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2、五年4月10日 晴 春花满正开
长安这头因是多种族汇聚在一起,所以外来的节日特别多,清明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奇怪的节日,大概是契丹人的节日,用来欢庆春日降临。
小宋觉得这挺合理的,契丹人本就是发源地自大东北,属于半耕半牧文明类型,春天对他们来说其实就和汉族一样属于非常重要的季节,而且契丹一贯以来是没有种族隔离政策的,甚至提倡“外婚制”,所以经过多年的通婚之后,契丹与汉族的文化已经逐渐开始分不清彼此。
但是节日嘛,多一个总归比少一个要好,世人皆苦但总归是要在这苦汤子里调点糖的,大家找个由头出来逛个庙会、吃顿好的、踏青旅游、垂钓赏花,倒也不失为好事。
因为宋国这边当官么,基本上逢节就放假,所以小宋自然也是休沐的,所以今日闲来无事就想着说带孩子去庙会玩上一圈。
但无奈左柔今天有钓鱼的父子局、巧云姐则要赶回大营中、金铃儿则需要去清算基金的盈余,最后也就剩下了碧螺和刚刚赶回来的俏俏了。
“可惜了,本以为还能一大家子出来玩的。”
坐在繁华大街,小兔崽子坐在宋北云的脖子上听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爹一路走一路叭叭。
“行了行了,有人陪你出来,你还说些废话。”俏俏埋怨了一句,走到了个摊位上拎起一串首饰在碧螺身上比划了一番:“我倒是出来陪小妹妹买些东西就好了,可是没心思随你在这耗费时光。”
“你这人……”小宋哭笑不得的说:“你这也太绝情了。”
“绝情什么绝情,你是不知我现在有多忙。”俏俏将首饰往碧螺怀中一塞:“去,给钱。”
宋北云老老实实的掏了钱,继续驮着儿子跟着他们往前走去,碧螺一直没怎么敢说话,而且也不敢拒绝俏俏给她买的东西。
从她进门开始,那些姑娘就不停塞东西给她,吃的用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她都收下了,但从来不敢解释其实她也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富婆。
“老爷,您也是累了,不如去前头歇息一番吧。”
碧螺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股子温柔贴心,小宋一听深吸一口气,拽起俏俏就说:“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你学谁不好净学左柔。”
俏俏却是撇了撇嘴:“也不知是谁一走几个月,连个念想都没有呢。”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小宋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俏俏瞪大眼睛,怒气值飙升。
“人嘛,之所以不思念,是因知道你在,天底下的人都不在了,你也在。何苦来思念呢?”
脖子上的崽听到这话,顿时惊为天人,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爹爹居然在说出那种话之后还能绝处逢生,高手啊……
果不其然,俏俏的怒气顿时就平息了下去,撇了撇嘴:“就知道油腔滑调。”
“跟人家就是油腔滑调,跟我家俏俏那可就只是闲话二三罢了。”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俏俏一跺脚:“走了这许久,也是累了,去休息一下。”
旁边的碧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的互动,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北云这样的面貌,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她却是清楚的很,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一提到宋北云时连腿肚子都是哆嗦的。
因为甘蔗开始在南方广泛种植,如今糖已经不是稀罕玩意了,价格已经被打到非常亲民的地步,并且随着罐头技术的发展,制糖工艺也作为副产品得到了广泛的发展。
“不能多吃糖。”小宋将一根糖葫芦递给钢蛋:“不然到时候你牙齿烂,疼得在床上打滚。”
小兔崽子才不管这些,对于他现在来说,食物比什么都重要。
“长安真繁华。”碧螺站在栏杆处眺望远方,朱雀大街上的繁华之景尽收眼底,这让她不由感叹,原来在这西北之地居然也有如金陵、临安一般繁华的城市。
小宋将崽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再用绳子将他的腰捆在自己腰上,然后点了些点心茶水等吃食后,抬头说道:“当年刚入长安,入目皆为荒芜。”
俏俏点头道:“我来时都不怎么样呢,我当时还抱怨说着怎的就来了这样一个乡下地方。”
宋北云哈哈一笑,扫了一眼周围那些畅谈正欢的食客:“一个地方的繁华和衰落都是很快的,长安作为西北的商业、物资集散地,繁华理所应当。但我觉得还不够,经过唐末和五代十国,长安已经元气大伤了,到现在恐怕也只有最繁华时的五成不到。”
“这还五成不到啊……”俏俏惊愕的抬起头:“那到了十成会如何?”
小宋微微一笑,轻叩桌面:“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正在此时,突然旁边一人站起身来,大喊一声:“好!好一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小宋一桌人都看向了那个人,只见是一个面色微红神态微醺的青年人,他一手持酒杯一手提着笔,似乎正在写着什么,小宋朝他礼貌的拱拱手,而他却是豪放了将笔一放,朗声说道:“我便说我这幅画怎的总是差些意思,久改不得其韵!今日听到这王维之诗才是明白,我这画中缺了一股子豪迈!没了这股豪迈,长安也便变得像是江南了!不得行不得行啊!”
说罢,他将案台上的画一扯,顿时撕了个粉碎,而旁边他的好友立刻迎了上来,连连朝宋北云他们作揖告罪:“还望海涵,这厮喝得有些多了,见笑见笑……”
小宋摆摆手:“无碍,青年者当以多豪迈,俊杰者胸中有山河。倒是可喜可贺。”
“多谢……”
那个狂浪书生被好友架走,小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而刚放下却发现自己的小兔崽子正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
“看啥?”
“爹爹,我觉得你还是有些才华的。”
“有些???”旁边的俏俏哑然失笑,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爹爹可是大三元进士,殿试的状元啊!”
“啊?”
钢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光辉历史,平日里先生也没有提及,家里母亲和姨娘也不太说起,他却是没想到自家爹爹居然是个状元。
“可是……”钢蛋眨巴着眼睛看着俏俏:“姨娘,他们不是说我爹爹是吃软饭的吗?”
这话说出来,就连碧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俏俏则捏住他的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罢了,软饭也不是不行。”小宋一手撑在桌子上叹气道:“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小兔崽子也不说。”
“我这便去查。”碧螺眼睛轻轻一抬:“应是两三日便能水落石出。”
“何必呢。”小宋笑着摇摇头:“以后小兔崽子就明白了。”
而钢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宋北云:“爹爹,你当真是状元啊?”
“嗯。”小宋点头道:“状元啊,怎么了?”
“那你当状元为何还要花钱买官?”
小宋长叹一声,心中无奈。当初左柔也是这样一幅德行,左国公天底下数得上号的大豪杰大英雄,到了左柔嘴里就是花钱托福王爷找的关系才当的官。
现在天道好轮回,轮到自家的崽子对自己买官这件事深信不疑,可是该如何给他解释呢?
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以后他慢慢就会发现,他爹的官可不是买来的而是靠业绩一点点做起来的。
“以后啊,别跟奇怪的孩子玩。”俏俏笑道:“你不信去问问他们,敢不敢让他们的爹爹来你爹爹面前喝上一杯茶。”
“嗯,好。”
小宋看到小家伙一脸认真的点头,当时就憋不住笑了,俏俏果然还是那个俏俏,一如既往的损……
别的地方不好说,就长安这一亩三分地,敢说宋北云坏话的绝对不敢找他喝茶,而会找他喝茶的也绝对不会说他坏话。
这一招基本上可以成绝杀了,小家伙的场子一下就找了回来。
“对了,碧螺。这番过来之后,这两年就莫要出去了,在这里帮衬一下金铃儿。”
“好的老爷。”
“也别叫老爷了。”小宋摆了摆手:“让金铃儿听见是要骂的。”
“啊?”碧螺一愣,却是没敢说话。
“是骂我。”小宋指着自己鼻子:“她才不会骂你,那姑娘聪明着呢。”
下午的时光,小宋继续带着孩子在庙会里转悠,这里不光是有各色吃食,还有很多有趣的表演,变戏法的、卖艺的、耍杂技的、说书的,倒是一副包罗万象的模样。
而商品更是多的吓人,工坊的产品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些以往见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被摆了出来,甚至小宋还看到了不少专门贩卖工具的店铺。
工具店这个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铁匠铺,他们贩卖的东西大多是工业制成品,工坊中出产的榔头、铁钉、铁丝、钢锯、扳手、螺丝等等已经并非是什么保密产品了。
而这些东西开始出现成批量贩卖,也就等于说民间已经有一大批匠人开始往新的方向转型,这也正是宋北云一直所期望的。
“走啊,去放个纸鸢?”小宋笑着问钢蛋:“去不去?”
“不去,那都是小孩子的东西。”钢蛋果断摇头。
小宋眼珠子一转:“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也随着他们爹爹来哦。”
钢蛋眼睛一亮,开始在宋北云脖子上蹦跳起来:“快去快去,我要去放纸鸢!”
603、五年4月11日 晴
“小娘子,看你们手中拿着许多东西,要不要哥哥帮个忙呀?”
宋北云那狗东西带着儿子去看小姑娘挑儿媳妇去了,俏俏则和碧螺继续去逛他们女儿家的市场,买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等物件。
这种事古今中外,只要是女人就难以幸免,但就在她们兴致高昂的时候,就有两名衣着华丽的男子拦在了她俩的面前,倒也是没轻薄什么,就是搭讪而已。
但他们没想到,若不是碧螺的手在后头比划了一番,这两个人恐怕已是倒在地上生死未卜了。
俏俏生气,想要喊人,但碧螺却轻轻拉了一下俏俏的手,风情万种的走上前去:“谢过两位哥哥的好意了,妾身多少有些不便。”
“小娘子可莫要如此说,倒不如哥哥带你们两人去那头喝杯酒水,聊上一聊。”
“可是真的不用了,多谢两位哥哥。”碧螺再三推辞,嫣然一笑之后拉着俏俏就要走。
可都如此了,那两个浪子居然还不依不饶,就当他们要上前第三次拦人时,碧螺却只是拉着俏俏往后退了一步,伸手这么轻轻一召,接着从人潮中走过来两个人,他俩一拍那两个花里胡哨的人的肩膀,说了句:“老大要见你们。”
然后便生生将他们拖了出去,碧螺全程只是笑,却是未发一言。
“碧螺……那是你的人啊?”
“不是呢,是官人的。”碧螺笑道:“只是暂听我命罢了。”
俏俏眨巴了几下眼睛,想到刚才那拖人者,从身形到样貌都不像好人,她甚至还有些意外为何碧螺会认得这些人。
“他们是坏人吧?”
“坏人?算是吧。”碧螺抿嘴一笑:“不过于姐姐与我来说,那拦路的才是坏人。”
转过头,俏俏看碧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于是就问了起来碧螺的身世。
要换一个人这般问,那可是要掌嘴的,但既是俏俏问了,碧螺自然是要回话的,于是她就将自己的身世来历无遮无拦的说给了俏俏听。
俏俏虽说是从乡下出来的孩子,但从小到大都有红姨、有玉生、有宋北云护着,即便是有个混账爹却也没见过什么人间的险恶,听到碧螺身上所受的苦时,她惊愕到难以置信。
“你命好苦啊……”
“不苦。”碧螺攥着俏俏的手,轻言说道:“如今我与妹妹也团聚了,还有人护着,何来苦呢。”
“你让人将妹妹也接来,不行就在府里头住下,我们不缺这一口吃的。”俏俏坚定的说道:“你都不用问北云,我就给你做主了,这事他得听我的。”
“就如当年俏俏姐收养皇子一般?”碧螺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官人可不止说了一次两次了,说改变他人世之途者就是俏俏姐姐了。”
“哈……哈哈……”俏俏挠了挠头:“就是不忍心看人受苦,当年狗蛋还……那么一点点大呢。”
“那我便听姐姐的便是了,不过我那妹妹……有些怕人,就不住在府中了。”碧螺悠悠叹气道:“她才是个可怜人。”
正在两人在街边的小摊上喝些果汁甜水的时候,刚巧看到方才那两个登徒子的身影,他们被人扔在了街角,鼻青脸肿的不说,身上的衣衫还被剥了去,那两人就似白斩鸡一般,只穿着亵裤的站在人潮之中,他们胸口用红色漆笔写着“调戏妇女”头发也被人剪成了狗啃的,因是羞于见人,只好将手中的扇子挡在脸上,周围的路人纷纷对他们指指点点,嬉笑之中透着鄙夷。
“哈哈哈……”俏俏指向那头,看着那两人的丑态:“好有意思!”
碧螺笑道:“若这是在临安,这两人便是西湖底雅座两位了。”
俏俏一愣,转过头愕然道:“你……杀人啊?”
“杀人。”碧螺点头,眼神透着杀气:“这种男人杀了便是杀了,手段干净些就好。”
俏俏打了个冷颤,但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的世界可接触不到这样的人,不过她倒也是没有感到反感,反而觉得爽快无比,甚至有些羡慕碧螺可以干出这样的事来。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寻那对父子好了。”
“嗯。”
而此刻被寻的那对父子,正因为放风筝没有放起来,宋北云说“看我的”后因为用力过猛而将风筝挂在了树上导致破得一塌糊涂并且被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嘲笑而导致失落的蹲在一块石头旁边说着怪话。
“你别看他们风筝飞得高,等会那线肯定要割手的。”小宋嘴上叼着一根草杆子,嘴里不停的发出各种诅咒:“哎呀,别哭了……”
钢蛋一直在那哭,要不是因为父子俩往那一蹲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非得让人觉得是宋狗拐卖孩子不可。
“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小宋拿起手上已经破碎的纸鸢:“再给你买个……不对,老子给你把全城的纸鸢都买下来行不行?别哭了。”
“买了有何用?都被人家笑话了。”
小宋叹了口气,面对这种认死理的儿子,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姑娘迈着小短腿手上拎着一个已经飞上天的风筝来到钢蛋面前,先是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然后怯生生的将风筝的转把递向了钢蛋。
钢蛋先是一愣,然后泪眼朦胧的看向了那个小姑娘,抽着鼻涕可怜兮兮的接过了转把。
“拿人家东西要干什么?”
“多谢,不胜感激。”钢蛋抽泣着朝那个小姐姐抱拳行礼,然后转头看向宋北云。
“行了,去玩吧,别跑远。”
接着他就见这个小姑娘带着自己家的傻儿子蹦跳着去往了孩子扎堆的地方。
“长得好看真有优势啊。”
看着在孩子堆里,自家的傻儿子被一堆小姑娘簇拥在里头,小宋心中不无感慨,这小兔崽子以后哪怕是一事无成,恐怕光靠吃软饭都够他安生的活一辈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小宋又笑了出来,他可能是天底下第一个希望自家儿子吃软饭活一辈子的爹了,这可不能让金铃儿他们知道,否则那可是要挨打的……
“官人。”
一声呼唤将宋北云从挨揍的幻想中拉扯了回来,他抬头看到俏俏和碧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你们两个春风得意的,有什么好事?”小宋笑眯眯的问道:“说来听听。”
604、五年4月15日 晴 夜不在黑,有电则灵
“我觉得儿子有些不对劲。”
回到家中,小宋将金铃儿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没觉得吗?”
“哪里不对劲?”金铃儿探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在堂前坐着的儿子:“他好好的啊。”
“你不觉得他……有点太聪明了么?”
