺诺道:“陛下……”
“你在这作甚?”佛宝奴左顾右盼一番之后:“宋北云呢!?”
“没见啊。”金铃儿好奇的看着佛宝奴:“你几时候来的?怎么这副样子。”
“那狗东西!”佛宝奴一着急一委屈,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把我儿子抢走了!”
金铃儿一摊手:“他把我儿子也带走了。”
俏俏点点头:“还有我干儿子呢。”
而此刻抢走儿子的宋北云,正一只手牵着狗蛋,脖子上骑着钢蛋,手里抱着铁蛋,站在城门上。
“看好啊,老子让你们见识一下天下无双的大烟花。”
634、五年11月21日 晴
十里之外,突然一颗闪烁着红光的球球冉冉升空,接着便是一团璀璨的焰火绽放在了天空之中。
这焰火前所未有的大,即便是隔了很远也几乎将整个长安城笼罩了起来,数十秒之后天空中才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就如春日之雷惊乍现,惊醒了整座城市。
它就像启明星一般,让一座城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个方向,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焰火升上天空,因为加入了不同的金属,所以焰火的颜色变得格外绚丽,而且经过数百人的攻关,这焰火在第一次绽放之后还会二次崩裂,一朵天际之花渲染出了整个银河。
“哇!”
狗蛋仰头看着天,眼里映射着漫天的繁星,而钢蛋却是仰着头愣愣的看着天空,可惜怀里的铁蛋还小,但却也是被这绚烂的烟花惹得看出了神。
像他们这样看得出神的人在长安城中比比皆是,一座城池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看着这样美丽的场面露出了笑容。
“真壮观啊。”草原的小公主趴在学校宿舍的窗口看向那个方向:“真的太好看了。”
就连着急上火的佛宝奴此刻停下了脚步仰头瞩目了起来,毕竟这样美丽而绚烂的烟花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拒绝的。
就在这时,大街小巷都有人打更人来回走动,他们高喊着小心火烛的同时,整个长安城都被点亮了起来。
从各处冒出的烟花,从最初的星星点点到后来的百花齐放,就如与城外的壮丽形成了高低搭配的交响乐。
城中的孩子们高兴疯了,他们追着烟花走街串巷,而那花前月下的少男少女更是趁着这样惊世骇俗的美艳,来上了一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长安就这样被从里到外的激活了,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在这冬日里追逐如春花一般绚烂的风景,满城的硝烟滋味让许多人明白,原来硝烟弥漫的地方也是可以有欢声笑语的。
烟花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烧掉的钱数以万计,但谁在乎呢,大家都很高兴,而且也为了庆祝长安城从瘟疫中彻底走了出来。
朱雀大街两端灯火通明,商贩被允许来到朱雀大街摆摊设点,吆喝声、笑闹声连成了片,楼牌一般高的灯笼幡从街头连到了街角,烧羊的气息从青烟中弥漫开来,为这长安平增了几分风味。
“小公主!走啊,校长刚才说了,今夜不设门禁,走呀!”
草原小公主的宿舍门口,她的好友来呼唤她,她一听就连忙从床上蹦跳了下来,匆匆穿好了衣裳拖沓着靴子就蹦跶了出去。
少女们凑在一起,即便是看上一眼都能感觉到青春扑面而来,她们追逐的光火登上了去往长安城的马车。
今夜长安城的大门将彻夜敞开,城门之上也挂上了无比巨大的灯笼,就如过年一般。
“小公主,听说你这几日赚了不少钱哦,等会子要请我们吃好吃的。”
“好的呀。”小公主掏出自己的小荷包翻看了几眼:“有……三……四……三贯多钱呢,够了够了。”
“你们说,我们会不会遇到青年才俊过来与我们搭话呀?”一个总是怀春的少女坐在马车中捧着下巴,眼睛都笑成另桃花的模样:“那我可不答应的,他得会吟诗才好。”
“你又开始发春了,你这小骚蹄子。”小团体中的老大是那个汉民的女孩,她年纪要大一些,办事也很老练:“你倒不如想着能不能碰见汤师哥呢。”
“那还不如碰到我宋侯爷。这侯爷一见我年少貌美,色心顿起,上来便把我掳到府中去当个侯夫人。”
车上顿时一片笑声,唯独小公主噘着嘴颇为不高兴的说道:“那可不成,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不过她的声音小,很快就被旁边的股噪声和天上的烟花声给掩盖了过去,并没有遭人听见。
而就在整个长安都陷落在快活的海洋中时,各国的使者在住处也都看到了那样的焰火,然而他们高兴不起来也开心不起来。
不管是草原、西夏还是西域诸国,所有使者看到天空上的焰火、听到长安城的狂欢时,他们的心中反而是一种沉重。也许是“故乡何不似长安”的沉重、也许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沉重、亦或者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沉重。
总之,长安越是繁华越是喧闹,烟花越是绚烂,他们心中就越是阴霾。
那绽放的烟花,若是对准了人群,那狂热的少年,若是举起了刀枪。
这些都是他们不愿意也不敢想的事情,西夏曾经赢过宋、草原也赢过,甚至西域诸国都在大宋的头上打过秋风。他们看到过破败不堪、死气沉沉、畏缩不前的大宋。
他们衷心希望大宋永远都是那般的模样,但大宋终究是醒来了,醒来的中原王朝就如同一头盘亘在他们心头的梦魇,无可匹敌却又时刻都在。
这头巨兽即便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只需要敞开国门让人参观便足够了,民不患寡患不公啊!这不光适合某一个国家,这适合每一个人。
当那些冬日只能够靠草根熬粥果腹的人张开眼看到了门里的世界,所有的坚持都会化为虚无,他们会削尖了脑袋往宋国钻,而能钻进来的都是他们的精英,最终留下来的都是碌碌无为者,走出去的却都成为了强者。
他们可以选择闭关锁国,但真的做不到,宋北云这个人该死,他真的该死。他的商队四通八达,这些商队不光带去了商品还给各个国家带去了大宋的讯息。
他敞开了国门,叫人羡慕长安的富庶,但城门两边却都布满了枪炮,想要进来只能够卸下武装。
不管任何一个国家,拒绝了宋国伸来的手,就等于是拱手将更好的生活递给了其他的邻国,最终那个封闭的国度必将在内忧外患之中彻底消亡。
所以即便是知道宋北云打的什么算盘,各国都没有办法去拒绝,不光不能拒绝反而还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因为如果自己不拿出十二分的诚意,那么隔壁十分的诚意就已经足够换来更多的好处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一起举起刀枪,但刀枪在长安巍峨的城墙和锃亮的大炮面前显得那般无力,想要斥责回头却发现宋北云始终一副笑脸。
看着天上的烟花,这些使节的面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宋北云的面容,这个人年纪明明却只有二十出头,却干出了曾经的无数名将都未曾做到的事,他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的就让整个西北乱成了一团。
“懂了吧。”小宋对身边的狗蛋说:“这就是为什么森林中遇到熊,你必须要有跑赢同伴的能力。因为首先那是因为遇到的是熊,他们根本无力还手。至于最后有没有人被吃,那就要看谁跑的最慢还有这头熊本身饿不饿了。”
狗蛋点了点头,而他转过头看向钢蛋时,钢蛋却始终在看烟花,看到一半还会低下头说:“爹,这个黄色是什么金属啊?”
“是钠,铜离子是蓝色。”
焰火散尽,小宋带着三个孩子走下了城墙,身后跟着两个便衣的护卫,看着也就和普通的路人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在夜市坊中吃了馄饨、买了糖果子还整了不少竹子制作的小玩具。
在吃馄饨的时候,他都是与别人拼桌的,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认出他这个当代零和博弈大师。
而就在他带着孩子们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转入小道准备去看节目表演时,小公主一行人刚巧不巧就从他的身后走过去。
甚至宋北云还因为听到一群小姐姐叽叽喳喳的声音而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老子跟你们讲,这姑娘是天下最美好的东西,是老天爷赐下人间的宝贝,不过不能太多了。”小宋语重心长的跟几个孩子说:“身子吃不住,以后你们谁要是有能耐了,就把一夫一妻制给提上去,为了男人最后一点尊严。”
狗蛋年纪大一些,但老实一些,像是个五岁多六岁的孩子,但钢蛋就有着完全超过他年龄的成熟。
他张口问道:“那家中那许多的姨娘呢?”
“等老子死了之后再说。”小宋没好气的说道:“少跟我废话,还有你们一定要记住老子说的话,不然吃大亏。”
一路晃晃悠悠爷仨回到公主府,一进门宋北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了,因为门口的侍卫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所以他进门之后就对两个大点的孩子说:“去,找你们娘亲去,我把这小的送过去。”
钢蛋凑到狗蛋面前小声说了几句,正经的“宋仁宗”狗蛋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和钢蛋手拉手去了后院。
宋北云自己则走到了门口,看了一眼里头的灯光,笑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气氛果然很是压抑,佛宝奴坐在桌前,面前摆着都是协议和合同的副本,一看就是她肯定刚才去找了汝南王世子的麻烦。
“宋大人好手段啊。”佛宝奴缓缓合上一份合约:“带着辽国太子就跑,你可知其罪当诛?”
635、五年11月21日 晴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小宋把已经睡熟的孩子放到佛宝奴手上,轻轻一撩长衫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不睡?”
“你带着我耶律家的太子不知所踪,我能睡得着?”佛宝奴将协议合同扔在了桌上:“我问你,为何与西域诸国切定盟约时,我辽国都不在主位之上?是我辽国打不动仗了还是辽皇提不动刀了?”
“跟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发兵打长安啊。”宋北云拍了拍长衫下摆上的灰:“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个头大的才能站在最前排,你还以为你辽国是十年前的辽国?”
佛宝奴翻起眼皮盯着宋北云:“辽国将来是你儿子的,宋国将来与你有何关系?”
宋北云垂下眼皮:“我能保我儿子一世无忧,至于宋国与我有何关系嘛,其实没什么关系。但男人有点家国情怀不是坏事,我不想史书中将来记下一笔辽圣宗生父为叛徒。到你我这个级别了,权力金钱还看不穿吗?你要是还想要名垂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最后就别玩这一套。”
佛宝奴抿着嘴:“那我要辽国商贸再加三成。”
“可以加,但你辽国得拿出可以承载这三成的实力来。”宋北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不是说你嘴上说能拿出来就拿出来的,你看看里头的内容,丝绸之路是商路,商路不讲私情,你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
“那你为何不将工坊技术转移来辽国?”佛宝奴逼问道:“若是你转移一些,哪怕五成也好。”
宋北云起身,将孩子从佛宝奴手中接下:“我现在很累,带着三个宝贝看烟花,腰都快断了,我现在要洗漱一下歇息了,你要问么,要么进屋来问,要么明天再问。”
“明天问也可以。”佛宝奴将桌上的副本合同装回袋子中,跟着宋北云走去:“我要在上面。”
一夜下来,宋北云觉得自己迟早是要死在这娘们手里的,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人啊,耐力是真的太好了……
等早起时,佛宝奴早就出门了,她这次可不是以产妇身份过来坐月子的,她正儿八经是用大辽皇帝陛下的身份参与这次经贸洽谈的,所以要是真让人发现了大辽皇帝从大宋公主的家中走出来,麻烦可大了。
“钢蛋不要欺负弟弟。”
刚走到堂前就听见金铃儿在教育儿子,而面前的摇篮里则躺着正跟哥哥玩闹的铁蛋。
“早。”
“知道起了啊,阅兵还有半个时辰开始了。”金铃儿拿着小碗在给铁蛋喂奶糊糊,刚断奶的小家伙显然不爱吃,小小眉头皱得死死的。
宋北云走上前想亲金铃儿,但却被她推开到一边:“走开,一身陛下味。”
陛下味已经成为了一种专属代名词,因为佛宝奴的身上是有天然甜香味的,随着生了孩子之后这股味道变得越来越甜,甚至带着奶香味,所以陛下味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北云会和佛宝奴传出不干不净的绯闻的原因,毕竟天底下也就是宋北云一个人,三天两头身上带着一股子陛下味到处闲逛。
被金铃儿赶走,宋北云也没法子多停留了,只好赶紧洗漱然后穿上衣裳就朝朱雀广场那边走去,路上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份面条三两口吃下之后才来到宋国仪仗那边。
阅兵的观礼台本就是开放型,中间搭建了有主观礼台,上头都是一些宋辽的重臣名士之类,两边则是副观礼台,上头坐着的都是各国的使者。
本来宋北云今日还有一个花车巡游的环节,由他来代替宋辽皇帝检阅两国的军队。
虽说不成体统吧,但大家心照不宣嘛,一个拿过辽国皇帝虎符的人,检阅一下又怎么了嘛。
但佛宝奴来了之后,计划就改变了,花车巡游便成了正儿八经的巡游,花车上本来宋北云骚包的位置也变成了宋辽两国皇帝的巨幅画像……
甚至于在观礼台上的位置也有了变化,本来是宋北云坐在正中间,两国皇帝的“牌位”挂在他左右两边的,但现在辽国皇帝来了,他只好往旁边坐了坐,让赵性的牌位和佛宝奴坐在中间。
当然,致词还是他致词,因为佛宝奴能说出来个锤子,她啥也不懂的,到时候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笑话呢。
观礼台陆续开始上人了,今日虽然不太暖和,但好在阳光正好,倒也不觉寒冷。
佛宝奴首先以皇帝身份登上观礼台,然后便由专人将赵性的牌位搬了上去放在了佛宝奴身边,接着便是宋北云上楼。
等到级别高低依次上人之后,就轮到宋北云致词了,他带着稿子上去说了一大通好听的场面话并宣布阅兵开始之后便坐到了佛宝奴的旁边。
“坐这里干什么?”佛宝奴侧过头小声说道:“离我远点。”
“在长安,我乐意坐在哪就坐在哪。”宋北云身子没动,甚至连说话时嘴巴都没特别张开,只是用身上的大衣一摆放在了腿上,手在大衣的遮盖下不老实的放在了佛宝奴的腿上。
“老实点……”佛宝奴紧张了左右看了看:“这么多人……”
“别动啊,辽国皇帝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眼里。”宋北云看着下头已经开始的长安、万年两地最高将领讲话,他微微侧过头对佛宝奴说:“我就暖暖手。”
佛宝奴隔着黑色的裘皮大衣按住了宋北云的手:“在这种地方暖手?”
