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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8、4月16日、晴 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

    “几个泼皮拦路罢了,倒不是大事。”

    宋北云反复的解释,但郡主却显然有些怀疑了,她打眼这么一瞧:“柔姐姐说你是这都快当三更才来,哪家的泼皮三更还在外头溜达?”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旦聪明起来,那是真的不好骗了,跟左柔说时也是这套说辞,但她就是深信不疑了,可跟郡主这么一说,郡主显然就不依了。

    “那我怎的知道,我还能上去问问那伙子人是哪家的泼皮不成?”宋北云笑了起来:“行啦,明日我也就回了,这点小事倒是不放心上。”

    “明日就回?”郡主皱眉道:“那若是我母妃身子再犯病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咂摸一阵:“这样,往后我七天过来一趟吧。”

    “哦?”郡主眉头一挑:“你会这么好心?怕不是……”

    “到时派车接我就是了。”宋北云打断郡主的话:“其他倒无事,每七日我过来给王妃送一次药。”

    “那个会爆的油?”

    “你明白药理?”宋北云斜着脑袋望了郡主一眼:“还是明白医理?”

    “都不知。”

    “不知你问个什么劲。”宋北云撇撇嘴:“安生点安排车就行了。”

    郡主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没办法……这宋北云绝对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了,既不因为郡主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也不因为色相而多看自己一分,下流话说下作事干,但却总是保持着几分距离,这让郡主又气又恨的,但却是没什么办法。

    “行了。”眼看这郡主又要找点事,宋北云连连摆手:“今日清闲,不如找些事来干干。”

    “找些什么干?”

    一提到找事,郡主的兴致立刻就高涨了起来,就连左柔都饶有兴致的往前凑了凑,这一看啊就是典型的在家闷得发慌的那种类型,难怪这个时代从窗口落下一根棍儿都能来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别急。”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汗水污泥:“我先去洗个澡,等洗出来大概也就想出来了。”

    “哈?”郡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现想啊?”

    “不然呢?”

    在宋北云洗澡时,本来郡主是有计划去偷看的,但最终却因为被王妃叫过去问话,偷窥计划不得已才被搁置。

    而等宋北云出来时,差不多她也刚好出来,三个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商量,宋北云想出了个馊主意。

    “你们看过贱人么?”

    左柔和郡主纷纷表示想看看宋北云嘴里的贱人是什么样,本来她们还以为这家伙会带他们去青楼之类的地方,但没想到他却在让她们换上男装出门之后,四处打听了哪有茶楼。

    一行三人来到一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中,坐下之后点了茶,不过宋北云要求自己来泡,上个小炉子和铁壶子还有茶叶即可。

    在等水开时,外头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宋北云分好了杯子,摆好了茶叶,坐在那盯着小炉子就开始发呆。

    “不是说来看贱人?这……就见你在这烧水了?”郡主诧异的问道:“莫不是诓我哟。”

    宋北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你可知道这怎的才算个贱人。”

    “就……下贱呗。”左柔一脸茫然的说:“身子骨轻贱,任人糟蹋还不以为意的那种。”

    郡主横了她一眼,但却是没有发言。

    “郡主方才可都是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不是贱。”宋北云摇头道:“郡主认为呢?”

    “想来便是那种口蜜腹剑、冠冕堂皇却暗藏杀机的?”

    宋北云轻轻摇头:“人活于世不易,千万条路上各有其人,那也不叫贱。”

    “那你说贱人是怎样的?”

    “哈哈,别急。”宋北云抬手召来茶楼小厮:“小哥,来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很快站到了宋北云面前,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我给你些钱,你去买些烧鸡烧鹅羊肉胡饼之类的吃食来,余下的就当做个零嘴钱。”说着宋北云摸出三吊钱给小厮:“对了,你这茶楼有那春茶品鉴么?”

    “那自是有的,每年这时都有的,客人来了之后都能赠饮一壶予以品鉴,若是觉着好自是会买些回去的。”小厮认真的回答:“客官,您这需要这赠饮否?”

    “不了。”宋北云摸了摸口袋,继续问道:“你这一日能赚个多少钱?”

    “哟,客官。这可是说不准,若是来了大生意,一日百多贯也不是没有过,若是平时也能有个三五贯的。不过这堂上是不赚钱的,多为给一些您几位这般的雅致人谈天说地用的,若是觉着好,家父说不给钱也行,留下篇墨宝也能抵茶钱。”

    听了小厮的话,郡主连连点头:“这可是聪明商家呢。”

    “这样。”宋北云取出一角银子:“这银子你去兑了,大抵就是你这一日的营生,今日喝茶的人全部免了茶钱,可否?”

    “那自然是极好的!”小厮快速的收下银子,高兴的说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把吃食给取来。”

    虽然左柔和郡主都不知道宋北云这是要干什么,但现在看来倒也是有趣的紧,所以她们也不问,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到小厮端来了宋北云要的东西之后,他便到门口吆喝了起来。这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能引人来试试,而且这喝茶的人啊,多为读书人,不管是真的爱喝还是附庸风雅,反正三三两两的都来了,不多一会儿不大的茶肆就坐了个满满登登。

    小厮一边给各个桌子上茶上糕点,一边对着宋北云那一桌指指点点,而他在指点之后,通常那桌的书生不管年纪几何都会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鸣谢。

    而宋北云也不惺惺作态,只要有人行礼,他必然回礼,直到轮了一圈之后,他起身说道:“诸位前辈、同窗,你我本无缘,但同为书海一扁舟,小弟在此感谢诸位赏脸大驾光临。小弟平日酷爱这茶滋味,但这喝茶若是没个伴,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小弟不才,斗胆邀请诸位一起来品味品味这新上春茶。”

    这话说的漂亮,别说那些个读书人了,就连郡主都连连点头。等宋北云坐下之后,郡主撑着脑袋看着他:“你这人也是奇怪,总是有法子让人气个半死,可有时说话却甚是得人喜欢呢。”

    “我厉害嘛。”

    “不知羞。”左柔特别温柔的白了他一眼:“方才还夸你谦逊呢。”

    这个规模不大的品茶大会很快开始了,宋北云也提醒了一下她们两人说很快就会有贱人出现了,让她们小心听听这帮人的说话。

    果不其然,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见隔壁桌不远处有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放下茶杯,满脸认真的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同伴。

    “这茶不错,能与那杭州韵的茶有得一比。”说着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起来:“不过……这茶滋味虽然不错,但总是欠些什么,其味浮于表面不入骨髓,初喝倒是可口,细细品来却有些腻了。”

    这人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让人听见似的,那茶楼小厮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却还是没有言语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继续说道:“嗯,若是这茶里能多加些盐,滋味定然能更好。之前喝过一种滋味绝佳的茶,那里头香料足足有十三种,一口下去回味绵长、口中厚重。至于这茶嘛……怎的说呢,到底是不如杭州韵的茶啊,若是他不要钱,我许是会喝,可若是让我买,那我定然是不买的。”

    这时小厮终于忍不住了,几欲发作,但茶肆的老板却按住了儿子的头,无奈的笑了笑。

    可这时,旁边的倒是有人笑了起来,接下了那人的话:“嘿,这位哥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喝便喝,不喝便走,在人家铺子里说这种话倒是有几分刻薄了。况且你说的那杭州韵我也是喝过,味重而浓郁,虽也是好茶,可若换了我,我可是更喜欢这听雨轩的茶。”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附和,而那老哥却仍然一脸清高的仰起头,面上傲然:“哈哈哈。”

    宋北云轻轻一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贱人。”

    左柔还有些迷糊,但郡主却差点拍案叫好,虽是克制住了情绪,却仍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妙啊妙啊,这贱人真贱人啊!”

    宋北云笑而不语,只是将滚烫的水倒入左柔和郡主的杯子里:“这墨分五色、茶分五蕴,天下之茶要都一个味了,那自然也就没几个喝茶的人了。他那高谈阔论故作清高,只不过是不懂那求同存异的道理罢了。娼妓之贱,贱于腠理、小人之贱,贱于肌肤。偏偏这种人,那才是贱入了骨髓、贱入了五脏六腑。看似公正严谨,实则刻薄刁钻,不合其味皆为鸡肋、不适其口皆为糟糠,说话时环顾四周,为的就是与人难堪罢了。”

    郡主连连点头:“关键那个哈哈哈才是真的贱到让人发笑,跳梁小丑一般的狗东西。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被你这家伙上了一课了,到底是个才子呢。”

59、4月17日 雨

    一日欢愉,终究是该走了,跟福王确定了每七天来为王妃送药的事情之后,宋北云就带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走了。

    哦,还有左柔。

    之所以会是三辆,是因为郡主找人把后山上所有的黄花蒿都给割下来给装了上去,并且亲自送他二人送到了巷子口,还可怜巴巴的说过几天一定要来。

    他们前脚刚走,昨日宋北云落脚的地方就走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他们手中拿着一副画像,上面画得正是宋北云。

    “这人,你这是见过是没见过?”

    那小厮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地痞,轻轻摇头。

    见他摇头,拿画像那个人皱着眉头回头对身后一个少年说道:“少当家,这都二十家了,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再问可就要问上福王府了,你说这金家跟这人是有什么仇啊,十万贯就找这么个书生?”

    那个少年身穿一身灰衣,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倒不算凶恶,只是透着慢慢机敏和狡猾,眼神倒也是明亮,他沉吟片刻说道:“金家的事,我们不管。他既然找到了爹爹头上,那自然就是生意,来得生意为何不做。走,去换下家。”

    少年带人走了没几步,北坡满脸笑容的就走了进来,坐在桌前,随手把一吊钱放在小厮手里:“上一壶春茶。”

    “客官稍等。”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少年又带着人转悠了回来,他慢悠悠的走到北坡的面前,拱手抱拳:“安公子好。”

    “哦,我当是谁呢。”北坡敷衍的拱拱手:“这不是杨仲容嘛。”

    那少年哈哈一笑:“安公子,从昨日起你便紧跟着我,这是何故啊?”

    “大道昭昭,你走得我走不得?这庐州城是姓赵还是姓杨啊?”

    少年抿嘴笑了起来,拱手道:“我也就是个地保家的儿子,哪里敢如此这般,只是安公子这紧随其后的大道那也是道,既在这道上走,那有些规矩可是不能不守着的。”

    “呵。”北坡轻轻歪头:“那若是我就是不守呢?你杨家能耐我如何?还是说你还指望你那叛将的爷爷给你撑腰?”

    少年听到此言,额头上青筋爆了起来,双拳死死握着,但情绪尚还算冷静:“安公子,不妥吧?我祖父蒙受不白之冤,可我杨家上下也曾是满门忠烈,即便是官家也只是夺了我家门廊却未夺下我家祖上的功德。”

    “你家做些贼人买卖,还不许人讲了?”

    “贼人?”少年冷笑,然后索性不再争辩了,再次拱拱手:“安公子,话至于此吧,免的伤了两家感情。”

    说完,他带着人就走了,看着他厉害,北坡轻蔑的瞥了一眼,轻笑一声:“匹夫之子、匹夫之家。”

    他声音颇大,还未走远的少年顿了顿脚步,雨水顺着他额角流淌而下,样子看上去有些瘆人。

    “少当家,要不要进去将他打上一顿。”

    “你们争点气!人家说你们是贼人!你们争点气!”少年大声喊道:“父亲为何要将你们收入家门,为的就是不让你们成贼人!”

    “明白了……少当家。”

    搜寻一番无果之后,他返回家中,满肚子委屈却无法开口,见到父亲之后也只是轻轻一拱手。

    “文广啊,你这是怎么了?”

    人称黑豹子杨五的男人,听着就像个黑道人物,但实际上他父亲为金刀老令公杨业,只是当年被朝中奸人所害,身死战场不说,还被污蔑为叛将,这杨家一门至此沦落,而这杨五正是那杨业长子杨延昭,号称行五只是在市井间与几人结拜了弟兄。

    “父亲,无碍。”

    “又被人说了?”杨延昭走过去拿了条手巾为杨文广擦去脸上的水渍:“少年心性!”

    “父亲,你自幼便教导儿子以大义为重,可为何天下人却要轻看我杨家?叔伯祖上都为国捐躯,你的一条腿也是因在战场上奔杀而跛,为何还要任那些个身无三两肉的书生奚落?”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说到激动处,眼眶已是泛红。

    杨延昭叹了口气:“他人说归他人说,你可知我为何要举家迁来庐州,又为何要将那些个地痞泼皮收入手下?”

    “孩儿知道!这庐州已然是大宋前线,若是有朝一日敌军来袭,我杨家人绝不可死在后方,即便被人夺了名、败了身,杨家还是那个杨家!站着生、站着死!”

    “好儿子!”杨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几年身子骨不行了,你是杨家唯一的血肉骨了,不论何时都要谨记我杨家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将门的骨血魂魄就站在这,金辽人的万军铁骑都踩不垮压不塌,更何况那几声轻言?”

    “是,儿子明白了。”

    “行了,快些去换上衣裳,面得受了风寒。”

    不多一会儿,杨文广走了出来,焕然一新倒是个英武不凡的少年,杨延昭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颇为满意的说道:“儿啊,那些个读书人看我们不起,你莫要放在心头,好生操练自己便可。”

    “孩儿明白。”洗了个澡冷静下来的杨文广来到父亲身边:“为何这金家要出十万金寻一个人?”

    “莫管那些,他既找到了我,也不是为非作歹的买卖,不过就是打探一个人罢了。底下那几千口子人,总要吃饭的。”杨延昭指了指饭桌:“先吃些东西,过了晌午再出去寻人吧。”

    而此刻,清早出发的宋北云现在已快要到家了,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左柔早已经在吃了些干粮之后就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抱着他的胳膊,宋北云拿着一块胡饼小口的咀嚼着。

    他心里其实对妙言的话是有些心动的,毕竟天赐的机会能够重生一次,壮怀激烈一些还是多少有新引力的。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风险,想到阿俏、想到红姨、想到玉生哥、想到左柔,这些近乎于亲人的存在,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

    因为就如妙言说的,也许对于宋北云来说,这个世界是一副空白的画卷可以,但十年的时间他早已经产生了羁绊,贸然行事毁掉并不会是他自己,代价会是他身边的人来承担。

    这个代价他没办法承担,这是一种潜藏的恐慌……

    当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因为他还年轻还只有十七岁,就像郡主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一切从长计议。现在静静的思考一下迷茫的未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对吧。

    当然,读书考试还是要的,毕竟阿俏会哭。从来一次的人生,没有了父母亲人之后,他现在格外珍惜身边这些人,他做不到冷血的,这辈子都做不到。前世的残疾和无力让他今生尤其的惜命也尤其的重情,这不是坏事真的,不是坏事,只是有些时候因为羁绊的原因,他没办法做到那些穿越小说主角一样的冷静和冷酷。

    “到了么?”

    左柔迷迷糊糊的醒来,近乎本能的抱住了宋北云的脖子,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的脖子里,温温软软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

    “再睡一会儿吧,再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嗯……”

    左柔像小猫似的应了一声,接着就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沉沉睡下,随着马车的起伏来回颠簸。

    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宋北云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光景,然后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呗。”

    过了一个多钟头还不到两个钟头,小莲庄终于到了,宋北云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总算回家了。”

    而左柔也睡眼惺忪的走了下来,呼吸了一口乡下的新鲜空气,转动了一下身子,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拿着昨天从城里买来的东西,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来到玉生那边,里头有给玉生买的书、给俏俏买的小吃,以及不少各种花色的布料,这是俏俏最喜欢的东西,她对服装设计这一门的热情就像是宋北云对料理食物的热情一样,近乎有些痴迷。

    不过刚来到红姨家的院子就看到俏俏正在跟她爹爹对峙,她爹爹用力的拽着阿俏,而阿俏蹲在地上抵死不从,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大雨打湿,看上去格外狼狈。

    “干什么东西?”宋北云走上前一把拽开俏俏父亲的手:“我不是给了你银子么?你怎么又来了?”

    看到宋北云回来,俏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躲在了宋北云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看样子可怜的不行。

    “呵,你那点银子就想买我家俏俏?做梦!”