当宋北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金铃儿歪着头看着他,就像看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情。
“我,三岁能识千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七岁能吟诗作赋、九岁便可泼墨丹青,曾有人说我若是男儿身便是百年不出的麒麟才子。”金铃儿指着自己说道:“庐州乃至大宋第一才女。”
“啊?”小宋挠了挠头:“然后呢?台词有点熟。”
“你,天下名士宋北云,掌宋国相印、辽国虎符,平南昌、战长沙、征长安、守北平,二十出头著作等身。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感叹生子当如你宋北云。”金铃儿眉头轻轻扬起:“你觉得你我的孩子该是怎样?也如那些三岁黄口一般玩泥捉柳?”
“唔……你这么一说我就是有点理解的,可是他这个年纪不能……至少不应该对女孩子那么关注啊,他太过于关注这个了。”
金铃儿白了宋北云一眼,却只是留给他自己细细体会,并没有作答。
看到她要走,小宋追了出去说道:“是不是你教他什么了?”
“我教他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与我何干?你再去辽国多住些日子,保不齐你儿子便成了那大魔头。”
“别啊……你说气话干什么嘛。”小宋有些无辜的说道:“这不是跟你探讨嘛。”
“有何好探讨的,他就是聪明了一些罢了。”金铃儿摆了摆手:“莫要烦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被赶走的宋北云又回到了客堂,坐在儿子对面,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然后宋北云突然开口道:“吃鸡吗?”
“?”钢蛋像金铃儿一样歪着头看着他,满脸的疑惑。
“M4还是AK?”
“???”
小宋见状仍不死心,他继续说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是同行,说吧!从几几年来的?门口有一棵枣树,另外一棵是什么树?氧气的分子式是什么?”
“娘!”钢蛋脸上全是惊恐,冲向了金铃儿,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爹爹疯了!”
金铃儿气冲冲的跑了过来,叉着腰对宋北云说:“你又犯什么病?”
小宋看了看金铃儿又看了看那个小兔崽子,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刚才他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这个小兔崽子的眼神那彻头彻尾的是迷茫,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没事,我就是想带他玩个好玩的东西。”
“你且乱来试试。”
金铃儿扭着腰离开了,屋中又剩下了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起来。
“对了。”金铃儿走到一半回头说到:“过来一下。”
“来了。”
小宋赶了过去,金铃儿上下扫了他一圈:“你可知你那吃软饭的名头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你自己说的!”金铃儿好气又好笑:“我找人查询了一番,你猜猜人家怎的说的?说是你当初带着钢蛋去跟人下棋时说的,后来那些个人中也有人来到了长安,自然便是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公主府是有男人的,但可不是谁都知道这人是宋北云,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事实。”
“啊?”
小宋挠了挠头,他好像依稀有些印象,难怪说这剧情怎么有些熟呢,敢情是出口转了内销,谎言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他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
一下子解决了两个疑惑的小宋很开心,毕竟自己是穿越者再整个穿越者当儿子心里上有点吃不消。
不过他好像一直没有怎么关注过大儿子,想来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至于这小兔崽子会变成啥样的人,到时候再看吧,毕竟这才三岁出头的小东西而已。
之后的几日,宋北云倒是忙碌了起来,他手头上还有许多之前积压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一连好几日都工作到了深夜。
不过要是手头上有空闲时,他也会带着儿子疯玩,比如最有意思的就是他用木炭、酸、黄铜棒给整了个酸液电池出来,然后又用铜丝给绕了个电机,接上漆线和竹子削的扇叶,就成了个低配的电风扇。父子俩玩了一整天……
而今日好不容易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小宋嘛照样是窝在家里的,作为一个严格执行休息日不加班政策的宋北云,即便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干,但他仍是放下所有工作,就这样蹲在了家里的后院中。
“用力踩!”
小宋在公主府的后院用工坊里整来烧焦炭的石棉砖弄了个煅烧炉,上头摆着一个咬合坩埚,坩埚中则是在煅烧炉甘石和焦炭的混合物。旁边钢蛋在卖力的踩着风箱,小脸蛋憋得通红,满头都是汗。
炉甘石也就是碳酸锌,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缺玩意,锌这东西远远要比炼铁、铜简单许多,因为它的化学性质活泼而且熔点只有四百多度沸点也只有九百多度,只需要把锌矿石和焦炭放在一起,加热到1000摄氏度以上,金属锌被焦炭从矿石中还原出来,并象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变成锌蒸气。
咬合坩埚上头的导流管将这些蒸汽引入到水中,很快里头就出现了大量的金属锌晶体,纯净又漂亮。
取出这些晶体稍一加热就成了宋北云所需求的单质锌,而得到锌之后,重头戏也就开始了。
稀硫酸、瓷罐、铜棒、锌棒,这就是一个巨型大电池。而且秉持着十多九不输的原则,宋北云这次干了一票大的……
等到一个电池准备妥当,他将口子用木塞和黄泥封好,再用包漆的铜线分别连接到铜棒和锌棒的两端,再将这导线绑在了那个自制电机上。
就听呼的一声,电机当时就烧了……
“这么大电流?”小宋往后退了几步,将儿子抱到了安全位置:“就在这别动哈,这玩意可能得要命了。”
说完他戴上了自己的防护装备,像头熊一样走上前开始折腾起来,在中间加入了几个电阻之后,又重新给电机绕了线,这样再次接通之后,人类历史上第一台电风扇就这样呼呼的转了起来。
钢蛋在旁边高兴的直拍手,而宋北云拔下铜线,朝他晃着手指:“如果你觉得只是这样,那就太看不起你爹了。”
说着,宋北云又取来几块轻薄而巨大的铁皮,他费劲力气将这些铁皮合拢了起来,周围还用榔头狠狠的敲合在了一起,接着他将这个大概有三立方米左右的空心铁皮包放在了屋外,调整好了位置之后用细木炭粉混着胶喷洒在了这个铁皮板子上。
等到一切都搞定了,他又取来之前准备好的两根铁管,两头都插入这个铁包子之中,而另外一头则直接伸入房屋之内。
“走,进屋。”
带着欢呼雀跃的钢蛋进入屋中,小宋将之前那个小一些的经过一些调整后伸入到了其中一个铁管之中,确定是往里头吹风后,他从外头将铜线引了进来,经过一个简单的闸刀后,连接在了这个小风扇的屁股上。
“开始了,人类第一台暖风机!”
合拢闸刀,外头早已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包子里的暖风被屋里的冷风置换了出来,另外一个没有安置风扇的出口则源源不断的喷出了热风。
“若是冬天,外头那个铁皮下头还能点火,吹出来热辣辣的,不多一会儿屋子就暖和了,而且还安全。”小宋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玩这些了,多少还有些生疏,我想想再怎么改进改进,整一个空调出来。”
两父子一日的时间,将好端端的后院给折磨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尘土飞扬、到处也都是四散凌乱。
但从这一天开始,钢蛋终于不再认为自己的爹是个吃软饭的废物了,因为实在是神乎其神……若是那些戏法都是些障眼法,那自己爹爹这一套下来那便是无中生有。
平日里都能见到的东西,什么铜线、铁皮,在这一番操弄下居然都活了过来,还能自己动!
当然,宋北云只顾着在儿子这里显摆了,浑然忘记了关注自己的个人安全,直到左柔闻讯赶来时他才知道,自己恐怕除了应付一个小的之外,还得应付左柔这个除非不务正业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怪女人……
那天,小宋被提了很多无理的要求,比如左柔想让他用坩埚给炼颗仙丹,再不济炼个狗出来都行。
“快炼个仙丹我瞧瞧。”左柔嗑着瓜子坐在窗台眯着眼晒着太阳:“赶紧赶紧。”
“你做梦。”一身脏兮兮的宋北云啐了一口:“别整日提些奇怪的要求。”
“那实在不行你炼个狗出来,这总该没问题吧?我看那街头的方士,一会儿炼个鸟子一会儿炼个狗一会儿一个小姑娘的,好神奇。”
“老子炼你个欧尼酱……”小宋骂了一声:“我这是科学!是科学!!!你怎么还带玩人体炼成呢?”
605、五年4月18日 晴 你和草原有个约定
陪了儿子几天,让他好好见识了一番自己这个爹爹是多么的无敌后,宋北云终于来了业务。
那司来了。
就是那个相当大汗的那司,他带着自从两金之战后最大规模的商队来了。
上万头羊、四千多头牛,就如同军队一般浩浩荡荡的进入了长安城。
他这次来是购卖食物、日用品和铁器的,别的地方不可能卖这样大的规模给他,但长安不同,长安并没有限制,于是他来了。
跟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他十几岁的儿子和六岁的女儿,宋北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带着人亲自迎接了这位来自远方的客人。
“宋大人,给您拜个晚年。”
“哈哈哈,你这个年可够晚的。”小宋也抱拳朝他行了个礼:“一路风尘,今日我就为那司兄接风洗尘,请移步醉仙楼。”
“那便多有打扰。”
“自己兄弟,客套了。”
这种正式的宴会,自然是要清场的,草原商队此番前来了大概有五百多人,虽然和牛羊的数目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其实还是很多人的,而小宋也明白这些那司部的后生来到此地的原因。
“宋大人,我们自家兄弟,我便不多废口舌了。”那司在席间伸出五根手指:“此番前来我要五样东西。”
小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请说。”
“种子、技术、先生、粮食和工坊。”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他皱起眉头凑到那司面前:“那司啊那司,你可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么?”
“知道。”那司坚定的点头道:“种子,我要宋大人手中培育出的耐寒麦种、技术我要罐头技术、先生我要识文解字的先生、粮食我要能够供十七个部族过冬的粮食。”
“那工坊呢?”小宋眯起眼睛,眼神中闪烁着杀机。
“我要宋大人也在那司部开办工坊。”
瞬间,凝重的气氛就这样解除了,小宋和那司同时长出一口气。
“你他娘的吓死我了。”小宋拍了拍胸口:“狗东西。”
那司也是笑了起来:“宋大人当那司傻吗?那当为国本的东西,即便是宋大人肯给,那司也不敢要。若是真的要了,大汗便能要了那司的命。”
“你算是我见过最聪明的草原人了。”小宋吃了口菜:“可以,不过你得给我说明为什么,我不能当个冤大头吧?”
“那是自然。”
接着便是那司的解释时间,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不给宋北云一个清楚的交代,他真的是连一根毛都带不走。
但这些东西真的都是草原急迫需要的,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与宋北云和盘托出。
要麦种,是因为那司部刚接收了一批从大食逃难而来的人,他们其中有人精通种植,能够在荒漠再造绿洲的那种,他说自己有能力在草原上也种出粮食。
对于这一条,小宋表示摇头并且告诉那司,这一条死活是行不通的,但他能够提供最优良的牧草种子。
“这些牧草种是西夏人那边得来的,他们当为国宝已经优选二十余代,比你那小麦种可靠许多。”小宋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真种小麦,你怕是不知道怎么死的。听我一句劝,那边真不适合种小麦。除非是额尔古纳河那边,可是那边又是金人的地方,你们没有优良产区的。”
那司愕然,他不知道宋北云居然能把草原了解的这样透彻,略微思索一阵之后,他便也是点头道:“那便牧草吧,草原那边一贯以来都是靠天吃饭,比之西夏的确是不如。”
“那可不,人家那可是大戈壁居多,不优选是要饿死人的。”小宋说完之后,抬头问道:“为什么要罐头?”
“这几年草原封冻日久,冬日之时草原上最金贵的不是牛腩羊炙,偏偏就是那清脆、香甜的果蔬之物,之前我买了一些罐头回去,发现滋味不错,且能保持数月不腐。我便起了心思。”
“所以,你直接就要了技术?”
“是,若是单纯进口,我便没了钱赚。”那司笑道:“那司可是草原的行商呢。”
小宋摇头道:“这可不能给你。”
这话挺出乎那司预料的,但他却没有着急,只是等待着宋北云的解释。
“罐头技术本就是用于行军打仗,若是给了草原,那草原骑兵没了补给之忧,天底下谁人能拦得住?”
那司想要张嘴反驳,草原现在哪里还是什么无敌之师了,早就已经被宋辽联合起来打断了腿,别说长途奔袭了,就连家门口的仗都被按在地上摩擦,多个罐头又能如何?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毕竟宋北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也不是说完全封锁。”小宋一只手撑着脸:“你们可以用风干的牛羊肉来换罐头,一斤牛肉干换三斤罐头,我想想啊……三斤罐头大概是六罐。”
那司略微思索了一番,轻轻点头:“可。”
小宋心中狂喜,一斤牛肉干啊!草原的牛肉干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牛肉啊,这对于缺少蛋白质的内地军民来说代表着什么?
罐头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地里长出来的瓜果蔬菜,街边上一文钱一个的大桃子,经过清洗、去皮去核、蒸煮消毒、如糖浸泡、封装,成本绝对不超过五文钱一罐。这还是把器皿和人工加进去的成本。但牛肉干这个东西,一斤干三斤肉啊……
也就是说他们用三斤牛肉换了三斤的瓜果蔬菜……这买卖难道还不划算?
当然了,这要换个角度来说,对于草原那边的话,这些罐头可能更加金贵一些,毕竟大雪封冻一封近半年,天天吃肉能吃疯过去,这要是谁家打开一罐香甜的水果罐头,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说完,那司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了一番后,仰头说道:“至于先生,那便是能够教授汉文的先生,草原上绝大多数人不读书不识字,我期望宋大人能将文化之光分一些给草原。”
“你草原要学汉文干什么?”小宋眉头一皱:“你这说不过去。”
那司抬起眼睛看了宋北云一眼,眼神中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他笑道:“因为宋辽强,草原想要活下去,只有两条路。一个便是打,但打不过。那么只能走另外一条了,那便是学。”
小宋拍手称赞:“那司,你当真是个人才。这件事我会与你安置,还有草原不是定期会让人来这边学习么,这次你带来的人就是?”
“是的。”那司点头道:“这五百少年少女便是我联合其他几个比较大的部族选出来的人,他们愿意来长安学习。”
“可。”小宋点头道:“此事我会安顿。”
“多谢宋大人。”那司起身一躬:“至于十七个部族过冬的粮食,去年冰灾严重,金帐汗国若不是有我,定是要悍然开战的,但我也将宋大人之前卖与我的粮食全部耗尽,经过核算若是今年还如去年一般,那大概有十七个部族会因困饿而亡。”
“好,这个可以。”小宋点头:“那你那些牛羊是?”
“礼物。”
小宋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起身哈哈大笑并朝那司鼓掌,鼓掌还不够,还竖起大拇指来:“那司啊那司,你这人是真的聪明啊!聪明!!!”
能让宋北云这样夸赞的人不多,那司绝对算是一个。一句礼物解决了许多宋北云都不好解决的问题。
妙啊!当真是个妙人啊!