“陛下!”宋北云另外一只手指着下头大声说道:“您看,即将入场的是辽国铁骑。”
周围的目光一瞬间就投向了佛宝奴,她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脸上全是严肃,甚至还不得不松开手朝下头挥舞了起来。
骑兵队伍如山一般整齐划一的通过广场,闪亮的马甲重骑威武霸气,每一次踢踏声都会伴随隆隆回响,沉重、沉闷而透着力量。
即便是草原人看到也难免心惊,毕竟在战场上要是遇到这样的重骑,等闲武器根本无法伤到分毫。
随着马蹄声和鳞甲的晃动渐渐远去,接下来的便是宋国的飞骑兵队伍。
飞骑兵顾名思义就是轻骑兵,因为宋国得到军马的时间并不长,训练和整备的程度都远不如辽国,所以看着就差点意思,但飞骑兵虽然看着没有重骑兵那么帅气拉风,可人家是我骑射兵种,火枪两把、连发重弩一柄、长弓、断剑都配备齐全,远程打两轮,然后拉距离接着再远程打两轮,正面对抗即便是马甲重骑都会被他们打出鼻涕来。
“涓涓露滴湿牡丹呀,陛下。”小宋一脸正气的指着下头的骑兵,看似在介绍骑兵,但实则却是在说一些很下流的话:“陛下,中午想吃点什么?”
佛宝奴愤愤的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就连眼角都泛了红:“你给我等着,狗东西!”
这时下头陆续出现了其他的兵种,从大宋传统步人甲到冬季机动部队再到火神营一应俱全,最后还有辽国的步兵。
不过辽国步兵跟他们的骑兵相比,简直就不是一个位面的东西,更不用说跟宋国的可怕步兵方阵相比了,这帮菜鸡就连佛宝奴都看得直皱眉,她本想开口骂人,但自己却已经被宋狗在这个时候整得来了事……
虽然脸上正极力表现的很正常,但下头的两只脚却玩命的扭绞在一起,一只手更是按在宋北云的胳膊上不让他继续下去。
“不行了……别动……再动就要露馅了,爸爸……”
小宋偷偷捏了她腰一下,佛宝奴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冷颤并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而小宋知道再闹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发脾气了,这才把手抽了回来,不动声色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全都是陛下味哦。”他笑道:“你闻闻。”
“滚!”佛宝奴一脚踩在他的脚趾头上:“再害人,我就踩断你脚趾头!”
而正在这时,阅兵压轴的重炮部队终于出场了,上百门精钢铸造的轮试滑膛炮和最新式的线膛炮由骏马拉着出现在了朱雀广场上。
这些东西一出来,观礼台上的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想尽可能的看个仔细,佛宝奴也想站起来,但她现在就连腿肚子都是软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扶我起来!”佛宝奴呵斥道:“混蛋东西,你怎么这么欠!在家不行么,非要在这?”
“刺激。”小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契丹的狼王,难道不最喜欢这种刺激么?”
佛宝奴气得想咬人,但现在真的不是好时间,她被宋北云搀扶着起身,看到下头被拉过去的重炮,最大的一门居然要二十六匹马才能拉动……
“这是什么怪物!”佛宝奴惊呼一声:“那是个什么怪物!你说!”
“那个叫灭城炮。”小宋站在那介绍起来:“其实就是个开玩笑的试制品,太重了,没机动性。但十发炮弹就能打掉一座中等规模的城市。”
“给我!”佛宝奴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听见没有?”
636、五年11月21日 晴 宝剑无锋 大巧不工
阅兵最震撼人心的地方便是这炮兵方阵的出现了,它的出现就代表了这场阅兵的最高潮。
百余门型号各异的大炮在战马的拖拽下从观礼台下穿行而过,其震撼程度远远高于之前任何一个兵种的出场。
这里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最高铸造水平、代表着大宋最强战斗力、也代表着冷热兵器的时代正式开始交叠了。
最令人震撼的无疑便是那门巨炮,它的炮管子可以让一个成年的女子从前头钻进去,高度更是几乎与观礼台平行。
在这个时代,它的铸造本身就是奇迹,即便是实际用处没有多大,但它被刷着黑漆的炮身往那一摆,就已经是敌人心中无法逾越的高山了。
而正是因为它的出现,让后头的阅兵内容变得索然无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巨炮的身上,它无疑便是今日选美的总冠军。
等到最后一辆花车驶过后,按照流程应该是宋北云代宋辽两国天子举行祭天仪式,三千位舞者开始从四周围出现,文有八佾大夏、武有二戚大漤,再又数千禁军为止喊号击鼓,气氛瞬间抵达了最顶峰。
“我去代皇祭天了,你坐在这休息一下。”
宋北云对佛宝奴小声说了一声,然后便起身从最前排的观礼台前绕了下来,在后头换上了祭祀用的礼服,带着宋辽的各级官员在广场的左入口等待着舞蹈队伍。
身后头上挂着辽国特有装饰金面具的汝南王世子探过头前对宋北云说:“姐夫别怪我啊,那些合约是陛下让我给她的,我没法子啊,而且本来这些东西就得给她看的。”
“我还能不知道她?”小宋侧过头对他小声说道:“没你什么事,接下来她就该折腾我了。”
汝南王世子看了看宋北云的后脑勺,轻叹一声:“姐夫,我那有一副强身健体的方子,你看……”
“我身强力壮的,要那玩意?”
“是是是……”汝南王世子脖子一缩:“便是当我没说。”
可刚没过多久,宋北云的脑袋又后仰过来,小声问道:“没什么副作用吧?”
“那必然是没有的,等回子不忙时,我便让人俏俏送去给姐夫。”
“嗯。”
宋北云应了一声,然后便没有再做声了,而这时候差不多外头的队伍也来到了预定位置,前方的施令官朝他们挥舞起了旗帜,宋北云连忙将帽子带起,穿得像个红腹锦鸡似的就这样带队走了出去。
阅兵并不对外开放的,但前后两端仍聚着数不清的百姓,他们挤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一批一批的队伍走出来,持续近两个时辰的阅兵,他们全程就蹲在两端看着热闹,看着那些撤回来的少年将士们在那列阵回营,倒也是一种享受。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一睹那陈列在广场西段的大炮,特别是那门巨炮,因为是公开展示,任何人都可以去摸上一把,所以大家今日都过足了瘾。
不过也还是有很多人并不知大炮的用处,在窃窃私语的讨论着。
这些讨论的人之中,自然也少不得那些在长安城的外国人。
“小公主,你看这个,怕不怕?”
那几个女孩子今日也在这里,毕竟都是些封顶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爱热闹是天性,况且今日学院又是放假,出现在这自是不稀奇。
她们几个自然也被这巨炮吸引了目光,但因为实在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的看着,而看着看着自然就不免调侃起小公主来。
“不怕。”小公主坚定的摇头:“不会再打仗了,我相公说的。”
“你相公你相公,整天你相公。那明明是大家的相公好不好。”
小公主终于知道不能叫人额驸而该叫相公了,而且一般人还担不得这个称呼,非得是有功名当大官的人才可如此称呼,当朝的宰相也是相公,这些东西她都逐渐能分得清了。
“哼哼,我不与你争论。”小公主拍了拍手:“待我爬过去看看那个铁管管。”
“可不好爬。”旁边的好友拉住了她:“旁边那么多当兵的,会抓你的。”
“他们才不敢呢。”小公主撩起袖子:“我非爬不可。”
可就在她打算从围墙处爬过去玩炮的时候,前头突然高唱一声“辽国皇帝陛下到”。
接着便是数百名护卫将人群分开,接着穿着黑龙袍的佛宝奴从人群中缓步走过,她表情凝重而庄严,天子气十足,气场相当强大。
长安县和万年县,现在明面上就是辽国皇帝最大了,而且长安万年都属共治县,所以这里负责守卫大炮的宋兵在得到命令之后都退到了两边。
佛宝奴身后跟着各国使者,其中一个使者是小公主的母亲的哥哥,也就是她的舅舅,她一见立刻就扭转过头,用手遮住脸,招呼着朋友们快些离开。
而佛宝奴却没法子在意那么多人,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些形态各异的大炮,真切见识过大炮之威的她在亲眼所见之后才知道,宋国的大炮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而辽国的却还是那般的简陋。
宋北云,该死!
当她走到那门当之无愧的炮王面前时,佛宝奴轻轻扬起下巴抬头望去,发现这门炮足足有三丈高硕大无比,等闲一个成人男子在它下面就如同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不值一提。
那黑洞洞的炮口朝着天空,在炮架上还摆着三枚用来当样品的炮弹,炮弹虽然只是一个空壳,但佛宝奴比对了一下,一枚炮弹都快跟自己一般高了……
想到自己那边拳头粗细的炮弹都能把敌人炸个人仰马翻,这……人一般大小的炮弹究竟会是如何?
佛宝奴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她暗自下了决心,为了这门炮付出什么代价都行,只要那狗东西开口,什么事她都愿意干。
“来人给陛下介绍一下这些炮的用途。”
佛宝奴身边的女官已经换了人,并非再是韩姬了,想来应该是韩姬现在去主持道路交通的事务去了,而新来的女官显然不如韩姬沉稳,有些咋咋呼呼的。
听到她的喊声,佛宝奴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再一脸正经的说道:“不必了,我自会去质询那宋北云。”
那女官低头应了一声,她明显感觉到了佛宝奴的不悦,但又说不上自己到底哪里惹来了不悦。
看到她的迷茫,佛宝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再搭理这女官,只是在炮阵中静静等待,等待着宋北云的到来。
果不其然,祭祀结束的宋北云很快便赶到了这里,他一身礼服都没换下来,刚准备开口,那个女官又开始说话了:“宋北云,还不快来为陛下讲解!”
宋北云本是一脸笑容,听到她的话之后,脸色当场就冷了下来,站定在那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女官,接着脸上的笑容又一次的挂在了嘴边。
佛宝奴这时咬死了牙关,头也没回,招了招手:“你退下,我与宋大人单独聊聊。”
“陛下。”
“退下!”佛宝奴的声音变得凌厉了起来:“都退下!”
很快,辽国的侍卫们都散开到了外围,将炮阵包围了起来,中心地带只留下了佛宝奴和宋北云两人。
“哪找来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宋北云背着手走在佛宝奴身边:“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回去我便让她去喂猪。”佛宝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吓死了都,要是你突然发脾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能,我家阿奴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小宋轻笑一声:“但她也是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我姓名。”
“放心,下次你见不到她了。”佛宝奴趁人不注意拍了宋北云屁股一下,然后指着那门炮:“这个给我。”
“你要这玩意干什么。”宋北云一脸无奈:“这就是吓唬人的东西。”
“给我嘛……”
“真没法给。”小宋叹气道:“这玩意重近十万斤,你怎么带回去?还有,打仗的时候他怎么上战场?根本就没有能拉它的车,就算你能拉动,桥梁、地面都承受不住,根本就没法用,这东西暂时是用来放烟花,还有这炮弹……我实话告诉你,我压根没做出炮弹来。”
宋北云摊开手,一脸无辜的说道:“这就是个假把式。”
佛宝奴还将信将疑的指着炮身旁边的炮弹,意思便是“你当朕瞎?”。
“嗨。”宋北云摇摇头走上前拍了拍那炮弹:“空壳子,铁皮而已,这个炮弹的空铸技术是有,但装药技术达不到要求,因为太大太重,药装进去之后撞击无法才触发,强行触发就炸膛。”
宋北云倒是没骗人,炮么是做出来了,但有枪无弹,这玩意就是个理论验证和炫技罢了,其余真的卵用都没有。
“原来如此,你可不能骗我。”佛宝奴指着宋北云:“听见没有?”
“我骗你的意义在哪里?”宋北云背着手来到一门带轮的轻炮面前:“这个炮适合你们,它叫顺德三寸山地炮,身管是口径的12倍,最大射角三十度,射程在两里到三里地。主要是它轻便,威力也还可以,技术成熟,辽国可以进行生产线列装。”
“顺德!?为什么不用我辽国的国号?”
小宋回头像看弱智一样看她:“宝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佛宝奴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没脑子的话……但她不服输,哼了一声也背起了手:“那为何其他的炮你不介绍?”
“其他的炮么,你们没办法维护。”小宋摇头,走到一门大一些的炮边:“这是顺德八寸,结构更复杂、重量更大、装弹故障率更高,而且辽国无法列装生产线。给你,那你到时候又要说我骗你钱。”
佛宝奴其实有些不高兴了,她仰头看着宋北云:“为何最好的都留给宋,若是有朝一日宋人用这些炮轰你儿子,你能安稳的闭眼?”
“不会有那一天的。”宋北云摇头道:“我的计划不好跟你开口,也没跟任何人说。但是我肯定会在我死前,把所有事都安排好。”
佛宝奴大氅一甩,转身就往外走。宋北云赶紧跑上前拽住她的手,但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分明就是没将我当成自己人。”佛宝奴怒斥起来:“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小宋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挠着头站在那:“你给我点时间。”
“多久?”
“肯定不会太久,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统一的中国,我不希望在我死后又来一次诸侯纷争。”
“什么诸侯,我是皇帝,我受命于天!”
“是是是,你是皇帝你是皇帝。”
小宋叹气,他知道关于这个意识形态的矛盾,解释是没有任何用处的,而且于情于理他其实都有些对不起佛宝奴对不起辽国。
“宋北云,你给我记住,我和你儿子这一脉,无论何时都必须是与辽国共存亡。若是有朝一日,你的炮炸在了你儿子的身上,不管你是不是还活着,你都不配当人!”佛宝奴甩脱了他的手,气冲冲的走了。
而宋北云并没有追,只是蹲在地上发愁,外头的矛盾少了,里头的矛盾就必然要出现,这就是人间的规律啊!老天爷就是让人活太平日子。
贼老天!
最开始,事情其实没有这么复杂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往后推移,事情会变得愈发复杂而不可控,宋北云知道自己的理想是没错的路线也没错,但很多事情真的是他不可控的。
特别是现在这个状态,他要同时给两个皇帝两个国家一个交代。
诚然,他的确不需要对任何一个皇帝溜须拍马、吮痈舐痔,但恰恰是这样他在真的难办。赵性给他放的权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有数,不夸张的说就是将整个大宋的下盘放在了宋北云这头。而佛宝奴那边还用说?辽国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那是亲儿子!
“要命啊。”小宋抹了一把脸,给了自己一巴掌:“该!”