    宋北云站在雨中,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左柔立刻会意,牵起俏俏的手躲进了屋里,而宋北云伸出手拦住了俏俏他爹前进的脚步,可是没想到这个老泼皮居然扬手就要扇宋北云的巴掌。

    不过宋北云只是脑袋轻轻偏了一下就躲过了这巴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苟子叔,我知道你又把钱输光了,可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有什么就来找我,别骚扰俏俏。”

    “那是我家女儿,你是个什么东西?功名没功名,要钱没钱。”俏俏爹索性也摊牌了:“实话跟你说吧,镇上王员外已经跟我说好了,只要阿俏能嫁给他儿子,他直接一千五百贯!你那点钱算个什么东西。”

    宋北云眯起眼睛,而俏俏爹看到他的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聘礼我已经收下了,三天之后俏俏就得过门,你要是敢拦,别怪我报官!”

60、4月17日 雨 雷惊天地龙蛇蛰

    “报官是吗?”

    宋北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走吧,我知道了。”

    看到他的笑容,俏俏的爹指着他的鼻子:“你可别玩什么花样!不然王员外给你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宋北云弯下腰凑到俏俏爹的耳边小声说:“再不走,我就打死你。”

    说完,他从井边捡起一块青砖放在左手上:“通背拳,手沉发力,冷弹脆快。”

    接着他右手握拳,看似没用多大力气的打在了那块青砖上,青砖应声而碎,最后他将手上的砖头渣甩在地上,依然笑盈盈的说:“还不走?”

    俏俏爹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呵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阿俏刚好换了一身干衣裳走出来,而左柔坐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云,你跟我爹爹说了些什么?”俏俏眼睛红肿,声音嘶哑:“现在可怎么办呀……”

    “不就是些钱么。”左柔眨巴着眼睛:“能算得上什么,我去账上支些便是了,小钱。”

    “知道你有钱。”宋北云摇头道:“但他爹是个无底洞,而且现在他那头估计已经按了手印,三天之后王员外可能就得来接人了,契约已成,这事不好办的。”

    “那怎么办?你就看着俏俏嫁人?”

    宋北云没回答左柔,只是吹着口哨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他就换了一身郎中的衣裳,手上还举着个幡儿,身上蓑衣斗笠的,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这是要作甚?”

    “你在这照看好俏俏,我出去一趟。”宋北云背起药箱:“两三天就回来。”

    他说完就走了,而左柔追出去想问个清楚,但俏俏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他总是能有法子的,由他去。”

    “你这么相信他啊?”

    “嗯……”俏俏长出一口气:“看到他回来我就不怕了。”

    左柔挠挠头:“他哪有这般神奇哦。”

    而宋北云就这样在大雨中往镇上行进,斗笠遮住他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一个时辰左右,他便来到了镇子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镇外头的茶楼里喝了点东西解渴。

    “听说了吗?”坐在那的时候,他突然对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人说道:“这镇上的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要成亲了。”

    “王员外是谁?”

    宋北云听到这个回答便不再说话,起身给了茶水前就继续往前走,之后他就隔三差五跟人说上一句同样的话,来回就是“听说了吗,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就要成亲了”。

    而就是这一句话,却让他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镇上卖布的大娘说“这王员外的儿子是个傻子”,担水的小哥说“也不知谁家的女儿那么倒霉”,卖醋的小嫂子一脸不屑的说“那人有病,都打死两个婢子了”,做炊饼的小叔说“这王员外神神叨叨的,不像个好人”。

    不出片刻,都没有刻意去打听的宋北云就已经将这个王员外家的底子给摸出来了,甚至于……如果要去打听可能都打听不出来这么多。

    毕竟人都有戒备心的,直接去打听的话人家不一定会说,所以宋北云用了另外一种语言表达方法,将人的分享欲给勾了起来,而实际上不管是什么时代,分享欲大于自我保护欲的人都是数不胜数。

    得到了完整的信息之后,他慢条斯理的来到王员外家轻轻扣门,不多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见到这么一个穿着蓑衣的少年,他脸上露出不悦:“去去去,化缘去别处去。”

    宋北云不急不躁,只是掏出刚才写好的纸条递向前:“这个给你家老爷,他看完就明白了了。”

    那家丁接过纸条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径直走入了内堂,来到王员外的面前,躬身赔笑道:“老爷,外头有个云游的大夫说让我把这交给您。”

    王员外拿起纸条端详一阵,眼睛立刻就整的老大,他连忙起身:“去,请那人进来!”

    很快,宋北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王员外看见之后,立刻扬起手中的纸条:“这半疯半傻事有因的因是什么?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宋北云自顾自的坐在凳子上,回头看了看家丁,用手指在桌上磕了磕,王员外一看立刻一挥手:“上茶!”

    茶水和点心都上来了,宋北云也不说话就光吃,吃完桌上的东西之后,他拍了拍肚子,径直走到屋里的角落里就地一躺,居然睡起了觉来。

    家丁看了王员外一眼就要上前去驱赶,但王员外却拉住了家丁:“回来!你看这人,年纪不大,身上穿得也不似那富贵人家,可来我这高门大户却是一丁点都不露怯,这恐怕是真有些本事的。“

    “老爷,那……”

    “等,等他醒!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要有肉。”

    “是。”

    宋北云不装,就真的是睡,睡得四仰八叉还打呼,这一觉睡了有个两个来钟头,天色已经黑透时他才醒来。

    这一醒来就发现堂前已经支好了桌子,桌子上放着饭菜,而那王员外就坐在那静静的等着。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令公子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有时还暴起伤人、喜食杂物。”

    “对对对!你怎的知道的?”王员外瞪大了眼睛:“他三岁那年感染风寒之后便成了如此……经那普慈庙的师父指点,说只能靠冲喜。”

    根据宋北云一下午的信息收集,基本可以确定这王员外家的儿子就是个单纯智力障碍并伴有狂躁症状,一个智商很低的人可不就是抓啥往嘴里塞啥么。

    这个习性特点一点都不奇怪,但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嘛,一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家中把自己的心头病给一语点破,这只要是个人都会本能感觉有些玄奇,这说白了就是算命先生的能耐。

    “妖言惑众。”宋北云说完之后,开始一脸淡定的吃起了饭:“邪从天降,喜从何处来?”

    王员外刚要说话,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喂与令公子。员外可放心,我既吃了你的饭食,那便是要为你消灾解难,这药若是出了任何问题,你唯我是问。

    王员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狠了狠心,起身走入了内宅,而这倒是还有几个家丁死盯着宋北云,一刻不放松。

    不过宋北云不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看上去就跟一个没吃过饱饭的人似的,毫无章法也毫无做派。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王员外兴高采烈的从后堂走了回来,说是神采飞扬都可说得过去,他来到宋北云面前,不顾身份的拱了拱手:“小先生,我那孩儿往日里此刻都会嚎叫至子时,看过许多郎中都束手无策,可你那小小的药丸却让他安稳入睡。”

    不废话么,那特么可是强效麻醉药……天然植物提取,其中有曼陀罗提取物和一些茄科植物提取物,剂量控制的比较好,但让人昏睡个十个钟头不是问题。

    “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但求……”

    宋北云的药箱里一大堆的东西偏偏就是没有治智障的,但没关系啊,他能骗,反正这个时代还没经历过大规模扫迷信,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是很痴迷的。

    于是他就开始编呗,什么院中有树、树旁有井,家成睏字,阴阳不调,日积月累之类的屁话,他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还说王员外家的工子本该是个状元之才,生生为王家挡下了这一劫才变成这样云云。

    说的王员外是老泪纵横,恨不得以身替罪,但宋北云还说事已至此,想要痊愈却已是不可能了,但却有几件事不能做。

    首先就是这冲喜,他将这冲喜的危害添油加醋的给说给了王员外听。那反正就是自己生了点小病,上百度查资料发现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听得王员外冷汗直流,而且关键宋北云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物。

    “我前些日子来往此地,做些奇淫巧技的小生意,糊糊口。员外大概是听说过吧?”

    这么一说王员外立刻就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好像是有个少年来这弄了些赌博的生意,没想到就是面前这个少年。

    “我之前途径员外家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但毕竟他人家事不好搀和,今日我再来时却发现员外家乌云盖顶,大有不详焉。且素有听闻员外你乐善好施,是镇上的善人之一。我师常言,不可让那修桥补路者不得善果,于是我便登门拜访,诸般无礼但员外却始终以礼相待,得罪了。”宋北云起身朝王员外拱拱手:“此事还需细细说来。”

    “好说好说,小先生果然是这七窍灵通之人啊……我一见你便觉得卓尔不凡。”

    商业互吹嘛,简单的很。而王员外也对自己没把宋北云赶出去的决定沾沾自喜,一想到如果当时听那家丁的将他赶走,此刻……

    “小先生,求解啊!”

61、4月18日 雨 一纸成灰淡云清

    当夜宋北云没有再说什么,更是没有去说太多话,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让王员外准备好鸡鸭鱼、蜡烛和黄纸,说是要开始做法了。

    他会做法么?那当然是不会啊,但僵尸片看的多了,故弄玄虚的能耐是一等一的,反正先是手舞足蹈呗,等手舞足蹈之后就用红线开始绕来绕去。

    绕线这个玩意,只要是对称的,闭着眼睛弄都是好看的,反正他先用几根棺材钉往院子里钉,然后用红线绕在上头绑图案出来,因为棺材钉是近乎对称的,所以线多绕几次经过简单的几何学美化处理之后,还真的有模有样了。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又是焚香又是点炉子,装神弄鬼一大圈之后,他掏出怀中的一大张白纸,铺在那一团团红线的中间,折好后用一只碗扣在下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一阵。

    “王员外,退后三步。”

    王员外听话的退开了,宋北云趁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蜡封的白磷丸埋在了密密麻麻的红线之中,等到王员外退到后面之后,他大喝一声用力一脚踩了下去,踩破了白磷丸,里头的白磷泄了出来,宋北云拿起蜡烛在上头轻轻一撩,红线立刻被引燃,而这些线也是事先用东西泡过的,白磷的燃烧很快就引燃了红线。

    这看上去就真的是像宋北云借来的天火一样,这火苗呼呼的烧灼了一阵,中间的碗变得灼热,等到火焰熄灭,宋北云上前一脚踩碎了那个碗,取出了里头那张纸,但方才的白纸已经变了蓝色。

    当着王员外的面将那张纸展开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刚才还是雪白的纸张上面居然已经写满了字,宋北云将这写满了字的纸递给王员外:“员外,此乃西方太极天皇大帝赐下的明示,请过目。”

    员外拿起那张纸仔细阅读了起来,上面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而越看他越是面露狰狞。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宋北云在一旁站着:“员外,清心!否则……”

    话音未落,员外惊呼一声,因为纸上的字居然还是慢慢消失了,不消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纸面也开始模糊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先生……这是何故?”

    宋北云冷着脸指了指天,王员外立刻会意:“明白了明白了,天机不可泄露。”

    看到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宋北云心里都快笑开花了,但脸上必须要保持镇静:“员外,我也不知这纸上写的是什么,此乃天知地知你知的东西,望你勿要乱传,一切自有天意。”

    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王员外立刻上前搀扶,一脸担忧的看着宋北云:“小先生……小天师,你这?”

    宋北云默默一抹嘴:“员外,我道行到底是不够,此番为了你破了天条,势必会有所损伤,但无碍。我这一门做事,但行不问。请不必担心,就此别过。”

    之后,宋北云甩开王员外的手,踉踉跄跄的拿起自己的斗笠蓑衣穿在身上,摇摇晃晃的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王员外远远跟在后头,非常虔诚的将他送到了镇口,直到他彻底看不见之后才转身回到了府上。

    而跟在王员外身边的家丁问道:“老爷,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啊?少爷的病……”

    “天意啊……天意。”王员外一身透湿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吾儿可怜啊……”

    “老爷……”这时王员外的妻子也走了出来:“吾儿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王员外轻轻摇头:“苍天已明示,吾儿为我王家消灾挡劫,积了满身的业债,说是只有龙虎山天师道才能保吾儿一世安宁。然而就差一步就被人毁了这机缘,若不是那小天师帮我们化解得明示,怕是我们一家老小都要遭难啊。”

    妇人一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老爷,您是说……有人要害我们家?”

    “去,找人将那个和尚给找来!”王员外一挥手:“老爷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何居心!”

    很快,之前为王员外出谋划策的那个和尚被带了过来,他脸上还喜滋滋的打算恭喜这王员外,但却没想到一进宅门就是一顿毒打。

    等将这和尚打得气息奄奄时,他被抬到了王员外的面前。

    “说!谁指使你的!”

    那和尚一愣,看到王员外的满脸怒容,连想也没想就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了。

    原来之前他在赌场认识一个姓杨的家伙,两人那天都输了个精光,之后两人凑到一起一琢磨,就让这光头假扮普慈庙的高僧上门对王员外说他家公子近日有血光之灾,需要一门亲事来给大公子冲喜,还将那跟少爷合适的生辰八字都测算了出来,甚至连名字都算了出来。

    最终依靠着“神通”在街上找到了杨冬苟,两人再次配合演了一出戏,骗了员外郎一千五百贯钱。光头分了五百贯,那个杨冬苟分了一千贯……

    “好好好,好你个孽障!”王员外拍案而起:“骗到我和我那苦命的儿子头上来了?来人啊!去给我将那杨冬苟也给我拿来!”

    而旁边的夫人一听自己心心念念的冲喜居然是一场骗局,顿时天旋地转了起来,随后便一头栽倒了地上,脸色煞白没了呼吸。

    “夫人!夫人啊!!!”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吃着一块硬邦邦的面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多一会儿就见一队青衣家丁冲入了赌场将俏俏爹连拖带拽的给提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宋北云笑了起来并且往地上啐了一口:“报官?”

    他其实从员外家的丫鬟口中套出了这个和尚的事情,他这一琢磨啊,怎么想都不对,因为从古到今哪里听过和尚他娘的会算八字的?这不明摆着骗人呢么,他怎么不说他还会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呢?

    所以他连夜就用随身的明矾、淀粉和蜡油制作了那一张“神谕”,他先用融化的蜡油在上头写字,再用淀粉水浸泡纸张,晾干后最后再在背面用蜡油涂了一层,再喷洒上明矾。明矾遇淀粉很明显呈蓝色,加上一上午在雨中操作,纸张上的淀粉完成了糊化过程,在那火中时他用碗扣住纸但温度还在,高温熔化了蜡油让糊化的淀粉和明矾进行了反应,让纸张呈现出蓝色,而用蜡油写的字上面没有这些东西自然就形成了一种斑驳碑文样的纸面效果。

    之后字为什么会消失呢?没有蜡油的保护,纸张很快就因为分子扩散而导致全部模糊,这还骗不到一个迷信的老父亲?

    对不对嘛……Knowledgeispower!

    至于那口血其实更简单了,这是宋北云临时起意的,他这几天吃肉吃多了,嘴里起了个血泡,他本身就是个很欠的人,站在那凹姿势的时候顺便就把血泡给咬破了,这满嘴血的效果就出来了,更是让这员外深信不疑。

    后面的事,他什么都不用干了,自然有人会去处理,什么定亲?什么契约?现在就算把俏俏送上门,那个可怜的老父亲都是要退货的,而且说不定就此带着儿子去龙虎山寻仙都说不定。

    至于俏俏爹……

    谁在乎?可能之前也就俏俏在乎了,但经过这次的事,恐怕俏俏也不会在乎了,心灰意冷了。

    宋北云在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小莲庄走去,他是真的累了,一晚上折腾一张纸几根绳,走在路上都感觉自己脚步是虚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小莲庄,他赶紧洗了个冷水澡往被子里一钻就睡了下去,甚至都没跟俏俏他们汇报战况。

    等他起床洗漱时,发现有不少人聚集在红姨家的门口,俏俏则蹲在那捂着脸哭。

    他连忙走过去推开那帮庄户人家:“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俏站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宋北云:“我爹爹……我爹爹他……”

    “他怎么了?”

    “被官府判了徒三千里……”

    哇……三千里啊,这怕是到了海南岛了吧?

    宋北云愣了片刻:“怎么回事?”

