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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30、四年11月19日 晴 国家级教导团的初次登场

    很多辽国军官心中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个北海新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是独立享受的,不管是训练、饮食和装备都是如此,而跟他们有过短暂接触的人更是惊讶于这个北海新军里几乎所有人都能识字。

    不光识字,他们还能读懂舆图、看懂部署,甚至还可以绘制舆图、分派战术位置,这三千人不管是将军统领还是普通士兵似乎都是在往将军的方向培养。

    而且他们吃的也是极好,大营中没了肉食,各级将官甚至宋北云自己都在吃烤得梆硬的馍馍,而他们仍是顿顿有肉,那豌豆炖肉的香味有时候弄得宋北云自己都会跺脚骂娘。

    可即便如此,该给他们的肉还是一点都没少。

    除了伙食,他们的装备也是让人羡慕的眼睛发红,普通的边军,一个人配一套皮甲已经是了不得的东西了,这帮人浑身上下细纹扣甲,里头还有兔皮保暖,在具备保暖能力的同时也不会怎么影响到战斗。还有那人人可望不可及的武器,背后背着的是最新式的宋国产火枪,腰上配备有强弩,还有趁手的短刀以及一柄造型奇怪可劈可砍可锯的短斧。

    而在装备精良的同时,他们的作训也是让那些辽国边军看完就咋舌的,每日都要满负重的跑满三十里山路,其余比如格斗、劈砍以及对抗训练更是强度吓人。

    辽国将领私下里讨论时都会说若是如此操练辽国士兵,用不了三日便是要哗变的。

    但为何这个北海新军不哗变呢?不光不哗变,而且在军纪方面却是所有大营中最好的,食不言寝不语,除了午休的半个时辰和晚上夜训之后归营时,其他时间根本就不怎么发出声音来。

    而今日,宋北云一声集结,这北海新军从接到命令、传达命令到开始集结只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而等所有士兵集结完毕,也只用了一刻钟而已。

    要知道这一段防线的长度,光是跑路就不止一刻钟了,他们却能做到在一刻钟内疾驰而来,并且迅速归列,三千人往那一站,就如一个人似的,虽然有些刚入列的士兵还有些喘息,但那精气神摆在那就是和松垮的辽国边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些辽国将领看着着实眼馋的很,但无奈……这队伍根本就不可能听他们的号令,这帮人眼睛里只有宋国皇帝和宋北云二人而已。

    小宋走到北海新军的面前,背着手来回巡视了一番:“潘惟熙。”

    一名身材高大其容甚伟的青年将军往前一步走,抱拳躬身:“末将在!”

    这一嗓子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小宋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按照辈分,我得叫你一声潘大哥,但在军中便是有军中的规矩。潘惟熙,今日我命你领北海新军遏制金国三十万人七日,行是不行?”

    “若使命不达,潘惟熙提头来见!”

    “好,这便是你的军令状。”小宋大声说道:“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和弟兄们都能安全的回来!你们虽只有三千人,却各个精锐,损失一个我都承受不住。而此番你等要去敌后作战,想来更是危机,但我觉得你们能行,你们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不能让东海那帮人看扁了!”

    “东海也是你一手带起来了的啊……”潘惟熙小声说了一句。

    宋北云咳嗽了两声,瞄了一眼潘惟熙后,继续喊话道:“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信,命这个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诸位都是我花了大心血培养起来的将才,有朝一日都会成为军中佼佼者,你们最好是能把事给我办了,还能把命给我留下。好了,话不多说,祝各位未来的将军在敌军之后一帆风顺!”

    说完,旁边便有人端上了烈酒,在场的人每人一碗,他们将酒水一饮而尽后,宋北云带头将碗摔在了地上:“旗开得胜!”

    北海新军没有所谓的亢奋,每个人都是寂静无声的喝了酒,然后抽出手中的刀指向天空进行一轮哑剧般的宣誓。

    宋北云静静的等着他们,等他们结束之后,潘惟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铜哨用力一吹,所有北海新军的士兵便随着他一路跑步前进并且从关口的另外一端鱼贯而出,朝着后头的方向绕行而去。

    小宋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转过头又看了看辽国那些将领:“愣着干什么?守城啊!”

    外头的攻势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几个关口都还算坚毅并没有因为金国的猛攻而瓦解,但所有的将士都显得疲惫不堪,加上天寒地冻的,再来几次恐怕真的就扛不住了。

    不过幸好,对面的攻势也不可能无穷无尽,面对固若金汤的居庸关,金国也知道再如此强攻下去,自家军队的士气也会低落无比,之前那一轮总攻已经可以说是双方的强弩之末了。

    于是那个啥做出了战略转移的决定,明日一早就走。

    可就在他在大帐中与各级将领会晤时,突然在自己大营的后方响起了古怪的响声,之后便有人进入这个大营中通报,有近百哨兵突然毙命。

    那个啥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他愕然的抬起头看了一会儿:“何人所为?”

    “尚且不知,但应是宋军奇袭。”

    奇袭?那个啥愣了愣,晚上的奇袭要么是袭击大营,要么是袭击粮草,谁见过袭击哨兵的?而且这黑灯瞎火……

    但却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那种奇怪的响声居然此起彼伏的从四面八方的响彻了起来,接着天上突然升起了一束焰火,一切就都归于沉寂。

    接着没一会儿就又有人冲了进来向他报告说遭到不明人员袭击,已有数百哨兵遇袭,生死不明。而金军这方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在干他们……

    “那宋北云!”

    那个啥第一时间就反应到了是宋北云在搞鬼,之前在宋夏之战中,他就仔细的研究了宋辽两军的战力分部。

    辽国没什么好说,仍是那么几样,虽然装备有所更新,但仍是靠着皮室军撑场面,只要皮室军行辽国就行,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对抗,那个啥根本就不害怕皮室军。

    但宋军就不一样了,虽然宋军没有骑兵,但他们却在步卒战法上有了巨大的更新,而且他们的战场上出现了新式的火器,那些火器威力巨大,在应对骑兵时能够很好的阻击骑兵前进的脚步。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想出散布冲锋的战术,这就是专门为了应对宋军火器的家伙。

    而除了火器,那个可恶的宋北云手底下似乎还有一支奇兵,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非常神秘,据探子禀报说那个大营之中的士兵极其厉害,而且具体战力不详。

    两军对战最怕便是这个不详,而听刚才那些火器的声音和战法,应该便是宋北云手底下那支不详的队伍了。

    那个啥坐回到位置上,抬起头来:“吩咐虎营,去追!必须给我拿下!”

    而与此同时,潘惟熙正与部下蹲在一个山洼之中,他将三千人分成了六个部分,其中三个部分正在往北急行军,而剩余的人则埋伏在这群山之中,随时准备接战。

    方才的滋扰就是他们干的,这也就是他们的战术精髓,利用地形优势进行小规模骚扰,逐渐消耗敌方耐心,引发对方对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扫荡。

    “他们若是沉得住气,那在三更左右时,休整好的队伍再次进行滋扰。若是沉不住气,就将他们引入包围圈之内。若是能引动大营那最是好不过,到时我们便把他们往太行山方向引,让他们与皮室军相抗。若是小股敌人,便让这青山埋了他们的忠骨。”

    说完,潘惟熙转过身来靠在身后的雪地上从随身的皮囊中拿出一块肉干放入口中咀嚼起来,肉干是用盐糖腌渍的,味道难以描述,但却管饱而且轻便,吃完一块能顶十个时辰,缺点就是有点硬,难嚼。

    正在他们进行休整时,前方探子弓着腰借着月光嗖的一声窜入到了这个坑中,抚了一把帽子,从同伴手中接过水喝了一口:“金军大营中出来了近千人,正朝着方才的方向前进,还带着猎犬。”

    “好。”潘惟熙一抹鼻子:“通知手底下的兄弟,这一千人不能让他们走出山。”

    “是!”

    外头的火把露出微弱的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犬吠声、嘈杂声也开始越来越近了。

    埋伏在周围的北海新军却始终没有动弹,他们互相提醒不要轻举妄动,静静的等待着敌军走入包围圈之中。

    “火枪上膛。”

    所有人开始检查起自己的火枪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甚至开始将之前就装填好的火药重新倒出来再次装填。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金军的虎营也走入了他们的伏击圈之内。

    “真不知这伙子人到底是无知还是狂妄,晚上还敢来找咱们的茬?”潘惟熙轻笑一声:“弟兄们,给我打!”

    一道焰火腾空而起,这荒山之上顿时响彻起了火枪的声音,还有开火时枪口闪现的光火。

631、四年11月20日 晴 此番可谓降维打击

    两轮火枪齐射,金军当时便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但虎营毕竟也是颇为精锐的索敌营,他们很快组织剩余有生力量开始打还击。

    可还没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来,就见黑暗中跳出了人,他们浑身上下都是黢黑,就连脸上都用煤灰画了一道一道的纹路,唯一的标识便是手臂上用萤石粉涂抹的臂带。

    这些人本就是各方军队中选拔出的人才,各个身怀绝技,加之又在北海新军中操练了这些日子,互相之间的协同已至臻完美。

    他们的厮杀也并非是那种乱砍一通,而是有章有法,交替掩护。

    本来就被打乱阵脚的金军还没反应过来,被这样的突袭一弄,当时就没有了恋战之心,不少人转头就想跑,但这不跑还好,这一跑可就坏了事。

    这林中不知从哪就会射来一支强弩,或者哪里会有突然出现一根绳索将人绊倒,一时之间整个山林里哀嚎声就没有断过,就如遇到了厉鬼一般。

    远处金军大营中的士兵听到这样的惨叫,无一不是四处张望,想起方才那些突然死去的同伴,再加上晚上的寒风一吹,这地方就阴森森的甚是骇人。

    第二天一早,金军便上山去寻人,可哪里还有人,除了全军覆没的索敌营,其余的就只剩下一把坏了的火枪被丢弃在了那里。

    那个啥咽不下这口气,吩咐人上山扫荡,但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踪迹,仿佛那些人一夜就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气得那个啥在大帐中直跳脚,但本部大营中却已经有流言散步,意思就是这地方不干净,闹鬼。不然怎么打了一夜,死了那许多的人,但对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这样的传言是很难杜绝的,因为只要是没有剿灭那些人,越是澄清便越是说不清,那个啥思来想去便决定拔营离开,另寻薄弱之处进攻。

    那个啥在下午时下令拔营,甚至为了快速转移,他们放弃了一部分难以搬运的辎重,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部队要赶到开阔地再次扎营,至于辎重拿不拿回来问题都不大,若是再让那帮怪物滋扰下去,营内的士气恐是要崩。

    “报,金军开始向东北方撤离。”

    潘惟熙刚刚睡醒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他推开山洞外头覆盖藤蔓杂草和碎石,再次吹响了那穿透力极强的哨子。

    周遭各自隐蔽的新军纷纷出现,他们隐蔽的极好,若是没有猎犬,即便是人从他们身边踩过去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给北边的弟兄发信号,让他们做好准备,今晚就看北边的兄弟了。”

    “明白。”

    而此刻,金军正在朝空旷之地迁徙,在行军途中那个啥骑在马上心中还有些忐忑,不过他觉得今夜应该是没问题了,因为周围没有了山,那些鬼样的东西自然也便是没有偷袭的沃土。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先头部队还未抵达,他就听到几里外突然传来隆隆的闷响,他心中一惊,命人前去查看,自己也紧随其后催马上前。

    等到了队伍最前沿,入目却是一副被炸得人仰马翻的样子,地面上一个一个大坑就在那里,已有上百人被刚才的爆炸给炸伤或者身亡,队伍不得不停止下来。

    本来经过昨夜摧残的金军就已经有些动摇了,今日这样一遭更是让他们的情况雪上加霜,不少迷信一些的人已经认定这便是山神老爷降下的天罚,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对着家乡的方向不住祷告。

    “起来!”那个啥提起马鞭就抽了起来:“都给我起来!”

    而那人即便吃疼也不起身,只是转过头哀求道:“大帅撤兵吧……这里有妖怪!”

    “放狗屁!来人啊,将此人拉出去砍了。”那个啥马鞭一挥:“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队伍很快又动了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线越来越弱,大军行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因为事情的耽误,他们并没有能如期抵达预定地点,只能在此扎营。

    大规模行军与小股部队迁徙完全是两个概念,三十万人的队伍,首尾连绵十多里,想要兼顾十分困难。

    这地方距离居庸关已有三十多里,左侧是河,右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理论上这可不是个扎营的好地方,但事已至此却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吩咐人开始埋锅造饭后,那个啥立刻命人上山戒备,五人值守一个火炬,彻夜不可断绝,严防死守有人从山上突袭。

    “王爷,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在帅帐中,那个啥手下大将忧心忡忡的说道:“如今军心已是不稳,若是再来几次,怕是……”

    那个啥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现在却连人家的影子都找不着,那帮人百日里不出面,一到晚上就像是阴间出来的恶鬼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那些人应是宋北云那个孽畜的手下。”

    “王爷,恐怕并非那么简单。昨夜的虎营可都是百战精英,即便是对上皮室军也是不相伯仲,再加上他们本便是索敌之责,可昨日却……全军覆没。”

    “嗯……”

    那个啥也陷入了沉思,他之前一直是将那宋北云手下的人当做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从这两日的遭遇看来,对手远不是他想的那般。

    那些人条理分明、分工明确,放冷枪、打埋伏,今日又是那一通爆……

    一通爆?为何?