637、五年11月23日 晴 不望战争、不忘战争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了。”
宋北云将文件分发给各位使者之后,走上去与他们依次抱拳:“未来可期。”
诸多使者都拿到了许多项目,这些项目可以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让他们逐步的拜托贫困,但同时……他们也知道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们再也无法挣脱大宋这头巨兽了。
“对了,西域的几位使者,矿石的事情,后续会有专人进行洽谈。诸位可以在长安多停留几日。”
虽说使者们对宋国心中颇为忌惮,但他们对宋北云的政治手段和个人魅力都是衷心赞叹的,这个人甚至还没有他们其中几位的儿子年龄大,但不管是外交手段还是言谈举止都是顶级的,几乎无可挑剔。
当众多使者都离开之后,草原的使者却迟迟没有动弹,等到宋北云都快要离开时,他才站起身来到宋北云的面前,缓缓行礼道:“宋大人,请留步。”
“唉。”宋北云应了一声,回礼后问道:“请问何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使者绕了个圈子,然后邀请宋北云去不远的一处清幽茶楼,他显然是打听了宋北云的爱好,甚至还点上了宋北云最爱的浮梁仙芝。
“是这样的,大汗希望邀请宋大人在春暖花开之时去草原做客。”那使者郑重的说道:“金帐汗国与宋国曾有间隙,但毕竟已是时过境迁,将来草原还希望能与长安能有更多的合作,以修世代之好。”
小宋轻笑道:“我一直仰慕大草原的天地广阔,但……无奈公务繁忙,去上都之路又遥遥三千里,恐怕……”
“这倒也是,但大汗仍是希望宋大人能够亲临。”那使者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大汗让我转交给宋大人的书信。”
宋北云接过书信仔细阅读了起来,信上是以草原大汗的语气写的,内容抛开一些客套话,就是草原大汗希望宋北云能够亲自去一趟草原洽谈将来的合作,其中包括粮食、工坊、畜牧等等产业的拓展。
能够看出来,这位大汗其实是很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子民吃喝穿暖的,毕竟现在的草原真的太穷了,靠近南方的部族还要好一些,那北方草原的人真的是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蛮荒原始、贫穷落后。
草原大汗是贵族出身,是有学识的,他在信中说道很仰慕大宋的人治,希望能够再深入的交流沟通。
“替我转达对大汗的感谢,他实在太看得起我宋某了。”小宋笑着将信放入怀中,很郑重的端起茶杯:“这一杯是我敬大汗的。”
其实小宋的确是有心思想去一趟漠北的,但一来呢是路程太长,再一个是这边实在分不开身,各项业务都陆续开展了起来,分身乏术。
至于安全,这一点他不担心。草原上的人虽然凶狠,但他们对于承诺的信守绝对是顶级的,特别是汗国大汗这种级别的人,他只要做出了一点蝇营狗苟的事,下头的人是要掀摊子的。
“那就静候宋大人佳音了。”使者笑着起身给宋北云敬茶:“也多谢宋大人对草原的帮助,之前我也去见了一些汗国来长安的劳工,宋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
小宋笑道:“理应如此。”
草原的两万多劳工现在已经经过了第一阶段的培训,开始陆续在一些岗位上工作了,他们与汉人同工同酬、同吃同住,并没有遭到虐待和侮辱,这一点其实是让使者很感动的,因为这可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而且以前的时候,中原人总视草原人为蛮子、野人,而许多草原人也的确不干人事,但现在草原人在努力改变自身的形象,长安就像是展现他们本来模样的窗口一般,这个机会的确是非常难得。
作别了宋北云,这位草原使者便要启程去回复大汗了,在他路过那些陈列在路边的大炮时,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轻轻叹上一声,便转身离开。
至此,商务会谈就彻底算是结束了,后续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会由长安经贸司负责统筹洽谈。但展销会的时间却延长了,一直延长到了年底。每天都会有车队在长安城门中来来回回,这些车队将各个国家的特产运来此地再将宋国的宝贝运出去,热闹非凡。
而每个新来长安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巨炮阵列,无一不为所震撼。
除了这些外国人,长安本地人也都在讨论这场阅兵,自盛唐至今,长安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曾几何时他们是被西夏人称之为烂人,被异族视为下等人。但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们可以抬头挺胸了,在任何外人的面前都能昂首挺胸的说上一句“你们算个什么”。
他们其中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明明大宋如今如此强大却选择了与那些外族和平相处,难道不应该提着大炮去炸吗,炸得他们血肉模糊为止。
但他们也知道,这种事他们插不上嘴,于是就有闲人开始骂宋北云,说他是个软蛋。对于这些言论,宋北云其实也是知道的。但他根本无所谓,因为这帮人外行嘛,外行说什么都情有可原,跟他们计较一点用也没有,反而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我的时间可不多。”小宋此刻趴在茶楼上看着下头的长安城:“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往事云雨散,积意如山丘。圣人已为土,土复成海流。曷为梦寐中,常见孔与周。我现在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他身边站着的人是小鱼,小鱼从来不多废话,只是应了一声就不再出声了,而宋北云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他现在深切的感觉到古来君王寻求长生之术是为什么了,长生长生也许并非权势放不下,是事业不可竟。
每一项事业都是以五年、十年计,人一生究竟能有几个十年呢?二十岁很年轻,但转眼便是三十,三十之后便是四十,然而即便是他到了五十岁,也不过就是第五个、第六个五年计划罢了。
而第五个五年计划的目标也不过就是完成全国文盲扫除率百分之六十。
他很久很久以前还琢磨着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直升飞机呢,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白扯。即便是他竭尽全力,也只不过是让走弯路的时间去除掉,有些无法走捷径的东西仍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比如教育、比如收拾旧河山。
“老爷!”
这时金铃儿的侍女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可找到你了。”
宋北云回头:“怎么了?”
“您可赶紧回家去吧,公主说你再不回去屋顶都要掀了。”
小宋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匆匆的跟上了脚步:“到底出了什么事?”
侍女叹气,有些不悦的说道:“还不是那个辽国皇……女人,来家中又是哭又是闹的,哄都哄不住。也不知道你是怎的得罪了她,真是的。”
“行了。”小宋拍了她脑袋一下:“别抱怨了。”
“人家抱怨一下还不成么……老爷~”
“是是是,你抱怨你抱怨。”宋北云背着手往家中走:“还是我回去瞧瞧吧。”
宋北云回到家,进到内堂就见佛宝奴坐在那哭,旁边的金铃儿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该怎样劝说。
等看到宋北云之后,佛宝奴哭得更凶了,边哭还边转过身子不去搭理。
金铃儿看到她的样子,赶紧起身将宋北云拉到了一边:“你干了什么?她一来家便是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北云叉着腰长叹一声,将昨日的事情与金铃儿说了个大概,听完之后金铃儿也是悠悠叹息:“这档子事,想来你也很难吧。”
“谁说不是呢。”
“让你管不住那东西!”金铃儿打了宋北云一下,气哼哼的说:“你若是但凡坐怀不乱那么一时半刻的,哪有今日之事?”
“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啊……”小宋摊开手:“我保证再没有以后了。”
金铃儿横了他一眼,将他拉到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宋北云听完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你照我说的办便是了。”金铃儿点头道:“你们那天子大道我不懂,但这治国不过也便是治家一般,你不将东西给个匀称,谁都不乐意。”
“可这东西是国本啊!怎么能给?”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倒好,你可是宋国的公主啊。”
“我爹爹打了一辈子仗,赢了一辈子,可又如何?最终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你不是想让中原一统、天下共治么?”金铃儿扬起下巴笑道:“你做不到,那就让孩儿们去办啊。”
宋北云苦笑着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宫闱之间哪来情份。”
“那若是这些孩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呢?”金铃儿戳着他的脑袋:“你将宋辽太子都接来长安。”
“这……”小宋都被逗乐了:“这哪成啊。”
“有枣没枣打三竿。”金铃儿叉着腰:“我皇帝哥哥比天底下任何人都信任你,他不会反对的。而且你这有天下国士之名的宋北云教几个孩子还教不得?”
“那……”小宋沉默片刻:“我去试试?”
“这头呢,就我去与皇帝哥哥说,他定会同意的。你将佛宝奴那头敲定便是了,我就不信往后三代都是你教出来的,还能出什么毛病。”金铃儿笃定决然的说:“至于有人反对,你便杀上门去质问便是了,天底下哪能找出个比你才华横溢的人来?”
“你可是真看得起我……”
638、五年11月24日 晴
“事情么就是这么个事情,你答应就这么办,不答应我也没法子。”宋北云抱着胳膊对佛宝奴说道:“孩子我来教。”
“堂堂辽国太子,你来教?”
“我是他爹!你辽国那些个歪瓜裂枣也配糟蹋我儿子?”宋北云眼睛一眯:“你且试试,我就看看天底下谁敢称是我宋北云之子的老师。”
佛宝奴死死盯着他,盯了一阵,手一挥:“断无可能。”
“无可能是吧?”宋北云轻笑一声:“那你就别怪我了。”
宋北云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七日之后,我会将辽国太子的身份公布于众,你给我便给我,不给我我就抢。”
“你就吓唬我呗,就知道欺负我呗。”佛宝奴说着说着,嘴巴一扁,就又哭了出来:“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吗?呜呜呜……”
“巨炮卖给辽国,可以。修葺技术给辽国,也可以。后续免费技术支持,还可以。”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那你总不能不让我见儿子吧,到底是你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你说你与儿子与辽国共存亡,我这不是想法子了么,你非要跟我犟?”
佛宝奴委委屈屈的坐在那抹眼泪,也不说话。
“说话啊,你别不说话。”
“让我想想不行嘛,凶凶凶……整日就知道凶,也不见你去凶金铃儿。”
金铃儿在旁边晃摇篮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跟我有么子关联?”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而为。我要回去后好好思索一番。”佛宝奴说完:“等开春我就走了。”
“嗯?”金铃儿侧过头看她:“你就把妙言一个人扔在那啊?”
“哪能啊!她就比我晚几日到,她去那条什么路?去探查去了。”
“高速路。”宋北云补充了一句。
“对对对,那条高速路。”佛宝奴点头道:“那许多的钱投下去了,去看看也不过。”
“嗯……”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能一家子过个年也是好事啊。”
说到一家子,佛宝奴突然坐直了身子,从供桌上取下宋北云专属挨揍棍。宋北云看到这棍子就一哆嗦,他连忙拦住她:“干什么你?”
佛宝奴抹去了眼泪,咬牙切齿的说:“揍观音奴。”
“你好好的揍她干什么?”宋北云一脸茫然:“你不没事找事么。”
佛宝奴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死小鬼,仿造我的大印把自己交代出去了,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媒妁之言就珠胎暗结,这是个良家子干的事?”
她说完,宋北云看了看摇篮里的铁蛋又看了看佛宝奴,清了清嗓子:“事情么……不是这样说的。”
“还要怎的说?她现在孩子都有了,还能怎的说?她就是不要脸。”
旁边的金铃儿快速的眨着眼,反应半天才开口道:“我说,这做人的道理就放在那边,怎可宽以待己严于待人么。说什么珠胎暗结、说什么自甘下贱……嘴巴上留点德吧。”
佛宝奴看向金铃儿:“你几个意思?”
说完她看了一眼宋北云,发现宋北云已经在那逗孩子了,似乎不想参与这方面的交流,而在她看到儿子的瞬间,立刻就明白了金铃儿的意思,顿时羞愤上头,一脚踢在宋北云的屁股上:“狗东西该死!”
宋北云默默回头:“???”
金铃儿这时却笑了起来:“这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玉生哥又不是什么浪荡人。品行兼优,还是天下唯一能制得住这宋猴子的人。观音奴又喜欢得他喜欢的不得了,他对玉生……等等,你方才说什么?观音奴有了?”
“嗯。”佛宝奴一提起来就有气:“气死我了。”
宋北云这时挠了挠下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能生还不让观音奴生吗?”
“她才多大的孩子!”
“孩子个屁嘞。”金铃儿斜眼盯着宋北云:“我生孩子时不过十七,观音奴今年都十九了。”
佛宝奴哼了一声,一脚踢在宋北云的屁股上:“狗东西该死!”
“喂,你这也踢我?”
“哼。”金铃儿也在旁边幸灾乐祸的说道:“有些人专门干些诱拐的勾当,不像个好人。”
宋北云站起身,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我衙门还有些事,告辞!”
说完他就蹦跳着跑走了,而佛宝奴提着棍子追了几步,却发现那厮已经跑过了好远后才愤愤的走回来。
“这人,怎的还与孩子一般。”佛宝奴叉着腰,气愤的说道:“后悔了,就不该给他生孩子!”
“那你打算给谁生呢?”
“你可莫要套我话,我去休息一下。”佛宝奴将外套脱下:“哭一早晨,朕乏了。”
“呵。”金铃儿冷笑一声:“你可是真会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学全了。”
金铃儿眉头轻轻一挑,走到金铃儿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当女人呢,就要会用女人的招数。这不是成了么,你当我傻啊,真跟他来硬的,他是吃那一套的人么?”
“陛下挺厉害呢。”
“那是,好好学着吧。”佛宝奴松开手:“睡个午觉去了。”
金铃儿看着她走入房间,嘴角只是一抹不屑,小声嘀咕一声:“你还嫩着呢。”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玉生那边,新婚燕尔的玉生现在却在加班加点的工作,给他放假都不要,而宋北云过来就是询问观音奴的情况。
“是有了……不敢跟娘说。”玉生埋头工作,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愧:“是我不对……”
“啥玩意对不对啊,你们俩本就是合法夫妇,什么就你不对了。”
“这……她还小。”
“小个屁。”宋北云抱着腿坐在那:“那现在怎么办?过完年她经不得长途颠簸,我干脆打个申请把你调来这边吧,夏竦那头年后可能要回京了,我这边缺人啊。”
“我都行。”玉生倒是没反驳:“只是这样会惹来闲话吧?”
“闲话?我的闲话还少了么。”宋北云摆手道:“过了年我打算将太子和辽国太子都接过来,需要一个文科老师,打算让你来教。”
“不行不行不行……”玉生连声拒绝:“我怎可为太子师?”
“你怎么就不行了,你的策论和经义都被选入正德篇中了,天下学子都要学你的文章,你怎的就不行了?”
玉生连连摆手:“这是真不行。”
“不管那许多,反正我就这么申请。有事我扛着就是了。”宋北云摆手道:“其余的你负责教就行了。”
“当年,我屡考不中……是个落魄秀才罢了。”
“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夷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宋北云笑着起身:“玉生哥,你就是老实了点,论才华那可是天下无双。”
玉生笑了起来:“你骗哥哥有意思么?你的才华才是天下无双。”
“我算什么?都是慷他人之慨罢了,你就不要推脱了,就这么定下了。”
玉生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试试了……”
说罢,他又开始工作了起来,而宋北云走到他桌前将他的笔一抽。
“你这是作甚?”