    阿俏歪着头看着他:“不是你?”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上午出去是筹银子去了。”宋北云抱着阿俏的腰:“别怕,明个儿一早我们去镇上看看。”

    “明天一早……他就要被押解去琼州了。”俏俏哭着说道:“他到底是我爹爹……”

    嚯……还真是海南岛啊。

    宋北云长叹一声:“因为什么?”

    俏俏摇头道:“方才官差只是说我爹爹犯了大错。”

    他走上去抱住俏俏:“宝宝不哭,他们明天一定走的官道,我们明个儿一早去给他送些东西吧,再给押解的官差塞些银子。”

    “嗯……你能救他吗?”阿俏泪眼婆娑的看着北云:“你把他救出来,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北云求求你了。”

    “我……”宋北云摸着阿俏的头发:“我哪有那个能耐,他犯法了。”

    阿俏大概也是明白的,自己爹爹迟早是有那么一天吧……所以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现实,扑在宋北云怀里就大声哭了起来。

    而一直在旁边的左柔挠着头,转身往屋里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道:“还真是把事给办成了,这么神奇吗?”

62、4月19日 雨 唯见长江天际流

    雨下了一夜,俏俏在宋北云怀里哭了一夜,说父亲虽是那样可到底是亲生的父亲之类的话。

    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一直到把阿俏哄睡之后,他取出了一包散碎的银子,稍微清点一下大概也有两千两的样子,算是一大笔钱了。

    他把银子放到床头,轻轻抚摸着俏俏的脸小声说道:“看你面子上,我就给他留条命吧。”

    悄悄的睫毛动了动,但却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了下去,宋北云看到她憨憨的样子,笑着也钻进了被子,抱着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也睡了下去。

    第二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阿俏准备了许多零碎东西,有吃食也有御寒的衣裳,小推车都堆得高高的。

    “这个……就别了吧。”宋北云拿起一件棉袄:“用不着。”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咱们就得成了冰坨子。”宋北云把厚重的衣裳都给摘了出来,反倒是放上了各种药材:“烟瘴之地,多备上些药总是好的。”

    俏俏可怜巴巴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能救我爹爹吗?”

    “抱抱。”

    宋北云朝她张开手,阿俏很自然的投入到了他的怀里,小声的说道:“以后我连爹爹都没得了。”

    “还有我和红姨嘛。”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吧,不早了,去官道上等着吧。”

    “嗯。”

    趁着天还没亮,宋北云推着推车来到官道旁边,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的等着,大概上午八九点时,三个官差就押着俏俏爹和一个光头走了过来,俏俏爹和那个光头头上戴着枷,面容枯槁。而俏俏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宋北云哭了起来。

    “几位官差大哥留步。”宋北云将银子背在背后走上前:“容我耽搁片刻。”

    “干什么的?这公干呢!”一个衙役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耽误了事,你担待的起么?”

    宋北云的眼睛在这几个官差衙役身上转了几圈,然后看向了俏俏爹,他拱拱手:“几位大哥,这人是我岳丈,容我说几句话吧。”

    那衙役还要说话,但其中一个官差却摆摆手,默默让到了一边。宋北云立刻深深鞠躬:“多谢几位大哥。”

    说着他牵着俏俏走上前说道:“苟叔,你怎的就成这副样子了。”

    俏俏爹顿时老泪纵横了起来,作势就要给宋北云下跪:“你可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苟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犯了国法,我这一介白身拿什么救你啊。说起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上来就是个三千里啊。”

    俏俏爹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皮开肉绽的光头:“嘿呀!受了奸人蒙蔽!”

    “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吧。”

    “北云你可要救我啊!你可要救我!”

    这边还没等说几句那,那边的官差就已经走了上前:“差不多了。”

    宋北云抬起头:“几位大哥,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摸了摸俏俏的头:“去跟你爹爹聊聊吧。”

    两个官差互相打了个眼色,为首的那个点了点头就跟着宋北云来到了一边:“何事?”

    宋北云笑着朝官差拱拱手:“几位大哥此道山高水长,路上也着实辛苦,所以小弟特来给几位大哥送点吃喝的。”

    接着他将背后包袱放了下来递给这官差:“我这岳丈让几位大哥受了苦,还望多多包涵。”

    那个官差伸手接过包袱,刚一接手就发现这包袱沉得不像话,甚至直接就落到了地上,可费了些力气才提起来。

    要知道这些个官差衙役都是些油精水滑的人物,这一上手可就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了,他费劲的将包袱背在背上之后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小兄弟可是个懂事的人,放心吧,此时就包在老哥身上了。”

    接着宋北云再凑近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饼子,大概三两重:“这是小弟专门给大哥准备的,一路辛苦了。”

    官差左顾右盼一番,接过金饼子揣进了怀里,压低声音说:“是要哥哥路上……”

    他的手放在脖子上,使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北云连连摇头:“那可是我岳丈,不可不可。就是啊,那个光头有些打眼,大哥你说是吧?不过看上去身上倒是有把力气,到了琼州地界时再说吧。”

    “好说。”官差哈哈一笑:“哥哥懂了。”

    宋北云再次拱拱手,指着不远处的手推车:“此路多烟瘴,那车上我给诸位哥哥备了些驱虫止泻的药水,请笑纳。”

    官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啊。行了,多的不必说了,哥哥都懂了。”

    “那多多劳烦了。”

    背着钱回来的官差的脸色都不同了,刚才还是乌云盖顶而此刻已经彩霞满天,他给同伴使了个眼神,同伴立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好了,别耽误几位大哥启程了。”宋北云走到阿悄身边,将她抱入怀中:“跟苟叔道个别吧。”

    阿悄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而她爹却还是想耍赖,可是领头那个官差却走了过来,解下了那光头的手铐脚镣还有头枷,只剩下脖子上一根铁链子拴着。

    “你,推那个车。”官差踢了他一脚:“快些!”

    接着又一指俏俏爹:“你坐上去。”

    那光头还想抗争一番,但下一刻他的肩头就吃了一刀鞘,疼得当时就龇牙咧嘴了起来。

    “让你推就推!”官差面露不耐的说道:“推上就上路了!”

    宋北云和俏俏跟了一阵子的车,最终也只能停下了脚步,看着俏俏爹的身影逐渐消失。

    这一路啊,今生怕是再没相见的可能了,宋北云没把事情做绝,来回都算是他咎由自取吧,自己放了他一条生路,往后到底会怎么样就看他自己了,生死到这一步已经是天意了。

    至于俏俏,宋北云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她一个交代,她心地善良归善良,可他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是卖她去冲喜,下一次说不准就把她给弄去配阴婚了,赌狗和瘾君子是没有道德和底限可言的,理论上都是该死的。

    宋北云没要他的狗命就已经是看在他是俏俏的血亲的份上了,想要他把这老狗给弄出来?做梦吧,天王老子来都不行。这还亏了俏俏懂事,若是俏俏胡搅蛮缠,他爹今天就得死这,没有任何悬念。

    长痛不如短痛就是这个道理。

    “回去吧,都安排好了,你爹路上不会受苦的。”宋北云亲了俏俏一下:“以后可以写信给他。”

    “他不识字……”

    “哈哈哈哈。”宋北云揉着阿俏的头说:“等以后咱们抱着孩子去看他。”

    阿俏拍了一下宋北云却是什么都没说,基本就是默许了。

    送走了那个瘟神,其实宋北云的心里倒是也轻松了不少,从今往后他估计都没什么能耐再来折腾自己和阿俏了,也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完成了这件事,他倒还有一件事要去做,那就是这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自己考不考得上没关系,玉生哥这可一定要考上的,他转眼就三十了,再考不上个举子,心态八成是要崩了,心态越崩越没办法考上,最后可是要出心理问题的。

    现在宋北云突然就意识到了之前妙言说的那句话,人际关系的关联在自己没有斩断七情六欲之前,那就是一环套一环的逻辑圈,就算是宋北云这样的混账东西其实都逃不掉躲不开。

    说实话,小莲庄的确不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特别是看到了福王府的藏书之后,宋北云更加坚信这一点,所以从那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有个念头,就是在考试之前搬到城里去。

    之前他还犹豫过是去金陵城还是去庐州城,两边相隔也就三百多里,小莲庄离金陵城近一些,但庐州府的整体环境却要好于乱七八糟的金陵城。而且州试也是在庐州府举行,再加上自己跟福王也算是认识了,透题不需要,借书应该是没问题的。

    “俏俏,我们搬家吧,搬去庐州府。”

    “我都随你,我已经没爹爹了……你去哪我都随你去。”俏俏情绪还是相当低落:“总之你就不能抛下我。”

    “傻姑娘。”宋北云握住她的手:“我抛下谁都不可能抛下你呀。”

    搬家的事正式提上议案,晚上时候宋北云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左柔作为旁听出席了会议。

    在会议上他们讨论了关于考试和搬家的各项事宜,玉生本来是持反对意见,但经过宋北云的叙述之后,成功将这个书虫给说服了。

    当然,唯一一个投反对票的就是左柔,她发言说道:“为什么要去庐州府?去南京城不好吗?我没地方给你们住吗?你是不是就对那个大大的难以忘怀?”

    “你激动什么啊……”宋北云歪着头看她:“是暂时住过去,又不是定居。等州试过了,参加科考的时候我们再搬去南京城啊。”

    “这样喔。”左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行,我便随你一起去吧。”

    “你粘着我干什么啊?你又不是没家。”

    “谁粘着你了,不知羞。我去看我的铃儿妹妹行不行嘛?再说,你还要教我当个大家闺秀呢。”

    宋北云一听,立刻拍了怕脑门:“对,这事还得加快一波脚步。明天开始,训练翻倍!不过俏俏有礼物给你哦。”

    左柔看向俏俏,而俏俏连连点头:“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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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更了,后腰疼的很,坐不住,写写就得床上趴一下。

63、4月23 阴 横塘游女荡船回

    七日之约,刚好连带着搬家,宋北云先行一步,到了王府之后先给王妃复诊,然后再开了一些高热高能的甜汤方子。

    不求其他,就三个要求,好吃、饱腹和精致,不少说是方子甚至不如说是菜谱,虽然宋人缺牧场,但因为贸易发达,这里鱼肉蛋奶倒也不是那么稀缺。

    这几天过去,福王妃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再加上硝化甘油的作用,她心绞痛的毛病好了不少,晚上睡觉也踏实了许多,虽然还多少有些病怏怏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的身子骨比之前已经好上了不少。

    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宋北云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嘴巴还甜,福王妃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后生,甚至亲自出门招呼宋北云留在府上吃饭。

    福王今日去了军营练兵,郡主则因为昨日跟福王斗嘴被关在了后堂不得出门,宋北云倒也落了个耳根子清静。

    “来,孩子多吃些。”

    福王妃亲自给宋北云夹了菜,然后就坐在旁边看着这大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吃饭。

    “到底还是年轻好啊,曾经何时福王殿下也是跟你这般狼吞虎咽,如今一碗饭里要拌上半碗汤才能吃得下去。”福王妃叹了声气:“别急,还有。”

    宋北云从嘴里拽出一根羊骨头,用手巾抹了一把嘴:“多谢福王妃。”

    “可莫要客气,我方才听小碗儿说你打算搬来庐州府?”

    宋北云看了一眼旁边的左柔,轻轻点头道:“家兄和我过几个月便要考试了,乡下地方诸多不便,况且……我还指望能从王府的书库里借些书来呢。”

    “好好好……”

    这长辈最喜欢什么人?嘴甜的、懂事的、喜欢读书的、吃饭香的、温良恭俭的,宋北云一个人占全了。

    女人心细,她仔细留心了宋北云的各种行为,发现他说话时从不以自己开头,但凡是提到什么事,要不就是直接说要不就是以家兄、柔姐姐、郡主这一类敬称开头,绝少以“我”“你”“他”这样的称呼开头。

    如果说用敬称是可以留心,但不用“我”“吾”这样的字眼开头那绝对是一种本能和习性,所以王妃越跟这小家伙聊天就越发喜欢他。

    那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打算何时搬来?那可住的地方可有着落?”福王妃凑上前问道:“若是不嫌弃,这王府还有个别苑,你们上那头去住去。”

    “谢王妃美意,这事到底是要避讳一些的。福王殿下作为出题人,我作为年下的士子,来这福王府就已有些暨越,更何况住在王府别苑。别的不说,传出去对福王殿下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哪怕是殿下不在意,可人言到底可畏,三人便就成了虎。”宋北云起身朝王妃拱拱手:“再者说,这些年我与柔姐姐打伙做生意也有了不少钱,到时租个院子读书也不是难事。”

    “好孩子,难为你还为福王殿下着想。”福王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你与小碗儿是好友,那与金铃儿呢?你和她之间关系可还好?”

    “郡主活泼可爱、学识渊博,那自然只有仰慕的份了,其他的倒不敢多想。”宋北云有些腼腆的说道:“况且我已有了婚约,自然是君子之交吧。”

    听到这话,王妃恍惚了片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小小年纪就有了婚约?”

    “乡下定亲都早。”宋北云放下碗筷:“这还是因我身无功名,若是早些有了功名,孩子怕是都有两岁了。”

    十五六生孩子是这边普通老百姓普遍的年纪,达官贵人相对晚一些,像左柔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十九成亲、二十岁左右崽子就出来了,普通人家相对还要早一些。太平时代平均婚育年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怎么说是萝莉控的天堂呢。

    但正也因为如此,生育年龄比较小导致新生儿死亡率居高不下,也经常出现难产大出血致死的事情。

    宋北云之前就跟师父讨论过,说是女性最佳婚育年龄应该是要放在20岁往后的。

    在得知宋北云已经定亲之后,王妃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但却也没说什么,不过一想到家里那个皮猴子一般的女儿,她就眉头紧蹙。

    吃了饭之后,宋北云就独自离开了,左柔倒留在了王府,倒不是她不想跟着宋北云出去浪,只是因为王妃不许,说她一个马上要成亲的大姑娘家家整日跟着人家小伙子厮混不成体统,就把她强行留在了王府。

    而在给郡主送饭之后,家丁回报说郡主不肯吃东西,所以王妃只好亲自过去看看,可一看到还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气鼓鼓的女儿,牙痒痒的打了她一下,这可让原本就一肚子气的郡主更加气愤。

    “父王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欺负你?你瞧瞧你昨日跟你父王说的那些话,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你父王罚你禁足已是对你格外恩宠,要按着我的脾气,非打你不可。”

    “哼……”郡主扭过头:“不理你们了。”

    “不是我说你啊,金铃儿你也该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小碗儿就要成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要好好的给自己寻觅个人家了,我们家不比寻常百姓,你这身份本就不好找适合的好二郎,再过几年若是真成了老姑娘,你说你可如何是好啊。”

    听见母亲的苦口婆心,郡主反倒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大不了就不嫁呗,这大宋的男子没有一个能入我眼的。”

    “北云那孩子呢?”

    郡主侧过头不说话,而王妃到底是过来人,她握着女儿的手:“傻孩子,你的心思娘还不知道吗。他今日过来给娘诊病,我可细细的帮你给瞧了瞧。就娘说啊,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虽然是一介白衣可我们家不在乎那个,只是他早已定了亲,此时你是知道对吧?”

    郡主还是不肯说话,一看自己这一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女儿选择了沉默,当妈的哪里还不明白呢,她叹了口气:“你个郡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父王让你自己选夫君,可你若是真给人做了小,你看看你父王打不打你。”

    “娘……你说什么呢!我才不喜欢那个死东西。”不过她说完之后,立刻问道:“他来庐州府了?对对对,七日到了也是该来了。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有点事。”

    “回来回来!”王妃一把拽住正要往外蹦的郡主:“你禁足呢!你父王回来若是看不见你,他能气得吃不下饭。再者说了,他往后还要在这住上半年呢,你着什么急。”

    “哦?”郡主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真的?”