    他仔细思考起白天的爆炸了,行军打仗时所有的行为都应是有后手,那百日里的那行为只炸死了百余人,最多也便是延误大军一个时辰罢了,这后手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不安,披着大氅走出帅帐来到外头看着忙碌的士兵,好像一切都是正常不过的。

    再抬头看看山崖上那闪烁的火炬,他心中稍有安定。只是作为一个行军打仗二十载的人,他真的想不到那一通炸到底是图个什么?

    而突然间,他脑子突然嗡了一声,仿佛灵光一闪般,他想到了下午的爆炸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就是为了延误大军的行进,让他们无法按时抵达前方开阔之地,只能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

    一个时辰,真的就是一个时辰!

    只要再往前走一个时辰,大军就能抵达开阔地安营扎寨,而一旦到了开阔地,那那些奇袭之兵就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坏了!”

    那个啥暗道一声不好,他连忙进帐想要命大军摸黑往前赶路,可就在这时,他们侧边的峭壁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阵连绵不断的声响。

    这些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就伴随着杂物的碰撞声还有山上士兵的惊呼声,然后就见大大小小的石块从上砸了下来。

    他们炸山!!!

    脑中闪现出这四个字之后,那个啥大喊着撤离,但队伍太庞大了,身躯臃肿。

    等命令传递到了之后,山上的巨石已经滚落了下来,这山本就是石头山,现在这一连串的爆炸之后,整座山就成了索命的鬼。

    大大小小的石头夹带着数不清的硬物就直奔向金国大营而来。

    来不及跑的都被砸的头破血流,身形机敏一些的则直接跳入了河中,大营之内一片狼藉,战马、士兵的嘶吼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可偏偏这时,在更远处的山上突然亮起了火光,接着无数绑着油布的箭矢和碎石便一起朝下头射了下来。

    根本不需要准头,那火苗扎在哪是哪,大营转瞬间就燃起了大火,火光将这里映得恍如白昼。

    “王爷小心!”

    副将飞扑上来挡在那个啥面前,生生替他受了一箭,而那个啥却推开了他,抽出佩刀疯狂大喊:“偷袭暗算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战场见真章!”

    但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嘶吼都没有了意义,金军虽然并没有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死伤情况也都还能接受,但大营没了、粮草也所剩无几,这无疑就是判了金军的死刑。

    那个啥喊完之后,怔怔的看着身后燃烧着的大营,他颓然的退后了几步,坐在了一块巨石上,双手蒙住脸,心如死灰。

    组织么,其实还是能重新组织起来,因为人还在。可是组织起来之后呢?重整旗鼓最少需要三五日,三五日之后,人家援军一到还怎么打?

    “王爷,您没事吧王爷!”

    亲信找到了那个啥,蹲在他面前:“王爷快些撤吧,这地方不安全。”

    “安全?”

    那个啥轻笑一声:“你说说,何处安全?”

    亲信语塞,而那个啥目中却是寒芒一闪:“掉头,再回居庸关!”

    而此刻小宋正趴在居庸关的城头,他不知道北海新军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但用这种战术去滋扰敌人,其实就是降维打击来的。

    北海新军不光是教练团,他们可都是按照特种部队的作战方式打磨的,专门负责打击士气、祸害军心以及斩首行动。

    而且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夜战,只要天上有月亮给点光,他们就能打得如鱼得水。

    “这几天应该就能出结果了吧。”小宋喃喃自语道。

632、四年11月23日 晴 人算不如天算

    小宋刚刚得到一个消息,金军正调转车头再次往居庸关这里前进,但这一次他们却并非以集群模式前进,而是分出了数十股部队从多个角度多个方向朝这里进发。

    “不愧是名将。”

    小宋盯着地图、叉着腰,心中暗暗叹气,那个啥能在被打击成这样之后仍能快速组织人员进行下一波攻势而不是任由最后一点士气都流淌殆尽,光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的战场经验丰富,应变能力极强,辽国那十几年输的不冤,这比辽国一根筋的作战方式要强太多了。

    “他们这是奔着老子教导团去的。”

    这个包抄路线很复杂,后发者先至,再后到者后发,这就是一种交替掩护的战法,把部队化整为零互为倚靠,从多方面多角度行进,一边赶路一边搜索。

    北海新军厉害不厉害?那自然是厉害的,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世界能跟北海新军比的大概只有东海了,甚至于单轮战争潜力的话,北海还要大过东海。因为北海的定位比东海还多一个,那就是将官教导团。

    这是一个将来要作为种子散播到宋国军队成为各级军官中坚力量的高级作战序列,同时也是一个兼顾特种作战的次世代部队。

    但还是那句话,再牛批的特种部队在正面战场对抗正规军的时候都是自寻死路,教导团再强,他们也只有三千人的规模,除非现在能让他们装备上冲锋枪和班用机枪,否则面对百倍于自身的正规军,而且使用的是包围战术的正规军,怎么打?

    这时候小宋真心希望有个杠精跳到他面前给他来出谋划策,这种百倍碾压的局面究竟该怎么正面对抗。

    他现在衷心希望北海新军能够逃过一劫,不会被金军咬住,能少损失一点就少损失一点。

    但要说宋北云后不后悔调动北海新军,他其实也是不后悔的,要为教导团塑金身,就不能靠嘴巴说他们有多强,一定要让他们亲身经历过各种类型的战争,积累足够的经验,否则纸上谈兵的教导团最后得到的便是身败名裂。

    “大帅,要不要安排人出关迎敌?”

    “你他娘的疯了?”听到身侧有辽将提出这样的建议:“之前让你们去,你们不去。现在人家杀红了眼反扑了,你们要去,你们这不是白给么?对面是金国的战神,你们是什么?是辽国的边军,七万编制五万人的边军,一个能吃下两万空饷的破军队,你凭什么跟人王牌部队拼?”

    那个将领被宋北云一通呵斥给说得缩了缩脖子站在了后头不敢出声,而小宋在骂完之后皱起眉头说道:“我相信我的人会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局面,战术手册里都有。”

    而此刻,距离居庸关四十五里之外的北海新军正在一个小村中休整,潘惟熙的手掌因为爆炸的碎石而被打出了一个窟窿,伤不重但是很碍事。

    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简单的地图,上头用笔绘着敌人的进攻路线。

    “切记,不可恋战。”他包着一条胳膊对周围的营团长说道:“若是被包围便朝太行山方向突围,不可拼死。”

    “还有。”潘惟熙吸了吸鼻子:“我们现在多了一个职责,便是将金军引向辽国皮室军所在的位置。诸位,这个距离的掌控需要大家动动脑子,金国有骑兵,怎样用两条腿跑过四条腿,这便是你们的能耐了。”

    现在的情况要是放在别的部队中,那肯定是会有莽夫跳出来说什么“怕他们作甚,随我杀将上去”,最后落得个全军覆没,得了英勇无畏之名,失了战场先机,再加点向死而生却改变不了一无所有的悲壮。

    但这里是北海新军,用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一支用脑子打仗的部队,北海新军不需要英勇,只需要严丝合缝的计算、沉着冷静的应对和步骤鲜明的布置。

    这是对自己负责、对队伍负责、对国家负责、对百姓负责,在国家与百姓安危可以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所谓的荣誉和尊严必须给自身以及同伴的生命让出位置。

    在团练手册上明确的写着一句话“活着才能保证胜利,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成果”。

    “对了,这几日我们伤亡几何?”

    “报告,阵亡四人,受伤一百零九人。”

    潘惟熙沉吟片刻,抬起头叹气道:“回去要挨骂了。”

    教导团不看战功只看损失,不管斩杀了敌人多少有生力量,但只要是这边的损失超过的警戒值,那就得挨罚。而全团上下也都知道,这根本不是在把他们当士兵培养而是当将官培养,所以整个北海新军从上至下都格外惜命,但却同时也格外英勇。

    “潘头儿!”

    大门被猛的推开:“金国索敌营来到我部前方十里处!东北三十五度方向!”

    “疏散百姓,吃掉索敌营!”潘惟熙立刻下达战斗指令。

    金军现在有个古怪的概念,就是那帮山中的耗子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有战斗力,所以他们一到晚上神经就会十分紧绷,但在白天时却相对松散一些。

    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教导团其实也是在白天的时候才能战斗力最大化。

    在同体量或者以多打少的情况下,教导团可以说在任何事实都能碾压敌军。

    一刻钟之后,金军索敌营骑兵来到了这座小村子,他们小心抵近想要进行探查,这个队伍大概有三百人上下,是一支小股的搜索队,他们的任务就如他们的名字一般。

    而就当他们的领头人从马上下来准备入村查看时,突然一间屋子的窗口中伸出了一支强弩,随着扳机触发的声音,立刻便有一名金军士兵倒在了地上。

    其他金军见势不好,立刻转身要跑,但都到这一步了,哪里容得他们逃跑?

    霎时间周围的草丛、密林中剑雨就侵袭而来,三百多人顷刻间倒毙一半有余,剩下的人一边防御一边后退,但却没有想到在他们后退的路上却突然杀出一支伏兵,瞬间便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教导团并没有赶尽杀绝,任由他们逃了一部分人,而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潘惟熙则开始大声喊了起来:“所有干粮、箭矢、药物和御寒衣物全部剥离,其余一概不要,速度!”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了,过一会儿金军的大部队就要抵达,如果不想被围困,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进行转移。

    在打扫战场的同时,他们给路上布置上了简易的拒马桩还有暗扣和陷阱,为的就是尽可能的阻敌前进。

    果然,在他们离开之后的不到一个时辰,金军大队人马便赶到了此处,看着那些被剥光堆在路边的金国士兵尸体,领队者当即便红了眼,催动着马匹就往前一路追赶而去。

    但就这样一直追到了天黑却仍然没有看到那群耗子的身影,于是金国的骑兵只好返程。

    可他们刚刚返回却发现后头负责断后的近千步卒已经伤亡殆尽。

    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谁还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领头者当即暴怒,根本不顾那个啥的命令,组织起人手开始连夜进行追击。

    于是教导团就有了差不多八百匹马……

    有了马的教导团,那当真的是如虎添翼,第二日一早,金国重兵把守的辎重营遭突袭,虽然他们奋死抵抗击退了来袭者,粮草也没有失去多少,但就在兄弟部队来增援的时候,另外一个大营遭到袭击,一千二百多匹马没了……

    尝到甜头的教导团简直就像疯了一般,他们的打法古怪,像雨像雾又像风,捉不住、拿不准,以为可以死死套牢他们,但这帮人却一转眼就出现在了别的地方,而且总是先于辽国一步,打的他们首尾不相顾。

    就这样僵持了十日左右,教导团已经升级成为了骑兵教导团,并且现在金国军队已经离辽国皮室军不到三十里了。

    这日,潘惟熙坐在休整的地方,手里捧着一快金军那边弄来的鹿肉吃着,他面前点着一堆火,旁边有人在给他汇报战损情况。

    虽然是连连打胜仗,但教导团却也并非没有战损,三千人如今只剩下了二千四百八十二人,战损达到了两成有余。

    这个数字已经快到了宋北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五百二十个弟兄如今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潘惟熙心中不光是有愧疚,还有深深的自责。

    “潘头儿,咱们毙敌多达数万,云帅不会责怪你吧?”

    “这不是功过相抵的事!”潘惟熙皱着眉头说道:“北海新军只看战损,我们的战损多达两成!这不应该!若不是之前几次,我计算失误,怎么也不至于如此。责任都在我。”

    潘惟熙长叹一声,靠在后头:“你可知这将官团,每一个都是宝贝,每一个都是用钱堆起来的,而且你们每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战损表上的数。”

    旁边的副官没再说什么,也只是靠在那吃起了东西,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要受罚,我们一并受罚。”

633、四年12月4日 晴 王牌对王牌

    左皮室军,辽国精锐中的精锐,共有十五万人,其中十二万为骑兵。

    这是一支能跟草原猛士硬碰硬并且还能赢的骑兵队,他们这些日子刚从草原撤下,转道去支援燕京。

    而就在昨日,左皮室军的前哨便传来讯息说辽国大部出现在皮室军前方三十里之地,似乎在追击什么。

    左皮室军的统帅是萧梦,这个名字很娘,但他可一点都不娘,首先他是南院大王金郎的亲侄子,看着五大三粗但却拥有与外观不匹配的作战智慧,骑兵战术非常了得,是辽国吉祥三宝之一。

    这次右皮室军领了突袭兰巴那尔和孛儿只斤部的命,而他们则一直与草原骑兵进行缠斗,那可是草原大汗的精锐骑兵,全程输赢三七开,辽国七。

    即便是有宋国在后头搂草打兔子,但能跟精锐草原骑兵打成这个战绩那也是十分了不得的。

    如今从太行山出来进入了相对平原的地带之后,他们可是信心满满要好好给金国一点颜色看看的。

    一夜过去,天色将明,大军即将开拨时,突然前哨发出了警报,说发现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队正直勾勾的朝他们冲锋而来。

    这还了得?就这地面上还有人敢用骑兵冲皮室军?