“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干?”宋北云侧身坐在桌前:“走啊,去逛个展销会啊。这几日我都忙着没工夫去,听闻各地的特产都有,甚是热闹。”
“可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唉,难得有空,莫要推脱了。走吧。”
说着,宋北云就将玉生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别穿官服啊,换上便装。咱们去开开眼界。”
玉生无奈,只好随他去换上了便装,两兄弟走在路上,宋北云将自己遇到的难题也与他讲了,倒是一点都没有隐瞒。
“心中心念并无对错,你也不知此路是否可通,他人同样不知。”玉生说道:“你可践行,自然他人也可践行。不过我倒是认同你的理念,杀戮永不可解决争端,仇恨的种子是会发芽的。那既然你选了一条荆棘漫漫之路,我其实并无过多话语,你我既为兄弟,我便随你一并去了就是。最后是流芳千古也罢是头破血流也罢,即便是上了黄泉,也断然不让你独身一人。”
“哈哈哈,没那么夸张啦。”宋北云摆手道:“就算道路不通,我们还有工业啊,科技和工业的火种可以燎原。不过我们这一辈子可能就要耗费在这条路上了。”
“那岂不是美事?”玉生笑道:“无论如何终归有路可走,总比茫然四顾最终一头扎入孔方兄之怀抱中要好上太多了。”
宋北云轻轻点头:“这算是种信仰吧。”
“嗯,大丈夫者,当有此念。”玉生肯定的点头:“我就知道我家弟弟要么不鸣则已,一鸣必惊人。”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其实我还挺怀念那时候我们坐在牛车上去镇子里买东西的日子,舒坦。”
玉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可你我都是顶天立地者,舒坦可不是留给咱们的。”
“知道啦。”小宋跳起来摘下一片叶子:“有生之年,我要看到天下太平、富足安康。”
639、五年11月24日 晴
“你当真要将这炮给辽国?”
途经朱雀广场时,玉生突然问了宋北云这么一个问题,不过毕竟他不太了解其中奥秘,所以语气并非质问而是单纯疑问。
“给呗。”宋北云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辽国……”
“你不懂工业啊,哥。”小宋哈哈一笑:“工业产品不是说我给你个配方,你就能依样画葫芦给我画出来的。”
玉生一愣:“嗯?何解?”
小宋带着玉生走入了炮阵之中,拍着一门凶悍的大炮笑着说道:“一门炮,需要十九个部门的通力合作,冶金、锻造、压铸、整形、打磨,其中包括了现在大宋所有的工业体系,车、铣、刨、磨、钻、镗一样都不能少,公差等级一共有20个位阶,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最少有五百个以上具有实际操作能力、经验和天赋的操作工进行操作。后续炮弹装药量多少、厚薄差异多少,多一分炮弹装不进去打不出来,少一分膛压不够达不到预订效果,引信太敏感了就炸膛、印信太不敏感就哑弹。工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滴,它是需要靠时间、金钱和大量的精力去来的。没有时间的纵向积累,就要靠人力、金钱的横向堆积。大宋每年有超过半数的国库流向了工业,工业创造的价值再反哺国库,这才是一个良性的发展。辽国?”
小宋转过身倒着往前走,并笑着对玉生说道:“哥,你说我不懂辽国,这可不对。我恰恰是最懂辽国的那个人,他们现在专攻的是农业、畜牧业和养殖业的发展,国库中超过七成的资金投入在了农业上,并且还要发展交通运输。两国的路线不一样,即便是我给了他们全套图纸,他们也只能是干瞪眼。”
“嗯?”
“因为他们没钱投入啊,长安工坊如今十万亩,金陵工坊八万亩、铜陵工坊十四万亩,这每一寸都是可比价黄金,我宋用了近五年,前后投入近五十万人,加上数万万贯资金,才将整个国家的工业基调定型,这还仅仅是定型。”宋北云摊开手说道:“其他的配套学科包括数学、物理……也就是格物致知里的格物、化学、力学、光学等等十七个学科,这些玩科学的人都要从头培养,让他们从认识什么叫现代科学开始一步一步将他们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有能力仰望星空之人,这并不是说动动嘴就行的,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对离经叛道的容忍。之后还有这个五年计划的全盘教育,巨量的不要命的教育投入、脱盲扫盲的持之以恒,这都不是说哪个国家指着一门炮说‘把它给我’就能拿到手的。”
宋北云说了一大通,玉生终于了解了其中缘由,心中不由感叹一声,原来这一门炮的后头还有这么许多的东西……现在想来,这一路真的太不容易了。工坊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就是赵性脑门子一热后用屁股想出的点子,到现在已经成为大宋三大支柱产业之一,其中的曲折恐怕真的还是让人小看了。
“可最终辽国发现他们造不出来,不还是会管你开口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技术,其余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宋北云又做不得主。”
“啊……这么说来,你是骗了辽皇?”
“我什么时候骗过她?”宋北云摊开手:“我说过给她提供全套技术啊,但没说提供全套产业链嘛。我不能让宋灭辽也不能让辽欺负宋,宋辽捆绑势在必行,宋辽金三国最终是要整合的,只是这怎么整合是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期待后续风云的轮转,战争绝对是下下策,因为它们曾经是一个国家,未来仍将是一个国家。用武力征服带来的后遗症太大了,虽然短线看起来武力征服最为简单,但若是放长远来看,谁主动挑起内战谁就是民族的国家的罪人,这一点不容置疑,会被钉死在中华民族耻辱柱上的。我宋北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一点,我要脸我后世子孙也要脸。”
玉生背着手脸色严肃,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前方,似乎在畅想有朝一日日出东方之境与日落西山之境皆为王道乐土。
“若是成了,你便是神仙了。”他突然笑着对宋北云说:“胸中之意浩瀚如江海。”
“成神不成神不重要的,不能错过大一统、不能错过大海、不能错过工业体系改革,否则终究有人会快上一步。但我也知道,这就是革命,革命总归是要流血牺牲的,那不管是壮烈冤屈,这血都是要流的,而即便是如此怕死的我,其实都做好了为这件事流血的准备,在以前我想不明白,而如今我想明白了,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次机会,那我就试试所有人都没走过的路好了,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宋北云很少会解释这么许多,但毕竟面对的是玉生哥,他可能听不懂,但他一定会支持自己。虽然有些话宋北云不好说,但中国绝对不可以变成欧洲那个卵样子,曾经他可是德棍的天敌,那些人整天就哔哔赖赖着说如果没有美国、没有俄国,德国就是霸主。这是多蠢的人才能说出来的恶心话,自称一个爹都要看人家脸色的国家,那是得多么窝囊。在没有人口红利、没有纵深的前提下,单靠赌国运,任何所谓霸主都是一句笑话。
还有不少人主张说什么融合就是要血迹斑斑,宋北云那会总会劝劝他们多读书,血迹斑斑的融合最终都会导致难以愈合的伤口,不然自古圣贤三千年,脑子都不如这帮德棍聪明吗?他们玩命的尝试着可以使用的一切办法促成融合,就被这些嘴上是都是日耳曼、心里想着普鲁士的杂种一句话给否了,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的确,宋北云不否认自一千四百八十年之后,这片土地的确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屈辱到公元两千年之后仍然有人的膝盖是软的,站不起来的。他们拒绝一切这片土地这个国家本应该享受的荣光,非要将他人的东西套用在这个地方,好像不用点外国人的道理他们就不会说话了一样,即便是三星堆挖点什么出来,他们都非要扯上古埃及人、古玛雅人,偏偏不认可自家文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极端优秀和先进的。
他娘的,玛雅人一直到灭种之前都没轮子呢。
虽然很多年里,这个文明走了许多弯路,但宋北云作为穿越者,他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他并不是要去争权夺利、也不需要带领谁称王称霸,他只要将可能会走的弯路给掰回来,剩下的就是那些永烁星空之人登上历史舞台了。他不用做太多,自然有优秀的人去做。日出之境,岂是蛮荒之地可能比拟?
对着玉生发泄了一通,这段时间积压的怨气也稍稍泄了一些,心情自然就灿烂了起来。
“行了,说了许多废话。”宋北云拍了拍沉重的炮管子:“走吧,展销会恰好恰的去。”
玉生伸手拍了拍宋北云的头,笑着随着他一起走上了前。
“等会先去给观音奴买一身皮褥子。”宋北云掰着手指头说:“这几年天气冷,怀孕的人得保暖,你又不怎么会照顾人,得想着点。然后再去给红姨买点辽参,她身体不如以前了,前些日子总是看她脸色不太好,应是天寒体虚。然后呢,玉生哥你想想还得买点什么?”
玉生抿了抿嘴:“我想去定一双靴子,脚上生了冻疮,瘙痒难耐。”
“这好办,咱们去草原人的摊位定一双靴子,他们的牛皮靴子还是很好的,再买点羊绒,我去找人给你填塞到靴子里,舒服的很。”
两人走到展销会的会场之中,此时这里虽然不如前几日的摩肩擦踵,但仍是人声鼎沸,里头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但最畅销的还是草原的皮货,唯一能与它竞争的就是宋国摊位的棉大衣了。
这草原的皮货是好东西,手套子、靴子、皮褂子,在冬日里穿在身上那叫一个暖和,而棉大衣则相比皮革制品更加舒适也更加便宜,所以针对不同群体大家则有了更多的选择。
自然,展销会里没有食物那也是说不过去的,现宰的带骨大块羊肉,放在清水锅中现煮,只需要五十文便能买上一斤熟羊肉,占着西域的香料边走边吃,肉香四溢。
而那辽国的卤水肉则用的是猪肉和兔肉也是酱香四溢,吃上一块满嘴油香。
除此之外还有江南的鱼干,蒸熟之后的小鱼加盐晒干,有种特别的臭味,但越嚼是越香,喜欢这口的人可谓是爱不释手。
当然了,东西么远不止这些,各地的特产都摆在这,可谓集天下之大成,但肚子就只能装那么多了,吃了两斤羊肉再吃一块卤肉后,吃什么都不是那个味了。
“店家,你这边做个靴子多少钱?”宋北云来到草原的摊位前,转脸看到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他,于是便张口问了起来:“我要订上几双,能加绒么?”
而那女子刚转过身来,宋北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一把跳过了摊位抱住了宋狗的脖子:“相公!”
宋北云、玉生:“???”
640、五年11月25日 晴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看清楚这位见人就抱抱的人之后,小宋当场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
“我就是在这啊!”小公主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微微低头颔首,视线直直盯着宋北云:“我都来这好久了。”
宋北云左右环顾一圈后,背着手说道:“跟我来。”
“好的相公。”
玉生斜眼看了一眼这位小公主,轻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宋北云身边,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后,宋北云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几时来的?你知道你父汗那头都找你找疯了么?”
“我是来找你的呀。”小公主嘿嘿一笑:“父汗不让我来,可是我想你了呀。”
宋北云摆手:“休要说这些话,你随我来。”
将她带到了周围的茶楼中之后,宋北云仔细询问了她到底是怎样横跨这两千多里地来到这里的。于是乎小公主将自己如何来,如何染上瘟疫又是如何被送到学校的事情和盘托出,全部交代了个干净。
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顿,吓得小公主眼睛一闭,身子一颤。
“胡闹!”
旁边的玉生大概也知道的事情的大概,之前宋北云也提过草原偷偷派了个公主过来想嫁给宋北云“儿子”的,如今却是没想到这位公主没看上宋北云的“儿子”却看上了他本人。
而且他更是没想到,这女孩子居然能主动到这个地步,倒是让人心生羡慕呢。
“你知道你这样做多危险么?若是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该是如何?”宋北云厉声斥责道:“还感染瘟疫,真的是算你命大!”
说罢,他抬起手唤来旁边的侍卫:“去将草原使者给喊来,就说找到了草原二公主了,让他来接人。”
“不行不行不行!”小公主一把攥住宋北云的手:“不能喊啊!”
宋北云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公主殿下,请自重。”
“哦……”小公主有些委屈,但还是将手松开,可怜巴巴的说:“若是我现在回去,马上就会被指婚的。我不想回去,我还有课要上,而且……而且我来这里是找你的。”
宋北云坐在那沉默了许久,他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极端轴,正常的解释是没有用的,但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赶紧见到草原的使者。
“不管你是目的是什么,你私自出来便是不行。”宋北云摇头道:“你这般做事不计后果,谁敢招惹你?不论如何你都应先给家中报个平安,你父汗可是让使者到处打听你的踪迹,现在不知道有多着急。你这叫什么?这叫不孝!你可知?”
被宋北云训斥的小公主仍是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反正我不要回去,其余的都可以。”
“这件事我不给你做主,一切凭你父汗做主。”说罢,宋北云继续对侍卫说:“去吧。”
不到半个时辰,草原常驻在长安的使者便匆匆赶来,见到小公主之后,他可是激动坏了,两人用草原上的语言说了半天,小公主又是发脾气又是闹情绪,虽然听不懂但大概意思宋北云却已经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宋大人,我替大汗再次表示感谢。过些日子我便会将公主带回草原。”
“我不走,死都不会走!”小公主索性耍起赖皮来:“我亲自给父汗写信!你带回去!”
“公主……”
在他们互相拉扯的时候,宋北云起身道:“这位使者,你们公主我便交给你了,我那边还有事情。”
说完他就与玉生离开了,可没走多远就听那小公主在后头追了出来,满脸的不乐意。
“你跟着我干什么?”宋北云一脸无奈的说道:“草原是你家啊,你不回去干什么呢?”
“我就想跟着你。”小公主一副委屈的模样:“自从离开你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我穿越大漠、穿越草原、穿越崇山峻岭,差点死在路上,都是因为想见你。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草原的姑娘就是不得了,这种直截了当的话即便是佛宝奴、即便是金铃儿都是说不出口的。佛宝奴的思念会转化成蛮不讲理和娇气、金铃儿的思念会变成床笫之间疯狂,但这位小公主……她真的是毫不吝啬这种平铺直叙的表达。
“我都与你说了,那是一场误会。”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我有家室甚至有孩子,我们不可能。”
“我知道是误会啊,但误会也不耽搁我想你。”小公主一路快步跟在宋北云身边:“我想你便是想你,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要赶我走?”
小宋与玉生哥对视了一眼,玉生也是摊开手表示无可奈何,毕竟他可没接触过这样死缠烂打的,观音奴那也只是比较白给,这个可就是纯往里头硬挤了。
“你汉话进步了不少。”小宋连忙转移话题:“看来学业有成。”
“你说,你为何要赶我走!”
宋北云背着手闭口不言,而小公主却不依不饶:“我知道你有妻有子,可是这耽误多一个人喜欢你吗?”
嘿……你还别说,这小东西轴是轴了点,但说话还挺厉害的,她这不经意间就掐死了一个色批心中的痛点。
但小宋始终认为自己不是色批……他半仰着头看着前方的天空:“你这是何苦,你草原上英杰无数,放眼都是英雄,何必与我纠缠。”
“缘分嘛,上天安排的最大。”
宋北云愕然的回过头看向她:“紫霞?”
“紫霞是谁?没关系,是谁都没关系。”小公主很大气的一挥手:“反正我是不肯走的,我父汗都不管用。我就在长安陪着你,不管你理不理我,我都陪着你!”
“要命了。”玉生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干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宋北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姑娘多少是有点什么毛病……不对,草原上的人很多都这样,认死理。这是从优点坚韧不拔中演化出来的二级废料,当初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小宋感叹那个华筝公主怎么这么轴,现在让他遇上一个比华筝有过之无不及的他才深切的明白如果不好好的经略中原,终有一天这些草原人还是会壮大崛起的。
这股劲儿……强无敌!
