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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73、五年2月12日 晴 千金无奈留不住

    一个标准的凯子是个什么样?

    首先要看上去不是那么聪明,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只有看上去不那么聪明的人才不会显得其中有诈。

    其次是什么?当然是要有钱,一个看上去很有钱但不那么聪明的人,只要是个人都会想从他身上捞点什么走的。

    最后呢?自然是要虽然不聪明看起来有钱但要以为自己很聪明。

    做到上述三点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凯子,当然剩下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了,比如身边的狗腿子还有怀中的美女,这都是属于附加属性,有最好没有其实也不碍事。

    “怎样?看上去富贵么?”

    小宋穿着一件鎏金丝小袄,脚下蹬着一双灯芯百纳底的靴子,这春寒料峭的日子的头上还别着一朵春暖时才开的花,一看便是那昂贵的玻璃房中培育出来的,手上还把玩着一个黑布包裹着的罐子,罐子里传来阵阵的蛐蛐叫声。

    擎狗捉獾、养鸽飞放、秋斗蟋蟀、冬怀鸣虫,这些从宋国传来的玩意儿,老早就已经风靡了辽国,但真正玩的起的可没几个人,因为这里头的种种可是既得花心思又要费精力还很烧钱。

    “这要是再来个金丝楠的鸟笼子,里头关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秀眼儿,那才叫齐活。”小宋假模假样的伸手那么一指:“唉!这个味道就对了。”

    旁边的韩姬很别扭的在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可从来没穿过这样妖娆香艳的衣裳,即便是冬装也能将女儿家的身段彰显出来,就是穿在身上紧绷的难受。

    “安置的人呢?”

    “就到了。”别看韩姬老是躲着宋北云,但其实她的地位就相当于是小鱼在赵性那边的地位,干的就是保护老大的工作,手底下可是有一批手艺精湛能供差遣。

    “你不行,你得骚起来。”

    小宋抱着胳膊打量了一圈韩姬:“骚起来。”

    “不会。”

    “不会那不行。”小宋围着她绕了几圈:“来,你跟我来学。”

    说着,他咳嗽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张方巾走出门外,关上门再开门,接着韩姬就见他一个大男人千娇百媚的走了进来:“韩爷,今日奴想要个好看的锦缎子嘛。”

    韩姬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搭话啊。”

    “哦。”

    “没了?”小宋一愣:“这就没了?”

    “那还要什么?”

    韩姬整个人都蒙了,她从被选拔出来成为佛宝奴女官之后,厮杀擒拿都学全了,但偏偏却是没学会怎么骚。

    “你啊。”小宋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得问我,给你好锦缎又有什么用。”

    韩姬照着说了一遍,小宋立刻身子一扭,不依不饶的凑了上去,握住韩姬的手。

    “放开!”韩姬下意识的往回缩:“你要干什么?”

    “闭嘴。”

    小宋一声呵斥,韩姬立刻便不敢挣扎了,满脸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的人。

    但没想到他却没有轻薄,反而是扭扭捏捏的把韩姬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娇滴滴的说:“韩爷,你想怎么用,那便怎么用。”

    韩姬差点yue出来,她连忙抽回手,表情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知道了没?要的就是这股子骚劲儿。”

    “办不到。”

    “办不到换人。”小宋眉头一皱:“这是任务,我有跟你讨价还价的资格了?你不是一次两次跟我在这矫情了,你办不到就滚回老家相夫教子去。”

    韩姬委委屈屈的看着宋北云,要是别人她肯定要回上一句“轮不到你管我”,但面前的人可是……

    反正这么说吧,能够干出大辽玄武门的陛下,在他面前都得收敛几分,韩姬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我试试……”

    “这才对。”小宋叉着腰来回走动一番:“来,演练一下,找准那种能让你吐出来的骚劲儿。”

    几次演练下来,韩姬感觉自己都咬舌自尽了,每次他都说不行要重来,也就是说每次自己都要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这是何等的屈辱……

    “差不多了,记住这个感觉。”

    终于小宋点头了,韩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接下这狗男人却一只手捏在了韩姬的臀上。

    “你……你欺人太甚!”

    “你该是这个反应?”小宋眉头又是一皱:“欺人太甚是你说的?重说!”

    韩姬深吸一口气,死死抿着嘴唇,却是不肯说话。

    “看你笨的那个样。”小宋摇着头拽着韩姬的手放在自己屁股上:“看好了。”

    他说着便演示了起来,当韩姬的手放上去的时候,他先是拉长的声音嗯了一声,接着扭动了几下身子,咬了咬嘴唇,躲躲闪闪的看了韩姬几眼,然后软软的说了一句:“讨厌……”

    韩姬这次终于yue出来了,她学文识武,陛下政变时她也是于宫门外斩杀数十人眼睛都不眨的人,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一个狗男人恶心的干呕了出来。

    但小宋才不管她,只是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之后,轻轻揉搓起了她的大腿。

    韩姬眯起眼睛,但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深吸一口气,学着宋北云的样子扭了几下,故意用嫩生生的声音娇嗔:“讨厌……”

    “差不多了,还是有点青涩,多练习几次。”

    韩姬一听,立刻躲到一边,护住了自己的敏感部位……

    “嘁。”小宋撇撇嘴:“还真以为我稀罕摸你屁股一样。”

    不稀罕你摸那么多次!韩姬都要哭出来了,满眼幽怨的看了宋狗一眼。

    “对对对,就是这种幽怨加点骚的。”小宋拍着手:“记好现在的感觉,等会去我房间我给你再好好讲讲戏。”

    韩姬用力的摇头,而小宋哈哈大笑:“行了,出发吧。”

    外头已经有四五个辽国密探伪装的狗腿子了,这些人都是佛宝奴培养出来的精锐,虽然比起宋国皇城司特别事务部就是个笑话,但伪装个狗腿子问题也不大。

    一行这么六七个人就这样从这皇家的别苑里走了出去,还别说单独要是拿出宋北云,他这装束什么还挺奇怪的,但这么一搭配,嘿还真有那个味道。

    小宋走在街上时,就连韩姬都惊叹于他的气质转变之快,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他。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个人站在居庸关的关隘之上面对敌人数十万雄兵巍然不动的模样,也记得这厮的偷奸耍滑,但现在却又是一副十足纨绔子的姿态。

    “你别这么看我啊。”小宋指着自己转过头对韩姬说道:“我可是特务头子,给大宋培养出了一批优秀的特务,辽国的特务都是我培养的特务培养出来的。”

    说实话,小宋虽然有时候显得下流了一些,但因为脸好,所以并不会油腻,但今天他却把那种油腻的感觉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种都不用说话,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这人脑子不好还有钱。

    就这么簇拥着,他们来到辽新都最大的珠宝玉器行,这里的东西算是比较全面的,装修也豪华。摆明就不是给穷人消费有钱人也不可能常来,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

    但这几日吧,这家铺子的人气可是旺的很,门槛都快让人给踏平了,里头这来来往往的不是提货的就是过来询问的,而这里头东西的价格也自是水涨船高,往日玉器几乎都无人问津,大家问的也都是些珍珠玛瑙和金银首饰,但这几日玉器可是相当火爆。

    小宋走进去,伙计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但他只是推开伙计的脸,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摆出一脸精明模样就开始看了起来。

    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然后指着货架上一排的金银首饰,面露犹豫的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里头的掌柜一听高兴坏了,以为是来了豪客,正要开口恭维时,却听见他对旁边的女伴说:“宝儿,这些东西都一般啊。”

    韩姬眉头一挑,立刻像应激反应似的撒起娇来:“不嘛……你那三房都有那么许多,人家要一些你就说这说那的。”

    “好好好……”小宋指着货架:“刚才那三个不要,其他都给我包起来。”

    说完,他将手中的宋国钞票往柜台上一拍:“一千贯够不够?”

    那掌柜顿时喜出望外:“够了够了够了,足够了。这位爷,您先歇着,我这便去给您包起来。”

    这种连价都不问一出手就是几千贯几万贯的败家子,那可是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来一个的,掌柜的干这行十年了,这样传说中的人终于是让他给预见了。

    而这珠宝行里其他的客人听闻有如此豪客也纷纷围了上来看个究竟。

    不过小宋也没去休息,只是站在柜边上仔细打量了一圈:“掌柜的?”

    “在在在,爷有何吩咐?”

    “怎的你店里都没有玉器?”

    “这位官人怕是这两日才来辽国的吧?”

    小宋理所当然的点头:“我这昨日才到,倒也没别的事,就是过来陪我家的小东西到处逛逛。”

    说着,他的手攀到了韩姬的腰肢上,不但上下滑动还揉揉捏捏的,看得让人反胃却也让人羡慕。

    韩姬强忍着这种掉进粪坑的感觉,脸上露出娇柔的表情,甚至还得不停往宋狗的怀里去钻。

    “不瞒您说,客官,这几日这玉可不好买啊,就连宋国那边的铺子里都买不到玉了。”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韩姬,而韩姬心领神会,立刻幽怨的跺起脚来:“那可如何是好呢……”

    小宋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那掌柜的:“那这个地界可还有人卖这东西?”

    “冒昧一问,也不知这位少爷要玉石是?”

    “这个啊。”小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家本是宋国的商人,家中么倒是跟上头有些渊源,听闻从下个月之初开始,宋国那边便不再贩卖玉石了,我这打算过来收上一些,未曾想……却是遇上这等事。”

    “原来如此,若是这位少爷不嫌弃,老朽就为少爷引一次路。”

    小宋一听,连忙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百贯的钞票递上前:“那还不快一些?”

    接过钞票,那掌柜交代了伙计几句便引着小宋走了出去,在城中绕了一阵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豪宅之前,掌柜的敲门通报,过了一会里头便走出了个人来。

    两头这么一引荐,顿时那人便来了兴趣,问清楚宋北云所要的数目之后,他合计了一番:“也不慢这位少爷说,如今玉石若是精品都是十倍之价,即便是我这品质一般的也都涨了四五倍,如今买下不划算的。”

    “着急要,钱倒不是问题。”小宋一摆手:“你有多少?论斤称与我。”

    论斤称?那位大商心中一惊,上下打量起宋北云来,只见他油头粉面的,倒是满符合那败家子之模样。

    “真的着急,我也不罗嗦,五倍!就按往日的五倍,我收了。论斤称。”

    玉石这个东西其实不好估价,但现在这种大囤积商见到有这种机会自也是不放过的,虽然辽国最好的玉都是宋国那头加工过来的,他这手里头的都是一些用来作装饰之用的品质不高的玉石,而这里基本也都是一些残次品,论斤卖问题也不大。

    这人倒也实诚,把实际情况都告诉了小宋,但宋北云却根本不在意,说买就真的买,根本不在意品质。

    “库房一共大概……多少斤也没过称,不过想来也有万多斤。”

    “一斤多少?”

    “三……三十贯?”这商人开了个前所未有的高价,毕竟生意嘛,就是要讨价还价。

    “这样。”小宋指着库房里的玉石:“这里算一万斤,我给你三十五贯一斤如何?”

    这还能不成交?三十五万贯,这是多大的一笔钱?这老板甚至多少还有点不敢接,但小宋却催促了起来:“我先给你个一百贯定金,现下没那血多铜板,明日我再来。东西明日结清之后我来铲走。”

    那人自然一口应下了。

    而在走出这栋宅子的时候,韩姬好奇的问:“就这?将我折腾够呛,就这些?”

    “让箭飞一会儿。”小宋把刚才从珠宝店买来的东西往她手上一塞:“送你了。”

574、五年2月13日 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如法炮制几个轮回城中便开始有了风声,说是有个人傻钱多的宋国商人在玩命收购玉石,不管好坏照单全收。

    这个消息出来的很莫名,这城中也就为数不多的玉商都有些懵,毕竟谁不知这等将买卖告诉他人的事是犯忌讳的呢。

    但若是这时候去问,那定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因为那个傻子去的可不只一家,来来回回走遍了全城,问到谁头上都只能是一问三不知,但大家也都明白这些人嘛,那可是不知是不知,知也是不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人们纷纷开始推测这个宋国商人的目的,而小宋此刻却坐在城中茶楼中歇脚,吃了几杯茶,几乎都能听到肚中来回晃荡的水声时,他终于开口了。

    “你。”他拍了拍韩姬后说道:“下一步你带上你的身份印信去查封宋国的玉器档口,理由嘛……”

    小宋略有沉思后开口道:“就说有人告了他们说这帮人制假售假好了。”

    韩姬点头,起身就要走。

    “等会,明日天黑之前办成就好,莫要太早了。”

    “好的。”韩姬看向宋北云,她仍是有些不明所以:“我只需照做便是?”

    “嗯,晚些时就此分别,各走一边。明日事情办好之后,我在别苑中等你。”

    “好。”

    两人从茶楼出来之后便分头而去了,韩姬回到家中恢复了她大辽皇帝女官的身份,而宋北云却是来到了宋国商会中,那看门的一开始还不让他进去,直到他拿着一块金牌似的东西递上去,商会中的话事人不多一会儿便亲自出门将他迎了进去。

    “你们在今明两日中,一共有三个任务。”小宋竖起三个手指说道:“这其一,你们即刻起开始抛出消息高价回收玉器,只管收便是了,不管世价多少,你们便高那么一点来收。其二,散布消息称玉器有限,世上不管怎样都只有这些,堪比黄金。其三,压价!拼命打压青琅、甸子、岫玉、独玉的价格,只要是这么几种,你们索性不收好了,只收羊脂玉、白玉、青白玉、青玉、黄玉、糖玉、墨玉等等西域货。至于为什么,因为这西域货要来这里必经过长安,剩下的不需我说了吧?”

    大宋商会能在辽新都里坐镇的那可都是精锐选手,小宋这么一提,他们当时就明白了,立刻就让人办了下去。

    至于让韩姬封铺子这种事,他都没提,因为根本这个层面了,根本就不是一两个铺子的问题,封铺子就是将这些传闻坐实来,好让别人不疑有他。

    接着就是在城中多国商会中散播一些恐慌和商机,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在几日时间之内将玉石的价格打上去!

    小宋要让这些暴发户知道知道什么叫噶韭菜,知道什么叫送人头。

    谋者谋者,从“谋”这字拆开来看,也不过便是“言与某人听”或是“说了些什么”罢了,这东西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三分运气七分人在做而已。

    就如宋北云现在的所作所为,天底下随便一个人来都能把这事办了,前提是他有足够的本钱和人脉来催动这件事本身。

    在这个不受监管的时代,想要给予社会人儿一次资本主义重击,那简直太简单不过了。

    很快,辽新都的商界都动起来了,因为宋国商会有些反常,他们在疯狂的收购玉石,店铺中也难得再出现西域玉石的踪迹,只剩下些不值钱的东西。

    这下有些人慌了,他们开始抛售手中的其他玉石,这导致其他种类玉石的价格短时间内发生了崩溃,但那和田的玉却开始一路往上飙升。

    玉石的飙升最直观带来的结果就是那些将自家玉石卖给宋北云的商人都后悔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刚刚才处理掉的垃圾只是一夜之间身价暴涨了五倍,而且还有往上攀升的趋势。

    今日小宋去提货时,大概有十家表示不愿意给宋北云卖货,即便是百倍罚那押金都不愿意,就这样小宋啥也没干,净赚了十万贯,而剩下的还有几家捏着鼻子把货给了小宋,他也没有闲着,直接将那些货拉到了宋国商会门口。

    他也没说卖也没说不卖,就说等到天黑再看看,而街上的市价都是每个时辰一更新,就这拉货的时候,这堆往日都是破烂的玉石的价格已经翻了好几个滚。

    而到了夜边时,风云再次突变,宋国的玉石铺子被辽皇城司给查办了!

    这个消息一出现,市场上的炒家都沸腾了,没有了最大的竞争者,他们终于可以让人见识一番什么叫囤货居奇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只是在酒馆中吃了一顿、睡了一觉的宋北云,一天就是昏昏欲睡的,乘着东风就赚了两百万贯。

    他将这些下等玉往宋国商会中一抛,揣着三百多万贯的钞票回到了与韩姬碰头的地方。

    “这这这……一日?”

    韩姬面对小宋掏出来的钱,眼睛都瞪大了,别看她平日里都很高冷,可实际上她当真是个十足的财迷,许是幼时穷怕了,现在的韩姬什么都不爱就爱钱,当看到那货真价实的钞票时,她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算什么,抛砖引玉罢了,这叫杠杆。”小宋从这堆钱里拿出一百五十万:“拿去,还了内库。”

    说着,他又从掏出十万递给韩姬:“这是你那份。”

    “我……我?”韩姬一愣:“我也有?”