    萧梦立刻拍案大怒,随即命令皮室军全员上马,出营迎敌。

    三十里的距离,骑兵很快便抵达,而辽国这边的骑兵却也早已整装待发,当看到地平线上迎着阳光出现了敌骑兵的影子之后,皮室军主帅长刀一扬:“皮室军,战无不胜!”

    旗帜挥舞下去,数万骑兵化作风行之势,滚滚马蹄如奔雷。辽国的骑兵在尚有积雪的道路上就化作了一道黑色的利刃,从中将大地一剖为二,滚滚洪流一般迎着那两千余骑兵冲锋而去。

    而就在两军即将交锋的一瞬间,那朝他们奔袭而来的骑兵们突然一分为二绕开了辽军的尖刀从两边绕行而去,这一手把辽军都给整蒙了,不过领头的却看到面前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居然是宋军的。

    宋军几时有骑兵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就看到他们前方陡然又出现了一批骑兵,他们发懵、对面也发懵。

    辽国这边寻思刚才不是迎的是宋军么?怎么突然变金军了?而金军那头则嘀咕,刚才追他娘的不是宋军么?怎么变辽军了?

    但是骑兵就是这样,在平原冲锋时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错开交锋就等于是给人送人头,基本都是尖刀互挑,谁能把谁的阵型打乱基本上就等于赢了一半。

    而之前那两千多教导团的人在错开辽军冲锋阵型之后,经过减速掉头,又加入到了辽军的冲锋队伍之中。

    此刻,金辽双方的刀尖儿已经对上了,这辽国一看啊,嗯!那个啥的队伍!老仇家了,干了!而那金国一看,狗日的萧梦的人?宰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方骑兵立刻开始互相切割起对方阵型来,但相比较这些日子休整的还不错的辽军,金军这段时间可被折腾惨了,折腾他们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一路追着的那帮宋国骑兵,就这帮东西让他们损失了数万人不说,粮草也快没了,马匹也损失了几个营。

    现在满腔怒火正愁没地方发泄,这瞌睡碰枕头的,皆大欢喜不是。

    金国这边一来劲,辽国那头就不乐意了,说小样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当年吃亏的可都是城防,你们碰上老子辽国骑兵你们还来劲了?小老弟,今天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你们怕是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的红。

    很多人其实对骑兵战术是有误解的,特别是一些百姓,其实骑兵战术并不是单纯的冲过去砍砍砍砍,更多的则是利用速度优势像牧羊犬一样将敌人的部队分割成小股力量,围而杀之。这种战术对步卒之所以算是降维打击的原因就是步卒缺少强大的远程杀伤能力,并且不具备速度优势,当大量的骑兵冲锋过来时,一旦让他们完成了包围圈,再强大的步卒也都是案板上的肉,因为步卒会被分割成互相不能照应的散兵,失去了战术能力。

    而对待骑兵时相对也是这样,就看谁先分割谁的队伍,就比如现在,两方互相在穿插,都希望能够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可就在这时,有一支队伍表现的格外突出,他们在金辽骑兵互咬狗斗的时候,居然已经率先完成了三轮围捕,撕下了金军三块大肥肉。

    “好家伙,这是宋国的骑兵?他娘的,宋国什么时候有这般厉害的骑兵了?”

    在远处凝望战局的萧梦看到战场上的局势,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叹,这些人哪里像是宋国的士兵?那那战术配合、时机把握和团队作战,辽国引以为傲的皮室军跟他们一比狗屁都不是,作为一军统帅,他很容易就看出高低胜负。

    怎么说呢,这帮宋国人用的是多点核心的打法,就是不管哪一个地方发现了敌人的弱点,这帮人就会突然转头集火那个薄弱点,然后迅速散开不让对方反包围,接着再用围棋里的路子,稳扎稳打的将这一块肉撕下来。

    反观皮室军,说是精锐,但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各自队伍的伍长,以伍长为核心。这样十分容易延误战局,效率根本就提不上来。

    “记下来记下来,这个骑兵队是好东西。”萧梦背着手对副官说道:“到时卖个面子,从宋国给我讨要过来。这等好骑兵放在他们手中岂不是浪费了?”

    那副官曾在打西夏时上过战场的,一眼便认出了这队骑兵的北海新军标识,听到自己的主官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腿肚子一软差点给人跪下。

    开什么玩笑?您以为您是老几啊,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是个什么队伍就张口胡诌。这是宋国四海新军的第二支部队,叫北海新军。是宋国最精锐的部队,顿顿吃肉的那种,别说您养不养的起,就这种以一当百的精锐,人家服不服您都是个大问题,再说了,看看人家身上那装备,辽国给的了么?

    不过到底是主官,他也不好直接开口说人家没见识,所以只好唯唯诺诺的笑着答应了……

    “好!乖乖!我的亲娘!这马位,这时机!不知道的还因为是百战将军亲上战场呢。”

    看的出来,这位辽国主帅显然对北海新军的赞赏度极高,一口一个称赞就没有停过。

    而北海新军也着实争气,最开始他们并不起眼,但打着打着,他们便成为了辽国这边的核心战术指挥,两千多人分成了十几个队伍,带着辽国的骑兵阵中来回穿梭,打的金国是毫无招架之力,该什么时候进去、该什么时候出来,该什么时候跟别的队伍汇合该什么时候分割,辽国骑兵发现只要跟好了这帮人,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之前费劲巴拉砍不进去的地方,经过他们的一推一拉,居然就如同热刀子切猪油,滋啦一声就破开了。

    “他娘的……精彩啊!”辽国主帅拍着大腿叫好,方才阵仗上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那队宋国骑兵居然直接领着辽国的骑兵满场风筝,将金国的队伍打的是进退不得,稍微有一丁点动作就会被他们从中分割出去,然后点杀掉,之前还颇为势均力敌的场面经过这么几轮的厮杀,现在明显皮室军这边占据着绝对优势,金国想翻盘除非跳大神请仙童了。

    “这队骑兵,老子要定了!”辽国主帅放出豪言壮语:“不行让陛下加钱!多少钱都得拿下,这每个人拿出来都顶的上一个老将了,可以可以,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而旁边的副官撇撇嘴……但没说话,只是心中认定,如果他能拿下北海新军,自己把头给他当夜壶。

    很快,战局发生了变化,金军开始后撤,他们抛下马匹从后方山岗上撤离,但显然北海新军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这帮人举着弯刀,呼喊着,带着一众辽国骑兵一起下了马,追着他们就上了山岗,而另外一拨人则骑着马绕后去了。

    “啥啥啥?这是干啥?这帮人要把老子的兵带哪去?”

    完全没有弄明白的皮室军主帅推开旁边的人,亲自骑马追了上去,但刚一追上去却发现那帮宋国人正在一边给周围的皮室军们布置步卒围剿战术一边往前冲,看样子是要把金军完全困死在这山里。

    “围三点,打一点。留个缺口给他们钻,外头有布袋子等着他们,你们一二三队,跟我上,其他人走左翼包抄,以哨声为号。”

    等到辽国主帅赶到时,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接着自己的人居然就跟着宋军钻上了山……

    那萧梦摘下头盔一抹脑袋,咧嘴笑了出来:“厉害啊,这帮小兔崽子。别急,你们是老子的了!”

    而副官这时也匆匆赶到,听到自家主帅又在放豪言壮语,他终于忍不住了,生怕家中大帅干出蠢事来,连忙上前劝阻道:“大帅,这些人是北海新军啊……”

    “北海新军?干什么的?”

634、四年12月4日 晴 风霜沁入老辕门

    骑兵如风,追着穷寇便到了居庸关外五十里的地方,此处正巧遇到了金国驰援的三个步卒营,加起来一万五千人上下。

    皮室军一瞧,嘿……外卖到了。

    在这种幻境下骑兵打步卒,除非对方是宋国那种专业的王八壳坚壁战术,否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行为,虽然在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几次步卒胜利的战役,但绝对不会是在今日。

    方才刚上了瘾的辽军见到金军的步卒,那就跟一群野狼似的嗷嗷叫着往前冲,虽然金国步卒也使用了防御战术,但谁能想到辽国骑兵里居然还有火枪骑射的。

    火枪的威力在这个距离中基本就是无敌的存在,那些子弹即便是打不穿厚重的甲盾,但强大的冲击力却也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它能将持盾人一并掀翻过去,而辽国骑兵看准时机就会从缺口处纵马杀入。

    别说什么试图用人墙之类的阻挡骑兵,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骑兵开始冲营就不可能停下来,战马会拼死往前冲击,沿途所有的障碍都会被冲得飞起来,而这还不止一个骑兵,通常会遇到一队甚至一营骑兵的连续冲锋。

    仓促之间的步卒和已经完成加速的骑兵,这会是一个什么效果,不言而喻。

    剿灭金国的骑兵和两个步卒营之后,天色也晚了下来,辽国士兵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这时主帅萧梦纵马前来抵达阵前,看着战场上的情况,他叉着腰环顾一圈,笑容啪的一下绽放开来。

    正巧,潘惟熙这会也是一身疲惫的从旁边经过,他摘下头盔,露出俊俏的脸,脸上被汗水和尘土掩去了光泽,但被火光一照却是更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他从地上捡起一包干粮,也不顾上头还沾着污物和血迹,打开抓起一把便往嘴里塞了去,接着接下腰间的水囊便灌了一大口下去,最后豪气的一抹嘴。

    就这一份英姿,若是身边有女子的话,那当真是不知要捕获多少少女的心,铁与血、火与剑、长枪在侧,一个剪影便是惊为天人。

    “好小子。”

    萧梦走上前一把拍在潘惟熙的肩膀上:“宋国几时有你们这样的精兵了。”

    潘惟熙转过头看到身边那人竟是左皮室军主帅,他立刻站直了身子:“末将见过萧帅。”

    “好好好,不骄不躁,是个好苗!”萧梦对潘惟熙大加赞赏,他连连点头后说道:“看你样子,似是读过书的?”

    “回萧帅。”潘惟熙声音洪亮的说道:“末将四岁识字,七岁进私塾,十五岁童生,十九岁秀才。”

    “呵!”萧梦眼睛都亮了起来:“秀才兵,还能如此骁勇?”

    潘惟熙轻笑起来,脸上全是骄傲:“回萧帅,北海新军中有半数都是秀才出身,最次也是童生。”

    “当真???”

    萧梦当时被吓一跳,一个营的秀才兵?这是心多大才能想的出这损招?这皮室军中但凡读书两个月的书,认识几个大字的都能当个参谋使了,这一个营秀才居然在冲锋陷阵?

    宋国几时候这般豪气了?

    “是。”

    “老子不信!”萧梦一挥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子要验证一番。”

    “但凭萧帅验证。”潘惟熙伸手准备叫人。

    但这萧梦却是个精明人,他一抬手说道:“我来点,你别给老子点那读过书的。”

    “是。”

    萧梦相当不信邪,他一连点过了几个穿着北海新军军服的士兵过来,又是考他们识图又是考他们标记,还有一些军中术语之类的。

    这些东西对一般的大头兵那简直就是天梯,但那些北海新军的士兵觉得很莫名,为什么辽国主帅会突然把他们叫过去问一些这样简单的问题,这连新兵蛋子都会的东西,问起来倒是侮辱了人。

    最后有一个被问烦了,索性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地图,展开给萧梦看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震撼萧梦一整年,只见那舆图之精细是他前所未见的,而且上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圆圈,问过之后才知道那叫标高线,圈越小地势越高,而除此之外还有横竖的经纬线和坐标点以及各处的地表特征的标注。

    “我们如今便是在这里,甲卯偏西十二度,地高……嗯,平原。”

    萧梦虽是震惊,但他还是不信邪,又让其他人也拿出了地图看了几眼,发现每个人都有一副地图,而且每个人的地图上重点标注的内容都不一样,有人一看便是打伏击的、有人则是绕后滋扰、有人则是提前埋伏制造混乱。

    “这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萧梦都傻眼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士兵……

    不对,这些人看着是士兵,但好像每一个都有领兵之才,而为首那个潘惟熙更是帅才之人,这感觉就是一个兵马元帅带着两千多个将军在外头打仗。

    宋国飘了啊……

    “走走走,今日我还就不信了。”萧梦好奇心大起,拽着潘惟熙就往前走:“先让他们扎营,然后你给我讲讲你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怪胎。”

    因为是宋辽联军,这个萧梦的地位其实和宋北云是对等的,属于上官,虽然潘惟熙可以不停萧梦的调度,但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再加上人家也客气,又是好酒好肉的招待,这十几二十天来北海新军着实也辛苦了,所以潘惟熙只好硬着头皮跟这个粗犷的大叔去了他的帅帐之中。

    “什么!!!???”

    在吃到一半时,萧梦拍案而起:“三千打三十万???不可能!”

    潘惟熙苦笑着把继续把自己这十几天的经历娓娓道来,怎么样消磨对方士气,怎么样牵制地方主力又是怎样打掉对方精锐索敌营的事都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萧梦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喝了一大口水:“可惜营中无酒,不然定要敬你一杯……不,敬你等一杯,三千精锐深入敌后,向死而生。真猛士也!”

    潘惟熙被说的眼圈有些发红,他也是沉默了许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可惜我指挥不力,仍是有近六百弟兄长眠青山。”

    “可惜,可惜了了!”

    萧梦也是有些痛心疾首,在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如此精锐之后,心里疼的厉害,这要是自己能早些抵达,能将那六百人留下,不说把整个营给自己,单单给自己个三百人!