“他还没有。”小公主替宋北云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他不会对不起我,他干什么都对得起我。”
看看这话说的,说她笨吧,她绝对属于顶级笨蛋,左柔是憨而不是笨,她绝对就是笨。但说她不笨吧,这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句句夺命。拒绝都不好使,又不能强硬着来,万一这种少数民族的姑娘心一横跳了渭水,那可是要引发外交纠纷的。
不过小宋觉得自己也不能对她说上几句好话,只能冷处理,就当对待一般的使节是最好的事了。
真要是发生点什么,他指不定要被人说是什么下盘打天下、腰子外交、捐肾救国之类的。
他冤啊……他真没有!即便是佛宝奴都没有享受到在外交、政治方面的特殊照顾,何况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草原小公主?
小公主仍跟在他身后,几次想去抓他的手,但都被他巧妙的躲了过去,最后他索性跟玉生哥勾肩搭背起来。
“这不好吧。”玉生小声说道:“若是让人见了,是要穿瞎话的。”
“救命啊,哥……”
玉生侧过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小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安置?”
“我能干什么?让她住我家去?”宋北云无奈的叹气:“当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说完,他转过头对小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你现在住哪里?”
“住学校啊,我很喜欢那里,就是平日学业繁忙,这是展销会我才有时间出来帮忙。”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轻轻点头:“明白了。”
现在把她给送走显然不现实,草原已经大雪封路,根本就走不出去,而且这个点到处都是饥饿的狼群,派大队人马送这么一个人走不划算,毕竟士兵的人身安全也是很重要,而且就算现在送信回去等到那头回信也都是年后的事了。
这段时间必须把这个轴货公主给安顿好,宋北云打定主意之后说道:“这样吧,你就在学校好好学习,然后等休沐的时候,再来找我。”
“嗯……”小公主沉思片刻:“那你不许不见我。”
小宋点头:“一定见一定见,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时候也不早了,我找个车送你?”
“我今天不回去了,我等会还要和几个姐妹出去看冬祭呢。晚点你来接我好不好?”
“晚上不成,我要接待各国使节,不成不成。”宋北云连连摇头:“我让你们草原使者给你安排打点。”
“哦……”
小公主颇为失望,但却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她的失望也没有保持很久,片刻之后就恢复成了那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讲她在学校的见闻、讲她的朋友们、讲她遇到的人、讲那讨人厌烦的高丽男子,生生将这个天下人见了都要惧怕三分的宋北云的脑瓜子闹得嗡嗡的……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时间,小公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他去找小姐妹,宋北云终于是松了一大口气,而玉生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脸怪笑。
“玉生哥,你笑什么嘛……”
玉生摆了摆手:“方才你那一脸惊恐的样子却是从未出现过。”
这档子事,宋北云真的很绝望,他长出一口气,与玉生坐在夕阳之下:“要不咱们来聊聊西夏吧?”
“你真打算每个休沐日都陪着她?”
“休沐?”宋北云啐了一口:“她还有个屁休沐!学!给老子使劲学!学到他爹来接她为止,我这头刚答应金铃儿不再招惹姑娘了就遇上她了,冤孽啊!”
“谁叫你长得好看,你看我便没了这样的烦恼。”玉生说话间还有些沾沾自喜。
而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你是?匡公子?可还记得我?”
宋北云抬头一看,当场笑喷了出来,拍了拍玉生哥的大腿:“现世报来了!哈哈哈哈!”
来的那女子不知宋北云在笑什么,但她眼里却只有玉生,她兀自走上前来:“在庐州时,你我见过的,你还记得否?我还送过你一方手帕。”
宋北云一听,立刻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
641、五年12月8日 雪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这女子乃是在庐州时,玉生哥同窗之妹,他二人曾于上元花灯之夜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这女子送了玉生一卷方巾,后似是家中嫌弃玉生家中只是个庄户人家便没有同意他们再有往来。
再往后一晃便是七年,再相逢时,女子已嫁做人妇,却因丈夫遇到意外又守了寡。而她家曾看不上的玉生却已是从四品行走上书房的重臣了。
恍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放在他人身上,定是要嘲笑一番,可玉生自是不会干这档子腌臜事,倒是一番询问之下,才知这女子日子过得并不好,虽然夫家曾也是大户人家,可临死前却是欠下了大笔债务,如今这债务虽已还清,但这本家境尚可的女子却也已是一贫如洗,如今在一家布纺中替人照看铺子。
“家中可还有别人?”玉生倒是关切的问道:“我与刘兄同窗十载,理应照应。”
“匡公子……”提到这一茬,那女子当时便哭出了声音:“家兄三年前便已撒手人寰,家中只余我与一女儿。”
小宋在旁边翘起二郎腿:“说吧,想要啥?”
玉生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小宋脖子一缩讪讪而笑:“开玩笑开玩笑……”
倒是玉生回头宽慰道:“你这番若是有何顾忌,倒是可以与我说来,万万未想到在长安之地却也能遇到故人。”
“多谢匡公子好意,我并未有何要求,只是突然见到匡公子,过往种种不免上了心头。”那女子抹了一把眼泪:“若是当年我爹娘……”
玉生哥回头看着宋北云苦笑,而宋北云只是把头侧到一边,默默的摊开了手……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宋北云索性就提出请吃饭呗,毕竟这是玉生哥的故交,加上这小娘子一直凄婉的很,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跟玉生说似的。
从她的气质、容貌来看,就算被生活折磨了这么久其实还是很棒的姿色,算算年纪的话应该是玉生哥的初恋来的。
在两千多里之外的他乡遇到了生活不太如意的初恋,这种剧情真的是只有书中才会出现。宋北云觉得这样的情况不请人家吃一顿好的说不过去,当年他高中时喜欢的姑娘,即便是在同一座城市但一直到他穿越来这里之前都没有再遇见。
缘这个东西说不清的。
不过那女人倒知趣,不肯让玉生颇为,反倒是邀请他们去家中。玉生不太肯,毕竟上寡妇门这传出去不好听,但宋北云这厮极端坏,他直接替玉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们先聊,我去买点酒菜。”小宋哼着歌就去了旁边的食府中点菜去了。
在等菜时,玉生走了过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宋北云:“你小子!”
“哥哥啊,你这人怎么这般冷漠。”小宋斜靠在台上等着饭菜,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人家是第一个给你递手绢的姑娘,如果没猜错就是挂在你房中的那卷方巾吧?你看看你,珍藏了那许多年,如今重逢,这是多大的缘分。再说了,人家孤儿寡母的,你过去瞧瞧又怎的了,看看哪里需要帮衬就帮衬一把,毕竟就算你不挂念初恋也好歹顾忌一下同窗之情,他哥哥都已经去了,你以后不得代他哥哥照顾这个妹子?”
玉生用手戳了戳宋北云的脑袋:“死的活的都是你说的,这人家孤儿寡母的,咱们男子怎么好登门呢。”
“你怕什么啊,说句不好听的,在长安这地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匡玉生哼一声,老子都把他给办了。”宋北云抠着耳朵说道:“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哥。”
玉生哥拂袖:“休得胡言乱语!”
“那就是了呗,行得正坐得端,你怕什么呢。他乡遇故知,可遇不可求嘛。”
宋北云的嘴那可是在谈判桌上能够一个人与四十二国代表斗个天翻地覆的,圆的扁的、死的活的可不就是他嘴里说的么,横竖都让人摘不出个好歹来。
“再说了,你要真的走了,万一他们娘俩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对不起同窗之谊嘛。你是不是想给人家钱?给钱算个什么事啊,施舍还是开恩?哥,你这可不符合君子之道啊。”
玉生都被这小子给气笑了:“我看你啊,就是心里头憋着股坏劲儿,是不是因我说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了?”
“哪能啊。”宋北云看到菜已经用荷叶子包好,他将钱拍在柜台上,一手拎着饭菜酒水一手推着玉生哥:“哥哥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你……”
甚至都不给玉生辩驳的机会,宋北云就将他推到等在外头的那女子面前。
晚上吃饭其实倒也是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在知道玉生现在的身份之后,那女子有些诚惶诚恐,但宋北云却发现在这诚惶诚恐中,她眼睛里的光重新出现了。
所以说嘛,有的时候真不能全怪狗男人,当狗男人到达了一个程度之后,他的吸引力会呈几何倍往上翻。宋北云知道这种感觉,现在该轮到玉生了,反正只要大家谁没法说谁,那以后宋北云就不会挨教训。
至于观音奴,那关宋北云毛事,而且就小宋来看,玉生哥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的,这样会早死的。
不过么,玉生不是宋北云,即便是真的喜欢也会发乎情止乎礼,更何况现在其实对这个女人只是有同乡之谊,并无什么男女之情,所以吃饭就真的是吃饭,吃了饭之后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去找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让宋北云很失望,真的……
“哥啊,人家动心了。”
“哦?那便动吧。”玉生板着脸说道:“你要再干这种事,我可叫娘来揍你了。”
“不敢了不敢了……”
想到自己差点把玉生整生气,小宋没有再敢折腾,不过倒是也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他就命人去了学院中,说未来可能要迎接草原大汗,所有草原来的学子都没有休沐了,一直到年后这段时间中都必须留在学院中进行强化学习。
听到这个消息的小公主,差点就昏死了过去,而所有的草原学子也都如丧考妣,肉眼可见的失去了生命力……
终于不用应付这个烦人精之后,宋北云终于是可以放心下来了,毕竟到了年底啊,事情特别多。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近半个月之后,年前一个月是考核月,不光金陵的人要下来考核,各州府内部也要进行汇总考核。
宋北云要看他们的年终总结也要自己写年终总结,就很烦……
“今年西夏与西域新鲜棉花总产量近百万斤,但仍不能满足各方需求,明年有望将产量提高至一百五十万斤。”
“才五百吨……”小宋听到汇报之后摸着下巴:“产量这么低的吗?”
看似五百吨不少,但经过脱子、烘干等等工序,五百吨能剩下三百吨就已经顶天了,三百吨算个毛啊,要满足全国人民的需求,三百后头得加个万才能足够。
“是……但正逐年提高,明年西夏将会铲除所有牧草改种棉花。西域诸国也纷纷跟上了。”负责织造的官员汇报道:“你把纺织机卖过去,我们转为收购成品。”
那官员不解:“若是如此,我们的利润空间会小的可怜。”
“你眼光长远一点。”宋北云摆手道:“不过便是少了两成的毛利,但你想想若是西夏、西域的诸多贵族发现成品能赚更多钱时,他们定然会铆足了劲去种棉花,棉花多了,价格自然是要回落的。我们给他们一个相对恒定的收购价,每年都按照这个价格收就是了。具体怎么压价是你们的事。为了赚钱,他们会自己去拓荒的。”
小宋两根手指捻动了几下:“你想想拓荒要花多少人力和时间。”
“是,宋大人。”
接着上来汇报工作的是负责水利的,大概就是关于渭水长安段的修葺工作,这些宋北云一贯都是给足钱,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只要发现不合格,从上到下一撸到底。甚至宋北云跟他们公开说了,会给他们发财的机会,但如果发这种财,那他宋某人就让他们连个烧元宝蜡烛的人都不剩下。
最后进行汇报工作的是负责军备的,这是长安的重头戏,因为长安是军政一体特区,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都说宋北云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西北王的原因。
军改在这边已经开始实施了,原本长安守军共二十七万三千人,如今经过精简只剩下不足七万人,但后勤人数却翻了三番。大部分被精简下去的士兵都进入了工坊,包分配到位,各级转业的军官甚至还给予了特批让他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或者工坊。
“嗯,这个干的很好。”宋北云点头道:“对于军队我只有三高要求。补给要高、待遇要高、训练度要高,二十多万人的军费花在这七万人身上,你们要还是养不出精兵,可莫要怪我明年拿你治罪。还有,各级政委要到位,所有人都必须记住他们不是我宋北云的兵是大宋的兵。谁要敢闹情绪耍性子,我就要了谁的脑袋,此为军令。”
而正在此时,外头突然来了通报,门口的侍卫压低声音对传令兵说:“你不怕死啦!宋大人这边开会呢。”
“西夏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
642、五年12月8日 雪
“狗胆包天!”
宋北云看完急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胆敢扣我大宋使者?”
“回宋大人,并非西夏皇帝所扣,而是延安府党项人守备所扣,他们写信而来称希望能与您聊聊。”
小宋眯着眼歪着头:“他们也配?想跟我聊就亲自来,扣着人说想跟我聊?”
说罢,他怒不可遏的再次拍了桌子:“宣西夏使者!”
不多一会儿,西夏使者急匆匆的就赶了过来,看到信上的内容后,那使者一个恍惚就没有站稳,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说道:“反了……反了……”
宋北云并不在乎他到底有多痛苦,他现在可谓是怒火攻心,将桌子拍得咚咚响:“老子的使者是去给你李荣昊送信,如今人被扣下,你西夏如何交代!”
使者一个激灵被从凳子上吓得跳了起来,连忙匍在宋北云面前:“宋大人莫急……莫急……待我核实。”
“核实?老子还等你核实?”宋北云大声斥责:“等你核实完了,老子的人就剩下了一滩枯骨客死他乡!来人啊。”
外头立刻走上一名令官,他朝宋北云一抱拳:“宋大人。”
“召杨文广速来!”
使者一再与宋北云说好话,但宋北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杨文广赶到时,那使者仍在求情,但宋北云却根本没在意,只是发布命令道:“拿下延安府,要几个人?”
“五百人。”杨文广张口就来:“区区延安府。”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却发现他在下头用手悄悄比划着一个三。
“给你三千人。”宋北云点头道:“把西平府给我破了。”
“得令!”
宋北云一挥手,将桌上的兵符扔了过去:“自行点备去吧。”
“末将领命!若十日拿不下延安府,请宋大人军法处置。”
说完,杨文广转身就走,但那使者却不顾一切的拦在了他的面前,杨文广回头看向宋北云,而那使者则直接噗通一声给宋北云给跪下了。
“宋大人!万万使不得,两国之间已有停战协议,怎能无故派兵……”
“无故?”宋北云昂起头:“大宋使者,代表的是大宋天子,是国格、是天子威势,你西夏私自扣压使者,还问我为何无故?你说这若是无故!那何为有故?岂不是欺我大宋无能?”
“这……这……这……”那使者一时语塞:“还请宋大人三思。”
宋北云一挥手:“杨文广,速去!”
“是!”
杨文广甩开那使者,带着兵符大步流星的便去了大营之中。
“我今日让你来,并非与你商议而是本着邻国之谊告知于你。”宋北云坐在位置上沉声说道:“你若是不能给个交代,那我便自取公道。”
“宋大人……”
那使者坐在椅子旁边的地上,满脸呆滞。他知道只要有一个理由,宋国就一定会开始蚕食吞并周围一切可以吃掉的土地,他们即便是明面上说的再好听,骨子里却仍是那个虎视眈眈的巨兽。
此处离延安府不过六百里,不知杨文广会选择怎样的战术,若是步兵以一日急行军六十里而计,大抵需要十日便可抵达,城外休整大抵需两日,一共十二日。若是骑兵,途中有三处军站,交替换马只需三日便可抵达。
大宋有骑兵了!听见没有?大宋有骑兵了!