“好,我大宋煌煌上国,自是不能失了礼数。”小宋拍着桌子说道:“你且在这休整几日,我会差人安顿你吃喝玩乐,你便等我好消息。”
“还不知是何好消息。”
“自然是大宋皇帝金口嘉许。”小宋满脸笑容:“上国不可凭空接人礼物。”
大宋的规矩其实很简单,有人朝贡就送回等重加一成的礼物。
这里有个文字游戏,那便是等重而不是等价。若是对面是真心诚意的,那便按照市价的百分之一百一十返还给他们。可若是对面来的都是些想空手套白狼的,那便是等重哦。就如去年百越某个王爷觐见赵性,扣扣搜搜的就送了个所谓玉床,说白了就是大理石的床……然后根据大宋的规矩,回了他们一对石狮子。
据说当时百越使者来回的路费都让他们在中途跑了路,去向不明了……
那司的确是带来了好消息,小宋心情明媚的很。
在陪完了那司之后,宋北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而那司说晚些时候会带儿女去他府上拜访。
小宋心里明白,这家伙一个是让儿子来认干爹,再一个便是想来结娃娃亲。
认干爹可以,但娃娃亲的话可是要小宋审核过关才行,那小小宋金枝玉叶的,可不能娶个大脸盘子的蒙古妹回去,起码也是要华筝公主那样的可爱蒙古妹。
不过嘛,怎么说呢……这种玩意大多都是属于政治联姻了,毕竟那司的级别不够,无法直面赵性。否则他九成九会把女儿嫁给太子殿下的。
可小宋觉得……就老赵那个德行吧,他也看不上大脸盘子的蒙古儿媳。
“那便晚上见。”
606、五年4月18日 晴 自古英雄出少年
小宋觉得那司肯定是被戴了绿帽子。
怎么说呢,那司这人的长相吧……其实实在说不上好看,身材有些粗短,面相也是典型的草原汉子的面相,大脸盘、黄褐皮肤、下巴扁平、颧骨突出、鼻梁不高、嘴唇略向前突出,虽然都是黄种人但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汉人的面相。
但他的一双儿女却是着实让小宋惊讶了一把,首先是认自己当干爹的那个小子,他身材修长健硕,虽是单眼皮但却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了,皮肤不算白皙但看得出来是长期在日光下活动的结果,而且毕竟是男孩子,微黑的皮肤反而更让他显得有些英武气概。
就面相来说,这绝对是个贵不可言的相,以小宋从相书上看来的知识,这个孩子现在的面相可以称为佩紫怀黄之相,未来必然是个人中龙凤。
他跟那司一样,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化,礼节方面并没有小宋想的那样莽莽撞撞,也并非常人印象中草原人都是粗暴狂野,虽是穿着草原的衣裳,但内核却是个板板正正的汉人。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进退有序、言语有度,十岁的孩子能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家长绝对倾注了大量心血在培养这个孩子。
他招人喜欢极了,认了宋北云当义父后,小宋送了一套限量版金线装订四书五经,还有一柄随身的腰刀作为礼物。而金铃儿她们也是很喜欢这个孩子,来回便是送了一大堆的东西。
而那司的女儿也是如此,她倒是一看就是在家里受宠的那个,都说草原人对女人如对牛马,但这个小宝贝却是那种所有人心头上的宝贝疙瘩。
她活泼好动,也不怕生人,比钢蛋大上一些,看着就如同个布娃娃似的可爱,她见大人在那聊事情无趣,便自顾自的找到了正在旁边偷听的钢蛋,然后拽着他就要出去玩,还直言不讳的说他长得好看,自己喜欢。
钢蛋哪里是这个小姑娘的对手,被拽着手就在地上拖行,脚下划出两道无奈的刹车线,逗得堂前的大人们哈哈大笑。
“若是宋大人不嫌弃,倒不如让家中小女与令郎定个娃娃亲吧,等公子及冠之时便成亲。”
小宋侧过头看向金铃儿,并用手指了指她:“家里的事,她说的算。”
那司起身朝金铃儿拱手道:“见过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金铃儿看了看宋北云又看了看那司:“娃娃亲之事,暂且不可武断,倒不如让他们未来自行选择,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那司心中知道这是公主殿下把娃娃亲的意向给否了,不过那司的确也是能够理解,那个孩子毕竟是宋北云的儿子,同时也是大宋的金枝玉叶,未来起步也会是个世子,自己小小部族的族长,凭什么攀这个高枝?
除非自己能当上草原的大汗,否则以后真的就得靠孩子们自己能对上眼了。
而这时,就听外头钢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宋只是瞄了一眼,反倒是那司着急的冲了出去。
这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自家女儿在那喊道:“这个狼牙项链你给我收好咯,等长大了我来找你!”
宋北云听罢,笑出了声音,他抬手对那司说道:“老兄你激动什么,孩子的摔打属实正常,我家可不作兴男儿涂脂抹粉般的娇弱,男子就要如你这儿子一般英武。你来。”
“在。”那司的儿子立刻起身:“义父。”
“你还没有汉名吧?”小宋起身走到台前,朝他一招手:“研墨,我给你起个汉名。”
起名这件事对于男孩子来说其实是人生中的大事,世上只有天地君亲师者方可为男儿起名,宋北云给出这个名字,就代表其实已经认同了他这个义子。
“是,义父。”
帮着宋北云磨好了墨,他展开宣纸开始在上头画起画来,不多一会儿一匹骏马便出现在了上头,然后用突厥文写了寄语,又用汉字写上了坐拥草原,胸怀大海八个字。
看到这个,那司的脸都吓白了……
“宋大人,这……这……”
“哈哈……”小宋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这个等他成了大汗时便能用上了。”
“不敢……万般不敢……”
那司连忙摇头,这幅画上的突厥文的意思便是征途四方,如虎添翼的意思,再加上汉文的八个字,这简直就是明着告诉所有人他们部族有野心,到时候穿小鞋都是小事,甚至可能会被灭族的。
“也对。”小宋叹了口气:“后代子孙可能不会容许又一个成吉思汗的。”
他说着便将那副画给撕了个干净,换成了少女抱着羊羔的模样,而那少女一看就是那个正在门口追着钢蛋要亲亲的草原小公主。
“心随意转,四海昇平。”小宋落笔之后,看向自己这个义子:“汉名宋平,可否?”
“荣幸之至。”
宋平啊……那司心中长出一口气,庆幸这位宋大人没有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样就挺好……就挺好了,字好意也好,还不会让人针对,这就好啊。
而且宋北云的宋可是官方钦点的与国同姓,理论上他是不能够随便给人辞姓的,但这是义子,意义不一样的。
叩谢宋北云之后,那司便让宋平去外头照顾弟弟妹妹了,而金铃儿也自觉的告辞离开,堂前立刻就剩下了两个男人。
“是不是你们大汉为难你了?”
那司还没开口,宋北云就率先提了问,那司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可能要断了我部与大宋的通商之权,换成他的亲信部族。”
“想多了。”小宋翘起二郎腿:“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宋辽,我宋北云说不能跟谁做生意,他们谁敢卖出去一斤铁一斤粮。你真当草原换人不用跟我打招呼吗?你担心是多虑了。”
那司苦笑:“宋大人,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他可并非傻憨之辈,自是知道这番道理,他的意思是让我部一众人归化他部。”
“嗯?”小宋眉头一皱:“这明摆着就是要搞你啊,你是不是露出马脚了?”
“不知……”
“不过也对,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宋晃着脚丫子:“那你可危险了,这边归化一点那边归化一点,你们部族最后就成在家里种牧草供他们吸血的废部了。”
“谁说不是呢。”那司长叹一声:“宋大人有何法子么?”
“宋国承诺不干涉他国内政。”小宋侧过身自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撑着下巴:“这件事不好办。”
“啊?”
“不过不好办归不好办,倒也不是不能办。”宋北云眼皮子一抬:“与你们大汉关系不好的部族有多少?”
“三成左右,但自从两金之战大汉输了,如今可能有四成有余了。”
“嗯……”
小宋沉吟片刻:“四十万斤粮食、十万件兵器。你可以拉拢多少人?”
那司昂起头,眼神中光芒绽放:“许多。”
“许多是多少。”
“就是足够在阴山一侧与大汉部遥遥相望。”那司眯起眼睛说道:“只是我们后面便是宋辽之境,无险可守。若是被骑兵突击怕是……”
小宋手一挥:“我会给你一支教团队伍,教你怎么打骑兵。”
那司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可是知道面前这宋北云打骑兵可是一绝,至今为止不管是金国骑兵、西夏骑兵还是草原骑兵都没有在他手上得过一次胜利。
“还是那句话,我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小宋继续说道:“但是问题来了,那司我们丑话说在前面,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变成敌人。大宋经不起一个星辰大海般伟大的人去冲击它,大辽也经不起。我要的是和平。”
那司低头沉默一阵,然后抬起头将手放在胸口:“那司部永不犯边。”
小宋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种话就是放屁,但没关系他并不需要一个草原部族的效忠,他只是需要大宋在草原有一个代理人,给他武器、给他食物、给他勇气,让他把更大的风浪挡在阴山一侧。
至于未来,等210火出来了,他们别说骑兵了,请阴兵都没有用了。
“那我提前预祝老兄旗开得胜。”小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等你成大汉的好消息。”
那司起身说道:“多谢宋大人,今日我便不再叨扰。”
送走那司一家,小宋坐在昏暗的堂前,独自坐了很久。因为他知道战争又要来了,只是这一次战争并不会烧到国内,草原的这一次分裂战争很可能会导致整个东亚的格局发生改变。
那么他突然脑中闪现出了个想法,要不要趁着草原开战的时候,趁机吞掉西夏呢?然后死守住东亚的西大门,让这一片地方闷在家中发展三十年。
理论可行,实践开始。
“来人啊。”
小宋呼唤了一声,小鱼立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在,宋大人。”
“让那潘惟熙滚过来。”
“是,小鱼这便去办。”
607、五年4月19日 阴
“潘惟熙,你知道你为何还能站在这?”
潘惟熙站在宋北云面前,身上穿着伙夫的衣裳,早先的精气神都已经被消磨干净了。
“知道。”
“还是那句话,你欠老子一个北海军。”小宋提到这件事就火冒三丈:“你能活下来站在这,你得谢谢你爹潘老将军,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你死八百次都难辞其咎。”
一番话说下来,潘惟熙虽是没有回答,但眼泪却是落了下来。
“哭!男人是能哭的?”宋北云一拍桌子:“混账!”
见潘惟熙在那抹眼泪,宋北云抄起一颗豆子放入口中,咀嚼一番后说道:“打仗,允许有伤亡。但这些伤亡绝对不允许是因为指挥官的自以为是和愚蠢造成的!你是指挥官,你就必须要为你的兵负责、你就必须要为上头的命令负责。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看着你就烦,也不知道你为何还要死皮赖脸的过来,还让晏殊给我写无字天书。这样吧,你留在这里也是当一辈子伙夫,你去草原吧。”
潘惟熙愕然的抬起头看向宋北云。
“许你质疑了?”宋北云眉头一皱:“带一个教导队,去草原。教草原人打仗。”
“是!”潘惟熙一个立正,眼神已从疑惑变成了坚定。
“过几天就出发,你去准备准备,点上一些跟你关系好点的。然后让杨文广明早滚来见我。”宋北云翘起二郎腿:“你这次要是再敢毁我北海的名声,别说你爹了,就是官家亲自保你都没用,明白不明白?”
“定不辱命!”
“滚吧。”
第二天一早,杨文广吊儿郎当的带着早点就出现在了宋北云面前。
他见到宋北云后,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递上前:“宋大人,吃饼。”
“滚滚滚滚。”宋北云一挥手:“跟我出去走走。”
“吃点呗,特意从伙房拿的,那家伙是金陵来的老哥,炸饼的手艺可好了。”
宋北云笑着一脚就踢在了他屁股上:“人家潘惟熙又没得罪你,你至于这么糟践人家么?”
“道理么是这个道理,可是当年的死对头现在给我当伙头,心里头高兴的紧。”
“你娘的。”
宋北云接过饼推搡了一把杨文广:“快滚,别脏了我家的宅子。”
两人走到了外头,来到了春日清晨的大街上,宋北云侧过头看了看杨文广:“知道为什么将你调来北海么?”
“知道,大人担心朝中有人迫害我呗。”杨文广叹了一口气:“东海是我的心血,不过我也不想像爷爷那般,将东海变成什么杨家军、宋家军,重蹈覆辙的事可不好干。不过大人为何不担心北海?”
“北海是教导团。”
“哦……知道了知道了。”杨文广连连点头:“难怪大人这么恨那个金陵来的伙头。差点将宝贝教导团的编制都给打没了,要是我,我活剐生吃了他。”
“少说些屁话。”宋北云背着手慢慢往前走着:“你是跟着我一直从庐州出来的人,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为何?宋大哥不是权倾朝……”
杨文广的话还没说完就吃了宋北云一脚,然后毫不意外的被骂了一通。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宋北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说太多话的,而且现在又是军制改革的关键点,杨文广清楚如果自己稍微有些差错的话,很可能会被调整到别处,也许是去戍边也许是去当禁军。
虽然宋北云是这场改革的发起者,但正因为他是发起者他就不能够随便出手干预规则,否则这第一个打破规矩的人是他自己,那后头就不好收场了。
对于此,他心里清楚的很,而他清楚,满朝文武难道就不清楚了?
“北海军跟东海军有很大的不同,潘惟熙若不是因为最后一环没有通过考验,他其实是要比你更适合在北海军的。”宋北云继续说道:“而你现在接手北海,对你来说也是个考验。”
“嗯,感觉出来了。”杨文广点头道:“这帮人跟东海那帮痞子不同,这都是军中的精锐,原本东海分流而来的人又被潘惟熙那个混账东西给祸害了,我这无根无底的,他们其实不是很愿意听我的。”
小宋点头道:“因为北海每个人都是以将官来培养的,你拿不出能耐,他们是不服气的。不过还好,现在北海重新整备,我会让潘惟熙带着他的嫡系去草原。”
“唉,以后吃不到金陵来的伙头做的饭咯。”
小宋轻轻摇头,扇子啪的一声展开,一身素色长衫显得高洁淡雅。
两人在外头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回来之后宋北云换上衣裳就去往了工坊之中。
他先是要安置那些草原来的少年,对于此他倒是没什么好藏私的,工坊正是容纳这些人的好地方,因为工坊旁边就是长安工学院,因为建成没多久,所以人数还不算多,安置五百人问题不大。
相比较金陵工坊的封闭,长安工坊其实是非常开放的,除了几个核心区域是要通过审核才能进入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面向全社会招聘的。
工学院也是如此,长安工学院还有七日开学,共有一千九百七十人报名,其中只有不到五百人是宋人,剩下的都是辽人、金人、草原人和西夏人。
而且这些人大多都不是孩子,年龄最大者已经快四十了,而且原本职业也都是五花八门,充分诠释了孔老夫子的有教无类。
就在宋北云去工坊检查工作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长安城下,接着从上头下来了一名少女,她脸上并没有表情,眼神中带着莫名倔强,这就让她的气质显得高冷而寂寞。
“阿嫲,这便是长安。”
在长安城下站了许久,她突然回头对搀扶她的老侍女说:“比我想的要更加壮丽,草原几时才能有这样的城池。”
“会有的,都会有的。”
她轻叹一声,重新上车,缓缓通过了长安的城门,递交了通关文书之后便直奔向了刺史衙门。
但众所周知,长安的刺史就是个镀金闲置,除了日常的一些事物之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更高级的决策。
所以刺史见到这位女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转交给了监备侍并通过监备侍递交给长安监备。
不过此刻的长安监备已经脱下了长袍,换上了工作服,蹲在一个滤过炉前面拧扳手,毕竟作为化学院院长的宋北云还兼职机修,别人玩不转容易不小心把自己给融了……
“宋大人。”
监备侍匆匆从外头跑了过来,站在了脏兮兮的宋北云面前:“有使者求见。”
“使者见我干个屁。”小宋头也没回:“没见我这忙着呢么。”
“是来求亲的。”
“跟谁?”小宋站起身,一脸好奇:“和亲他妈的找金陵啊,找长安干什么?”
