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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7、五年9月11日 晴

    瘟疫来的突然,患病者多为急性腹泻,接着便是呕吐,几乎无明显腹痛,无里急后重感。每日如厕数次甚至难以计数,初为黄水后转而米泔水样。

    这个症状明显便是霍乱的症状,宋北云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亲自上阵带领长安医学院的全体人员倾巢出动。

    他首先下令南城霍乱区域的人不得擅自外出,并派兵把守各坊出入口,不许出不许入,并且同时化学院全体开始以石灰石与白煤炼制消毒粉,医学院则携带药物和消毒用品进入每家每户开始为水井消毒,并且所有的食物必须烧熟才可入口即便是水也必须烧开后方可入口,所有的燃料用全由官府经办。

    “这次的霍乱一定要控制好,烧开水必须严格贯彻到底。多少钱都没关系,还有患者的便溺必须集中处置。”宋北云站在会议室中红着脸喊道:“药物、食物所有的资费由官府承办,你们要做的就是安抚长安百姓,让严格贯彻执行烧开水就行了,听见没有?”

    各级官员齐齐允诺,宋北云并没有时间去给他们布置更细化的任务了,在开完动员会之后就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这次的霍乱如无意外就是前几日炸化粪池的后遗症,地下水因渗透导致污染,现在的问题诊疗手段相对较少,但如果不解决的话,就现在长安的人口密度来看,这绝对会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

    当瘟疫来临时,追责都是后话,现在宋北云要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在这个时候其实与战时没有区别,甚至可能造成的后果还要严重,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他在这个世界本身主修的就是医数,而且曾经有过在庐州平息鼠疫的经验,所以现在宋北云的作用尤其重要,他不光是总指挥更是方案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更甚至于他还要去往南城亲自进行督战。

    病患清点出来,一共一百七十五户中的四百三十三人患病,宋北云立刻命人将他们进行隔离,先是使用药典中的药物进行救治,再将他们所有接触过的器具、物品进行消毒和焚毁。

    第一日时,长安人心惶惶,不少人连夜都要离开长安,但他们却根本无法出城,因为从得知发生瘟疫的时候,长安城就彻底封闭了。

    紧接着大量的士兵走上街头开始维护秩序,恐慌自然是难以避免,但很快人们发现官府开始行动了起来,并且吃穿用度都由长安府予以配给。

    只要有口饭吃,恐慌就不会蔓延,但随之而来的将患者单独隔离却又让人变得惊恐起来,坊间甚至有传闻说那些病患被直接拉出去烧了。

    在这样的人心惶惶下,不少人明明已经得病却刻意隐瞒病情,导致这边在处理那边却在蔓延,死亡人数已经到了四十余人。

    面对这种情况,宋北云不得不下令印刷厂印制了许多关于这类的知识以图文的形式散播了出去。

    甚至为了平息百姓的恐慌,他甚至还特别让那些病患家属到隔离点外探望被隔离的病人。

    霍乱不算是很严重的传染疾病,只要防护得当、早发现早治疗早早切断传染源,其实就是能将损害降低到最低点。

    但难点却在于很多事情要改变人们的生活习惯,比如集中如厕这种事,就让许多人无法接纳,他们已经习惯在了在小树林、河边甚至田里便溺,让他们现在都集中去往公厕,这不要了他们的命?

    可关于这一条宋北云下的是死命令,几乎是一夜之间长安各坊建起了数百座公厕,甚至公厕还分了男女,若是再发现有人胡乱倾倒、排放便溺,抓到便是罚钱三百、劳役五日。

    之后便是关于消毒了,消毒之后的井水是有味道的,人们就很害怕,对于此宋北云并没有更高明的办法,唯一的方法就是他们严格执行的烧开水,而且还让文学院的人编纂了许多不烧开水就会被妖魔鬼怪吃掉或者对神仙菩萨大不敬的传言疯狂往外散播。

    经过七日左右,瘟疫虽然还未彻底平息,但却已经没有再往外蔓延了。

    宋北云又是一个通宵没睡,他早晨从南城的帐篷中走出来时,突然一阵眩晕就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宋大人,您没事吧?”医学院的几个年轻人立刻簇拥了上来:“要不宋大人去休息一番?”

    “用不着。”小宋摆手道:“就是饿的,今天没人突然暴毙了吧?”

    “患者都开始好转了,但有几个身子弱了……昨晚上还是去了。”

    小宋长叹一声:“这事终归还是怪我。”

    如果不是他开发沼气,也就不会有炸屎的事发生,而如果没炸屎,也就不会爆发霍乱。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了,但能怎么办呢,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干的,科学在前进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

    而长安闹瘟疫的事,此事也已经传到了金陵之中,御史台二话不说就参了宋北云一本。

    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就算是宋北云亲自来也无话可说,因为这就是他的责任,御史台参的本也没有添油加醋,就是说宋北云主持沼气工作不力,导致长安爆发瘟疫,导致近百人死亡。

    对此赵性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罚俸不合适的,因为惩罚力度不够,不足以服众。可若是太重了,给宋北云降级或者罢官,那北方的摊子不要了?

    别说什么长安离开宋北云难道还运转不了的话。就现在这个阶段,别说长安了,整个北方离了他都转不动。

    撤换下宋北云,除非赵性亲自去,否则即便是让晏殊去,人家辽国、草原都不会卖晏殊的面子,说不吃他那一套就不吃他那一套。

    况且现在又是经略草原和西夏的关键时节,这个点撤宋北云?赵性觉得比罚俸还不合适。

    “官家,此番宋北云之失职,法理不容却情有可原。”

    在朝堂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的时候,还是老丁站了出来,毕竟作为大宋第一法官,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是可以明确作为参考的。

    所以他一张嘴,整个朝堂都看向了他,而老丁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拱手道:“不罚则违法,轻罚则徇私,然若重罚却也是有违法典。”

    好嘛,这家伙说话三头堵,不罚不行、罚也不行,轻了重了都不行。那该怎么处置?这不说了跟没说一般么?

    “那依丁卿所言,该是如何处置?”赵性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他也不搞不明白这老丁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了。

    老丁略微沉思一番,继续说道:“官家应下急诏斥责宋北云,罚俸三年并杖责三十,剥去官位,今年之官级评分清零。但官家念在宋北云与长安之地恪尽职守、两袖清风、知人善用之功,仍留于监备之位,以观待用,若再出纰漏,定重责不饶。”

    听到这一番话,赵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下头不少官员却偷偷骂了一句老丁是个老匹夫。

    这老匹夫说的法子,听上去严厉无比,但实际上不伤筋不动骨。

    不信一条条的拆分开来看,说是斥责宋北云,若换别人,这一声斥责足够震慑,让那人诚惶诚恐。但这朝堂之中谁不知这官家和宋北云穿的是一条裤子?这斥责还不如打个喷嚏厉害。

    那第二条与第三条更是荒唐,罚俸三年……拜托,宋北云是谁?即便不为官,他也是天下有数的巨富之一,他不光自己有钱甚至还带着整个朝廷都在发财,好不夸张的说,现在朝廷高官贪腐并非成风其中就有宋北云的功劳,大家都合理合法的有钱,何必去干那掉脑袋的事呢?罚俸三年?笑话,曾几何时,朝廷的俸禄都是靠宋北云的新三司才能发放,扣他钱不就是闹着玩么。

    至于那打板子,若是撤了官打他板子,那一切都好说,可是后头一句都说明了,他仍是长安监备,雍州最大的老大。让谁去打他的板子?传令的内侍?还是哪个御史台的诨人?

    他们敢?敢个屁!内侍就不说了,整个皇宫的内务系统都把持在宋北云的手中,这一条他从未放手,赵性也不放心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接手,老赵家的多疑可不是开玩笑的。内侍敢打宋北云?

    那御史台的诨人?那可别闹了,他们参宋北云可以,职责所在,理应如此。他们跟宋北云不对付可以,理念不同,必有分歧。但让他们去打宋北云?即便是奉圣旨。给他们一个胆子敢不敢!

    不信回头看一下御史大夫就好了,这厮现在站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子干了老子的事,你们别你妈的找我麻烦”的姿态,明摆着就是参我参了,打自己去,御史台是监管机构不是执法机构。

    而最离谱的就是留职观察这个事……果然啊果然,果然这当官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618、五年9月19日 晴 瘟疫终得平

    在长安,医学院为主,化学院为辅。甚至就连金陵医学院和临川医学院的支援也在前几日赶到了。

    三方医学院汇合之后,效率提升可不止一星半点,而三大医学院之中,临川医学院是属于大医官的那一支,师资力量相对强大,理论实践都比较多。金陵医学院则是以外科学和新兴的名为“虫”学为主,算是对症下药了。而长安医学院则是在以化学院的基础上,主攻药物为主。

    这三家代表着当代医学最高级别的学府一旦聚合之后,迸发出的能量极为恐怖,只用了一个晚上进行论证,第二日就开始调配药物。

    金陵医学院使用最新款的玻璃镜,根据经验筛选出了患者便溺中的“虫”最怕的药物成分,然后临川医学院开始减增论证后配比成药,这些药物在通过长安医学院通过化学院的小伙伴们的精炼萃取之法制作成丸。

    真的,就连小宋都没想到中药可以做到这一步,这帮年轻人把从古老的经验和最新的科学结合起来之后,甚至比单纯的化学药剂还要奏效。

    那些药丸的作用可谓神奇,一丸下去轻症者便能逐渐止泻,由一日十数次数十次变为七八次三五次,最终停止。而重症的连服两三日也便是能转危为安。

    而且这个药丸副作用小、制取便宜,据说药纲是前朝医仙孙思邈观察猫狗自疗时找到的方子,加上全新的配比和精炼技术,这玩意放在这个时代……不,宋北云觉得即便是拿到千年后也堪称神药,就像是安宫牛黄丸一样,绝对神药。

    在三方共同的努力下,曾闻名遐迩甚至动辄灭城灭国的霍乱就这样被扼杀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中,剩下的事情便是时候扫尾和一些抚恤安置工作了。

    至此宋北云也终于累垮了下来,十几日日均睡不到一个半时辰的他,回到家中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然后倒头就睡了下去。

    从头一日的早晨,睡到了第二日的正午还未起床,而此刻圣旨却是好死不死的来了。

    传令的是个内侍官儿,他走入公主府都是小心翼翼的,看到门口守着的小鱼时,第一个反应不是吆喝宋北云接旨而是小心的凑过去问一声:“大伴,宋大人可否在府上?”

    “来圣旨了?”小鱼小声问道。

    “嗯……”

    “宋大人连日劳顿,还未起来,你且稍等。”

    那内侍连连摆手:“不忙不忙,下官侯着便是了。”

    往日里他也不是没有去别人家宣读圣旨的,但真的没有说哪一次这么窝囊,不过这也真的不怪他,是他来的时候前辈招呼的,说什么见宋大人你要是跟见别人一般趾高气昂,回来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毕竟现在这些内侍能留住胯下的那个玩意,全都得叩谢宋大人的新官制,虽说是说新官制是大理寺制定,但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这句话他记忆深刻,所以全程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惊扰到了宋北云。

    直到下午时分,宋北云才醒了过来,他什么都没干,牙没刷脸没洗,起来就让碧螺给他炒了一碗蛋炒饭,呼哧带喘的吃了一盆,再灌了一壶茶下去,终于是缓过神来了。

    而这时小鱼上前说外头有圣旨到,他这才起来去接旨。

    当他走到门口时,那内侍正端着饭,见他出门连忙放下碗:“宋大人,来圣旨了。”

    “不慌,你先吃了饭吧,一路上近两千里,你也是辛苦了。”

    小宋就坐在他旁边,他也不敢吃,于是就僵持了下来。

    “让你吃就吃,别磨蹭了。”小宋打了个哈欠:“等会我还要出去办事呢,是不是给我革职查办了?”

    那内侍苦笑一声,端上饭三两口吃下,喝了口水抹了把嘴之后,起身说道:“宋大人,我念了。”

    “念吧。”

    这内侍对宋北云不太熟,只是在上书房见过几次,但如今看来这人称九千岁的宋北云的确是与众不同,他与官家年龄相差不多,但眼神却要深邃许多,用个大不敬的词来说,这人一看就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能让那些整日互相掐架的满朝文武都护着的人,果然是不凡啊。

    “皇帝诏曰:罪臣宋北云因……”

    一段罪诏读完,跟小宋想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会有一个三十大板的操作……

    这个板子是要挨的,但谁来揍他,这是个大问题,天底下能打了他板子还不让他记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匡玉生、一个是福王……

    而就在这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宋北云一看发现居然是观音奴。

    他愣了片刻:“你怎来了?”

    “叫嫂子!”观音奴一脸笑容,指着自己发髻:“我们成亲啦!”

    小宋懒得搭理她,只是起身接旨之后,越过她看向身后,发现玉生果然站在外头。

    “玉生哥!”小宋高兴的跳了起来:“快进来快进来,碧螺!准备些好饭菜,叫那些个打麻将的都滚回来。”

    碧螺应了一声匆匆准备去了,而小宋则亲自把玉生迎了进来,玉生叹了口气:“我接旨过来打你板子的。”

    “打吧打吧,小事而已。”小宋一摆手:“来来来,先来吃饭。”

    观音奴倒是不客气,她现在是宋北云嫂子了,在这里那可是没有一丁点芥蒂,自顾自的走进去后说道:“这里头可是真豪华啊,比金陵的宅子好多了。左姐姐,我来啦!人呢?”

    小宋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玉生:“玉生哥,结婚都没知会我?”

    “还没办婚礼,只是得了赐婚。”玉生走进去坐了下来:“官家让我来此地的意思,也便是让你来操办婚礼的意思,毕竟观音奴是公主。”

    “我红姨呢?”小宋往外探出头看了一圈:“红姨不来?那结个毛的婚啊。我也娶的公主,照样得给红姨敬茶。”

    “哪能,我与娘亲不是同路,她应是再有两日才到。”玉生双手撑在腿上,深吸了一口气:“娘听闻这边闹瘟疫,前些日子急的不成,说是做梦梦到你也染了病,非要过来,后来官家便给了这个机会。”

    “说是打板子,其实是让你来这结婚的呗。”小宋起身:“我去取茶叶,我跟你讲我这可是有上好的大红袍,是我岳丈送给官家的,我从他那摸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玉生笑着摇头:“你还有心思喝茶,可是不知金陵都因你闹翻了天。”

    “嗨,他们闹去吧。反正沾染不到我身上,那帮狗官哪一个不在我这吃干股。”小宋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除非他们不想赚钱差不多,不然他们打生打死跟我也没关系。”

    “是啊,就连官家都惊奇,说你如此混账居然满朝臣子都护来护去。”玉生笑道:“对了,观音奴说想见见姐姐,你有法子没有?”

    “这真没有。”小宋摇头道:“现在根本没时间迎接辽国皇帝,这边跟草原的买卖本来就被耽误了,要赶在入冬之前把事办了。”

    “听说你又敲金国竹杠了?”

    “嘿,消息还挺灵通。”小宋点头道:“不过你来了刚好,过些日子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你就留下来帮个忙吧,毕竟这次数百万斤粮食的大买卖。”

    玉生轻轻点头:“我得的密令也是如此,上头密令我来此协助你将草原人安置好。”

    “嗯。”小宋突然身子松垮的靠在椅子上:“我哥来了,我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起来。”

    “你……”玉生起身敲了他一下:“也是封疆大吏了,还是如此这般孩子气。”

    “我都快累死了!”

    本就是一个懒散的人,现在却能够累到一连睡上一天一夜,可想而知他到底经受了多大的摧残。

    闲聊一阵后,宋北云再次打开了圣旨仔细看了起来,多看几遍之后,他哈哈一笑:“老丁这个人,看上去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肚子里的弯弯绕比谁都多,这法子一看就是老丁出的,毫无漏洞。”

    “嗯。”玉生点头道:“不过你也需小心一些。”

    “这个没法子,我难道不知道所谓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的道理么?知道的,谁都知道的。可是怎么可能不做呢?况且我又不玩政治,跟他们也不起冲突。我做的所有事都是能让他们更好的开展工作,我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啊,他们没道理要整治我的。”小宋叹气道:“我走实业兴国路线,他们要真的搞我,我就把他们全宰了。”

    玉生哑然失笑:“朝堂之上可没有笨人,对了,你今年晋升无望了。”

    “再升,再升我就位列三公了。”小宋抠了抠耳朵:“就这样吧,挺好的。到时候赏无可赏,老赵就麻烦了,他总不能封个一字并肩王给我啊。”

    “你要不开口提一提?”

    玉生哥破天荒的开了个玩笑,小宋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玉生自然也是笑得开怀。

    “行了行了。”观音奴这时走了出来:“别聊了,我都快饿死了,叫你们几次了都不吃饭。”

    “行,吃饭吃饭。”

619、五年9月30日 雨 杀个回马枪

    秋雨终究是下来了,这北方可不比南方,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可是寒的真切,秋风一扫,草原上便已是冷风嗖嗖了。

    这几日大汗正在筹措人手,草原四十七部,如今都已集结,而从长安来的第一批粮食也即将抵达,同来的还有数十名负责交接的汉使。

    “此番长安第一批共计接纳两万三千三百名草原人,汇总为青壮男子一万七千五百五十人,妇女两千七百二十人,孩童三千零三十人。”汉臣拿着单子正在与草原大汗做报告:“长安需交付米、面、黍共计三百九十三万三千三百五十斤。”

    大汗看到这一串数字幽幽叹气道:“可莫要欺辱这草原的子民。”

    “大汗尽可放心,宋大人已经说明了,待到为期半年的培训结束之后,所有人都会与汉民同工同酬,并且若是有丝毫不满意可以随时回到草原来。”使臣朝大汗诚恳的说道:“这一点大汗不必担忧,宋大人还说了,这只是第一批,若是之后大汗愿意,大可以继续合作,长安不比别处,它是西北的明珠,宋大人还说若是大汗有意将来可随时去长安玩耍。”

    “多谢宋大人好意了。”大汗轻轻叹气道:“那之前说好的贸易……”

    “奉宋大人命,长安之境已与草原各部恢复正常贸易通商,尽可能保障草原百姓安然过冬。”那名使臣继续说道:“不过大汗,草原多部还处于游牧之状,商队时常容易被掠劫,还望大汗能够妥善处置。”

    大汗眼睛转了几圈:“我会责令其改正。”

    “以宋大人之言,大汗倒不如让那些部族固定下来,形成村镇,这般不光可方便商贸,更可在以后工坊进驻后可形成更好的集散。”

    “工坊?”