不过想来杨文广应该会选择用骑兵推进,后方辎重要延误几日,只要攻城器械一到,所谓城墙都不过是纸糊的东西。
很快,长安城三万士兵就已经整备完毕,毕竟杨文广领的就是三万兵马的兵符,自然是要选择最大程度的调遣兵力,三千人那就是蒙人唬人的,真的要是能三千人就攻破延安府,那别的国家早就吓破胆,老早就跑来招安纳贡了。
在得到宋北云的许可之后,五千骑兵与两万余步兵便开拔出城,城中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要打仗了。但这次,人们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以往只要听到打仗他们心里总是绷着一根线,担心如果输了会如何,但如今一看到打仗,他们满心欢喜,因为知道大宋必会迎来胜利。
而宋北云今日因要公事繁忙并没有一下班就回家,反而是加班到了深夜才回到家中。
可谁曾想这回家之后竟发现佛宝奴居然没有睡,坐在堂前抱着儿子烤着火在那坐着。
“你今日怎么不在你的万年宫里睡?”
“你跟谁开战?”佛宝奴仰起头说道:“居然不跟我打个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宋北云坐了下来,端起佛宝奴的茶杯就喝了一口:“西夏人在延安府扣了我的使者。”
“呵,好大的胆子嘛。”佛宝奴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北云继续低头喝茶,并没说话。佛宝奴伸出脚踢了他一下:“是不是又要吞地盘了?”
小宋仍是没有说话。
“狗东西!”佛宝奴指着宋北云怒斥道:“你又背着我单干!”
“哎呀。”小宋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杀鸡儆猴而已嘛,你说的那么难听干什么嘛。”
“那为何不跟我说一声?”佛宝奴皱着眉头:“三万兵力攻打延安府,其中还有五千骑兵。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补两万人。”
“乖,宝宝咱们睡觉去。”宋北云起身揉了揉佛宝奴的脸:“在家不谈工作。”
“延安府分我一半呗。”佛宝奴笑盈盈的看着他:“老规矩,怎么样?”
宋北云沉吟片刻:“辽国不该往西北走,该往东北走。”
“为何?”
宋北云走到家中悬挂的地图旁边指着上头说道:“辽国必须尽快压榨金国,将整个东北纳入版图。而宋国逐渐侵蚀西北,将西夏等地收复其中,这样西北与东北皆在掌握之中。西北矿产丰富、土地适合棉麻等作物生存。东北林木、水产丰富、土地肥沃,利于农耕。宋坐拥南方不缺田地但缺矿产,辽坐拥中北部不缺矿产但缺良田。此即为互补,若是你非要往西北发展,那等辽拿下东北土地时,宋要不要分一杯?”
“不给!”
小宋摊开手:“宝宝乖,我们睡觉去。”
“哦……”
佛宝奴才不笨,她其实知道宋北云的战略方针,但本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态度问一声,有就有没有也就算了,毕竟真的要让辽国让出东北的龙兴之地,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佛宝奴算了。
所以在零和博弈大师宋北云的一通操作下,她很理智的放弃了想要经略西北的想法。毕竟辽国的根就是在东北,那里是死活不能放弃的。
第二日一早,长安日报上大量篇幅谴责西夏扣押宋国使者的报道,导致舆情亢奋、民意汹涌,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的支持大宋给西夏那些人一个教训。
不过上头也说明了,这明显不是西夏皇帝的意思,而是延安府的人蓄意谋反。
大宋不干涉他国内政,但绝不允许有人迫害大宋子民,所以此番出兵并非平叛而是救人。
一口咬死,就为救人。至于叛乱不叛乱,那是西夏皇帝的事,宋国的军队过去就为救人,救到人他们转头就回城,若是他们不放人,那只好先礼后兵了。
至于为什么救人需要三万人,这种事去问宋北云咯,问他为什么要让全副武装的三万人去救几个使者。
这件事在持续发酵,长安城都在拭目以待,而宋北云却正在会议室里回见各方使者。
他再三澄清,这并非开战,只是救人。所以并不存在所谓不宣而战之事,让其他国家使者放宽心思,大宋是一个法制、和平、仁善的国度,自建国以来便是以人为本,上至天子、下至臣民都是大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简单说便是任何一个大宋子民都是大宋的宝贝,即便是犯罪也是需要由大宋的法律来公平公正公开的审讯而不是任由他人随意宰割。
如今既是有人干出土匪行径,那大宋自是不能够坐视不理,作为一个国家保护自己的官员、百姓,这既合情理又合逻辑。
“诸位请放宽心,大宋一贯以来尊重各国自身选择,并不会无理强加,若是仍不放心可随时观看长安日报的跟踪报道,大宋始终贯彻秉持公正透明,绝无暗箱操作。”
各方使者被宋北云这不拿稿子就能长篇大论说贯口的能耐尤为钦佩,甚至找不到一丁点漏洞,即便是西夏使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反复申诉说不可随意践踏国界。但宋北云就笑盈盈的说“特事特办嘛,碰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人命大于天,不能任由叛军杀害大宋官民”。
面对这样的混不吝,各国使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对于西夏使者来说,这他娘的就叫无妄之灾……那帮人绑了谁不行,非要去绑宋国的使臣!
“对了,诸位。请联络你们本国商队,绕开西夏。大可以走草原线路,我计算过了,大概就多两日,但整个过程都有草原猛士为各位保驾护航,只需要支付很少的一笔保安费。”
草原使者立刻开始起身介绍自家的保安业务,并且还说只要雇佣了保安,若是遇到山贼悍匪,货物丢失,草原原价赔偿。
西夏使者一听,整个人都麻了……
绕开西夏,西夏就完了……
643、五年12月11日 晴 长路奉献给远方
世上也许有很多人,但总有人是不论是谁都无可替代的,比如妙言之于宋北云、比如宋北云之于妙言。
在辽国时,妙言是臭名昭著的妖妃,这一点跟宋北云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的许多主张都可能会将辽国的老底给彻底掀翻,但却没有人敢动他,甚至佛宝奴这个在宋北云面前都敢得寸进尺的人,在妙言面前都有些忌惮。
但在宋北云身边时,她就是个说着满嘴奇怪话、喜欢吃烤栗子还挑食的小女子。
“其实我是不主张战争的,可是西夏这个地方实在太要命了,直接卡了丝绸之路的嗓子眼,前线已经出发,过几天应该就能得到回执了。”
宋北云摊开手,坐在小房间里的他,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周围摆着许多大栗子,怀中捂着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而对面则是刚到抵达长安的妙言。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真理在手为所欲为呗。”妙言低着头剥着栗子:“我这次来可是要检查你这一年的工作成果,你要是没有进步,我就要扣分了。”
“扣没了会咋样?”
“那你就完蛋了,我就不理你了。”妙言笑道:“说不理就不理。”
小宋抓住她的脚踝:“真不理了?”
“不要闹!”妙言怕痒,看到宋北云的动作,她赶紧想要将脚缩回来,但却怎么都抽不开:“放手!我生气了!”
而正在嬉闹间,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宋北云松开手:“进来。”
随着开门声,金铃儿的侍女走了进来朝宋北云行了个礼:“公主说,她们几人今日在大慈恩寺内吃斋菜,许是不回了。”
“佛宝奴请她们去玩的吧?”宋北云仰起头问道:“他们辽国人就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
“嗯……”侍女看了一眼妙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告退了。”
她离开之后,宋北云笑着对妙言说道:“你伤人自尊了。”
“这也怪我啊?”
其实也没法子,金铃儿为什么要去庙里,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妙言来了。公主殿下对这位妖妃可是一直都很抵触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位妖妃绝对担得起祸国殃民之称,即便是妲己、褒姒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即便是金铃儿在面对这位爷时也是透着一股子的相形见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佛宝奴这种自称的辽国第一美人,只要妙言在场,她就从来不穿女装。
唯一不怂妙言的就只有左柔,但左柔也没怂过谁啊……
“对了,我去看了一下那条高速,进度有点慢,这样最少得有五年以上才能完成。”
宋北云点了点头:“按照现在的进度,大概是要五年的,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明年开春之后,我想办法整一百万人来长安。”
“一百万?你做梦呢吧。”
宋北云晃着手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连工作岗位都预装了,就等着人口爆炸一波崛起。”
妙言点头:“那我不管那么多,你按计划来走就是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许多,一直聊到了关于年后打算把两国太子都接来自己教的事情。
关于这一条,妙言认为可能会惹出乱子。
“为什么?这能有什么问题?在我这也很安全啊。”
“你不是当妈的人,你不知道这种感觉。你别看佛宝奴那个样子,她每天粘她儿子都快粘得魔怔了,整天宝宝长宝宝短,你让她跟儿子分开,她可能要疯。”妙言一脸无奈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么,她走到哪都抱着孩子不撒手,即便是上朝都得先去看看孩子醒没醒,孩子要是醒了饿了,她就上无事牌,根本不在意朝野里发生了什么,一心就在孩子身上。”
“还有这种事?”
“嗯。”妙言摊开手,一脸无奈:“你能咋办嘛,天性在孩子面前觉醒了,母性光辉照耀人间。”
宋北云沉思片刻:“那怎么办?”
“她可能会迁都万年。”妙言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别不信,以她现在在国内的威望,一切都可能。”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这不胡闹么。”
“你等着瞧。”妙言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椅子上取下来一件军大衣:“行了,带我去工坊看看。”
妙言来这还真的就是检查工作来的,她年初的时候定下了目标,要是宋北云没完成,她绝对是会把西北王给骂到天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对于这样的事情,宋北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天底下他有很多人是没办法的,其中最没办法的就是妙言了,能咋办呢,对吧。
两人来到工坊,妙言戴上了安全帽在各个车间中转悠,小宋反倒像是个导游一样给妙言解释着各个装置都是干什么的。
“宋国的奸臣和辽国的妖妃。”来到温室后,宋北云从树上摘下了一个苹果在身上蹭了蹭就递给了妙言:“听着就是绝配。”
“暖房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妙言接下了苹果咬了一口:“要是能有塑料薄膜就好了。”
“是啊,可是没有石油工业,塑料只能靠做梦了,现在就只有玻璃暖房。”小宋坐在旁边的休息长凳上:“造价支撑不住大面积种植,只能当成奢侈品来供应,赚钱的把戏罢了。”
“可你也没推广啊。”
“我不喜欢奢靡之风。”宋北云摸着下巴:“不过我觉得我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幼稚了,这帮有钱人的钱就该往死里干。”
妙言点了点头:“你好好想个方案吧,这里头还是有很多商机的。”
说完,她突然说道:“辽国那头土地吞并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现在虽然在鼓励农民拓荒,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要出现农民起义了。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小宋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手工业饱和的前提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输送移民了,朝地广人稀的地方输送人口,就像美国早期的淘金热、欧洲的大航海,其实都是一种输送过剩人口的方式,但是在这里不是那么好解决,大海还没有真正的开拓,航海这种东西毕竟是得靠时间堆,没办法速成。”
妙言点头:“我问你,如果我往长安万年输入五十万到一百万人口,你能不能吃得下?”
宋北云翻起眼睛看着她,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有压力,但不是什么问题,大西北的条件虽然恶劣,但却也不是没有谋生之道。”
“说说。”
宋北云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个地图出来,圈出了西北地区:“我的打算是来一次提前一千年的西部大开发,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这广袤之地有着无限可能,在大海真正打开之前,西部绝对要比沿海更具有生命力。”
“会不会很难?”
“当然难。”小宋面色严肃:“这是一项比较赌的策略,但如果一旦赢了,我们就可以在有生之年完成工业革命,只是我是个不敢赌的人。”
“为什么不赌?”
“因为基础科学还没有上去,面对戈壁、沙漠、无人区,人类还是太渺小了。”小宋仰起头看着妙言:“但就是这片沙漠戈壁中藏着你能想到的一切资源,特别是钾盐、硼、钠硝石等等农业矿产,储量可以供全世界用几千年的那种。还有后续工业的必需资源,煤炭、石油、天然气。”
“那就开始啊。”妙言轻轻翘起二郎腿,却与小宋的嚣张跋扈不同,她的二郎腿极其优雅:“你在担心什么?”
“巨大的牺牲……”宋北云蹲在那看向妙言:“数以万计的牺牲,因为这是与天争利。我不知道现在的人能不能撑得住。”
“能。”妙言坚定的点头道:“你太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了。”
宋北云耸了耸肩:“条件会很艰苦。”
“那我就问你,有没有可能根本看不到回报?”
“那不可能,只要肯投入,就一定能看到回报的。只是回报率多少而已。”宋北云摆手道:“这种不是赌博,这是耕耘,只要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有成果。”
“那就够了。”妙言认真的说道:“先把西夏搞定,人力的问题,我来解决。人嘛,总归是能给自己找一个出路的。”
小宋轻轻点头:“北上南下西进东出,你倒是想占全。”
“慢慢来嘛,不着急。”
“好……听你的。”宋北云站起身:“走吧,还有好多地方要转呢。”
“嗯。”
接下来的时间,妙言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宋北云偷偷瞄了几眼,上头写着的事宋北云年终应完成的目标,看到那一条条的……小宋一脑门子汗,原来自己真的不是高枕无忧,还有这么一个活阎王盯着呐!
钢铁产量,应提升百分之三十,这一条合格了。相比较去年,长安工坊钢铁产量增长为百分之百,特别是在草原铁矿源源不断的输入之后,钢铁量飙升,并且还开发出了多种特殊钢材,这一条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制造业相比较去年则整体提升了超过七倍,虽然没有达到七倍利润,但妙言似乎不考察利润……这让宋北云舒了一大口气。这里头主要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整体利润下降,但这是必然趋势,只要民用化就不要想着还能像奢侈品一样大赚特赚,比如在三年前一套有色玻璃杯大概在三贯钱左右,而今年一套品质更好的有色玻璃杯却只需要三百文,这十倍的差价就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大量的产品涌入市场造成的。
工业方面基本都合格了,但农业方面却全面不合格,粮食、蔬菜、肉类制品的产量连续三年下滑。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其他各地的进口产品数量激增,挤兑了本地市场所导致。
但妙言并不管任何借口,每一项指标不合格,她就会戳着宋北云脑壳进行教育。
“粮食红线产量你都没有达到,你这很危险你知道吗?”妙言拍着本子啪啪的:“第一产业永远是重中之重,不然一旦出现粮荒,你怎么办?借?还是买?你要知道在气候异常阶段,如果是粮食减产,那不是区域性的,一定是全面性减产,到时候你怎么办?人口未来十年很可能会翻一番,你拿什么养活那么多的人?”