“求的是……”监备侍表情古怪:“太平长乐世子。”
小宋一愣,愕然了好一阵:“求我儿子啊?”
“昂……”
这些人咋回事,咋一个个都盯上一个三岁的小朋友了呢?宋北云表示真的不太明白这帮玩政治的人的想法。
不过既然人家都求上门了,那见见就见见吧。
“去安置一下吧,我这忙完了就过去。”
“是。”
监备侍离开,小宋继续维修滤过炉,还顺便给旁边的学生讲解滤过炉的原理以及每个部件的作用。
小宋仍没有收徒,但他其实是很乐意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传播出去的,所以他的课还是很多人来听的,一个是因为宋北云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很大,再一个他真的有才且风趣幽默。
等到下午时分,小宋在化学院中洗了澡换上了衣裳,返回到了家中,这才想起来有人给自家儿子提亲这件事来。
他叹了口气,对金铃儿把事情这么一说,金铃儿抿嘴一笑:“你儿子只是个世子,不至于如此。他们可都是冲着当为国士宋北云的名头来的,有人想攀附你这高枝。”
“人啊……”宋北云叹气:“我都尽可能保持低调了。”
“听说这次是母亲带着女儿来的哦。”金铃儿笑了起来:“碧螺啊,碧螺。”
碧螺从后面缓步走出:“在呢姐姐。”
“今日那个女子好看吗?”
“好看的,我查了她的通关文牒,她应是草原大汗的亲女儿,此番过来是为了自己女儿求亲的。”
“狗屁!”宋北云啐了一口:“这绝对不是为了自己女儿,这就是为了他家老爷子。不然她为什么不走正常渠道?为什么不跟金陵沟通?为什么要跟那司几乎同时抵达?这帮草原人,亏我还一直觉得他们憨厚实诚,没想到也是一**诈的东西。”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金铃儿笑道:“你说的。”
“行了,我不见你去见。”小宋打了个响指:“明日你带妈妈团去回回这位草原公主。公主对公主,大家谁都不委屈谁。”
“妈妈团……”金铃儿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倒是个好名字呢。”
608、五年4月20日 阴
要说起来,这女人干起不当人的事来,男人真的是要靠边站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这见“亲家”的时候,那精心准备的程度和热情度绝对是宋北云望尘莫及的。
早晨刚过四更,天还蒙蒙亮,德高望重的长乐太平公主便早早的起床开始为今天而忙碌了起来。
平时即便是贵为公主也绝少用的香水今日恨不得拿去洗个头,喷完之后整个屋里都是雾气弥漫,她即便是心里头明白这种顶好的香水滋一下子便是十五贯钱,但她根本就没在担心的。
处置完身上的事情,那头上的饰品也是不能少的,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都只能是黯然失色,这亏了是金丝钗头珠帘凤冠实在是不适合,否则这套成亲时的十二斤套装她绝对是要带上的。
平日里一贯朴素的金铃儿,今日生生就把自己插成了一个风铃,那长溜儿带坠儿的金步摇,走一步晃三步,上头的小铃铛整的她就跟带着铃铛的狗似的。
而衣裳那更是不得了,全身上下恨不得就连衬裤都穿上苏绣绸缎,什么百鸟朝凤、什么喜鹊归林,有多华丽穿多华丽、有多昂贵穿多昂贵,光是一身行头带衣裳,顶在脑袋上就价值百万贯。
“折腾什么你折腾。”
宋北云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你那香水喷的我做梦,梦到我就是只蟑螂,有人追着我用杀虫剂滋我。”
“你安稳睡你的便是了。”
金铃儿一边细细描眉一边说道:“这档子事,就是个下马威,况且这公主对公主的,总不能坠了我大宋的威风。我倒要瞧瞧,他草原的小母马见没见过这场面。”
“哎哟……”
宋北云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不至于……不至于……”
但这个时候了,金铃儿要是能听得进宋北云的话,那她估计就当不成一个女子了。
细细的描了眉,眉心点上了金箔,一眼看上去便透着雍容华贵的气质,虽然多少跟年龄有些不符,但人不在乎,要的就是气势。
胭脂细细的抹、鹅黄淡淡的擦,嘴唇上也涂上了用牡丹制成的唇膏,往那一站,知道的是知道她去见亲家,不知道的以为她要登基。
拉开门走出去,倒是没想到其他人居然都等在了那里,今日算是人最齐全的一天了,就连一贯男儿装扮的左柔今日都穿上了抹胸,将缺点暴露得明明白白。
“你也是个会穿衣裳的人?”金铃儿上下打量左柔:“你这体态穿什么抹裙,换了去!”
“哦,我就说嘛。”左柔拽着胸口的衣裳往上提了提:“它老往下出溜。”
而这时俏俏倒是追了出来,看到左柔的装扮之后,长叹一口气:“你的衣裳在这里,你穿了我的!”
左柔不耐烦的接过衣裳:“真是麻烦,不就见个草原小母马么,至于不至于。”
“等你以后当了娘就知道了。”金铃儿笑道:“这可是关乎到面子的事。”
都穿戴整齐之后,她们没有选择在家中见客,而是选在了一处别苑之中,因为若是直接在公主府见客的话,就有欺负人的嫌疑,所以金铃儿将地点选在了东城别苑之中,即使是她本身也就是拿定主意想要欺负人的。
等她们坐上轿子时,在长安最好的客栈之中的天字一号房内,那位草原的公主也起床洗漱了起来。
她是草原的明珠,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但今天却因为部族有了危险,她便要成为被送出去的礼物,这让她的心情如坠冰窖,曾经看过的那些书本桥段,终究是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公主,一路辛苦了。”随性的老侍女看着满脸憔悴的公主:“唉……只希望那世子是个会疼人的少年郎。”
草原的小公主只是轻笑一声,疼不疼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当自己踏上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残魂一缕,微不足道。
这时外头响起了监备侍的敲门声:“请殿下移步,长乐太平公主有请。”
小公主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老侍女:“阿嫲,我去了。”
“嗯,小心一些,客气一些。”
“知道了。”
穿着草原上只有在庆典才能穿上的衣裳,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公主在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可能会被残忍的折磨,直到死亡。因为书上都写了,那些衙内公子都不是好人,总是会干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坐上了为她准备好的轿子,习惯了骑马的小公主在轿子里格外难受,她感觉自己的肚子中翻江倒海,稍有不慎就可能要吐出来。
这番遭遇让她觉得这应该是这些汉人故意刁难,好让她出丑而已。想到此处,不由得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将脸上的脂粉冲出了两道沟壑。
在她进行途中,金铃儿已经抵达了别苑,她一边给刚刚睡醒的钢蛋洗漱一边说道:“等会你要见到你小娘子的时候,可不要再给为娘丢人了,昨天你那大呼小叫的样子,成何体统!”
“娘亲……”钢蛋都快哭出来了:“不要行不行,女孩子好麻烦。”
“你现在懂个屁,以后就知道好了。”金铃儿将贵气的小衣裳套到了钢蛋身上:“只要别跟你爹那么下流就好。”
“哦……”
其实钢蛋这个小东西绝对是集合了父母亲所有的优良基因于一身的,聪明、帅气、机敏也很狡猾,但唯独有一点那就是胆子特别小,这一点绝对是随了爹,但又能怎么办呢,他爹管这叫谨小慎微。
“自己擦脸。”金铃儿将毛巾递给钢蛋:“别给娘丢人!”
“知道了娘。”
而就在两方准备见面时,宋北云才刚刚起床,吃了些东西之后,就前往化学院中了,他今日的课题是沼气一期实验,因为随着人口增长的问题,这个便溺处理问题当真已经变成了每一座大城市的老大难问题。
小宋并不想看到好好的一座城市变得跟中世纪欧洲一样遍地是屎山。
“宋大人,早啊。”
正在宋北云拎着油纸包着的早餐准备去上工时,雍州刺史夏竦迎面走了过来。
“夏大人早。”
打了个招呼之后,原本相向而行的两人变成了并行而立,宋北云顺手将手中的饼递过去:“吃点?”
“客气了客气了,下官吃过了。”夏竦笑道:“昨日听闻草原大汗的女儿来找宋大人求亲了?”
“嗨,儿女家的事,我不管那些。”小宋摊开手:“才多大的孩子,整日这个求来那个求的,烦球。”
“哈哈哈……”夏竦哈哈一笑,小声说道:“宋大人您说,草原那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内斗。”小宋也压低了声音:“大汗部与下头人的内斗,两边都想寻求我大宋的帮助,但金陵中间又隔着个辽国鞭长莫及,所以都将主意打在了咱们长安头上。”
“那宋大人……”
“夏大人您说呢?”
夏竦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拉锯两头扯。”
小宋笑而不语,而夏竦沉默片刻后:“那您这儿媳如何是好?”
“你可知那司也送了个儿媳妇给我?”
夏竦愕然,上下打量宋北云,然后抿嘴一笑:“令郎好福气。”
小宋连连摆手:“还好还好啦。”
正说话呢,就见一顶轿子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然后里头一位妙龄少女伸出脑袋,哇的一声吐在了宋北云面前,然后她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了一眼差点被溅一身的宋北云和夏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躲进了轿子里头。
“大清早的……”小宋侧着脚看了一眼,幸好没被喷到,他长出一口气:“真够晦气的。”
“那位便是……”夏竦哭笑不得的说:“草原的小公主。”
“啊?”小宋一愣:“你说啥?”
“那位便是草原的小公主。”
“你确定是公主不是公主她娘?”
夏竦也挺无奈的:“是啊,不是娘,就是她。”
小宋沉默许久,然后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猖狂的大笑了起来。
“宋大人笑什么?”
“哈哈哈哈……草原那帮鞑子。”小宋笑得止不住:“误会了我的年纪!”
“不应该吧?”
“应该。”小宋眯起眼睛说道:“因为我没有正儿八经的跟草原大汗部有过接触,他们见过我的人也都不是大汗部,他们的使者可都是你在见对吧。”
“是。”夏竦眼珠子一转:“您的意思是……草原大汗部对长安对您一无所知?”
小宋点点头,沉声道:“夏大人,我问你个问题。”
“宋大人请说。”夏竦抱拳道。
“若是你是个生意人,你与一方做生意红红火火,但这时另外一个生意人想通过你认识与你做生意的那个生意伙伴,夏大人该如何?”
“指鹿为马。”
“我便是那被指的鹿。”小宋一拍手:“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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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些事情耽搁了,下午去做腰部的按摩,然后回来之后就处于瘫痪状态,躺了很久才活过来。
对了,给大家推一本读者写的书《看我无敌》,是盟主大佬林老板写的,新书阶段大家可以去看一哈,他是个凭兴趣当英雄的人,会不定期发红包哦。。
林老板在起点的作者名叫——近视的大雄。
609、五年4月20日 晴 可怜花开月正好
久违的春日终究是来了,越冬的花赶在这春日正好的时节扎着堆的开放。
今日宋北云来早了,都怪那变蟑螂的梦让他后头怎么都睡不踏实。
化学院中只有几个家里贫苦的学生正在勤工俭学打扫院子,见到宋北云和夏竦之后不约而同的脱帽行礼。
“这个勤工俭学真是好法子,不少贫苦的学子终究是有了糊口的能耐,只是那凿壁偷光的美谈却是不复存在咯。”
夏竦的话让宋北云笑了出来:“凿壁偷光算什么美谈,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念人人有工作才是美谈。”
夏竦拱了拱手:“到底是宋大人。”
“在长安,只要出现了偷米偷面的窃贼,罚贼时别忘了扣一份你我的俸禄。”小宋看了一眼夏竦:“此为常例,永不可破。罚光了俸禄就罚来年的,来年的没了就扣三节的奖金,奖金没了就扣我封地例钱,总归只要是有这种人便扣。”
这个夏竦倒是一直在贯彻执行,年前有件事引起了长安学术界不小的轰动,起因是一个九岁的窃贼偷了二十个包子,被逮住之后店家交了官府,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让夏竦很难办,于是就一直压在那里并写信给了宋北云。
当时宋北云接到信之后给出了一个让夏竦很奇怪的解决办法,说是窃贼关三十日,念在年纪小就不予以杖责。这前半段都是正常,引起学术讨论的便是那后半段。
后半段的内容是,窃食者当责父母官,宋北云、夏竦各扣三月俸禄,以责其勉。
别看这一个小小的三个月俸禄,但主官罚了,下头的人罚不罚?理应是不罚的,但从上至下各级官员都自请罚了三月俸禄,并上书自责曰城有因饥窃粮者当为己责。
后来就这个到底是谁的责任,引发了一轮舆论的大规模探讨。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但处置方法却已经定了下来。
不光长安,整个雍州境内的县城都以此为例,入了县志。
“这点宋大人放心,早已成了常例。”夏竦笑道:“不过也只有那一起了,之后我特意带人走访了周遭贫困乡镇,那些家中出了变故或是老小无依的,都给了些钱粮。”
“钱粮无用,这档子事救急不救贫。”小宋带着夏竦走到食堂里坐了下来,立刻有学子为他与夏竦端上了热腾腾的豆浆,念及宋北云是南方人还特意加了三大勺糖,他点头致谢后继续说道:“想法子扩大商户规模,安排定点的扶持作坊和店铺给这些人一份收入。至于那些懒汉死狗,也不能让他们懒下去了,用鞭子抽都给我抽去做工。”
夏竦在旁仔细的记录,他现在脑袋也很大,今年大宋皇帝颁布的国策就是这些,而且地方上下达的死命令是不允许饿死人。
这敢情要命……这几千年了,不饿死人的年份十根手指数得过来。
要说弄虚作假吧,狗日的御史台就跟发疯一样疯狂扩张到了近三千人,这些人也不在京城,就整日乔装打扮全国各地到处跑,让他们逮到一个弄虚作假的,那事情可就麻烦了,身上的官服保不住是肯定的,保不齐还要有牢狱之灾。
而且更可怕的是御史台现在的那三千人,都是各级衙门不要的刺头,在别处混不下去的愣头青都被选去了御史台,那帮人夏竦也是接触过,年前他们也是要过来审长安的。
宴请聚会,一概不去、送礼就扣操行分,甚至于就连平日的饭菜伙食都是自理,绝对不沾染地方上一分一毛的便宜。
就这帮子人,夏竦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可以了,还心惊胆颤。要是真碰到那些个鱼肉乡里的,恐怕听到消息尿就吓出来了。
至于武力威胁就更别想了,人家下来就不怕你这个,人人顶着御使钦差的头衔,能调集当地军队,身侧有禁军的,狗命不要了就去威胁人家去……
当然,夏竦也是个有才华的人,他仔细研究了一番这个政策的优劣,还真是让他瞠目结舌,就光是这个御史巡查制,居然也是面前这个宋北云提出来的,人人都说宋北云跟御史台不对付,但御史台现在恨不得给他点个长生牌。
当然了,查宋北云也是该查就查的,这一点御史台可是真不手软,恨不得把宋北云查个底朝天,可人家愣是没有拿过公家一分钱,各级政令也都是报了中央许可的,就连当地开矿、建屋的工程队都是一级一级招标来的,可谓无懈可击。
“夏大人,你如今是五品刺史对吧。”
“从五品。”
小宋点了点头:“如无意外,你要入阁了。”
夏竦的眼中顿时冒出了光:“夏竦何德何能……宋大人……”
“那又不是我说的算,我也没给你打小报告。”小宋摆手道:“朝中缺人措置西北,防卫西夏,你对西北了如指掌,此番最少也会是个兵部侍郎。”
从三品……
夏竦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宋北云,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谈过身子小声道:“宋大人要对西夏动手了?”