    听到这两个字,草原大汗的耳朵当时就竖起来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内容。这工坊是什么东西?那可是大宋决胜之法宝,在两金之战中草原就吃足了这工坊的亏,自己也曾派探子去打探,但无奈工坊的核心内容都被闷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不透出来,每每都是空手而归。

    而现在,他方才说了什么?工坊?

    “大汗没有听错,的确是工坊,宋大人说,这些劳工有朝一日会回到草原的,那时他们便成了优秀的操工,届时草原上的工坊也便是水到渠成了。大汗觉得是将羊毛卖出去值钱还是将羊毛的毯子、衣裳卖出去值钱?还有那些马肉、牛肉、羊肉,甚至是牛羊乳这些几乎运不出去的东西,通过工坊都可以进行多次加工后卖出,这其中省去了许多浪费,甚至于草原上的部族也可像中原一般铸造城镇,不用再靠天吃饭。”使臣说得言之切切:“我大宋从来便不是好战之邦,若是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自然便没了争斗。”

    画饼之术,天下无出大宋左右,但这饼有用没用?其实是有用的,辽国就吃了这饼,虽然现在出现了很多问题,但总体来说社会的确是前进了一大截,而这一招换个皮往草原一套,他们会不会上钩?

    理论上是会的,因为他们现在处于吃不饱饭的阶段,而这个能直接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

    人嘛,能吃上一口饱饭,谁还愿意去卖命呢。

    而这些是之前的战争条款里不存在的,现在这都是属于补充条款,甚至可以说是补偿条款。

    从产品支持到农业支持,最后到文化支持。大宋承诺会尽力帮助草原摆脱贫困、摆脱饥饿。

    这话说起来让人感动的不行,恍惚间就感觉宋北云是个胸怀天下的高洁圣人。但如果任由他去侵蚀的话,五十年……不,二十年后,草原将再也没有任何战斗力了,他们会以自己能说一口流利的宋辽官话为荣,他们的少年会削减了脑袋去考宋国的吏治联考和科举,他们的少女会以嫁给一个有稳定工作的宋国人为荣。

    这一招在春秋战国就出现过了,只是……宋北云干的更隐蔽也更诱人,人家是糖衣炮弹,宋北云给的是纯糖,但众所周知糖这个东西,吃的多了其实就和吸毒没有本质区别。

    大汗仔细思考了一番,然后便让使者休息去了,他召集了几名心腹来到汗账之中,将方才那使者之言都说给了下头的人听。

    “大汗,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辽国也有了工坊。上次金辽之战中,辽国就是依靠工坊大胜。这宋辽都有了,要是我们再没有,日后可就……”

    “是啊,父汗。儿臣去过几次长安,那场面……唉,儿子见那城楼上的炮,一个个的都比辽国人的炮粗两圈。曾经我们还想过拿下长安,而如今即便是有五十万、一百万勇士恐怕都很难再赢上那么一场了。”

    “而且大汗,那司部这两年频繁与宋国交往,还让他的儿子认了那宋北云为干爹,据说明年开春那司部就会有工坊了。”

    大汗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哪里来的消息?”

    “就是跟着这宋国商队一起来的消息,听他们闲聊时听得的,虽还没有取证,但想来应该是真的。”

    草原大汗用力一拍桌子,但却是没有说什么,如今十九部已经跟那司部合流,虽然明面上没有撕破脸,但如果让他进一步做大做强,保不齐他就要率部挑战大汗之位了。

    所以这件事不能等了!

    “你们跟着移民一并去长安,与那宋北云聊一下这方面的意向,问问我们需要筹措些什么。”大汗渐渐冷静下来:“不过你们要小心,这宋北云可不是好相处的人,听说就算是那司也没办法在他手上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

    “是。”

    而他们在这商量事的时候,被软禁起来的小公主却猫着腰,趁着清点人数的混乱,一身男装背着一个皮囊混入了即将出发的队伍之中。

    因为要赶在落雪之前将人员交接一事解决,所以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所以这一批一批的人在整备完全之后就会赶急赶忙的出发,毕竟一路上多少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呢,那时草原若是运气不好就已经开始落雪了,这雪要是落下来……莫说是人了,就是牛马都难在野外过夜。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草原的二花小公主便随着这个队伍开始往长安奔赴了。

    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而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一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

    这些人的跋涉基本都是靠商队的运力,所以他们倒也是不会吃多少苦头,路上的伙食也都不错,只是没有水洗澡让这位小公主很是不自在。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长安见到那个长得好看的人时,她就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当时间来到第三天的晚上,那头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小公主不见了,但大汗如今却是满心扑在工作上,并没有对这个一贯就喜欢调皮捣蛋的女儿太过于上心,不过就是以为她又跑出去哪里玩耍了,所以并没什么关注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毫不在意的感觉。

    这直接就导致错过了把她带回来的黄金七十二小时,马车咕噜着往前走着,小公主带着最美好的憧憬抱着手上那个谁都不让碰的包包,整日就是看着茫茫草原,即便是很辛苦但脸上却总是笑着的。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二十余天后,这日已是农历九月中了,又到了中秋时节。长安的天气明显冷了下来,而宋北云这边也终于将霍乱瘟疫的尾巴扫的差不多了。

    虽然周边的村镇还有一些零星病症,但在强大的医疗保障下,基本上也都是有惊无险。

    这日,宋北云正在为玉生布置新房,红姨与俏俏在一旁挑选家具的摆设,玉生在旁边帮着整理院子。分明就像是一户普通人家即将迎娶新娘子一般,一点官气都没有带上。

    “这个。”红姨一脸坚定的对俏俏说:“这个好。”

    “不成不成。”俏俏连忙摆手道:“这看似好看,其实就是很差的木料,您瞧啊……这价钱哪成,要我说这套红木的便是顶好了。”

    红姨翻过去一看,发现果然很好,可是再看一眼下头的价格,她心中咯噔一声:“这也太贵了。”

    “才不过两千贯罢了!”俏俏撅起嘴:“小钱。”

    一听这话,小宋嘴一抿,而玉生也是斜着眼睛看了俏俏一眼,然后兄弟俩偷偷摸摸的就溜达了出去……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就听见红姨开始教训起俏俏来,这要换了别人谁敢说俏俏什么不懂持家之类的话,宋北云能帮俏俏把那人给骂臭咯,可这……管不了,真管不了。上去插嘴不但帮不了俏俏反而还得把自己搭进去,谁上谁死,毫无例外。反正即便是玉生成了朝廷肱骨、宋北云更是封疆大吏,但在红姨嘴里可仍是“你这孩子”。

    兄弟二人到外头的巷子口吃上了一碗酸汤面,再配上一些饼子,就当是下午茶了,毕竟也干了一天活的人了。

    “这要是让红姨逮住了。”小宋嗦了一口面条:“那她能唠叨我到晚上。”

    “嗯……”玉生点头:“我也得受牵连的。对了,算上日子,从草原的第一批人也快来了吧?”

    “昨日收到报告,说是已经离开不到三百里了,两日左右就到了。”

    “第一批便是两万多人,你还真是大手笔。”

    小宋一抹嘴,嘿的一声:“两万人算什么,我要把草原搬空!长安的钱快用不完了,工坊越来越赚钱,矿产、粮食、农场也都逐渐成型,技术换钱就是来钱很快的。这些钱不花掉是要出问题的,所以得赶紧把钱换成生产力,这要不是粮食不够,我恨不得一次性换个十万人过来。”

    玉生上下端详宋北云:“你心太大了,这些人过来如何治理?”

    “这不把你要过来了么,你今年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这也秋收了,过些日子也过年了。”小宋笑道:“我其实不是那么擅长跟这些细碎的事情打交道。”

    “其实就是不喜欢与笨人打交道吧。”玉生用筷子头敲了敲他:“不可如此啊,你这也太过轻狂了,如今你得势,皆为顺风顺水。若是有朝一日失了势,可是该怎么办哟。”

    “走一步看一步呗。眼下我最担心的就是这霍乱到底还要持续到几时,长安没问题了,但终究还是扩散出去了。虽然是零星,可……终究是瘟疫。”

    玉生也是长叹一声:“希望老天开眼吧。”

    傍晚时刻,宋北云收到了本月的四方奏报。这是关于整个东亚世界各方势力的情报汇总,基本是以月为单位,以飞鸽传书形式传递回来的。

    首先是金国的内乱仍然继续,而且愈演愈烈,双方似乎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双方已沿辽河延伸至松嫩平原进行对峙,在战备充足的情况下,这场叛乱大概能持续三年。

    其次就是辽国驱逐了大理的使臣,并对大理进行了最后通牒,若是不在明年一月之前赔款,那便会以收纳辽国谋反之人的罪责起兵取道宋国攻打辽国,对此大理委托宋国进行调停。

    这件事起因是观音奴,但最后就演变成了辽国对大理“让你丫不戴帽子”式的碾压。原因无外乎就是大理与大宋签订的贸易协定,伤害到了辽国的原材料进出口利益问题。

    果然……国家与国家之间,真的是没有什么单纯情感的,如果大宋还是原来的大宋,如今想来佛宝奴已经派人去金陵找赵性要岁币了吧。

    第三,大宋开始进行第三轮农民减税,农税从最开始的一夫一妻一年两石粮、一匹布,到现在的一户一年四十五斤粮,减负效果明显。大量的粮食被各地官府收购,保障农民收入的同时还可以操控市场粮价。

    光这一点赵性就可万家生佛了,因为农民能够赚到钱了,种田的人甚至比以前多出了许多,而且因为农税少了,大量的资源进入市场流通,形成了大规模的商税,光靠商税便几乎平了农税。而全国的工坊和农场更是纳税大户,毫不夸张的说,有工坊的城市和没有工坊的城市,税收相差可能达到十倍以上,因为工坊调动市场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第四,草原正式入了冬,他们进入了蛰伏期,他们囤积的粮食足够撑到明年开春,而在这段时间他们购买兑换的其他产品也可以使用很久。

    对于此,小宋认为今年草原叩关基本没可能了,他们也是需要休养生息的,人口对于任何一个时代和任何一个文明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草原人又不能有丝分裂,他们也得慢慢生慢慢养啊……

    基本本月大事就是这些,小宋读完之后,摸着下巴:“为什么连草原小公主失踪这种事也要报给我?”

    “这……宋大人,您再看看,不光是草原小公主失踪。还有许多其他的……”

    小宋挠了挠头,可能是自己关注点有点奇怪吧,除了这些大型情报之外,其他细碎的情报数百条,他一眼就看到了草原小公主失踪,而并没有看到其他的。

    比如什么藤原家正式朝宗主国爸爸求援,宗主国爸爸召唤了源氏使者,责问为何要以下犯上,并勒令整改,否则将执行宗主之责。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跟辽国对大理一样吗?都是早就谋划好的,毫无理由的干涉他国内政。只是相比较辽国,大宋还是走了个先礼后兵而已,但本质都是“让你丫不戴帽子”。

    “这笨蛋小姑娘怕不是被狼吃了吧?”小宋用笔在草原小公主失踪那一条画了一圈:“去,出动些闲人,查一查这草原小公主是死是活。”

620、五年10月27日雨

    “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宋北云仰起头看了看衙门院子天井飘洒下来的雨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雨天。

    不管是草原移民的行进进度还是关于霍乱防治,这场雨都可以称得上一场灾难。

    灾难!

    这一点都不夸张,小宋是亲自走过这河流山川的,他知道即便是官道也只是泥土路罢了,绝对不可能像是长安金陵这样的大城市路上都是青石板道,所以一旦遇到雨雪天气,交通很可能就完全瘫痪了。

    这个时代相隔两百公里也许就是永别的事并不少见,即便是宋北云从一开始就抓了交通,但这玩意除了像辽新都到长安的那条路那样,用新的方法新的内容来完善,否则都经不起折腾。

    而对于瘟疫的防治,那更是雪上加霜,像长安还算好,因为加急的公厕已经开始使用,但周边的乡镇却仍是原来的样子,雨水带着粪便四处流淌,如果这些粪便中带有病菌,并且进入到了河水、井水中,新一轮的瘟疫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再加上交通受阻,这对于需要争分夺秒的抗瘟战疫来说,无异于是进入了地狱难度。

    “官人,喝茶。”

    碧螺将茶杯放在宋北云面前,小宋抬头看了她一眼:“草原移民到哪里了?”

    “说是说已经不足两百里了,但看这雨下的,恐怕也是需要延后几日了。”

    小宋起身看着身后那张地图,眉头紧蹙了起来。

    “官人,怎么了?”

    “他们现在在这里对不对?”小宋拿起一根木杆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应该是就地休整了。”

    “嗯,应是在这里。”

    “糟了。”

    小宋将杆子往地上一扔,匆忙的说道:“快去喊医学院的人来,速度!快!”

    碧螺匆匆离开,不多一会儿,三大医学院的领队都到了宋北云这里。

    他们进来时宋北云正叉着腰看着地图,听到后头有动静然后说道:“小旗镇、松涛镇、茬子河这一线,是不是还有参与的病人?”

    “还剩下几人,我们已经将周边的几个村子都围了,但这场雨……”长安医学院的领队沉默一阵:“不容乐观。”

    “糟了糟了。”小宋转过身,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草原两万多人就驻扎在那周围!相隔不到二十里。”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如果是好天气,二十里就是安全范围,但这种鬼天气,加上驻扎地又是在下游地区,这是否还安全,那可就说不好了。

    而且那些草原人本身就没有喝熟水的习惯,若是只要有一个人染上瘟疫,那么这两万多人恐怕绝大部分人是难以幸免的,特别是里头还有妇女儿童。

    “出发!”小宋从旁边的衣服架子上取下斗篷:“带上人和药,现在立刻出发。”

    而就如宋北云所担忧的那样,从前日草原的队伍抵达这里休整之后,就陆续有人开始病倒,腹泻、呕吐的症状十分明显,一开始还以为是水土不服,但随行商队的医生进行诊断之后,这并非是水土不服,症状像极了瘟疫。

    瘟疫这个词,在这个时代不论是在何处都是死神的代名词,当草原的移民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骚乱从今日早晨就开始了。

    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求生欲,他们不可能会听话的留在这里等死,于是他们开始冲击起了商队的护卫。

    对于此,商队的人也是无奈,只好与草原人中带队的进行沟通,但对于瘟疫他们更多的也都是恐惧,现在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是继续在此处等待,然后将这边的情况通报给长安那头。

    草原的小公主也病了,她躺在一个临时的棚子中,脸色蜡黄,身体虚弱的已经不能起身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躺在那里的时候还会问身边的人长安还有多远。

    只是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却是没有了声息,昨夜还一起聊天,说着去长安赚了钱该怎样花的人,只是一个晚上便没了气息。

    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小公主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死了之后,她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惧。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临时的棚子是干什么的,这里就是将病人和健康人隔离开的棚子,也是隔离生死的棚子。

    他们躺在这里的人……都已经被放弃了。

    这一刻,她突然很后悔从草原跑来,她不想就这样死掉,而她也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了,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好笨……还说想把自己亲手做的靴子交给长安的那个人呢,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已经没有力气喊了,她能够做的就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

    “我想吃糖……”她躺在那看着滴滴答答的草棚子,小声的呢喃了一句,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五万长安禁卫护卫者三百多名医学院的医生正拼尽全力在往这个地方赶来。

    这个时候马匹其实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们最好的赶路方法就是靠两只脚,那些医学院中不少人身体并不能支撑他们长途奔袭,那就靠背、靠抬,反正一百五十里地,哪怕累死也绝对不能在中途停留。

    “快。”

    宋北云一直跑到队伍最前端,身边跑着的是北海军的人,他们要负责对整个队伍进行调度。

    “我真是傻了。”小宋丧气的说道:“我早该想到他们耽搁这么久,肯定是出事了。这要真的是出了事,咱们真的就是罪人了。”

    “宋大人你莫要急。”杨文广长出一口气,跟在宋北云身边跑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现在发现也并未太迟。”

    宋北云摇头冷笑一声:“这些草原移民关乎到未来中原版图到底能有多大,如果!我说如果,他们死了超过一千人,我告诉你,麻烦大了!大到我只能自请贬官去皇陵守墓一辈子!然后剩下的债整个中原王朝来还。”

    说完,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略微休息片刻,杨文广则跟在他身边:“为何?”

    “你真以为这些人是单纯的劳力?这些人是中原王朝和草原的桥!桥塌了,再想过河就必须要付出巨大牺牲。战争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你明白么?而且以草原的潜力,如果当有朝一日他们真正崛起,或者中原王朝衰落,你真以为靠大炮就能镇压住人心吗?”小宋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人心是要靠糖、靠米、靠安居乐业得来的。”

    身边的队伍快速的从宋北云面前通过,他略微进行了一番调度之后,再次起身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传令兵传令!全员听令,傍晚之前必须赶到!否则以军法处置!”