    “可不是真的么。”王妃将郡主拉回身边:“娘也是从人家手里把你父王给抢来的,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就去抢,只是你可不要轻贱了自个儿。这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你太容易让他给得手了,他反而愈发不将你当个事。”“

    “娘……”郡主一跺脚:“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念小碗儿了嘛。”

    “哦?小碗儿可就在王府里,现在就在厢房午睡,你到底是想谁你可要想清楚哦。“

    看着女儿突然之间雀跃的样子,王妃心中只是一阵感叹,但其实是没什么办法的,唯一就是等王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吧。

    “你跟娘说说,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娘……女儿真的不喜欢他,就只是觉得他有趣,比那些个才子都有趣许多,还不把女儿的身份放心上,能玩到一块去罢了。”郡主也是着急了:“没那些个儿女情长的事。”

    “那就行。”王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可不想我家金铃儿到了娘这个年纪再去抱憾,你也不是个孩子了,有些事娘已经帮不得你了。”

    “娘你放心吧,女儿可不似那些个庸俗女子,就凭他还想让本郡主喜欢?他也配?”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跟一个宅子的主人讨价还价,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租下来价钱也还算合理,但主人非要整年整年的租,宋北云显然不想这么干,于是就僵持在那里了。

    “要不这样。”宋北云靠着墙:“我不跟你还价了,你也别整年租给我,一人退一步。我是用来准备州试的,若是家兄和我随便一个中了举,我们就留一幅字给你,若是没中,我多加两个月的房钱给你凑个半年,你看如何?”

    那房东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行倒也是行,不过你得先把这四个月的钱给我。”

    “成交。”

    双方立了字据画了押,宋北云拿到了钥匙之后便走了进去,这里比起左柔京城那个宅子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但胜在后院有个不小的空地可供搭棚子,自己那些个器械设备也是可以搬来,在这读书时还能兼顾的制造点化学制品,毕竟这玩意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64、4月23日 雨 小荷才露尖尖角

    “呀……小碗儿,这是何物啊!”

    郡主坐在左柔的床边,双眼发亮的看着正在换下睡衣的左柔,而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则是左柔睡衣下头的东西。

    它看上去并不是肚兜,而是两个奇怪的圆片片,材料是丝绸的布面,里头倒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硬硬的。

    她伸手想去摸摸但却被左柔一巴掌拍了下去:“别动。”

    “柔姐姐……告诉人家这是个什么物件嘛,看上去有些意思的。”

    左柔面对郡主的恳求并没有搭理她,只是转过身:“帮我扣一下这扣子。”

    郡主好奇的将扣子扣上,伸手摸了摸,发现这条布袋子就像是肚兜的绑带,但却更加宽一些,紧紧的贴在左柔的肌肤上,仅仅能伸入一根手指。

    “柔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贴身的物件。”

    左柔不太好意思说,这东西就是阿俏送给她的礼物,最开始她也觉得没什么用,但自从戴上这东西之后,她感觉穿衣服也好看了许多,而且那东西鼓鼓的,穿上衣服之后一眼望去至少自己胸口有东西了,不再像往常似的一片坦途。

    等她穿好衣裳下地时,郡主立刻围着她转了起来,转了好几圈之后,郡主突然说:“呀!柔姐姐,你作假!”

    “假什么假,不跟你说这些,我去吃些东西去。”

    左柔走出去,郡主就贴在她身边:“嘿嘿……是不是那个死家伙给你做的呀?”

    “是阿俏啦,阿俏……”左柔红着脸蛋说:“哪能让男子做这些贴身的物件。”

    “你们两个……呵,欲盖弥彰。”郡主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不行,我也要!”

    “那你自己个儿跟阿俏说去。”

    郡主不再追问,只是看看自己胸口,然后又看了看左柔:“难怪你贴身穿着呢,原来能柔姐姐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呀。”

    “才不是……”左柔侧过头:“就是……就是挺舒服的。”

    “才不信呢,那硬邦邦的东西架在胸口,哪里会舒服。不过好看倒是真的。”说完,郡主突然拽起左柔的手:“呀!!!柔姐姐,你这指甲真好看!”

    左柔收回手:“不就是指甲油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头还亮晶晶的……哼!”郡主突然就生气起来:“那死东西偏心的很,好东西都给你,我都没有。”

    左柔撇撇嘴,面无表情的说:“你才认得他多久,我都认得多久了。有你的才奇怪,这新指甲油里亮晶晶的东西都是金粉呢。”

    她这分明就是炫耀,郡主当场就不乐意了,看到左柔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是啊,说的也是呢,到底是要嫁人了,对你好些是应该的,等嫁到了王家可就没得机会了,到时可全都是我了呢。”

    左柔脾气暴躁的很,又不抗激,被郡主这么一刺激,她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开了:“你这人,讨厌的紧!”

    说完甩开郡主的手就快步离开了,而郡主追了上去,没脸没皮的挽住了左柔的手:“柔姐姐生气了呢,嫁人有何不好呢?”

    左柔不说话,就很气。

    “好啦好啦,柔姐姐乖,不气了不气了。晚上我们出去找那个死东西吧。”郡主轻轻摇晃着左柔的胳膊:“上次的故事还没听完呢,那猴子的故事还有那赵灵儿的故事。”

    “不去不去,你烦死了。”左柔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

    “我被禁足嘛……母妃最疼你了,父王又当你是亲女儿,你开口一准儿管用呢。”

    左柔依然坚定的摇头,说不去就不去,任凭郡主怎样央求就是不松口,倔得像一头挨了揍的驴似的。

    “好姐姐……亲姐姐……你就带我去吧。”郡主握着她的手蹲在院子中,不肯再让她往前走:“你若是不肯,我便不起了。”

    “不带!”

    “大不了,以后你生了孩子若是没有奶水,我帮你奶孩子便是了。”

    “你还说!”左柔眼睛瞪得老大:“我这就跟殿下告你的刁状去!”

    “别别别别……算妹妹求你了。”郡主立刻就慌张了起来:“好姐姐……若是你带我出去,我就将我珍藏的黑珍珠送与你。”

    左柔昂起头伸出手,手指来回动了动。

    “稍等哦,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多一会儿,她还真把她的黑珍珠给取了来放在左柔了手上,她其实是有些肉疼的,不免埋怨道:“姐姐你到底是不如以前老实了,以前你很宠我的。”

    左柔把玩着黑珍珠,立刻就变了脸,笑着说道:“那可不成,你自小就抢我东西,我得回回本。”

    郡主来回端详起左柔,她推开郡主的脸:“看什么呢。”

    “就方才,你说话时那身材,就跟那死东西一模一样。”

    “休要说些屁话,快些去吃饭。”

    “好嘞!”郡主蹦蹦跳跳的拽着左柔就跑向了饭堂:“柔姐姐,你说晚上晚上我要不要男装去呀。”

    “随你。”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小饭馆里吃着面条,虽然那租来的宅子几乎可以拎包入住,但一个人做一顿饭怎么都感觉不值当,他索性就去了饭馆里。

    第一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阿俏和玉生明天才会打点好东西过来,而左柔也去了王府,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静,他决定等会去看看妙言,顺便蹭点好吃好喝的。

    “嘿,听说了么,金家出了一万贯找一个人,现在被杨家给接了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这个价。”

    旁边桌上的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聊着天,而这句话刚好被宋北云给听见了,他立刻端着碗来到那张桌子前,然后伸出手:“小二,这再来半斤酱肉,一只鸭子。”

    那两个人满脸疑惑的看着宋北云,等到肉和鸭都上来之后,宋北云指了指桌上的菜:“两位大哥吃吃吃,别客气。方才你们说这金家出一万贯寻人?这可是笔大钱啊!”

    “那可不。”

    这两个人也不再客气,吃起了宋北云点的肉,一边吃还一边跟他聊了起来:“这几日都找疯了,也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坊间传闻说是这人偷了金家的账本,抓到就要弄死的。”

    “可莫要乱讲。”另外一个人摆摆手:“你这都些狗屁的消息,我表亲就在金家当差,他可跟我讲就是为了个争风吃醋的事。”

    “争风吃醋啊……啧啧,这有钱人就是过的舒坦,若是这样,那还真是有些意思么。”

    宋北云心中顿时了然,轻笑一声,夹起一块肉,然后就跟这两位老哥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两位哥哥,我就住前面那宅子,大伙儿以后就是街坊了。”宋北云指着自己租来的宅子:“以后可得多照应点小弟。”

    “好说好说,小兄弟莫担心,要是有人寻你的事,你就跟人说你是孔六儿的兄弟就行了。”

    “多谢孔大哥了!”

    逼逼叨叨一阵,宋北云抢着把账给结了,三人俨然就成了真正的好兄弟,临走甚至还依依惜别了一番。

    吃了一肚子东西,宋北云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有凤来仪阁,这里到底是庐州最大的青楼,那灯火通明的程度,简直都成了这庐州的地标性建筑群了。

    让一个窑子成地标……说出来也有些凄凉啊。

    进了有凤来仪,小厮眼尖第一时间就拽着宋北云的袖子将他拉到了偏厅:“哎哟,我的公子哟,你怎的还敢来啊?”

    “怎么了?”

    “金家可是到处寻你呢,若要被他给逮住了,怕是不能善了。”

    “哦?”宋北云笑道:“这金家在这庐州府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那可不,这金家啊,就连刺史的面子都不给,那是眼手通天的人物。”

    宋北云哈哈一笑:“那跟福王殿下比呢?”

    “那……到底还是不如福王殿下的。”小厮磕磕巴巴的说道:“可不好跟福王殿下比,殿下地位超然,放眼天下也没几人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啊。”

    “行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到小厮手里:“算爷赏你的。”

    “多谢公子爷!”小厮捧着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妙言小姐正在房中,我且带你去。”

    跟着小厮来到最豪华的那个房间门口,小厮站定脚步:“公子请。”

    宋北云推开房门,客厅里坐着的还是最开始那个弹琵琶的女孩子,她看到宋北云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露出了笑容,走入了内间,不多一会儿她便走了出来,来到宋北云身边:“小姐让您进去说话。”

    吩咐一句之后,她退出了房间并从外头关上了门。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真香……”

    撩开帘子走进去,一转头就看到妙言坐在那啃鸡爪子,看到宋北云来了,她将鸡爪往前面推了推:“什么时候辣椒才能从美洲传过来啊,没辣吃我要死了。”

    “早呢,辣椒得到明朝了,最少得有五六百年,别指望了你。”宋北云走了过去,抬起她的脚扔到地上,自己则坐在凳子上:“这几天是不是金家在找我?”

    “昂。”妙言点头道:“金家少爷以为你把我给日了,我也因为说有了入幕之宾谢绝见客,所以他就恨呗。”

    宋北云拿起一根鸡爪:“我这段时间搬来这边住了,州试之前都在。”

    “那敢情好。”妙言点头道:“刚好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你住哪?我去找你好了,老往这跑容易被人给盯上。”

    “我其实仔细想了想之前你跟我说的话。”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倒是挺有道理的,不过……”

    “等等等等!”妙言抬起手打断了宋北云的话:“我几天也琢磨了一会儿,咱们得定一个合作协议,咱们商量商量呗。”

65、4月24日 晴 梅子留酸软齿牙

    “算日子也是四月底了,难怪我说都热起来了。”宋北云半靠在妙言的摇椅上,吱嘎吱嘎的摇晃着:“你这椅子有毛病啊,晃一下就响一声。”

    “妓院的都这样。”妙言嘴里吃着零食,手上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情趣用品,不响那还能行么,客户体验还要不要了。”

    宋北云点点头,表示自己长见识了……虽然喝过不少次花酒,但知道这玩意故意响还是第一次,不过想来也还真是,会玩!

    “喏,写好了,你看看。”

    宋北云连眼皮都懒得抬:“你给我念念,我今天累够呛,这光线又暗,伤眼睛,费劲。”

    “你还真是个大爷呢,行吧,谁让我好不容易找着个能说话的。对了,今天你还没地方住吧?住我这。”妙言打了个响指,外头那个鲜嫩的小姑娘立刻走了进来,她抬起头说道:“去准备些吃的,再给公子安排个房间。”

    她说着转头看向宋北云:“要姑娘陪睡么?”

    “没兴趣,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呢。”

    “呵,男人。哪有不偷腥的猫呐。行吧,你说不要就不要吧。”妙言挥挥手对那小丫头说:“等会准备个药浴,让公子舒坦一下。”

    “你这还有这业务呢?”

    “可是。”妙言呵呵一乐:“大宋最好的妓院,别说这个了,就是足底按摩都有。”

    小姑娘离开,妙言拿着那张纸读了起来:“本条约适用于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属互助条款。第一:双方在任何时刻不得互相伤害,也不能见到彼此受到伤害时袖手旁观。第二:在遇见任何突发情况时双方有权利去寻求对方协助并有义务协助对方的请求,但不得违背第一条款。第三:在不违反第一、二条款的前提下,双方尽可能满足自身的任何需求。第四:在不违反第一、二、三条款的前提下,双方意见应当进行共同讨论,如遇无法解决问题或引发争议的问题时,双方应搁置争议,共同寻求其他路径。第五: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在适合时间可经过协商进行下一代(既穿越者第二代)的生产,但必须建立在双方同意并认可的情况下。第六:如遇其他穿越者,不可私自接触,并在确认无敌意之前,严格执行第一、二、三条款,且不得违抗其他补充条款。”

    妙言读完之后抬起头:“补充条款我正在制作,都是双相条款,对咱们都有共同约束力。”

    宋北云听的头大,这条款看上去很简单,寥寥数个字,但却已经把所有的逻辑漏洞给填上了,没有一丁点空子可以钻,两人至此就算是绑定了。

    “你就不怕我有敌意?”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妙言:“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首先,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我们形成的利益共同体绝对比单打独斗强啊,现阶段我们肯定是有天然的亲近感的,你能跟其他人聊美国大选么?我能啊!”

    宋北云笑了出声:“你还真没戒心,万一我见色起意呢?你还能打得赢我?”

    “拜托,大哥哥。你对我好点,哄着我点,说不定哪天我头脑一热就主动把你给睡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我可是在妓院里长大的,我担心你这个?”妙言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趴在了上头:“而且你也没必要对我用强的,跟我商量就行了,不管是想睡我还是想别人,我给你安排就是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被说得哭笑不得的宋北云连连摆手:“顶不住顶不住,算我问了屁话。那你说遇到其他穿越者是什么意思?还有别人?”

    “谁知道呢,反正我希望是没有,不过就算有又怎么样,咱俩就是两条咸鱼,说不定其他人也是咸鱼呢。”妙言扑腾着大长腿:“但做好准备还是要的,你这么想……如果万一有一天有一组西班牙战列舰停在了杭州湾,二话不说用加农炮轰你,你咋办。”

    “我已经研发出了TNT。”

    “你得研发……啥???”妙言从床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TNT。”宋北云重复了一句:“现在就是引爆条件解决不了,缺很多东西,麻烦的很。”

    妙言凑到宋北云面前:“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宋北云推开她的脸:“你身上太香了,我血气方刚扛不住。”

    “掏出来我瞧瞧,来来来……”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TNT带身上啊?”

    “也对。”妙言盘腿坐在床上:“看来你还不是一条合格的咸鱼啊,你的研发能力超强哦。嗯……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咱们好好利用这一点。大威力火药有了,那么下一步的科技树是什么?”

    这一下就轮倒宋北云开始秀了,他展开一张纸开始细密的列出一条条化学工业的科技树分支。

    “现代化学的基础是三酸三碱三脂三醇,当点开这个这一层之后,上面一层就是化肥、炸药、化学毒素,第二层就是化纤工艺、塑料工艺、复合材料、各类药物,第三层就是多学科协同,能实现的方向有炸弹、金属定装弹、酸洗、电镀和合金工艺。第四层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其他基础工业太落后,所以我的预期,在武器方面最多最多能到金属定装膛线步枪和榴弹炮这个层次。发动机什么的……别想了,加工工艺过不去的,你会设计车床吗?就算你会设计,怎么解决机械加工问题?冶金我只是稍微懂一点点,高难度的我也抓瞎。”

    “唔……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不会有全才出现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哪里突然冒出机器人这种事,而且咱们是两个人呢,总要比他们单打独斗的好多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新的思维路线。”妙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这段日子都不走吧?”

    “嗯,不走。”

    “那行,到时候我偷偷出去找你商量,你今天要跟我一起睡吗?不过我来大姨妈了。”

    “口腔也溃疡了?”