小宋将饼子泡入豆浆中,低着头:“我可什么都没说,夏大人切不可胡言乱语。只是朝廷正常的人事动向罢了。”
“是是是,下官失言了。”夏竦倒吸一口凉气:“下官明白了。”
正史夏竦也是个有宰相之能的人,人人都说他是个奸诈之人,但小宋知道那帮写书的有时候真的不客观,人家又未误国,凭什么说人家是奸?
吃了一顿早饭,夏竦也与宋北云谈完了工作,知道宋大人要开工了,他自然也是告退了,只是在临走之前,他突然多了一句嘴。
“宋大人,您那儿媳妇的事……”
“哎呀……”小宋一抹脸:“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让那姑婆妯娌去处置吧,我是真没那闲心思。”
再说别苑那头,此刻草原这位小公主已经凄凄惨惨的落了轿子,停驻在别苑前迟迟不肯进入。
门口的侍女看了,连忙进去通报与金铃儿,说是外头站了一个花猫般的女子。
“花猫般?”
“嗯,就是花猫般。”侍女可可爱爱的模仿着:“就是脸上花的,横七竖八的模样。”
“估计是哭了。”金铃儿侧过头对站在她身边的碧螺说道:“大概是心有不甘吧。”
碧螺掩口而笑:“想来却是不甘吧,毕竟要将女儿嫁到千里之外。”
“是呢,若是让我与钢蛋分离千里,我也是要哭的。”金铃儿召了召手:“去吧,去将人带来。”
侍女蹦跳着出去了,不多一会儿便将那小公主带到了堂前。
金铃儿见她虽是哭成了一只花猫,但面容姣好年纪估摸着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倒是看不出是不是生育过,想来应是生的早恢复的好。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把孩子带在身边的模样,于是出于客气,金铃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这时,之前一直在后面等着的“妈妈团”都走了出来,呼呼啦啦的坐了下来,争奇斗艳的像是青楼选秀女……
小公主被这个阵仗吓的一激灵,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金铃儿,见她衣着华丽、气质沉稳,想来应是领头的,于是便仔细打量了起来。
这一打量她却是犯难了,她不知面前的人是谁,难不成是世子的妻妾?然后她心中一惊,虽然草原儿女不拘小节,但给人当小的那却是万万不可的,更何况她还是草原大汗的女儿呢。
“你们……你们都是世子的妻妾?”
她的官话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但到底是能听明白的,所以被她这一说,金铃儿她们都愣了好长一会儿,左柔侧头问道:“狗东西什么时候成世子了?他也配?”
金铃儿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她得维持仪态,怎么能让人先声夺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还不知这位公主殿下所为何事前来?”
“来和亲的。”小公主说着眼泪就又下来了:“父汗说,事成之后想邀宋大人去草原一叙。”
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为何和亲只有你一人来此?”
“父汗说了,此事暂不可张扬。”小公主很老实,她瞄了一眼金铃儿:“于是我便被送来了,护卫在边境。”
“这……”金铃儿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这帮草原人的行事风格,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不过她自然也不能让场面冷下去,便追问下去:“这位小公主,可否知道你的姓名?”
“札儿兀惕其其格克烈。”
金铃儿愣了一下:“好长的名字……”
“我有汉名的。”小公主连忙说道:“我叫……我叫……”
她叫了半天,突然看向金铃儿:“我忘记了……”
“罢了,其其格是花儿的意思对吧?”
“嗯。”
“那你是家里的第几个女儿?”
“第二个。”小公主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我上头有个姐姐,不过已经嫁人了。”
金铃儿点头:“那按我们这边的规矩,你得叫二花。”
旁边的碧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但终究是有人忍不住的……比如左柔。
“哈哈哈哈……这名字好……”左柔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那二花,你女儿呢,快来让我瞧瞧!”
610、五年4月20日 晴
“女儿?什么女儿?”
小公主眨着眼睛,一脸迷茫。
这下轮到金铃儿她们很迷惑了,没女儿就来和亲,这是和个什么劲儿?现生啊?
“没女儿你来干什么啊?”左柔嘴巴快,直接便问了出来:“你这跟空手上门有啥区别嘛。”
小公主也愣了:“和亲为什么要女儿啊?”
“那总不能是儿子吧。”左柔继续针锋相对:“你不会是弄个儿子过来骗媳妇的吧?我大宋可不把女儿嫁外族的。”
左看看右看看,小公主也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和亲需要有女儿才能和,难不成……那个世子有奇怪的癖好?
“等一下。”
金铃儿突然反应了过来,她看向小公主:“你说的和亲……不会是你自己吧?”
小公主忙不迭的点头:“嗯。”
打脑壳……这真的是打脑壳,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草原上的老大看着也不会是像这么傻的人,这种事居然也能办的出来。
“我们先来梳理一番。”金铃儿一只手按在小腹上,这事闹的,都把她给闹痛经了……
金铃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是要过来和宋北云之子和亲的对吧?”
“嗯。”小公主点头:“是我嫁给世子。”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妈妈团都笑了,就连一贯情绪控制很好的碧螺都没能忍住……
“你嫁给世子。”金铃儿指着自己:“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世子的妻妾吗?”
金铃儿苦笑:“我是世子的娘。”
小公主立刻起身朝她行了个草原的礼:“姨娘好。您好年轻啊,是后母吗?”
被这个憨憨的小公主整得没脾气,金铃儿恨啊……恨自己那么早就起了,原本还想来个亲家之间的交锋,谁知道就来了这么个玩意。
“我不多说了。”金铃儿摇头,朝后头喊道:“钢蛋!”
不多一会儿,钢蛋抱着个球迈着小短腿踢踢踏踏的跑了过来,见到有生人在场,一把便扑到了金铃儿怀里,回头偷偷打量这位小公主。
“你看。”金铃儿说道:“这便是太平公主世子,若是你是来找太平公主的话,那么就是他没错了。”
小公主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了看钢蛋又看了看金铃儿,她低头沉思了片刻。
“骗人……”
很快,她终于不能接受现实的喊了起来,自己千里迢迢从大草原深处来到长安,本以为是要嫁给一个宋朝的世子来换取草原的和平。
可是……可是这个世子看上去还没有自己的外甥女大,只有这么一点点的小东西,还怎么结婚嘛。而且这和父汗说的不同!所以这女人肯定是骗人的!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这肯定是世子的儿子!你们骗我!”小公主噘着嘴:“我不信!”
左柔像小宋一样翘起二郎腿:“那你要不要去看看孩子的爹?”
“世子吗?好,我要去见他!”
“停一下。”金铃儿深吸一口气,摸着钢蛋的头:“你给我记好,他是世子,他爹不是!他爹是宋北云。”
反正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位小公主是已经完全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了。
这也好办,开通灵术吧。
于是乎正在宋北云蹲在地上给学生讲解沼气池构造和反应基础的时候,金铃儿的侍女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她喊了一声,然后便凑到了宋北云耳边将事情说给了他听。
小宋一听,当时就乐了:“还有这种事?”
“老爷,您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预料之中。”
其实从早上得知那轿子里的人就是草原小公主而不是草原小公主的娘时,小宋其实就知道今天一定会出一场乌龙。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位草原小公主居然这么倔强,不见棺材不落泪……
“行吧,家里母老虎召我了。”小宋起身对学生说:“今日就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先去将沼气池挖出来,记得要三层隔水材料,知道么?别到时候你们水井里都成了粪水。”
说完他便跟着侍女去往了别苑。
而此刻,小公主已经豁出去了,她就一口咬死这些人就是世子的妻妾,担心她嫁过来之后他们失去了地位。
金铃儿要不是肚子疼,她能把这厮给骂翻过去,自己堂堂大宋长公主,而且号称天下第一公主,继承太平之称,封地长安的超级公主,居然被人说的跟一个争宠的小妾似的。
但这小公主明显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她之前还很不愿意和亲,可现在这事情反倒是激发了草原姑娘的韧性,她就一口咬死了,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打不得骂不得的,索性金铃儿便召唤宋北云来解决了。
“等在这的功夫,你先将脸洗了去。”左柔从小包包里掏出镜子:“你看看你那脸。”
二花小公主走过去看了一眼,立刻羞愧了起来,他连忙在侍女的带领下去洗脸去了。
“三”
“二”
“一”
俏俏在她走后突然开始倒数,旁边金铃儿问道:“俏俏作甚呢?”
俏俏俏皮的一招手:“你听。”
“呀!!!”
果然,里头传来了小公主的惊叫声,接着外头的姑娘们又是笑成了一团。
也是难怪,这个别苑是宋北云和俏俏一手设计的,因为临河所以这里是有下水系统的,有浴缸、有用水塔的自来水和抽水马桶,拧开就有水出来这件事,一开始可是不知道惊愕了多少人。
虽然现在水塔是长安有钱人的标配,大家都习惯了花些钱雇人将水抽到塔上,享受方便清洁带来的便利,但这件事对于一个草原来的小姑娘来说,那可就是闻所未闻的神奇物件了。
二花小公主在那玩铜制的水龙头都玩了很久,然后还拉扯了好几次抽水马桶的绳子,看着里头哗哗的流水,站在那里惊愕了好久。
甚至于那等身的镶嵌在墙面上的大镜子都让她摆弄了很久,要知道这些东西在草原都已经不能说是稀罕物件了,那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迹。
“用这个。”旁边的侍女递上香皂:“用这个洗脸。”
小公主接过香皂,她曾经有过几块,但那都没有香味,颜色也是土黄土黄的,而这洁白如玉、温润细腻的香皂让她可是爱不释手,特别是上头还有一股子只有小孩子身上才会有的奶香味,更是让她情不自禁的咬了一口……
“呸呸呸……不好吃。”小公主虽然嘟囔着不好吃,但还是将这块香皂放在鼻子下头闻了又闻,过了好久才舍得用它蘸水洗脸。
洗完之后,她接过毛巾擦了一把,回头惊喜的对侍女说道:“哇,这个皂子好好,以往我洗完脸上都是紧绷绷的,这个洗完之后好舒服。”
“是吧。”侍女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我家老爷专门为公主殿下做的,外头都买不着呢。公主说了,这一块送与你了。”
“真好……”小公主小心翼翼的用布将肥皂才干净包好放入口袋中,然后指着那个抽水马桶:“这个是作什么的?洗衣裳吗?”
侍女凑到她耳边小声了说了几句,小公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在草原,我们都在外头……”
“在外头可是野人才干的事呢。”侍女撇撇嘴:“我们这都是城里人,怎么好在外头。”
她说话时得意洋洋,浑然忘记自己被选中来当金铃儿侍女之前,其实也是个会在四下无人时去小树林解决问题的女孩子……
“真好……”小公主再三感叹,然后她又指着浴缸:“那这呢?总归是洗衣裳的吧?”
“这是洗澡的。”
“哦,这个好说,就是在家中泡泡,跟桶一样。”小公主点了点头:“那你们洗衣裳呢?”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公主为什么这么专注于洗衣服,但侍女还是从卫生间隔壁的杂物间取出了两件东西,先是一个木头圆筒,上头有两个把手下头由牛皮筋相连,只要转动下头把手,圆筒就会快速的转动起来。
“若是冬日的衣裳还是要手洗的,但贴身的和夏日的轻薄衣裳便投入这里头再加水加皂粉,不停的转上一刻钟便好了。”
“好厉害……”小公主眼睛都直了:“这个能送我吗?”
侍女苦笑:“我只是个下人,等老爷回来您问问老爷吧。”
“老爷就是宋大人么?”小公主问道:“世子的爹爹。”
“嗯。”
小公主仍是不依不饶的问道:“那宋大人凶不凶,他年纪应该很大了吧,我见他都当阿爷了。”
侍女挠了挠头:“宋大人……青年才俊。”
“你骗人,青年才俊有孙儿???”
侍女知道这小公主又轴又傻,也不再废话了,只是敦促她快些清洗之后便去外头,这里到底是不洁之地。
“这是干什么的?”小公主指着厕所那边的一个包着瓷片的盒子。
“这是用来烧炭取暖的,冬日怕冷着便在这里烧上炭,然后关上盖子。”侍女打开盖子后指给小公主看:“下头有烟道,上头严丝合缝。老爷说了,若是敞开盖子便不能点火,要点火便要关上盖子再压上重物才可。”
“真厉害……”小公主点了点头:“回去我也给父汗弄一个,他冬日总是怕冷。”
“不可……弄不好会死人的。”
611、五年4月21日 晴 将进酒 杯莫停
小宋这个级别是有专车的,马车的规格也挺高,车窗上都能上鎏金的那种,但他一般除非出席正式场合都不会坐那车,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没事这么招摇过市那岂不是恨那些刺客不知道宋北云在哪里吗?
所以他在长安城内活动,其实更喜欢坐的是大路旁边专门拉人的驴车,他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计程车了,这个行当基本都是西夏人把持着,他们过来长安讨生活,大多都会将自家的马带来,虽然都不是良种的军马,但用来拉拉车还是很不错的。
也许是因为行业特点,这帮干出租马车的伙计都挺健谈,口中一说话就带着大西北的调调,说些满城的鸡毛蒜皮、瓜田李下倒也是有趣。
“到咧。”
那赶车的把式吆喝一声,宋北云应声下了车,掏出些铜板递了过去,然后说道:“你一日能赚几个钱?”
“好嘛,三五百文,不好嘛一个大子儿都没有。”
“也还行,走了。”
“比老家好。”那把式叹了口气:“老家的税都收得让人睡不着觉。”
宋北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西夏不收税怎么办呢,他们欠的钱已经够让他们彻底爬不起来了。
不过大概也快了,西夏的气数基本上是尽了,剩下的便是逼李氏家族退位,然后西夏归并大宋就完事了。
打呢,西夏肯定是打不动了,战马都被折现当战争赔款了,武器又因为没钱而许久没有更新维护,仅有的一些铁矿、煤矿也都折现交付了出去。
现在的西夏啊,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日蹦跶了。
小宋看着马车远走,轻笑几声后便让金铃儿的侍女去开了门。
走入院子,老远就听到后头有人在奏乐,宋北云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这是干啥呢?”
“不知道啊。”
“算了,问你也白问。”小宋叹了口气:“桂香啊,你就不能哪天我问你的时候,你痛快的给我个信儿么?”
“可我真不知道啊。”桂香也是不客气的那种,他跟宋北云认识的日子也久了,若是四下无人时,她甚至还会在老爷面前卖卖骚,所以早就没了什么敬畏:“您若是非要问,那我只好骗骗你了。”
宋北云伸过手拧着她的脸:“还给长能耐了!”
“疼……老爷放手放手,你捏捏别的地方都成,不好捏脸的。”
宋北云叹气道:“我明天就去给你寻个男人去,省得老在这烦我。”
“那可不成。”桂香摇头:“我是公主的贴身婢,哪能说走就走的,这事要过内务府呢。”
宋北云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便是再不搭理她了,只是径直走入到了后院。
这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那跳草原的舞,旁边给她奏乐的居然是左柔……
“这是?”小宋走上前好奇的问道:“玩的哪一出?”