    五万人算是浩浩荡荡了,他们顶着瓢泼的秋雨,一路奔袭。

    而就在距离草原人营地外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已经疲惫不堪的宋北云正面遇到了商队求助的而来的人。

    他简短的听取了消息之后,暗自感叹自己终究是没有在这件事上犯糊涂,如果再耽误一两天,这件事留下的大坑可能真的是他没法子填满的了。

    有了目标,宋北云靠着毅力强打起精神给队伍加油鼓劲,而后续的队伍几乎也都到了强弩之末,毕竟他们不是北海军,训练强度和身体素质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进行七十五公里的急行军。

    五个时辰的急行军啊,这可是要命的。

    但事已至此,宋北云没的选,他只能玩命了,玩命的奖玩命的惩。

    最后五十里,许多人已经累趴下了,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前继续奔跑,宋北云其实已经说不出什么重话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队伍前后忙碌着,让那些掉队的士兵随其他士兵一路前行。

    曾经小宋看历史书的时候,在朝鲜战场上113师的志愿军战士用十四小时穿越了72.5公里的山路,当时宋北云觉得“这有什么牛逼的嘛”。

    而现在看来,那已经不是牛逼了,那是神……

    带装备辎重翻山路,十四小时七十二公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那还是十一月底的朝鲜战场。而这十月底,走平路的轻装队伍想要完成十个小时的七十五公里就已经在耗损战斗生命了。

    可想而知……志愿军当时有多厉害。

    而此刻,在营地那头,发病人数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因为聚集性的缘故,这些人发病非常集中而且猛烈,每个人都是超级传染源,本身就因为一路上的疲劳而免疫力低下,加上现在这个情况。

    不夸张的说,如果宋北云不在早晨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件事,哪怕是拖到明天,两万人就要有超过半数发病,而死亡人数可能会创下纪录。

    也许真的是天佑中华吧,宋北云坐在办公室里看雨,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这要说不是老天爷突然给了他一激灵都说不过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报!”前方脚程最好的侦查连回复宋北云:“前方三里便到了营地!”

621、五年10月27日雨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父汗,我要走了……”

    小公主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慢慢变凉,而周围却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到了这个地方,那些已经失去气息的人则被抬了出去,就任由雨水冲击,为了就是给新来的人腾出地方来。

    她感觉这里每一刻都会有人离去,但她已经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坦然,因为当她看到外头的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时,她心里明白她肯定是撑不过今夜了。

    “可惜还没能把靴子给他呢。”小公主此刻意识已经模糊了,她已经进入了气若游丝的阶段,但已经无所谓了。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外头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欢呼,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意识渐渐的暗淡了下去,最后即便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了,她努力的想要呼吸,但却越来越感觉到虚弱,心在剧烈的跳动,浑身一阵阵的无力感传来,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

    而就在她放弃一切,准备拥抱死亡时,突然有许多人冲入了这里。

    她已经看不见了,但却还是能够感到有人将她的身体托了起来,从她的嘴里灌入了一种苦甜咸混杂的奇怪液体,这些液体进入口中,瞬间激活了她的身体本能,也不管这是什么她唯一的动作就是大口吞咽起来。

    当这些东西下了肚子,她感觉浑身上下居然有了一丝暖气,那种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的眼前开始变得亮了起来,她侧过头睁着眼睛看向旁边,却是发现数百个浑身上下都是黄泥如泥俑似的人正在逐一的给那些如她一般的病人喂下一种奇怪颜色的药水。

    外头的脚步不断在奔走,伴随着呼喊和斥责。这种久违的嘈杂却突然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原本已经放弃的她,终究还是怕死的,她想要喊救命却发现怎样都喊不出声。

    而很快,第二批人就走了进来,开始清理这个污秽的地方,所有的病人被分为男女陆续都抬入了一个铺着石灰和干草的帐篷中,这里干燥、清爽也没有了那些恶臭,只有一些古怪的味道和一丝丝药香。

    雨滴落在帐篷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听着听着便是恍如隔世。

    而就在这时,连滚带爬的宋北云也抵达了,他狼狈的样子难以想象,但却已经没有顾忌形象的时间了,营地全部由禁军掌管。

    他蹲在地上稍微休整,但再想站起来却已经是非常困难了,所以他只能坐在地上开始发号施令:“把帐篷优先给妇孺,体力不支者先行休整,女兵营在休整之后去给妇孺换上干净衣裳,将换下的衣裳全部烧掉,一件不留。医学院,你们他娘的就别休息了,都是背过来的,赶紧干活!”

    “在干了在干了……”一个医学院的学生和同伴抬着一个病人放入帐篷中说:“宋大人还真是心急。”

    “人命关天,能不急么。都怪化学院的,不是他们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我看你是欠收拾。”另外一人是说道:“这话是你能说的?科学章程都是白看了?人家是故意的?”

    “是是是,我错了,干活吧。”

    北海军要不说是精锐呢,他们在短暂的休整之后,立刻就开始进行第二轮组织调度,该救治的救治、该隔离的隔离、该烧水的烧水、该做饭的做饭,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跟那些死狗一般的禁军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所有人都被禁止喝生水了,而且进退行动全部都得按照战时标准执行,该隔离的隔离、该休息的休息、该救治的救治。

    之前积累的经验现在真正的用上了,整个混乱的场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因为瘟疫仍在蔓延,现在要干的就是要在这里把所有的问题都要解决。

    宋北云一身湿透,晚上的寒风一吹他就打了个寒颤,杨文广给他递来一碗红糖熬制的姜汤,这东西对那些虚脱的人是好东西,对宋北云这种冻透的人也是好东西。

    “腿都不听使唤了。”小宋苦笑了一声:“站不起来,打哆嗦……”

    “侯爷,你还是练少了。”

    “嗯……这两年疏于练习了。”小宋捏了捏自己麻木的小腿:“唉……不中用了。”

    到了后半夜时,医学院的基础工作基本上做完了,能救的都救回来了,但饶是如此还是死了有百余人。

    宋北云看到这地上被撞在裹尸袋里的人,不由的叹气一声。

    “抱歉。”小宋对前来的草原使者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是我疏忽了。”

    那使者能说什么呢,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听闻他们是疾驰一百五十里地来到此处的,全靠两条腿。草原长大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基本就是不惜代价不计成本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族人同乡的命却是交代在了这里,无可奈何的交代在了这里。

    “这件事我会给大汗一个合理解释。”小宋朝使者点了点头:“抱歉,节哀。”

    那使者轻轻摇头,却是一言未发。

    一瘸一拐的回到帐篷中,小宋坐下之后就再也没起来,他还打算写一下工作安排,但坐下之后就睡了过去,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第二日中午,长安城的支援总算是抵达了,车队带着急需的补给来到了这里,工程队用钉桩法和油帆布木板就地打造了一片住房,虽是临时住所但却已经要比单纯的帐篷好上了许多。

    接着便是战时才会动用的补给队也赶到了,药物、食物、燃料都被带了过来。

    这里昨日还是哀鸿遍野,但今天却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属于战略物资的油帆布、钢条和钢丝让这里足够遮风避雨,也能提供一个相对舒适的居住场所。

    至于其他的内容还有,比如专门挖掘的便溺收集坑,里头铺满了石灰,直接将便溺烧掉。还有简易的石灰窑,毕竟石灰是对抗瘟疫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方法。

    剩下的基本上就是医学院在操持,而宋北云在这里的作用就是定心丸,无数人只要看到宋北云在这里,他们的心里就很安定,即便是草原的使者。

    即便是草原上的几名使者对宋北云都是佩服的,即便是知道他的名声不怎么样,但他的能力的确是有目共睹的,还有整个的救治过程,真的是让人感动的。因为即便是他什么都不管,这两万人死干净了,那也是因为瘟疫,而且是因为这片地区本身也就感染了瘟疫,草原无话可说。

    但即便如此,他们可是看到昨天宋北云来时的狼狈,而这种狼狈可是一点都不好笑的,伴随着这份狼狈一同出现的可是生的希望。

    宋北云今天醒来之后,他的腿都已经肿了起来,根本下不得地,跟他差不多情况的大有人在,毕竟昨天真的是用人跑出了马的效率。

    草原的使者除了哀叹这场无妄之灾之外,更多的时候则是惊愕于宋国的补给效率,他一度以为只有草原上的骑兵才能算是迅捷如风,但从昨天到今日他所看到的东西却足够颠覆他的世界观。

    短短一日,建设起一个足够容纳近十万人的营地,补给品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发放到每一个人身上。

    这要是放在战争中会是多可怕的事情?他不敢想,但他知道有一条就是若是骑兵遇到了这样的队伍,恐怕也会是必败无疑,而至此他才算明白为何宋国那种稳扎稳打的推进战术能屡战屡胜,说白了……这就是在烧钱啊。

    刚过正午,小公主也再次睁开了眼睛,是被喂药的女兵给吵醒的。

    她很听话很乖的喝了药,然后看着正在给她旁边那个草原女人喂药的女兵说:“我活过来了吗?”

    “活过来啦。”那女兵冲她笑了一声:“等着吃饭吧。”

    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小公主却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你有力气说话就不会死。”女兵说道:“医学院的老爷说了,你这边都是轻症的,只是虚脱了而已,吃两天药就好了。”

    “唔……”小公主躺在那放下心来:“我想吃糖。”

    “有糖。”女兵从随身的篮子中拿出一块红糖塞入她嘴里:“给你。”

    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心情平复了下来,但下一刻她一激灵,用软趴趴的手在周围开始摸索了起来。

    “你找什么?”

    “我的靴子呢?我给我额驸做的靴子呢?”

    “都烧掉了。”女兵摇头道:“你们得的是瘟疫,随身物都烧掉了。”

    小公主心里可难受了,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而旁边的大姐姐可没有功夫安慰一个因为一双靴子而哭鼻子的人,她还有很多人要去帮助。

    “靴子没了……”小公主眼泪汨汨的往下淌,她甚至感觉比昨天要死的时候都要难过。

    而恰巧这时,宋北云拄着一根拐棍跟草原的使者从外头走过,使者撩起小公主的帐篷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宋北云说:“多谢大人的尽心尽力。”

    小宋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过去。

    “我靴子没了……”

622、五年11月2日 晴 风雨停歇 暖阳渐来

    瘟疫的可怕之处其实是在于它的传播性,而天底下的医生这个阶段都还是试图在用医学方法解决瘟疫,唯独宋北云一个人在用数学的方法解决瘟疫。

    当然快速反应和备案齐全也是成功的重要因素,正是因为平日里的训练有素,现在才能保证整个过程的畅通无阻。

    第三日时,雨终于是停了,没有了这场该死的雨,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隔离仍需继续,因为要保证霍乱不会二次传入长安城中,所以这里所有人包括宋北云都必须隔离在这个大营之中。

    但补给足够的前提下,在这里休整对草原的移民来说要远比赶路来的轻松愉快。

    而且相对于前些日子迁徙途中的资源贫乏,现在这里真的可谓是天堂。

    对于这些人来说,在恐慌消退之后,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因为这里就连洗澡的地方都有,甚至还有热水,这即便是在他们家中都很难实现的事情。

    其实宋北云最擅长的工作并不是攻城略地也并非是治国强军,用他的话来说,他可能天生就是个当宪兵的好手,治国嘛……他的水平马马虎虎也就是个刺史,但论镇压、平乱,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竖起一根手指高喊天下一。

    说什么以心换心这个太假了,说实话宋北云对这些草原人没有半点感情,更别提什么是一个受过未来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所以即便是这些人都死了个干净他都不在意,甚至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心无波澜。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在意和不在意与这些人能死不能死并不是一码事,他不在意不代表这些人就能去死。他们要是死光了,基本上就可以给草原和中原的关系判了个死刑。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定是无休止的战争,别说什么武力征服,如果武力那么好征服,那美国早就统一世界了。当年老头子跟宋北云说过,世上的事并不复杂也并不简单,但终归是因果循环,以刀枪惊扰他人之巢者,终将被刀枪回访。

    后来再加上他自己所见所闻和史书所记,他心中其实是明白的,在处理民族问题上,硬碰硬最终都会是两败俱伤。

    于是乎,孔老夫子的“夷狄而华夏者,则华夏之;华夏而夷狄者,则夷狄之”则成为了他的处事方针。再说了,小宋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的单一民族认同感,毕竟算起来他外婆就是土家族的人。

    再说了,大中华几时候起用血统定义过贵贱?除了选牲口的集市上。

    所以宋北云对草原人实施的救助方式与对本地汉民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长安不缺这点钱,大中国也不缺这点气度。

    “宋大人。”

    “来啊?”小宋吹了吹手中刚写好的信,递上前给草原的使者:“你看看这个方案怎样,是用来补偿在这次疫情之中病死劳工的,若是使者觉得可以,便转交给大汗。”

    使者接过信读了起来,当他看到每个病死者家属可以领取到一百八十贯或等值物资的时候,他却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宋大人仗义,只是这钱我是万般不愿意领的。”

    小宋无奈的叹气道:“这个标准和长安那边的抚恤标准是一样的,大家都明白这些钱买不到人命,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有总归要比没有强上许多。大汗那头还希望使者能够美言几句,哦……对了。”

    小宋说着,从旁边的背囊中拿出一摞钞票,看上去大概有四五千贯的模样,他将这钱递向那使者:“一路上几位使者辛苦了,这些钱便当做长安给诸位使者的慰问之资,还望不弃。”

    “宋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那个使者连忙站起身走上前去:“这本就是我应做的事情。”

    “这位使者的汉话说的可真好,想来是在汉地多年吧?”小宋笑着将钞票按在他的手中:“以后可是要多多交流,我这人最不喜欢打打杀杀了。”

    使者闻言心中冷笑,宋北云不喜欢打打杀杀?征草原、逐金国、伐西夏,哪个不是打打杀杀?

    不过这个时候反驳人家显然就有点那个什么了,毕竟这真金白银的交到手上,虽只是几张纸但拿在手中可是沉甸甸的。

    要不都说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都争抢着想要跟宋北云打交道呢,这人在外交圈子里那可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大方到让人感动的想哭。

    这还没干什么呢,一见面就是几千贯的钞票叠上来,说他是天下最善的菩萨,谁赞成?谁反对?

    “宋大人好眼力,我父亲本是汉人,后因战乱被掳到了草原腹地,后因我父亲能写会算还精通匈奴语,便留在汗账中当了值,再之后便娶了我母亲。”

    小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令尊因祸得福,才能有了像使者这般优秀的子嗣。”

    “宋大人过奖了。”

    好听的话么,谁都喜欢听,以前的时候他主要和那些辽人打交道,那些辽人五大三粗,张嘴闭嘴汉夷杂种的叫,让人十分不喜。

    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嫌弃,光是这个小细节就直接把这位使者的好感度拉到了顶格。

    “对了,听闻草原上的小公主失踪了?使者可知此事?”

    那使者一愣:“公主丢了?”

    哦……看来他是不知道了,小宋摆手道:“我也是前几日听路过的商人说的,说是王庭那边都找疯了。”

    “那倒不至于。”使者摆手道:“不过一个女儿罢了。”

    不过一个女儿罢了?这是什么文化习俗?小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他愕然的看向那个使者,眼神里满满都是疑惑。

    “是这样的,宋大人。草原气候恶劣,缺衣少食,通常都要生下许多个子嗣,能活一个便是一个,活不下来也无碍。而女子更是如此,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公主,在草原上是顶顶不值钱的。”

    使者的话让宋北云一脸迷茫,公主都是这个待遇的吗?回头再看看金铃儿……

    小宋沉思片刻:“这位使者,你可知家妻正是长乐太平公主?”

    “知道。”

    “那你刚才那番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无意间让太平公主听见?”

    使者愕然,愣了好久:“啊?”

    “开个玩笑罢了。”小宋笑着摆了摆手:“有劳使者了,我便不多挽留,还请使者好生歇息,我们长安再聚。”

    送走使者,小宋坐在大帐房中撑着脑袋,他觉得那个小公主是凶多吉少了,毕竟像她那么笨的人,根本不可能在大草原上活多久,更不用说草原上还有狼……

    不过刚才使者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宋北云,原来草原上的公主这么不值钱……不对,是女人这么不值钱。这十分不科学,小宋决定对整个草原进行意识改造,这事不能忍。毕竟未来要打造大一统江山的时候,这么个蔑视女人的毛病可不能惯着,否则是要出大事情的。

    毕竟对异性不够尊重,就可能产生性犯罪,而一旦出现这种问题,那就是对其他民族的巨大挑衅。不可调和的矛盾就会应运而生,所以这种事必须要扼杀在摇篮里。

    “看来以后麻烦还是很多啊。”小宋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有一点是超乎宋北云预料的,他一开始就真的是刻板印象了,就以为草原的普通民众都是野蛮的、粗鲁的,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接触,他发现草原并非单纯的是蛮荒,他们也有自己的文化体系,虽然这种文化体系跟隔壁汉文化体系比起来的确是相对落后,但他们的的确确是真心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勤奋好学。

    小宋觉得这些品质不应该被埋没,民族融合一定要做到去芜存菁,各方的优点要保留下来,缺点要摒弃一边。长安作为一个试点大熔炉,有责任有义务要完成这件事。

    “来人啊。”

    小宋招呼了一声,外头立刻有个小吏走了进来:“宋大人有何吩咐。”

    “去问问草原那边管事的,他们手底下这次带来的人里,有几个能够读书写字又有几个能够听读写汉文的。”小宋一挥手:“尽快甄选出来,把名单整理出来之后,交给夏大人。”

    “是。”

    小宋吩咐完之后将人赶走,自己懒洋洋的往旁边一歪,躺在那里就不动弹了,前几天的后遗症还在,浑身酸痛的他真的是连一步都不想走,只想躺在这里静静的等待隔离结束。

    而此时此刻,草原的小公主正和几个已经差不多恢复的轻症病人一起坐在大营外头的草地上晒太阳,年轻到底是有年轻的优势,她的病情恢复起来很快,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但应该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程,她现在的心情很灰暗,特别是想到许多人就死在她身边,更是让她觉得低落了起来。

    “听说是宋人救了我们对吗?”小公主问身边的人:“谁啊?”