    “当然啊,搭档嘛。”小宋把钱往他那一推:“剩下的一百多万贯还要给一部分扔回给商会,因为我用石头子儿滥竽充数了一部分,毕竟要看上去很多,而且卖给他们的都是残次品,以后很大一部分都是只能直接报废的。还有一部分要分给那些个商会的头头,毕竟要让人陪我玩一次杠杆还是挺累的。最后剩下的嘛,其实也就差不多二十万贯了。加上吃违约金的十万,也就三十万上下,十万你的二十万我的。”

    韩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钱,这让她的手都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一个月俸禄才二十贯的她,第一次捧着十万贯巨款,感觉就很……就很刺激,甚至连面前的宋北云都显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摸你几下换了十万贯,划算不是划算?”

    韩姬反复清点着钞票,眼里都是钱,哪里有功夫去在意摸那么几下的事,不就是摸摸么,谁摸不是摸呢。

    小宋看到她那没出息的样子,笑着走到了窗口,看着外头那片灯火通明的城:“十天,我最多还能在这逗留十天,这十日我要让这些人见识一番什么叫做残忍。”

    这日开始,玉石已经脱离了最初的意义,它就是成了一种可以无限增殖的聚宝盆,谁家的货多谁就更有钱的代表。

    宋国商会昨日收购玉石之后,不少民间的闲散人也开始向那边出售了,但现在怎可让那宋国商会赚便宜?于是乎城中几个大贵族联合辽国商人开始哄抬宋国的收购价。

    两队都是国家队级的选手,财力无比雄厚,玉石的价格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一路飙升,飙到了哪怕看热闹的人都害怕的地步。

    而当这个点时,那些洗钱的官儿们也入场了,他们开始买玉了,于是乎升值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前后才几日?原本一块巴掌大的和田玉牌,如今身家却是数百倍之多了,曾经三五贯就能拿下,现在却是要一千五百贯。而且品相越好的玉倍数越大。

    “这若是炒粮……”

    佛宝奴坐在案头看着宋北云写来的报告,心头突突的跳,因为这只是不能吃不能喝的玉石,碎了便碎了,可若是遇见了粮食、食盐,辽国还能活?

    之前那狗男人就与自己说过,莫要小瞧这帮商人,现在才是真的让她见识了一回,只是没想到……自己本来说拿点孩子尿布钱陪狗男人玩的,但他却从里头给赚了钱回来,佛宝奴虽然心里头很紧张,但还是喜滋滋的把宋狗孝敬上来的钱揣到了口袋里。

    “韩姬,得了多少?”

    “啊?”韩姬抬头看了一眼佛宝奴,快速的低下头:“十万……”

    “他出手倒是阔绰。”佛宝奴看了自己手里的二十万贯,轻笑一声:“你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托陛下的福……”

    “是我的福吗?”佛宝奴眉头一挑:“哦,是我的福。好了,你继续去忙你的吧。提醒你一句,不该你伸手的,莫要去碰。”

    “臣知道……”

    韩姬陪了辽皇陛下最久,她深切的知道陛下的性子,她方才对自己的告诫可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如果自己真的沾染一些不该沾染的,她一定会……

    不过还好,自己对陛下关切的东西毫无兴趣,更谈不上伸手了。

    而此刻小宋正风尘仆仆的从皇宫侧门钻了进来,经宫中内侍接应一路来到了尚书房中。

    “见鬼了,刚晴了几天,这外头开始下雪子了,都快雨水了,居然还能下雪。”他走进来被温热的暖风熏的打了寒颤:“你还在忙啊?我先去洗澡,等会你也得洗洗干净啊。孩子那边还有存下来的奶没?我去热了给他喝了先。”

    佛宝奴扫了一眼旁边的韩姬,又看了看宋北云:“大胆……”

575、五年2月18日 雪 都是风雪夜归人

    根据不完全统计,从有金融活动开始,韭菜就成为了金融世界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他们分成几个大类,一种是啥都玩不明白但喜欢瞎跟风的佛系韭菜,买了便买了,想起来就抛,赚了亏了都无所谓,反正都图个乐呵。

    还有一种是愤怒型韭菜,他们知道自己是韭菜,但却每次都忍不住亲自下水一探究竟,每次都是骂骂咧咧上岸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骂骂咧咧的下海。

    最后一种嘛,说不得就是那种靠着一心的贪念,最后恨不得变卖家产去让人家割的超级韭菜,历历万乡之后回头看去,发现每次狂潮之中都有这帮人的身影,淹死了就立刻有人来补位,不断的扑腾,偶尔回点血就能兴高采烈的四处向人炫耀。

    殊不知那其实都不叫回血而叫菜农浇水罢了……

    现在这情况,绝大部分啥也不懂就一头往里钻的暴发户们,就是这种超级韭菜。

    他们知道市场最基本的规则,多跌少涨。但却不知道市场最深处的规则,那就是庄家可是不会亏的。

    而巧了不是,这帮人总以为自己会成庄家。

    玉石的泡沫在辽新都越吹越大,因为和田玉都需要经过长安,小宋早就告诫过了,一块和田玉都不许流入辽新都了,就这样这些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在没有外来冲击的情况下,这一池的鱼塘水涨得可是很快。

    但小宋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收割,因为现在收割还不能让那帮暴发户感觉肉疼,再缓缓再缓缓。

    从龙床上刚爬起来,外头的冷冽又把宋狗给按回了被窝,而旁边立刻有一只手抱在了他的腰上:“别把热气放跑了。”

    “啊,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小宋躺在那喃喃说道:“左边是陛下右边是天下第一老鸡。”

    “嗷!”

    刚说完他就惨叫了起来,妙言一只手拧在他腰间软肉上:“老鸡就老鸡,你还加个天下第一。”

    辽皇陛下这时皱着眉头转过头说:“尿了……”

    尿了……还能是谁呢?

    小宋叹了口气起床穿上睡袍,熟练的从柜子中拿出尿布将自家的崽翻来覆去的一通折腾。

    不得不感叹,这皇家的孩子就是厉害,尿布都是用一次直接扔的,想想自家狗蛋,人家也是皇家的孩子,虽然身份不能公开吧,但好歹在用钱方面却是没亏待过他的,可是他的尿布可是红姨一点点的洗出来的。

    “小模样还是好看的。”小宋举着孩子就跟那只狒狒举着辛巴似的来回端详:“好看!就比老大差一点,兄弟俩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嘁。”

    佛宝奴嘘了一声,翻过身抱住妙言继续睡,不搭理宋狗的话,毕竟在她看来自己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虽然……平心而论,老大在长相方面的确是要更出众一些,甚至有些男身女相的感觉,但哪个当娘的肯承认自己孩子比人家差呢?

    小宋看着她不回答就也觉得无趣,于是就巴巴着起来给崽热奶,包尿布还换上了崭新的小衣裳,抱着就溜达了出去。

    皇宫里出现了一个除了皇帝之外的男人,手上还抱着太子,路过的内侍和宫女看到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谈论是绝对不能谈论的,这深宫之中可是龌龊多,一不小心便可是要让人告了状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的。

    “那个谁。”小宋伸手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年纪大一些的宫女:“来,帮我抱一下,我去膳房做饭。”

    “是……”

    那个宫女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但却不得不接下了这千斤重的太子爷,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北云来到了膳房。

    膳房管事一看这厮来了,立刻招呼人全部撤到了备用的伙房,将一整个膳房都留给了他。

    “狗皇帝们吃的真好啊。”小宋叉着腰看着台子上的菜肴,往年天寒地冻吃不到的绿叶菜如今这里却是摆满了,因为大棚技术略微成熟了一些,但因为用的是玻璃温室还要点炭火熏蒸保温,所以现在这玩意成本也是不低的,再加上运到辽国的运费啥的,那放在百姓家可都是天文数字。

    早餐要精致,但他可不提倡喝粥,虽然没有牛奶但有豆浆,加上一份小宋秘制黄焖鸡和一份面条,再加上荷包蛋,一份丰盛的早餐算是搞定了。

    就在刚吃上饭时,韩姬就来汇报工作了。小韩这人嘛,自从得了一大笔钱之后,整个人舒展开来了,看上去也好像轻松了许多。

    “如今玉石从开市以来已涨到了原价的三百五十倍,城中几大家族都在囤货,南院一众新贵有些甚至开始变卖家产囤货了。”

    佛宝奴回头看向宋北云,小宋却在那嗦面……

    “还没到时候么?”

    既然佛宝奴真心诚意的问了,小宋就大发慈悲的告诉她好了。

    抹了一把嘴,他抬起头笑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他们还没意识到泡沫已经在爆炸的边缘了,今天我会去拜访几个,然后坐等涨幅超过五百吧。”

    妙言接嘴道:“定个小目标吧,过千倍。”

    “玩这么大?”小宋一愣:“你是要把他们逼死啊。”

    “死了好。”妙言眉头一挑:“这些人本身就欺负你的陛下,你还打算留着他们?”

    “这样啊。”小宋轻轻叩着桌子:“那行吧,我再努一把力。”

    目标定在基础价格的一千倍,这也就是说直接是把他们往死里干啊,要说狠还是妙言狠。

    “等会我出去的时候,让妙言给你讲一下什么叫期货什么叫股市什么叫市场泡沫。”小宋起身,走到韩姬面前拍了她屁股一下:“走。”

    韩姬看了一眼佛宝奴,见到陛下点头之后,转头跟上了宋狗的脚步。

    “他真的是不开口教我。”佛宝奴委屈的说道:“真是的……”

    “他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不能说了。”妙言笑道:“他到底是个宋臣,不忠不义的名头天下没人扛得住。不过你放心吧,以他的心狠手辣,到时候你就等着去广施皇恩吧。”

576、五年2月15日 晴 偷奸耍滑撒泼打滚

    “今日你是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实话告诉你,家父便是大宋工部尚书张大人,你若是今日不给我吐出来,你自己给我掂量掂量。”

    宋北云站在宋国商会门前叉着腰叫骂着,将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之态彰显得淋漓尽致。

    宋国商会大门紧闭,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他们好奇这宋国人到底在干什么,穿的一身绫罗绸缎但却干出一些泼妇骂街的事来,还张口闭口家父谁谁谁,这等话说出来便已是落了下成。

    周遭看热闹的人中自然少不得那闲散的人儿,自然少不得一番打探,这一来二去也不知是谁传来的第一波消息,但后来大家伙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早几日这憨憨卖给了宋国商会一批玉石,而如今吧……玉石水涨船高,他不甘心之前便宜卖了去,于是今日就到这里来撒泼来了。

    这本就是天大的笑话嘛,这做买卖哪有这样做的,买定离手可不光是适用于赌场之中,在这生意场上卖出去的东西可没有说往回讨要的道理。

    但现在他耍赖,赖在那就是不肯走,宋国商会的人出来好几次想要调剂但都无济于事,反正他说破大天都是要人家把那玉石退了给他,不给就闹,闹了没用就在门口带着人耀武扬威。

    “好家伙,这小子也不打探打探那玉现在都什么价了,他再怎么闹人家也不傻啊。”

    “那可不一定,人家上头有人儿。”

    这一来一回的,下头讨论的人可就多了,百姓虽然玩不起这石头,但说还不能说么?不过便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罢了。

    事情到这,算是初步走上了正轨,宋北云见时机差也是不多了,直接给了门口宋国商会的人一个眼神,不多一会儿那商会的会长便走了出来。

    “这位少爷,你可莫要胡闹了,这买卖的事若是要还了给你,岂不是乱了规矩?”

    “乱不乱规矩我不管,你们这不是摆明让我吃了大亏么?”宋北云嚷嚷着:“这样,你把玉石退给我,我将钱还给你,再另外多加你五成!”

    “唉……不好办啊,这位少爷。”

    那下头的围观群众们也都挺认同的这会长的话,毕竟要是大家都这么干,那还不乱了套?

    可谁知道宋北云牙关一咬,竖起一根手指:“翻倍!我多出一倍钱给你,你把东西还我。”

    “这……小少爷,莫让我为难啊。”

    旁边这时有那端着面碗闲逛的汉子开始起哄:“你就给他好了,看着倒也是烦人的很。”

    这一有人带头,周围的百姓立刻附和了起来,而这时辽新都不少大商户家也都偷摸着派人过来探查了起来,要知道现在宋国商会的一举一动可都是摆在他们眼中的,这最大的竞争对手要是出了事,最快活的自然就是辽国的商人们了。

    而小宋在门口又磨蹭了一阵子之后,那商会老板终于松口了,将之前他卖过来的玉石命人拉了出来,小宋也不含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这么跑了。

    规矩到底是坏了,而这坏了规矩开了先例,自然就会被人跟风效仿,他离开之后没多久,许多之前就把东西卖给宋国商会的人纷纷找上了门来。

    他们在商会门口讨要说法,非要商会也把玉退给他们,不然就去官府告他们囤货居奇。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商会也没办法了,只能退。不过退也有退的规矩,既然开了先例那就按照先例来,只要在当时的价格上多出一倍钱来,那宋国商会不管多少都给退。

    这一下可是热闹了,辽新都几处大宅中,许多当地的富豪和一些勋贵、新贵都聚拢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他们在讨论怎样想法子掏空宋国商会,也有一部分在核算现在的玉价和赎回的成本。

    在一番探讨之下,觉得这买卖可行,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攻宋国商会的行列中来。

    这日,宋国商会一直忙碌到了半夜才总算把那堆积如山的玉石给退了回去,而光是收到的铜板还不包括钞票就已经堆满了一个小房间。

    “咱们什么都没干,便赚了……”账房噼啪的打了一阵算盘:“八百万贯?”

    “宋大人了不得啊。”会长叹息一声:“辽人与他斗,真是自寻死路。”

    “那会长,这些钱……该如何处置?”

    “莫急。”会长摇头道:“一切听宋大人吩咐。”

    现在的场面其实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辽国的商人买到了货,而宋国商会赚到了钱。

    再加上整件事有头有尾,逻辑圆满,也没能人出来指出这里头的问题,将宋北云那部分钱退还之后,他们现在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

    至于那些从宋国商会拿到了退货的人,再想出手的时候,自然要考虑到这里头的成本问题,于是乎他们再次抛售时,价格必须比之前高上一大截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亏本。

    在这样的拉扯下,新一轮的价格竞赛又开始了,而如今其实也有人能感觉到危险了,可实际上现在能抽身的人已然不多了,几乎完全是被套牢在了里头。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坐在客栈之中,他已经送走了好几批过来谈生意的商行了,这些商行来这里找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要他手中这批只能算毛料的玉料,但却都对他的报价并不满意。

    最后他到底是把那些垃圾给卖出去了,买家是谁没说,但根据探子调查其实是南院一系中新晋的几个贵族手底下的商行。

    收购的价格大概是宋北云第一次卖这玩意十倍,毕竟只是边角废料和原材料,品质低的很。

    但即便是这样,小宋这也算是空中套芝麻,平白无故的得了数百万贯。

    看着手中真金白银的钞票,小宋由衷的感叹了起来。谁能想到呢,这一堆堆的垃圾,居然换来了一个北海新军的钱,自己身上从金陵城出门时只带了几千贯的钞票,可是如今身上却已经有了数百万贯。

    这些人是真的有钱啊……但这次之后,恐怕他们也是要上天台了吧。

    略微估算一下,现在整个辽新都里贵族的热钱都被投在这东西上头,如果再任由这么下去,下一步可能会造成辽国经济的大雪崩,虽然没有达成千倍宏愿,但其实也差不多了。

    于是乎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召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然后也只是说了一句话。

    与此同时,辽国皇宫之内,韩姬用颤抖的声音把宋北云今日的所作所为都说给了佛宝奴。

    辽国皇帝啊!她可是辽国皇帝啊,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听到今日种种之后还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一来是难以置信宋北云一个铜板没花就套走了那么多钱,二来是难以置信辽国那些商人贵族居然能有钱到这个地步。

    “这么算来,他们手中居然压着辽国十年的税收。”妙言在旁边笑道:“真是有钱啊,在宋国即便是徐家也没有这份能耐。”

    “可恶!”佛宝奴用力捶在墙上:“这些蛀虫!”

    “这是蛀虫?”妙言呵呵一笑:“这就是他们羊吃人吃出来的钱,这些钱可是兼并土地、买卖血汗得来的,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宋国鼓励商业但打压商人了吧?这玩意就是我白天跟你说的资本,资本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

    “怎样惩治!?”