“知道了……”宋北云挠着脸:“我会调整计划的。”
“还有,肉蛋奶这三方面。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农场计划搁浅了?”妙言着急上火的说道:“这还不如五年前南京的人均水平。”
“这不是大西北没那个条件嘛……我这不是进口的多了么,其实生活条件是改善不少的。”
“不许顶嘴。”妙言一挥手:“你就是懒了,整天想着手握重权,想玩军事碾压。你们这些男人总是不注意细节,这些东西叫什么?叫国计民生!你再这么发展下去就是穷兵黩武,几万门大炮摆着,人饿死了。意义在哪?”
“今年考核不过关,但是相差的不多,过肯定不能给你过,但还是可以给予口头鼓励。”妙言在本子上画了个叉叉:“希望明年再接再厉。”
小宋在那挠着头:“不是……你突然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考高数的时候……”
妙言哼了一声,拍了拍小宋的肩膀:“小伙子,革命尚未成功。”
小宋感觉很沮丧,人人都称宋北云是天下名士,可偏偏到了这里却成了不合格……
心理落差真的好大,想哭……想嘤嘤嘤。
“你什么时候开年终报告会?”
小宋一愣:“明……明天……”
“我去旁听。”
“这……这不好吧?”宋北云讪笑:“毕竟你是辽国的妖妃呢。”
“你这么不努力,我不盯着点怎么行?”妙言头发一甩:“走吧,陪我到处去逛逛。”
小宋觉得自己好难,操行上有玉生管着,工作上有妙言管着,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谁曾想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此刻恍惚间想到了曾经的梦想,但那个带着狗腿子在街上随意调戏的良家妇女的梦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644、五年12月12日 晴
年终汇报于早晨八点开始,这次除了宋北云之外,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下头的官员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辽国摄政妖妃,但他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依然继续汇报了下去。
上次的汇报只是小范围的重点项目,而这次是包括整个雍州乃至整个西部的年度报告,所以一般是要持续一整日,即便是午饭也是要在会议室里吃的。
而就在这边开会时,几辆马车缓缓通过长安城门,在递交了通行文牒之后,马车停在了城口,五辆马车上下来了十余少年,他们年龄最大不过十七八岁,最小也就十四五岁,一个个虽然满脸疲惫,但兴奋之情一点都没有少。
“这位军爷,能许我们上钟楼眺望一番吗?”
一名少年朝把守城楼的士兵拱手道:“我们想看看长安城。”
士兵倒也是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毕竟外地来的人都想上城楼看看长安城,上头也发过命令,只要不带武器,看看也是无妨。
于是在经过几道安检之后,这些少年便登上了新建的钟楼,此地为长安最高之处,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是为长安三大标志性建筑之一,可他们登上后却发现钟楼上并没有钟,于是就有人问了起来:“希仁,为何这钟楼没有钟啊?”
其中一名十四五岁,清秀俊朗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悬挂大钟的地方,笑着说道:“因长安城里无皇帝,若是挂钟则为暨越。”
名为希仁的少年伸展了一下四肢,垫着脚眺望而去,但见长安城内车水马龙、炊烟袅袅,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贩夫走卒多为背负前行。
“此便是长安啊。”少年长出一口白气:“虽然天气寒冷,但却仍是如此繁华。”
“希仁,我等之后作何打算?”
“听闻长安监备宋大人是我们庐州同乡,先去面见一下宋大人,然后便找个地方住下,之后等待开春之后的考试。”
虽然这名为希仁的少年在这群人中年龄不大,但似乎是主心骨一般的人。
“千里迢迢来到长安考试,你可真是……”旁边有同伴埋怨:“在庐州不是一样吗?”
“不同。”希仁摇头道:“长安之地,人人皆能考试,无论是工农官商之后,都在同一个考场、同一张试卷。听闻能有三万人考试呢,这才有意思。庐州不过三千人,大多还是些之乎者也之辈,索然无味。”
“听闻长安汇聚天下美食,要不我们去试试?”
“走。”希仁到底是少年心性,他一听此番建议,立刻笑了起来:“再去打探打探消息。”
说实话,天下可能没有比长安的美食更多的地方了,南北荟萃之地绝非浮夸,在这里可以不用去金陵就吃到金陵的桥头馄饨、不用去草原就能吃到炙羊、不用去金国就能吃到闷鱼。
一种少年进入了那繁华之地,差一点就被这长安的锦绣给迷了眼。
“巍巍长安,丝毫不逊于江南。”包希仁手上捻者一株簪花观察良久之后才慢慢放下:“曾已经来到长安要吃尽苦头,却是没想此地……哈哈,是我的眼界狭隘了。”
旁边的同伴连连点头应道:“若不是亲眼见过,谁说我也是不信的,长安居然要比金陵更大更繁华,我看四条十字长街周遭可谓是鳞次栉比,这便是金陵也没有的景象。”
“但是你们想没想过。”包希仁突然转过头:“繁华,就代表吃穿用度很贵……”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为止一变,他们还都是未出仕的学子,靠的都是家中接济并无赚钱之力,此番前来除了几个家境好一些的人之外,其他人身上并未带上几个钱,若是真的很贵,他们还要在这个住上半年呢,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想到这一茬,他们赶紧去周遭打听客栈的事,果不其然这里的客栈不光装潢豪华不输金陵,就连价格也相差无几,在别处几文钱便能住一夜的地方几乎是没有的,最次的房间也需要十五六文钱一夜。
这明显盘缠就要不够了……
“掌柜的,能否通融一番,我们几人从庐州专为考试而来……”
“那可不成啊,几位小兄弟,不是我不通融,是这地方房间紧俏的很,加之又快过年了,到时还要涨价呢。”掌柜的也很为难:“我这还有几十口子人要养活呢,实在不好意思。”
那些少年一听,顿时就没有了神采,不过那掌柜的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袋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长安城中有种旅社名为青旅,专为你们这般学子所备。”
这些少年一听眼前一亮,包希仁继续问道:“那敢问掌柜的,怎样方可入住?”
“稍等啊,我问问。”那掌柜也是热心肠,他招呼来手下的小厮:“柱子,来。”
那名为柱子的小厮赶紧过来,询问之下他哦了一声,开口说道:“这我知道,只需要凭学籍去往城南翠竹院登记后便可入住了,他按人头算的,一个人一夜一文钱。”
那群少年再三道谢之后,便直奔向了城南,来到翠竹院之后这么一打听,果然是如此,于是他们连忙进行了登记,然后便被工作人员带去了住所。
这住所要说多豪华也不至于,大多是四人一间的屋子,里头也便是四个柜子四套桌子四张床,其余的也便没有别的什么了,但胜在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看着便让人舒心,而且此处环境清幽,周遭并无车水马龙,十分适合潜心修学。
价钱也是好说,一夜一文钱,若是实在没钱的话,还支持勤工俭学。在这里帮衬着干些事情便能免了住宿费用。而且这里头还配有食堂,价格也要比外头便宜许多。
他们来时,这里已经住了有数百人了,全都是来此地应备考试的,大家来自天南地北,虽互相不熟识,但都是读圣贤书的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地方可真好。”一个少年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物品之后,捧着回到了房间,看到包希仁正坐在床边,他便笑着说道:“东西都很便宜,环境也好,还有个名为公厕的地方,如厕方便的很。”
包希仁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希仁为何一脸严肃?”
“是这样的,我在想……若是整个大宋都能如此该多好。”包希仁叹息道:“读书人自是会越来越多。”
“这可难了,其他地方你若是建个这般的地方出来,过不得几日就要遭泼皮滋扰的,这不是坏了人家客栈生意么。”旁边与包希仁搭话的少年家中是从商的,自然是见多了这般的事情:“这里能这么干,想来是官府下了通牒。”
“嗯。”包希仁点头:“不过这里可不是官府所建,我方才问了,此地是徐氏的产业。”
“徐家的产业?他们不赚钱了啊?”旁边的少年挠着头问道:“这硬亏的买卖真会有人干?”
“这就是为何我很诧异。”包希仁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趟:“哇喔!棉芯的被褥!”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一文钱一夜还能勤工俭学的青旅,居然用的还是棉芯的被褥,这一床被子可就值不少钱呢。
除此之外,这里夜晚的灯也是不要钱的,可供彻夜苦读的那种。也就是说这种地方,开一日便亏一日。
真是奇怪啊……长安这地方真是奇怪啊,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
到了晚上,他们去试了试这里的食堂,虽然大锅菜不说味道多好吧,但用料还是扎实的,管饱还不贵。对于一大部分家中贫苦的学子来说,这便已经是顶好的吃食了。
吃饱饭之后,这十几个从南方来的少年凑在一起讨论起了今日的见闻。无他,只有佩服,长安对读书人是真的好,各种意义上的好,所有人似乎都在把最好的让给这些读书人,即便是街上卖小吃的老头,在看到这些文质彬彬的少年时也会多给上一些,生怕他们吃不饱。
“唉,越是这般越是让我寝食难安。”包希仁叹息道:“今日下午时我在周遭转了转,却是发现只要是我们这副打扮的学子买东西,都是要便宜几分的。这感觉若是我没有能耐考不上功名造福不得百姓,我这恩惠就是白受了。”
“是啊是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可是难受了。”
“那还等什么?温书啊!”
当然,有这种感觉的绝非他们几个,整个长安对知识的尊重几乎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还有便是他们还发现士兵在这里也要比其他地方地位更高,那些被骂做臭丘八的军人在长安似乎也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
当然,这里的军人跟别处的也不太一样,感觉往那一站都是神采飞扬的,跟其他地方的落魄模样有着本质区别。而且他们的整体素质相对其他地方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甚至绝大部分士兵都是识字的。
包希仁再次感觉长安这个地方总是透着不同寻常,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去拜会一下长安监备宋北云。
645、五年12月13日 晴 相谈旧日山河
“希仁,你真的要去拜见宋大人啊?”
旁边有人劝着,但包希仁却不管不顾的在穿戴着衣冠,仿佛并没有被别人的冷水给泼熄掉心中的念想。
“就是啊,人家可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咱们这等身份,他怎么可能会见你嘛。”
包希仁只是笑着将帽子拿了下来:“我还没及冠,不好戴冠,就这般去吧。”
“到时候你若是吃了闭门羹,可不要哭哦。”旁边同窗玩笑般的说道:“要么我随你一并去吧,闭门羹要吃也一起吃。”
“倒是也行。”包希仁笑道:“最好便是庐州学子都去,也算是拜会一下庐州同乡。”
“可惜,当年宋大人在庐州时,我等都年纪幼小,不然早早结识一番岂不美哉。”
包希仁冷笑:“夏兄,难不成你之学业也要靠他人来扶持?”
被呛了一声,那人不再说话,但脸上却多少有些不悦了,只是这包希仁能说会道,天资聪慧。要真说起来,自己可是说不过他。
等穿戴好之后,他们便出了门,一路打听到了宋北云所在的衙门附近,从那路口进去就到达了长安本地人说的衙门街了,这里有监备衙门、长安县县衙、军政衙门、刺史衙门等等一长串的衙门,可以说是长安最庄严肃静的一条街了。
这一走进去,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全程开始盯着他们,弄得这帮小伙子心里头毛毛的,连大声聊天都不敢,气氛极压抑。
倒是包希仁一脸正直的走在最前面,见到个守卫站在那,他便客气的上前抱拳行礼道:“这位军爷,可知宋大人的衙门具体在何处?”
那士兵打量了他们一番,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倒是看着没什么威胁,于是他就伸手指了指前端:“中间那个,门口是石象的衙门。”
“多谢。”
跟随者指引,他们来到了监备衙门口上,这里自然是不能瞎闯的,要真的是随便往里头闯,宰了白宰。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和各位同乡的名帖递给门口的军士。
“军爷,请帮我等转交给宋大人,便说是庐州同乡后辈前来拜访。”
那军士也没说话,只是拿着名帖就进去了,来到宋北云的房间外头敲门而入,此刻宋北云正在和夏竦商量年后夏竦去京城复命升官的事,听到外头有宋北云同乡拜访,还是十几个的时候,夏竦立刻起身告辞离开。
“庐州同乡?”小宋接下名帖翻开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包拯的名字。
他仔细核对了一番,的确是包拯包希仁。这一下回忆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六年前,认识金铃儿的那天也同时认识了小包拯,那会儿他才九岁左右,这一转眼他便已经是可以递名帖的人了。
“传来吧。”宋北云将名帖放到一边:“让他们都进来。”
不多一会儿,少年们鱼贯而入,依次给宋北云行礼,而宋北云从头到尾都在那写报告,毕竟马上金陵考核天团就要到了,再不写可就要扣操行分了。
“都坐。”
少年们听到他开口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宋北云仍在写东西,但听到他们都坐下之后还是开了口:“都是庐州来的学子?为何而来?”
“回宋大人,此番前来是要参加长安的春考。”
回话的正是包希仁,宋北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为何要来长安考试?”
这个问题已经是被问过无数遍的了,所以小包回答的还是很流畅的,无非就是更公平、更有挑战这样。
虽然有些狂妄和幼稚,但年轻人嘛,这是理所应当的,要是每个人都像宋狗那么老谋深算的,天下早大乱了。
“唔。”宋北云放下了笔:“你们为何读书?”
嘿,这个问题倒是让这些少年们有些发蒙了。读书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能有出息啊,当了官就能光耀门楣,这不就是读书的终极目标么?
其实就连包希仁都没有能够直接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离奇。可能乍一听的确是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但若是回答为了做官,那后头就会有为何要做官这等问题了。
可要说是为了光耀门楣……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俗气?
沉默良久,宋北云也并没有生气,毕竟这个问题连带着的是整个三观,之前的几十年整个国家都是当官发财的风气,他们早期得的教育也是如此,能怎么办呢?
“你们都没有想好究竟要干什么,早早回庐州吧。在这里考不上的。”宋北云重新低下头:“你们何时到的?”
“回宋大人,昨日。”包希仁起身说道:“方是初来乍到……”
“嗯,那就不奇怪了。”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包希仁,你呢?你为何读书?”
“我……”包希仁一愣,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宋大人,你为何知道我是包希仁?”
宋北云笑了笑:“当年在公主的文会上,我跟你说过,男儿要志在千里,如今我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你呢?你这些年,想要干点什么?”
包希仁一下子脑壳子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打量了宋北云许久之后,他突然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给自己送了一幅画的大哥哥,原来他就是宋北云!