    “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大官。”

    “嘁,能有多大的官嘛,我额驸可是长安城最大最大的官。”

    小公主的话让她的同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病就要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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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更一章了,发小母亲七十大寿,跟几个小伙伴浪得有点晚了,他们去KTV而我还要回来码字,这是何等的敬业……

623、五年11月4日晴

    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宋北云的钱,就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坏话了,甚至于很大概率会说上几句好话。

    宋北云不需要去赌那些使者会不会说上他几句好话,他只需要赌那些使者不会去无中生有说恶话。

    这样赌的话,概率自然就大上了许多,而不对他人做太高的期待,也正是宋北云几乎没输过几次的缘故。

    之前他说要将熟悉汉文汉字的草原人挑选出来,这件事难度并不高,所以执行下去也非常的快。

    “能看懂汉文、说汉话、写汉字的人出来。”

    外头的草原使官挨个大帐去点人,不过真正能做到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两万多人筛下来符合其中一条标准的人不过二十余人,能够同时符合三条标准的不过就只有草原小公主而已。

    这二十多人被点了出来,然后就填了一张表,小公主不知道这张表是干什么的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填了,不过即便是她再笨也知道不能够直接写名字,于是就写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然后就这样,她就被莫名其妙的带走了,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一个大宅子中,这二十多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外头就走进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从今日起,你们便要与我学汉文,以三个月为期。”

    就这一句话,这二十多人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进了封闭学校之中。

    这个学校之中有许多人,大多都是他国的人,在这里学语言、学文字,据说还有考试,若是考试不过的话,还有惩罚。

    一脸茫然的小公主还来不及解释自己来长安不是找工作的,就被一个全程黑着脸的大婶带到了一处院子之中,一同来的还有几个同被选来的蒙古女孩。

    在被那个婶子带到一间屋子外头之后,她打开门往里头望了一眼,便说:“你们四个,以后便住在这里。”

    说完,她就将小公主等四人送了进去,送走之后她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朝别的小院中走去。

    小公主坐在屋中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个小院并不大,也就是寻常百姓的家一般大小,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是四人一个院但除了中间的厅堂和外头的茅厕是公用的之外,其余的空间都是比较私密的。

    在小院子中还有一口压水井,拱门外写着一个四十一的号码,其余都是围拢其中。

    小公主在门口站了许久却也没见到人来,她便跑了出去,可在这里绕了一大圈,却只是能看到各种树木园林,根本看不到有几个人,门口还不让出去。

    “请回,进入此地后非特殊情况不得随意出入。”门口把守的士兵恪尽职守的将小公主逼退了回来,她想解释但无论说什么那两个士兵都不为所动。

    最后她只能气馁后退,然后就产生了翻墙出去的想法,可又走了两圈,她发现这里居然有三道墙,内墙倒是不高,但中墙和外墙却高的离谱,特别是外墙简直修得跟城墙一般,还特别光滑,根本就没法子翻过去。

    “气死我了!”小公主叉着腰仰头看着墙,愤愤不平。

    而就在这时,她身边经过了几个原本这里的学生,这些人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喊了一声。

    小公主回头发现居然是几个西域的女子,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白皮肤、有着高挑鼻梁的女子,忍不住的问道:“你们也是被抓进来的吗?”

    “抓?”那几个女子连忙摇头道:“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哪里啊?”小公主气咻咻的说道:“都不让出去,还能是哪里啊。”

    “这里是长安外事学院呀。”一个端着木头饭盒的男生走了过来,他穿着典型的高丽人服装来到这几个美女面前,本能的卖弄道:“是大宋专门为各个国家培养外事者的地方呀,能进来的以后都不愁生计了。”

    “是的。”那几个西域女孩中的一个也点头道:“我爹爹是个商人,让我来这里,说是以后可以去当个翻译女官的。”

    小公主仍是很生气:“那为什么不让出去!”

    “不是所有人都很乖的,这里学习很苦的,听说之前有些人吃不消就逃跑了,后来他们的父母就要求如此了。这里学费一年可是需要八十贯!家里没有些钱谁能将孩子送来。”这个高丽男子显然是个学长,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十分自信:“若是跑了,钱不就白花了。”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食盒子:“再不去吃饭,可就只能让食堂里的大姐帮你们热饼了。”

    那几个西域的女孩一听,连忙奔离而去,而小公主此刻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那高丽学长笑着说:“吃穿用度学校里都有,你是新来的吧?”

    “嗯……”

    “你是多少号舍的?”

    “四十三。”

    “那以后有何需要帮忙就来找我,我在五十九舍。你得出来找我,内墙里是女舍,我进不去的。”

    得了学长的指引,小公主一头雾水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一进去果然发现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已经齐全的摆在了桌上,换洗的衣裳,看起来就跟那些西域的姐姐一样,感觉还不错的样子。

    不光有衣裳,还有锅碗瓢盆,毛巾衬裤等等,甚至就连女孩子私密时候用的东西都有,而这东西她都不知该怎么用……以前都是用布的。

    上头还附赠了一个章程,章程里头有每日的课表和作息时间。

    她一看之下,还挺吃惊的……这里居然一天吃三顿饭!

    但那个课表就让她有些头疼了,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还有个什么叫自习。每周上六天课,休息一日。可即便是休息日却也不可出校园,但可以在校园南端进行玩耍和购物。

    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之后的小公主其实也没那么紧张了,虽然还是很想出去找自己的额驸,但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也很新鲜啊,倒不如就……

    于是她就拿上食盒尾随着其他学生一路来到了饭堂,看到饭堂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惊叹了一声……

    这个饭堂之大,大到让人错愕。而且还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比如有西域或者波斯人不吃猪肉或者其他的东西,他们便会在二食堂,那边有符合他们口味的食物供应。比如草原人不可或缺的白食,那就可以到一食堂那边去吃。还有三食堂是属于特别食堂,这里一般是用来单点餐或者用来举行聚会,价格比较昂贵,但却可以定制一切需求。

    在几个食堂转了好几圈,最后小公主在一二四五食堂都吃了一顿……

    吃到最后她都有些卡嗓子眼了,只好坐在位置上直喘气,而她还发现一个问题,这里虽然有汉人,但比例却并非最多的,人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波斯人,各个国家的人都还不少,人数足足有两千人之多。

    “原来是这样……”

    在她休息的时候,看到这里一块碑文才大概明白了这个“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

    碑文上记载的是这所学校的校志,它作为长安教育园区的一部分,设立在终南山下,占地三万亩。于顺德元年四月建成,可供两万五千人读书求学,是长安三所对外的学堂之一,也是唯一一所各个国家都认可的外事学堂,这里不光教汉话,还教突厥语、波斯语、契丹文、高丽文等等十七八种语言。

    想到外交官这个词,小公主整个人都绽放了,她一下子就把心爱的“额驸”暂时抛到了脑后,然后就开始到处转悠了起来。

    没有了最初的茫然,她现在才正儿八经的开始研究起这所学校来。

    到底是重点工程之一,这里的风景没的说,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再被阳光那么一照,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而等到她转悠到南区时,才感受到什么叫震撼。南区是生活区,这里有小酒馆、有茶楼、有一个街市,还有一个可供泛舟的大湖,里头已经有人在下头的碧波中荡漾了,还有些人正在那日头里悠哉的钓鱼。

    小公主来到小街上,虽然这条小街不长,但里头的东西却是很齐全,胭脂水粉、靴子簪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卖小猫小狗的地方。

    她爱不释手的抱起一只小猫,挠了挠它的下巴,还用脸蛋蹭了蹭,然后想到自己身上并没有钱……只好悻悻的又放了下去。

    小公主是个活泼性子,她喜欢何人攀谈,加上她可爱娇俏的模样,一来二去的便也是交到了新朋友。

    聊起才知道今日是休沐日,若是赶在上课时可就没有这般轻松了,而那街市也都只是在休沐日开放,平日里的休闲也便是钓钓鱼看看书,若是喜欢便能去北区的图书馆中借阅书籍,那里头什么书都有。

    等到天黑时,她就跟着这些新朋友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启了隐藏食堂,这个食堂是外门的门卫偷偷开设的,地方就在那小街之中,本来小街是一个只有五十几人的庄户人家,后来这里征地,他们就被征了去,而为了保障这些庄户的生计,学院就特例让他们在这里做买卖或者合适的就直接入职在学院之中,干点勤杂、保卫的工作。

    而他们中就有些人搞起了副业,比如这个门卫家中的馆子,凭借着一手烧湖鲜的手段,在学院中很是有名,鱼虾鳖蟹可谓是一应俱全,就连学院中那些个先生也常来光顾。

    虽然小公主没钱,但架不住她认识的姐姐妹妹们都是商人家的女儿,有钱的可不是少数,她们都很喜欢这个讨喜的小姑娘,又得知她是今日才来到此地,于是特意为她接风洗尘。

    “好妹妹,你要小心那些男子。”一个汉民的女孩握着小公主的手说:“特别是高丽人,他们糟糕的很。”

    “就是,整日拈花惹草。若是让我在外头瞧见了,我定要找人修理他们一番。”一个党项的少女挥舞着拳头愤恨的说道:“前几日还滋扰我呢。”

    “我有额驸的。”小公主认真的说道:“他可厉害了。”

    “额驸……只有公主才能这么叫吧?”旁边一个小姐妹笑道:“你可不能乱讲的,这里也有不少草原同窗,让人听了去可不得了。”

    “我就是公主呀。”

    那几个姑娘咯咯笑成了一团,那个汉民大姐大揉着小公主的脸蛋说:“是是是,咱们都是公主。”

    小公主挠了挠头:“我爹是草原大汗。”

    “我爹是宋皇!”一个金发碧眼的波斯女孩搭茬道:“可能他不知道而已。”

    “啊?真哒?”小公主眼睛瞪了起来:“真的是宋皇啊?”

    这一下可把那些女孩笑得不行,越看这个单纯到有些傻的小妹妹就越可爱。

    而此刻的宋北云也因为解除了隔离回到了长安城内,他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然后就坐在床边用一柄小刀开始戳起了脚上之前摩出的血泡,一戳就是一滩脓血,看着恶心的很。前些日子他根本不敢碰,生怕感染……

    “你何必弄得这么辛苦呢。”金铃儿帮他端来了水盆:“弄得如此狼狈。”

    “为了华夏千古,为了后代子孙。”小宋手一哆嗦,最大的血泡破了开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不辛苦我不辛苦,中原就完了、华夏就完了,炎黄子孙就完了。”

    “是是是,你总是有些大道理。”金铃儿将一封信递上前:“前几日你出门时来的信,从金国来的。”

    “金国给我递信干什么?”

    “我哪知道。”

    金铃儿在小宋看信的时候,将他破破烂烂的脚丫子搬到了腿上,开始一点点的上药,然后细致的用纱布给他包裹了起来。

    “上头说什么了?”

    “他们想……”小宋眉头皱起:“这是搞什么鬼?他们想派遣使团来长安。怎么都绕开金陵?这不是要我命吗?”

    “别急。”金铃儿轻笑了起来:“这封信你别回,转去金陵,然后让那头发信指责,如果金国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长安?门儿都没有。”

624、五年11月8日 晴 雪落长安终觉

    “你们可是不知,若是在那积贫山野,见到如此落雪,家家户户心中都是慌张的。而在长安,你们却在赏雪。”

    小宋趴在鸿春楼的观雪台旁,依着栏杆看着下头,络绎不绝赏雪的人。

    这鸿春楼是佛宝奴的产业,专门用来跟宋北云的天上坊抢生意用的,天上坊开在哪里这鸿春楼就开在哪里,天上坊有什么,鸿春楼就有什么,还偏偏能比天上坊便宜那么一丢丢。

    现在是甩也甩不掉、冲也冲不垮,后来宋北云索性也就懒得竞争了,反倒是将鸿春楼的掌柜抓过来,给了他另外一套的流程模式,毕竟让佛宝奴瞎跟着亏钱,心里头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今日长安初雪,宋北云应邀前来鸿春楼赏雪观冬。唉,说来却是无聊,这帮子文人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对于那些饿肚子的人来说,下雪就代表着饥饿的卷土重来。

    但他也没法子要求天下人都是有那样的眼光视界,总归是会有人偏安一隅,躲在长安这座大城下寻欢作乐。

    “宋大人,这不正说明您治理得当,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么。”

    “早呢。”小宋兴致缺缺的扬了扬手:“今日便不多奉陪了。”

    说完,他轻轻拂袖,转身便是下了高楼,径直而走。

    被他留下的人当时就傻眼了,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攒的局,就是为了过来哄宋北云开心,毕竟听闻他是大宋第一才子又是状元郎出身,来这里趁着雪色风雅一番,说不准还能引来他又创出什么惊世名篇来。

    可谁曾想这好心办了坏事,宋北云就这么拂袖而去了,看他那脸色其实是不悦的,这下留在这里的人可就坐立不安了,有的甚至开始埋怨起那组织者来,而那组织者本是长安治学,算是清流之清流了,如今他却一脸茫然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治学,现在双手颤抖,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这是将宋北云得罪了呀……

    他心中可谓骇然,毕竟自古以来讨上官开心都是官场的必修之课,但如今这宋北云是真的让他们拿不准,他不贪财、不拥风雅,甚至在娶了公主之后也没有再传出什么风流债,也不好打猎更不好美食,天底下好像就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这一来二去的,马屁总是拍在马腿上,而大家都知道这宋北云的权力之大,大即便是朝中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见到他虽说不上毕恭毕敬,那也得客客气气。

    “学官啊,你可是闯大祸了。”那位治学的好友走上前来,唉声叹气一番说道:“今日看宋侯爷脸色明显不对,你啊……前途堪忧。”

    别说是作为组织者的学官了,就算是一同被邀请来的宾客也都是忧心忡忡,本来一场初雪之宴,竟就如此不欢而散。

    而让他们都惊恐万分的宋北云,此刻却来到了学院区之中。

    他身上披着狐皮大氅,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围巾,身后仅有小鱼一人跟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却是未发一言。

    宋北云今日心情非常不好,首先是传来消息称金陵军制改革受阻,各级军官都在抵触此番改制,认为这是动摇祖宗之根基,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的奏了几本上去,就说宋北云是个门外汉想要动摇大宋之根基、倾覆大宋之高楼。

    这些内容都被赵性抄送给了宋北云,而偷偷参他的人还不在少说,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用结党营私之事来诬陷宋北云了,所以赵性的意思是今年就暂且让宋北云不要回来参加大朝会了,避免落人口实,省得麻烦。

    对此宋北云也知道赵性是不想给他添堵,也知道赵性打算一根人跟那帮臣子死磕到底,但这种事对宋北云来说不算个事,但对于赵性那个性子的人来说,还真的不一定能死磕的过来。

    但今年这个改革矛盾最激烈的时候,自己的确是不适合出现在金陵的,至于结党营私这种屁话,宋北云根本不在意,就那些人也配自己去结党?结个什么党?臭鱼烂虾党吗?

    而赵性既然肯对他说,其实想来赵性也是不在意的,但人言是真的可畏,他的名声在金陵是稀碎的,人人都知道他是宋阎王,再加一点江湖人士对他的恶评,有些事是他有口难言的,随着如今他的官越来越大、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他更是需要小心谨慎起来,阴沟里翻船是大忌讳。如今他要么就不出手,要么就要像猛虎一般一击必杀,而蛰伏并不代表他怂,而是需要积蓄更大的能量。

    “宋大人,心情不好吗?”

    来到一个熟悉的茶馆,刚坐下一位老者便顺手提来一个铜壶放在他的面前。

    “麻烦事越来越多了,有些烦躁。”小宋提起壶开始自己沏起茶来:“过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现在反倒是不那么畅快了。”

    “宋大人无需那么担忧。”那老者从后头端上来几块糕点几样卤水的小菜放在桌子上:“有些事人神共见,何惧他人诽谤。”

    小宋笑着摆摆手:“你可别安慰我了,主要是我太长时间没露面了,有些虾兵蟹将又爬出来了罢了。这些玩意就如蚊蝇一般,令人厌烦,挡了我的路啊。”

    “猛虎无奈蝇虫。”老者轻笑一声:“但鼅鼄却可以。”

    “那不成真的结党营私了?”小宋仰起头:“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哈哈哈,宋大人啊。你只需将那鼅鼄放出来便是了,何须自己去结网?”

    小宋翻起眼睛看着这老人,摇了摇头:“有闻,五十年多年前,后周大将韩通全家被王彦升所害,后被太祖加封中书令。闻言说韩通之子号橐驼儿并没有死,只是去向不明。”

    “小人不懂宋大人之言。”

    “知道我为什么常来你这喝茶么?”小宋扭了扭脖子:“就是想听听这天底下其他聪明人的话。你说,当年的江山三杰王韩柳,如今都是如何了?”

    那老头低着头一笑:“谁知道呢。”

    “韩公,躲了一辈子,真的不肯再出山么?”

    那老头轻笑一声,转身拎着壶就往里头走,嘴里还念叨说:“水凉了,我去换上一壶。”

    “韩公,论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叔的,这你都不肯帮我?”小宋起身:“我是老王的徒弟。”

    那老头顿足,缓缓回头,本是昏黄的眼中有光芒乍现,他上下打量宋北云,而宋北云却只是将那块玉佩掏了出来:“韩师叔,真的不肯出山吗?”

    老头轻笑道:“不知宋大人在说些什么。”

    “当真不肯吗?”小宋眯起眼睛再次问道:“我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老头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却是又停下了脚步,接着缓缓转身:“你师尊如今……”

    “他云游去了,临走前就留了封信给我,说让我找到你和大医官那一脉,三脉合一,保中原江山千年无恙。”小宋继续说道,反正半真半假吧,毕竟那个臭老头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内政我是真的不擅长,整天被人这样折腾,我很烦的,我要发展工业发展外交,内务的周旋总归是需要一个人来帮我的。”

    “我不成了,我老了。”老头沉声说道:“如今只是个沏茶之人罢了。”

    “那你有弟子没有?学生呢?”

    “没有。”

    “子嗣也行啊!”

    “几子都早亡。”

    小宋慢慢坐回到了位置上:“我寻了这么些年,却是没想到师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不多一会儿,那老头换了一壶茶放在宋北云面前:“你是如何发现的?”

    “说来也是巧。”小宋一只手撑在桌上:“去年春日,我来这检查学院建设,路上口渴就随便找了家茶铺,这第一口我便喝着熟悉,那滋味就如我家那老头子茶壶里的滋味一般无二。我就留了个心眼,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喝遍了你这的茶,发现我的判断是没错的,这就是我从小喝到大的滋味,刻在骨子里。可我不敢惊扰,担心师叔你啊,有些风吹草动就跑路了。”

    那老头眼皮子缓缓垂下:“许就是命数吧。”

    “后来我便命人追根溯源,虽然谁都不知你是谁,可是排除法一来一回也大概能知道你的身份了。”小宋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之后我想着找个时机与你相认了,如今我觉得时机到了。”

    老头仍是摇头:“我时日无多了。”

    “那你总不能不管吧,你看你也是孑然一身,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能给你养老送终的人,你真的就不管了?”