    “不用你。”妙言轻笑一声:“明日恐怕就要见分晓了,三日之后这帮人必定要哭天喊地。”

    佛宝奴带着怨恨签下了一道早就起草好的禁令,而且这道禁令跟玉石市场毫无关系,那就是“各级官员之间送礼不得超过一百贯价值”。

    第二日早朝时,这道禁令便正式实施了,没有理由没有根据,但于情于理这都是属于政治正确行列中的,即便是有一刀切的嫌疑,但这并不影响她去公布这个消息。

    当禁令被公布的第一时间,市场中突然杀出了数不清的抛售者,这个明显是有组织的行为在短短时间里就抛售出了超过市场保有量三成的玉石、玉石制品和原石。

    而这突如其来的抛售,接踵而来的就是无数散户的跟风,他们成群结队前往各大商行去抛售玉石。

    但……宋国商会在昨日之后便不再收购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他们就是会把原有库存清理一下,再也不进行玉石交易了。

    一家拒绝交易,其他几家倒是还收,只是他们见宋国商会拒收便开始正常压价。

    但这一压价,市场上的玉石价格瞬间就开始往下走低,而且是那种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低,到了下午时就已经有一些规模比较小的商行绷不住了,也开始不断的加入抛售大军。

    一时之间,整个玉石行业重挫封盘,之间高高在上的价格在一瞬间开始如雪崩一般往下滑落。

    而就在这时,被查封几日的宋国珠宝行居然重新开张了,因是宋国国营的珠宝行,在没有国内消息之前,价格根本就不管外头的变化,仍是按照玉器暴涨之前的价格进行售卖。

    这一下,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经受不住冲击而开始进行销售,那些大商行为了保障自身利益开始保护性回收,但是面对新鲜货源和整体市场崩盘带来的影响,他们的回收计划只持续了一个下午就彻底撑不住了。

    乱了,整个辽新都的有钱人们都慌张了起来,但小宋此刻却坐在皇宫的花园中带着孩子钓佛宝奴重金买来的锦鲤,旁边妙言坐在那剥着栗子,安宁祥和。

    “这次宋国商行怕是要赚个上亿贯?”

    “敢!”小宋眼睛一瞪:“如果他们真的敢这么干,那换人不换人都是次要的,脑壳都得飞了。这个钱是他们有命赚的?”

    别的不说,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一个皇帝能眼巴巴的看着这笔钱流入到他国手中,这是什么?这就是等于将辽国一年多的赋税拱手让人。

    小宋可不认为他的面子能大过一国赋税。

    说白了,这场让无数人跳河跳楼的玉石泡沫,就是辽国皇帝本身默许的一场圈内整风运动。

    想把圈内的钱带出圈?再用这些热钱去祸害宋国?哪国的皇帝都是不肯的,钱是老虎,放出来就要恰人的。到时候可别怪宋北云手底下不留情面。

    “我给他们定了红线。”小宋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基本上给他们留下个几十万上百万当做辛苦钱犒劳一下这帮人,其余的都必须散在这个圈子里,怎么散钱是他们的事。”

    “就像西虹市首富里那样?”

    “嗯。”小宋点头道:“要给辽国的暴发户迎头痛击的同时,还要把这些钱转化成其他劳动力和生产力,不然这些钱到哪都是祸害。”

    经济虽然不是宋北云的主业,但他毕竟经历的多了也接触的多了,对这些东西其实是有很深层次理解的。

    就眼下来看,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佛宝奴正在接见的就是那几家大户庄家在朝廷中的代理人,如果没有意外现在他那个水做的阿奴正在用板凳砸人。

    因为场面太过暴力,少年儿童一般都是需要回避的。

    而与此同时,宋国商会的几个领导正蹲在一摞摞钞票面前笑颜如花。

    下头有几个管事的带头说道:“会长,咱们这次发财了。”

    “发财?”那会长笑着从那几捆钱的最上一层分别抽了一张出来:“抽个十万贯辛苦钱,再抽个十万给手下弟兄们分发了去,剩下的钱谁伸手我就打断谁的腿。”

    “会长,这么多钱啊……您就一点不留念?”

    一个亲信的伙计苦着脸说道:“这么多啊。”

    “小兔崽子!”会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这钱是咱们有命花的?你可好生长长脑子吧!”

    当然,现在雪崩虽然发生,但应该是要持续好几日,现在的钱还都不是最后的准信,但如果没有意外,这次他们可能要经手上亿贯的资金了。

    “对了,去外头贴告示!就说宋国商行见辽国许多百姓苦于战乱,特别出资与他们购置田地、种子和牲畜,我明日进宫一趟。”

577、五年2月19日 晴

    宋北云归期将至,辽皇陛下嘴上说没什么,但私底下的时候总是粘人的很,若是让外人看见,很难将这样缠人的皇帝陛下和在上书房中用凳子砸人的皇帝陛下结合起来。

    玉石的价格终归是雪崩了,血本无归的商人只能看着仓库里那一大堆垃圾欲哭无泪,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说崩盘就能崩盘了,甚至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下。

    辽国的暴发户们的oldmoney梦终究是破灭了,他们不光没有成为憧憬已久,举手投足都透着做派的贵族,反而被如狮子一般暴怒的皇帝陛下打得是头破血流,一个个上朝时都纷纷找借口说什么失足摔倒、家中房屋倒塌等等蹩脚的理由,但其他人心中都是明白,这帮人是犯了不该犯的错,明面上陛下没说什么,但私底下却将这些人打得遍体鳞伤。

    除了肉体上的痛楚,更让他们死去活来的是这几年想尽办法、做尽缺德事弄来的钱没了,换来的却是一大堆只能看不能吃的废物。

    当然,那些东西的价值还是有的,甚至比之前的价格还是要高上许多,但这成本价摆在那,算起来他们平均一尊玉佛都搭进去一百贯了,现在一斤玉石二十贯算是个什么事?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宋国使臣也来给人添堵,他们今日也选了几人参见辽皇陛下,这一开口便是一大段歌功颂德的东西,然后还送上了一份大礼。

    “大辽皇帝陛下,我宋国商会念及两国兄弟情谊,加之这两年大辽既遭天灾又受兵灾,商会本着友好互助、互通有无之道理,自愿捐献物资、钱款折合共计八千二百二十万余贯,之后念及辽国不少百姓苦于无地可置,宋国商会更是愿意替辽皇陛下将捐赠的金钱折算成土地以大辽皇帝陛下之名分赠与失地之百姓。”

    八千多万贯……这比去年一年辽国上下的赋税总额都要高,这庙堂之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笨蛋,这个节骨眼上捐钱捐物?而且数额还是如此巨大,这一手他们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到底是谁把他们割了一波韭菜,他们这些年头就真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但宋国商会这一手真的太漂亮了,首先他们并没有自己吞下这笔钱,而是替辽国缓解了燃眉之急,将这庞大的资金散了开来,而并不是上缴国库。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躲开官府朝廷方面的办事禁忌,还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贪腐的发生,最后得到实惠的是辽国是辽国的农民百姓。

    佛宝奴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也逐渐散了开来,然后就当着朝堂上所有人的面给予了宋国商会极高的评价,还有嘉奖。

    这个嘉奖是要做成牌匾挂在商会门口的,这无疑便是最大的金字招牌了。

    但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为什么?佛宝奴又不笨是吧,天下的商人就没有几个是好人,宋国商会能干这种事,归根到底不就是她男人打了招呼的么。

    要奖赏也是奖赏自家男人,这些人不配。

    不过再怎样,这可是一年的赋税,不给点什么终归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佛宝奴随后让户部给宋国商队发了五年免税的权限。

    当然,嘉奖外人就不得不对自己手底下这帮酒囊饭袋进行惩戒了,佛宝奴让这帮人跪在宫门大场中一直跪到了天黑,除此之外还有罚俸、贬职、撤爵等等一系列的处罚。

    他们其实也是自知理亏,谁也没想到自己这帮子同僚居然能偷偷摸摸囤了那么多钱,他们还以为说自己三五户凑个几百万上千万的算了不得了。

    可谁曾想,居然他们每个人都在这么干……

    “藏富于民不是这么藏的。”佛宝奴在上书房中跟几个宰相和南北院大王发着脾气:“你们看看你们手底下的人,满朝文武加起来比国库还有钱,这叫藏富于民?他们油水越多,底下的百姓日子就越困苦,百姓困苦,朕这个皇帝的脑袋就要挂在裤裆里!你们莫要说了,在列各位,罚俸一年,削去一级爵位以治你们御下不严之罪。”

    这还有什么好争的?事情已经爆出来了,那帮人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他们敢说明这些钱的来路吗?一个都不敢!说出来就是抄家灭族之罪,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们。

    虽然佛宝奴并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但这个点千万不能犯迷糊,因为皇帝这次虽只是小惩,但若有下次一定会拎出来杀个人头滚滚的。

    “不聋不瞎难做家翁。”佛宝奴让那些重臣离开之后,她斜靠在案台上对旁边候着的韩姬说道:“我算是知道宋狗这句话的意思了,唉……”

    佛宝奴何尝不想来一次大开杀戒,但宋北云却极力阻止她痛下杀手了,因为这件事的牵连之广是她难以想象的,如果她现在就开始杀鸡儆猴,未来的猴儿们会越来越精也越来越和皇帝离心离德,这不是好事。

    现在就是明惩暗保,只要做到对百官对万民有个交代,剩下的就不需要太过于激动了,以后有的是她头疼的时候。

    “我真想把那狗东西留下。”佛宝奴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无意识的搅动着送上来的汤羹:“他要是肯留下,那得多省心啊。”

    韩姬低着头当树洞,她的作用就是在这,虽然心里头一百万个不愿意宋北云被留下来,但这时候她不能有一丁点意见。

    佛宝奴越想越烦,因为过几日宋北云就要出发前往长安了,而这一走再见都不知道要多久了,就很烦。

    “你说为什么这般揪心。”佛宝奴叹了一声:“有时候朕会想,若是朕把他关在宫里会怎样。”

    韩姬心里一惊,愕然的抬起了头。

    “但想想只是想想,他不把辽国给朕掀了才怪呢。”佛宝奴又是一声叹息:“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说完,她一甩袖子站起身来,韩姬立刻上前,而佛宝奴转头看着她说道:“你跟着他赚了那么多钱,怎么对他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韩姬立刻往回退了一步:“不敢……”

    “罢了。”佛宝奴一挥手:“他的确不是个凡夫俗子能喜欢上的人。”

    在佛宝奴惆怅的时候,小宋也在发愁,他看着摇篮里的儿子那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就直接给抱走算了,但这可是辽国的太子爷,是辽国未来的根基所在,这玩意要被抱走了,宋北云丝毫不怀疑辽国皇帝陛下能直接发兵把长安城给平了。

    “好烦啊。”小宋趴在摇篮前一边逗着里头的小东西一边对旁边的妙言说:“你给想个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妙言连头也没回,正在拼着两块木板:“玻璃工艺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喂,这么伤感的时候你不要讨论玻璃了好吧?”

    “那又不是我伤感,我一点都不伤感。”妙言摇头道:“行了,快点给我一个准信。”

    “别指望了,现在没有抽真空的工艺,而且也没办法制备钨丝,电灯泡的省省吧。”

    “抽真空有水银就好了啊,钨丝不行用炭丝啊!”

    小宋摇头:“我都试过了,电可以,但是只能电镀。没有稳定电压玩个屁呢。”

    “给你个任务。”妙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说道:“你今年什么都别干了,把工业等级往上提一提,提到1600年水平。”

    小宋一愣:“大姐,你要求多少有点高。”

    “不是还有几天你才走么?这几天我们把清单列一下。“

    妙言的斩钉截铁让小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偷懒耍滑计划又泡汤了。

    正常历史中是大航海时代的末期,在这个时间点奴隶贸易、淘金热和地理大发现都挤在了一起,欧洲趁着这一股东风迅速发展起来,逐渐替代了东方成为了世界的中心,不管是科技还是文化都拉开了东方一大截。

    在抛开文化方面不谈,科技领域这个时期最突出的技术就航海、造船、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医学和生物学的发展了。

    这些东西都不是说独立存在发展的,他们组合起来便是现代科学的雏形和框架。

    那要列出一张清单,小宋觉得三五天的时间不够,落到实处的话三五年也不够。

    那么既然不够,那就只能进行弯道超车了,冶金、矿产、地质、天文、农业这五个领域仍然是核心,那今年就主要发展一下化学好了。

    一来这是小宋的老本行,之前因为它的能耐还不能完全发展开来,那么经过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后,现在正是化学广泛发展的时候了。

    化学里头嘛,其实众所周知的是关于药物、武器等等的产物,但其实作为基础学科,化学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娱乐,留声机的原理是将二价铁三价铁的化合物混合在一起后经过磁化,就能保存下当时的环境音效。

    还有诸如农业就不说了,毕竟化肥可是现在已经正儿八经提上预案的东西。

    其余的包括比如石油制品、金属洗练、矿石筛选、萃取等等方面都有巨大的用处。

    “那就点化学的科技树吧。”妙言沉默了一阵之后说道:“趁着外部局势相对稳定的时候,玩命攀科技树吧。”

578、五年2月21日 晴 叹天公不作美

    佛宝奴记得上一次自己哭的这么伤心时是她登基称帝的那一天,而这一次居然在送一条死狗的时候居然也能哭出了声音。

    宋狗终究是走了,这大概便是无可奈何吧,因为他看起来也很舍不得,临走前做了很多饭菜也给孩子准备很多小玩具,临行前一晚他抱着孩子死活都不松手,样子看上去倒是可怜兮兮的。

    但终归还是要走的,就像妙言劝佛宝奴的那样,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使命的,宋北云好不容易才走上践行使命的道路,千万不能因为这些东西让他重新变成那个整日混吃等死的人。

    佛宝奴当然明白,但不舍得就是不舍得,天大的道理来了也是不舍得。她哪里还不明白,如果宋北云不是宋北云,而是一个依附在自己身边的狗,那以自己的性子这条狗早就该死了。

    问题就出在这,宋狗越厉害,她就越舍不得,可整是因为他厉害,所以就不可能只在一处地方停驻不前。

    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干,他要将那些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牛皮给实实在在的做出来。

    这个过程也许不如金戈铁马那样波澜壮阔,但金戈铁马救不了中原王朝。也许不如宦海沉浮那样步步惊心,但宦海沉浮治不了贫困积弱。

    真正能够拯救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从来都不是穷兵黩武也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实实在在的实惠,是亩产二百八十斤变八百二十斤、是两座城池之间一个月抵达变成三天再变三小时、是一户人家从每年吃十斤肉到每个月能吃十斤肉最后变成每人每天一斤肉。

    这是需要百年、几百年才能达成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总归需要有第一个人往前迈出去一步吧?

    所以儿女情长终究不能去影响小宋搓火球的,他比谁都不舍得,但他也比谁都清楚有些事嘛,由不得他。

    马车上的小宋情绪低落,频撩开帘子探出身子,直到再也看不到辽新都的影子。

    从辽新都到长安还有一千二百里地,一日满打满算也就两百里的样子。这个缓慢的速度让小宋心里头火冒的飞起,这次回去他高低好赖也要想办法缩短这路上的时间。

    “小鱼啊。”

    “在呢,宋大人。”

    在休息饮马时,小宋坐在一堆火前一边烤着一块饼一边说道:“你说,咱们就俩人,碰到山贼怎么办?”

    “大人请放心,出发前我以命人向沿途的山贼土匪都打了招呼,他们不敢动弹的,那些个江湖人士……”

    说完小鱼居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朱唇轻启:“乌合之众。”

    小宋倒吸一口,小鱼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态,就像极了东方不败知道吧。他提到江湖人士的时候,神情之轻蔑就好像宋北云听到有人在炫耀自己的爹爹是个县令一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蔑视。

    “来,哥哥与你商量个事。”小宋朝他招手道:“过来过来。”

    小鱼凑了上来,坐在了宋北云的身边,好奇的看着他。

    “我想与你商量商量,给我整个武林盟主当当呗。”

    “武林盟主?”

    小鱼眨巴着眼睛,满脸茫然。武林这种地方也配出个盟主?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我听闻说武林中人不是都有个诨号,还有个什么绝代侠客之类的人么?功夫超凡的那种。”

    “没听过的。”小鱼哑然失笑:“宋大人从何听来?”

    “七侠五义!”