    妙言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到这种段子了……开心!好了好了,都后半夜了,赶紧洗澡睡觉去吧,我也该睡了,困死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打扰也是不好的,所以宋北云也起身离开了,不过刚出门口就被那个小姑娘拦下了,并带着他去了房间,而这个豪华房间里还真的摆着一个药浴的桶,宋北云闻了闻,还真的都是些不错的药材,缓解疲劳什么的非常有效。

    “行了,你出去吧。”

    小姑娘鞠了个躬,走了出去。宋北云很快就脱光钻进了木桶里,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他感叹道:“有钱人真会享受啊。”

    可刚说完,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了,接着就见刚才那个小姑娘包着浴巾走了进来,她一脸羞涩的来到宋北云面前:“手生,请多见谅。”

    “诶诶诶……”

    还没等宋北云阻止,她就已经解开了浴巾跨入了浴盆里并开始宋北云背后揉捏起来。

    “这也太香艳了啊……”宋北云想了想,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洗浴中心级别的服务,并顺便跟技师聊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才十五啊。”宋北云趴在木桶边沿享受着按摩:“妙言对你不错对吧,要换成别人,你长得这么可爱,恐怕早拿去赚钱了。”

    “嗯……”

    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噼啪的拍打声让宋北云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感觉相当放松。

    而不多一会儿,那小姑娘的手居然开始往前伸了,宋北云赶紧按住:“行了,差不多了。你可以出去了。”

    “可是……可是小姐说,让我伺候您。”

    “让她自己来!”

    宋北云挥了挥手屏退了这个小丫头,然后自己拿起浴巾擦干净身子,穿上她拿来的干净睡衣往松软的床上一趟,自言自语道:“难怪能成大宋第一妓院,还真有点会所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子,扯上毯子就睡了下去,至于要人伺候这种事,其实不是他不行,就是吧……那孩子年纪也太小了点,当萝莉控还是在二次元里当当好了,三次元的萝莉控都该死的。

    一觉睡到天光,宋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干净还烘干了,整齐的摆在身边,还散发着一股香皂的气味。

    看来这真的是妙言成功的关键了,细节方面她简直是个天才。

    换上棉布拖鞋,走到窗口打开窗户,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潮湿地面的水汽混合着炊烟和饭香,感觉那是相当的安逸。

    “怎么?还想要我伺候你啊?小丫头哪点不合你胃口了?”妙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本来还打算把她给你当个小礼物的,你居然不要?”

    “嘿。”宋北云转过身:“你不敲门啊?”

    “敲个屁,你这间屋子跟我的屋子是连着的,有暗门。这里本来就是我留给自己会相好的用的房间,算便宜你了,你第一个住进来。”妙言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脖子旁边闻了闻:“嗯,你平时很爱干净嘛。”

    宋北云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小姑娘才十五岁,别祸害人了。而且你怎么变得跟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像啊,完全不把人当人?”

    “才怪!我就是因为护着她才想着把她送你的,跟了你总比被那些个猪头肉给糟蹋了强吧?这是叫身不由己好不好,你这人……”妙言打了他一下:“不知好歹。”

    “行啦行啦,是我错了。”宋北云直起身子:“那你呢?万一有一天你也身不由己了呢?”

    “参考条款第二条,其实从你出现之后,我心里真的安定了不少。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你金屋藏娇吧,我可把你调查了个仔细呢,我居然查不到你的底,就是普通的农家小子,可看你的气质,显然不是个农家小子,这说明你比我深多了。”

    “不敢不敢,深还是你深啊。”

    “哦?怎么?想试试深浅?”

    “以后吧。”宋北云转过身笑着看着妙言:“我很好色的,特别喜欢占便宜,你吃不吃得消啊?”

    妙言歪着头看着他,突然也笑了起来:“嘴强王者是吧?行了,你先回去吧,地址给我留下。对了,昨天你在这过夜的事金家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敢来我这,但他们可是会在门口等着你呢。”

    “你不帮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站在这?走吧,跟我来。”

66、4月24日 晴 还应说着远行人

    “废物!看着人进去还能让他给跑咯?”

    金家少爷一拍扶手:“你是怎么办事的?”

    “少爷……我哪知那小子如此滑溜,再说那有凤来仪也不是我这等身份想查就查的啊,若真的硬来,怕不是最后还是得给少爷惹了麻烦。”

    金家少爷气呼呼的坐在那,有凤来仪这个青楼跟其他的楼还有些不一样,虽然不知它身后的大老板是谁,但坊间倒是一直有传闻这有凤来仪阁是皇家产业,所以不管多大牌的纨绔在那边都规规矩矩的,金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到底也是不敢造次。

    “杨五那边也没个消息?”

    “他们倒是上心,只是那小子好像藏的挺深,不好找啊。”

    “行,我倒要看看这只大黑耗子能藏到几时。”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已经通过妙言提供的暗道回到了自己租的宅子里,一眼就瞧见不少工人正在搬运家具,再往里头走两步却是见到了巧云正在那指挥张罗。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巧云的腰原地转了好几圈,惊得巧云连连呼喊。

    “巧云姐你回来啦!”

    “你先放下……先放下。”巧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着,羞得满脸煞红:“可莫要失了仪态。”

    宋北云嘿嘿一笑,在巧云的脖子上亲了一口:“那我才不管,你可是我巧云姐呢,管他人作甚。”

    巧云又是羞又是甜的,但却还是强行转过了身子,可这刚一转身却刚好被这个死东西给抱了个满怀。

    “让我好好瞧瞧我巧云姐,这一路都辛苦的呀。”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下滑了一点捏了捏:“都瘦了许多。”

    巧云往前躲了躲,但终究是没能躲过去:“再不松开,我可要生气了……”

    看到她当真是要恼羞成怒了,宋北云连忙松开了手,但却还是握着她的腕子说道:“多谢巧云姐亲自送红姨去南昌府啦。”

    “这算个什么。”巧云被牵着手,倒也是不挣扎:“再说了,若是不看着红姨安顿下来,我也不好走开的。毕竟是小姐的吩咐……”

    宋北云凑过去,离她的脸不过十厘米:“只是小姐?”

    “嗯……”巧云低下头:“是呢……”

    “不说实话,那我就要看看你吃没吃饱饭咯。”宋北云继续凑上去在巧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不说。”

    “还……还因为你……”

    ”这才乖嘛。”宋北云张开手抱住了巧云:“巧云姐最好了。”

    “快松开……小姐马上就回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等闲三五个大汉根本近不得身的巧云被搂着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娇弱无力的,别说反抗挣扎了,就连推都没推一下,甚至宋北云悄悄的占上些小便宜她也都权当没感觉到。

    “巧云姐,你知道吧,这世上只有你和俏俏是我想娶回家的。”宋北云凑到巧云耳边说:“所以你等着,我肯定是要把你带回家的,谁来说都没用。”

    说完这句话,其实宋北云是可以感觉到巧云身子的颤抖的,就情绪十分高亢激动的那种,但她却到底是年龄大一些,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于表现出来,只是反手轻轻尝试了一下抱住宋北云的腰,最后才用力的抱住,力气还挺大的那种。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巧云就像触电了一般跳了开来,低着头红着脸朝后面鞠躬:“小姐……”

    “你这贱人又在占巧云姐便宜。”左柔走上前一脚踢在宋北云屁股上:“混账!”

    “那……”宋北云朝她张开手:“你也来抱抱?”

    “老娘吐了!”左柔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抱狗也不抱你呢。”

    巧云见他们又开始斗嘴,连忙走上前说道:“这大件的东西昨夜就运出了,剩下一些细软就由俏俏带来,她与匡公子下午就能到了。”

    “嗯。”左柔点了点头:“巧云姐你也辛苦了,刚从江南西过来,如今又要来回奔波,都怪这死东西。”

    巧云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那小眼神流转的,盈盈带春色,不过等她转过头时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打紧的,北云的事倒也是份内的事,他也常帮小姐。”

    “你啊……”左柔走过去挽住巧云的手:“就是对这混账动了心了,行了行了,等我的事解决了,我就把你送他好了。”

    宋北云眉头一皱,用力咳嗽一声,左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口不言,站到了一边。

    而巧云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她抿着嘴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样子娇俏的很,但明显可以看出来在知道自己大概率不用陪嫁去王家之后,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就是喜欢巧云姐,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还得和巧云姐生好几个孩子呢。”

    巧云哪吃得消这个,一跺脚就钻进了屋里,反倒是左柔慢慢走到宋北云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要是敢欺负巧云,我就打你个半死不活。”

    “有你欺负就够了,犯不着欺负巧云姐。”

    左柔又气又好笑,她揪住宋北云的领口作势就要打,而宋北云则挑起她的下巴:“你敢揍我,我就看着你嫁到王家去,到时候还给你随个份子,大礼哦。”

    “你……”

    在左柔被他气半死的时候,外头慢悠悠的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手中拿着一柄泪竹骨的折扇,唇红齿白的。

    “这不是郡主吗?”宋北云侧过头:“你不是禁足了么?怎么能跑出来的?爬墙啊?”

    “去去去,谁跟你这皮猴子一般,我可是正大光明从大门口里出来的。”郡主走到小院里,左右看了看:“这地方虽是有些寒酸,但多少也有些雅趣。”

    “少酸溜溜的。来,跟你们说个事。”说完松北云拽着郡主的袖子搭着左柔的肩就来到了后院。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嘛。”郡主一边说着,一边甩开他的手:“小生可没那断袖分桃的癖好。”

    宋北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郡主这嘴巴虽硬,但身子实诚的很,她第一个走上去剥开奶糖外头的纸将奶糖放进嘴里,等吃到味儿之后,她立刻就雀跃了起来:“这个好吃!”

    而左柔嘛,她本身就是个家族性的甜食控,吃到这新鲜东西自然也是眼前一亮:“还有吧?掏出来。”

    “那可不成,剩下的是巧云姐和俏俏的,不能好东西都让你们占了啊。”

    嘴里含着糖的郡主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你倒也是雨露均沾,若是不知实情的,还以为你这是给正妻平妻分东西呢。”

    左柔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

    郡主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改口道:“兄弟,你让我们到这后院来是有何贵干?”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男装打扮的郡主:“你还挺入戏啊,傻子都知道你是个女人好吧,你看你前面那肉,你低头能看到脚面么你?”

    左柔弱弱的说:“我能……”

    “没问你。”宋北云把玩着郡主的扇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你们跟金家熟不熟?”

    左柔还好,郡主是个顶聪明的人,她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她多少还是摸清了一些宋北云的秉性的,他几乎从不打听人家,更是对金钱地位没什么兴趣。

    这个人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了,瑞宝郡主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了,整个大宋比她地位还高的女人不超过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太皇太后算一个、皇后算一个、自己母妃算一个,再往下就是她了。

    毫不夸张的说,得到她的人就等于得到了一切,毕竟福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有一天也许父亲的权势不能留存,但荣华富贵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

    可是宋北云这个人感觉就是满不在乎,甚至连假装欲擒故纵都不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和一个婢女搂搂抱抱,这就是打心眼里没有考虑过自己的。

    所以瑞宝特别喜欢跟他玩,因为他无欲则刚嘛,她就喜欢刚的,越是能在各方面碾压她,她就越开心,而且越是跟他一起厮混就对那群酸腐的臭书生们面目可憎。

    所以当宋北云提出金家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并不是他要趋炎附势而是要搞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郡主跳起来抢答道:“熟的很,这金家在庐州府里也勉强算是大户了,虽是还没到那目无王法的地步,可也是差不多了。只是他家为朝廷贡献颇多,家中也有一二品大员在朝中做官,所以忍也就忍了。”

    “福王殿下也要忍?”

    “那自是不用,一刀砍了他们又能如何?”郡主一脸傲然的说道:“只是他们不敢沾染王府,看在钱的份上,父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说罢,她探出身子凑到宋北云面前:“怎么?他们得罪你了?”

    宋北云悠哉的翘起二郎腿,咧嘴一笑就把金家在找他的事告诉给了郡主和左柔。

    事倒也不是大事,但被这么一帮子人惦记,情感上有点难受,而且他之前就说过了,金家再找麻烦就让他们鸡犬不宁。

    既然他们把宋北云说话当放屁,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毕竟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凭什么受人家的窝囊气?

    “还有这种事?”郡主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划着圈:“有意思有意思,让他鸡飞狗跳就看看怎么个跳法了。”

    左柔靠在旁边说:“下午我让巧云姐点几个人,杀到金家去,拆了他门前脸面、砸了他祖宗牌位。”

    “小碗儿……”宋北云握着左柔的手:“答应我,一辈子这么蠢下去好吗?”

    左柔一拳打在宋北云胸口:“我可帮你呐!”

    宋北云摇头道:“知道你帮我,可是真的这个方式,你还不如找个法子编个谋反的罪名让福王殿下带兵去把他家给抄了呢。”

    “妙啊!”左柔拍手叫好。

    “妙个屁。”宋北云长叹一声:“小碗儿,宝贝儿!能不能像个大孩子一点?这金家是什么?”

    “是什么?你叫得好恶心……”左柔撇撇嘴:“莫要如此恶心人。”

    “他金家就是朝廷养的一头猪,每年都要靠他下几个猪崽子补贴家用,等到哪天他下不出猪崽子了,朝廷就一刀把它宰了,分而啖之。这一刀迟早是要砍,但谁砍?我砍不得、你砍不得,就算是福王都砍不得。”宋北云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能砍的只有朝廷!其他人动了手,你让今上怎么想?除非福王殿下要谋反,否则这个金家只能圈养在这里,看得摸得杀不得。”

    郡主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方才那话虽说是有些糙了,但细细咂摸起来这可不是那无名之辈能说出来的话呢。天下人都知这金家家大业大,却不知这金家归根结底不过是朝廷的一头猪罢了。

    自小长在帝王家的郡主也是请教了父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这里却有个布衣白丁张嘴就来,这让她兴致盎然。

    “你打算如何?”郡主眼里全是因为兴奋而产生的光彩:“说来听听,我与小碗儿又该干些什么?”

    。。。。。。。。。。。。。。。。。

    这三天都会单更,因为总体说来是要卡爆头线,25万字上架。如果在月尾不上不下的,极难受。

67、4月26日 晴 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说了没有,今日瑞宝郡主要在松涛楼宴请宾客。”

    “这不是常有的事嘛,瑞宝郡主可是三天两头宴请宾客,哪算个稀奇。”

    街世上两个正在吃汤饼的汉子闲聊了起来,这几日这庐州府都显得挺平静,即便是郡主请客这档子事都能拿上来说上这么一说。

    “嗨,你可是有所不知,今日郡主这宴席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她召集了那帮富户家的公子小姐,说是要为去年吃了蝗灾的移民募捐。”

    “募捐?这词听着新鲜的紧,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给银子,说是要在城外为那些流民建一个小区……我也不知这小区是个劳什子东西,说是福王殿下已经准了,不过殿下不给钱,就让郡主自己个儿去折腾,这不她今日就召了一群公子小姐的,就为了这事。”

    “这倒是有意思啊,等会我们也去看个热闹去,说不准也有个心气儿去捐上点,也算是为父老乡亲添个念想了。”

    北宋本身商业就发达,而现在他们因为割地之后更是主要抓的是商业,所以宋人虽然缺兵少将,偏偏这谁的荷包里都有了些钱银,一听有这种事,自然也上去凑凑这热闹来,一两吊钱附赠个心意,又有何不可呢。

    当这两人来到松涛楼的下面,到那时发现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在闹哄哄的讨论着,这两人挤进了人群来到最前方,发现这外头的人都在围着一张红纸写的东西看着。

    “这位秀才,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啊?我哥俩不识字。”

    他们看了半天看不明白,于是求助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反正甭管他是不是秀才,叫一声客套话总归不是坏事。

    “这上头说,郡主昨日出城时见到城外有许多流民十分可怜,缺衣少食、居无定所,就像为这些人做些事情,于是就着急庐州府的人捐些钱粮。”那读书人指着前面的板子旁边:“看到那几口大箱子没?不管是捐钱还是捐粮都在那登个名,到时都会在那为移民盖的村子前面给树个碑,说是只要两贯就能在碑上留个名。若是捐粮,就得要四石了。”

    “这要是有人贪腐……”旁边有人插嘴道:“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上头可是说了,我等捐的每个大子儿都会细细的贴榜告之。”

    “既然这样,那我等也来捐上一捐。”

    说着立刻就有人从身上摸出钱银开始去登记,不少人甚至为了能在碑文上留个名,不惜跑回家中取来钱银来捐,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现场那些负责称重登记的都是郡主的姐妹团,她们都是读过书的女子,坐在那里有模有样的折腾着,而旁边则站着福王府的侍卫,倒是没人敢造次。

    而此刻,福王就坐在对面的酒楼中,看着松涛楼的热火朝天,他捻着胡须对另一人说道:“你说说,瑞宝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我觉得这丫头可不是胡闹啊。之前几日你不还为了安顿流民费心费力吗?”