    那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宋北云,哑然失笑:“你却是与我那师兄的性子一般无二,都是里里外外一股子匪气。”

    “一脉相承嘛。”

    老头沉默许久,然后说道:“我虽无子,但却有一个孙。”

    “停一下。”小宋摆手:“你孙子多大了?那还有孙女没有?”

    “你想得美!”老头眼睛一翻:“我那孙女都年近四十了。只是我自她出嫁后便断了联系,若是你有那般意思,便去寻她吧。”

    “比我都大一轮了,我联系她有什么意思?”小宋摊开手:“至于你孙子……我要的是顶级选手,不是随便塞个人过来就行。”

    “我那孙,今年也有二十上下,名韩琦,如我年少时……”

    老头后头的话,宋北云都没听见,反正就听见韩琦这个名字之后,他脑子里突然就叮了一声。

    韩琦!能跟晏殊一较高下的大佬!

    “话说,你有孙子你不去投奔你孙子?在这卖茶叶?”

    “我能与他相认?”老头眉头轻皱了起来:“他如今在辽国境内,你去寻他便是了,以你那通天的能耐,寻个人不难吧?”

    而就在小宋找帮手的时候,在终南山下的学院中,刚刚下课的小公主抢了饭,正趴在小院的墙头上看下雪。

    这里的雪色跟草原上的完全不同,草原上一下雪便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加上狂风呼啸,下雪便是折磨。而这里的雪却是飘飘忽忽、慢慢悠悠,落在树梢上、草地上、房屋上,层次分明的很,一眼看上去就让人喜欢。

    这几日的课程很紧,小公主勉强才能跟得上这高级汉语班的课程进度,她现在白天上课、晚上便是背书,几乎就没有闲暇的时光。

    幸好草原人就是顶顶吃苦耐劳,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哪里辛苦,反倒是感觉要比在草原上生活充实安逸许多。

    在这里她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学到了不少新鲜的东西,更是知道了原来他们汉人的生活这般好……

    再回头想想草原上那样的苦日子,即便她是公主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也只不过帐篷要比别人大上一些罢了,整日身上还都是牛羊的粑粑味道。

    而来到这里之后身上都是香香的,让人好喜欢。而且她听说自己还是公费生,就是一个铜板都不用花的,这日子对草原的孩子来说,真的就跟天堂一样。

    “草原的小公主,要不要去湖边玩雪啊?”

    那几个与她关系好的女孩路过她这里时,看到她正站在那里吃东西,便揶揄着喊起她来。

    “等下再去,我这还没吃完呢。”

    “吃什么嘛,快些去吧。汤师哥也在那里!”那汉民的姑娘蹦跳着喊道:“再晚些他就回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我都嫁人了,真是的。”

    “嫁什么人啊,嫁人也拦不住咱们看好看的公子嘛。太平公主都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看看又怎么的嘛。”

    说完,他们就连拖带拽的把小公主拖了出去,路上她喊饿,就会被塞上一捧的零嘴。这些可都是富家女,哪里会像这个草原小姑娘一般扣扣搜搜。

    连拉带拽的将人带到了落雪的湖边,那银装素裹的模样的确是美不胜收,虽然有些冷冽,但学院发的棉衣可不是吃素的。

    她们几人站在一旁,看到桥头正有一群女孩子簇拥着几个才子模样的人,而那几个人似乎正顶着大雪在那边吟诗作赋。

    “小公主呀,我与你讲。”

    现在小公主的外号就是小公主,谁让她整日说自己是草原大汗的女儿呢。

    “啊?讲什么?”小公主正在吃着一块甜滋滋的红豆糯米糕,吃得一嘴的糖浆。

    “这长安城呢,若是论才华俊俏,排第一的必是宋侯爷,他年少有为、风流倜傥,而且才华横溢,只要是个女孩子就喜欢他,你说他是你的相公,那你问问这里的姑娘,有几个不是他的娘子。”

    周围的女孩子笑得咯咯响,互相推搡打闹,也不见害羞,欢快且活泼。

    不过小公主就不开心了,她跺了跺脚:“他真的是我相公!”

    “是是是,是你的,也是我的,是咱们大家的。”那女孩抱着可爱的小公主的腰笑得开心:“不过呢,宋侯爷的娘子正是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这人不简单,聪明有见识,家世也是绝佳,长得也极好看,可不是我们等闲人家比得上,所以宋侯爷就别想咯。但这个汤师哥就不一样了,他虽是比宋侯爷差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了,你看看他那身姿,好看!”

    小公主撇了撇嘴:“我有相公的!”

625、五年11月9日 雪 又到雪落时候

    “兵法兵法,兵法便是用兵的法子,书上的东西信不得,这东西得动脑子。”

    定国公府,左国公正在给左芳讲解兵法,但左芳这厮显然不是这块料,他听得是抓耳挠腮,一时半刻都坐不住。

    “你看你这不成气候的样子,将来还指望你继承我的衣钵,现在看来就是指望个屁!”

    左芳打了个哈欠,摆弄着手腕上的银铃铛:“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就不是这块料,这般逼迫我又有何用。”

    左国公看到这样不成器的儿子,胡子都快气炸了开来,而就在他打算抄起训子棍教训教训这个混账东西时,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就传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去探查出了什么事情,就见两道人影从外头窜了进来。

    “我回来啦!”

    左柔蹦跳着从外头窜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巧云。

    看到姐姐回来,左芳高兴的站起身来,但左国公却是一脸不悦的冷哼一声,是不言不语。

    “哎哟,一回来就苦着脸。”左柔从背后的双肩帆布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左国公位高权重,如今又是大宋枢密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什么宝贝没见过,只是见女儿会给自己带东西了,心中不免有些宽慰,脸色也好看了些许。

    “这条人参,那可是辽国皇家的贡品,一般人可是得不到的。”左柔将一条与她胳膊一般长短的人参掏了出来:“瞧瞧,来瞧瞧。百年辽参,这可我是费了好大劲才从佛宝奴那里毛来的,她本还扣扣搜搜的不肯给呢。”

    “胡闹,辽皇的名讳你怎可张口就来,小心治你个蔑视皇家。”

    “啥玩意就蔑视皇家了,让佛宝奴占我面前,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左柔大大咧咧的将东西往桌上一扔:“怎么的?我一回来你便是要与我找些不痛快?”

    看到这父女二人眼看着又要吵闹起来,左芳赶紧起身打圆场,说了一大堆好话,将姐姐哄得眉开眼笑之后,说道:“阿姊,你与巧云赶路辛苦了,倒不如先去修整一番,我这便去天上坊定些吃食回来,咱们一家人也是许久未能团聚了。”

    “还是我弟弟好。”左柔哼了一声就从左国公身边走了过去。

    等到她离开之后,左芳命家仆去定了些左柔爱吃的菜,然后坐在气得不行的左国公对面叹气道:“爹,你老是与阿姊置气是何苦呢。”

    “是我想置气的?你看看她成何体统!我左家的名声都让她败坏光了!我都不好意思与别人说我有这么个女儿。”

    “也没人敢说她啊。”左芳叹气:“有些事,咱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福王爷都无可奈何的事,您老能奈何?”

    “哼!”

    左国公脸色气得发白,但却也是无言以对,他管不住女儿这件事天下皆知,而堂堂国公家的女儿给人当小,这件事也是天下皆知。

    关键正是因为这件事,满朝上下,从中央到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胆敢说给左柔提上一门亲事。正如左芳所说,明知如此但却是无人敢提。

    过了年,左柔便要二十五了,二十五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先不管她以前跟了谁、干了什么,一个姑娘二十五岁了总不能老是这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吧?

    不管如何交代总归是要一个的吧,别的不说,她是个郡主。一个郡主与一个有妇之夫拉拉扯扯的算哪门子事?

    “爹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上那些做什么。”左芳仍在劝着:“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就是你想把阿姊嫁出去,那也得有人敢娶啊。除非官家赐婚,否则就连入赘的穷书生都不敢来的。”

    “赐婚?”左国公眼睛亮了起来。

    “别想了,爹爹……”左芳长叹一声:“官家连自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还指望他会为了个旁姓的郡主跟西北王闹个不愉快?”

    “混账东西,你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咯!”左国公暴怒,起身就要揍人。

    左芳连忙往外逃去:“爹爹,三思啊!”

    见到儿子越跑越远,定国公也是长叹一声,坐回了屋中,双手撑着膝盖,唉声叹气。

    左柔是真的有辱门楣,可再是如何她毕竟是女儿,总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由着性子来吧。

    所以他就一直在那等着,等到左柔从里头洗完澡换了衣裳走了出来。

    “你这穿的是个什么东西!”

    定国公一看左柔的穿着打扮当时一口老血就差点喷了出来,好好的女孩子家家身上穿一件非裘非袍的东西,鼓鼓囊囊、笨手笨脚,还绿油油的像个王八一般。

    “大衣啊。”左柔一脸骄傲的说:“棉大衣,长安的特产,可暖和了。”

    “胡闹!”

    “你又吹胡子瞪眼的,你自己试试便知道了。”左柔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我晚些回来,晚上饭等我啊。”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的穿着这绿色的大棉袄走了出去,而定国公刚准备跟女儿聊聊,现在却是如鲠在喉……他发现自己这女儿就是个无敌铁金刚,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这一瞪眼能吓坏十万禁军的定国公。

    丧气的摇了摇头,定国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却是愈发觉得无可奈何。

    坐了许久,他终究是站起了身,手却不受控制的伸向了那个打包好的衣裳面前,左顾右盼一阵后,他走到门口将堂前的门关了起来,接着有些鬼鬼祟祟的将那棉袄抖落开来,却发现这是一件长袄,与那金陵城中前些日子畅销的衣裳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阵,发现还是挺有些份量的,少说能有个四五斤的模样。

    解开绑绳,他将这蓬松宽大的棉袄套在身上,顿时感觉外头的寒气都被阻挡了下来。

    “嘿。”左国公好奇的拍了拍身上,直觉松软无比,却是比那裘皮大衣舒服许多也暖和许多,更关键的还没有那一股子动物身上的腥臊味道。

    而且他还发现这件衣裳的设计风格与左柔身上那件有着明显的不同,这衣服上有两边的毛领子,穿在身上不但不显得笨重还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至于那布面也与金陵城中常见的衣裳不太一样,这外头的布料粗糙结实,里头的却是柔软贴身,穿在身上一直能到膝盖以下,而外头的颜色也显得有些不同,他照了照镜子发现不光好看,甚至还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

    之后他为了验证这衣裳的保暖性,也不打伞便走到了院子中,北风仍是呼啸着吹,但除了脸上能感觉如刀子割似的,其他地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嗯?”左国公看到雪花落在肩头化成水之后居然还能顺着布料表面流淌下去,顿时来了兴趣,他取来一壶水直接浇在了手臂上,那水却并没有渗入衣裳,而是顺着纹路流淌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定国公当时就知道这个棉袄的用途何在了!他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中突然摸到了口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掏出来却是一封信,信上写着定国公亲启。

    这字体便是化成灰定国公都认得,正是宋北云那独特的字体,他本来看到这厮脑袋就大,如今他又拐带了自家女儿,心中更是不忿,所以他带着怒气拆开信。

    不过等他看完信之后,却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因为信上说入冬作战的几点难处,其中最难的便是这寒冷,将士们无法在湿冷之中作战,而如今长安工坊利用蜡染与帆布技术结合,设计出了新的冬季作战常服。

    之后还列举出了这种衣裳的优缺点,优点么就是防寒、防风、防水、成本低,而缺点便是若是夏日衣服外头的软蜡便会融化,需要在寒冷来临之前重新上蜡。

    这一次,为了保障中央军队冬季作战能力,长安首批送往金陵两万件并且由左柔押送而来。

    “两万件!”

    左国公顿时知道为何这次左柔回来这般的硬气了,两万件棉袄……这手笔可是太大了,即便是左国公也没法子职责什么,这玩意要是往官家那一放,便是天大的嘚瑟,别人求都求不来。

    他看完信也顾不得吃饭了,穿着那大衣便冲到了枢密院,外头果然停着一个商队,正一箱一箱的往下搬着东西。

    走上前这么一看,果然每个箱子里都装着这种大衣,随手拎起一件,发现这些衣裳跟自己身上这件比起来从做工到款式都差了好几个档次,看上去就是灰扑扑的,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

    “国公国公。”这时副枢密使快步走了上前:“方才柔儿来说让我接一下东西,我也不知这是何物啊!”

    “那孩子……”左国公背着手,下巴扬得高高的:“只是一些将士们越冬的衣物罢了,明日让几个管事的叫来,我来将这衣裳分一分。”

626、五年11月10日 雪

    “这衣裳,真是好。昨日我穿着出去喝酒,虽是看着笨重了一些,但喝完出来一抹头上,你们猜怎么着?”一名左国公手底下的将军大早晨的站在枢密院门口等开门,顺便与旁边的同僚聊着天:“那一头都是汗!这往里头一探,便是热辣辣的。”

    他说的开心,一旁那没分到东西的军官可就是不高兴了,他们冬日里虽然也有御寒之物,但相比较这衣裳来,也不过就是多穿了几件,又寒冷又笨重。

    还听闻这衣裳还能够滴水不沾,想想每日巡查完毕,身上都被那雪水打湿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们心中就越是不满。

    这时定国公走了过来,他先是简短的说了一番今日要干什么,然后便带着人去库房领衣裳了。

    京城十万禁军,但衣裳却只有两万,这自然是不够分的,所以他只能保障一线的大营先行领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人家有自己没有,放在谁那心里头都不高兴。

    虽然这事给定国公好好的涨了一回脸,但剩下八万件衣裳该如何?

    “那个……”从枢密院回到家中,看到正坐在屋中跟左芳分特产的左柔,定国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那……柔儿。”

    “你又要骂我是不是?”

    左柔侧过头看着他,左国公悻悻的咳嗽了几声,摸着鼻子颇为尴尬:“你且随我来一下,我有些事对你说。”

    毕竟是自己爹,左柔也只得起身随着他走了出去,来到堂前,左国公坐了下来:“那些衣裳,只有两万套?”

    “两万还嫌少啊!短款的在长安都能卖上好贵呢,那又不是什么便宜货。”

    “这……”左国公又不傻,他自然知道这种衣裳不是便宜货色,再加上他半辈子都没求过人了,现在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你要衣裳,就去找宋北云啊。”左柔摊手道:“跟我说也没用处。”

    找宋北云……这嘴巴一张倒是轻松。若是别的地方,作为枢密使的左国公定然是不会放过的,但那可是长安是特区,是大宋上下唯一一个指定自负盈亏的地方。

    就连宫里问长安要东西都是得给钱的,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今日你拿一些、明日他拿一些,最后长安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几百万人还活不活了?都当东西不是东西,拿那百姓不当百姓,敲骨吸髓习惯了呗”。

    朝堂上谁吃得消这等阴阳话……赵性的脸皮都没那么厚,更何况德高望重的定国公呢。

    加上这些日子入冬囤军粮,枢密院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户部那些人一个两个看到枢密院的人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让他们拨款购卖,户部那些狗东西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滚耍赖,这八万套棉服……难啊。

    “我若是能喊得动他,也……”

    定国公说到这,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因为这话说出来不就等于是自己服软求女儿了么?但事到如今却也是没办法,真的要是不在短时间凑够十万套,等天再冷一些,非要闹出点什么事不可。

    “就是让我去找他呗。”左柔挠了挠脸:“那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你怎的不好意思?怎么?金铃儿都能掌管长安钱粮,怎么到你这头连点衣裳都要不来?”定国公说的有些激动了:“我左家的女儿就如此不堪?”

    “那不一样。”左柔白眼一翻:“人家福王爷可是安稳的把女儿交给人家的。哪像有些人,整日惦记着把女儿嫁出去呢。”

    定国公上下看了左柔几眼,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女儿……有点不太一样啊,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但这个时候,他也是着急了,于是便说道:“那人家是明媒正娶,你跟着算哪门子事?你是个郡主,能给人家当小的?这事你断然莫要再提了。”

    “不嫁不是小的了。”左柔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该不该的便宜都让占了,明年保不齐还得有个小的。你说怎么办嘛,”

    定国公差点都气得心肌梗死,他手中重重的握拳道:“你不知廉耻!”

    “我怎的就不知廉耻了?我与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何不可?你倒是也可以将我锁在家中,最后变成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也好呢。你去问问,天下还有第二个男人敢娶我么,随便你问谁,天南地北的问,去辽国问、去金国问、去草原问、去大理问,见到一个人就问一个人,问问他们敢不敢娶左柔过门。”

    “你……”

    敢?敢个屁!这天下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左郡主心甘情愿无名无分的跟了那宋北云,娶左柔?疯了差不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那个小肚鸡肠、量小气狭、心狠手辣的宋北云,这是多想不开才干的出来。

    “混账东西!”定国公脸色铁青的将要离开:“也罢,早就知与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左柔这时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条子:“我呢,权限没有金铃儿大,因为我不如她聪明。但是呢,八万件衣裳却还只是一句话的事。”

    定国公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女儿,半天都没明白。

    “长安呢,公家的纺织厂四十七家,私人的纺织厂三十二家,其中十六家姓左。”左柔轻笑道:“还有四个工程队与一个漕运班子。别的不说,十万套衣裳也不过就是我几个月赚的钱罢了,你想要也行,给我打个欠条。”

    “你……”

    “我与皇帝与宋北云都是这般做生意的。”左柔一脸不服的说道:“而且我可不许他们给我欠条,都是一手钱一手货。”

    “好你个左柔,做生意做到老子头上来了!”定国公哭笑不得:“今日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打呗,打完衣裳没了。”左柔把宋北云的神态学了个十足:“你以为我在长安给人当小的,却不知如今有近万人叫我一声东主。”

    “你在哪学的这副腔调?”定国公突然神色缓和下来了,语气也柔软了不少。

    左柔眨巴了几下眼睛:“金铃儿教我的,说这……”

    她说到一半突然捂住了嘴,而定国公叉着腰在堂前来回走动,然后转瞬就冲出了府,直奔向刚到金陵过年福王宅邸。

    他来这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告状呗。

    不过听完他的叙述,福王也是沉思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王妃,两人纷纷点头:“是金铃儿的样子,她能做出这等事来。”

    “老左啊。”王妃从旁边递上小吃:“你总与孩子计较做个甚。”

    左国公长叹一声:“嫂子有所不知……哎哟!”