    小鱼挠了挠头:“您说的是话本吧,我在京城有看过的,说是汴梁城内有这么一伙子匪徒干那性价仗义的事。”

    “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鱼眼睑一垂:“一群废物罢了。小鱼于终南山下一战斩杀江湖所谓好汉却也未见他们胆敢来寻仇。”

    因为实在无聊,小宋就跟小鱼聊了一些关于江湖上的事情,毕竟他也是从小看武侠小说长大的人,而且很多游戏也是关于这些内容的。

    现在真的了解下去才知道,原来所谓朝廷鹰犬才是最厉害的存在,像小鱼这样的放在武侠片和小说里,那就是妥妥的超级大反派。

    之前小宋就觉得很奇怪,很多武侠小说里的世界都是无政府状态,后来才知道如果真的要是把朝廷写进来,那战斗力不好编排,毕竟真正的顶级高手可都是在官方手里的,正儿八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又能有几个顶级高手呢,即便是有也绝对是低调的吓人,不然朝廷会出动正规军剿匪的。

    和小鱼聊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黑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的确是有几分恐怖的,特别是春风起了之后,这树林子里哗啦啦的响,颇有几分恐怖意味。

    睡也睡不着,小宋就琢磨着趁着这个氛围讲点鬼故事吓唬小鱼,但即便是他把自己压箱底的鬼故事说了出来,小鱼都无动于衷,要知道这故事除了吓不到佛宝奴,其他姑娘可是一吓唬一个准的。

    “你咋不怕啊。”

    “小鱼是杀才,刀头舔血的人。人都不怕,为何要怕这鬼怪。”

    好家伙……小宋顿时没了言语,谁能知道看上去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小鱼是这样一个魔鬼人呢。

    唉……没意思。

    吓唬不到人的小宋索性躺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银河,他觉得这个时候要是突然出现一个外星人,然后这个外星人扔给了他一个能够召唤出任何东西的机器和一个能主动升级的系统该多好。

    春风再起,小宋钻回到马车中打算休息了,他召唤小鱼来一起睡,但小鱼却只是羞答答的摇头,一个明明连厉鬼都不怕的人,现在却扭捏的像个小姑娘。

    “你不上马车来,等会你睡哪?”

    小鱼指着火堆旁边的干草垫子,宋北云默默摇头:“那多冷啊。”

    “不打紧,都以习以为常。”小鱼笑着趴到了马车上:“宋大人,我问你呀。”

    “嗯?说。”

    “你不许笑话我。”

    “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

    小鱼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听科学院那边的人说,说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那月亮是绕着大地飞的,大地却是绕着太阳飞的,小鱼不懂……”

    这下小宋可是来了劲儿,他上去就开始给小鱼科普了起来,小鱼也配合着小宋不断的提出问题。

    说着说着,小宋却没了激情,因为他发现小鱼只是在配合自己,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聊而已,而小鱼本人对这些却并没有太多的激情,甚至可能他从一开头就没听懂。

    “小鱼啊。”

    小宋拍了拍他的头,笑了起来。

    “嗯?宋大人,怎的了?”

    沉默了片刻,小宋开口说道:“你啊,以后其实没必要这样讨好别人的,委屈自己让他人开心,这件事不值当。”

    小鱼愣了一下便连连摇起头来:“小鱼只是见宋大人这一路都闷闷不乐罢了……”

    “好啦,我有什么好闷闷不乐呢。”小宋伸了个懒腰:“时候不早了,对付对付睡吧,你真不来一起睡?”

    “不了……毕竟若是没人护卫,这山林中还是有些豺狼虎豹的,那些个玩意比山贼土匪可怕许多。”

    就在小宋休息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他们一身紧身衣,看上去鬼祟的很。

    这几人快速接近了小鱼,其中一个直接单膝跪在了小鱼面前:“统领,后方十五里处,有人正在靠近,请统领吩咐。”

    “查明来意,若是觉得可疑那便一刀杀了。”

    “是!”

    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转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其实看似已经睡下的小宋此刻仍然睁着眼睛,外头动静他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往他身边靠近,但他却是一点都不慌张,因为小鱼的存在的确是会给人安心的,毕竟是超级大内密探级的存在。

    他就躺在那翘着二郎腿静静的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第四阶段。

    这第一个阶段是自己乘着东风扶摇而上,从一开始的默默无闻,到如今天下何人不识君,第一阶段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而他的道路似乎从来也不是顺风顺水,总是会出现一点幺蛾子,等二阶段拉起工业化的苗头之后,外部的稳定压力让他不得不浪费了大部分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

    直到第三阶段,他算是暂时将外部的压力一扫而空之后,这第四阶段就这样接踵而来了。

    人生啊人生,当真一刻不得闲。

    远处的厮杀声响了起来,看来那些人真的冲着他宋北云来的,只是那日的绑架事件恐怕再也会重现了吧,小鱼所带来的的可不是只是路途上环节孤单的小玩具。

    “小鱼啊,记得留下活口,我倒是想看看,我怎么就那么招人恨了,三天两头有人过来想弄死我。”

    “宋大人您没休息啊?”

    “睡不着。”小宋撩开帘子:“你不去帮忙么?”

    “宋大人歇息吧,这等事我来处置便好了。”

579、五年2月22日 晴 这道不清是非恩怨

    篝火噼啪作响,周围一片静谧,一个黑衣者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面前是正在用开水泡茶的宋北云,他动作轻柔的很,在这荒郊也颇有野趣。

    “我都不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问了你也不会说,我就问问啊,为什么。”小宋眼皮轻轻抬了一下:“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狗贼!你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兄弟都恨不得生啖你肉!”

    那贼人脱口骂的就如戏文一般,宋北云嘶的吸了一口凉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倒是也要给个道理啊,我凭什么就人人得而诛之了?我是搜刮民脂民膏了还是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了?”

    那人不说话,估计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反正就摆出一副“你就该人人得而诛之”的样子。

    “嚯,这到最后也不过便是‘让你丫今天不戴帽子’啊。”小宋叹气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们这些废物,是因为你们是真的没脑子,有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世上总有些人蠢得让人哭笑不得。真的,你们的世界是我难以想象的。”

    “宋大人。”

    这时小鱼从不远处的战场归来,手中拿着一封信:“我们在敌寇身上找到了这个。”

    小宋展开信笺,上头倒是写挺好,就跟一封讨逆檄文似的,一字一句把宋北云的诸多恶事写的明明白白,看上去是明明白白,但仔细琢磨却都是一些莫须有。

    什么为祸世间、什么作恶多端、什么正义之士皆可杀之。讲道理啊,这帮人刺杀人都不需要问原因了么?只凭一句作恶多端就义愤填膺了?

    可笑啊……可笑。就这帮人还自诩为大侠?如今当大侠的门槛已经低到这个程度了?

    信的落款小宋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却是一个熟人的名字,他仔细看了几遍,然后哑然失笑了起来。

    “唉,真蠢啊。”

    “宋大人怎的了?”小鱼好奇的问道。

    宋北云将这封讨逆檄文递给他:“看落款。”

    小鱼接过去看了一眼,却是明显愣了片刻:“这……”

    “这到底是看不起谁呢。”

    这个明显的栽赃嫁祸是真的让人哭笑不得,那落款居然是辽国最有面子的三个豪杰之一,南院萧大王。

    萧大王是什么人?那可是金郎,一辈子把福王爷当成对手的金郎。同时也是耶律佛宝奴的恩师,大辽明圣之治的缔造者之一。

    这样一个人会干出这种蠢事,看不起谁呢?看不起南院大王还是看不起福王爷或者是看不起他宋北云?如果这金郎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福王也不至于可赢不可破,两人斗而不破持续二十年之久。

    退一万步说,如果萧大王真的这么蠢,他怎么可能可以在佛宝奴这种人的手底下稳扎稳打?

    小宋将信折好放入怀中,靠在石头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小鱼啊。”

    “在。”

    “我问你个问题。”

    “宋大人请问。”

    小宋大量了一番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然后笑着说道:“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请这些乌合之众来刺杀他国重臣,而且居然还留下落款,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嫁祸的情况。”小鱼也不迟疑:“但也不排除正是此人所为,并以此摆脱嫌疑。”

    到底是司命司出来的精锐,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并不能让金郎摆脱嫌疑,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如果是别人的话,这一招也许好用,但这是宋北云。

    别人不知道,金郎还能不知道?首先金郎是铁保皇党,他与宋北云的目标是一致的,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动机去招惹宋北云。再一个就是佛宝奴这一层关系摆在那里,萧大王对宋北云和佛宝奴之间的龌龊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不上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但绝对是天然友军了,天然友军干这种事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保皇党这么干的道理在哪里?

    没有动机呀,小宋逆推了一番,轻轻摇头道:“他没有动机,那让我猜猜。”

    小宋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想了一会儿,指着那个五花大绑的刺客说道:“我问问你,你们是哪个王爷手底下的人?耶律金?耶律休?还是耶律真哥?”

    那刺客不说话,小宋轻笑了起来:“小鱼,明日一早掉头回辽新都,再通告宋辽两国,大宋北平侯、大辽临安侯于辽新都外四百里处遇刺。”

    “是,宋大人。”

    小宋轻笑起来,拍了拍那个刺客的脸:“我不杀你,我让你回去当个舌头,告诉你家主子,要闹事咱们就把事情闹的大一点,我看看最后是谁下不来台。”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人从后头蒙住了那个刺客的头,将他拖了下去。

    “我的身份肯定是被谁抖落的出去,那些老贵族新贵族们在我手底下血本无归,不当面一刀捅死我都算是沉得住气的。”小宋翘起二郎腿:“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太天真了,本来我还给他们留了余地,现在嘛他们就算是给脸不要了。”

    “宋大人,明日真的回辽新都?”

    “回,不光要回,还要高调的回,要讨个公道。”小宋拍了拍胸口:“找咱们金郎讨这个公道。”

    “啊?”小鱼一愣:“这……”

    “不懂了吧。”小宋哈哈一笑:“咱们就咬死是咱们金郎干的,不给个交代就不松口。我看看他怎么给我这个交代。”

    “借刀杀人……”

    小宋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小鱼的脸蛋:“休息吧。”

    “嗯……”

    “真的不跟我挤挤?”小宋钻上马车之后探出头来对小鱼说:“来啊。”

    小鱼侧过脸笑着摇起了头。

    而第二天一早,小宋真的调头重返辽新都,而他遇刺的消息也在他距离辽新都还有一百里地的时候传到了辽国皇宫,一并传到的还有那封讨贼檄文。

    佛宝奴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的看着那封檄文,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那表情甚至比她提起凳子揍人时要恐怖一万倍。

    上书房中落针可闻,几个大贵族都站在那,金郎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表情要比佛宝奴的还要阴沉。

    根据通传的内容来看,宋北云返回来是找他讨要说法,但实际上他比谁都要清楚,这是宋北云在逼迫他把这件事摆平,而且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不能摆平,宋北云自己来。

    而如果等宋北云自己来的话,他一个宋臣可就不会顾及辽国官场到底会有怎样的动荡了。

    “诸位。”

    佛宝奴缓缓抬起头,嘴角竟是露出笑容:“都来说道说道,朕不知究竟是何人会干出这等事情,但朕知道这件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见下头的人没有一个吭声的:“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对宋北云恨之入骨,是因为他让你等多年的经营付之一炬。但你们用这种招数,却是愚蠢至极。你们真的不打听打听这宋北云是谁吗?”

    佛宝奴好气又好笑,狗男人老早就与自己说过,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暗杀、刺杀、绑票,这等下三滥的诡计带来的只会是仇恨和战争。

    而如今有人对他下手了,他也在一百里之外了,佛宝奴估计这件事他会闹的很大很大,大到自己不杀一批人就不能了结。

    她真的想拜托自己手底下这些废物,不要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耍小聪明了,没有用的,最终还会把自己和一众人的小命搭进去。

    “陛下,宋北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故意刁难罢了,他有何证据?”一个北院的大贵族突然出声说道:“我们只要一口咬死没有干便是了。”

    “证据?”

    南院大王拳头握紧,这些人里他最了解宋北云,他办事情还需要证据?开玩笑呢吧,而且现在证据就在佛宝奴手中,怎么?让堂堂辽国陛下把这白纸黑字给撕了?然后百般抵赖?

    果不其然,佛宝奴瞪大眼睛扬起手中的纸:“这是不是证据?”

    “只要陛下将它付之一炬……”

    “混账!”

    佛宝奴拍案而起,抄起手中的砚台就砸向了那个耶律家的大贵族:“我耶律家怎就出了你这等蠢货!给我滚!”

    被砚台砸破了头的大贵族在宫人的搀扶下,一脸惶恐的走了出去,而佛宝奴继续说道:“还有何人想来个毁尸灭迹?”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其中不少人都怨恨刚才那个蠢货的口无遮拦。

    人家将证据递给辽国皇帝,这件事便上升到了国格之体,大辽一国的国格岂容践踏?还付之一炬,开玩笑的吧?真的是辽皇陛下把这封信付之一炬了,辽国注定永远都是一个下三滥的国家了,拿什么跟大宋争那天下第一?人无信尚且不立,何况国乎。

    “不着急。”佛宝奴呵呵一笑:“在临安侯明日便抵达了,你们都有机会一睹其风采的,不着急不着急。你们不承认没关系,到时若是让他查了出来……”

    佛宝奴没说结果,只是轻笑着环顾四周,而金郎的眼睛更是如鹰隼一般环顾众人,若是真的查出来,宋北云绕他们狗命,自己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混账!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静候佳音。”佛宝奴笑着起身,然后突然将案台上的东西全划拉到了地上:“到时候别怪朕护不住你等!”

580、五年2月26日 晴 家事国事天下事

    没有等到宋北云,先等到的是宋国的使臣,他们递交了国书抗议辽国某些人对宋国重臣犯下的罪过,并且要求即日起彻查凶手,如若不予以处置,宋国将自行调查。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外交事件,而如果让宋国的人处理,辽国可以说是颜面扫地。身为辽皇的佛宝奴本身就已经够被动了,而如果再让宋国的团队介入这件事,那她还有什么面子。

    所以她用很正式的口吻拒绝了宋国使臣的要求,但拒绝的前提就是按照正式的流程开始侦办此事。

    这件事可要比大理国王子调戏辽国公主来的可怕许多,一来这是一起刺杀事件二来那可是在外交领域无比难缠的宋北云。

    抛开私底下的关系,辽国皇帝是十分不愿意接触宋北云这样的外交官的,他被刺杀的频率很高,上一次被刺杀之后草原少了近二十年的发展权,而这一次终究是轮到了辽国。

    见识过他在外交领域的能力的人其实都没有希望要和他打交道的,而辽国的礼部听闻这厮要回来告状时,整个礼部上下脑袋都是大的。

    “我,耶律佛宝奴,堂堂辽皇。”佛宝奴坐在大殿上拍着龙椅大声呵斥道:“被一个宋臣逼到如此境地,你们可知是谁之错?”

    下头的百官鸦雀无声,因为刺杀宋北云并嫁祸给南院大王的事现在已经是流言满天飞了,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说耶律氏想要借机除掉萧氏领袖,也有人说是辽国内有人想挑唆宋辽对立,更有人说是外族想借机离间宋辽。

    反正众说纷纭,但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这件事绝非外族插手,就是他们耶律家有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佛宝奴继续说道:“如今你们这辽国皇帝被人骑在脖子上了,你们呢?你们有何作为?”

    下头仍是一片寂静,他们能有什么法子?若是那宋北云是故意找茬来的,那他们大可以据理力争,以命相搏。但人家是讨公道来的,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了,但他到底是被刺杀的那一方。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草草了解,就以辽皇的暴怒来看,估计最后会有一批人就此受到牵连。

    今日南院大王因要避嫌而未到场,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最暴躁的并不是辽皇而正是那个莫名背了黑锅的南院大王。

    “陛下,臣以为……”辽国刑部尚书走上前说道:“臣以为此事可移交大理寺侦办。”

    大理寺卿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大理寺???这难道不是您周大人的范畴吗?”

    刑部尚书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臣的理由有三,一来这宋北云虽是宋臣但我大辽也予以封爵,刑部不可随意质询有爵位之人。二来这件事恐怕牵连深远,并非小小刑部可以执行,倒不如使大理寺联合宗正寺……”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把那些平白无故受到迁怒的大臣的心思都说出来了,大理寺联合宗正寺处置,说白了就是你耶律家的人办出来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耶律而已。

    佛宝奴气的满脸通红,她起身指着刑部尚书:“周有为!你是何意?”