    只要三百人,皮室军就等于多了三百个上马就能领兵的将军!

    今日那一场骑兵战时,他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些人的临场应变能力,沉着冷静、审时度势、见机立断,这等人拿到任何地方都必然会是一把好手。

    但转念一想,虽是损失两成有余,但剩下来的人只会更加精锐。

    这便让这萧梦更加心痒难耐了,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去居庸关里,让那宋北云把这队精兵让给自己,这种队伍留在那种把骏马当骡子使唤的统帅手里,糟蹋了宝贝。

    “你们先行休整,明日给你们个机会,让你等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潘惟熙起身致谢。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战场局势方面的内容,因为之前潘惟熙就说过他们已经与金国军队缠斗二十日了,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现在的金军,所以这萧梦自然不能放过这些情报。

    而当正儿八经涉及到专业领域时,潘惟熙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再一次的让萧梦感觉自己死活好赖得把这帮人弄到手。

    摊开地图,随着潘惟熙的讲解,好像真的便是有一副千里山川的模样铺开展现在了萧梦的面前,金军在哪里、可能会去哪里、必然会去哪里,他们会从哪里打围、从哪里突围,因为什么、为何会如此,都在潘惟熙的讲述中被陈述的清清楚楚。

    萧梦作为一个老资格的统帅,他觉得自己恐怕也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但潘惟熙说,北海新军几乎所有人都能做到,而且有几个比他做的还好。

    “说起来,这图是谁给你们制的,咱们宋辽以前不太平,如今却是兄弟,好赖给我们整点。”

    潘惟熙愕然的抬起头:“制图?都是我们自己制的啊。”

    “自己制的?”

    “嗯。”潘惟熙茫然的点点头:“根据侦查情报和战场动向一点一点补全地图,我们那叫动态制图,在营中都要学的,军校里会有人来教。”

    “来来来,给我制一张,我留下来。”萧梦拿出一柄宝刀:“拿着个与你换!”

    潘惟熙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但却还是拿出碳笔和一柄随身携带的皮尺开始制起了图来,为了方便萧梦能看懂,他还特意用蝇头小楷在旁边标注了各项树枝,什么山高多少多少、河流径流区域、哪里有村庄、规模如何等等。

    拿着一张崭新地图的萧梦仔细看了半晌,高兴的不得了,他仰起头看着潘惟熙说道:“我得去想个法子,将你们给弄来皮室军,这等良才……唉,怎么能上战场呢。”

635、四年12月6日 晴 城春草木深

    “报!”

    小宋站在城头吃饭,今天好像是个辽国的什么破节日来着,他们要他们的传统食物,是一种用面蒸出来里头放了豆粉的噎死人的东西,小宋不乐意吃,所以便躲到外头来吃起了自己最爱的豌豆炖肉。

    不过都躲到这里了,仍是被令官给找到了。

    “左皮室军已抵达,正在准备与金军作战。”

    “知道了。”小宋说完后,将碗里的豆子汤一饮而尽:“去通报全军,让他们高兴高兴。”

    大概一炷香之后,关内所有守军的欢呼声连成了一片,仿佛陷入了一片欢快的海洋。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紧迫感始终存在,因为金军从来未曾间断过攻城,从各个角度攻城,虽然强度没有最初那般,可随着时间推移,大家的心理防线都快崩塌了。

    可以说,要不是主帅整天趴在城头上骂街,他们早就溃不成军了。

    而如今皮室军终于抵达,这代表着辽国最精锐的部队抵达了,十几万皮室军的战斗力绝对能把金国那些野蛮人给打到人仰马翻。

    但小宋却感觉不到什么惊喜,他现在已经和心肝宝贝北海新军断联系超过十五天了,他不知道那群宝贝疙瘩到底怎么样了,这都是北海一期的宝贝啊!是未来宋辽各级军官,甚至可能有人会坐到元帅的位置,损失一个他的心都在滴血。

    要不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他死活高低不会让北海军去当他娘的游击队。将官教导团当游击队,这不是把千里马当驴拉磨么?

    但还能怎么办?靠辽国边军这些废物?不是宋北云看不起这些边军废物,他们最多就是下等双足多用途牲口,就这破边军不是靠自家教导团在那分散金国的注意力打击敌人士气,恐怕一个礼拜都撑不下来。

    士气没士气、战斗力没战斗力,就连做饭都只能熬猪食。虽然小宋不否认这是这个阶段绝大部分军队的状态,但这也稀碎的太夸张了点。难怪唐宋时期总能出现什么一万打十万、三千打二十万这样的情况。

    说句不好听的,自己那三千教导团要办掉这五万边军比杀无万头猪都简单,这帮人真实不如猪。

    他其实从把教导团放出去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再做这帮边军的指望了,他唯一的奢望就是这帮废物别崩,至少别崩的特别快,所以他每日变着花的想办法鼓舞士气,又是上城头骂阵又是给他们过节。

    好不容易熬到了皮室军抵达了,他也算是舒了一大口气。

    皮室军抵达之后,应该宋国的队伍也快到了,基本上这一战是稳了,那个啥终究还是没有得逞。

    “宋帅,后方有人求见。”

    “不见,现在我谁都不见。”小宋看了看天气:“赶回去,不管是谁。”

    “那人说若是你不见,你便是会后悔的。”

    “不见。”小宋一挥手:“我后悔的事多了,不缺那么一两样,让这人回去。”

    这几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小宋已经见怪不怪了,说白了就是眼看胜利在即,过来想跟宋北云这个主帅拉关系的,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反正就是你不见就得后悔,而后悔的内容不过就是点金银财宝。

    当然,他也清楚,自己虽是宋臣,但如果能防住金国那个啥的进攻,他的身家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未来必会在辽国陛下面前有一定的话语权。

    皇帝么,不是那么好见的,即便是见了也不一定能够说上话,但若是能勾搭上这个贪财好色的宋北云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只要这个帮辽国护住了北大门的名将能在辽国皇帝陛下的面前美言几句,不管是谁恐怕都能在这一片风生水起吧。

    但谁知道这宋北云是个硬茬子,他说不见就真的一个都不见,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反正就有点不知道好歹了。

    关外的惊心动魄终究是落下了帷幕,城内的歌舞升平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燕京这帮人啊,小宋真的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

    这帮人就是那种典型不知道战争残酷的人,他们并不知道如果居庸关一旦失守他们将要面对什么,金军会把在宋北云身上受的气全部撒在这些百姓身上。

    屠城都是小意思,那个啥一定干的出来,毕竟本就是夙敌,甚至可能更加变态的事都能干出来。

    而小宋护住了九万倾中原的太平,他们却还是只当他是那个贪财好色的无耻小人。

    说起来,心中不免有些悲凉,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也他自己选择的路,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前期要是没有个贪财好色的名声当掩护,他很难健健康康的野蛮生长。

    傍晚时,又有消息传来,那个啥部与萧梦部已在居庸关外二十五里处对峙,双方已扎营。

    小宋这次顺嘴询问了一句:“我北海新军如何了?”

    “北海新军?哦,据说伤亡两成,如今正在皮室军中,明日随皮室军一并厮杀。”

    “两成!!!”

    小宋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损失两成!!!???”

    百分之二十的损失啊!打你妈呢打!老子的将官教导团,损失百分之二十!!!

    小宋当时就感觉天旋地转,要不是现在还挺年轻,估计当时那么一下血压飙升他就得爆血管跟赵相一起去复健锻炼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一个没站稳,啪的一声坐在了城头上,目光呆滞的看向前方,眼中也没个焦点。

    两成……

    小宋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这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心如死灰……

    这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一刀一刀在割自己的心啊。

    首先,北海新军怎么诞生的?它是由大宋四十七万常备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东海新军,然后再由东海新军中分流处近一半优质的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士兵,再让这些士兵和铜陵军校中的优质军官混编成军。

    再由宋北云编纂教材、由宋国各大名将编写心得,最后结合近现代特种部队与先进作战经验糅合在一起进行日常教育和训练。

    这使得北海新军刚一成列便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而为此一项,宋北云就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在组织完成之后,后勤、养护、装备支援、技术支持等等,需要动用金陵、铜陵、长安三个工坊的十条后勤补给线,以及宋国乃至世界最先进的研发机构给予科学的配给保障分配。

    还有为了保障忠诚度,要不断给这些人进行思想上的净化,不会被一些歪门邪道所腐蚀,配给政委。

    别的不说,就光是北海新军的政委那可都是顶级大学士家里出来的经受过新式教育的爱国青年、有志之士、知识分子。看看这些苛刻的条件,培养一个成型的北海新军士兵要远比中等小康的人家培养一个崽难上许多。

    而现在,这个具备多项领域专业技能并且精通战术兵法和有自己思想的宝贝,一下子阵亡了六百多个。

    小宋第一次出现了以前小说里描述的喉头一甜的感觉,虽然吐出来的不是血,但真的感觉有点胸闷,呼吸不顺畅。

    “大帅!你怎么了大帅!“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宋北云呆如木鸡,就连耳畔的呼唤都感觉隔了十万八千里。

    很快,这帮大头兵便以大帅中邪的名义将他抬到了帅帐里,但他刚一进去就开始发疯,不光将所有东西都砸了,还把边军各级将领全部召集了过来,一个一个骂过去,直骂到天色将明。

    “你们这些废物,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狗屁用不顶,我至于让我的宝贝疙瘩去当游击队?你们他妈了个批的,就该死!就你妈的该死!”

    他情绪十分激动,才不管这里的人到底是宋军还是辽军,有稍微挤眉弄眼的被他发现的,拖出来就是一顿揍。

    而其实这个消息也被传到了燕京城中,一直在此地维持军心的妙言听到这个消息暗道一声不好就赶紧趁着城门刚开的空档就往居庸关赶。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清楚的很,那个北海新军可是宋北云下个五年计划的核心之一,在这里损失了百分之二十,他不疯才怪,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压力肯定也不小,这么突如其来一下,他怕不是要把边军将领都给宰了,那可是要哗变的!

    不过就在宋北云发脾气的时候,皮室军已经开始对金军发起进攻了,因为萧帅的赏识,潘惟熙得到了一次报仇雪恨的机会,北海新军分成三头,各领一万皮室军对金军发动侧翼突袭。

    “老夫可是将宝压在你这新军身上,莫辜负。”

    “谢萧帅成全。”

    潘惟熙抱拳之后,翻身上马,身后一人提着旗帜也跟着上了马,所有北海新军这边都憋着一股气,他们虽然擅长打游击但正面战场才是他们的归宿。

    现在他们手中共有三万骑兵,对面金军还有二十余万人,加上正面的十二万皮室军,这一场属于辽国和北海新军的复仇之战终于在大雪这日到来了。

    “为了战死弟兄。”潘惟熙举起指挥刀:“跟我上!”

636、四年12月7日 晴 刀山火海一马当先

    长刀在手,面前火海灿烂,身上的盔甲已沐血,胯下骏马早累死。

    “大宋男儿!”

    一声暴呵,身后的黑夜中逐渐走出了一群如同厉鬼般的战士,他们身上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肩头还挂着箭矢,但却无人皱眉半分。

    “长刀仍在!”

    随着身后弟兄的应和,潘惟熙用颤抖的手再次扬起早已用布捆在手中的指挥刀:“随我杀入敌营!”

    看似残破的队伍却带着猛虎一般的肃杀,一天一夜的厮杀,金辽的队伍都已经精疲力竭,而就算是北海军也并非铁打的,他们如今也到了强弩之末,但战争还未到最后一刻,胜负还未能分晓。

    那既是如此,便杀将进去好了。

    北海军尚有战力者不足千人,但便是千人却生生将两个金国精锐虎威营杀得是抱头鼠窜,不光为大部队争取到了包围的时间更是将整个金国杀破了胆。

    战争没有什么仁慈不仁慈,但凡手中的刀挥舞的速度慢下半分,那敌人的刀剑就会砍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斩杀敌酋、夺取帅旗,让敌人跪地受降,方为沙场之道。

    这一千人挥舞着武器冲入了这最后一处金国大营,这便是敌人最后的帅帐,只要砍了这帅旗,明日天明,惨烈的战争就结束了。

    纵然许多弟兄没能够从战场上或者回去,纵然他们已经违背了宋北云的命令,但他们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便是“既不能将你从战场上拖下去,那便随你一起躺在战场上”。

    拖着破败疲倦的身躯再次发起的冲锋,既是为了国家之义,也是为了兄弟之情。

    既是帅帐,这里的抵抗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强,若是平时倒也还好,可是如今北海军已是所剩无多,加之近乎人人带伤,所以金国帅营中的抵抗对于他们来说也相当惨烈和棘手。

    他们彼此之间唯一能作依靠的只有同袍兄弟,互为他人挡刀却已成了常态,但即便如此攻势却始终不减,即便连腿也迈不动了,但爬也要爬到敌阵之中。

    一番厮杀已至深夜,北海军孤身杀入敌营,却是以无匹之势击垮了金国的最后防御。

    当潘惟熙操着还在滴血的刀锋冲入帅帐时,正见到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坐于帐中。

    他其实有无数的机会选择离开,但他并没有离开,反倒让军中的几个年轻参将先行撤离,而自己则坦然从容的坐在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都没了吗?”那个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潘惟熙:“宋国有你,真是了不得。”

    “宋国男儿,人人皆如此!”潘惟熙的弯刀指向那个啥:“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哈!”