    他一拍膝盖,脸上尽是无奈:“堂堂郡主给人当小的,这传出去……我左家的面子何在?”

    “面子?”王妃呵呵一笑:“你要再闹下去,可是真没面子了。你面子顶的过一个长安给你的支持么?”

    “嗯?嫂子何意?”

    福王此事也缕了一把胡子,沉声道:“依我看来,长安应是发来了十万套衣裳,本是那孩子直接给你的,而以他的作风,除了衣裳之外还有其他东西。但金铃儿……”

    “金铃儿啊,那娃娃心眼多,肯定是她让小碗儿干出这种事的,就是逼你服软。”王妃笑道:“你只要开个口,服个软。你面子就能顶了天,信不信?”

    左国公挠了挠头,看向福王爷,福王也是摊开手:“你也知道金铃儿的,她那孩子……倒不如你就回去服个软,有些事咱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法子管。再说了,小碗儿的性子耿直,若是真的不开心,老早就跑来告状了。”

    “就是。”王妃也说道:“小碗儿脾气拧的很,你要跟她对着干,她真的是能倔到你气出个好歹。你跟她拧什么呢,好坏之事,如人饮水,孩子自己乐意便是了,你若真遵那礼法,她能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信是不信?”

    信,自然是信。自家的孩子自己怎能不了解,定国公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但被福王妃说了这么一句后却也是沉默了许久。

    “你呀,回去跟孩子服个软。就我想,金铃儿应是教小碗儿了什么损招。应该是将东西囤了起来,若是你凶就不给你,若是你答应,就给你个满堂彩。”

    “这帮……”

    定国公刚想骂,但顾及到福王爷和公主,话到嘴边却是吞了下去。

    “这帮兔崽子。”福王爷反倒是笑着将他的话说了出来:“看看朝堂上你便知道了,咱们这些老人一个比一个冲动,小兔崽子们却是个顶个的狡猾。世道变了,你我的那个时代已是过去了。”

    陪福王爷喝了茶下了棋,最终定国公还是回了府,看到左柔不在,便喊来左芳:“你姊姊呢?”

    “去城中喝花酒去了。”左芳也毫不在意的卖了姐姐:“她还说晚上回来时,若是你再骂她,她就启程回长安去。”

    定国公长叹一声:“去,将你姊姊寻回。”

    “爹爹,儿子劝你一句,可莫要再凶姊姊了……”

    “让你去便去,哪来忒多个废话!”

627、五年11月11日 晴 天下谁敢判阎王

    “你也莫要老是气爹爹了,你都将他弄得开始逼我学兵法了。”

    好不容易把左柔抓回去,在路上时左芳絮絮叨叨的说着:“再这般下去,年后我也得去找姐夫谋个差事,你也知我的,我这种人上阵杀敌那不是要了小命么。”

    “寻个差事这个我便给你做主了,家里的大小事我还是说得上话的。”左柔一脸桀骜:“反正他要再骂我,我便回长安去,在这里没个球意思。”

    左芳靠在那叹了一声气,姐姐和爹爹从以前开始就是冤家,吵吵闹闹十几二十年,如今更是闹得厉害。这两人嘛,脾气性子那是一个模子里刻下来的,好面子、要强且不是那么聪明,这些个点子糅杂在一起,那简直是要了命了,左芳都不知道自己从娘亲去了之后的这些年都是怎样活过来的。

    “你打算去寻个什么差事?”

    “看姐夫安置呗。”左芳翘着二郎腿:“爹爹嘛,你也知道他那人,他举贤避亲,就让我在家当个衙内,这些年我当衙内也当够了,烦球卵跌。我这都二十了,再在家中也不成个样子,你看我这满腹经纶,天资聪慧的,虽说是比不上姐夫那种妖怪,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那不然去姐夫手底下当个谋士也行啊。”

    “你整日姐夫姐夫的,到时候犯错受罚可别找我。”

    “我啊,常年在天子脚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被惩治过也被教训过,但从没说错过半句话,没招惹过一个不该招惹的人。你说的那些个事,我自是清楚。”左芳继续说道:“要不我说让你别招惹爹爹了,不然真惹怒了他,我到时候可法子去长安了。”

    左柔哼了一声,却也是没说话。

    两人乘着马车回到家中,左国公看到左柔一身男装打扮,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挥了挥手将左芳赶走。

    “坐。”

    左国公朝凳子上拍了拍,左柔有些不情不愿的坐了过去,她心中都准备好了挨骂,但却没想到这次自己这个固执爹居然没有开口就指责。

    “在长安可还开心?”

    “啊?”左柔仰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默默低下头:“开心,自然是开心。平日里钓钓鱼、打打牌,到处玩着,还有自己的打铁铺子。”

    “嗯,能由着你胡闹也是不容易了。”左国公叹了口气道:“方才我与王爷聊了聊,你也莫怪爹爹平日凶你,你就算不为爹爹不为左家着想,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堂堂郡主,金枝玉叶之体,这般没名没姓的跟着人家,你也不怕天底下的人嘲笑?”

    “嘲笑?”左柔撇了撇嘴:“谁敢嘲笑我?房子给他烧了去。”

    左国公看到女儿这样一幅滚刀肉的模样,他是又气又好笑,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叹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宋北云的确是人中龙凤,经国之才。但那与你又有何干系?你如今风华正茂,可到时年老色衰,又是该如何?你可不比金铃儿,她家底封厚又是官家指婚,明媒正娶之妻。你这般无名无分的,到时人家说扔便是扔了,那时候爹爹若是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左柔撇了撇嘴:“他也得敢!还扔我,我头都给他剁下来。我十三岁便跟了他,比金铃儿早多了,也就比俏俏晚一点点。还不就是你,拉不下脸皮,不然我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个。再说了,家中的事都是我说的算,就连金铃儿都得听我的。”

    “那是人家让你……”

    左柔撇了撇嘴,左国公继续说道:“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若是真是有那么一天,你当是如何?那小子心狠手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是你不了解他,反正我知道他不敢。”左柔神情坚定:“不信你去长安抓着他问一通便是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傻孩子。”左国公语重心长的说:“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靠得住呢。”

    “那娘亲呢,娘亲不也是你抢来的,后来不也照样过日子?”

    左柔一句话把堂堂定国公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只得摆摆手:“天底下真心疼爱你的,也便是父母了,你这孩子……”

    一般亲子之间的话题到这里就基本上进行不下去了,场面变得格外尴尬了起来,左柔不说话,定国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啊,以前我就想看到我家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披着红盖头、穿着霞帔凤冠嫁给如意郎君,那孩子我也不要他有多大的能耐,就是聪慧一些、仁厚一些便是良人了。可你放下那满金陵的人不要,偏偏点了个妖星,小碗儿你这是何苦啊。”憋了半天,左国公终究还是开口了:“我也不知他对你是不是真的好,也不知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又是相隔千里,你让我如何能放下心来。”

    左柔噘着嘴开始哭了起来,她挑起眼睛看了看左国公鬓角的白发,然后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从小到大,我未让你受过半点委屈,你任性便由着你任性,你浪荡便由着你浪荡,闯祸也好、闯荡也罢,我都与自己说罢了罢了,孩子乐意。可如今父亲老了,护不得你几年了,等我一走,往后的日子便是要你独个面对了,你再便是任性不得,可你如今连个根都没有,让我如何放心的下。”左国公也是仰天长叹:“若是我这眼睛一闭,你便吃了亏受了委屈,我又该用如何颜面跟你娘亲交代。小碗儿啊,爹爹知道你不笨,你只是任性只是跳脱,但你不是孩童了,该是想想了。”

    “嗯……”

    “多的我便也不说了,再说许多你也不乐意听。”左国公起身:“去洗漱休息吧。”

    左柔应了一声便回了房间,这一夜便是寂静,再无半分嘈杂。

    第二日一早,左国公早早上朝,他刚出门就发现左柔房间里空了,他唤来管家问了一句。

    “大小姐?大小姐天没亮就走了,说是让我别管。”

    左国公轻轻摇头,戴上帽子穿上棉大衣便出门上朝去了。

    今日的章程很简单,就是说了些关于过冬储备的事情,以及一些偏远地区的物资支援的内容。剩下的倒是不算多,虽然大家都知道军改的事就如同大山一样压在头顶,但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主动提上半句。

    下朝回来,定国公与几个同僚走在去枢密院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问定国公要军备。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可东西就只有那么些东西,根本就分配不过来。

    而就在这时,他们身边的大路上突然从转角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商队,队伍上下能有上千人,那装货的箱子从街头连到街角。

    就这个规模的商队,即便是放在商贸发达的金陵城也是极少见的,甚至还引来了不少百姓的驻足围观。

    “好家伙,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巨商开始进货了。”左国公旁边有人感叹道:“咱们辛辛苦苦当官,一年都不如这帮人半日的流水。”

    “莫要说些屁话。”左国公眼睛一瞪,威严十足:“你当官是为了发财而来?若是让御史台听见,你操行10分便无了。”

    那人连忙允诺便随着一并回到了枢密院,可他们前脚刚到,外头就来了通报,说长安来的物资刚刚抵达,需要库房去签收一番。

    这件事很快便报给了定国公,定国公一脸好奇的走出门外,但却是只见枢密院前的大院之中挺满了马车,一个个大箱子正从马车上被抬下,整齐的码放在一边。

    旁边负责交接的人员正在匆忙的记录,而押送人员则逐条清点。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左国公上前问道,他已经发现这个车队就是刚才在街角看到的那一大堆了,但他其实还是一头雾水的,枢密院根本没有定过如此大宗的物资。

    “回定国公,这里是十二万套冬夏两季军常服以及棉被三万条、新式帐篷一万两千顶,还有四万斤肉干以及两万匹棉布。”

    “多……多少?”定国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次。”

    等商队管事的把物资情况再汇报了一遍之后,定国公心中默默的盘算了一番,这里的价值少说三百万贯!而这还是按最低定价走的,若是在冬季,这些东西价值还能再翻一倍。

    他走向一个箱子,打开看向里头,只见一套套崭新的大衣摆在里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物资。每一个上头都有尺码标识,看上去相当的赏心悦目。

    不多一会儿,整个枢密院的人都跑了出来,他们虽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乍看之下却也是震撼。

    “长安来的,这是女婿给老泰山上供啊。”

    “少胡说八道,你那嘴迟早给你撕了。”

    “天底下都知道的事嘛。”

    “那你去定国公面前说去。”

    “不敢不敢……”

    后头有人窃窃私语,但定国公耳朵好,能听个真切,他不动声色的在那开箱检查。当开到了肉干箱子之后,他抽出一根就放在嘴里咀嚼了起来。

    上好的牛肉干!这绝对是草原的牛肉干,虽然很硬但两根就能顶上一顿饭,行军打仗也好、日常作训也好,这东西可比饼子强太多了。

    若四万斤都是这个样子的肉干,那真的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你是宋北云的人?”

    “回定国公,不是。”那商队管事笑着说:“我们这是私人的商队。”

    正说话间,那管事眼睛一亮:“定国公,我们东家来了。”

    左国公回头便看到一辆马车从前方驶来,马车来到广场之后便停了下来,接着就见左柔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一跳下来,周围的人都朝她问好,而平时傻乎乎的左柔今日穿着一袭裘皮大衣,还围着一条白狐的围巾,头发也盘成了妇人的模样,俨然是人间富贵花。

    “都小心着点,这里头东西都是要分到将士身上的,你们可别弄坏了。”

    她一路走来,娉娉袅袅的,俨然就跟被狐仙附体了一般,根本就不是往常的左柔。即便是定国公也被这样的女儿吓了一跳,侧过身问身旁的副手:“金陵有没有厉害点的神婆?”

    “啊?”

    “没事了。”

    左柔径直走上前,来到定国公面前行了个礼:“父亲。”

    旁边的人一下子就议论开了,平日定国公那叫一个低调,但今日这左柔的高调可谓是一反常态,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这是长安各大豪商为了鼓舞将士而筹措的物资,借由女儿将其捐给金陵的将士。”

    这一下,身后的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议论纷纷,虽左柔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心里头知道,这就是女婿送老丈人天大的面子。

    别人不知道,这帮人可都是深切接触过宋北云的,知道这是他的管用手法。

    看看人家……这得是多大的嘉奖,正巧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送物资过来,而且出手如此阔绰。这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反正别的不知道,定国公就感觉现在身后那帮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羡慕嫉妒的,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居高临下的看着左柔:“既是各级豪商,那为何只有你一人?”

    “因为这里头女儿捐赠的东西占了八成。”

    嚯!好家伙。

    这里少说得上千万了吧?占八成什么概念?八百万的物资说捐就捐了?这是怎样的阔绰?

    等等……这还是那位调皮捣蛋的左家大小姐?才离开多久,现在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你闹什么?”定国公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胡闹到了这里来?”

    左柔却是眼皮子一翻:“多谢定国公夸奖。”

    说完,她转过身去:“快些搬了,莫让东西沾了雪水。搬完之后去账房领个赏钱,人人都有。”

    整个枢密院就看着他们忙上忙下忙了一上午,好面子的定国公全程没表情,但站在那的时候神态都不一样了,挺拔的不得了。

    甚至于后头有其他衙门的同僚跑来看热闹,问到此事时,定国公总是会手一挥,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小女不懂事,整日胡闹,你看这事闹的。”

628、五年11月12日 晴

    货物清点完毕全部入库,已是深夜。定国公今日压根就没有回去,生住在了衙门之中。

    大宋去年全年,除东、北两海新军,军费共为两千七百二十二万贯,这已经是历年峰值,达到了当年税收的近八分之一。

    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但可知整个宋国境内的军队却是有近七十万之众。加上各地吃空饷、吃人头的名额大概能达到八十五万上下。

    八十五万人,二千七百二十二万贯。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便是三十贯上下,每个月不过三贯钱上下,这里还包括一切的吃穿用度、兵器整备等等。

    而这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让禁军给占去了,分到边军、厢军、番军手头上,可能也就只有个每人每月一贯出头。

    这一次,左柔送来的物资经过清点价值大概在一千三百三十五万贯,近占全年军费的五成,而且人家点名的是给十万禁军的。

    于是定国公就开始在衙门中算起了一笔账来,这十万人分一千多万的物资,每个人平均摊下来一百多贯,武装起来形成战斗力之后,绝非那些穿着破烂,连个囫囵衣裳都穿不上的破败边军能比拟的。

    军制中有一条便是裁军,也正是因为这一条,导致军制改革至今都挂在那不上不下,绝大部分人认为强国都该增兵,怎么能够裁军呢?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但这本账算下来,却是让定国公犯了糊涂,一半的军费武装三成左右的部队,能将部队武装到脚底板,人人可以穿轻甲、人人可以提火枪、人人可以吃饱饭。这样的队伍,五百人打一千人问题不大,打两千人问题也不大,打五千人吃力一些,但凭借装备优势也不是不能打。

    那如果拿出七成的军费,武装四十万人,每十万人一个区域,再用剩下的三成来武装禁军,那战力当是如何?

    仔细核算过之后,定国公将笔往桌上一扔,嘴里喃喃说道:“怪了怪了,人少了,战力还上去了。”

    在他的计算中,如果要达到现在大宋的军力状态,如果在不削减经费的情况下,以一个常规的火神营而非北海、东海那种吃钱怪物的装备来计算,只需要武装不到三十万人便能够达到,甚至超越现在的大宋军力。

    而剩下的几十万人分明就可以投入到地方的工农生产之中,这样既给地方减轻了负担又大幅度的提高了训练效率,毕竟人越多这里头的废物也就越多。

    精兵简政的精兵,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定国公拍了拍脑门,他之前心中也是在算计着说裁军可能要出岔子,但现在看来如果真的贯彻落实裁军政策,最后带来的绝对不是军力的削弱,而是满大宋都是精锐。

    “嘶……小兔崽子,厉害啊。”毕竟是当国公的人了,他之前还挺迷糊,但现在却已经是清楚了宋北云的用意。

    说自家女儿捐东西,那不可能,自家女儿那性子,不从衙门往家里搬东西就算好了,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给禁军捐物资。

    这肯定就是得了那个小兔崽子的令,一来么自然是让自己能在这好好长脸,二来么他既然把物资卡的这么死,刚好一半军费,说明他也是有意让自己好好算算这精兵裁军到底是不是个划算的事。

    定国公思来想去,便重新拿起笔,开始伏案写起了奏章,倒也不是说支持裁军,毕竟这件事他不敢也不能支持,福王这些日子正在卸兵权,若是这个节骨眼他来提裁军,那可是要哗变的。

    但不能支持不代表不能阐述这里头的门道,他将裁军与军费与武装度的概念写了下来,洋洋洒洒数千字,就像是篇论文一般。

    当然了,虽然小兔崽子厉害,但左柔这次给自己长脸也的确是让他高兴,天底下哪有几个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厉害有出息呢。

    现在全金陵、过些日子全国都会知道,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在家里绣花赏月想男人的时候,左国公家的千金已经给国家捐了一千多万贯的物资。

    这是何等的荣耀?相比较说跟某某某的关系不清不楚,这种动辄便是半年军费的行为肯定是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太高调、太奢华、太厉害了,这无形之中左柔便成了那些京中高官训斥自家废物时口中的“别家的孩子”。

    而此刻,左柔捐物资的消息在尚书省那边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虽已是深夜但整个尚书省灯火通明,从代宰相到各部尚书都坐在那开着会。

    “此番为长安反哺金陵。”晏殊坐在上头对下头的尚书大员说道:“看来长安的钱已经多到吓人了。”

    “过些日子咱们跟官家打个消息,让官家将我们调去长安当官好了,那可是个肥缺。”

    户部尚书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但这玩笑话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了,他一说出口,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他。

    “失言失言……”

    “你让官家听见,他能骂你三个时辰。”晏殊笑道:“这可不是失言这么简单,长安为何反哺金陵,不就是担心有些人在背后嚼舌头,你们再说什么去长安为官,怎么?是想另立个小朝廷还是想拥宋北云称帝?”