    刑部尚书头一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是臣失言……”

    如果小宋看到佛宝奴现在的样子,估计是要跳出来怼人的,得位不正的下场就是这样,被臣子给欺负属实正常,李世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被欺负了好些年呢,还是组团欺负。

    “陛下,就臣看来,此事倒不如交予临安侯自行处置,临安侯虽是宋臣,可他说破大天也是领了大辽爵位的人。”大理寺卿此时站了出来说道:“臣曾也与临安侯有过一面之缘,臣认为他确实是有能耐处置这等事务的。”

    辽国的刑事案件让宋国的臣子负责侦办,这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但这帮臣子居然……居然真的就敢提出来。由此可见这帮人与那些贵族之间的矛盾有多么深。

    而一直隔着屏风旁听的妙言,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苏联的笑话,就是有记者问一个波兰人,说他最希望看到什么,那个波兰人回答说他最希望看到中国有一天能进攻波兰。记者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莫斯科就会被人踏平两次了。

    现在这帮臣子的意思就是这样,他们看上去是在互相推诿,但实际上这帮人的步调十分整齐,就是为了干那帮贵族甚至连脸都不要了。

    看到这一幕,佛宝奴也逐渐冷静下来了,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各个阶层难以调和的矛盾了,特别是在经过宋北云无差别收割之后,这种矛盾更加明显,如今让这帮大臣找到机会能够去折腾那帮老贵族,他们自然是一百二十个乐意。

    即便这件事可能会有损辽国、有损辽皇的颜面,他们并不在乎,甚至于还有些雀跃。

    佛宝奴轻轻摇头,起身而立拂袖而去,走到一半时才意兴阑珊的朝这些朝臣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滚蛋。

    下了朝的佛宝奴回到上书房,坐在那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心都操碎完了,她之前预想过会出现推诿,但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况,原本泾渭分明的文臣帮派居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诡异的统一。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不是好事。

    这时妙言带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她眉眼含笑,在走入房间之后从太监手中接过莲子羹:“陛下,吃些帘子清肝明目。”

    “你也来嘲弄是吧。”佛宝奴哭笑不得的抬头:“朕这里都快烦死了。”

    “烦就对了。”妙言坐在旁边看着愁眉苦脸的佛宝奴:“这件事之后,你会发现辽国的局势都要洗牌了,新贵、旧贵和文臣,三个集团会让你每天都头疼的。”

    “那宋国怎就没有……”

    “他们没有旧贵族也没有文臣集团。”

    宋国其实是很奇葩的,几轮造反、清君侧之后,旧贵族基本上都被干光了,剩下的都是一轮新人可为数不多的几个王爷。而新贵族刚要成型,就被异军突起的政治改革给阉割掉了。文臣集团也是有趣,因为文化界倡导的是百家争鸣,再加上官职改革造成的错乱,这让他们在朝堂上很难形成朋党、乡党之说。

    毕竟他们采用的是统考制而非州考制,乡党这个东西基本就一刀给切了。

    再加上考核制度导致很多新的年轻的官员渗透到了各级岗位上并且升迁下放的速度都是以年计算,那些老派的官员甚至还没等拉帮结派就已经被调离分散了。

    这个制度未来可能也会出现问题,但现在来说已经可以说既先进又符合宋国国情。

    但辽国就不行了,佛宝奴现在就已经看到了那横七竖八的关系网络所带来的恐怖结果了。

    不过头疼归头疼,佛宝奴从头到尾没有把问题归咎于宋北云,因为她心中清楚的很,宋北云做的事是他份内职责。

    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私废公,否则就是违反游戏规则,不管私底下她埋怨多少句,但只要穿上了龙袍,她就必须要为这件事去和宋北云周旋。

    “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妙言笑了起来:“要开始跟你的狗男人斗智斗勇了?”

    佛宝奴翻了个白眼:“朝堂之事,怎么能这么算。不是我和我的狗男人,而是辽国战战兢兢且举步维艰的可怜皇帝和宋国专横跋扈但资质过人的天才弄臣之间的斗智斗勇。”

    妙言抿了抿嘴:“其实我该回避的对吧。”

    “不行!你得给我出主意,你可是拿着贵妃津贴呢。”

    妙言耸了耸肩:“也对,你一个人可能招架不住。”

    “就是……”

    都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人,佛宝奴自然是了解宋北云的,那个人办事出格且专横,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大声喧哗而变得胆怯,他过来之后第一件事怕就是当朝告御状了。

    让他处置?不行的,辽国的颜面何在?让那些臣子处置?那敢情好,辽国的内部矛盾彻底被点燃了。那帮人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折腾一下贵族们才怪。

    “很简单啊。”妙言一只手托着下巴:“你既不想让那些文臣整人,又不想让宋臣经办你辽国事务,更不想有人借题发挥。对吧?”

    “嗯。”

    “你找个草包来办这件事呗。”

    “草包?”佛宝奴好奇的问道:“何解?”

    妙言伸手在她鼻头上点了一下:“好好想想,你不是个小机灵鬼么?”

    佛宝奴皱起眉头思考了一番:“对啊!拖!”

    “拖?你敢在你狗男人面前用拖的,他就敢每天到你金銮殿上闹一场。”

    “那该是如何?”

    “草包自然是有草包的妙用。”妙言呵呵一乐:“你可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的道理?他擅长对付的是聪明人,越聪明越容易中了他的邪。可你想没想过让他去对付一个笨蛋呢?”

    “这……他会生气吧?”

    “他凭什么生气?”妙言笑得更灿烂了:“是他对付不来笨蛋的,跟辽皇又有什么关系?”

581、五年2月25日 晴 势同春日猛虎

    宋北云终于来了,他头天晚上抵达,向料皇陛下递交了觐见之愿,当日晚上便收到了回复,许他第二日一早随朝觐见。

    翌日,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在小鱼帮他整理仪容时,他看向床上铺着的两件衣裳:“这两件我穿哪一件?”

    小鱼侧过头看去,这两件衣裳一件事宋臣的紫蟒,一件是辽贵的黑印之服,现在这情况两件衣裳其实都行,就是哪件更好的问题,因为穿上不同的衣裳就要有不同的处置方式。

    穿上宋臣紫蟒,那这就是外交事件,需要以外交之词令来行使。穿上辽国黑印,那就是内部矛盾,需要以高贵之态逼迫。

    两种方式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缺点,以宋国臣子身份的好处就是可以狮子大开口,咄咄逼人,但坏处就是在人家地盘容易遭人拿捏。可若是以辽国勋贵身份觐见,好处是发挥可以更自由,但却会被皇帝身份所威压。

    “两件一起穿不好吗?”

    “傻孩子。”小宋刮了小鱼鼻子一下:“两件同穿是在第三方的面前用的。”

    “小鱼不懂……”

    小宋轻轻摇头,然后拿起辽国的那件衣裳:“这件吧。”

    “好。”

    帮他穿好衣裳,佩戴好束管,宋北云往那一站都不能说是玉树临风了,而是完全符合所有人对贵气十足的想象,黑色本该是内敛,但配上拓土之人才配拥有的紫金冠,站在那便是低头颔首忆千年。

    小鱼看了好一会,才默默低下头说道:“宋大人,该出发了。”

    “老子真帅啊。”

    他一张嘴就把那副唯美的画面给破了功,转悠几圈之后说道:“我这才发现,这身衣裳有明显的俏俏味,估计是我家好久没看到的俏俏给佛宝奴打的样,她就是想看我穿!这个色批。”

    人就是这样的,许他宋北云想看佛宝奴穿黑龙袍里头什么都不穿,就得许佛宝奴想给宋北云当芭比娃娃定制各种制服。

    说起来小宋现在最挂念的反而是俏俏,虽然知道那边有金铃儿照应俏俏肯定不会受委屈,但真的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那个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走吧。”

    小宋拍了拍身上板正的衣裳,回头对小鱼说:“今日我非要把辽国这个朝堂给闹个底朝天不可。”

    正在他出发前往辽国皇宫时,佛宝奴那头也起来开始收拾了,妙言一边帮她梳着头,她一边絮叨着说道:“他可是要来了,我跟你讲……我多少是有些怕他的。”

    “怕什么,你可是皇帝。”

    “若我不是皇帝我还不怕了,大不了让他早上起不得床便是了,可偏偏是皇帝,我就要与之正面相抗,他可是宋北云……”佛宝奴深吸一口气:“我当年仔细打探过他,他可是以一人之力面对宋国满朝文武。”

    “这个啊,你慌什么。他那是因为背后有皇帝和位高权重的王爷撑腰,在辽国他有什么?不过便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没那么让人烦心的。”

    “这你可真错了,你未曾见过他在西夏时的模样,舌战群雄。许是在你看来他不过尔尔,那是因为你是妙言,可是放在别人面前,他便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师父评他便是此子非常人,甚妖,得之可抵百万兵。”

    “嚯……你对他评价还真是高。”

    “嗯……”佛宝奴噘着嘴一脸娇憨的点着头:“不然你以为谁都配朕给他生下孩子吗?”

    “好了好了。”妙言将龙冠给她带起来:“别在这吹你家男人了,该上朝了。”

    佛宝奴黑龙袍上身,气势也是为之一变,到底是人靠衣装,胆小怕疼还爱哭的佛宝奴在起身转袖的瞬间就已是成为了大辽万万人之上的铁血皇帝佛宝奴。

    走上朝堂,听到山呼万岁,唯独宋北云站在下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抱拳鞠躬,显得傲慢无比。

    佛宝奴看到他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侧过头对身边的传礼太监说了几句,传礼太监走上前一步:“陛下有言,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在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正要说话时,却是下头有一人找准时机抢先一步出来开始汇报起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来。

    等那人汇报完毕,宋北云背起手静静的等待着,果不其然几乎是无缝衔接,另外一个人也走了上前开始起了奏报。

    这样几个来回下来,佛宝奴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这帮臣子就是在压宋北云的气焰,接二连三的打乱节奏,是会让他出现再而衰三而竭的情况,这是朝堂上常用的法子。

    而小宋心里自然也明白,他却不在意,只是在下头笑眯眯看着辽皇,不过佛宝奴总是在回避他的目光,感觉就很奇怪。

    终于第二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时,小宋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启禀皇帝陛下,臣临安侯宋北云。”

    一声自报家门,满朝届惊,宋狗称臣?这是要玩哪一出?

    别说那满朝的臣子,就连佛宝奴都愕然了,她沉默一阵后质问道:“你何以称臣?”

    宋北云笑着回道:“臣助陛下定北平、收失地,陛下予臣临安侯之位,这是臣不是臣?”

    守土之臣、拓土之将,他既守了土也拓了土,执掌过辽国虎符。如果他不是臣,那你佛宝奴凭什么让他执掌虎符?说白了,就是辽皇早早认下了宋北云,而不是宋北云投了辽皇。

    “临安侯今日觐见有何事?”

    面对皱着眉头的佛宝奴,小宋环顾一圈,眼睛盯在了勋贵阵营里的南院大王身上。

    金郎长出一口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朝堂之事就不可以私交而论了,想来下一句就是跟佛宝奴告状了。

    果不其然,小宋双手一拢,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事情一气呵成的述说了出来,矛头直指南院大王。

    “然,臣以为此事之中仍有内情,还望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佛宝奴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看向南院大王:“萧大王,你可有话可讲。”

    “臣属实不知情,但事已至此,臣也恳请陛下能彻查到底,还臣一个公道。只是临安侯之言,是否有些过激?”

    小宋轻笑一声,转过头开始娓娓道来,连消带打,甚至把辽国满朝文武都给骂了,那些人听得是脸色翻绿,就连佛宝奴也是坐不住了。

    “临安侯,你可莫要欺人太甚,你因何要辱我朝臣?”

    这时,刑部尚书气得脸色发胀的走了上前:“临安侯,你可将话说清楚?为何说我刑部人浮于事?”

    “天子脚下,有人成制刺杀臣子,此事他人说不知晓情有可原,你刑部却也是一问三不知,这岂不是说来你与那贼人沆瀣一气?”

    “可此事却不为刑部管辖!你为何只指摘我刑部?”

    “不为刑部管辖?那你刑部管的是何事?即便是不归你刑部,你为何不予交接?你部下掌管皇城司、虎头衙门、七部尚刑司,权责滔天,你如今说不归你管?”

    宋北云往前一步走,来到刑部尚书面前:“尚书大人,那既然你说不归你管辖,那你指个说得上话者来!”

    这是真的不虚啊……刑部尚书的额头上出了汗来,他可以说是被两头堵了,如今说不归他管就是他履职不清、推诿塞责,说归他管那不就是人浮于事了么。

    见到刑部尚书被逼的有些难堪,他的朋党一系也出来纷纷指摘宋北云,但宋北云一一点艹了过去……把他们给弄得要么尴尬要么愤恨。

    其他派系看到对手的窘迫,有些暗自偷笑起来,而宋北云话锋一转,却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慷慨陈词一番后再次朝佛宝奴一躬身,声音陡然增大了十几个分贝:“还望陛下还我公道!”

    这一次满朝皆静了,他们终究是见识到了前几日陛下口中说的这位宋北云的风采,他不该用跋扈来形容,而是那种具备张狂的同时还有着极清晰的条理和逻辑,让人不敢与之争论,先声夺人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这可是典型的谁说话就干谁,而且不是撒泼打滚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字里行间都透着“我不是针对你们某个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姿态。

    朝堂是讲道理的地方,不是耍横的地方,道理在人家嘴里,唯一的办法就是认怂。

    不过他有一点是最让人诧异的,就是他这么一个宋臣却对整个辽国上下了如指掌,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甚至哪个部门有亏空克扣的事他都能信手拈来,而且质问起来人家甚至都不是用的密探,而是就明面上的账目给算出来的,就问气人不气人吧。

    佛宝奴知道他手底下有一支精算队伍,但从没想过这精算队伍不光能算他宋国,居然还能算辽国?

    “退朝。”佛宝奴拂袖而起,她早知道自己会被这狗男人气死,但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干,于是他也不给答复,就直接退了朝。

    朝臣从大殿中离开,与宋北云擦肩时都不免多看几眼这位天下闻名的弄臣,如今一看……这弄臣的名头估计是名不副实,因为他们在面对这人时,就感觉是在面对史书中的苏秦,压力巨大。

    “唉,小子。”金郎走到宋北云面前:“走吧,陛下宣你。”

    “她当然宣我啊,她宣我好久了。”小宋大着舌头对金郎说道:“多有得罪。”

    “朝堂事,无碍。

582、五年2月25日 晴 恶人自有蠢人磨

    下了朝的朝臣都在讨论那个宋北云,有人恨他欺人太甚,也有人赞他能耐了得,但终究没人叹他长得好看。

    要是宋北云知道,那该多失望啊……

    不过这一切现在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坐在上书房中一共有三个人,宋北云、南院大王和……前男友?

    这个人宋北云见过几次,但忘记是叫致远还是什么了,马致远?不对,马致远是写枯藤老树昏鸦的那个,还得两三百年才出生呢。

    这个马什么的站在那,站似一棵松,一脸的刚正不阿。而金郎在旁边小口小口喝茶,宋北云想去看儿子,但迫于这里有人,他也只好在那等着。

    佛宝奴还没出现,看时间的话,现在大概上午十点半左右,她应该在喂奶。

    喂奶这种事,自家儿子要吃能咋办嘛,小宋能做的就是等了。

    “这位马大人,上次一别,两年未见了。”小宋端起茶杯对这马什么的说道:“不知近来可好。”

    “尚可。”

    看到他的姿态,小宋顿时兴致缺缺了,这人显然没有太多兴趣跟自己说话,全程冷着脸就好像有人欠他钱,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

    “大王,这位马大人好像对我有些成见。”小宋翘起二郎腿:“我哪里得罪他了?您可知晓?”

    金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是除了宋北云之外知道佛宝奴事情最多的人了,自己一手教起来的徒弟他是最了解的,这马明远之前一直很受待见的,但自从宋北云出现之后,佛宝奴就不止一次当群臣之面以宋北云为参照物呵斥这位马明远了。

    如今这位马大人见到宋北云本尊了,要是还能有好脸色那才奇怪呢。

    不过金郎倒是没说什么,何必让这量小气狭的宋北云知道这些事呢,马明远除了笨一点也没有什么过错,也算得上个忠厚人了,何必让个忠厚人被这么个东西折腾呢。

    可说实话,金郎一直想不明白,这马明远凭什么就能在外头得了个“咱们这边的宋北云”的诨号,他干了什么了就宋北云。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一百个马明远去换宋北云,不行还能再讲讲价,一百五十个两百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笨货入士至今已有七年,除了几篇文章和督办了一些事情之外,其余都是稀松平常,再看看“他们那边的宋北云”,战长沙、平西夏、定草原、守北平,东南西北四处留名,如今辽国识武堂中讲到军事章法时,必绕不开宋北云的,他的东、北两军已是登堂入室。

    而他之前发表在宋国报纸上的几篇文章,诸如“后勤补给与战争之关联”和“运动战综述”等几篇,早已经被列为了将领必修课题,让行军打仗不再是简单的一句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也阐述出了多点作战时需要注意的问题,甚至提出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名词,极大的丰富了现有的战局战法。

    为什么他的地位稳当?道理就是在这里了,因为他这样的人,宋国不要了,别的国家抢破头。那马明远凭什么就能跟他相比了?