    完颜纳格撒哈哈大笑起来,他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你何尝听闻过一国主帅被人生擒?”

    说罢,他慢条斯理的拿起桌前的匕首以极快的速度一刀戳入自己的心窝,没有丝毫的留情,就这样将自己短暂而辉煌的一生终结在帅旗倒下之前的那个瞬间。

    潘惟熙看了他一阵,走上前从领口解下围巾盖在了他的脸上,转身走出帅帐,挥手一刀劈掉了营帐中的帅旗,然后取下帅旗拿在手中高高扬起。

    周围响彻起了欢呼声,但传到潘惟熙的耳朵里时却显得格外飘忽,他的脚步变得有些不稳,来回挪动了两步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潘头儿!”

    周围的人立刻围拢上来,开始为他紧急救治。

    而很快,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大部队也终于赶到了,最前面的便是辽国主帅萧梦,他来到金国帅营之前,看到面前的场景,嘴巴张了张却是没有说话,只是下马快步走到了一名坐在旁边休整的北海军士兵面前看了几眼,那个士兵似乎累坏了,甚至没有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

    可就在他转身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士兵怀中抱着的长刀,几乎是一瞬间,那名疲惫到连声音都听不见的士兵就如触电一般的弹了起来并在第一时间抽出了手中的刀。

    萧梦身边的护卫立刻拔刀,但萧梦却压了压手:“良将当以枕戈待旦,军人是如此。”

    安抚好两边紧张的情绪,他走入四处在冒烟的帅营,帅旗已经被铺在了地上,周围或趴或躺着许多人,也分不清死活。金国主将完颜纳格撒的尸体被放在一张牛皮上,他的胸口刺着匕首,脸上被红布所覆盖。

    萧梦摘下头盔轻叹一声,走到他面前附身将自己的头盔放在了他的头边。

    “快命人来清理!”萧梦开始发号施令:“优先救治被海军将士!”

    按照正常的流程,即便是联军却也应分个三六九等,自家人自然是优先的。

    但萧梦让优先救治北海军的人却是无人有异议,因为被海军的骁勇是被所有人见证过的。

    两千余北海军带着三万骑兵最少打掉了金国十万的精锐部队,还直刺敌方大营,这对敌人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用最赤城的态度应对,自然便是赢来了同盟军全体将士的敬畏,救治他们理所应当。

    金军剩余残部不足三万人,正在往金国方向撤离,这些人已可称为乌合之众,此战宋辽联军共杀敌三十二万五千七百余人并击毙敌方统帅,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

    但金国名将也并不是开玩笑的,辽国十五万精锐的左皮室军被打到只剩下的不足两万人,这还是在金国军队被宋军牵制二十日,士气低落的情况下。

    而宋军的伤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北海军阵亡一千零三十九人,受伤一千九百一十人,其中重伤一千三百三十人,完好者不足百人。

    这个战损让人难受,即便是萧梦也觉得难以接受,但作为主帅他也知道,这一战他们虽然惨烈,但是宋国的军魂被打出来了,从今往后再也无人胆敢踩在宋国的国土上俯视他们了。

    等一切尘埃落地,战场也开始打扫之后,萧梦一个人坐在那个啥的尸体前面一杯一杯的喝酒。

    他没有欣喜若狂的去邀功也没有心有戚戚的统计损失,而是用一种很平淡却惆怅的姿态坐在那个啥的尸体前,像和一个老伙计聊天似的说道:“属于你我的年华,终究还是落下了。”

    第三日,居庸关……

    当宋北云听到了北海新军的战损时,他先是眼前一黑,接着头就开始晕眩,坐在那里就感觉房子的四个角在来回飞旋,还没等反应呢就往下一出溜,然后便被抬走去掐人中了。

    “啊……不活了。”

    小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妙言的腿上,额头上贴着热毛巾,他转过身抱着妙言的腰:“活不下去了……”

    妙言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可惜,但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你让我想什么?我就三千个宝贝疙瘩,这一来一回一半人没了!光死就死了三分之一,还有重伤残疾的!”小宋语速极快,情绪亢奋:“那都是宝贝疙瘩啊!钱都买不到的!”

    “你没想过他们其实是把这些年宋国被打掉的骨气和气势给打回来了么?”妙言笑着说道:“我敢保证,从今往后人家再提到宋军,绝对不会再是那一副嘲笑的表情了。”

    “我管他娘的嘲笑不嘲笑,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我不跟你这实用主义争,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绝对不会是坏事。”妙言俯下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多睡一会儿吧。”

    而这时候关外大捷的消息也传到了燕京并且由飞鸽传书传遍了宋辽。

    就在宋北云被掐人中的时候,金陵城外一匹快马杀入城内,一边冲一边喊着:“大捷,两金之战大捷!北海军击杀完颜纳格撒!”

    就从这主街上晃了一圈,全城都知道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很快,大宋枢密院也得到了具体的战报,几名老将碰在那一看,不由得心潮澎湃。

    多少年了,他们未能完成的事业,终究是让后辈们完成了,特别是潘侯爷看到消息之后,激动的老泪纵横。

    “老潘,恭喜了。”定国公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儿子保住了,还立了大功。那小子没给你丢人。”

    “人保住就好……保住就好……”

    “行了,别激动了。”定国公长舒一口气:“走吧,去给官家报喜。”

    很多人质疑这场大捷的意义,他们觉得这场战争打的太惨烈,不应该如此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但懂的自然懂。

    如果说与西夏之战是为了告诉别人宋国不弱,那么两金之战就是告诉天下——今日之大宋,早非昔日之大宋,几名使者几把钢刀便能让大宋赔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赵性得到这个消息,正在吃糕点的他根本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一边往外喷饼渣子一边就颁下去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四百七十多个嘉奖令。

    “对了。”赵性喊了一声旁边小鱼:“去,让人敲钟!今日破例上朝,老子……朕要大赦天下。草他娘的,终是不用朕去写他娘的罪己诏而是大赦天下了,痛快啊!痛快!”

637、四年12月11日 雨 金陵时节雨纷纷

    “号外号外,北海新军一马当先,斩敌酋、诛帅营,欲知详情购报一份!”

    “唉,小子。给我一份。”

    休假回乡探亲的杨文广从报童手中用一个铜板买了份报,拎着爹爹爱吃的油饼一边走一边就看了起来。

    “他妈的。”

    看完之后,他恶狠狠的将手中的报纸团成一个团,愤恨的扔到了一边:“狗日的潘惟熙。”

    他是东海新军的头儿,潘惟熙刚入伍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那小子打枪的。如今倒是好了,他们东海军整日便是训练训练训练,整得潘惟熙那狗日的比自己还要提前建功立业。

    这到哪说理去?

    这次潘惟熙那狗东西真的是赚翻了,先不说他现在被当成青年将领的典型在造势,就光是斩杀金国名将完颜纳格撒的功劳就已经是足够他吃一辈子的了。

    杨文广越想越气,大家都是将门之后,凭什么自己蹲在浙江那个破地方整日便是操练、行船、测量水势。这么下去他怎么跟东海的弟兄们交代?

    说北海是嫡系,他娘的东海怎么就不是嫡系了?凭什么呀!凭什么北海那帮新兵蛋子能上战场,东海各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得整日跟他娘的鱼虾鳖打交道?

    不服!

    杨文广越想越不服,匆匆将饼子给了身边的一个亲兵,转身便骑上马直奔金陵城去了。

    现在的杨文广早已不是那个街头混混,他可是堂堂正正从四品右金吾卫将军,虽然他自己都不知怎么就升的这么快,反正就知道潘惟熙升上去了,他也莫名其妙的升上去了。

    当他气愤填膺的找上枢密院,然后要和定国公讲道理时,人定国公上去就把他给教训了一顿。

    说他是好大喜功、无所事事,还说他是什么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他也不敢顶嘴,就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任由定国公骂着,不过最后定国公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些:“你便按照你命令行事,东海也好北海也罢,都是国之精锐,各行其职。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不讲道理、胡搞瞎搞,大宋还不得乱了套?”

    “定国公……您当年在福王爷手底下的时候不也是天天嚷嚷着要打仗才有的今日,怎么到我这……”

    杨文广见定国公抬手要打,他立刻低下了头,但却还是不甘心的小声嘟囔:“我这便是就事论事嘛……人潘惟熙能打仗,我也能,他不怕死难不成我金刀杨家还能怕死不成?”

    “闭嘴!”定国公对这些小兔崽子是真的没办法,一个个都是将门之后,一个个都是这般急功近利,为什么人潘惟熙能上战场?不就是因为他够沉得住气么。

    “左国公!”

    “你就是叫爹都没用。”定国公哼了一声:“回去老实待着,若不要休假,明日便给老子滚回浙江。”

    “那总得给个道理吧,我不急我底下弟兄怎么想?哦,北海的那帮小兔崽子有一半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如今一个个都升官了,你让我那些弟兄怎么想?”

    定国公听完,倒是出奇的没发脾气,只是拿出一份奏报递给他:“你看看吧。”

    杨文广接过奏报,飞快的浏览了一圈:“辽左皮室军,伤亡四万人,战马损失十四万匹……乖乖,这么大损失啊。成军战力不足两万?”

    他惊愕的抬起头:“那可是皮室军,居然被打得能参战的不到两万了?”

    “你啊你啊,你什么时候能改了你那粗枝大叶的毛病,成军者两万,便是建制齐全不到两万人,剩下的要么是被打散了,要么是伤亡过大退出战场了。你见过哪个部队伤亡过三成还能打的?”

    “嘿嘿……没注意。”杨文广讪笑起来,但接着看下去之后,他的眼神变了,脸上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北海新军,亡一千余人,伤……近两千人???这不是全军带伤?”杨文广愕然的抬起头:“全员死战???”

    “知道为何潘惟熙能上战场而你还不行了么?”定国公冷哼一声:“北海新军是老夫下个月要去军校授课时的课题,为何一个部队伤亡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还能保证组织度完整、士气高昂。你东海做不到吧?天下也没人能做到。”

    “乖乖……”杨文广倒吸一口凉气:“厉害啊厉害……老子服了。”

    “老子!”定国公挥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头上:“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谁给你的狗胆子!”

    “错了错了,国公爷,小的错的……”杨文广拿着奏报来回躲避:“北海军为何如此顽强?”

    “这便是下次的课题,为何让你小子和几个参将都回来,不就是为了下个月军校授课。”

    现在铜陵军校已经有模有样了,老将们现在都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但去那边授课却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自己也乐意,毕竟许多人打了一辈子仗,经验足的吓人。而且每个人的侧重点也都不同,所以他们很乐于去让自己那点东西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杨文广轻轻点头:“有意思。”

    “奏报还我。”

    “哦哦哦……是是是。”杨文广递上奏报:“看来我还真小瞧了那帮人。”

    “下月初三,正式授课,你小子若是不来,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杨文广蹦跳着往外走:“那我便先回去了。”

    “等会!”

    定国公转身从桌子下取出一包东西递给他:“这是一包虎骨,拿去给你爹,你爹那条腿……行了,不多说了。滚吧。”

    “是!”

    杨文广跑了出去,虽然脸上嬉皮笑脸,但心中还是震撼无比。

    北海新军打死战啊!

    他是正儿八经的军校的一期生,他知道死战的概念是什么,就是不顾一起代价对敌进行歼灭,这样的优势是不论输赢都能极大鼓舞我方士气,但缺点也同样明显,那便是如果敌我实力悬殊太大的话,很容易送人头。

    按照道理不应该啊……为何潘惟熙会使出这种战术?

    杨文广死活想不明白,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的东海新军,东海新军都是老兵油子了,要说战斗力并不输北海的,但想死战却是不太可能,老兵油子的特点就是怕死的很,那帮狗东西只要是损失在四成左右就会崩了。

    “唔……看来还真的是有原因的。”杨文广一边在街上走一边沉思,直到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抬起头一看,当时身上就是一身白冒汗:“官……官……”

    “官你妈个头啊。”赵性遮住脸:“你认错人了。”

    杨文广委屈,刚要上去搭话,但却看到官家却一路狂奔的消失在了道路的拐角。

    他好奇的想去看看,但刚走没几步,身边却有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杨将军,你干自己的事去吧。”

    “哟,这不小鱼嘛。”杨文广嬉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了。”

    小鱼翻了个白眼:“你赶紧玩去,别烦官家。”

    “哦哦哦……我这就去了。”杨文广嬉笑着说道:“鱼内侍,哥哥与你透个底。”

    “嗯?”

    杨文广凑到小鱼耳边低声说:“过些日子应是咱们云帅出使金国,他身边没个武艺高强的人,你猜猜……”

    小鱼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当真?”

    “那哥哥能骗你么,咱是自己人啊。”

    “我明白了。”小鱼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你滚吧。”

    “狗东西过河拆桥是不是?”

    小鱼眉头一皱:“想去司命司的大牢玩玩?”

    “怕了怕了……”杨文广屁颠屁颠的跑了:“告辞!”