    福王对面坐着一个素衣中年人,他看上去并无官身,但跟福王对谈时却不像一个草民该有的神态,他端起一盅小酒一饮而尽,吃了块炙羊肉:“但你担心赵性猜忌,进退两难,你的府库钱粮也不足以安顿所有流民,若是不加税你怕是束手无策了吧?”

    “是啊,王兄高见。”

    “我早就不是你王兄了,如今我只是一介白丁罢了。能留下这条老命已是先皇的恩赐了,再不敢受这皇家的号了,如今的王只有福寿康宁。”

    福王长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而对面这个曾经的泰王兄,福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喝了口酒。

    “可若是加税,势必会打乱现在这片乐土,将人往外赶。若是不加税,这钱银你从哪来?赵性将二十余万流民赶到这来,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福王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这二十余万人的吃穿用度,你已是捉襟见肘了吧?你手底下还养着兵,天下的王,唯独你的兵权不能交,但赵性怎的就能甘心呢,他自然要想尽法子给你下这个套。”素衣人笑道:“可是金铃儿这一招啊,就跟有人给了她个锦囊似的,直接将赵性的盘算给来了个釜底抽薪。”

    福王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请王兄解惑。”

    泰王抿嘴一笑,再夹起一块肉:“你先回去盘问一下,金铃儿背后那个高人是谁吧。这事,她可做你不可做,你若是做了就是煽动民意,朝中那些人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可若是金铃儿来,却是让人无话可说,我朝以仁善立国,金铃儿以仁善之名堵了全天下的嘴,这钱银公开、开碑立传,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大抵没谁会与这样一个女孩儿细细计较。别的不说,就是这钱银公开之事,哪怕是朝中那帮老顽固怕是也只能拿着板子躬身对赵性说‘国之幸矣’”

    “她似乎还请了朝中的监军来督查这些钱银的动向。”福王笑道:“昨日我听闻此事时,还颇不以为意,但看这样子……怕是得不少钱了,就是不知道安顿这流民够是不够。”

    “且看吧,够与不够,你都省了不少心。”

    正说话间,就听下面的模式又改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厮站在了门口,大声喊道:“东街刘四,五贯!长乐街黄家布坊,十贯!……”

    他的声音洪亮、清脆,穿透力极强,就如春日里的布谷鸟,透着几条街都能听得仔细。

    “东街刘四,追五贯,祈家中母子安宁……”

    泰王愣了片刻,突然抚掌大笑起来:“人才!人才啊!你回去之后可是要好好问问金铃儿她身后这人是谁,你之前不还怕不够?如今,够了。”

    福王侧着头看着下头那汹涌的人头,脸上露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便借花献佛了。”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阵,发现大户还没入场,光是庐州府的民众的捐的钱粮折下来就已经有十数万贯了,喊号的小厮已经增加到了七个,叫号声此起彼伏。

    那登记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记录下了无数人的名字,福王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充血了。

    “这……这……我这三个月的赋税,就这么出来了?”福王呼吸都急促了:“这……匪夷所思。”

    “那是自然,藏富于民的好处便在这里。不过这招数可用却不可常用,且金铃儿能用你不得用,你若用了,怕是要惹大麻烦。”

    “知道。”福王叹了口气:“也不知最后能有多少。”

    泰王抿着嘴想了想,伸出十个手指头。

    “百万贯?”

    “千万贯。”泰王仰起头,自信的笑道。

    福王摇头:“我大宋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这怎就出来千万贯了?”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你还是合适带兵打仗,这里头的门道你还是弱了些。”

    别人这么说,福王上去就是一巴掌,可面前的人到底是王兄,而且是曾经号称最有可能继承大宋的人,他说这个福王认了。

    “我们便开赌一把,若是我赢了,你把你家中那坛子好酒给我。”泰王笑着说道:“若是我输了,我就将母后给我的镯子送你。”

    “当真?”

    “自然。”

    正在这时,下头小厮突然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有凤来仪阁,三十万贯!祈国泰民安!”

    福王愣了一下:“这窑子也……”

    不光是他,就连泰王都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头的愈发汹涌的人:“乖乖……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

    福王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整条街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城里的商号几乎都来了,他们有银子的带着银子没银子的带着交子,反正一个个踊跃的不得了。

    “定国公府,十万贯!左家药坊,三万贯!左家药坊当家的带话,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

    听到这一嗓子,福王弹了起来:“定国公也凑这个热闹?哦……是小碗儿,她是真有钱啊。”

    泰王眯起眼睛:“不妙啊。”

    “怎的?”福王眉头皱了起来:“王兄何出此言?”

    “大不妙啊。”泰王深深叹了口气:“你那坛子酒,今夜怕是保不住了。”

    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呢,突然就听到下头小厮齐声唱道:“江南西道徐家感国家有难,特此捐粮食十万石、各类药材万斤、银钱两百万贯。徐家长子,徐立徐长卿以个人之名捐钱银三十万贯。祝山河无恙。”

    福王抚着胸口,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江西的徐家……怎的也来了?”

    “徐家一家就捐了差不多三百万贯,如今千万贯已过半了。”泰王皱起眉头道:“这是……要逼着金家吐血啊。”

    “为何?”

    “你江西的徐家凭什么捐如此之多?”泰王看着下头徐家在这里的大掌柜举着徐家的凭证在下头说钱银过些日子就会抵达,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分明就是将庐州金家给架在炉子上烤啊。”

    福王也了然的点了点头:“金家只能多不能少,不然怕是要被戳脊梁骨了。”

68、4月26日 晴 东风夜放花千树

    金陵城皇宫内,文德殿中。

    年轻的保庆帝正坐在案台边批注公文,他的面前则是当朝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朗。

    “赵卿,今日见你几次欲言又止是为何事啊?”赵性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执宰朝堂的赵朗又继续低下了头:“是不是福王又上书哭穷了?这计可是你定下的,你也得给我把这皇叔给顶回去,否则我定让你好瞧。”

    赵朗向前一步,拱手道:“方才庐州监军八百里加急,说……说……”

    “说什么?”赵性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皱起眉问道:“别吞吞吐吐的。”

    “说瑞宝郡主办了个募捐大会,以为国分忧之名向百姓募金。”

    这个问题极敏感,赵性的眼睛噌的就瞪得老大,稍微缓了缓思绪,皱眉道:“募金?”

    “回官家,是募金。快马来前,已募集钱粮折四百四十万贯,其中江西南道徐家一家便纳金三百万贯。”赵朗深吸一口气:“监军道若是等庐州金家过去之后,今日一日就可募金千万贯。”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他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静:“这……我大宋这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他一日就募集千万?皇叔要反?”

    赵朗面露苦笑:“监军道……福王不管,这钱粮都归郡主管辖,郡主还出了一篇告万民书,请官家过目。”

    赵性听闻此言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那篇告万民书端详起来,看完之后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最后甚至笑了出来:“这个妹妹呀……这不胡来吗?”

    “官家,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可如何是好?”

    赵性仰起头想了想:“赵卿,若以你的才智,你打算如何?”

    赵朗沉思片刻:“臣倒是细细考量了一番,若福王殿下不经手这钱粮,倒也是个办法,若是封堵恐给官家落个坏名声。郡主一贯胡闹,但这次倒也是忧国家之优了,再加上这万民之意不可逆,所以此事不但不可禁,反而朝廷要大加赞赏。”

    “嗯,有理。”赵性眯起眼睛:“这几大富户是该出出血了。赵卿,你且说下去。”

    赵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若是如此多的钱银是由郡主那口子出去,百姓只会念着郡主、念着福王殿下,这对陛下可不是好事。”

    赵性轻轻点头,这天大的功德若是全都做到了福王头上,那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就算福王一点反心都没有,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得夜不能寐。可现在的难题就摆出来了,既不能禁,好事又不能落在福王头上,这其中的周旋可是得费上一点脑子的。

    “官家,不如……”赵朗沉声道:“下一道旨意,于天黑之前快马送往庐州府,郑重其事一些。郡主不是要镌刻碑文吗?那官家就赏赐上好的碑石,每一块碑石下都盖上官家的金印。届时黎民百姓一见碑文就如同沐浴圣恩,多年之后任谁都记得这是陛下的宽容大量。”

    “妙啊!”赵性一拍手,不过随后他沉思片刻:“可若是光几块碑石,这就显得皇家太小气了,王伴伴。”

    “老奴在……”旁边一个太监垂手而立来到赵性面前。

    “内库中还有多少钱银?”

    “折一千六百四十二万贯。”

    “去,起圣旨,朕不光赐他们碑文,还念及百姓之苦,以朕之名捐个五百万贯,不过你也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朕发现有人贪腐,定不饶。”

    “官家,臣倒是还有个好主意。”赵朗在旁边补充道:“郡主年幼,倒不如宫中派几个人助她一臂之力,若是有异动也好时刻报与官家。”

    “不必了,我这个妹子受不得一丁点委屈,若是让她以为我信不过她,她定要来撒泼打滚。监军就足矣,不过跟她说清楚,这花销的明细单子都得给我拿上一份来,我倒要看看她能将这一大笔钱银花在哪里。”

    赵朗还心有不甘,他十分想安插几个心腹过去,但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赵性已经说了这种话,他也就不好干那扫兴的事了。

    “对了,赐瑞宝郡主翡翠腰带,改郡主为公主。”赵性继续说道:“郡主到底是不够格了。”

    “官家……使不得……官家!”赵朗毛孔都炸了:“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赵性脸色顿时就变了:“你的意思是瑞宝不够格当这个公主?”

    “不是……臣以为……”

    “行了,数十万灾民呢,你若是能跟瑞宝一样帮我把事给办了,我也封你个公主当当。”

    赵朗脸色发绿,拱手垂头:“官家……”

    “好啦,就是说笑罢了。王伴伴都听清了?”

    旁边的太监应道:“老奴都明白了。”

    赵性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朗说:“既然如此,你便将全部灾民迁到庐州去吧,有了钱也是好办事了。”

    “会乱……”赵朗嘀咕道:“庐州会乱啊。”

    “那就是你的事的了。”赵性笑得很渗人:“赵卿,朕是信你的。”

    “官家……那可是四十余万灾民啊!”

    “怎么?你是打算让他们生生饿死还是等着他们揭竿而起?我倒要看看皇叔能不能吃下这些人嘛。”赵性仍然笑盈盈的:“看看我这个文武双全的皇叔何时来求我嘛。”

    “是,官家。我这就去办。”

    很快,圣旨便起草好了,通过了三省之后,一匹快马便带着这张圣旨飞驰向庐州府而去。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正坐在自家的竹床上吃面,面前的躺椅上是打着赤脚斜躺着睡午觉左柔,在前方的小凳上坐着正在绣花的巧云。

    “你别折腾小姐了……她一昼夜来回金陵庐州,累得很。”

    巧云看宋北云想要去挠左柔的脚心,连忙阻止道:“你就别使坏了。”

    “那我现在就想使坏呀,俏俏又去帮金铃儿入账了,除了这个搓衣板可就剩下巧云姐你了,你看……是不是趁着没人,巧云姐让我坏一坏呀?”

    “没个正经。”巧云白了他一眼:“少轻薄我。”

    “那可不行,我都说了以后要娶你的。我跟我自家没过门的娘子说些贴心的话儿怎就是轻薄了?”

    巧云被他说的羞愧难当,甚至都不敢抬头,但却还是悄悄的从小凳上坐到了竹床上。

    宋北云自然是不客气,身子一歪就枕在了巧云的腿上,脸冲着她的小腹深深的吸了口气:“巧云姐身上香香的。”

    “不许……”巧云红着脸打了他一下,然后强装镇定的说道:“你这法子真能惩治金家?”

    “金家算什么东西。”宋北云伸出手环抱住巧云的腰:“这还是第一刀,后面的戏还多着呢。”

    巧云想推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都快软了,只能娇滴滴的说:“好弟弟,松手吧……”

    “那可不行。”

    宋北云继续把脸往巧云的小腹上压了压,一说话那口中的热气就透过衣服传到了她的肌肤上,弄得她整个人都酥软的很。

    “你就知欺负我。”巧云话虽是这么说,但却还是用一只手轻轻揉着宋北云的后脑勺:“是因为我好欺负是吧?”

    “巧云姐,你知道啊,那些个男孩子见了喜欢的女子时,大多都是要欺负一下的,捏捏脸拽拽头发之类,因为喜欢嘛。”

    巧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哪有这般的喜欢。你说,今日能有多少钱银?”

    “谁知道呢,但我敢肯定,勉强能让那些饥民过个冬,不过若是赵性心胸狭窄一点,可能就还得费点心思了。”

    “啊?你……怎可直呼官家名讳。”

    “他是你的官家,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屁啊。”宋北云坐起身,将巧云反抱在怀里:“虽然我也没想过造反,但要让我对他敬畏有加,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他能叫我一声爹。”

    巧云被这家伙给气笑,伸出手捏着这个死家伙的嘴:“在我面前说说便可,在外头可千万别给我乱嚼舌头。”

    “知道啦,娘子。”

    “去去去去,乱喊。”巧云嘴上这么说,但笑容却灿烂的跟花儿一样:“臭弟弟。”

    正说话间,她突然按住了宋北云的手:“不许!”

    “好姐姐,就便宜我一次嘛,你都不知道你去江西那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真的?”巧云面带疑惑:“你不是有俏俏么?”

    “如果俏俏出门,我也想她的,少谁都想。”

    “一天天就知道甜言蜜语的,坏人一个。”话是什么说,但她还是松开了手,让宋北云绕过衣角滑了进去并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如梦呓般的说道:“轻些……”

    可大概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吧,就在巧云眼神都开始迷离而宋北云也打算再过份一点时,他的门突然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意乱情迷的巧云立刻惊醒了过来,赶紧将宋北云的手拿了出来,涨红着脸起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门口走去:“来了,莫敲了。”

    开门之后,发现是俏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她满脸焦急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一嗓子让宋北云直起了身子:“出什么事了?”

    “那头约了人,要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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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开始再次两更……爱你们。

69、4月26日 晴 玉盘珍馐直万钱

    “等一等。”

    正要出门时,巧云在后头喊住了宋北云,接着迎头就是一个肘击打向了他的侧脸,宋北云几乎本能的抬手卸掉了巧云的进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轮进攻就来了。

    巧云可是定国公经心培养出来的高手,自小学武,早前便说过即便是三五个禁军也不能是她的对手。

    可宋北云连吃三招却毫发无伤,甚至还能反打两手。

    三招完了之后,被架住胳膊的巧云笑了起来,抽出手拍了一下宋北云的脑袋:“臭弟弟,瞒了姐姐这么多年。”

    宋北云一下就知道自己大概是露馅了,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所以在去往闹事现场时,他小声的问道:“巧云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手上的瘀伤印,虽已是不太清晰,可看得出来你是竖手挡拆,这若是不会武的人都是横手挡,但横手挡易骨折。只有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人呀,才会在那千钧一发之间竖手挡拆,你小臂上的瘀伤很长且不重,只是皮外伤。”

    巧云说着就抬起胳膊,让胳膊与肩膀平行,弓步踏出使小臂和上臂呈了个三角形:“当时你是迎着棍角而上,虽生生吃下一戒棍,但却未吃尽全力,这法子通常是南拳中才有的。方才我特意试了试,你短打的能耐可是在我之上哦,臭弟弟。”

    宋北云能说什么呢,他周围的女孩,可能就是左柔是正儿八经的比较笨了,就连巧云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本身就是内行嘛,在专业选手面前想隐藏太难了,平时看不出来,顶多就是健硕了点,可手上的伤着实是暴露了,瞒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你兵器功夫如何。”巧云背着手笑盈盈的对宋北云说:“下次来试试呀。”

    “那肯定是比不过姐姐的啦,我短打也就勉强跟你对上几招。”

    巧云看着他的表情,倒也没说破:“小姐打你时,你为何总是不还手?”