“原来是您!”包希仁激动的喊道:“您就是宋大人!当年我年幼,还未曾想到……我早该想到的。”
宋北云笑了起来:“六年了吧,你也长大了。不过你现在让我有点失望。”
包希仁一听,眼里的光顿时暗淡了下去,他低着头,往日的傲气烟消云散。面前的人,当年与现在的自己一般年纪,在文会上说着不着调的话,所有人都笑话他。
但如今时光回转,当年笑话他的人许多还在庐州摸爬滚打,始终不得混出那座合肥城。而那个遭到嘲笑的人却已经坐定边关、光复失地、开疆拓土。
世人都知长安若无宋北云不过只是座变成,而有了宋北云,长安才能重新称之为长安。
而这个宋北云在六年前的宴席上遭人嘲笑之言,如今却正在被他一点一点的实现着。
相比而言……
“愧疚万分,无颜面对。”包希仁顿时眼眶通红:“宋大人,告辞了,我这便回庐州。”
“不着急。”宋北云摆了摆手:“可以在长安转一转,看一看。给自己找个目标。”
“好……”包希仁强忍着眼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头赫然是宋北云曾送给他的那副地图,他双手托着地图放到宋北云面前:“宋大人,此物我不配……”
宋北云笑了笑,接过了地图,展开看了一眼,略微思索一番,提笔在上头写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之后,他将地图重新递给包拯:“与同窗共勉、你我共勉。”
包拯手有些颤抖的结果来,低头看了几眼纸上的字,然后泪水终究是没能忍住,汨汨而出。
“行了,回去吧。想通之后,可以再来找我。若是想不明白,便早日回庐州,差不多还能赶回去过年。”
宋北云说完,看了看其他的学子:“你等也是一样,读书固然重要,但读书是为何,却是要了然于胸。”
说完他手一挥:“都回去吧,多看看多走走多想想。”
诸学子一一朝宋北云行礼后便走了出去,走到衙门街的外头,包希仁撼然而泣,站定街边引来许多人侧目。
他的同窗们,有人茫然有人惆怅也有人不知所措,更有人满脸不解。
“一句话而已,何至于此?”方才姓夏的学子好奇的问道:“走,我们吃烧鸡去。”
但是他的话显然没起到作用,于是索性衣袖一甩:“罢了,你们不去,我们几个便去了。”
原本同来的人,在这边分道扬镳。包希仁哭到最后蹲在地上几乎捶足顿胸,而有几人也黯然落泪。
良久之后,他们缓缓站了起来,在冬日之中显得有些悲凉,曾经的追求和认知被人一句话所颠覆,这种大概便是锥心刺骨。
“希仁,你有何打算?”回到宿舍之后,同伴问包希仁:“是回去还是留在这?”
“我打算先在长安住一些日子再做打算。”包希仁的眼睛有些红肿,本是俊朗少年,如今却显得有些好笑。
“那还打算在长安考试吗?”
“考!”包希仁认真而坚定的点头:“大不了重头学。”
而这时,一身酒气的夏姓学子带着几人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往椅子上一坐:“长安的酒肉啊,真的是极好的,还有那胡人女子,美貌无双!”
包希仁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却也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随身带着的席子起了身:“夏兄,今日我包希仁也效仿一番古人。今日起,你我之情谊便如此席,一刀两断。”
说罢了,他抽出随身的短剑将那竹席切成两段,然后抱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而那夏姓学子愕然片刻,却是轻笑着朗声道:“包希仁,你父亲也不过是个小小举人,跟我在这摆什么清高呢。”
646、五年12月15日 晴
长安的新鲜一朝一夕看不完,它虽然还不完美,但它已经逐渐和外头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点除了包拯,还有许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比如在三日前就已经抵达这里的日本国第一女作家。
长安对每一个日本国的人来说都是圣地,因为日本这个名字就是女皇武则天赐予他们的,特别是对于紫式部来说,她的偶像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的女皇帝,所以除了天然的情感之外,长安对她还有不一样的意义。
“小姐,为什么不去找那位宋大人呢?”
紫式部走在长安的夜市上,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繁华,毕竟严格来说金陵的热闹绝对要胜过长安。
但她却格外喜欢长安的味道,在她看来长安远比金陵更有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所以她总是会在晚上的时候在这一片的夜市上溜达几圈,即便什么都不买,心里头都舒坦。
“为什么要找他。”紫式部穿着带有和族特征的衣服,但这衣裳在长安却一点都不跳脱,因为和服亲爹本身就来自于这片土地,街上的贵妇们如此穿着的一点都不稀少:“我之于他,不过是个小宠物罢了,他眼中无我,何必去自取其辱?”
侍女哦了一声:“那我也没见过小姐对其他人也那样夸赞。”
“夸赞归夸赞,他值得夸赞,甚至值得我去投奔,但他并不值得我为之动心。”紫式部骄傲的抬起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满眼都是我的男人。”
“那小姐什么时候去投奔他呀?”侍女在身后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他长得好好看,而且真的风流倜傥。”
“小东西,动心了?”
“哪有……”小侍女扭捏着:“就是觉得那人好有意思。”
紫式部轻笑起来:“别指望了,他的眼中是星辰是大海,不会是你这样的小东西。”
说话间,她弯腰俯身从一个铺位上拿起一把红楤木骨的扇子,扇子下头还束着一串银铃,拿在手中叮铃而响。
“店家,这柄扇子多少钱?”
“一贯钱。”
紫式部略微思索片刻:“便宜些吧?”
“八百文,不买不要碰。”
“真是的……”紫式部解开小荷包取出钱来:“凶巴巴的。”
在她买东西时,正巧赶上夜班的新城防巡查换班,那些年轻的士兵唱着嘹亮的军歌在士官的带领下小跑着穿过集市,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对他们行了注目礼。
“小姐你快看呀!”小侍女蹦跳着指着那一队身高挺拔的士兵:“好帅气啊!”
紫式部转过头望向那些士兵,看到时也是心中一惊,虽然从来的第一天就知道长安的士兵与别处不同,但当看到成队列的年轻帅哥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慑住了。
以往不管是在平安京还是在金京,士兵给人的印象无非就是恐怖和松散,他们通常有着肉眼可见的腐败和暴虐,但长安却刷新了她对士兵的认知。
从进入这座城市开始,士兵就好像无处不在却又毫不显眼,第一次听闻说财物丢失、遭遇窃贼甚至是迷路走失都可以寻求士兵帮助的地方。
而且长安的士兵格外的温和,但她也看到过那些士兵抓捕窃贼时的武勇,就像这座城市本身一样,就连这些士兵身上都透着矛盾。
当然她也喜欢看这些年轻帅气的士兵跑出的队列,阳刚气十足。家乡也好金陵也好,似乎都缺少了一点阳刚气,那种能让人怦然心跳的阳刚气。
恰恰是在长安城,她感觉到了这种气质,强硬而包容、文明而野蛮,对立却统一的被结合在了一起。就像一个孔武有力身跨钢刀的男子却会从几十里之外给家中妻子带回一支发簪的感觉。
这样的地方,谁能不喜欢呢?
“小姐!小姐~~”
“嗯?”
“你都看走神了。”小侍女不满的喊道:“真是好色呢。”
紫式部啪的一声展开扇子,掩住口鼻挑起眉毛笑了起来:“谁能不喜欢呢。”
“是啊,我也好喜欢……我觉得随便给我一个,我都能嫁的。”
“我说长安。”
“小姐~~~”
两人嬉闹着往前走去,紫式部第一次感觉能够如此轻松自在,她长得并非国色天香,但自身带来的书卷气却是能打打的加分,一路上也有不少男子上前搭话,但无奈这紫式部可不是好哄骗的人,本就是出身于大贵族之中,后又在皇宫中行走,见识也好、才华也好都是顶级的。那些男人真没几个能吃得消她张口诗经、闭口楚辞的,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被吓跑。
“小姐,我听说那位大人的妻子是大宋第一才女哦。”小侍女朝紫式部挤眉弄眼道:“你要不要去挑战挑战她?”
“你个小坏蛋。”紫式部戳了戳侍女的脑袋:“想害死我啊?”
“嗯?为什么呀?”
紫式部慢慢的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往前走着,听到侍女的问题之后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天下的才华分很多很多,我不过只是比常人多读了几本书、多走了一些地方罢了,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去炫耀呢?输了丢脸,赢了又能如何?不过凭空一丝窃喜,窃喜之后却也是茫然无措。”
“那读书有什么意思。”小侍女噘着嘴:“没意思没意思。”
“读书呀。”紫式部眼睛一转,笑着用扇子敲了敲侍女的头:“就是不让自己变成你这样的小傻瓜。”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处大宅外,让紫式部惊讶的是这个看似风月之地的大宅里居然传出朗朗读书声,她好奇的朝里头张望,但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索性大胆的从门口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却是发现这个青楼布置的地方,居然汇聚了许多人,他们或坐或站在里头跟着读书。再凑近一瞧却是发现原本给舞女跳舞的台子上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正在黑板上写板书,他写一个字周围的人就跟着读一个字。
这些人看起来有老有少,年纪大的近乎耄耋、年纪小的不过垂髫,从身上的衣裳来看,有那平日常见的贩夫走卒也有那做生意的小富之家。
“小姐,他们在干什么呀?”
紫式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的退了出来,来到门口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青红楼的牌匾却是不禁笑出了声音。
“有趣,青楼颓败成了书斋。”紫式部口中呢喃,转过头去问了一个门口卖柿子的老者:“这位老丈,小女子问一下,这里头是作甚的?”
那卖柿子的老者打量了紫式部一番,回头看了看:“这里以前是个青楼,后来青楼不让开了,说是离学堂太近了,就让搬去万年了。其他生意又觉得这地方本来是干皮肉买卖的不干净,也没人租地方。后来官府把这地方收了去,便成了一个商驿,晚上会有先生来免费教人识字,一来二去住的人少,来读书的人多。后来索性就成了个大书斋,白天晚上教识字,不少落魄书生都住在这里。”
“他们住在这的代价就是教人识字读书?”
“嗯。”老头点了点头:“长安好啊。”
“是啊。”紫式部道了声谢,起身又看了一眼这地方:“长安好啊。”
她带着笑容的走了,而她的小侍女快步跟上:“小姐小姐,你为什么又说长安好啊?”
紫式部没有给出回答,因为她知道这种无法用言语说清楚,但她认为不出十年,长安会是这片土地……不,寰宇之内最灿烂的城市。它会迸发出比盛唐时候还要耀眼的光芒。
她对这里很满意,因为她看到的长安满足了她之于中土大唐的所有幻想,就如同她曾经梦里来过的繁华世界并无二致。
“小姐小姐快看快看!”小侍女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蹦跳着指着前方:“有歌舞表演!”
“俗气,不看。”紫式部拽着想要看表演的小朋友绕过了大路边的歌舞表演,钻入了一个巷子。
在别处她们可不敢在这样偏僻的小巷里穿梭,但长安却可以,因为周遭每条巷口都会有一名士兵巡查,让人看到便觉得安稳。
小巷中有不少自家开的饭馆,里头只有一两张桌子,卖些家常的饭菜,虽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滋味却是绝妙。
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因为只要是做生意就会被当地盘踞的地头蛇给盘剥的什么都不剩,但如今地头蛇都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真若是出现明目张胆的盘剥,但凡有人告状查证为实,那么这一片分管的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而就在她们两人去巷子中寻觅吃食时,宋北云正陪着妙言走过她们刚刚走过的地方。
“怎么样,老公牛逼不?”宋北云指着青楼:“知道你不喜欢这地方,老子把长安境内所有的青楼都给撤了,想嫖只能去万年。”
妙言抱着胳膊站在那个青红楼的外头,抬头看了看:“嘁,你看你那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了我烽火戏诸侯呢。”
“那可不成。”宋北云摆手,然后看着前方的热闹:“唉,走啊,有歌舞表演。”
“不去,俗气。”
“大俗就是大雅,为了丰富人民群众的业余生活,这就是精神食粮。”小宋踮起脚看了看:“在演白蛇传唉,走走走。”
“哪个版本?”妙言侧过头看着宋北云:“是我修改的版本还是许仙把老婆的皮剥了做成伞的那个版本?”
“不道啊。”小宋摇头:“去瞧瞧。”
“不去不去……”妙言蹲下开始赖地:“我不要去!”
小宋拖了两步发现她好像真的不想去,也便停下了脚步:“那你说总得干点什么吧?”
“倒不如去喝点酒啊,然后借着酒精干点成年人干的事。”妙言起身环顾四周:“找个好点的酒吧。”
“有个屁的酒吧,你以为是大唐不夜城啊?这是正儿八经的长安,没有不倒翁娃娃的。”宋北云叉着腰看了看:“要不夜游渭水?”
“我在花船上长大的!”妙言掐着宋北云的脖子来回摇晃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再回那种鬼地方!”
“唔……那就很难办了。”宋北云挠了挠头:“要不咱们去吃点什么?”
“不饿。”
“喂,你好难伺候啊。”小宋开始抓耳挠腮了起来:“要不这样,你去装成柔弱少女,如果有人骚扰你,我就跳出来把那人打一顿。”
“你有病,正常点好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不回家咱们直接干点成年人的勾当。”
“不去。”妙言摇头:“危险期,我的身体怀孕基本就要大出血死掉的。”
小宋摸着下巴沉默片刻:“我有个主意。”
“什么?”
“换个门……”
“你是不是要死!”妙言一巴掌拍在宋狗屁股上:“别给我玩花样。”
“你说你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姑奶奶你到底要干点什么嘛。看歌舞表演你说俗气、吃东西你说不饿,非要找酒吧……我上哪给你整酒吧出来啊,这里的酒馆就是小二来份上好花雕再切二两卤肉的那种,你想要的爵士乐还没在人间出现呢。”
妙言想了想:“咱们整个吉他出来吧。走,找个乐工作坊去。”
面对妙言的奇思妙想,有时候宋北云也是跟不上她的节奏的,但没法子嘛,妙言姐姐是掌中宝,他说啥就是是啥吧。
找到一个乐工作坊,他们把需求一提,当时那店家人都傻了,开口问他们说:“整个琵琶不行吗?”
“不一样。”宋北云将吉他的分解图画给了店家看:“你看,完全不一样。”
“这位少爷,你这画图的手艺哪学的?精湛啊。”店家拿着他画的设计图:“若是这样,我便想想法子吧,七日后来取。”
“麻烦你了。”宋北云将定金递过去之后,带着妙言走了出来:“姑奶奶满意了吧?”
“嗯,还不错。”妙言伸过手摸了摸宋北云的头:“摸摸狗头以兹鼓励。”
“死走死走。”宋北云拍开她的手:“现在还只是差不多七八点钟,时间早的很呐,再干点什么去?”
妙言想了想,撩起袖子:“杀去大雁塔!她们还躲我,哼!让她们躲,我杀上门去。”
小宋挠了挠头:“你是非要弄死我啊,真的没必要,明天军报就来了,我老早就要过去等消息,我把你送过去怎么样?”
“那算了。”妙言撇撇嘴:“走,回去。”
小宋期待的搓着手手,而妙言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