    晏殊一番话将户部尚书的脸都吓白了,连忙脖子一缩:“知错了知错了,只是句玩笑罢了。”

    “玩笑不玩笑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大人好自为之。”晏殊一甩袖子继续说道:“既是长安反哺金陵,六部想来都会得好处,此为宋北云的办事风格,绝不会故意刁难在座各位。那得了好处,金陵自然也不能说是心安理得,否则难成王道。”

    “那依晏大人之意?”

    晏殊笑了起来:“这两年之间,因公租之事,大量农民涌入城邦,金陵就这么大个地方,如今却也有些吃力了。倒不如各部都出把力气,想法子把南方各州中那些涌入城镇的百姓迁去长安如何?”

    这话一出口,下头的人一个个都露出了老奸巨猾的表情,这晏殊到底是个坏人啊。这多则三四十万、少则二十余万人,如果真的要迁去长安,定会压得长安喘不过气来。

    要不说这帮文人一肚子坏水呢,人家将上好的物资打包过来,你他妈的倒好,把用不上的闲杂人等打包给发过去。

    几十万人就是几十万张嘴,他宋北云养得起么?当然养不起,最后还是得张嘴问金陵讨生活,什么西北王就是个笑话。

    晏殊看到这帮人的神情,他大概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但他却是一言未发,心中冷笑。

    ‘你们懂个屁!’

    第二天一早,军政两部的折子都递赏给了赵性,但赵性却只是给迁徙人口的事做了个批复,说是量力而行。而对定国公的“论文”说是要再核算核算。

    下朝之后,定国公走路都带风,走上前个人便会跟他说你家女儿怎样怎样了不得,又走上前个人便说什么想让小碗儿帮着给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找个差事干干。

    以往的时候,都是定国公家的女儿什么什么,如今却都成为了左家的千金如何如何。

    虽然这样的称呼意思一样,但语境却完全不同了,毕竟那些人大部分人都是想托定国公给左柔转个话,让她帮点“小忙”之类的。

    这也怪不得这帮朝臣,官制改革了,现在加塞行不通了,自家儿女有能耐还好说,若是草包的话,就算仗着家中的能耐把他们弄上去当了官,年底可就是要被御史台给薅下来的,自己倒霉也就罢了,说不准还得连累家人。

    这时神憎鬼厌的御使大夫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定国公身边,他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瞄了一眼定国公后又咳嗽了两声。

    “你有事便说,共事二十余年的人了。”定国公终究是耐不住了:“整这一出烦不烦?”

    御使大夫讪笑起来,要放平时他才不屑跟这帮死丘八赔笑脸,但现在却是不同了,只因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废物儿子,真的是急死人了。

    “家中犬子……书么不读书,整日便是在外头为非作歹,犬子自幼便跟着你家女儿后头,口口声声姐姐姐姐的,天底下的也便是只有你家女儿能管的上他了。老夫……老夫想请小碗儿拉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一把,他是当不得官了,这……”

    “你就是想让他跟小碗儿学经商呗,又觉得商人丢人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没有。”御史大夫连连摆手:“怎会丢人呢,如今大宋可都是靠着工农商撑着,哪里丢人了……就是,他不太懂事。”

    定国公别提多高兴了,平日里这帮狗日的读书人的鼻孔都快飞上天了,根本就不屑与武夫出身的打交道,而如今却是这样一副老狗模样。

    痛快!

    定国公下巴扬起,嘴巴似乎都懒得张开,带着嗡嗡的鼻音说道:“这事倒也好办,不过你家儿子可能吃苦?小碗儿可凶的很。”

    “能吃的能吃的,多谢定国公了。”

    “小事小事。”定国公笑了起来:“有空来家中喝酒。”

    “好说好说。”

629、五年11月13日 晴 天材地宝有时尽,高炉炼钢无绝期

    “姑奶奶哟,你别乱摆弄了……”

    原铜陵兵工厂厂长,如今却已是金陵工坊的管代了,虽然不是官,但一般的官员却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真要论起来,他家中的客人可大多都是朝中数得着的大官,一般五品六品的官想要拜访他都得提前下帖。

    但他今日都恨不得给面前这位姑奶奶跪下,急得直晃悠。

    “姑奶奶哟……这个是钢水,沾上便是一大块皮肉,碰不得碰不得。”

    “哎哟!妈耶。那个是酸洗池!酸!!!有毒!”

    能让一个面圣都不慌的老油条急得直跳脚的人,天底下无他,唯左柔耳。

    左柔来到工坊,虽是有保密条例,但有些事大家都清楚,宋北云在这左柔就进不来,但他不在,左柔就没有地方不能去。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炼钢厂,如今的金陵钢铁厂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作坊了,经过了数年的革新改建,这里已经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冶金中心。

    甚至不夸张的说,因为科学院的存在,这里也成为了培养各类工程师的摇篮,从钢铁厂走出去的,即便是最差的操作工,外头的作坊、工厂也是要抢破头的。不为什么,就是因为在这里再差,走到外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即便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也能一眼看出哪个环节是有问题的。

    这样的人流落民间就是宝贝,大家心里头都明白。

    “我听说啊。”左柔自小就沉迷于钢铁,以前甚至经常和巧云两人四处寻访铸剑高手,所以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钢铁厂是她最爱的地方。

    只是……宋北云不让她管,说是怕她乱闹腾掉到炼钢炉里烧成渣渣。

    “姑奶奶您尽管问,只要别去用杆子挑钢水,你问什么我都答。”

    熊厂长已经快要崩溃了,真的是让左大小姐在自己的地盘上受了伤,他都不知道怎么给宋总写报告……

    “我听说,这乌兹钢比咱们的钢好?”

    “放他娘的……”熊厂长骂到一半便收了嘴:“没有的。”

    “哦?”左柔走到墙边,拿下了一块作为陈列的乌兹钢的钢锭:“这就是乌兹钢?”

    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熊厂长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他也来到了陈列墙上:“左郡主您看,这一面墙从上到下一共三十七块锭子。标号都在上头,每个标号从低到高就代表软硬,乌兹钢只能排第九。”

    “哦?”左柔好奇的拿起标号第一的那个:“这个第一?”

    “嗯,这是猛钢。是宋大人亲自盯着的特种钢。”

    “什么猛?”

    “勇猛的猛。”

    “为什么叫猛钢啊?”

    熊厂长不废话,从旁边拿出一块标号为十七的钢锭,接着又拿出一柄铸造好的切刀。他用切刀敲了敲那个钢锭:“这柄切刀便是猛钢刀。”

    说罢,他用力往下一剁,那块钢锭的一个角顿时被削了下去,而切刀却是毫发未损。

    “因为削铁如泥,多为制作工具,这钢即便是用来铸剑都浪费了。”熊厂长将切刀扔回工具台:“它是用来加工钢铁的钢铁。”

    左柔点了点头:“那为何乌兹钢那么贵?”

    “好看……”熊厂长无奈笑道:“那些人懂么又不懂,只会听人胡言乱语。乌兹钢在咱们这里算个屁,不过便是反复锤锻罢了,而猛钢要炉火如正午日光,见之炫目,再经反复冲压方可成型。郡主,请来。”

    熊厂长将左柔带到了铸造工坊,这里一般是不让女人进的,但刚巧这不眼看着要过年了么,于是便提前一个多月停炉整修大改,年后便要用新工艺,所以除了几个小炉还在象征性的续火之外,工厂已经全面停工了。

    他将左柔带到一个巨大的钢锤面前,洋洋自得的说道:“这个铁锤重四千四百五十斤,一百斤的锰钢要在这里经过反复冲压上百次方可成形。而所谓乌兹钢……”

    说着他带着左柔来到一个小锤前:“这个小锻锤,四十斤,两个工人一日产乌兹钢两千斤。郡主可明白?”

    “原来是这样……”左柔回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姐,你那两把刀不太行了,扔了吧。”

    左柔玩命的摇头,她的佩刀可是宋北云给她的礼物,生死都不可能扔。

    “那我想要一把猛钢刀好不好?”左柔这才露出狐狸尾巴,从袖子中不紧不慢的抽出一张图纸:“就按这个打。”

    熊厂长一看,自己算是着了道……

    行吧,反正只要她不去挑钢水玩,怎么都行。不过就是一把刀而已,小意思。

    走出工坊,左柔伸了个懒腰,回头对巧云说道:“金陵真没意思,不如长安好玩。”

    巧云只是讪笑,却是没说话。毕竟左柔说长安好玩,不过就是长安那边有人宠着她,任她胡作为非罢了,甚至为了能让她回来一趟,那头甚至答应她等开春了,让他去给北海新军当对抗军将领,可在金陵她就没有这份宠爱了,还老挨骂。

    “对了,明日观音奴就要大婚了。都怪那狗东西让我回金陵!”左柔突然想到这一点,脚下一跺:“死狗,回去弄死他。”

    “其实可以返程的时候顺便去辽新都。”巧云笑道:“去看看佛宝奴。”

    “啊!对对对,我要去睡一晚龙床。”左柔拍手笑了起来:“这辈子还没睡过龙床呢。”

    不过她笑完却又是开始摇起头来:“不成,若是耽搁了不好,我要去北海军当蓝军呢。你想想啊巧云姐,有草原的铁骑洪流、有辽国的骑兵战术、有大宋武器装备步兵战法、金国的骑射之术,还有西夏的马匹。我这不把他们打得睡不着觉那我还能叫左柔?”

    巧云无奈一笑,她当时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都傻了,这根本就不是人能打得赢的队伍,虽是演练可这也……也太过了。内行可是太懂了,首先就光是八十万军力,已经足够吓死人了,之后这“八十万”人都拥有草原人的战斗意志、辽国的冲锋战术、大宋的铠甲火器防御战法、还配备的是西夏的战马和金国的箭术命中率。

    这让人家怎么打?天底下有能打得过这种队伍的人存在?不可能啊!随便一家拿出去都是顶级的了,这放在一块,火力强大、来去如风、死战不退、坚韧不拔,这“八十万”如果不用五百万以上的军力来克制,根本就不够看。

    正在她二人在畅想年后虐宋辽联军时,突然左芳的马车哒哒哒的来了,接着左芳的脑袋探了出来:“上车!官家给你宣新身份了,赶紧回去!人都到家门口了。”

    左柔连忙上车,坐在里头之后她好奇的问道:“咋了?”

    “封公主了。”左芳搓着手手说道:“礼部和内务府的人都到了,门口吹吹打打半个多时辰,我到处找你来着。”

    “封公主了?”左柔笑道:“什么公主什么公主?长乐是金铃儿,我要未央!”

    “做梦!”左芳当即掐断左柔的幻想:“长乐未央都是正牌皇家公主,你撑死就是个永硕华欣之类的封赏公主。”

    马车还没进街,就已经看到外头都是人在那看热闹了,吹吹打打的乐队也是相当气派。

    左柔赶紧下了马车穿过人群一路小跑窜到了家中,此刻礼部、吏部侍郎和内务府领侍已经都在候着了。

    定国公在和他们交谈,看到左柔来了,也不着急只是笑盈盈的说道:“小碗儿啊,跑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接旨。”

    因是国公府的热闹,百姓都凑了上前,听说是要封公主,不过想想也是,这位郡主可是刚给朝廷捐了一千多万贯,有这些钱什么公主买不到?

    “九江郡主左柔接旨。”

    不对!定国公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这封公主只需要内务府就行了,礼部和吏部的来是几个意思?

    他方才没有意识到,现在看到宣圣旨的时候才觉得不对劲,三部同宣?

    “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九江郡主左柔,精诚报国、英资俊爽,授平阳公主也。另朕巡访边寨,贼常扰我河西,兹特授为西北观察使,节度敕命,威振夷狄,钦哉。”

    嗯?

    左国公和左柔,甚至就连左芳都愣了。

    左国公眨巴着眼睛,心里犯嘀咕,现在封将军都不用通过枢密院了吗?这么儿戏的吗?而左柔一脸茫然的是因为他居然只是个平阳公主?

    平阳在哪?

    “平阳在哪啊?为啥是平阳?”左柔起身问那内侍:“你说。”

    内侍表情古怪的看着定国公,定国公抬头看着天,仿佛没听见,然后咳嗽了两声便对左芳说:“我口干,去喝杯水。”

    “孩儿与爹爹同去……”

    “别走啊。”左柔回过头:“平阳是哪?”

    这时内侍憋得满脸通红的凑上前小声道:“皇帝的姐姐才可封平阳……”

    左柔一拍巴掌:“早说不就完了么,那西北观察使和长安监备谁大??”

630、五年11月15日 晴

    “你说宋狗他娘的是不是让耶律大兄弟走后门了?为何朕的新皇宫到现在才建了不到三成,人家那长安那边的宫殿早两年就建好了。”

    赵性站在新宫之外,看着面前这片宏伟的建筑群,已经开始建四年了,外头的新城区都快建成,不少人都已入住,但宫殿却还连个顶都没盖。

    “这个您别问我啊,找个懂行的啊。”晏殊手扶着栏杆,头上戴着一顶竹编安全帽,样子相当滑稽:“懂行的都在干活呢,工程队就这么几个,他们不也修过辽国的皇宫么?”

    赵性想了想,随手便让人叫了个懂行的人过来,不多一会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便夹着安全帽一路小跑来到了赵性面前。

    “别跪,不作兴这个。”赵性一摆手拦住了正要下跪的男子:“朕就问问你,为何辽国的万年宫仅用了一年便建成了,我这玉华宫却是四年才挖了个地基?”

    那名大匠是业界很有名的大佬,他在盖房子这方面的造诣可谓首屈一指,所以面对赵性的问题他倒也没含糊:“官家有所不知,辽国宫殿主要是为砖木结构,以木为主。材料足够建设进度极快。但官家的玉华宫却是砖混结构,再加之长安之地土地结构与金陵相差许多,这玉华宫的地基要打下九米深。且因整个山体都需平整,所以建设进度相当缓慢。可如若建成,即便是天摇地动也可高枕无忧,这玉华宫的设计使用年限为三百年,每三百年只需休整一次。且不惧火、不惧水、不怕潮、不怕蛇虫鼠蚁。”

    “三百年?只三百年?”赵性眨巴着眼睛:“这么短啊?”

    晏殊凑到赵性面前小声说道:“官家……莫要露怯啊。”

    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那大匠却是继续说道:“回官家,三百年已是极长的年限了,若是不修葺维护,等闲屋子三五十年便是要塌的。世上其实难有几处千年之屋,即便是长城、即便是佛塔也是需要后人不断修缮翻新的。”

    “原来是这样……”赵性唔了一声:“毕竟朕不懂嘛,那朕再问你,辽国宫殿花了多少钱?”

    “回官家,这等事情草民不知,但小人却知若是以钱财为计,玉华宫大抵是万年宫的十倍有余。”

    听到这个赵性就满意了,看来并不是耶律大兄弟走后门而是自己的宫殿更好,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玉华宫与其说是皇宫,倒不如说宋北云从一开始就把他设计成了南京玉华博物院……

    相比较辽国的那个宫殿,这个博物院以后是要成为全国甚至全世界保存最完好、藏品最多的博物院,甚至宋北云的打算是这博物院本身就是件藏品。

    宫殿是砖混结构,地下还专门设置有密道在万一出现内乱和战争时保存文物,一些国宝级的东西往里头一搬,断龙石一下,水银一灌!后代子孙且想法子去吧。

    当然,除了功能性,美观也是一大要素。的确,砖木结构的房屋是可以做到美轮美奂,但长安曾经多美啊,后来不还是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么,要把砖混结构做得漂亮,这就必须慢工出细活了,设计院的小伙子们可是绞尽脑汁,甚至于到现在为止俏俏都要不定期的回一趟金陵来继续她的皇宫外观设计。

    至于花钱,那可海了去了,但这玩意代表着一国象征,倒是没必要节省,而且这些钱都是可以从周围的新城区里捞回来的。

    看完新皇宫的建设进度,赵性便摆驾回宫了,在路上时他问晏殊:“移民计划都筹备好了?”

    “嗯,吏部、户部牵头,其他各部辅助,年后便开始执行。”晏殊点头道:“粗略估算能有三十万人,许能有更多,但距百万还是有些远。”

    “管那许多呢,他也真敢,张口就问朕要一百万人,朕就是只老母鸡整日下蛋也下不出那么许多。”赵性撇撇嘴:“对了,左柔的封赏都做好了吧?军改的事还是需要定国公牵头的,皇叔请辞朕还没批,等定国公那头将事情理顺之后,这一笔才能批下去。”

    “官家就不怕哗变?”晏殊皱着眉头说道:“毕竟裁军这等事,可是触犯众怒的。”

    “不改?不改这帮人年年吃空饷,皇城司密报说全国他娘的有两成军饷被人吃了空饷。国朝长此以往谁顶得住?”赵性摆了摆手:“这等事朕心意已决,若是谁敢阻拦,现在是礼,到后头便是兵了。”

    晏殊轻轻点头:“西北那头若是能集结三十万人,便是哗变也无忧。”

    “嗯。”赵性半闭着眼睛:“三十万西北军,可保大宋三十年无忧。不,五十年。只要宋狗不死,大宋便是江山永固。现在朕就希望他能在有生之年打造一个千载万载的江山出来,皇帝谁当朕无所谓,只是再莫要像唐末那般动荡便好,对了唐皇后人找到了没有?”