    难道只是因为几篇不痛不痒的文章?几首矫揉造作的诗词?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佛宝奴重新出现了,她已换上了常服,从侧门走了进来,坐在了主位上。

    她先是拿起桌上的奏章看了起来,看了有个一盏茶功夫才缓缓抬头问道:“临安侯,如今之事,你可有何高论?”

    “高论倒是没有,单凭陛下安排。”宋北云起身朝佛宝奴拱拱手:“我求的不过只是个公道,天下可都知我宋北云不是能让人捏圆摔扁的。”

    他的话校长,惹来马明远的皱眉,不过他刚要说话却被金郎给摆手制止了。

    其实金郎也是捏着一把汗,被这样的人冒犯,以宋北云的性子他定然是会不依不饶的,最后可是真的会出事情的。

    “那南王如何?”

    “臣但凭陛下安置。”

    “嗯。”佛宝奴点了点头:“朕叫你们三人来此,就是为了解决这等事情,临安侯也莫要焦急,朕给你公道便是了。即日起,就由汉事同知枢密院事马明远彻查你遇刺一事,临安侯亦可协同步进,但行事当以汉事同知枢密院事为准。”

    宋北云皱起眉头,他之前一直以为这件事会交给南院大王来侦办,但现在却交给了这么一个笨蛋。

    他对这个人还是有印象的,自大、笨拙且洋洋自得,说白了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愣种,平凡又自信的那种,这种人能查出个什么所以然?

    他左思右想一番,想来应该就是佛宝奴故意整治自己,但他却不好说什么,毕竟事情还没开始,他并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是这样一来他还不知道要在辽国耽误多久。

    虽然陪儿子很棒,但自己可是有历史任务的,佛宝奴……

    突然,小宋脑中灵光一现,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娘们的身影,思来想去他豁然开朗,这种法子必然是妙言想出来的!

    给自己一个愣种去对付,真是好会啊。宋北云沉思许久后,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倒是无奈一笑,自己对笨狗真的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法子,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就是嫌弃世人愚昧,而且自己也不擅长对付这些又笨又执拗的人。

    如今看来,这俩娘们倒是会对症下药。

    “明日起便开始调查吧。”佛宝奴说完:“好了,朕乏了,都去吧。”

    马明远和金郎抱拳离开,宋北云也回头看着佛宝奴点头直笑,而佛宝奴却是丝毫不担忧。

    “哦,临安侯留步。”

    一声传唤,宋北云停下了脚步留在了上书房中,等到外头的脚步声远了之后,韩姬出场将不相干的人清了场。

    宋北云懒洋洋的往长榻上一靠:“你几个意思?”

    “我能有几个意思,你不是讨公道么,我给你安排人了。”

    “你就给我安排那么个人?”宋北云质问道:“你是不知道那是个蠢货还是怎样?”

    “朕不知。”

    宋北云哭笑不得,他挠了挠头:“你找个前男友恶心我是几个意思?”

    “宋北云,你什么意思?”佛宝奴也是满脸不高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说你找你那个笨逼前男友恶心我是几个意思?”

    “什么叫前男友?”佛宝奴扔下朱批:“你这般说话是几个意思?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宋北云一脸绝望的侧过头:“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错在哪了。”

    妈的……终归是躲不过这一句啊!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错在就不该穿着临安侯衣裳过来!我为了能让你好作一点,特意选了这条路。”

    他站起身来到桌前,双手撑在上头盯着佛宝奴说:“我就该穿着大宋紫蟒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滴水不留的外交官!”

    佛宝奴噘着嘴不说话,宋北云也气的不行。

    “我就是想你多陪陪我,而且你不也舍不得孩子吗……”

    完了,这下完蛋了。

    小宋一听这委委屈屈的声音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要是佛宝奴跟他硬刚,他就真的能针锋相对到底,但她显然是发现了制胜秘诀,百变的女皇终于找到了对付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名臣的脉门。

    “你弱爆了。”

    小宋叉着腰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认识的佛宝奴。”

    佛宝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绕了两个圈:“孩子都给你生了呢……”

    小宋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你赢了。”

    “是吧,你说的,我赢了。”

    “可是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个笨货。”

    “那就看你能耐了,反正天子之声,一掷千斤,金口玉律不容悔改。”佛宝奴眉头一挑:“再说了,这是朝堂事,不要带来家里说。”

    “那在家里说什么?”

    佛宝奴手放在身后朝韩姬挥了挥,韩姬立刻低着头走了出去,然后将周围所有的护卫都撤了下去。

    “在家里呀……”佛宝奴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的眼睛:“不知你想不想看看朕衣裳里头穿的是什么?”

    “看来今日陛下又被狐狸精附身了,臣略懂阴阳之术,看来是时候给陛下驱驱邪了。”

    不消片刻,本来该是庄严国事的上书房突然就像是亮起了粉色的灯,那放着天下大事的桌也不安分的吱吱嘎嘎起来,听得是惹人心烦。

    云开雨霁,时间也不早了,宋北云还有些报备流程需要走,所以不好过多逗留,而敞开着衣裳,形容不整的佛宝奴在他走前说道:“晚上早些来,今日我们将妙言抓来玩。”

    “你好下流啊。”小宋把她的衣服系好:“晚上再说,我可还不解恨呢。”

    “明日我可是休沐,不要命你便来,你可是要出去办事的。”

    “呵,吓唬我?我惯着你?”小宋拍了拍她的脸蛋:“等死吧你。”

583、五年2月26日 晴 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宋斜躺在枢密院外的石狮子上,额头上敷着冰凉的毛巾,他昨夜开始就有些不舒服发热的厉害,但因为作死要某些人试试什么叫烧红的铁棍,所以今日一早他直接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上下。

    虽是吃了药,温度下去了一些,但浑身上下还是难受的厉害,脑袋也昏沉的不行。

    “应该是昨天上书房着凉了。”小宋吸了一把鼻水对旁边正给他递毛巾的小鱼说道:“舟车劳顿加上这么一趟,铁打的汉子都顶不住啊。”

    “要不,宋大人这几日便歇息吧。”

    “你当我不想啊!可你说这都叫个什么事,有必要跟我在这自以为是的阳奉阴违么?还说什么让我协同督办,就这?等查出来了,佛宝奴第二个孩子都蹦出来了!”

    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是真的没想到佛宝奴会给他指派这么一个认死理的东西,非要让宋北云亲自来枢密院报备,因为之后的调查可能会有调用兵权的可能,所以宋北云必须亲自来画押。

    请假?那可不成,人家马大人说了,全都已经为宋北云安排好了,枢密院上下四十三人都候着他呢。

    事到如今,男人可不能说不行,为了这一抹面子小宋也非得来不可。

    正在他在外头等待时,马明远从里面出来,他一脸板正,客气且疏远的对宋北云抱拳拱手:“宋侯爷,进退手续都已齐备,我们可以开始了。”

    “你先查吧,我人不舒服,先去休整几日。”

    “那此事可难办了,若是宋大人执意如此,我只好将这进退之手续给消了去,过些日子宋大人好起来时再斟酌处置。”马明远也没说什么,就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毕竟按照正规的手续这种要调用皇城司法机构的权力,若是无两人或两人以上共同执掌的话,是不允许交接的。

    宋北云请假?可以啊,他马明远自然不是那么难讲话的人,即便是他难讲话,他也不敢强迫这独断专横的宋侯爷嘛,不过大家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呗。

    今日授权是特事特办,若是归还之后再有下次,那可就要走流程咯,先是要提请奏报,上交刑部受刑司,受刑司三主官审核通过后上交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批示后递枢密院执行,枢密院起草文书,三日后呈交奏折等待皇帝陛下批示。陛下批示下达之后,再回到枢密院给予授权。

    这套流程下来最短也是需要十五日,而且流程一旦启动便不可中止,否则南北两个御史台能把他们给拎出来参上一本徇私枉法,这谁顶得住。

    当然,他们顶不住,宋北云也顶不住。就照这么拖延,再加上侦办,今年一年他恐怕都得交代在辽新都,到时候再会长安,他能被金铃儿生吃咯,毕竟前几日金铃儿那头已经写信来催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狗命了。

    “不行。”小鱼伸手拦住宋北云的去路:“宋大人该休息,不应如此匆忙。”

    旁边马明远一脸正气的站在那,却也是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最终商量的结果。

    宋北云眉头皱起,他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乎乎的,人实在是不舒服,但他真的经不住这种折腾。

    于是他就上前开始试图与那马明远商量,这马大人倒也是宽容,直接就说道:“天底下没有让人带病而劳的道理,宋侯爷这便去好生歇息,其余的事便由我来办理。”

    宋北云刚要以为他开窍了,他转头就要往里头走退手续,当时那一下小宋的血压都高了,连忙叫小鱼去把这个愣种给拦了下来。

    看到这个混账东西,小宋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更可恨的是自己的确在官面上拿他没有法子,真的是把宋北云结结实实恶心了一把。

    厉害啊,妙言到底还是厉害的,选了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按死在了这里。

    现在好了,辽国开始侦办了,宋国那头给了交代,宋北云这边也给了交代。关键是人家认认真真办事,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又有什么错?

    讲道理,宋北云的确是可以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查,可是这查来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说,那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想着想着,宋北云突然暴躁了起来,他一甩袖子:“马大人若是如此,那便随你如何了,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今日没与你打招呼。”

    “宋侯爷,本官不明侯爷之意,还请明说。”

    “马大人,陛下有旨。”

    这时韩姬匆匆赶来,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宋北云,她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是赶上了。

    “陛下有命,宣宋侯爷入宫。”

    “谨遵圣命。”

    韩姬走到宋北云面前朝他一点头:“侯爷请。”

    宋北云跟着她离开,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马明远,眼神里明显有了愠怒。

    坐上马车,宋北云扫了韩姬一眼,慵懒的靠在了一边:“你家陛下宣我干什么?”

    “宫内有新消息传来,陛下请侯爷去商议。”

    “哼。”宋北云冷哼一声:“找了那么一个愣种来为难我,现在找我商议,有什么可商议的?我无话可说。”

    看到他的表情,韩姬心中惊奇,陛下就好像有那神机妙算一般,方才佛宝奴对她说让她快点去找来宋北云,说是若是不再半个时辰内找到他,就要出大麻烦。

    如今看来,似乎的确如此,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好相处的人,方才一番话显然已是带上了火气,而且眼神中的暴戾已经呈现。

    见识过宋北云在前线模样的韩姬,心中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按规矩来办事,若是再而三的挑衅,恐怕他是要用自己的法子来处置这件事。

    而即便是他能忍到现在,那也是因为要顾忌佛宝奴的面子,如果换做他人,他现在应该是会被大辽律法按在地上踩吧。

    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招惹他的韩姬老老实实的把他带到了佛宝奴的面前。

    “身子好些了没有?”

    “死不掉。”宋北云侧着头看着佛宝奴:“我倒想问问,你给我安排那个榆木脑袋是几个打算,若是你真想为难为难我,那我就教育教育你。”

    佛宝奴一愣,眉头轻蹙起来:“那你便教育好了,我倒也想瞧瞧你该怎样对付这等人。”

    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的喘着气,他眼睛轻轻往上挑了一眼:“那还请陛下拭目以待好了。”

    “朕拭目以待。”

    宋北云不愿再多说,起身就要走,佛宝奴却喊住了他:“站住。”

    但小宋是谁?他没有在怕的,脚下根本就没有停顿。

    “我让你来是有事情与你商议。”

    “哈,抱歉陛下。我身体抱恙,不好过多逗留,还请陛下稍安勿躁,等我身子好些时再与陛下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佛宝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宋北云!”

    “走了。”

    叫不住他的佛宝奴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你要走哪里去。”

    “回鸿胪寺睡觉!你松手。”

    佛宝奴死死拽着不松手:“就睡这里好了,你都病了!”

    “不劳陛下费心。”

    而这时妙言捧着一本书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有什么好闹的,宋北云你不是能耐么,你连那么个笨逼都不能搞定了?跑过来跟个女流之辈耍威风干什么?”

    “我看着恶心!”宋北云也是个倔强的人:“你们就是存心恶心我!”

    “你要说存心,那的确是存心。但你要说我们恶心你,那可不对。”妙言笑了起来:“世上八成人都是你嘴里的蠢货,你难不成一辈子不与他们打交道?如今就好好给你个机会打量这这些所闻蠢人好好磨合磨合。”

    “这不已经半辈子了么?我被刺杀,过来讨个公道,你们不给,那行啊,我自己动手就完了,到时就别怪辽新疾风骤雨。”

    “那可不成。”妙言依在门框边:“这可是辽国的地方,不是你的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你要知道,我之前差不多都快发动革命了,都没能根除这些老贵族,你用你的法子?名不正言不顺。”

    宋北云冷静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妙言又回头看了看佛宝奴:“你们是打算将计就计,用我的手抹掉这些人?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是我有这个打算,可你们好歹给我分配个正常人啊,人家有机会跟我一起共事,哪一个不是眉飞色舞?”

    “那我倒要问问你了。”妙言坐在了他身边:“如果你心里不是这个打算,你为什么要回来,以你的性子,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这种事你直接通报宋国外事部门就好了,为什么自己回辽新都?”

    宋北云安静了下来,他上下打量起妙言来,然后却是笑了起来:“可不能胡乱揣测我,我就是想来而已。”

    “哦?”妙言抬起眼皮:“那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个笨逼既是横在你面前的一根刺,也是挑开脓疮的一根针。你对付笨逼,笨逼自有办法折腾那些人。如果你对付不了笨逼,那笨逼就没办法去挑开那些脓疮。聪明人会趋利避害,笨逼可只是会勇往直前。”

    小宋一听,虽然脑袋还是浑浊的,但思路却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但面子还是要的,所以僵持还是僵持在那不肯动弹。

    “来。”妙言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解锁新……”

    “成交!”

    “这就成交了?”妙言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你有没有点骨气?”

    “要那玩意干什么。”

    不过解锁也不是今天能解锁了,小宋下午的时候就自我隔离了,发烧四十度,还带咳嗽,他生怕把儿子给传染了,只能在皇宫中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隔离了起来。

    “命重要。”妙言给他端了药进来:“刚赶了来回八百多里,还春寒料峭的,你回来睡了几个小时就过来寻欢作乐,几度的天气你个南方佬就敢在书房那种地方一展雄风?”

    “别骂了别骂了。”小宋靠在床上:“我都快死了。”

    “是啊,你现在知道难受了。你跟一个在东三省出生长大的姑娘比耐力比冰霜抗性,你真的是作死。”妙言叹着气走到床边:“来,喝药。”

    “你……你……”小宋有气无力的说道:“等我兄弟武松回来的……”

    “行啦,别皮了。”妙言拍了他一下:“这还是你上次给我留的药呢。”

    喝了药,吐了几次出了一身热汗后,他终于沉沉的睡下了,而这时佛宝奴也下班回来了,走进屋子看了一眼宋北云:“他可还好?”

    “死不掉,就是脾气不太好。”妙言回头说道:“这家伙得顺毛捋,你跟他犟,他能跟你顶到天荒地老。”

    “嗯……”佛宝奴无奈的说道:“你说他为何不喜欢蠢人?”

    “你看他的生活节奏就知道了,不喜欢下人也没几个朋友,只要被他认定不太聪明,他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多说。这其实是种缺陷。”

    “缺陷?何解?”

    妙言轻轻给宋北云盖好被子:“就是性格上的缺陷,他怕麻烦,而那些蠢人带来的就只是麻烦。可世上又有几人不蠢呢,久而久之他大概是要自闭起来的,我给你出这个主意,其实另外一层意思便是让他清楚,这世上可不只有聪明人。天下聪明人都是一般聪明,可蠢人却能蠢得五花八门。”

    佛宝奴似懂非懂的点起头来,然后走到床榻前叉着腰看着宋北云:“等他醒了应该是能想明白吧?”