    “欺负弱小的事,到底是干不出来。”

    这时阿悄走上前挽住宋北云的手,得意的说道:“我家北云可厉害了,巧云姐等你嫁来我家就知道了。”

    “一个两个……净胡说。”巧云被俏俏说的有些害羞:“在外头可不能乱讲。”

    “嘴上这么说呢,方才开门时,你脸上可都是红着的,肚兜的绳绳都挂在脖颈外头呢。”俏俏憨直,一点都没有拐弯:“当谁不知道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在干什么了。”

    巧云一听,立刻把头撇到一边,绯红着脸,一路上再也没讲一句话。

    宋北云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俏俏的脸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点事根本都不算事嘛。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他们来到闹事的地方,那里仍然在吵闹着,宋北云不方便露面就让巧云上前打探消息,而自己则站在人群中看着这里捐款的情景。

    这场面果然不出他所料,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捐钱踊跃的很,而从前方黑板上的数字来看,抛开徐立家和妙言捐的钱粮,光是百姓自发踊跃的捐款就已经达到了近百万贯。

    虽说这里头大多数是富户商人捐的,但普通百姓绝对是促成这次捐款大成功的主力军,因为他们最知道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了,有钱不捐?大家都捐了,他家凭什么不捐?不捐就是混账、就是为富不仁、就是该杀。

    什么叫人言可畏?这就是人言可畏,再抠门的富户也都必须打出血一次,不然百姓那悠悠之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开始还是钱银,到后头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了,布匹、牲口甚至是原材料,反正不捐不可能,不捐堵不住悠悠之口,商人最在乎这个。

    当然也有那聪明的商人,他们不一次捐,分多次捐,让那唱名的小厮多喊几次,无异于给他们打了一波广告。

    而与此同时,就跟计划好的一样,这边募捐那头就已经用募捐来的食物首先在城外开始现场做饭,还从各地医馆中聘请了大夫开始施药布诊,花了多少钱转脸就一张白纸往外一贴,清晰可见。

    越是这样,大家伙的兴致就越高,再加上时不时来几个受了灾的灾民上前先是说一下自己家乡多惨,然后泪涕纵横的感谢一番,立刻就将整个现场整的是热血沸腾的。

    而前方争执的事倒不是大事,所以宋北云也就意兴阑珊了起来,反倒专心收集起周围群众讨论内容来。

    “少当家,捐了捐了,马上就该唱我们的名了。”

    果然,前方小厮一声吆喝传了过来:“庐州杨家,一千贯!白面八百斤!”

    少年听罢,面露笑容,抱着胳膊说道:“虽不可跟那些个高门大户比,但若是不捐可说不过去了。”

    “方才那记录的人还问呢,说问咱们这杨家是不是杨老令公那个杨家,我说是。”

    “总算还有人记得咱们。”

    正说话间,杨文广冷不丁回头无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站在人群中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杨文广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为其他就是这张脸他太熟了,这几日他为了找这人可算是费劲了心思可都是渺无音讯,可谁曾想如今却在这儿巧遇了,当真叫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朝身边的弟兄一晃脖子,几个年轻人立刻围拢了过来并跟着杨文广来到那边,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装作普通看热闹的人错落在宋北云周围,根本看不出来,就连宋北云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嘿,这位兄弟。”杨文广走上前,一只手搭在宋北云肩头:“来一下。”

    还没等下一句话说出来,他的腹部就挨了一记肘击,吃疼直际又被一脚踩在了大拇指上,他嗷的喊了一嗓子,周围的兄弟立刻围拢了过来,接着又有一个被狠狠踩了一脚脚趾,同样疼出了猪叫。

    可就是这么短暂混乱的瞬间,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宋北云的人影,面前除了人头攒动之外,那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连根毛都找不着。

    “这……”杨文广捂着肚子面露痛苦:“怎会有这种人?”

    宋北云此刻已经来到了巧云和俏俏身边,拽着她们两个就往人群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有人找我麻烦,先躲一躲。”

    “找你麻烦?”

    巧云脸色一整:“想死?”

    “别别别,别惹事。”宋北云摇头道:“现在不是惹麻烦的时候,秩序一定要维持好,先去个人少的地方。”

    三人很快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宋北云蹲在拐角探头出去看了看,发现没人追来,他喘着气说:“巧云姐,方才那边为何起争执?”

    “先别说这个,何人要抓你?”

    “我也不知道。”

    巧云站起身:“你随我来,我收拾他们去。”

    说起来,从刚才的交手宋北云能感觉到巧云的战斗力恐怖的很,自己这将将够自保的功夫认真起来不够她打的,但这个点是真的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所以他连忙拽住巧云的手:“巧云姐,别慌。你告诉我那边的争执是为何?”

    “就是两家铺子的掌柜说对方沽名钓誉,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斗斗嘴罢了。”

    “不行,后面这种矛盾还会有。”宋北云蹲在那想了一会儿:“巧云姐,麻烦你去跟郡主说上一声,就说再找人立块牌子,上头能写十家商号的牌子,捐得多就上榜,一个时辰更新一次榜单。牌子要大、要醒目、要拿灯笼照着,就写善人榜。沽名钓誉也好、市井小人也罢,出钱越多越爱国,等募捐结束之后,以郡主之名赠送积善人家的牌匾,你就这么跟她说,她能懂。”

    “那你这边……”

    “我没事,我和俏俏先回去。”宋北云凑过去亲了巧云一下:“看你的了,巧云姐。”

    “知道啦……”巧云看了一眼俏俏:“护好俏俏。”

    “放心。”

    一切都交代妥帖,宋北云带着阿俏绕了一圈回到了租住的小屋,刚进门就看到左柔坐在躺椅上愣愣出神,一看便是身子醒了但脑子却没跟上,即便是见到宋北云来了,她的眼神还是跟死鱼似的直勾勾盯着地面。

    “死了?”宋北云走上前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洗漱一下,准备准备,好戏要开场了,你不是说要去看个热闹么?”

    这一咋呼才将左柔给惊醒,她拍了一下大腿:“对!”

    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宋北云倒是悠哉的躺在了椅子上并在左柔洗漱完毕匆忙换上衣服出门之后叹了口气:“今天怕是真的有大热闹看咯。”

    俏俏此刻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出来,坐在一旁边吃边问道:“为何你能几句话就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我?我哪有这能耐。不遇其时,其势定衰,不化其势,其性定弱。我势不强性不旺,不算大才不算平庸,若想定春秋,还需东风顾啊。”

    “听不懂。”俏俏鼓着腮帮子笑嘻嘻的说道:“反正你说的都对。”

70、4月26日 晴 旧时王谢堂前燕

    左柔匆匆赶到松涛楼,这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闲汉们为了看今夜的热闹,甚至连夜饭都是让婆娘从家中送来,不少人就蹲在路边和人家门口端着饭碗吃着饭,热闹的很。

    今日的松涛楼那自然是张灯结彩宛如过年,周遭的小贩自然也闻风而动,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各色小吃、小玩意琳琅满目。

    松涛楼上方垂下一方硕大的涂着白漆的木板,上头用炭黑的笔写着十家铺子和老板的名字,上头的善人榜三个字更是红的耀眼。

    而在这些名字后头跟着的正是他们捐的钱粮数,截止现在为止,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江西徐家的钱银粮药折三百万贯,紧随其后的则是苏州涂家的两百八十万贯,外加棉布十万匹,折下来大概也相抵了三百万贯。

    再下头就是一些常规的富户,多则百多万贯,第十名也有五十万贯,妙言那三十万贯连前二十都没上去。

    大家都说财不露白,这道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没法子,这些人恨不得一分一厘都不捐,但架不住身后那汹涌的民意在那烘着,他们哪家的当家是个傻的?大家都猴精猴精的,若是这个点不割肉放血,等过去之后保不齐朝廷是要杀鸡儆猴的,毕竟这帮人能如此阔绰,大多都是享了朝廷的福利,届时真给他们胡乱按个罪名下来让黎民百姓看看这为富不仁的下场,恐怕最后别说家财不保,恐就是这连个全尸都落不下来。

    而此刻的郡主趁着晚宴还未开始,略微清点了一番进入募得的款项,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就算她贵为郡主都禁不住腿哆嗦了。

    她现在才真正理解说朝廷定时杀猪的意义,更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些富户福王不能下手的缘故。

    心惊胆颤……心惊胆颤啊。

    “藏富于民居然到了如此程度?”左柔撑在桌子上,眼睛瞪得老大:“这便是一块大肥肉,难怪了……难怪。”

    郡主长出一口气:”柔姐姐,后续这笔钱粮该如何是好啊……我……我慌。”

    “不知。”左柔也是摇头:“不过想来那个死东西是知的。”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子,这嗓子虽然是尖,但高亢嘹亮:“圣旨到!瑞宝郡主接旨。”

    一听圣旨到了,街面上所有人,甚至还刚刚准备踏入松涛楼的金家少爷都不得不跪了下来。

    虽说是说这大宋不兴跪拜这一套,除祭拜、申冤、行刑等重大场合之外,若有功名见官面圣皆可不跪,但偏偏这接圣旨时却是要跪的,所以当圣旨到时,满街都跪了,山呼万岁。

    郡主和左柔匆匆出来,两人穿过人群来到那宦官面前,盈盈跪下。宦官看了一眼郡主,笑着说道:“千岁,你可是干了件大事。”

    郡主愣了片刻:“千岁?”

    “稍安勿躁……”

    老太监清了清喉咙:“诏曰:盛德开保世之祥,衍庆恒由于祖泽。圣朝隆报功之典,追美必及乎先人……”

    一大段废话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道:“敕瑞宝嘉德郡主为瑞宝奉祥公主,赏金十万。”

    瑞宝愣了愣,一头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她要起身接旨,老太监笑嘻嘻的说:“千岁莫急,这可还有呢。”

    接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份圣旨,开始读了起来,前头仍然是一段废话:“敕令瑞宝奉祥公主安置灾民四十七万三千二百人,念及其不易,朕以族兄之名捐银钱五百万贯,筹得钱粮由瑞宝奉祥公主统理,钦此。”

    金铃儿抬起头迷茫的看着老太监,而那老太监只是笑着:“千岁,还不快快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两道圣旨之后,别说金铃儿了,就连不远处酒楼中的福王都迷茫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兄,而这王兄只是吃着饭菜,一言不发。

    “赵性到底还是赵家人啊和他爹是一个性子。”

    福王听到哥哥说话,眉头紧蹙:“四十余万灾民,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就算是千万贯,摊平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也就是二十五贯,二十五贯不过五十石粮食,再加上其他用度,这一年勉强能抗得下来,后头呢?”

    “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能管。记住,千万不要管。若是管了,你的军权就要被赵性给拿了,若是没了你,庐州危大宋危!”

    “我明白。”福王咬牙切齿的说道:“行行行,为了这大宋,我豁出去这个女儿了。”

    “你呀,冲动。你可休得看不起你家金铃儿身后那高人,看看那人能出个什么主意吧。实在不行,你开开口求求赵性也不是不行,只是再想像如今这般一字并肩似的,却是不能了。”泰王轻轻摇头道:“自古能称王者,鲜有草包,他赵性亦是如此。”

    福王冷笑:“好,如此甚好,大不了我便当个闲散王爷好了。”

    “莫着急呀,这才到哪呢,刚开场你便想下台?”泰王喝了口酒笑道:“先不说这钱粮这几日还会源源不断的涌来,就光是赵性这道圣旨,就能顶上半个庐州城,若是好好用上,莫说四十万,八十万都不在话下。你莫管了,让金铃儿折腾去吧。”

    福王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但既然王兄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坐在那,继续看着下头的场面。

    下头自然不用说,这圣旨来了且还说这碑不放在其他地方,就放在庐州城中,出入都要打个照面,下头的人沸腾得不像个样子,一个个都在那呼喊着公主千岁,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别的不说,陛下赐名“万民碑”,这若是能把名字镌在上头,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功德,试问谁不想来上这么一把?这可比去和尚庙烧香来得要光宗耀祖,老百姓最是势利,这用区区十贯就能留名的好事怎得不比把钱给那些个光头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给了光头也不见他们广开粮仓,而这可是实打实的做善事,不少人都去城外开了,茶饭医药都已经铺开了,大量的灾民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照顾。

    原本已经略微平息的捐款热潮再度被一张圣旨激活,不少一直满怀不屑的人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生怕捐得晚了就他娘的写不上名字了,有些为了捐钱的先后甚至当街就扭打在了一起并顺利被官差给拎去衙门……

    而金铃儿在领了圣旨之后就径直的回到了松涛楼中,她今晚宴请的宾客都已落座,见到她进来齐身拱手恭贺,千岁之声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今日您可是为这黎明百姓操碎了心呀。”一位平时就与金铃儿交好的女子凑到她身边坐下:“妹妹这次可带了家父嘱托来的,等会悄悄告诉姐姐。”

    金铃儿笑了笑,然后就开始说起了开场白,这场面她太熟了,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只不过在座的各位恐怕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慌张的,特别是金家少爷,江西徐家、江苏涂家都已经星夜兼程的跑来捐了钱,而且出手豪阔到令人发指,他金家身为这庐州本地豪绅富商,不说翻倍,加个五成是肯定要的。

    可是这加个五成那便是差不多五百万贯啊!上午听闻徐家款项时,家中的老爷子差点就昏厥了过去,举家的长辈齐齐汇聚一堂从午后便开始商讨,但数额太过巨大,五百万贯那可是生生的就是将三年的毛利呀。

    现在金家上下当真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难受的紧。而在临来时,金家长辈还嘱托说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可偏偏就在方才,一道圣旨直接就把金家长辈的计划给打乱了。

    皇帝都捐了,他金家敢拖?

    而此刻,正在金铃儿给在座远近大户世家的晚辈讲述自己的救灾计划时,宋北云则围着围裙在炉灶前做着饭,今日俏俏有些不舒服,巧云又奔波了一整天,所以晚饭就由宋北云来准备。

    “你怎的亲自下厨啊。”跑来和宋北云通报消息的巧云看到他在做饭时,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手是治国平天下的,哪能进这肮脏地方……这是我们下人干的事。”

    宋北云听到巧云的声音,将锅盖盖上,转过身看着气鼓鼓的巧云:“什么上人下人的,做饭给自家娘子吃这是天经地义啊。”

    巧云虽是羞但更多的是却是欢喜,不过任凭宋北云说了个天花乱坠,她也不同意他继续做饭。

    “那可不行,我最爱的就是做饭了。算是业余活动。”宋北云摇头拒绝道:“你就别劝了,说那边发生什么了就行。”

    巧云不乐意,但又执拗不过宋北云,只好委屈巴巴的将两道圣旨的事告诉给了宋北云,他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说让瑞宝郡主管这灾民的安置?不是接管?而且还加了二十多万人?”

    “嗯。”巧云点头道:“是公主了,她已是瑞宝公主了。”

    宋北云停顿片刻,一拍手:“有趣!事情往我都没想到的地方走了,有意思!”

    “有趣?”巧云眨巴着眼睛:“公主殿下让我回来问你呢,她可是说这是天大的危机。”

    “吃了饭你回去告诉她,等晚上结束拿到了捐款之后来我这一趟。”

    “啊?你让千岁来找你?这……”巧云有些为难:“不妥吧。”

    “不来她死定了,她心里清楚的。”

71、4月27日晴 柳絮池塘淡淡风

    饭菜还没上桌,一个白衣男子就在窗门外落了轿,接过仆人的东西后吩咐道:“你们先行去歇息,亥时前后来接我便可。”

    说着,他便提着一篮子食材推开门扉走进了小院之中,中途遇见了正在井口边洗晒衣物的俏俏,他便咳嗽了一声,俏俏回头看见是他,立刻高兴的喊道:“北云,徐立来了!”