    “散落民间,不好找了。”

    “唉……那朱温的后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晏殊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找到了。”

    “全杀了,一个不留。”赵性小声道:“手脚干净点。”

    “早几年就全被埋了。”晏殊笑了一声:“手脚很干净,到现在都死不见尸。”

    “谁干的?”赵性颇为意外,然后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宋狗。”

    “嗯……”晏殊点头:“朱温一脉,上下一百九十三口,一人不剩。他没报这件事,但想到却也是跟官家的想法如出一辙。”

    “这等血脉便不配存活于世。”赵性脸上面无表情:“最好是将那些个叛唐之将全都灭了种,再诸如黄巢之流也莫要留存了。”

    “臣会去办。”

    大清算时代开始了,晏殊心里头是明白的。后朝帮前朝清算罪人算是一种传统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为的就是个正统之争,想要寻李家后人也是如此。

    得位不正的王朝必要如此,否则太多口实留给他人了,上至后汉三国下至五代十国都是如此。至于那些参与过叛乱的将领以及后人一定都是会被清算的,这大概就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了,特别是侮辱的皇权的人的后代一定是不得长久的。这一条也是历朝历代的行规。

    “对了,过些日子给宋狗带个口信,让他没事别回金陵晃荡,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乱跑是要出事情的。”赵性的手撑在膝盖上:“让狗东西在西北好好经营,若是没有长安撑腰,改革就是放屁。”

    “他应是清楚的。”

    “对了,上次说的是那个日本娘们的事怎么样了?”

    “紫式部?现在在等源家的人给回复,若是年后还没有回复,东海新军便会启程了。”晏殊回答道:“现在可以打发那个娘们滚远一点了。”

    “赶紧打发走。”赵性一挥手:“这里轮不到她参与了,她没那个身份。宗主国要教训一番不听话的儿子,一个女人参和在里头算个什么,让她滚吧。”

    “官家,让她滚去哪里?”

    “爱去哪去哪,她不是要去长安么?让她滚过去,宋狗应该不介意多块肉吃。”赵性轻笑一声:“老子看他腰子几时废掉。”

    而正在此时,左柔正穿着公主的礼服在家中来回晃,她现在也算是正经的公主的,在得知平阳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公主而不是和亲用的公主之后,她已经整整一天都是这副样子了。

    “我现在才是长公主对吧!”左柔骄傲的对弟弟说:“金铃儿已经不是长公主了。”

    “是是是,你是长公主。”左芳的头都快炸开了:“姐,不要在我面前晃了,看着烦死人了。”

    “你就是嫉妒!要不我去找赵性,让他也封你个公主?”

    “死走!”左芳将腿架在火盆上,抬起头看着左柔:“姐,你几时候这般有钱了?”

    左芳其实的确是羡慕的很,自己的姐姐是个笨蛋,这一点没人反驳,即便是爹过来也无法反驳,她从小就不是那么聪明,虽然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但好像老天爷就用她的脑子换了脸似的,至少在左芳看来她抛开身份和那张脸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而现在这样一个普通人都能做到这一步,而左芳呢?左芳自认为自己是人中龙凤,从小就天资过人,可偏偏时运不济,他因是生在了国公家,为了堵旁人的嘴,定国公不让左芳去当官,更因为国公之子的身份他也没有可能去下海经商。

    这一来二去,这都二十了还是个标准的gai溜子,整日就是与一众废物纨绔厮混在一起。

    他厌了,真的厌了。那些纨绔张嘴闭嘴都是女人、钱财、游乐,整日声色犬马,不务正业。

    这不是他左芳要的生活,他知道自己是个能人,但在金陵他恐怕要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了,过几年找一个跟他一样被困在家中的木讷女子生几个孩子,这一生便过去了。

    “姐,说好了。过完年我要随你去长安。”

    “你当真啊?”左柔侧过头来:“爹能让你走?”

    “他让不让我都得走,不然迟早我是要进军营的,可我不是那块料,我贪生怕死,会当逃兵的。以爹的性子,他肯定会砍了我以正视听。我不想死更不想干自己不爱干的事,我想去长安。”

    “去长安你干个什么啊,你这废物又不能干个啥。”

    左柔的话严重的刺伤了左芳的心,被她唤作废物的感觉真的好扎心。

    “我投靠姐夫,他还能不给我个安置不成!?”左芳也跳了起来:“谁说都没用,过了年我定然是要去的,即便去长安当个小吏我也干!”

    左柔撇了撇嘴:“那你先说服你爹。”

    正在这时,定国公大摇大摆的走了回来,他身上有酒气,脸上通红。表情看上去很是得意,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小碗儿啊,你吃了没有啊?没有爹爹吩咐人去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左芳看了看左柔又看了看定国公,鼓足了勇气站起身来:“爹爹,孩儿有话要与你说。”

    “说呗。”

    左芳沉默片刻又看了一眼左柔,然后便拉着定国公走入了偏堂之中。

    不多一会儿,偏堂中传来定国公的怒吼,接着便是左芳的抗争,然后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便穿了过来。

    左柔一见不好,连忙冲了过去拦在弟弟面前:“干什么干什么?说的好好的为何要打人?”

    “反了!都反了!”定国公须发皆张:“这混账说要随你去长安,你倒是问问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都会干些什么!整日不学无术,连个兵法都背不熟,过去给我左家丢人吗?”

    “那还不都是因为爹爹您,我想要参加科举,您说我不是当官的料,我说我要去经商,您说你左家怎可出个商人。那如今我要说我去长安,你又说我是不学无术,那爹爹我倒要问问你,你怎知我不学无术!好,即便是我不学无术了,那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给逼的,您什么都不让我干,我能学什么?”

    原本左芳是姐姐和爹爹之间的润滑剂,当中间人当了十几年,而如今就连定国公都没想到这个一贯温良,除了贪玩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的儿子居然如此叛逆。

    “你们……你们一个两个!”定国公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大口喘着气:“走,都走!全都走!”

    说完他便摔门而出了,只留下了姐弟俩在那大眼瞪小眼。

    “你脸上有个巴掌印。”左柔回头看向左芳:“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左柔捂着脸:“你当个人吧。”

    左柔抱着胳膊来回走着:“老爹暴怒,你刚才说了啥?”

    “我说我不要当一辈子定国公的儿子,我要当左芳。”

    “你简直狗胆包天哦。”左柔又笑了起来:“个狗东西什么话都敢说。”

    “你说爹爹为何从来不打你。”左芳又开始酸了起来:“我稍微顶嘴就是要挨打的。”

    “你们总以为我笨,其实我聪明的不得了。”左柔哼哼了两声:“天底下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喂,那是姐夫没有办不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左柔摊开手:“那你问问你姐夫敢不敢不听我的呀。”

631、五年11月18日 晴 西域三十二国第一次商贸会议

    顺德元年,十月。

    西域三十二国中,有二十一个国家的使者汇聚在了长安,但气氛却是出奇的好,少了许多剑拔弩张,多了几分和气生财。

    宋北云问辽国万年侯,也便是汝南王世子借了行宫,由宋辽蒙三国主持召开的商贸会议正式举行了。

    这是一次盛会,虽然宋北云这边事情连绵不断,但对于这次的商贸会议仍是他高度关注的内容。

    各国使者进入万年宫,在偏殿中落座后,宋北云作为此次会议的发起人宣读了会议的章程。

    会议章程中明确表示,这次会议将围绕着新的一年之中关于宋辽蒙与西域三十二国之间的经贸洽谈内容,本着和平、互利的原则,这将成为未来十年整个西北乃至延伸到整个西域的新游戏规则。

    宋北云宣读完章程后落座,便由辽国使者进行发言,接着便是金帐汗国以及包括西夏在内的西域二十一国使者轮番进行了会议发言。

    发言的内容主要是阐述自身的需求和对未来发展的期望以及对整个西部前景的展望。

    当然,除了会谈之外,还由宋辽共同合力组织了西域、金帐汗国的商贸产品展销会。

    这是第一次,所有的国家都异常认真的在筹备,即便是那些曾经对宋国抱有敌意的国家,只要是接到了邀请就不遗余力的在展示自己。

    赚钱嘛,不寒碜。

    而展销会是面向全民的,既能批发也能零售,可以对私人也可以对公家。这对于躲在屋里猫冬的百姓来说就跟过年没什么区别了,毕竟西域诸国一度因为西夏的横埂而导致他们多年已经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出现在长安了。

    因为各个国家都将自己最好的东西呈现在东市上,所以今日的东市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草原的奶制品、肉制品,西夏的皮革、药材,辽国的酿造品、手工制品,大宋的铁器、罐头以及西域的各类精品都陈列其中,百姓鱼贯而入,看啥都是新鲜,而许多商人在那里讨价还价,繁荣的模样让不少经历过战乱之人有些热泪盈眶。

    今日长安外事学院的学生是倾巢而出的,因为通商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沟通方面,而他们作为精通多门语言的人自然是要派上大用处的。

    草原小公主今日早早的就被安置在了金帐汗国的摊位之中,她从早晨忙碌到现在,终于捞到了空闲得以休息。

    在休息时,摊位的老板递给她不少家乡的食物,还夸奖她的汉语说的极好,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生意。

    小公主虽然很累,但其实是很带劲的,她在见识过了长安的繁华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故乡是有多么的落后,而如今恰逢其会,她自然是要多多帮助家乡拜托贫困饥饿,即便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能力,但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吧。

    这至少要比在父亲身边当一个米虫来得更有价值许多,毕竟她本身汉语就说的不错,如今强化训练之后,一张嘴很多人都分不清她究竟是汉人还是草原人。

    “这个是奶做的?”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走上前捏起一块奶糕放入口中:“怎的又酸又涩口?”

    小公主饭吃到一半,立刻起身开始给人家解释这些东西的制作原理。

    至于为什么又酸又涩,其实就是没有加糖,若是喜欢可以尝试一下那头加了糖的奶糕、奶茶和油茶。

    做生意嘛,自然不可能每一笔都洽谈成功,草原人的特质便是百折不挠而且大部分的草原人其实是淳朴的,即便是没有谈成生意,也会送上不少试吃的东西给那些客户。

    而中原人好面子的居多,怎能凭空要人家东西?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会买上一些回家尝尝,东西么不贵也算是吃个新奇。

    当然,并非是草原这样,这里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着,毕竟寻常百姓不管是什么民族的人,并没有人喜欢战争,只要能够有正常途径可以更好的活下去,他们表现出来的也都并非是刻板映像里的模样。

    热情、淳朴、大气这些词在这些“异族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这也让汉人们惊讶,因为对于这些没接触过的人来说,他们对异族人的概念还停留在野蛮、原始、嗜杀。

    为了拉拢顾客,这些一度骁勇善战的异族人突然变得能歌善舞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其实都是带着笑容的,西域女孩子长得好看跳舞也好,草原的姑娘们都有一副大气嘹亮的歌喉。

    一日下来,小公主帮助草原的摊位用卖东西换来的钱买到了他们急需的铁锅、精盐、谷物和药品等物资,而这些东西是他们原本需要花十倍的代价才能得到的东西。

    更有甚者,比如铁锅和铁制工具之类,是战争时期根本不可能买到的东西。

    “只有让各国各族人民感觉到和平带来的好处,才能拥有和平。”宋北云此刻正在致词,第一日的洽谈已是告一段落:“重开丝绸之路是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的重头戏,摆脱饥饿与战争是未来发展的主旨,用歌舞替代刀枪、用良田替代坟茔、用欢笑替代哭嚎,我相信在座的使者,能够来到此地者,心中都有一个太平盛世的愿景。”

    说罢,大会场里各国的翻译都开始将宋北云谈话的内容传递给了他们国家的使者,不多一会儿整个会场都响起了掌声。

    而这时辽国汝南王世子赶紧接下庄,起身说道:“诸位使臣,奉辽国皇帝陛下之命,今日晚些时候会在万年宫内设宴款待各位使者,还请诸位大驾光临。”

    送了使者们去休息,汝南王世子,也是万年侯走到正在整理资料的宋北云面前小声说道:“姐夫……”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日叫宋大人叫的生份,今日突然叫姐夫,你不对劲。”小宋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那有一批瓷器,你看看这次能帮着卖一点出去么?”

    “汝窑的?”

    “昂……”

    “这个你自己去谈啊,汝窑的瓷器本来就不愁卖。”

    “哎哟……姐夫您是不知道啊,那边昌南瓷起来了。他们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釉料,烧出了那帮白帽子特别喜欢的蓝白色,我天青色干不过啊。”汝南王世子抓耳挠腮:“帮帮忙啊……姐夫,我这生意都快砸手里了,我可是偷了家里钱办的,要是真完了,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姐夫!”

    “行啦,肉麻的很。”宋北云继续低头整理资料:“你竞争路线走错了,你非要竞争干什么,互相打压市场,你又打不过。”

    “那该如何?”

    “大宗不成就走精品小件呗。”宋北云把资料在桌子上顿了顿,放进了牛皮的公文包中:“你就打造一个皇室御用、天下独享的牌子,到时候跟你姐六四分成,东西卖的贵一点。”

    “皇室御用……这能乱用吗?”

    “你只要给足了你姐钱,你就是让她给你这瓷器签名她都干。”小宋说完仰起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吃饭去吧,明天还有重头戏呢。”

    “好叻!姐夫慢着点,小心摔着!”

    而宋北云所说的重头戏,其实就是他的核心机密,这一点除了工坊的几位高工之外,就只有青龙苑阅后即焚了。

    那就是西域的“钾盐矿”,这东西是制造钾肥的材料,而钾盐矿的诞生条件首先是需要咸水湖,并且是要干了的咸水湖。

    淡水湖好说,咸水湖一共十个比较大的,有八个在高原两个在西域,这都是还没干涸的。而要干涸的钾盐矿,那就只能是在已经灭亡的楼兰境内的牢兰海了。

    当然,这个牢兰海啊,还有一个更有名的名字,叫罗布泊。

    罗布泊的钾矿是以百亿而计的,即便是新中国之后也未能完全探明储量,主要是因为那时地质条件恶劣,整体沙漠化,开采风险大、勘探危险性高。

    但现在不一样啊,宋北云曾经找人勘探过罗布泊,现在的罗布泊还并没有沙漠化成那个样子,大部分的地区还是可以进行勘探挖掘的。

    罗布泊干涸大概有四百年左右,那么可以推算出沉积的盐矿现在应该在地面三十到五十米的距离。

    在还没有完全沙漠化的地区进行挖掘,难度相对较小,而且宋北云已经制好了一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方案,既然人很难和自然气候斗争,那么就想法子和谐共处好了。

    他之所以召开这个商贸会议,重中之重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些牛皮羊皮,而是为了能养活未来六亿人的氮磷钾肥。

    只要化肥能够量产,什么他娘的小冰河什么他娘的天灾,都是扯犊子。亩产翻不到十倍翻五倍,还怕什么饥荒?

    而且不光是粮食,其他的经济作物也可以开始广泛种植了,大片荒地没人种粮食、大片荒山没人种果树、还有养殖业、畜牧业等等,粮食多了、果子多了,猪牛羊鸡鸭鱼自然就多了。

    大家都吃得饱饭了,都有更好的期待了,自然也就没人愿意打仗了,第一二产业永远是一个国家的根,失去了一二产业就是断了根的树,活不久的。

    以宋北云的观点来看,在进入1940年之后为什么世界人口开始疯狂爆炸增长,其实就是因为化学和应用化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化学衍生的现代医学、农业科学和石油工业绝对是保障人类生存的不二法门。

    当然,这是因为他本身就学化学的缘故,他将化学放在第一位,实际上他比谁都清楚,足球不是一个人踢滴。

    而在小宋赴宴的时候,草原的小公主正和草原的同胞们坐在城外的帐篷中吃着烤肉唱着歌。

    虽然大宋这边都给他们安置了住处,但对于这些普通大草原的百姓来说,他们更习惯住帐篷,所以小宋为了尊重各民族习惯,就特别在展销会的这二十日时间里在城外划出了一片区域给他们当成生活区,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把粑粑拉在公厕里。

    之前他们还并不习惯这个要求,还是小公主阐述了为什么要这么干的原因,毕竟她就是那场可怕瘟疫的亲历者,见证了疾病和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纳吉,你为什么不多吃一点。”小公主捧着羊肉骨头对旁边的人问道:“你这么一点就吃饱了吗?”

    那个名叫纳吉的女孩,年龄跟小公主相仿但却已经是当了母亲的人,她看着还如小孩一般的小公主笑道:“不好再吃了,平日哪有肉吃,这是这次卖了许多东西才有的吃呢,再多吃,明年该怎么办呀?”

    听到她的话,小公主心里一揪:“可……可……可明年再来卖不好吗?”

    “万一又打仗呢?我不喜欢打仗。”纳吉摇头叹气道:“我阿爹就死在战场上的,如果不是积雷,我就饿死了。”

    “一定不会打仗了。”小公主暗暗说了一声,然后捻了一把盐巴洒在肉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月光如水,长安城内仍是一派繁华,不少他国的人在这里头逛着夜市,吃着这里的小吃,感叹着和平不易。

    而宋北云却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蹲在公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吐得不成人样。

    那帮草原狗东西,酒量真的好啊!

    宋北云意识还清醒,但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烈度的蒸馏酒,那帮孽畜两眼放光端起碗就干,这谁顶得住啊……

    “救命……”

    宋北云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呼喊了起来,旁边护送他的人一看,连忙上前哭爹喊娘的说道:“宋大人,宋大人你没事吧!”

    外头的骚动惊扰到了屋中的人,侍卫开门看了一眼,当时吓的腿都软了,他那一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以为宋北云被人给刺杀了……

    金铃儿在得到通报之后很快便赶了出来,旁边还跟着匆匆而来的碧螺和俏俏,当她们看到正在往门口爬的宋北云之后,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对侍卫和那送行者说:“你们先回吧,我来料理便是。”

    唤走侍卫,金铃儿将宋北云拖入屋中,俏俏赶紧去给放了热水,而宋北云这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桌子腿,死活就拉不开了。

    “要死,这是喝了多少?”俏俏走出来看了一眼:“怎么要喝这么许多?”

    金铃儿叹气,而碧螺满脸心疼的说道:“官场的应酬都是这般,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姐姐们去歇息吧,我来处置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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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扫墓,笔记本码字没灵感,明天回家恢复正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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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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