    “当然,他可是宋北云。”

    妙言大概是世上最了解宋北云的人了,深知他脑子里的想法。

    这个人啊……终归不是神仙。

    晚上宋北云醒来,他一睁眼就从窗口看到了天上的繁星,周围黑漆漆的,只剩满屋子的药味。

    “唉……”小宋轻轻叹息一声:“妙言的脑子还是好用啊。”

584、五年3月1日 晴 世间当有执剑人

    撕开从辽新都送来的信,赵性看完后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才将信递给晏殊。

    “世间当有执剑人?”晏殊小声读了一声,也开始看了起来。

    等他也看完之后,竟也是沉默了起来。

    “执剑人啊。”赵性仰起头:“这厮总是要整点花手来折磨朕。”

    虽然信里头很详细的解释了这个执剑者到底是什么概念,可单纯就这个设定来说,已经超过这个时代所能接受的理念太多了。

    拥有同时毁灭一个或者多个王朝的能力,并且拥有极高的道德水平、智力水平和见识水平,可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这个概念太过于超前了,虽然他们都明白宋北云也只是提出一个畅想而已,但“威慑”这个词却是深入到了他们的概念中。

    “虽然这厮异想天开的能耐的确是厉害,不过这句话倒是真好。”晏殊指着信上说:“世上绝无和平,除非彼此皆能一朝灭国。”

    “朕其实还真不喜欢战争,曾也讨教过和平之法,得到的却是所谓高台教化。”赵性轻轻敲叩了一下桌子:“纯粹狗屁!人之初性本就恶,杂欲与生俱来,一念贪嗔痴,若是常人还好,若是执掌公器者,那便是血流成河。还是狗的说法好。”

    “嗯。”

    晏殊仔细看起信来:“的确是如此,世道更迭数年前,战不休祸不止。但若是想想宋辽这几年为何能维持和平,说白了不过便是谁也奈何不得谁。若是多年后,宋强辽弱,官家保不齐是要惦记起旧都汴梁的。”

    “哈哈哈哈……”赵性笑了出来:“我狗说中原王朝终将一统,他这个的意思应该就不是局限宋金辽了。”

    “嗯。”晏殊略微思索片刻:“应该是个百年甚至千年大计,写给咱们让咱们难受难受,那种可望不可达。”

    “朕想来也是如此。”赵性斜靠在龙椅上:“说起来,自那狗东西提出维新后,我大宋朝的确是不太一样了。”

    “不是的官家,他说是因您不一般,大宋朝才不一般。臣看来的确也是如此,千古一帝的位置,官家再坚持几年便是唾手可得了。”晏殊摊开手说道:“官家也是知道,那厮嘴里吐不出好话,能说出来就绝非恭维。”

    这马屁是相当有水平的,赵性听了那叫一个高兴,他一只手拍着大腿,梦呓似的说道:“想当年,朕还是个世子,本想着当一辈子闲散亲王,在那乡下地方花天酒地混吃等死。后来朝廷突然告诉朕,朕被选中当皇帝了,当时朕什么都不懂,赶着鸭子便来了。那几年啊,受尽了屈辱,你瞧后宫那棵歪脖子树,说来都是泪。”

    “难为官家了。”晏殊笑道:“如今已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那棵树也该砍了。”

    “不!那可是朕的宝贝!绝不可砍。”

    赵性突然坐起身来:“那棵树朕要随身带着,搬去哪就移去哪!得靠它时刻警醒朕和将来坐这皇位的人,这皇位才是天底下最不牢靠的位置,莫要以为坐上便是安稳了,它便是沧海上的一叶扁舟,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一个巨浪翻腾而起,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当皇帝难、当官难、当百姓也难,天底下只要便是活着就没有容易的事。宋北云那等天纵之才,即便是改革一个科考都要大费周章,还要从长安、从雍州开始做试点。”

    晏殊长叹一声:“他好像这几年的步骤都是在给子孙留饭吃。”

    “嗯,朕自然明白。咱不能将那子孙饭吃了个干净,留下个烂摊子谁来收拾?不都是你我子嗣来收拾?”赵性叹了口气出来:“对了,那狗东西遇刺的事,礼部那边还没讨个交代来?”

    “这事好像他自己在操办,不过官家如今朝野中有人在传他的闲话,说他是两姓家奴,在宋谋辽,在辽谋宋,不忠不义。”

    “放狗屁。”赵性不屑的说道:“即便是辽皇再给他生个崽,他也绝不可能说我大宋半句不是。许他会帮辽,但绝不可能害宋,你看看他的计划便知,工坊都多少年了?我大宋不还是稳稳压辽一头么?”

    “想来耶律皇帝也是清楚吧。”

    “你是不知道耶律大哥多恨朕,恨朕这有宋北云,哈哈哈哈哈……”赵性大笑起来:“耶律大哥费尽心思,甚至不惜陪了狗东西的床,可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不再折腾他们罢了。哪像朕,什么都不用管,大宋这棵大树就有人替朕浇水。”

    “朝堂上有人说官家太过放任了……若是宋北云有了反意,无人治也无人可治。”

    赵性眉头紧蹙了起来,他看向晏殊:“你他娘的,探口风探到朕这里来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我好歹是个代宰相,这是业务范围啊。我是替群臣探的口风,你骂我有何用。”

    “行行行,道理都是你的。”赵性啐了一口:“天底下都以为宋北云位高权重,但这件事朕最是清楚,他宋北云自始至终没有自己的派系没有自己的班底,天底下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佞臣贼子,人人疏远。但朕还能跟着他们一起以为?当年皇城司,做大之后他便将皇城司拆了,后来东海新军他也拆了,手底下剩下个北海军还被打残了,他拿什么造反?就连军改都是他提出的,为的就是让人没的反造。”

    赵性说完叹气道:“我大宋自太祖一朝开始,就没出过如此让人放心的外臣,再说了……他何必造反?他去辽国当摄政王不舒服?这帮人不带脑子吗?辽皇都肯把黑玉虎符给他守北平了,他为何造反?”

    “他们也不知道咱们宋狗把辽皇睡了啊。”晏殊一脸无辜的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

    赵性一愣,然后便与晏殊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了一会儿,晏殊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官家。还有一件大事忘了说。”

    “说来。”

    “我大宋第一本词字典开始编撰了,由翰林院主编,由宋狗全额资助,没有花朝廷一分钱。”晏殊挠了挠头:“好像主编是他宋北云的同乡来着,是个刺史的儿子。”

    “哦?词字典?”

    “嗯,就是字同文、音同声。这本字典里包括宋金辽甚至草原的文字,都会转化为汉字和汉字读音,大大方便各国学子学习汉文汉学。而在此之上,新宋书局也在上个月开张了,是徐家主持的。”

    “这个新宋书局又是?”

    “是徐家入村入县计划的一环好像,臣还没仔细研究,但好像这个新宋书局与那些书商有不同,那便是只要在书局之内,书籍任看。每期的报纸也会由新宋书局配发至大宋的每个角落之中。”

    “这玩意能赚钱?”赵性诧异的问道:“商人还能干亏本的买卖?”

    “那臣便不知了,不过就那徐家与宋北云的关系来看,这里头应也是有宋北云的想法吧。再说了,徐家这几年大的不像话了,徐立几次找我问我有何处需用钱,我都说没有,于是他便自己做了。”晏殊沉吟片刻:“书局入村乡镇,每个镇县都会至少有一处徐氏书屋,免费为孩童启蒙。这一项我已与翰林院沟通,翰林已在商讨了。”

    赵性一脸茫然的挠了挠头:“神奇。”

    “是啊,神奇……”

    “那既是如此,朕赐徐家一块匾吧。”赵性想了想,展开宣纸:“研墨!”

    旁边新来的内侍立刻上前开始给赵性研起墨来,赵性看着他嘴边的小胡子笑道:“你是新来的,没有受阉的内侍吧?”

    “回官家,是。”

    “读过书?”

    “读过的,微臣自幼读书,后因家贫便想抱着试试的想法报名来当内侍的。”

    赵性点头:“唔,难怪看你研墨熟练,等会朕倒是要考考你的学问。”

    “请任凭官家考察。”

    墨研磨完毕,赵性起身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当为国商”四个字。

    然后对那内侍说:“去,送给徐家,就说是朕赐的,还望他们能与国共勉。”

    “是,官家。”

    听完最近国朝的动向,晏殊也告退之后,赵性靠在龙椅上一个人出神了很久,经历过破败大宋的他,现在感觉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压力。

    不过想想百姓提到他时那副崇拜的样子,赵性一拍大腿虽是什么都没说,但却也是喜上了眉梢。

    许真的是天佑大宋吧,事情终归是越来越顺风顺水,赵性现在能处置的问题也越来越少,每周的周报上来很多东西就已经一目了然。

    这官改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赵性由衷赞叹了起来。

    当然,他也清楚,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改革陆续会开始执行,他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对了。”赵性一拍大腿喊道:“宣户部尚书,老子要问问他,老子让他给老子弄的扶贫预案怎么还没到!他娘的跟老子玩懒政是吧?让他给朕滚来!”

585、五年3月2日 晴 扶朕起来,朕打死你们!

    “如果有高铁该多好啊,这还是中原腹地,要是岭南岭东,一千五百里地就是这世上最委婉的诀别了。”

    小宋抱着胳膊站在辽国都城的城墙上眺望远方的落日,他今日大病初愈说要出来走走,皇帝陛下没时间就由贵妃娘娘陪着他一起到处闲逛。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辽新都,但每一次小宋来这里的感受都不一样,这一次嘛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给折腾了个够呛。

    “对了,观音奴那边有消息没?”

    “还没有,应该是那头还在周旋。”

    妙言趴在宋北云身边,看着红彤彤的落日,周围弥漫的都是家家户户的炊烟味道,人也不由得放轻松了下来。

    “不过可能辽国要打大理了。”

    “懂,就是找个借口嘛,赵性那头也早就看大理不爽很久了。”宋北云打了个哈欠:“弹丸小国,嚣张的很。整得跟韩国一样。”

    “行了,反正不用你带兵,你以后可是西北王。”妙言伸了个懒腰:“你说这要是现代多好,咱们在这看了风景,去大排档吃个饭,再回去宾馆干点成年人的勾当。”

    “是啊……”小宋连叹了几口气:“而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从安徽到河南,居然还要跨国,他娘的。”

    “哈哈哈……好了好了。”妙言点了点他的狗头:“你明天可是要处置好那个马明远,再撂挑子我可生气了。新姿势你也解锁了,佛宝奴还送了你一个光阴似箭套餐,她这两天可刺挠了,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骂你。”

    “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这也能怪我?”

    “是我的。”妙言眉头一挑:“她不是说抓我来玩嘛,那就看谁玩谁嘛。”

    “行了,你也该回宫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要不容易出事情。”

    “嗯。”妙言点头道:“一想到你要不了多久就要走了,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那就跟我走呗。”

    “佛宝奴会疯。”妙言拍了拍他的头:“不要太自私,佛宝奴虽然性格奇怪,但她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

    “知道啦。”小宋叹气道:“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嗯。”

    而此时此刻的大宋皇宫中……

    “砰”的一声巨响,纯红木的桌子被赵性掀翻在地。

    而下头的大臣顿时跪满了一地。

    “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赵性拿着一个折子大发雷霆:“糊弄朕!你们胆敢糊弄朕!”

    赵性来回踱步,却是突然笑了出声:“哈哈,孩童顿顿有肉,农家餐餐有酒。亏你们写的出来,亏你们写的出来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拿朕当昏君糊弄,好好好,真好啊!朕若是自小生长在深宫,保不齐就被你们糊弄了,可你们却是忘记了,朕是在一个落魄王爷家长大起来的!见惯了百姓人家!朕告诉你们,这等闲寻常人家还好,那些面朝黄土一辈子的农民,若是丰年还能吃些白米面,若是灾荒年,有个糠饼饽饽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了,顿顿有肉……顿顿有肉!吃你们的肉吗?来人啊,给他们上糠饼。”

    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他们的盘子里装着那蒸出来的糠饼,无油无盐,看上去就像是给牲口吃的东西一般。

    “诸位臣工,今日时辰已晚,诸位都没吃饭吧?那好,这顿我请。”赵性率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糠饼:“来啊,莫要你客气。”

    说完,他费劲的咬下一口,咀嚼了半天一口吞下,然后拿起茶杯顺了一口,接着笑着说道:“吃啊,怎么不吃?看不起朕给的东西?”

    下头户部的各级官员跪在那取来糠饼,硬着头皮吃了起来,但这些人是谁?都是吃羊肉长大的士大夫啊!糠饼对他们来说就是喂牲口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许多人吞到一半就咽不下去,但皇帝都咽下去了,他们总不能吐出来吧,于是乎只好捶着胸口硬往下吞咽,吞得直翻白眼。

    赵性吃完一块糠饼,重新坐回到王座上:“摸摸你们的良心吧,朕求求你们摸摸吧,再不摸摸就要凉了!大宋上下千万人,遇到灾年可是都会饿死人的,每传到朕耳朵里一次,朕的心就颤一次。你们可知每饿死一个我大宋子民,你们的头顶的帽子就薄一分朕的金冠也便轻一分。等你们的帽子磨没了、朕的金冠融化了,咱们就要被钉在墙上、钉在书中、钉在人心里,永世不得翻身!诸位爱卿,你们是想害死朕啊。”

    下头的户部官员自然是口称不敢,但他们现在也慌张了起来,这份报告也不知是谁起草的,昨日官家着急要,尚书也来不及检查,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闹剧。

    该!活该!他自己都觉得活该,这亏了是赵性,要是别人暴躁点的皇帝,拉下去定一个欺君之罪都不为过。

    赵性好糊弄吗?他可是真的不好糊弄,这位小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傀儡皇帝了,他现在对国家的掌控能力甚至超过了赵家太祖,虽说他对臣工都不错,但……不代表他不会发脾气啊。

    特别是今天这种情况,这是何等的丢人,反正别的不知道,起草这份东西的人回去之后必然是要倒大霉了。

    “你们先下去吧,罚你们每人吃三日这糠饼,若是让朕发现你们谁给朕偷奸耍滑不去吃。”赵性眼睛轻轻斜了过来:“到时可就别怪朕不讲道理了。”

    众户部官员依次起身退下,但这时赵性突然唉了一声,众人立刻转身,就听赵性说:“你们去与礼部接洽一番,过些日子朕要亲自下乡,去带你们看看真正的穷人,说实话朕不怪你们,从汉末三国乱开始,泱泱华夏便贫困了千年,改变它不是你我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壮举,但朕希望它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诸位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赶走了这帮混球,赵性坐在椅子上看着翻到在地的案台,居然笑了出来,他转过头跟那个新来的内侍说:“这帮人,混账!”

    “官家,您消消气,我这便去为您取银耳羹来。”

    “啥银耳羹啊。”赵性抠了抠耳朵:“去给整个烧鸡过来,那糠饼哪里是人吃的,那就是喂牲口的!朕这肚子里现在火烧火燎的,赶紧来点油水压一压。”

    “是……”

    这也许就是赵性跟宋北云学来的臭毛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嘛,不过不管怎么样,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玩意给吃下去,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堪比李世民吞蝗的盛大表演。

    而赵性要出访这件事,其实是没有先例的,不过就像宋北云对他说的那样,既然挂上了仁君明君的牌坊,那就要把它贯彻到底,大宋这几年的国策便是在这上头。

    将这块牌匾做大做强,绝对不能白白荒废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些勇士用命换来的粮种第一批的种子已经育成,现在已经交由科学院那边前往琼、雷二州开始试种,剩下的各类培育的作物和牲畜也陆续要开始进行改良了。

    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宋人才紧缺,但很快新的帮扶制度就会呈现出它惊人的威力,大量年轻的、有朝气的官吏会源源不断出现在政坛上,这将一改朝堂上那死气沉沉的老人政治。

    “官家……官家……”

    新来的内侍轻轻唤醒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赵性,将切好的烧鸡放在他的面前:“官家如此会着凉的。”

    “年轻,牛都打的死,没事情的。”赵性揉了揉眼睛,抓起鸡腿啃了一口:“对了,去知会一声,明日一早三省加枢密院全体要到,开会!口信传过去,就说最近一段日子这官僚作风有抬头的迹象,让他们好好准备一番,明天让朕看看他们如何解释。”

    “明白。”

    这种没有阉割过的内侍,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叫秘书,赵性虽然想要一个女秘书,但那种知书达理、条理分明的姑娘是真的难找,而且大部分人是不愿意把这样的好闺女送进宫里的。

    而赵性现在的确是发现这种不是阉人的内侍的好处了,虽然内侍相对会更忠心一些,但有些事真的不是宦官能干好的。

    “对了,明日你去再到吏部催催,我这缺一个合适的女官。跟他们说,不是妃子不是妃子不是妃子,就是个女官!”赵性无奈的说道:“不要拿选妃的那套东西去折腾人家姑娘。”

    “明白。”

    没有过多的礼节,简单的一句明白让赵性的烦躁感都减少了许多,而此刻他突然有些想念宋狗了,这个时候要是能跟宋狗出去喝个花酒该是多好……

    虽然这里还有晏殊,但光有晏殊还是不太带劲,虽然晏殊也是个外表看起来正经内里全是脏水的狗东西,但要说有趣还是宋狗更有趣,因为宋狗总是会说一些怪话恶心人,晏殊也说但是晏殊不敢对自己说。

    这就没劲了……

586、五年3月3日 小雨 银屏昨夜微寒

    晏殊今日起了一个大早,他知道昨日里户部连锅都被赵性给端了,他身为代宰相若是不出面张罗一下,却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起身洗漱之后,便早早的来到了户部衙门外头,等着户部官员陆续来当值时,他才发现这帮人一个个的都是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晏大人。”

    户部尚书从他面前走过,阴沉着一张脸,漫不经心的冲他打了个招呼,晏殊立刻迎了上去:“听闻昨日陈大人……”

    “莫要提了,都怪老夫御下不严,今日老夫便要处置此事。”

    晏殊一听就知今天户部定然是要血雨腥风一场的,毕竟主官昨日可是在皇帝面前丢了一辈子的面子。

    不过晏殊却觉得这样完全没必要,他随着这位刚上任不到一年的户部尚书的脚步往里走去,边走时还顺带搭话道:“陈大人你且息怒,若但只是昨日那场笑话,大人却是大可不必担心。”

    “哦?笑话都闹到了官家那头,你让老夫不必担心?晏大人,这脱的不是您的官服,您说话就是有气概。”

    “哈哈……”晏殊笑了起来,倒也不生气,毕竟要是自己昨天被老板劈头盖脸给骂了那么一脸的唾沫星子,今天说话比这陈大人可得冲得多。

    “晏大人若是无要事,老夫便不送了,老夫今日要清理门户。”

    “不至于不至于。”晏殊连连摆手道:“要我看来,此事其实是陈大人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哦?”