    徐立一听这称呼,脸色当时就垮塌了下来,默默叹了口气:“不用喊了,我知道他在哪。”

    说罢,他便径直走入了厨房,走进去之后看到宋北云正在里头系着围裙烹煮羊肉,他走上前将篮子放在一边:“你要的地菇和竹荪。”

    “都洗好了吧?”

    宋北云都没回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继续说道:“要是洗好了,就全倒那个锅里。”

    徐立揭开锅盖,发现里头正闷着一只鸡,开盖的时候鲜香扑鼻,他嗅了嗅香味,就一股脑将篮子里的山货倒了下去,看着鸡汤没过食材之后他才重新盖好盖子。

    “你可是说过的,这次这三百万贯拿出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回本。你要知道我这可是先斩后奏,若是我爹知道了,他能要我一层皮。”

    “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徐家大公子脱皮塌骨,你放心好了。”宋北云尝了口咸淡:“嗯,来尝尝,这味儿正。”

    徐立上前用调羹弄了些锅里的汤汁放进嘴里,作为金陵城最大酒楼的老板,他对这东西那可是相当敏感,这一勺汤刚入口辛辣之气就从唇舌之间喷洒了出来,他连忙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是何物……怎的如此辛辣。”

    宋北云拿起旁边的小罐罐:“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辣椒吧?这是替代物,是我用芥、姜、茱萸提取分离出来的,可以替代辣椒。”

    “你这……不务正业的家伙。”徐立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有这心气,干些什么不成,偏偏整日琢磨这些个玩意。”

    “没办法嘛,答应了一个小姐姐,她想吃辣。我欠她个人情。”

    “又是女人?你可差不多一些吧……”

    宋北云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你不用见面就用教条甩我,你还不知道我么。等会这道水煮鱼一定能让你吃到停不下来。”

    徐立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门板上:“今日这庐州如此热闹,金陵城那头都有了风向,不少富户有些心急如焚了,他们有些正星夜兼程的往这过来,明日一早怕是能来上一批,这赶着送钱的事,当真是平生仅见。”

    “好好活着。”宋北云把一个刚蒸出来的馒头塞到徐立的嘴里:“桌上有肉酱,自己蘸着吃。你好好活着,只要活的够长,未来说不定你都能见着工业革命。”

    “你倒是跟我讲过一次,我倒是甚是期待。”

    徐立没有蘸肉酱,就这么干嚼着馒头,他一贯爱吃面食,可虽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公子,可真的没见过谁做出来的馒头能有宋北云做的好吃,这蓬松、这香甜,即便是什么都不蘸,吃进嘴里也是清甜、糜软,再加上那浓郁的麦子香气,他一顿能吃五六个之多。

    “为何你这馒头都是无馅的,若是加些馅料进去,那岂不美哉?”

    徐立吃着白馒头好奇的问道:“还是说你有意而为?”

    宋北云嗨了一声:“众口难调,你放什么馅都有人不爱吃,索性就什么都不放,喜欢什么自己调和,吃咸的蘸酱、吃甜的蘸蜜,看似无味却是百味,心随意转、味由心生。”

    “哈哈哈哈,这点小事你都能说出一堆道理来,当真是读书人呢。”徐立三两口吃下馒头,还觉得不过瘾,又拿起一个说道:“你让我来这里是作甚?”

    “大买卖。”

    “嗯?”徐立皱起眉头:“你不会让我去卖馒头吧?”

    “诶!你可就是卖馒头起家的,看不起谁呢。”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忘本呢。”

    “真是卖馒头啊?三百万贯得卖多少馒头啊?”徐立的脸都垮塌了下来:“你可莫诓我。”

    “看你那死样。”

    宋北云将炉膛里的火苗调小,改成小火慢慢熬煮着汤汁,这边则开始片鱼并小心的剃掉细刺,这个过程轻柔小心。

    “你家主要的生意是物流运输对吧?浮梁那边的茶、瓷都是从你这个口走的对吧?”

    “嗯,你有何打算?”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他昨天就差人去把徐立给喊来,他当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的变数,就单纯是想让徐立过来回回本的。

    之前的计划么,自然是建个灾民小区,能安置多少安置多少,钱如果不够就优先安置一波,今年如果没有意外又得是个灾年,让灾民回去种粮食不太现实了,那么既然回不去种粮食了,而且现在手头上又有了这么多钱,那么宋北云索性就将计就计了。

    “庐州府周边大概要建立三到四个新区。”

    一听这个想法,徐立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新区?”

    “对,大致是手工业区、工业区、贸易区和农业区,四个区域之间会吞吐大量的货物,江西是个物产丰饶的地方,但山路崎岖大多只能依靠水路进行贸易,诸多不便。可如果在这有了一个中转站,你想想着地方蕴藏着多大的商机?原材料顺流而下从江西抵达庐州,成品再从庐州分散去全国,甚至金辽草原回鹘。”

    徐立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可不是你我能拿得准的,这里头可牵扯到了太多。”

    “你不行、我也不行,但是有人行啊。”宋北云把一大盆脱刺的鱼肉往炉子上一放,再将滚烫的油辣汤倒了上去,静静等待着水煮鱼的沸腾:“先吃东西,等会就有人来跟你聊这事了。”

    徐立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富二代,他对宋北云的想法非常感兴趣,毕竟自家的产业最终还是自己去继承,家里除了他这个男丁只有两个嫁人的姐姐和一个未成年的妹妹。

    关于这个妹妹的事,徐立从来没敢跟宋北云说,原因无他,宋北云这人……好色。

    “而且建新区需要各种物资、材料,你做好准备,未来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你都没得歇息了。”

    徐立笑着说道:“那倒是好说,不过你想要给我引荐的是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吃晚饭再聊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了。”

    说完,宋北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俏俏!巧云姐!开饭啦。”

    三个人将一大盆鱼加上一锅鸡汤和一些零星的菜食摆在了院子之中的圆桌上,趁着明亮的月光宋北云打开了水煮鱼的盖子。

    辛辣的芬芳从里面喷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拍着手说道:“来来来,巧云姐,这个鱼可绝对是你没吃过的。”

    俏俏倒是不用招呼,她早就是宋北云专业试吃员了,吃辣更是不在话下,反倒是巧云,她起初吃这水煮鱼觉得辛辣难受,但多吃几口之后,那滋味便上来了。

    鱼肉滑嫩多汁、汤汁辛辣喷香、一口下去咸、鲜、辣、甜混杂在一起,然后连忙吃上两口蒸饭,再喝上一口滋味浓郁醇厚的山珍鸡汤,开胃、剔透,不一会儿就是一身热汗,浑身的毛孔都仿佛张开了,舒坦的很。

    巧云一贯很克制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徐立更是不用说,这种滋味对他来说新奇又刺激,他最后甚至学着宋北云一般不用鸡汤而用辣汤拌饭吃。

    “你……”宋北云凑到徐立耳边小声说:“你现在吃得越狠,出恭时就越难。到时你可别捂着屁股在床上翻滚就好。”

    听到这里,徐立愣住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但随后他倒是一挥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阿俏说:“俏俏,去把屋里的酒拿来,这不喝点不行。”

    阿俏点头,快步的捧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而巧云此时也站起身来:“我饱了,该去寻小姐了。”

    “记得跟金铃儿说一声。”宋北云喊道:“路上小心。”

    “记下了。”

    “等等。”宋北云站起身追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到巧云手心:“这个你吃。”

    “我前几日给我的奶糖还没吃呢……”巧云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还在吃饭的俏俏和徐立:“你留下吧。”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辣的,怕你等会胃疼。”宋北云捏了捏巧云的下巴:“我可是最心疼我巧云姐姐的。”

    巧云接下了糖,轻轻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小声道:“坏人……”

    宋北云嘿嘿一笑,弯下腰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本就被辣红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仰起头看了一阵宋北云,然后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晚上我就在屋里等你,你把郡主跟左柔送回王府之后就来。”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小声说道:“悄悄来就好。”

    “嗯……”巧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先走了。”

72、4月27日 晴

    晚宴之后,金家。

    金家少爷活了20年,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全家老小如此如丧考妣的样子,他很慌。

    “父亲,我们家与那徐家、涂家可不一样,他们就是那无本的买卖,我们这可都是真金白银要投进去的呀。这一开口就是四五百万贯,往重了说就是要让我们死。”

    金家的长子,也就是金少爷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跟正位上的一个老者说着话,而其他金家的嫡子庶子们都低着头,没人胆敢插嘴。

    他们真的是急了,这点是不作假的,金家的主业是织造、锻造,大多都是跟朝廷合作挂钩的,兵甲冲车之类,那总体来说就是个实业资本家,有钱归有钱,大多都是不动产,四五百万贯已经是现有几乎六七成的流动资金了。

    这跟徐家、涂家的买卖不是一回事,真不是一回事。徐家的漕运、马帮玩的是物流交通,涂家的粮食、盐土那也是国有资产转手交易从中转手赚一些差价,三家都跟朝廷有关系,可偏偏另外两家都不是实业是特么的服务业。

    这事一出,金家简直就是遭了重创,虽说直接被弄死那也不可能,毕竟三家里最雄厚的就是金家,又是兵部罩着的大家族了。可要说不伤筋动骨那绝对不可能,为了能让给朝廷打造兵器工坊不停工,就一定得变卖一些其余的资产来填这个窟窿。

    这简直就是生生割下了一块肉啊,而且还是不打招呼直接刮。

    “大哥,不光是徐家、涂家,就连官家都捐了银子,若是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怕是……”金家老二长叹一声:“爹爹,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事情明摆着呢,朝廷也好、天下的百姓也好都睁着眼睛看着呢,谁人不知三个富庶大家中金家为首,他们别说不捐,就是捐少了都能召来全天下的唾弃,这泱泱之水岂是他们这个依附在朝廷大树上的小浮萍能扛得住的?

    “捐。”金家老太爷拿起盖碗用力一扣:“捐便是了!砸锅卖铁的捐!”

    “捐……捐多少?”金家长子颤抖着声音问道:“父亲,您三思啊。”

    “三思?”老太爷冷哼一声:“等过了这个三,你们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你若不捐?你不捐岂不是要谋反?你不捐给这里的黎民百姓,你是想打算捐给十八路反王不成?“

    老太爷的一番话让堂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起来,想到当今圣上往日所作所为,别说什么一品二品的大员了,他的皇叔、皇伯伯都快被他给杀了个干净,更何况一个不起眼的金家?

    这金家本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不听话的金家他大可以扔了去嘛,到时什么张王李赵家,谁来不行?

    “你们可得给我记好了,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老太爷用力的跺了跺乌木的手杖:“这赵家人便是天下的主子,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捐!乖孙儿。”

    金家少爷立刻站起身:“爷爷。”

    “明日你便过去,瑞宝公主不是想给灾民弄个家吗?行,我金家定然鼎力,两百万贯的现钱、一百万贯的粮食再加城外的地、城中的三个仓、两艘货船,全给她!”

    “爷爷……那都快千万贯了。”

    “两百万贯现钱、一百万贯粮食、城外土地近三百万贯、四个大仓加两艘货船,折钱银七百四十一万两千贯。”金家老三默默的念叨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爹爹,那可是我们家多半数家产……”

    “要钱要命!”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厉声道:“老三,去将地契取来,明日让乖孙儿带去!”

    整个金家一个个坐在那默默垂泪,三代人的经营,仿佛一夜之间就回去了二十多年前,合辙这近三十年都他娘的给这姓赵的打了白工。

    说不委屈那是骗人,可这种委屈他们能开口?自然是不能的,唯一能干的就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吞,散尽家财保个子孙绵延吧,还能如何?更何况这还有个好名声当添头。

    当然,今天晚上金家人是别想睡了,毕竟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管是不是赵家给他们敲铃,他们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彻查账目是必须,之后还得把全家的产业给清点一遍。

    整个金家大宅当真是鸡飞狗跳,一夜之间不少平日养尊处优的人都熬白了头。

    而此刻,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瑞宝公主和徐立正在听着宋北云讲述未来他们之间应该怎么操作。

    “人人都觉得这钱是脏东西、坏东西,可是这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无外乎就是看你赚钱、花钱有没有良心。”宋北云说道:“既然承诺要公示,那就定然要公示,明日看看金家如何表态,再细细规划。”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我了解了一下,灾民近五十万。想要完全吃下,不可能,但若是分流一批倒也不错。”

    瑞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于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看他时眼睛会亮晶晶的,许是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让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了吧。这短短几日,瑞宝公主敢发誓这几日她接触的事,可要比以往十余年的事都要刺激都要有趣,而这里头都有这个坏坏的死东西搀和在里头。

    “分流?如何分流?”瑞宝追问道:“返回原籍?”

    “这些人不光是有灾民,还有从北方不愿从金从辽的流民,你让他们如何回去?”宋北云轻轻弹了一下瑞宝的脑门:“这种话切记不可再说一句,若是外人听见了,你要吃非议。”

    “知道了啦……”瑞宝娇滴滴的应了一声。

    真的,徐立都看傻了,他在知道身边这个女子是大宋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时,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一晚上交谈下来却发现……罢了,非礼勿视。

    “分流很简单,从这些捐款中取出一部分,放到江西道去,徐家在那有农场、有工坊,将这些地方规模扩大一番,将流民安置过去。而这扩大的规模,就算是由这个基金入了股,届时再去你哥哥那忽悠点钱来,算皇家入骨,一股分三,岁末分红。”宋北云解释道:“徐立那边没问题吧?”

    “你若是没问题,我自然没问题。”徐立摇头道:“你就叫声徐兄吧……”

    “皇家参股?”公主皱起眉头:“为何呀?”

    “为何为何,你就知道为何。”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嘻嘻……人家不懂嘛。”

    左柔在旁边干呕了一声,金铃儿眼睛一横,目露凶光。

    宋北云笑道:“江南西道徐家、公主基金会一年盈利千万贯,一毛钱都没皇帝的事,换成是你,你高兴不高兴?”

    “自然不高兴!”金铃儿冷不丁的弹了起来,胸前弹了几弹:“不光不高兴,还想杀你们个人头滚滚!”

    “那不就是了。”宋北云摊开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得让你哥吃吃甜头,钱赚不完的。”

    “对喔……”金铃儿托着腮看着宋北云:“还是你聪明。”

    “别捧我。”宋北云继续说道:“分流从明日开始报名,公主殿下声望水涨船高,你去昭告流民,徐立则写封信回去把这边的事说清楚,让徐家做好准备,这件事要在夏日来临之前完成,要快!天气炎热,流民聚集,不出瘟疫都说不过去了。至于那些不愿意分流的流民,就在这边给他们划出一块地方,暂且就叫……移民城吧。里头的几个区域,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对吧,房子他们自己盖,一个工时给多少钱,到时公主殿下要细细算好。种地的他们自己种,种子田地都给他们准备好,种什么都行,地不是他们的也不收税,产出的粮食也不是他们的,但同样根据工时发钱。”

    “为何……”公主自己都有些尴尬了,她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为何”都给问出去了,自诩聪明的她,显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明日给你细细解释,这一块复杂的很。”宋北云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一眼巧云:“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

    “不嘛……”瑞宝公主撒娇道:“我还想听你说话。”

    宋北云嘿了一嗓子,指着自己的屋:“等会挤挤?我给你讲一晚上?”

    瑞宝快速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今日是夜,打道回府。”

    “到这个你就怂了。”宋北云调侃了一句:“巧云姐姐,你可得亲自看着她们两个入睡哦。”

    巧云听到这话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坏人什么意思,她早已是满脸绯红,只是天色暗淡看不出来罢了,回答的声音也是细弱蚊蝇:“知道了……”

    “好了好了,倦了。”左柔打着哈欠:“我懒得动了,我今日跟俏俏睡。”

    “福王殿下连夜过来打断你的狗腿。”宋北云恶狠狠的说:“你不想活没关系,别连累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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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介绍:
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