    小鱼站在那回头看了一眼杨文广的背影,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音,然后脚步欢快的追随着赵性的脚步去到了青龙苑内。

    而此时此刻,远在燕京的宋北云又病了,他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着,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在逃避现实,但这个时候却没人拆穿,让他逃避吧……

    北海新军的建制还在,但损失了近一半,这已经快要了他的狗命了,关键是下阶段的和谈还得他主持操刀,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去重新规划,这让他情急之下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想着赶紧回去重建被海军……

    “行了,这里没外人,别装了。”

    妙言走进来:“这招恐怕不好使,金国的信使来了,人家点名要你去当大使,其他人当大使他们不认。”

    “还由得他们认不认?”

    “金国可是全民皆兵,人家一天不签和书,那就得继续耗着。你要继续投人下去么?”

    “妈的。”宋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小儿子出生我没见,满月我没见,百岁我还没见。这算个什么事?还搭上了老子的北海军,我图个什么?投人,投!辽国爱打打不打拉倒。”

    “辽国迟早是你崽的辽国。”

    一句话直接把小宋击沉,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烦死了……”

    “老板,这些日子你都在打仗,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你有了?”小宋高兴的跳起来:“真的?”

    “不是这事。”

    “哦……”小宋立刻又变得满脸丧气:“那还能有什么好玩的。”

    “是这样的。”妙言背着手笑道:“辽国花大价钱把宋国最会造海船的金家给挖过来了,似是故人来哦。”

638、四年12月12日 晴 定当凯旋以归

    “潘惟熙!”

    宋北云冲入房间,一脚将凯旋归来的潘惟熙踢翻在地,哪怕当时旁边还站着辽国皮室军主帅萧梦。

    潘惟熙身上带伤,被踢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疼得面色苍白。但宋北云显然没有在乎,他冲上去按着潘惟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还老子将官教导团!”

    宋北云打的手累了,站在那呼哧带喘的喊道:“还不出来,老子法办了你!战场抗命,你好大的狗胆!”

    他说完不解气,一个回旋踢就将单膝跪在那的潘惟熙掀翻在地:“你爹都保不住你!”

    “末将不求苟活……”潘惟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任凭大帅责罚。”

    “责罚?责罚你就能把老子教导团弄回来?”宋北云气得满脸通红,血管突突跳着:“你几乎把老子北海军建制给打没了!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北海军是怎么选出来的?”

    “末将知道……”

    “知道?你他娘的知道你把老子北海军当冲锋手来用!?你就是故意的!”

    潘惟熙低着头默不作声,而那萧梦也是第一次见到宋北云,虽然素来就听说过这个大宋名士,也听说过他跟自家陛下的一些龌龊事,但今日见到之后其实还真的是有些颠覆萧梦的想象。

    他没想到宋北云如此年轻,更是没想到他的脾气如此暴躁,按照道理来说自家陛下……那个啥难道不应该也是娘们唧唧的么?

    “来人啊,把潘惟熙给我待下去,等待军法处置!”

    旁边的亲兵左右看了看,走到潘惟熙的面前轻轻抱拳,低声道:“潘头儿,得罪了。”

    潘惟熙没说话,只是将双手并拢在一起,等待着自己被捆上。没什么好说的,他往小了说是指挥失误,往大了说是战场抗命,云帅当场宰了他都不过分,而且北海军的确损失过半,这个损失莫要说云帅,就是他自己后头想来都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那可是北海军啊……那可是大宋乃至天下最精锐的队伍,每一个人出去都能独当一面的教导团。

    “且慢且慢。”

    萧梦走上前挡在了潘惟熙的面前伸手挡住了宋北云的视线:“你就是宋北云吧?”

    “你谁?”小宋眉头一皱:“胆敢阻挠执法?来人,将这个秃子一起给带走。”

    秃子……

    萧梦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咳嗽了一声:“我乃辽国左皮室军统帅,萧梦。”

    小宋愣了片刻,脸当时就变了,嬉笑着抱拳:“抱歉抱歉,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是萧帅。”

    “额……”

    萧梦看到这厮的表情,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完全不知这厮翻脸怎的比翻书还要快一些?

    “宋帅,允我说上几句。”萧梦回头看了一眼潘惟熙:“此番敌强我弱,若非潘将军带领北海军拼死而战,打得金军……”

    “行了!”

    宋北云一挥手,眉头皱起:“堂堂皮室军,被人打到散团,只剩下了两万人,你怎么打的仗?我北海军……我他妈北海军赢了是应该的,打成这样就是有问题!”

    “你这……”

    萧梦的外表虽然粗犷,但的确是个不得了的儒将,他被宋北云这么突然一通怼过来,虽然有些生气,但修养极好的他却并没有大发雷霆。

    “我北海军,那是三千个将军。您知道吗?三千个将军!死一个我心里都撕心裂肺,被这混账弄没了一千多人,老子……老子……”

    宋北云说到激动处,抄起身边的椅子就要往潘惟熙身上砸,但幸亏萧梦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宋帅!你怎可不问青红皂白?”

    “还有什么青红皂白!你问问这狗东西潘惟熙!北海新军能不能去他娘的正面战场!”

    潘惟熙无言以对,北海军虽然每个人都具有过人的战斗力,但人数便是硬伤,在大战场上他们就是注定吃亏的存在,这一次的损失就是因为统帅的失职,放弃了北海军最具有优势的伏击和特种行动,转为正面战场之后,他们的精兵优势明显就被稀释了。

    即便他们一个能顶得住二十个,但后头仍有茫茫多的人在等着他们。

    这种情况下的减员,就是潘惟熙的责任!

    “宋帅,你可知这番战斗,辽军之内是如何谈论潘将军这支队伍吗?”

    “我需要别人谈论?”宋北云冷哼一声:“我要我的北海新军健健康康的活着。老子北海一期!个个精锐,人人拉出来都是将军、校尉,死在冲锋路上,老子不甘心!”

    “别废话,拉出去。”宋北云手一挥:“等朝廷的命文吧,滚!”

    潘惟熙就这样被人带走了,宋北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缓了好久。

    这段时间旁边的萧梦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个人,说实话如果按照宋北云的话来说,潘惟熙的确是干了一件冲动的事,不管是不是打出了大宋军魂、是不是打出了宋国的威名,对于北海军来说这一战都是难以承受的。

    萧梦是老将了,他怎能不知北海军的精锐程度,别说是宋北云了,就是他都觉得北海军这样的损失心疼的让人难受。

    “云帅,莫要心急,我皮室军不也损失惨重嘛,毕竟此番金国来的也并非是等闲之辈,云帅心中也该是明白,虽你北海新军损失颇多,但那余下之人日后定当更为精锐。”

    宋北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倒不如萧帅先去休息一番,等晚些时候的庆功宴。”

    萧梦此刻是有些不悦了,如果说他能忍宋北云的脾气,但他这副根本不想跟自己交流的态度却是太让人不悦了。

    怎么说呢,就是这个年轻人有点狂,狂妄的让人心生反感。

    “萧帅莫要多想,我如今没心情聊天。”

    毕竟是辽国的几个主帅之一,而且是金郎的侄子,虽然看上去比金郎年纪还大,但面子嘛还多少是要给一些的。

    “宋帅莫要挂怀。”萧梦摆了摆手:“我只是想问问,你这北海新军是如何打造的,本帅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便直说了,本帅看上了云帅的北海军。”

    “行,拿走。”

    萧梦:“???”

    “这么看着我作甚?拿走啊。”小宋大气的一挥手:“不过我提醒萧帅一番,二十万皮室军两千万贯。三千北海军八百七十万贯。”

    “多……多少???”

    “创军前后共消耗八百七十万贯,每年更是需要一成到两成的投入进行维护。”小宋眼皮子一挑:“三千人哦。不知萧帅要多少人,若是喜欢,我斗胆给辽国打造几个出来,三万人的编制怎么样?”

    萧梦感觉自己心脏都快停摆了,三千人八百多万贯,这……这……这谁能养得起?难怪这北海新军损失一千多人,宋北云像死了老婆似的,这谁顶得住啊。

    “钱还是一方面,北海军是从宋国四十万常备军中选拔出来的,所有人都读过书、认识字、能够兵棋推演、地图操作,每个人都能独立统军,上级长官阵亡下级长官立刻接替,能够打到十个人建制不崩,士气不瓦解,剩下五个人仍然具有战斗力。萧帅,您要几个?”

    馋啊……这样的队伍是真的馋人,萧帅做梦都想要一支这样的队伍,如果这样的队伍在他手中,岂不是他只需要发布一条目标指令,然后坐在营中喝茶就能等胜利了?

    的确,这样的部队谁舍得派上战场啊,那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都得伤心好久,都跟钱没关系,就单纯的是心血喂起来的。

    “宋帅,那你为何会让北海军上战场?”

    提到这个宋北云就来气,他咬着后槽牙忍了许久,最终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跳起来痛陈了辽国边军的无能怯懦。

    “就这些废物!守城守不住,又不敢出城迎战,身后便是中原,你让我怎么办?弃守居庸关?放金军入关?你不是跟金军打了一辈子吗?难道不知金军是个什么作风?若是放他们入了关,中原姓什么还用我说吗?废物!都是废物!要不是答应了佛宝奴,我管你们去死!难不成金军还有能耐横跨长江天堑不成?”

    宋北云说到暴躁处直接开了地图炮,萧梦倒是不在乎他的气话,只是对那些不中用的边军感到了痛心疾首。而他也深切的理解宋北云说这番话时的情绪波动。

    不得已啊……真的是不得已啊。要是有的选,谁会让那样的宝贝疙瘩去上战场厮杀呢。

    “云帅勿恼怒,这事我定会给云帅一个交代。”

    萧梦朝宋北云抱了抱拳便走了出去,而宋北云也没送,就坐在那闭着眼睛,呼吸声像拉了风箱一般,呼哧带喘的。

    现在其实没有宋北云什么事了,因为辽国的主力部队已经抵达,后续的事情就是等待辽国逐渐开始接手这边的防御,接着再等跟金国的和谈,基本上今晚他就能撤离居庸关,然后等待后续消息。

    他不想再在这里了,居庸关绝对是被宋北云列为禁地的地方之一,真的……他娘的失恋都没这么难受过。

    四海新军,其中东海是现代海军的雏形,北海是战略战术军校雏形,未来将要出现的两个则分别将会是专业的舟桥部队和专业的野战军。

    这其中东海的战略部署是需要最长时间的,其次就是北海了,而且北海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成型然后反向向全军输送战术型人才的。

    被那狗日的潘惟熙这么一搞,计划最少延后两年。

    是!宋北云不否认从现阶段收益来看,潘惟熙的选择是没有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最优解。

    但这极大的延误了宋北云的战略计划,甚至延误了整个东亚的基本盘。罪该万死!

    这要不是宋北云实在舍不得再去折腾北海军了,潘惟熙必死!

    不过通过这件事,小宋也算是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受到时代和经验所限,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大局的把控和战略的掌握真的是差,差到离谱。

    他们觉得当前赢了就是赢了,眼前的世界只有那方圆之内的方寸天地,他们根本不知道原来东亚只是这个世界的百分之九。

    “好了啦,还生气呢。”

    晚上的庆功宴宋北云根本没去,妙言倒是在劳军晚宴之后偷偷溜到了宋北云这边,拍着他的狗头说道:“就当是一次全军操练了,到时候我想个办法从辽国这边也给你选拔一批人才补充进去,然后这些人回到辽国和平演变他们,难道不好?”

    小宋蜷缩在床上,裹着被子就跟个死人一样,也不说话也不动。

    “行了!”妙言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还没完了?你再这德行我可揍人了,起床吃饭!”

    小宋乖乖的爬起来,接过食盒吃了起来。

    “矫情。”

    他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也不敢在妙言面前说什么,反正要是让人家看见,一定是不会相信这厮是那个敢在居庸关最危难的时刻站在城头骂人动作太慢的三军统帅。

    “哄么也哄了,安慰也安慰了,给你想办法也想了,你还搁这跟我哼哼唧唧。”妙言扯住宋北云的耳朵:“欠削是不。”

    “说起来也挺奇怪。”小宋从嘴里拎出个鸡骨头:“潘惟熙平时看着挺文静的人,怎么就上头了呢?真不应该。”

    “压力太大了。”妙言叹气道:“说一千道一万,他也只是第一次上战场,你给他们的任务是三千对三十万。这样的压力下,能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很好了,虽然多少有些冲动和乱来,不过你想想换成你,你能做到更好?”

    “能啊,为什么不能,想当年我在南昌城,山河一统……”

    他话还没说完,妙言眉头紧蹙的在宋北云头上敲了一下:“你可别提了,你那次平叛都被列为军事史上的耻辱之一了。是整个宋国军制的耻辱。”

    小宋坐起身:“军区制!!!我突然想到怎么让军区制适应这个时代了!”

639、四年12月13日 雪 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小宋是懒狗不假,但如果正儿八经有工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

    而在他工作时,妙言就撑着脑袋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跟他聊上几句。

    “上次你说金家的事情,他们肯不肯把海船技术交出来?”

    “那当然不可能很顺利的。”妙言撇了撇嘴说道:“慢慢来嘛,而且你也不可能指望他们会把技术交给宋国了,毕竟他们就是被你被宋国给整垮的。”

    小宋唔了一声,继续低头伏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们的故事都是从一场争风吃醋开始的对吧。”

    “是的呀,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两人对视一眼,笑做一团。

    笑完后,妙言撑着脑袋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多年了,我都快记不得我们那个时代是什么样子了,甚至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们变得更加像这个时代的人了。”

    “哈哈,时代和人的关系是很有意思的,我们被时代改变的同时也在改变这个时代嘛。”小宋沉吟片刻后,放下了笔说:“你说咱们到底图个什么。”

    妙言撇了撇嘴,眼睛来回转动了几圈,最终才开口道:“也许是为了一个假设吧。”

    “什么假设?”