    户部尚书面带狐疑的看了看晏殊,他虽然知道这个代宰相以狡猾著称,但实在是想不出都这般情景了,他还能有什么法子逆转乾坤。

    “陈大人这边走来。”晏殊扇子一展:“听我细细说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户部陈大人亲自把晏殊送出衙门口,站在那挥手送别,脸上堆满了笑容:“晏大人,若是有空便可常来坐坐,往后朝廷内外还请多多照应。”

    “唉,陈大人客气了,同朝为官,应该的应该的。”

    走过几步,晏殊身边的跟班凑了上来:“晏大人,方才您与那陈大人说了何等锦囊妙计,能让陈大人喜上眉梢,方才我见他进去时那脸黑的就跟黑炭似的。”

    晏殊的扇子啪的一声收了起来,用扇子拍了拍这小跟班的脑袋,却是笑而不语。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太高明的话术,只是将这件事的始末讲了出来,一个奏本原本就不入赵性的法眼,青龙苑里的卷宗摞起来比人还高。所以赵性要的只是户部一个态度罢了,所以重头戏并非是惩处写奏本的人,而是要在接下来的皇帝巡查四方时做出态度来。

    这个态度怎么样展现,那就是户部的能耐了,既要让官家看到真实的状态,又要让他看到户部持之以恒、攻坚克难的决心,这才是皇帝要的东西。

    这一层并不复杂,但若是无人点拨,户部恐怕是要吃大亏的,至于下头该怎么发挥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若是还要是弄虚作假,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他户部尚书的位置。

    还是那句话,皇帝知道的东西甚至比户部还要多,想要糊弄绝对是糊弄不过去的,所以琢磨皇帝的话非常重要,昨日官家的言语中就已经给户部未来的工作重点划了线,要是他们还是整日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那最后户部可是要洗牌的。

    走在路上,晏殊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香茶放入口中,折扇横握在手中,脸上全是云淡风轻。

    这些日子他减肥瘦身还算成功,虽然忌口比较难受,但能在街上重新受到姑娘们青睐的目光,这可比口腹之欲让他心潮蓬勃。

    而就在他刚准备前往礼部衙门的时候,正巧路过一家酒肆,眼角余光这么一扫,却是发现一个熟人正坐在其中。

    他轻笑一声,扇子在手里拍了几下,看了看时辰还早,便转身进入了酒肆之中,坐在那故人对面。

    “怎的大早晨便坐在这里喝酒啊,潘兄。”

    那坐在那喝酒之人并非别人,而是赋闲在家的“战斗英雄”潘惟熙,他被朝廷上下褒奖,人人夸赞他是好儿郎真英雄,但他却成了那只能挂在墙上的英雄汉。

    从边关回到金陵城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得到任何任命,为此事他多次找上兵部,但兵部却也只是表示爱莫能助,潘惟熙甚至说愿意自降身份,哪怕当个裨将、折冲将都行,但各级帅官却都表示暂无空位与他,甚至潘老将军亲自出面都只是能换来个都护粮草的职位。

    本身潘惟熙就因为自己害得北海军需要大规模重建,过半兄弟折损的事心有内疚,如今更是因为连军营都进不去而彻底颓废了起来。

    整日从早到晚便是坐在酒肆中醉生梦死,原本清秀英武的脸庞也变得满脸胡茬,形容憔悴。

    “潘兄啊。”晏殊看到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默默叹气道:“你怎可如此荒废,若是让别的将士看见那可还了得?”

    潘惟熙眼神迷蒙的抬起头:“看到便看到了,我不过是废人罢了。”

    “潘兄此言差矣。”晏殊摇着头说道:“于大宋百姓来说,潘兄便是那抗击胡虏之大英雄,怎可是废人?”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潘惟熙的心中更是悲苦,他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同叔啊,你说我可是真的错了?”

    “你可知为何你们云帅把你给赶了回来?”

    “为何?”

    “正是因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晏殊敲了敲桌子:“这话便是谬误,你受了军令却不执行,你说是对是错?一腔热血固然是好事,可若是大宋人人都如你一般,这兵还如何带?这仗还如何打?三国演义可看过?诸葛亮为何挥泪斩马谡?”

    潘惟熙眼眶都红了:“可……可……”

    “这有何可是但如的?战场之上帅命为天,你的兵是大宋的兵,若是纵容下去……你可听过杨家将、折家军之事?”

    “有所耳闻。”

    “杨家将满门忠烈一朝冤屈被免了官爵,折御卿被辽国诏安后去了山西当了个闲散富贵,你可都知?天底下谁人不知他们骁勇善战、赤胆忠心,可天底下又有哪个君王能受得了那听调不听宣的人呢?”晏殊叹气道:“即便是你云帅,也是得了个便宜行事之后才可自作主张。你倒是好,战场抗命啊,宋北云不杀你已是看你忠烈之后了,你说是不是?唉……你莫要再钻那牛角了,日子还长,你是拔尖的人才,终归是有出头之日,将你放归金陵大概也是为了磨砺你一番,你若是这般沉沦下去,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潘惟熙都快被说得哭出来,他轻轻展开双手,上头的指纹都已快被抹平,满手都是老茧,一看便是刻苦勤奋之人。

    “熙此生生死便于战场之上,离了沙场就如抽了熙的魂儿啊……同叔,你便帮帮我吧。”

    晏殊呼了一口气出来:“这样,我写封信给那宋北云,你亲自送去。”

    “我……”

    “别怕,他不是那么难相处,不过你得有个准备,恐怕得从个小兵当起,你可受得那委屈?”

    潘惟熙当时一下眼睛就亮了起来:“那是自然!这本就是我该还的债。只要是能回那军营,便是让我倒夜香我也是认了。”

    “在杨文广手底下?”

    潘惟熙一愣,东海北海本就铆足了劲儿在对着干,他与杨文广老早就不对付,如今却要在他手底下……

    但一想到若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再想回军营却是不知是何年,于是潘惟熙一咬牙重重点头:“可!”

    “行。”

    晏殊命人取来信封,然后折了一张白纸进去,再在信封上署了自己的名字并将这封信递给潘惟熙:“去准备一番吧。”

    潘惟熙诧异的看着晏殊,他难以理解……以为晏殊在戏耍他。

    “你送去便是了。”晏殊起身:“潘兄,你可太小看宋北云了。”

    说完他再次扇子一展,施施然潇洒而去,再次走在街上,晏殊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跟班说道:“这整日给这个擦腚给那个擦腚,我看我这代宰相倒是不如改成个舐痔推官好了。”

    “晏大人……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啊。”

    “算不得轻贱,这等污糟事终归是有人要做的。”晏殊轻摇着扇子:“走吧,去礼部。”

    游荡的代宰相晏殊几乎每天就是干着这些看似无油无盐的活儿,有那锦上添花有那雪中送炭,在大宋两大黑脸之间扮演着一个忠实老好人的角色,默默的扮演着大宋润滑剂的角色。

    去礼部安置了天子出巡的事之后,又去了鸿胪寺与日本使臣捣了两个时辰糨糊,反正死活不让日本使臣把紫式部带走。然后吃了饭之后,又跟辽国的使臣商讨辽国公主大婚的事情并和辽国使臣一起把大理国的混账东西们给诋毁了一番。

    这一圈忙完已是一日,而这般的日子,明日仍是要继续,因为这个朝堂啊,就像个破马车,不是这里断了根轴子便是那边塌了根梁子。

    麻烦啊麻烦,弄得他这些日子去青楼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587、五年3月5日 雨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惊蛰之日,雷声便是起了,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要说这是异乡吧,其实也算不上,有妻有子怎可言他乡。可要说是故乡吧,没有了三月的鳜鱼也没有了和着梅菜蒸的腊肉,总觉着是少了些东西。

    白日中跟着蠢货马明远跑了半个辽新都,入夜之后宋北云坐在房中露台上吹着尚有清冷的春风,听着外头雷声隆隆,脚下点着冒着渺渺青烟的艾草,一方小案上摆着几道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久违的独处,倒却也是不怎么孤独,混合着远处城中传来隐约而断续的丝竹之声和偶吠的犬声,再被这春雷一发便是有一种鸟鸣山更幽的滋味。

    白日的劳心劳力,晚上小酌一杯,倒也是这平淡日子中最大的犒赏了。

    大约三杯温酒下肚,门口传来脚步,脚步声离近也未传来敲门声,门便是被打开了来。

    宋北云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没那么几个呼吸,一阵香风就袭来,从后头抱住了他的脖子。

    “想不到辽国皇帝陛下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探望我啊。”

    小宋的话让佛宝奴松开手坐到了他对面,今日的陛下穿的是男装,一副白衣胜雪的模样,精心布置的妆容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个女儿身,顶多就是个娘们唧唧的男子罢了。

    只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香气却是怎样都掩盖不住,据深入研究过她体质的宋北云分析,这个味道可能是因为佛宝奴上辈子是块香皂。

    “明日我休沐,便过来瞧瞧。”

    “那就瞧瞧吧。”

    佛宝奴脱下鞋子将脚放在宋北云腿上,伸手就要接过他的酒杯,但却被他一把按住:“还要给孩子喂奶,不能喝酒。”

    “为何?”

    “陛下喝过草原上的奶酒吗?”

    佛宝奴愣了一会子,接着便是笑出了声音,她的脚不老实的在小宋肚子上戳来戳去:“哪学来这些怪话的?”

    “这哪里算怪话,我可还是个名医呢。”

    佛宝奴虽是表露出不屑,倒是却没再执意要喝酒了,她靠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城中星点的灯火,雨水冲刷下来倒是让这天地都变得迷蒙了起来,颇具几分诗情画意。

    “你倒是会享受日子。”

    “总归没法子享受月子,那索性享受享受日子了。”

    “狗东西。”佛宝奴骂了一声便也靠在那听起了外头的雨声。

    过了许久,她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查案怎样了?”

    “一切顺利。”

    “顺利?”

    “嗯,顺利。”

    佛宝奴皱起眉头:“可是却未听到奏报啊。”

    “顺利归顺利,顺利又不一定能出成果,能干出这等事的人,自然是早有准备,再说我老早就打草惊蛇了,他们还能留下蛛丝马迹不成?”

    “打草惊蛇?为什么啊!”佛宝奴对此表示不解:“这总归是要给我个交代吧。”

    “陛下分派给我一个笨蛋,那自然便是要用笨蛋的法子来处置,打草惊蛇的那条蛇终归是要到处爬的,我不着急,我已经写信去了金陵和长安,说这个春天我就留在辽国抓长虫了。”小宋椅子晃得吱嘎响,声音清淡的很:“我放下了手上很多事情,陛下你觉得你得给我点什么赏赐比较好?”

    “要赏赐是没有的。”佛宝奴摇头道:“休想再从朕这骗东西走。”

    小宋哦了一声,靠在那里顺手从旁边扯过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半梦半醒的样子看上去逍遥的很。

    “日子啊,有时候就是没有头绪的,但你不能着急。说不定哪一天这个头绪就蹦出来了。很多人都喜欢规划人生,但是人生怎么规划呢,那么多意外。”小宋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所以我老早就学会和意外和平共处了,这日子不是一场戏,它没有主线的,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解决不了就暂时放下,迟早有一天能解决的。”

    佛宝奴见小宋的确是有些醉了,她倒也是不着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感受小宋正在感受的东西。

    这个人是个懒狗,她一早就知道了,但有一件事很有趣,就是这个人啊,他的生活从来就没有一团糟过,永远是那么井井有条,他做事没长性也定力,但总是能够把大部分问题解决掉,解决不掉的他就会果断的扔给别人,从来不跟自己较真更不会跟自己怄气,一切都以自己活的舒服为标准。

    这样也挺好,至少佛宝奴是这样认为的。

    与这日子达成共识和谅解,倒也算是一种豁达的人生观了,只是佛宝奴觉得自己做不到。

    看着逐渐进入睡眠的宋狗,佛宝奴只是笑了笑然后把他拖到了床上,然后自己推开门便走了出去,但刚走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因为外头雨下很大,明明来的时候没这么大雨的……

    外头雨打芭蕉声声入耳,佛宝奴将外衣脱下钻入宋狗的被窝里,习惯了他的体温,在他身边睡得也是格外安稳。

    佛宝奴个子不算小,但在宋狗这个体格面前也就算是个大号的抱枕罢了。

    外头的雨水不正常的越下越大,气温也在半夜陡然降低,但越是如此在干燥温暖的被窝中就越是睡的香甜。

    第一次两个人睡一屋什么也没干,就只是睡觉,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但第二天早上小宋起床之后倒是干了个爽……

    “你可是真烦人,大清早的。”佛宝奴洗完了澡之后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就开始了。”

    小宋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昨天晚上喝多了,忘了正事。早上补一下。”

    “你要死了!”佛宝奴踢了他一脚:“整日就是说些混账话。赶紧起来,今日还要继续查案呢。”

    “说起来,今天那可能要有个大惊喜。”小宋伸了个懒腰,穿上鞋子走到柜子前拿出衣裳:“明线暗线要汇合了。”

    “什么意思?”

    “保密。”小宋回头看了一眼佛宝奴:“晚上陛下就知道了。”

    佛宝奴不知道他到底卖什么关子,还没等逼问,宋北云就穿好衣裳准备出门了。

    “陛下多睡一会吧,韩姬就在外头候着,有事你招呼她。”

    “你喊她来的?”

    “哪能啊,她大清早就来了,听墙根呢。”

    佛宝奴面色一红,拽起枕头就扔了过去:“滚!你就是故意的!”

    小宋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门,这一出去刚好遇到门口等待的韩姬,韩姬看到他立刻低下了头,小宋却不依不饶的伸手在她脸上探了一下。

    韩姬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而小宋却笑了起来:“面上滚烫,小韩你不老实。”

    韩姬没说话,但她的确是红着脸的,毕竟方才……方才陛下的声音可不小,还说了一些……一些让人羞耻的话来。听得人是羞臊不堪却又不舍离开。

    “下次我给你开门,放你进来看?”小宋与韩姬擦肩而过时,用下流的语气说:“看你挺带劲的。”

    韩姬不言语,快步走入了房间并用力的关上了房门。

    宋北云哈哈大笑,带着出门叫上了住在楼下的小鱼,两人便去寻那马明远汇合去了。

    当他遇到马明远时,这位马大人的表情明显变得奇怪了起来,虽然不太明显但小宋还是看出这位马大人在小心翼翼的用鼻子在嗅着什么。

    要么说佛宝奴身上的味道耽误事呢,如果跟她亲热之后不彻底洗澡的话,真的是隔着三条街都能让人闻到陛下味……

    “别嗅了,我早上去了宫中与辽皇陛下通报昨日成果,辽皇陛下非要拉着我比试一场。”小宋抓起衣裳闻了闻:“你闻闻,全是你们陛下味。”

    马明远不说话,只是迅速远离宋北云,不与他一起讨论这大不敬的事。

    “对了,马大人,今日我们去哪里啊?”

    “耶律金德。”马明远简明扼要的说道:“耶律金德今日动向异常。”

    “耶律金德……那不是个混吃等死的王爷么?”宋北云皱起眉头:“马大人敢动耶律家的人?那可是皇族。”

    马大人倒是耿直敞亮,他仰起头说:“受皇命,非吾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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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