左柔闻言回过头,然后立刻站起来冲到宋北云面前拽着他袖子就来到了这位草原小公主面前。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过来跟你儿子和亲的草原小公主,汉名叫二花来的。”
宋北云朝小公主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反倒是那个小公主却是绕着宋北云转起了圈来。
“你便是世子了?”小公主突然有些心花怒放的感觉,这个男人好好看!而且看上去人也正派,但就是有点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但肯定是见过。
宋北云绕过他走进房内,探头看了一眼:“我什么时候变世子的?”
金铃儿抱着胳膊坐在那,看到宋北云来了之后,却只是没好气的一笑:“天知道,这是个轴货,你来处置了便是。”
小宋叹气道:“知道了。”
他转过身,看向这位年轻的草原小公主,上下打量一番,脸上的粉洗净之后,倒着实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至于好不好看这件事上,她算是五官端正的那一类,五官端正的年轻姑娘哪里有不好看呢。
“你是世子,那我就有话要对你讲。”小公主神秘兮兮的说道:“你跟我来。”
小公主不由分说的拽着宋北云就往院子深处走,左柔一看立刻竖起耳朵往那边挪了过去。
“这次和亲,本来我是不愿意的,不过呢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了。不过你要把那几个女人都赶走。”小公主仰着下巴对宋北云说:“还有,你爹在哪里,我这有一份信要给你爹。”
宋北云表情很奇怪,他低着头看着这位自说自话的憨憨,即便是心里早就明白误会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封信很重要哦,是我父汗写给你父亲的,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中。”小公主拿出信来在宋北云面前晃了晃:“我不能给你,你让你父亲过来或者我跟你一起去见你父亲。”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她:“宋北云吗?”
“嗯。”小公主用力的点点头:“唉?我学汉文的时候,先生说过儿子不可提父亲的名讳,你这个世子不太好,在我们那里要吊起来拿鞭子抽的。”
她在这说着,躲在旁边的左柔捂着嘴笑得磕磕绊绊,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挺憨了,现在看起来这世上当真是一山还有一山低,这样挺好……挺好……
“你先把信给我吧。”小宋叹气。
“不行,父汗说了,定要亲手交给宋北云。”
“我他娘……”小宋抿了抿嘴:“我就是。”
小公主皱起鼻子,踮起脚在宋北云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你们汉人真爱开玩笑。乖,快去叫你爹爹来,这件事很重要。”
左柔此刻已经笑出了鹅叫声,宋北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偷听就偷听,保持安静是基本礼仪好吧。”
“好好好……”左柔撩起裙子团成团塞到嘴里。
“你裤衩……”宋北云拍了一下脑门:“哎哟……怎么都是你们这种人啊!”
强忍着骂笨蛋的冲动,小宋咬紧后槽牙对这位草原的小公主说道:“首先,我就是宋北云。其次,你要和亲的相公今年才三岁多一点。你要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把信给我,我安排你回草原。”
小公主侧身指着左柔:“是不是她们逼你这样讲的?我去找他们评理去!”
左柔一见,提着裙子就跑开了,而那小公主却不依不饶的要冲去和金铃儿评理。
“等会。”
宋北云伸出手拦住这暴躁公主的去路,而此刻左柔居然又提着裙子跑了回来……
看到这个人的表现,小宋觉得以后可能要针对左柔开始避孕了,不然万一生了个孩子出来,自己又没办法照顾傻孩子一辈子,生出来就是害了他……
“不要拦我。”小公主冷哼一声:“我让这些刁民知道我鞭子的厉害。”
小宋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侧着头,脸上全是生无可恋。
他从来都不习惯对付笨蛋,左柔那叫特例,毕竟从小就沾染上了,算起来也是自己那啥的启蒙姐姐。但这位小公主可是正儿八经的天降蠢货,小宋看到这种人脑壳都是大的。
笨、呆、单纯还认死理,到现在为止都以为是大家合起伙来骗她。
至于吗?就问至于吗……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的,额驸。”小公主的眼睛笑成了小月牙:“你们汉人是叫额驸对吧?不对不对,那是金人的叫法,汉人要叫……夫君。”
左柔此刻已经开始捶地了,甚至于把听到动静的俏俏、巧云她们都给勾搭出来了,她们听到这一番话之后,表情神态各不相同,但基本上眼神里都是无奈。
“我不跟你讨论叫什么,你为什么认定我是世子,我爹是宋北云。”小宋叹气道:“是不是有人告诉你,宋北云今年五十上下?”
“父汗说的。”小公主坚定不移的说道:“父汗不会骗人,那父汗不会骗人,就是你们逗我玩。”
宋北云把手指关节骨摆得噼啪响,陷入了沉思……
这里有个逻辑死结,那就是这位小公主的认知是固定的,不随人的改变而改变,她认死理不说,还坚持一个观点。
现在她的认知里宋北云五十岁,那么小于五十岁的都必不可能是宋北云。
即便是宋北云就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觉得“你们汉人真奸诈,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草原小姑娘”,并且她多少还有点病,上来只是因为好看,老公就已经叫上了。
“来,抬头,我看看你牙口。”小公主伸手到宋狗面前:“让我看看。”
这一次,就连一贯严肃的巧云都笑的不行了,她侧过头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噗噗的声音却是格外清晰。
“我劝你好自为之。”小宋甩开她的手:“不要跟我来动手动脚的。”
北云心里苦啊,从来都是小姑娘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如今却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轮到了他喊人家不要动手动脚了。
“在我们草原呢,不健硕的男子是不能上床睡觉的。”小公主振振有词的说道,甚至说到最后不自觉的说起了草原的语言。
叽里咕噜一大堆后,她撩起袖子:“让我摸摸,看看你健壮不健壮。”
小宋啪的一声拍开她的手:“行了,别烦我。你们谁来带她去了解一下我是谁?”
话音刚落,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鸟兽散,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捧着碗,碗里放着年糕正在吃午饭的钢蛋站在那里无辜的看着的宋北云。
“夫妻本是同林鸟……”小宋丧气的叹气:“大难临头各自飞。”
612、五年4月22日 晴 一人换得千斤粮
“哇!!!夫君你看你看啊!有糖!”
“这个好,我要买。”
“那里那里,那个是什么?哦,是泥啊,不能吃的,不好玩。”
在带着这位脑回路有很大问题的草原公主去衙门验明正身的时候,她一路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一样大呼小叫,宋北云全程面无表情,只是在偶尔时才会回答一些问题。
至于这位小公主嘛,其实也是个神奇的人,她早晨还哭哭啼啼,甚至还差点吐了宋北云一身,但在看到自己和亲的“世子”这样俊朗有气质之后,她就跟活过来了一样,什么父亲不要她了、什么要嫁到千里之外、什么草原抛弃它的女儿之类的伤心都被扔在了脑后。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三观随着五官走的特征,但宋北云现在却也是终于知道海绵宝宝里头章鱼哥的感受了。
很苦,一点都不快乐。他宁可这位小公主是个苦大仇深的类型,会哭会半夜唱悲伤的歌曲会用幽怨暗恨的眼神看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指着一个卖糖的铺子大呼小叫“有糖有糖,我要吃糖”。
就有时候,小宋会思考,为什么自己身边就没有一个像梁祝里的祝英台那样的人呢,当然不是说胸很平,而是她被强迫嫁给马文才的无可奈何,如果小宋是马文才一定好好折腾一下这两个苦命鸳鸯,让他们尝尽人间苦痛、受尽折磨,最后还没办法在一起,甚至自己还会去梁山伯的坟头舞上一曲秦王破阵乐。
至于祝英台会怎么恨自己,不在意的,根本不在意的,本身就是贪图身子而已,那人的心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前头控好一些,后头腻歪之后爱死死去。
虽然是一个假设,但小宋觉得当一个渣男是真的很快乐的,至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理想归理想,现实总是当头棒喝,他始终成不得渣男了。
“宋大人好!”
“嗯。”小宋朝路过巡逻的警备点了点头:“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宋大人慢走。”
小宋继续往前走,而那草原小公主转了个圈又回头,走在宋北云身边:“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名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北云。”
“别闹了,我们才继承父亲的名字的,汉人不继承的。”
小宋哭笑不得,背着手:“你知道宋北云是三品监备吧?”
“嗯。”
之后小宋就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领着这位姑奶奶来到了衙门,换上了三品监备朝服,坐在红木的椅子前:“现在呢?”
“呀,你这衣裳好好看。”小公主蹦跳着来到宋北云身边,拽起他长袍的衣角:“好绸子呢!你给我也做一身衣裳呗。”
小宋抿着嘴,很长时间说不出半句话,她好像真不认识三品朝服到底是什么样……
“这呢?”
小宋无奈,将自己的大印拿了出来,在一张白纸上用力按了下去。
但那印是防伪的篆书,草原小公主看了半天才抬头问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我要疯了!”
宋北云叉着腰站起身:“来人啊!”
外头立刻有个小吏匆匆走了进来:“宋大人,有何吩咐?”
“来。”宋北云指着身边的小公主:“告诉他,我是谁。”
那小吏惊愕的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小姑娘,表情怪异的说道:“您是宋大人啊。”
“全名。”
“宋……”小吏有些不敢开口:“宋大人……您……”
“说吧,我不忌名讳。”
“宋北云……”
小宋叹了口气摊开手对小公主说:“看吧。”
但小公主却可怜兮兮的看向他:“你真的这般嫌弃我吗?”
大姐!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如果她只信皇帝的话,那么现在的解决办法就是带她去金陵或者辽新都,让那两个皇帝指认宋北云了。
小宋真的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个认知障碍的问题,文化不同、语言也磕磕绊绊,她还认知有问题,这怎么弄?
“这样,我今日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先回去休息。”小宋说完,突然说道:“你将信给我。”
“不得……”小公主捂着胸口说道:“父汗说了,必须当面呈交宋北云。”
小宋叉着腰在堂前走来走去了好久,心一横:“你还要不要和亲了?不和亲,我就把你送回草原了。”
“和!我和的。”小公主用力点头:“可……可……”
“那就把信给我。”
小宋这一手让小公主矛盾了起来,她焦虑了许久,突然就哭了出来,然后慢慢从怀里拿出那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爹爹哦……”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小宋一挥手:“我让人送你回去。”
“可……可我不应是住在你家中吗?不是该与你一起回去吗?”
“现在可不成。”小宋摆手道:“传出去要有人说闲话的。”
小公主轻轻点头,用还带着眼泪的眼睛看着宋北云:“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找你。”
小宋招呼人送她走之后,那小吏表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也作势要离开。
“你肯定很好奇对吧,我怎么就被人逼到这种地步了。”小宋放下草原大汗给他的信:“去,通知夏竦一声,让他想法子筹百万斤粮食。”
“啊?哦……是,侯爷。”
小宋又拿起信,上头的内容让他现在手都在打颤,这封书信无异于草原求和的文书了,那个马背上的大汗,终究是扛不住这小冰河时代了。
信中说,北部众部落在去年的冰灾之中损失惨重,若是今年再是如此,草原必要发动战争了,否则子民无可活口。
大汗是个明白人,他还说但草原如今内忧、天灾,已是无力发起战争。所以大汗在这个时候最终求助的是宋北云这个西北王。
不过这里头他也干了一件很不厚道的事,那就是草原求助大宋居然绕开了金陵。
小宋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他们这么干到底是要干什么。说白了,就是不甘心嘛。
不过显然大汗低估了大宋、低估了赵性也低估了宋北云,就像他到现在还以为宋北云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样,他肯定不知道大宋唯一一个自治之所便是雍州便是长安。
自治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来说那是前无古人的,但从侧面来说,宋北云就是这长安的土皇帝,所有的政令都可以绕开金陵。
不过能绕开,他也并不打算绕开,反倒是第一时间提笔写信报与金陵。在写信时,他突然哑然失笑了起来,原来大汗能当大汗是真的厉害,他送女儿过来也并非是糊涂了,而是在积极筹划着失败和被推翻。
不过这也可以解释,毕竟两金之战后,草原和金国元气都伤了,再配上这要命的鬼天气,内部发生矛盾是必然的。
所以小宋觉得自己也要重新部署关于两金的战略计划了。
而他针对草原的计划便是——以粮换人。
613、五年5月26日 晴 春潮将至粮满仓
“宋大人,这百万斤粮食……有些困难。”
“没有就买,买不到就借。”小宋的头也没抬:“可能还不够,反正越多越好,最好是能一次性塞满整个雍州的粮仓。”
夏竦有些愕然,他昨日接到宋北云的消息之后,一夜都没能睡好,这头准备攻略西夏,那头却是要突然囤百万粮,而且还不是一年而是三个月。
三个月……保底百万斤粮,这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夏竦又不能下蛋,上哪给变出这么些粮食。
“一个青壮年劳动力,一年一千斤粮食不过分吧?”小宋抬起头说道:“即便是在给工钱薪水的前提下,一千斤换一个青壮劳力都是满满的划算。女子给五百,幼童给两百。一家三口便是一千七百斤。”
小宋手上的算盘被他拨得噼啪响:“百万斤粮食才能迁徙不到六百户,太少了太少了。”
“宋大人……下官没明白。”
“人口引进。”小宋笑了起来:“用粮食和日用品从草原各部换人!”
“啊?换人啊……”
夏竦当时就不自觉的屁股一紧,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这若是汉民还好办,可换来的都是草原的蛮子,这帮人都是野人来的,换来这里也不好治理。
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给了宋北云,并且说了一些五代十国时的先例,不同文不同种就是会起冲突的。
“起个屁冲突。”小宋将算盘哗啦一拨弄:“这是劳务租借,他们仍是他们的草原人,我们给这些人工钱,给草原大汗粮食。他们来这边务工,拖家带口过来,能闹什么事?”
“可……”
“可什么?”小宋抬起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之前长安的多族暴乱对吧。放心吧,要是这件事都摆不平,我当他娘个头的封疆大吏。”
小宋是很有自信的,他其实一直就是有迁徙计划,但之前的时候,问题还有很多,主要就是草原内部政策恐怕不会允许,但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战乱和灾难让草原如今岌岌可危,去年遭灾,今年必是不可能安稳度过的,即便是没有灾害去年冻死饿死的牲畜也不可能复生,那么今年对于草原来说恐怕就是最难熬的一年了。
那么现在宋北云的计划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草原的粮食危机和整个雍州的用工荒问题。
至于草原人可靠不可靠,只要他们还是个人,那就是可靠的。
小宋这些年没干啥,净是琢磨人性去了,他深切知道所谓民不患寡患不公的意思,更清楚百姓在看待城头变幻大王旗时的心态。
草原的普通人也是人,纵观古今历史,发生冲突无外乎三种情况,外强汉弱产生的弱肉强食、汉强外弱产生的民族歧视以及第三方势力的策划煽动。
那么现在小宋以劳务租借的方式将草原上的人员租借过来完成工作,进行岗位培训之后就会与汉工同工同酬,一不把他们当牲口、二不把他们当贵人,同吃一口锅里的饭,能起什么冲突?
再说了,长安本来就是个契丹、回鹘、蒙古、党项、吐蕃人混杂的城市,作为中原第三大城市的长安,如果连这点协调管理能力都没有,还当个屁新丝绸之路的发源地?
“可是草原大汗真的肯借?”