    “喜欢历史的人群中一直有个特别美好的假设和遐想,就是如果宋代结束了中原的混战,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统一的国家,阻止了外族的入侵,中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为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奋斗咯?”

    妙言咯咯的笑着,像只刚下了蛋的鸡,等笑完后她才点了点他欧:“对。”

    “还行,挺有吸引力的。”小宋再次提起笔,开始给妙言念着他刚才写下的粗略计划:“结束自南北朝以来的地域特征,取消南北称谓,恢复秦汉时的天圆地方说,只有中央和地方。地方军制不再使用现行军阀制,而是使用地方轮替军制。”

    “什么叫轮替军制?”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小宋回答道:“营不换将士轮换,每三年一轮换,并且分为志愿军、义务军、雇佣军三个类别,取消禁、厢军制,加强中央集权监管制度,并且引入政委制,淡化君主权威树立国家威信。”

    “那不是和现在的政策走了对立?”妙言小声问道:“赵性的威信现在已经是如日中天了。”

    “你不能保证每一代都出明君的,皇权是一定要稀释和分散的,或者说我们要使用的是民主集中制的变种,将皇权范围扩大,之后民权与皇权要在某种程度进行中和。一是让皇权不再一言堂,二是不让民权变得混乱,独裁和街头政治都是要不得的,精英治国仍然是大前提。而政权的核心就是军权,这个军权绝对不能掌握在某一个人的手里,它的动向一定是需要一个矛盾集团经过协商后的妥协产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是每一代都会出赵性,宋北云也不是长生不死。”

    “怎么?不再理想主义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理想主义者啊。”妙言眉眼弯弯的看着宋北云:“怎么现在开始以发展眼光看待问题了?”

    “被佛宝奴教育了。”小宋干笑一声:“我又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我能听进去人话的。”

    工作到深夜,小宋已经很疲惫了,他低头看了看伏在他身边已经睡熟的妙言,轻轻笑了笑,起身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然后揉了揉眼睛,继续开始下一段工作。

    不过刚才的动作惊醒了妙言,她撑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几点了,还不睡吗?”

    “有点累,不过睡不着,就继续干点活呗。你先睡吧。”

    “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你干活的吗?”

    小宋斜眼看了她一眼,沉思片刻:“不是好感度清零了么?”

    妙言轻笑一声:“临时调额。”

    后来啊,其实妙言上午从宋北云房间出来时,看到她的人其实是不少的,甚至有几个辽国的官员都看到了,但这种事谁在乎呢,皇家的肮脏事数也数不完,看到又如何,想要活下去就最好乖乖闭嘴,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妖妃一个是只手遮天的权臣,吃饱撑了才去得罪这两个人。

    至于辽皇的帽子,谁在意呢,也许他自己都不在意,毕竟他娘们唧唧的,而且听说那个宋国权臣也上过他的龙塌,是吧……

    下午时,各方消息又一次进行了更新,宋国七万步卒于草原内遭遇风雪,不得已而撤退,正在朝大同关进发、金国发出议和文书、大理国国王十五日前因病归天、夏国出现叛乱,夏国国君求助宗主国宋国。

    以上这便是各方大动作。

    小宋看完之后,盘算着大概再过几天等金国的议和文书抵达之后,大概就没他什么事了,虽然金国强烈要求宋北云出席,但冬日的到来让他们变得不那么矫情了,如果不加快速度进行和谈恢复贸易,恐怕今年冬天的金国会过得格外艰苦。

    至于还有什么事比较重要,那可能就是关于北海新军的调动了,潘惟熙是杀不得了,那头已经把他当成了战斗英雄大肆推广,英雄就英雄吧,但宋北云实在还是意难平,杀是不能杀了,但想让宋北云再用他也是断然不可能了。

    于是他直接写了一封信给枢密院,把杨文广从东海调到了北海,东海新军暂由原禁军团练教头,尚恩义统领。

    而因为北海新军几乎被打掉了建制,宋北云还直接将北海的建制给改了,北海新军彻底退出了战斗序列,从今往后北海新军不可再参与任何正面战场的战斗,作为储备建制而存在。

    不管外头人说一千道一万,北海军扛不住、宋北云扛不住、大宋也扛不住,未来的战争还有许多,隔三差五来这么一趟,真的是扛不住。

    而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宋北云给北海军定下的规矩还发生了变化,抹去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训,改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

    当然,北海因为受到重创如今已经全员返回长安进行休整,并且趁着冬天重新开始从宋国上下选拔人才。

    只不过这次的选拔要求多了一条,那就是政审。如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为将者,一概不录用。

    这一系列的配置变化,懂行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次那潘惟熙究竟给宋北云、给北海军带来了怎样的重创。

    当日晚间,被软禁的潘惟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试图自尽,但却被救了回来,但宋北云懒得再与他废话,一道命令下去将他送回金陵城,革去北海军中一切职务,谁爱用谁用去。

    随着这帮人一同进京的,还有宋北云的长信,就是为了与赵性了解一下新的军事结构调整问题。

    这些事情都做出安排之后,剩下的便是小宋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五个年头了。

    第一阶段的几个任务,分别是稳定内部环境、发展工业社会萌芽、调整国家政策重心走向和提升教育受众基础,小宋可以说已经全部打上了勾,虽然教育受众基础提升幅度并没有达到预期,但在国家路线转变之后一定会发生改变。

    而下阶段,也就是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开端也要在来年开始打好基础了。

    相对于第一个五年计划都是以大方向为主,第二个五年计划则会分的更细致,完成难度也会相应提高。

    初步计划内容分成三个大项、七个小项。三个大项分别是工业、政治、文化三个领域。七个小项分别是专项内容,其中包括提升粮食产量,进行下一阶段的牲畜粮食等内容的改良和发展以及船舶行业的鼓励性政策,包括但不限于鼓励海上通商内容等等。

    人生一世,没有几个五年的,小宋扳起手指算了算,十八岁那年遇到改变他一生的狸猫太子里的太子宋狗蛋,至今他已经二十三了,等第二个五年计划完成,他便差不多要进入三十之年了,人生而立了。

    想来却是有些唏嘘,前一世二十三岁也许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而这个时代的二十三却已是顶梁之柱了。

    小宋摸着下巴上越来越硬的胡茬子,对着镜子哑然失笑,不过等笑完之后,他只是摇了摇头,穿上衣裳推门走了出去。

    今日燕京下雪,小宋走出去,来到城头之上,放眼望去之间一片苍茫雪色,他回头对南院大王说:“倒不如将燕京改回北平吧。”

    “北平。”南院大王沉默片刻,之后更是反复念叨这个名字:“有李广居右北平的北平吗?”

    “嗯。”宋北云点头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北平。”

    “你说改,那便改吧。”

    “哈哈哈哈哈……”

    宋北云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随从手中的披风,挥手披在身上,大笑着走下了北平的城墙。

640、四年12月28日 雪 赵橙已疯

    金国使者到了,但宋北云已经回去了,他只是留了一封信给金国皇帝,信上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拆他的信。

    作为死守北平的主帅,宋北云在北平城中就像是一个传说,他没有参加庆功宴也没有抛头露面,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就如这天上的雪一般。

    许多人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里干了什么,但知道的人却无一不感叹这位宋国名士着实如传闻一般,性情古怪、能力卓绝。

    他就像一段传说,他在这里唯一存在过的痕迹就是居庸关下,由辽国南院大王做主树了一座他的雕像,雕像的底座之下刻着一行字为“前方北平城”,仅此而已。

    而此刻宋北云本人,此刻已经在辽新都住了三天了,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宋北云,他很轻松。而且妙言也会经常乔装打扮出来陪他到处转转。

    “要不要去看看赵橙?”

    妙言趴在窗口看着雪,突然转头对宋北云说道:“算起来,她是福王爷的女儿,你们也算是沾亲带故的。”

    “不想见。”

    “见见吧。”妙言笑道:“如果她诚心悔改,我就想办法赐死她,然后你把她带回宋国,你师父不也老了么,儿女承欢有何不可?”

    “你好大的官威啊,贵妃赐死皇后。”小宋笑了起来:“够胆。”

    “哈哈哈哈,我是妖妃嘛。”妙言袖子一甩:“去不去?我陪你去。”

    “行吧,反正我听你的就是了,反正这雪不停我也回不去长安。”

    妙言回头轻笑,而宋北云连忙解释:“只是想回去看看儿子,没别的意思……”

    “你解释什么啊,怕我吃醋?”

    “嗯……”

    “狗东西。”妙言嗤笑了起来:“走吧,先去吃一碗胡辣汤。”

    两人游荡着来到城外最大的寺庙之中,这里的和尚都是宋国来的高僧,问他们为何会来这里,明面上的回答都是佛法无涯,布施千里。可要是细细追索起来会发现,这里的和尚基本都是因为被宋国的门票制和景区制给逼得难以忍受才来到辽国这块圣地的。

    说来倒是让人笑出眼泪。

    而软禁赵橙的地方,就在这寺庙的后面,那里有一座专门给皇家清修的小庙,外头有士兵把守,等闲人不得出入。

    宋北云和妙言来到门口后,她却不肯进去,只是转身去到不远处的厢房中休息去了。

    “为啥不进去啊。”

    “我怕她撕了我。”

    看着窗口冒出的宋北云的脑袋,妙言笑了起来:“你去就是了,反正她撕不过你。而且你们嘛,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哦……”

    宋北云应了一声,转身走入那间小庙,刚进去之后就觉得这里阴冷,倒也不是真的温度低,而是那股扑面而来的孤寂,让人心里头发憷。

    他在这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但大茶壶中的茶水还温热,想来应该是没烧多久的。

    他慢慢的这座朴素的小庙中闲逛,绕到后院时候,发现一个青衣青帽的人正共着背在用小铲子一点一点把冻得梆硬的土地翻起来,这毫无意义但好似却是这人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咳……”

    小宋咳嗽了一声,那人的身子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看了过去。

    “橙姐姐,好久不见。”

    当看到是宋北云时,青衣小帽的赵橙明显愣了一下,身子也随着颤抖了一番。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是有多恨我?”小宋摊开手:“这外头好冷,进屋说吧。”

    赵橙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但看上去倒真的是清秀了不少,赵家人嘛,就没有不好看的,如今又在这地方苦修了几年,洗去了身上的戾气和风尘,自然也就变得脱尘了起来。

    坐在小桌上,赵橙给宋北云倒了一杯粗茶,小宋喝了一口,苦涩难忍甚至有些割嗓子,于是他只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

    “橙姐姐这几年都可还好?”

    “一切都还好。”赵橙低着头坐了下来:“也是无念无想了。”

    “唔,橙姐姐漂亮了许多。”小宋轻笑了起来:“比以前顺眼了。”

    “莫要在出家人面前说些怪话。”赵橙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也不知宋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小宋轻轻挑眉:“见见故人。”

    “故人吗?”赵橙轻笑一声:“也好,便当做是来看个笑话罢了。”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如果你已知悔改,我就想办法带你回家。我不喜欢你,想来你也不喜欢我,但你是福王的骨血,他年纪也渐长了,身边没个人倒也是让人不放心。”小宋轻声说道:“所以嘛……不过还是那句话,橙姐姐你可知错?”

    赵橙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宋北云的眼睛:“你为恶时,可曾知错?”

    “我错的多了,死后必要去十八层地狱。”小宋哈哈大笑:“你呢?橙姐姐,你我怕是要在地狱相见。”

    赵橙身子一颤,似是被说中的痛点,她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声音。

    “行了,不要跟我矫情这些。”小宋轻轻摇头道:“当年白莲作恶多少,你心中比我清楚。不过还好,匪首已经被我煮了,你的前尘旧恶也大抵一笔勾销了,你在这清修三年想来也该是心中如明镜了吧。”

    赵橙深吸一口气,却是突然笑了出来,摘下了她的帽子,如瀑的长发垂至腰间,配上赵家标配的美丽面容,就如那些个艳情小说中的狐妖一般。

    “宋北云,你看我美不美?”

    小宋:“???”

    这是咋回事?事情的方向变得有点不好把握了呀……之前赵橙是个冲动暴躁而且情绪极不稳定的叛逆女子,可是现在……怎么就感觉剧情在往下流的方向滑行呢?

    “别这样,橙姐姐。”

    “我很美对吗?那为何我会在这里被关了三年。”赵橙甩了甩头发,一股清清的女人香被甩到了宋北云的鼻子中:“只因我说了一句你的坏话。”

    宋北云无言以对……这跟他有鸡毛关系,佛宝奴是个娘们啊!她当然不可能碰你,更不可能让你知道她是个娘们啊!也就是说,佛宝奴根本从一开头就没有在意过您美不美的。

    “宋大人,你欠我的。”

    “不是。”小宋哭笑不得:“大姐,你琢磨三年就琢磨出这个?你……”

    小宋说到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真的是心中升腾起了无力感,她真的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错的就是这个世界呗。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死你面前呗。”小宋叹气道:“告辞。”

    但他刚起身就被赵橙拽住了袖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你疯了!”小宋甩开她的手:“你不要碰我啊!”