“当然肯。”小宋沉默一阵:“一个青壮年压到三百斤,妇人一百五十斤、孩童五十斤。”
“啊?”
面对夏竦的疑问,小宋笑着摆手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划拨给我们他本部的人吧?”
“还望……宋大人赐教。”
夏竦心中已经顿悟,但他总不能抢了上官的风头不是,所以赶紧一脸谦虚的追问了起来。
小宋拿出从那司部那取来的清单,翻开简单看了一圈后递给了夏竦:“夏大人请看。”
夏竦拿到手中后默默读了一遍,发现上头需求的粮草之类的东西数额也是庞大的,但因为他们有牛羊当抵押,所以这些东西很容易就能筹措出来,相对于大汗部这样送个公主就求人的诚意显然是要更足的。
“宋大人,您与那司不是好友吗?”
“我与他是好友又如何?”小宋摊开手:“我只是说尽可能帮他当上草原大汗又没说让金帐汗国发展壮大。国与国嘛,有的只有利,哪来的交情。”
“那宋辽之间也是如此?”
“宋辽是一个国家分出来的!”小宋一拍桌子:“这不一样,他们手里还握着传国玉玺呢,参与争统的国家一律按割据政权计较。”
“那宋金辽……”
“只要参与争统的,都是割据政权。”小宋很认真的说道:“这一点必须要一口咬死,互相宣布主权。只有这样最终才可能在不被灭国的情况下,达成统一,传承绝不可断,否则千百年后子孙要费大力气去正名。”
小宋说罢,摆了摆手:“莫要再打岔了。”
“是下官多言了。”
“这份清单上一共是十九部的物资需求,草原四十七部,这里占了近四成。若你是草原的大汗,你该是如何处置?”
要说打仗,说实话如果没有新武器、新装备和新式战法,汉地的士兵的确是略逊于草原的,毕竟人家是骑兵而且兵强马壮。但论玩心眼子,说句不好听的,四十个成吉思汗捆一块可能都玩不过五个夏竦。
所以这夏竦眼珠子一转便是明白了,他拢了拢袖子笑道:“自然要从这十九部中抽调青壮劳力的,毕竟若是草原内乱这些劳力便是士兵,草原大汗不会任由他们发展。”
“那你说十九部会不会同意呢?”
“必不可同意。”夏竦摇头道:“甚至还会因此起纠纷,提前点燃战火。”
“但是没有人就没有粮食。”小宋无奈的说道:“这个世上的规矩便是等价交换嘛,大汗会怎么考虑?自然是大汗部以及拥护他的部族出一份,这十九部出一份,你打不起来我也打不起来,壮劳力全来打工赚钱养活草原便好了。只要不内乱,怎样都好说。”
“可大汗……会如此?”
“聪明人都会如此。”小宋摆手道:“不怕他耍心眼,他玩明的,这十九部就玩明的,他玩阴的,十九部手里就会有火枪。要么大家好好打工赚钱过日子,要么大家一拍两散不服就干。”
小宋的一番话直接颠覆了夏竦对于草原局势的概念,而面前这个宋北云玩的一手好棋也远远不是书中兵法所能企及的高度。
不过小宋知道,这玩意也没什么高端的,掌握经济就掌握了舞台,就可以制定游戏规则,在自己的游戏规则下玩博弈,这玩意天底下还没有人比熟读***选集的宋北云更熟练了。
至于有人说这也不一定有多了不起,对此宋北云从来不解释,只要他们有能耐玩一盘小胡子养成计划选1936的延安就知道那位爷有多厉害了。
确定好了计划方针之后,剩下的就是筹措粮草了。
这些日子宋北云可谓是写信跟流水一般,写给各方大佬、写给朝廷、写给辽国甚至写给了金国。
大家多多少少给宋北云几分薄面,粮食很快就从四面八方开始往长安汇聚。
而期间佛宝奴那头并不想出这份粮,因为本身就因为修路的事,她那边钱粮耗损就比较大,加上这里宋北云张口八十万斤,这谁顶得住啊。
可就在她打算磨蹭时,长安的八百里加急到了,就说如果佛宝奴不给粮,今年入冬做好草原二十万骑士叩关大同的准备。
于是佛宝奴老老实实的掏出了五十万斤粮食,说剩下的三十万实在没有了,再要只能给糠。
对于此宋北云都是计算在内的,因为他知道那娘们习惯性的打个折,若是跟赵性那边的内容一样,她必然只给三十万。
“福州,粮十七万斤。”
“金陵,粮七十五万斤。”
“徽州,粮十二万斤。”
“辽国十七州,粮四十三万斤。”
“辽新都,粮五十万斤。”
陆陆续续各地的支援性粮食便抵达了长安,这时时候已经来到了春末夏初,长安所有的粮仓都呈现出了爆满的姿态。
连绵不绝如蚂蚁搬家一般的运输队伍还在路上,除了到账的两百多万斤之外,大概还有一百五十万斤的粮食即将抵达。
再加上雍州本身的存货,粮草数大概是在五百万斤上下,这是纯粮食,如果加上果蔬、肉品,七百万斤左右的储备已经完全准备好了,以及夏竦那头筹措的各类杂粮等副食,总计差不多也能有个千万斤的家当了。
小宋从来没有这般富裕过,他坐在一座座大粮仓前,看着这满仓的粮食,有时候就会笑成个憨憨。
“这些粮食,很快都会换成人了。”小宋指着前面如碑林一般的粮仓:“平均一百七十斤一个人,你算算这里有多少人。”
“那咱们的粮食够吗?”金铃儿毕竟是管理着最大皇家基金的人,这些东西她还是有权过问的:“别到时候长安闹饥荒。”
“怎么可能。”小宋指向另外一片:“那里的粮食足够整个长安吃三年!我怎么可能拿战略储备出来?”
614、五年5月27日 晴 故上兵伐谋
这里头最郁闷的就要属草原二花小公主了,她来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但除了第二天见了几个人之外,其余时间基本都没见到人。
听说是忙,但到底忙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在这里她日子过的很稳,有钱花、有好吃的、有住的地方,还有专人带她到各处去玩耍,从长安玩到洛阳又从洛阳玩回来。
但她终归是记得自己来这里作甚,她是要和亲的!可是亲呢?那个阿哥也不见了踪迹,这让这位小公主十分郁闷,甚至拿着鞭子硬闯了宋北云的办公室。
只是宋北云本身就不怎么在这里,于是来了几次都没有抓到人……
后四处打听太平公主住处,终于是被衙门的官差给当草原奸细给抓了起来,最终还是皇城司出面把她带出来的。
“阿嫲,你说嘛,他怎么就不见人了呢,是觉得我配不上他?”小公主早就没住客栈了,毕竟她是公主,基本的待遇还是要有的,她现在住在一处春暖花开的小院中,有人伺候者,舒服的不行:“可说他看不上我吧,他又对我们这样的好。真奇怪。”
“也许是因忙吧。”老侍叹气道:“大公主写信来了,说若是事情不成就让咱们回去算了。”
“那可不成,草原大漠可没有那样好看的哥哥。”小公主噘着嘴说道:“我见他第一面就忘不掉了。”
老侍没有说话,她心里其实何尝不知呢,对于大汗来说,这个女儿根本就不如草原重要,让她来和亲只不过是将她当个礼物送了过来,然后又是顺便保护她罢了。
否则怎会是这样的阵仗呢,大汗的女儿出嫁都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请问二花公主在吗?”这时一名女官敲门进入了这个小院中,她一脸英气的说道:“我奉宋北云宋监备之命,为公主传信。”
“他儿子呢?为何不来呀?”小公主好奇的左顾右盼:“都没见到人呢。”
“宋大人很忙,加之孤男寡女实在不便。”女官递给二花公主两封信:“上面一封是给公主您的,下面一封是拜托您送与金帐汗国大汗的,宋大人嘱咐过,信务必要送到大汗手中,这关系到草原千万人之生计。”
一听这么重要的内容,小公主的脸色都变了,她赶紧小心翼翼的将那封给她爹的信放入了怀中,然后打开了宋北云给她的那封信。
信居然是用匈奴文写的,小公主完全没有阅读障碍,她看完之后高兴的手舞足蹈跑过去跟老侍女说:“阿嫲阿嫲,我额驸让好好送信,说这是给我的任务!”
老侍女轻叹一声,这分明就是利用她送信罢了,那些花言巧语能骗的也只有这样雪山一般纯净的姑娘罢了。
但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是个爹爹不喜欢的小女儿罢了,人家能哄哄她,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
不过很显然,这位大姨小看的宋北云的大方,女官带她们看到了宋北云送来的礼物时,就连“见多识广”的老侍女都惊愕了。
绸缎一车、玉器一车、糖块一车、好酒一车、特产美食一车,整整五辆马车一字排开,气势十足,都是这位小公主曾经提到过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好多糖啊!”二花小公主抱着那个比她人还大的箱子:“里头全是糖块,有红色的有白色的还有水晶样的!”
这时女官上前说道:“这都是宋大人送公主的礼物,还希望公主能快些启程,若是天气再炎热一些,糖就要融化了。”
“对对对,今日就得走。”小公主匆忙的往屋里跑:“我要回去给阿姐看看,她出嫁的时候可没我的东西多呢。”
不多一会儿,她就收拾好走了出来,而那女官则一路引着她们二人出了城,在城外则是有一众公主级的仪仗在那候着,敲锣打鼓的便将她送往了边关。
“等我再回来时,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含着一块糖晃着脚丫子在马车上说道:“长安太好了,我太喜欢这里了。”
仪仗车队渐渐离开,而站在城门上的碧螺哭笑不得的看向宋北云:“你就这样将她骗走了啊?”
“送瘟神啊。”小宋摊开手:“她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她挺可爱的。”
“可爱的女孩子多咯。”小宋趴在城头上吹着初夏的微风:“我又不是色中饿鬼。”
“相公说的是。”碧螺轻笑起来:“如今这位小公主也走了,相公也放心了吧。”
“嗯。”小宋伸了个懒腰:“现在么,一直到秋收,我都比较空闲了。这边的安排都已经安置好了,剩下的你就辅助一下金铃儿吧。”
“是。”
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小宋也开始进入工坊进行闭关了,今年都快过半,他的科技发展计划才刚开了个头,这事才是本,政治就算玩出了花,科技不行那就是不行,这玩意无法作假。
今年的重头戏是化学和冶金,化学方面就是从水泥和沼气池开始,而冶金则是从热处理开始。
水泥这玩意简单,难的是沼气的处理。首先怎样让沼气可以进行能效转化,不然光出产不消耗,这玩意是易燃易爆产品,很危险。
所以现在的攻关克难就集中在了沼气的收集和使用方面了。
要知道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啊,全城每天产出的粪便如果进行沼化,上好的熟化废料和顶级的燃料问题都可以解决了。
为了解决这个事情,小宋从闭关开始就每日早出晚归,时不时身上还一股粑粑味,但毕竟这是自己喜欢且擅长干的事情,他却一点都觉得苦。
只是因为味道不好的缘故,导致钢蛋都不愿意让他抱了……
化学院的人数在工学院开学之后激增了数倍,现在小宋是唯一的金牌讲师,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想方设法的弄元素周期表,制作试验道具。
通过很多现阶段能够实现的内容,给这帮愿意学化学的人没日没夜的灌输知识。甚至于为了让这帮子人能更好的接纳这方面的内容,他还经常将八竿子打不着的神话转化为化学知识来讲述。
比如盘古开天地时的上清下浊,那个清就是氢的意思,这个氢很轻而且能燃烧,烧完之后就是水,就成了雨……
虽然他心里知道这是胡编乱造,但下头的人不知道,他们就很崇拜宋老师,也真切的对化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日,小宋上午刚上完课,准备吃了午饭便去沼气池那边看看的时候,一个男子端着饭盆来到了他的面前,问了小宋一大堆的问题。
“侯爷,您说这化学为何叫化学啊,化字何解?是为化物之学?”
“没那么多稀碎的,就是变化的化。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是可变化的,它并非一成不变,这门学科便是去探求新的变化。”
“可……那不是神仙之术吗?”
“神仙之术……是无中生有。但天底下哪有无中生有之物?都是变化而来。”小宋点了点桌子:“一桌一椅、一天一地,皆是如此。物之理,化之道。”
“好难……”
小宋哈哈一笑,拍了拍对面那少年的脑袋:“天底下最笨的傻子都知道你我摸不到天上的繁星,对吧。”
“嗯。”
“但是……”小宋伸出手朝天空捏了捏拳头:“但这并不妨碍你这般天底下最聪慧的人去试试。”
那少年眼睛豁然亮了起来,起身朝宋北云鞠躬:“谢先生指点迷津。”
“记住,这门学科与你而言,想远比学重要。”
其实工学院也招聘女学生的,不过都是少男少女,整日厮混在一起难免会出些幺蛾子,而且对那些女孩的风评也不会很好,所以工学院是分男女学院的。
女子学院对宋北云来说同样也是异世界,他真的很好奇这些不顾世俗偏见执意要学工学的女孩子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想看……
但现实终究残酷,即便是他也不允许进入女子学院,因为女子学院的护院都是巧云的姐姐妹妹们,他要进去当天晚上就会被家里盘问的。
不过想归想,为人师表之后小宋对自己的谈吐言论、衣着言行都提高了一个层次,他没有在学生面前说过脏话,更没有去调戏过女学生。
在别人看来,宋北云是大宋第一权臣,是个名副其实的九千岁。但在工学院的学生看来,宋先生是个彬彬有礼、谦逊有加、开明得理、分寸得体的翩翩公子。
有时他经过女子学院门口想看看年轻女孩子大腿的时候,不少女孩子也会在墙头红着脸偷看这位白衣书生。不夸张的说,宋北云是许多女孩子心头最深处的爱慕,她们不好对人说,但眼神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有一日小宋休沐,他应邀去了学子们的聚会,当日晚上他可是被不少于十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悄悄送了绣着名字的手绢。
这些手绢都被他带了回家,悄悄的塞到了箱子里留作纪念。
就这样,一个夏天终究是过去了,秋风带来了一个让宋北云一蹦三尺高的好消息。
615、五年8月28日 晴
这消息是真的来得巧,就在草原那边还在斟酌粮食换人口可行不可行时,金国那边传来了一个让宋北云大呼“我就知道”的消息。
金国内乱了。
起因归根到底仍是两金之战,金朝进入了自五十五年前开国以来最孱弱的时刻,原本当今的金国皇帝还能凭借着强大的中央集权手段压制曾经分属不同部落的各位王爷,如今却是因为两金之战后中央军元气大伤,七位王爷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件事本来也就只是蠢蠢欲动,但其中一位金国的王爷在酒后失言,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引起了金世祖的怀疑,接着他顺藤摸瓜就查到了那个笨蛋王爷为的起事而准备的东西。
这之后自然是要审的,剩下的几个王为了自保,连夜就起兵造了反。现在正屯兵金国上京以南四百里之地与上京遥遥相望。
消息来时,金国部队已与叛军进行数十次交战,两方各有伤亡,而如今显然已是立秋之后,再过两个月便是北方的凛冬了,若是这样打仗打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了。
小宋立刻召集了雍州所有高层进行会议,内容便是怎样不让气候改变金国两军对峙的场面。
说起来,金国不是很缺粮食,那边的土地还是很肥沃的,加上背靠大小兴安岭、长白山等土肥水美的地界,加上又有几条大河滋润,食物并非他们首要紧缺的东西。
所以粮食对他们来说的吸引力并不如对草原的吸引力,但金国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整体的工业比较落后,只比草原好上一丁点,并没有像宋辽这样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后搞军事竞赛导致工业体系健全而发达。
“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想法?尽可以说来听听,此处并非是朝堂,咱们想的也不是什么开疆拓土,就是想法子从关外弄点钱来花花。”
小宋坐在会议室里汗流浃背,秋老虎还是有些威力的,即便是小冰河时代这该热的天气仍是热得让人发慌。
他的提议让下头的各级下属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有人主张是趁机施压金国,让他们割让一些土地。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人否了,因为即便割让了最终也是会让辽国捡了便宜,毕竟一块飞地摆在辽国旁边不亚于一块大肥肉放在大黄狗的嘴边。
也有人说是趁机跟金国来一次不宣而战,争取一次就拿回关外的主导权。
但这个想法却是被宋北云给否掉了,且不说不宣而战是为大忌,不宣而战就等于告诉天下人宋国其实是一头有野心的猛兽,随时可能进行对他国进行侵略,最终结果就是四面树敌,大家都不带着宋国玩了,辽国也必然会陈兵在边境对宋国小心提房,这样对宋国的国际舆论与国内政治压力是非常不利的。
就光说是拿到了主导权之后该如何,毕竟宋国和关外隔着一个辽国,辽国可并不是什么弱国。一个正常国家怎么可能允许别国对自身形成合围之势呢?毕竟宋辽都需要两金来作为冲突的缓冲点,灭掉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可能导致全面冲突的爆发。
现在还没有大一统的实力,若是东亚再陷入一片混乱的话,之前的休养生息之策就基本上完蛋了。再加上之后的天灾、人祸,广袤中原大地的人口可能会凋零到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人口才是当今的第一生产力,好不容易生出来点,可不能给打光了。
所以可能会导致全面战争的方法是最下等的策略,小宋绝对不可能通过的。
“宋大人,下官倒是认为不管是出兵也罢、谈判也罢,这都应是金陵之责。”夏竦抬起头环顾四周,他作为二把手都有些听不下去手底下这帮人的狂妄之言了:“长安不可轻言出兵,自治非自立,诸位大人出言请三思。”
接着他继续说道:“金陵出不出兵,那便是金陵的事,我们只要想着怎样赚钱便好,如今长安的钱粮可不算多。”
小宋点头道:“夏大人所言极是,不知夏大人有何高见?”
夏竦起身朝宋北云抱拳:“宋大人,高见谈不得。只是依下官所想,若是趁着此刻将刀剑甲胄、铁器精盐,以及草原那头来的皮革等物,拿去金国换了粮食、矿石回来,那是最好。”
小宋轻轻点头,他觉得这是可行的,换钱这种事比较傻,但是换硬通货却是没问题,东北可是个富饶的地方,渔业、矿业都是比较发达的地区,若是用这些精工制品去换取他们的原材料等物资,那却是最好不过了。
一把钢刀二十斤铁矿石打造,但一把长安钢刀却能换取两百斤铁矿石,高技术附加值就是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他们顺着这个思路好好的走了一圈,看看各方面的次要物资都能抽出些什么。
首先就是铁制品了,长安什么都不多,就是铁制品多,除了钢刀、长枪这类常规的,还有各类的铠甲和马甲,这都是外销货,产量大、成型快而且消耗相对较少,再加上水锻整铸技术的不断革新,现在一柄上好钢刀的成本已经不到一贯钱了,铠甲更是在五贯左右。
但卖出去的话,钢刀的利润能达到十倍,铠甲更是能二十倍往上走。
“那现在问题来了,卖给谁?”下头有一位官员好奇的问道:“是给金国还是给叛军?”
小宋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许大人,您一看就没做过生意。这种事自然是两头卖,谁强就少卖点,谁弱就多卖点。”
这种方法在未来是见怪不怪的,但在这个时代用一句诡计多端形容都不为过,许多人听到宋北云的法子之后都是暗自乍舌,心里头都觉得宋北云果然不是个玩意。
“棉衣的产量如何?”小宋侧过头问了一句。
下头立刻一个主管工造的官员起身说道:“从两年前开始,棉花便开始逐渐在西夏等地普及,到去年中已有百万亩之地开垦种植,每亩收成在两百斤上下,若是成衣、被褥等物,以被褥六斤、衣物三斤算,能够有成品百万件之多。”
“但是产能跟不上。”小宋一摆手:“你去主持一下,从现在开始,长安所有纺织的作坊、工厂,全部停做丝绸,改制棉衣、被。赶在冬日来之前,弄出十万件成品来。”
棉花现在可是西夏主要的经济作物,因为战败之后阉割了军制,又背负了大量的战争赔款,所以他们的牧草现在已经几近荒废,空余的土地就都被栽上了棉花,而长安这边近乎无限的收购,价格也还可以,所以整个西北都在种棉花。
所以棉花的存货并不少,但问题就是真的制不过来,毕竟那玩意是需要二次甚至三次加工的,需要人!人!人!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加上棉花特有的保暖性和透气性,现在在市面上棉制品可谓是畅销的很,一件填充了棉花,外头就一层绿布的大衣,甚至可以炒到三四贯钱一件。
在决定了下一步的计划之后,小宋在散会前,突然抬头说道:“明日我要同时召见两金使节,还有那司部的几个大掌柜。”
走出门外,小宋去到了卖冰的地方点上了一份点了糖浆的冰渣子,蹲在外头的阴凉处一边吃一边看着路边的野狗打架。
眼睛直勾勾的出神,脑子里却是飞快的运转。
第一个五年计划就要结束了,小宋基本上完成了这个五年计划的工作安排。下一个五年计划的部署也已经就位,重点仍是船舶、海运、粮食发展、灾害应对、金融风险控制、教育普及和农民减负。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内容,但都不是第一顺位的。
至于工业,这个是长久计划,不随着五年计划的变更而变更。
而一想到船舶,他就想到了大海,一想到了大海他就想到了日本,这一想到日本……难以抑制的就想到了紫式部。
“老子的女秘书咋还没来呢?”
小宋嗦了一口刨冰:“不能整天都跟男人厮混啊……”
而这时一个影子在他前面晃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绿色小裙子的女子,而再仔细一看发现是……
“乖乖,小鱼……你好……啊。”宋北云的骚字终究没能出口,毕竟小鱼不是那种能开玩笑的人,他会害羞的……
虽然真的看上去很骚。
小鱼抿着嘴笑着看着宋北云:“宋大人好……”
“今日你休沐,去哪玩了?”
“嗯……去逛了秋祭,没甚意思。就买了条裙子,宋大人说喜欢,我便穿来给大人瞧瞧。”
“好好好……”小宋满脸笑容的点头:“好的很,以后这个可以多来。”
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城南门外一场惊天的巨响响彻天空,他愣了片刻,扔下手中的碗,大骂一声,拎着长衫的衣摆拔腿就往城南跑。
等他赶到爆炸地点时,场面实在是有些难以描述,但他倒是顾不得那些了,只是抓住一个人就问道:“有没有人受伤?”
616、五年8月29日 晴 二桃杀三士
城南炸屎了。
这件事在长安城里被人聊了起来,昨日的巨响整个长安城都能听见,幸好……当时正值休沐,那地方方圆三里都没有人,所有并未有伤亡。
但化粪池终究还是炸了,追究原因是因为气密阀因为暴晒之后温度过高,引燃了管道中的沼气,回火至沼气池导致了这一场波及十里的炸屎风波。
本来是麦穗金黄、稻香弥漫的时节,整个长安却都被笼罩在一股粪臭味之中,住户不得不门窗紧闭,就连城中饭馆也受到了牵连,毕竟谁也顶不住在这个味道下头大快朵颐……
“老子真的是服了你们这些狗东西。”小宋叉着腰来回走动:“我让你们用湿稻草包裹管道,你们这点小事都能给我办砸了!”
对着一众学子,小宋可谓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虽然只是炸了一个大粪坑,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什么财产损失,但这实在是太恶心了一点啊……
而且这属于典型的工作失误,如果当时有人,谁能负责?谁又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安全重于泰山,人命大于天,我给你们说的每一项安全守则,都是有人用命换来的。”小宋指着下头的学生骂道:“这次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危害,但下一次?下下次?如果你们不按照安全标准走,迟早有一天你们得死在粪手里。”
下头的学生哪里敢说话,只能认真的听着宋北云训话。
“如果你们要不是学生,如果你们是我手底下的官或者工坊的操作员,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小宋长出一口气:“说多了也没用,安全守则抄写一百遍,然后再把那个粪坑给老子清理咯!你看看长安城被你们几个祸害的。我跟你们讲,我在金陵也炸过一次,那次之后我就写了安全守则,只要严格遵守就不可能出现意外!这些日子你们什么都别管了,就给我好好的清理沼气池。”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通报说两金使节和那司部的大掌柜都已经到了。
宋北云愤恨的一甩手便走了出去,脸色发黑的见到了那些使节。
草原的使节刚来长安不到一个月,这是从两金之战后,长安首次接纳草原的使节,而金国的使节即便是在战争时期也被允许留在长安,用宋北云的话来说……金国他娘的又不算外人。
至于草原的使节和那司的人一见面,两方的气氛就不算太友好,应该是在草原那边大汗部和那司部已经面红耳赤了。
而这些所谓的大掌柜,其实就是那司部在长安的使节了,所以金帐汗国的人看到他们表现的非常愤怒。
“哦,各位朋友,你们好。”黑着脸的小宋见到这些人时,瞬间变脸,满脸高兴的对他们张开手:“今天我们便用草原的礼节来问候。”
跟草原的使者碰了肩膀之后,他转身又朝金国使者抱了抱拳:“各位都坐下吧。”
一张椭圆的桌子,小宋坐在头前,三方的使节分列两边落座,接着便是有侍女端来茶点。
“大家不必拘束,这不过是商谈,不用弄得跟去金陵一样。”小宋反复强调这件事,然后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不是端茶送客,我就是单纯的渴。刚才我骂学生来者,诸位想必也感觉到这两日长安味道不好吧,始作俑者便是那些混账东西。”
他这一通话说出来,让那些使节有些莫名,而他们都很急啊……真的很急很急的那种,他们不想听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想知道那大粪坑为何会爆。他们只想宋北云快点把话题介入正轨。
但宋北云自然是不会直接接入正规的,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了很多没用的话,最后终于是金国的使者忍不住了。
“宋大人,此番前来还不知有和事相谈?”
小宋轻笑起来:“前几日有几名金国人前来洽谈,说想求购一批刀剑铠甲,我已应允。”
“宋大人!”金国使者一听,愤而起立:“你难道不知那是金国乱党?你怎可卖与他们?”
“我说了,我已应允啊。这位使臣,你要搞清楚,此处并非金陵,我只是看在宋金之间的关系上,知会你一声,却并未打算与你商议。况且我为何不能卖与他们?我长安商铺敞开门做生意,若是今日你不让我便不卖了,他不让我也不卖了,谁来养活长安二十万工匠?谁来养活雍州数百万军民?这位使节,好生讲讲道理吧。”
那金国使节满面涨红,他双手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对宋北云说道:“敢问宋大人,他们买了多少。”
“来人啊。”
这时一名早就安排好的人快速的走了进来,宋北云张口问道:“昨日那些金人买了多少刀具铠甲?”
“回宋大人,刀枪三万件,铠甲八千件。刀枪以八贯一件计,共计二十四万贯。铠甲以八十贯一套,共计六十四万贯,两方合计八十八万贯。”
小宋点头道:“还挺划算,他们之前还说要什么?”
“尚需刀枪十万、皮甲十万。且还有三批要订。”
说完,小宋刚要说话,那个使臣立刻喊道:“宋大人,我金国愿多加一成……不,两成购置所有铠甲刀枪!”
“这……”小宋故意面带为难:“这位使臣,您也是知道,我这里的价格合适,童叟无欺。本就是为了薄利多销转个名声,你这……让我这生意将来可如何做下去?”
“三成,若是宋大人还不满意,我可去请示我大金皇帝。”
小宋连连摆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宋大人,我大金多加五成!”
“这……”
小宋面露难色,眼神不断在那使节身上打转,然后长叹一声:“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之前人家付了定金的却是没法子了,后续的倒是可以优先给你们。”
这优先二字,抓的十分精妙,那使臣也不是个笨蛋,立刻知道自己进了埋伏圈,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但他却是没有半点法子,因为若是让这批装备落到了叛军手中,还指望他宋国去帮忙平叛吗?
“不过这件事还需你亲自去和夏大人洽谈,我也是临时得了消息的。”小宋笑道:“夏大人今日似乎当值,正在衙门之中,我知使臣你着急,我便不多挽留了。”
那使臣愤愤的朝宋北云一拱手,道了声别便是离开了。而剩下的两拨草原人却是面面相觑,他们之前也听说过宋北云很凶,但没想到他这么凶……
小宋回头看向了汗国的使臣,小宋呵呵一笑:“对了,跟你们大汗解释清楚了没有?宋北云只有二十四,没有五十岁。”
那使臣一脸苦笑,起身说道:“大汗知道了,已经惩处了那通传假消息之人。”
“哈哈哈,你们啊……也不弄弄清楚,现在不用和亲了吧?”
“这……”那使臣脸色一整:“小公主……说,既然是误会,那便误会就误会,她就是喜欢宋大人您,是儿子是爹爹一个样。后来大汗说公主胡闹,给她关了起来。”
“哎哟……”小宋一抹脸:“你还真实诚,这事都告诉我。”
使臣苦笑:“草原人从不说谎。”
小宋轻轻摇头:“如今已是立秋,不知大汗那边商议的如何了?”
这个话题一开,三方就开始你来我往的拉扯了起来,草原可汗自然是愿意的,但那司部并不愿意,小宋就在这里头拱火。
反正第一天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但第二日一早,便有两匹快马飞奔出城,往各自的部族之间去了。
对于此小宋并不意外,那司那头应该是明白的,反正给他们的东西一样不会少,至于他们怎么和他们大汗周旋那就不是小宋考虑的事情了。
因为宋北云这一手损招,原本漫天要价的草原只能将价格主动压到了他们认为差不多合理的一个区间,青壮年劳力以四百斤粮食每人换算,女子以两百斤,孩童以一百斤。但宋北云却咬死三百上限为基准,死活不肯松口。
最终,因为那司部不断的施压,大汗部终于松口了,强忍着委屈跟宋北云签下了一份劳力租赁合同。
这次谈判可谓是快刀斩乱麻,在长安那些致力学习纵横之术的人之间激起了强烈的反响,他们普遍认为这是一次非常经典的国与国交锋,并且已经有人开始分析宋北云的方法。
而最终宋北云倒是自己给出了一个解释,其实也就是一句话,不过将“二桃杀三士”变了变模样而已。两方都想在这里争取到最大利益,最终妥协的人自然是比较心急的那一个。
就像金国使者一样,他们最心急所以就吃了宋北云的陷阱,而最不心急的那司部其实反而是得了一手大便宜。
不过这个便宜是不是真的便宜,只有那司自己心里头清楚,但他能怪宋北云么?换做是他,恐怕也是会这样处置,相比较大汗部和金人来说,宋北云对他们已是最客气的了。
而就在商务洽谈结束的第三天,长安居然爆发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