    小宋真的后悔来这里看她了,她根本就没有在悔过,更别说清修了。这三年来,她就憋着一股劲儿在恨自己,被关了三年就恨了三年,恨到最后自己都拧巴了,疯了……

    “还我欠你,我欠你什么了我就……我……”小宋往后躲了躲:“求你了,千万别再惦记我了好吗,这都是命运石的安排,求你了。”

    “你欠我的。”赵橙怔怔看着宋北云:“你把我一切都拿走了。”

    嗯……这位姐姐说出了让人误会的话来,幸亏这里没外人,不然宋北云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想明白了,我有今日都是因为你,宋北云。”赵橙死死盯着他:“你用什么还我。”

    “我欠你妈……你奶奶……算了,我不骂你了。”小宋再次甩开她的手:“告辞。”

    但赵橙却突然起身,用身子挡住门:“你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是吗?”

    宋北云:“???”

    而下一刻,宋北云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因为赵橙一脸笑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你走,我便死给你看。”

    “大姐,你到底要什么?”

    赵橙疯了!她确确实实疯了,钻牛角尖把自己钻疯了!小宋心里十分害怕,这疯了的人最是可怕……

    “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赵橙仍然那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语速缓缓的,眼神也是死灰一般:“你为何处处要跟我作对,为何要害我、为何又要来看我的笑话。”

    小宋长出一口气,他环顾四周,想要趁机逃跑。但赵橙这里却连根毛都没有,只有一个拂尘。

    “橙姐姐,你先冷静一番。”小宋慢慢镇定了下来:“你哪里想不通,你告诉我,我来给你解释。”

    赵橙轻轻摇头:“这三年,我一直想你死,可你死了,你欠我的便还不清了,那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这个孽债,我不想遇见你了,于是我便不想你死了,我想让你把欠我的还给我。”

    “橙姐姐,你先说!我欠你什么了,你说出来!”

    赵橙突然停住了,她似乎并不知道宋北云到底欠了自己的什么,于是她就开始拼命想,但不管怎么想却是想不明白,她的剪刀落在了地上,拼命的捂着脑袋,发疯一般的哭了出来。

    “疯了……完蛋。”小宋心中一激灵:“王爷,我对不起你……”

641、四年12月15日 雪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仙人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古往今来无数人寻仙,那仙人究竟该是个如何的模样却是无人能知。

    生而为人,皆是凡胎肉体,谁能说没有烦恼呢。

    如今宋北云的烦恼就在这里了,赵橙疯了。

    难怪妙言那个狗东西死活不肯进来,她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她来之前那些神神叨叨的话现在想来就是应征了宋北云的猜想。

    她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宋北云面前,而小宋却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你先冷静一点。”小宋蹲在赵橙面前低声说着话。

    至于为什么要温声细语,大概小宋生怕是刺激到了这个人吧,毕竟自己答应过福王要把她带回去,总不能回去跟自己岳父兼恩师耍赖说把骨灰带回来也算带回来吧。

    大家都不傻子,没必要把人家当弱智来玩,那都不是有没有意义的事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一世英名。

    “我们来慢慢说,到底你觉得我欠了你什么,橙姐姐。”

    赵橙啊,大宋真正意义上的长公主、辽武泰帝正宫皇后,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小宋是有些唏嘘的。而这个女人也不负他当年给下的定义,用自己的一切来证明她就是个蠢女人。

    “说实话,橙姐姐。你早该是个死人的,如果不是我管你爹也叫一声父王叫一声师父,你现在就是紫金山上的一抹幽魂,连皇家祖坟都进不去。”小宋见赵橙不起来,索性坐在了她身边的地上,双手环着膝盖:“你能活下来,还能有机会回家去与爹娘享受天伦之乐,已经该是感恩戴德了,可你在这憋了三年就憋了个这出来?”

    “宋北云……”赵橙一脸憔悴的抬起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我特么……”小宋突然就笑了出声,他扬起手敲了敲脑壳:“你最好是能给我清醒一点。我当初应该杀了你的,但是现在不行了。不能你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来了这里你死了,你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小宋伸手从后头捏住赵橙的脑壳来回摇晃了起来:“政治和政治斗争是极端残忍的,你想活的时候不能让你活,而你想死的时候也不一定能让你死。不过跟你讲这些也没用,你蠢的很。”

    说完,他便也收了声,靠在那叹气道:“你走错路了,大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不是谁欠谁的问题,这是你的咎由自取。”

    赵橙坐在那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听到咎由自取四个字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又直勾勾的看向了地面。

    “虽然你因为当年的皇家事受了牵连,可要是你不去当那白莲女匪,其实在福王爷的庇护下完全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充其量就是平淡点无趣点,找个憨厚老实的大户人家嫁过去,人家也得好好伺候着你相夫教子,不会也不敢去为难你,可你……”小宋叹气道:“王爷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呢。小姐姐,你谋反啊!你知道谋反是什么概念么?诛九族啊!好,你就算说是皇族不用诛九族,那也是三丈红菱一把火的事。”

    小宋说的时候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恨我,不就是恨我手段残忍么。如果是现在,也许我有许多更好的解决办法,但那时候的我其实自身难保,我没有更多的选择权,我一定要亮出最尖的牙齿和最锋利的爪子,才能让自己站稳脚跟。”

    他说完,也是无端叹气道:“你别怪我,我也不欠你。只是生在此时代,你我都是被时代捉弄的人罢了,我能把你的命保下来已经是对恩师有个交代了。”

    赵橙低头不语,只是突然在宋北云没反应的时候,她拿起剪刀就冲着自己的心口戳了下去。

    “你始终还是想我死对吧。”

    小宋眼明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根本就没疯对吧,你就是还钻在牛角尖里没出来是吧,今日真的让你死在我面前,我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那到时候宋辽的朝堂上一贯看不爽我的人可就要全跳出来了。”

    “是!”赵橙突然仰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我就是要你死!我要看你堕入无间地狱,永生永世受尽折磨。”

    小宋撇了撇嘴:“我是个坚定的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战士,我不信这些的。行了,我走了,既然你还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道理将你带回王爷身边了,你便在这好生清修吧,还望下次见你时,你我都已发如天边雪。”

    “哦。”小宋起身拍了拍屁股,用力一捏,让赵橙手中的剪刀落地,他一把接下:“还是不要再见你好了,就让你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也不错。”

    说完他拉开门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外时他回头说:“我走之后,你可以死。死在任何地方都行,唯独不能死在我面前。”

    他讲完之后一挥衣袖,转身离去,离去时还吩咐周围的辽国士兵好生把守,切莫要出一丁点岔子。

    赵橙此刻在后头哭喊了起来,她追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发疯似的跑向宋北云:“你别走!宋北云!我不许你走!”

    但她的脚步却是被辽国的侍卫给拦住,不得再往前走半步。

    小宋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去找了妙言。

    一进屋就见屋里热烘烘的,妙言正斜躺在床榻上看着闲书,因为温度高的缘故,她身上只穿了一层金丝藕荷色底衬睡衣,里头大概是不着寸缕,样子慵懒魅惑。

    “好大的胆子,未曾通报便胆敢直闯辽国贵妃的寝室。”妙言眼皮子抬了一起:“也不怕闹出两国纠纷。”

    “你辽国皇帝拉粑粑没纸还得叫我送呢。”小宋没好气的往旁边一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本宫知道什么了?”妙言探出身子,斜躺在宋北云的腿上,也不顾身上松弛的衣裳从肩头滑落:“你倒是说个清楚。”

    “赵橙疯了。”

    妙言听闻,突然就笑得花枝乱颤了起来,看她这德行小宋就知道她根本就是知情的,而让自己过去就分明是想为难他一番。

    “果然。”

    “没有哦,我可不知道她疯了,只是猜想她不太正常了。”妙言沉吟片刻说道:“守卫每日都会告诉我她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即使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冷宫里都会出问题吧,何况她本身就不太聪明喜欢在钻牛角尖。大概一年半之前吧,她就出现了刻板行为,比如每天都会去后院翻地,然后把侍卫给她打的水从一个水缸倒腾到另外一个水缸,以此来消耗一整天的时间。”

    宋北云一听,心中恍然,果然是没出他所料,赵橙也许不是疯了就是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平时除了侍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确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所以这次我打算让你带她会大宋去,宋国的长公主,大宋战神的女儿,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我大辽。”

    妙言的话中透着残忍,但对于她来说的确也是没什么可仁慈的,只是这件事放在宋北云这里就很棘手了。

    “你这不就是害我么。”

    “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趁着她还比较正常把这个包袱扔给福王,你也算是忠义两全了,福王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也会理解你的难处。”

    小宋指向冷宫那里:“她那叫比较正常?她要当着我面自杀你知道吗。”

    “不会的,她信佛。只是吓唬吓唬你而已,如果真的要干这种事,你进去的一瞬间她就噗嗤一刀了。”

    小宋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脑子里一团浆糊。

    而妙言看到他为难的样子更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想不到大宋新一代的军神也有发愁的时候?”

    “我谢谢你嗷。”

    “要不我大度点,你牺牲点色相,这种姐姐很好搞定的,你去pua她,你不最擅长了么。”

    “我再次谢谢你嗷。”

    “哈哈哈哈哈……”

    妙言笑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好像看到小宋发愁是一件让她十分开心的事一般。

    “你少给我没事找事了,我求求你了。”小宋将她已经快要滑落的睡衣扯好:“我现在已经是一肚子事了。”

    “唉,迟早都要解决的,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拖到大宋长公主人不人鬼不鬼?还是说等到她香消玉殒,你给你师父带回去一个骨灰盒?”妙言一手扶在宋北云的肩头,探过身去从桌上取了一块蜜饯放在嘴里:“现在并不是这个女人怎么样,而是你大宋的国格、大辽的脸面、赵德芳的天伦之乐、你宋北云的忠孝之名。不然我费这些劲干什么,想个法子让她失足落下水就好了。”

    小宋沉默了片刻,看了妙言一眼:“福王的兵权。”

    妙言笑了起来:“终于冷静下来了?孝子贤孙伺候着,儿女承欢享受着,有些事该放下了,有些东西也该让了。”

    她说话间,眉头轻轻一挑,妖妃的味道已经十成十,而这才是小宋记忆中那个妙言的模样。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到了咱们这个层级,做任何事都得好好考虑收益了,福王再开明他也是个老人,他的关系错综复杂,总归是有些投鼠忌器的地方。而新旧制的改革,第一刀可就是要砍在你的恩师身上,你真的想在这种事上跟福王闹得不愉快吗?”妙言轻笑起来:“我想你是不会的,你甚至还会妥协,既然你干不好,那计划怎么办?所以啊,有些事还是得家里的女人给你掌舵。”

    “你可不是家里的女人,你都快成武则天了。”宋北云撑着膝盖叹道:“唉……”

    “你哔哔赖赖个毛,我都没怪你找那许多娘们,你倒是怪我掌权掌的不好咯?”

    “没那个意思……我就是……”

    “那我问你,是要一场师徒内战还是要和平过渡。你选。”

    “这还用选啊?”

    “那就是咯,这个赵橙么,就是你的政治筹码。你呢,怎么处置她都行,只要能达到你的政治目的。是把她给pua了也行是把她给感化了也行,反正你得让她成为福王爷下半段人生的中心思想,无暇顾及那其他的东西。”

    宋北云听完妙言的话,撑着膝盖在那坐了许久,他哪里没有设想过有这一天呢,只是没想到第二个五年计划就要开始夺掉自家恩师手中的权了。

    不过的确也就是像妙言说的那样,福王是大宋的守夜人,他的忠诚是不用说的,可不管如何他都是一个老人,他的关系盘根错节,有些时候真的是非常不好办的。他再怎样开明,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开明吗?到时候那些老兄弟们的感情他怎么办?那些老部下的恩情怎么办?

    很多时候人生在世,真的没有说能够完全自由完全为所欲为的。要不怎么历朝历代发起改革的都是年轻人呢,因为人这一上岁数啊,就算自己有想法,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也会让他们动弹不得。

    一旦动弹不得,即便不是毒瘤也成了拦路虎。

    “狗东西,你不再是那个上山采药的乡下小子了,如今是身穿紫蟒的权臣了。想事情成熟一点,咱们既然说好要改变时代格局,那为什么不走一条最快捷的道路呢?而且为什么不能用最和平的方式呢?明明有的选。”

    “如果王爷那边……”小宋说到一半轻轻摇头:“我觉得你说的对,福王是个非常重情的人。”

    “好了,这个话题掠过。晚上的话,你再去找赵橙聊聊,发挥你哄女人的能耐。至于其他的,家里没有再多的空位了,明白没有?”

    “你当我是什么人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么说我就太伤心了。”

    “好啦。”妙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是我多心了给你道歉,明天带你去见见宋国来的金家人。”

    “道歉是这么道的?”小宋清了清嗓子:“基本常识都忘记了?”

    妙言嬉笑一声,轻轻拉了一下睡衣的带子:“道歉是要露点什么对么?那你想看什么呢?”

642、四年12月16日 晴 航海技术哪家强

    在城中买了些上好的斋菜,宋北云拎着就又去找了赵橙。

    不管怎么样吧,她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加上又是金铃儿和赵性的姐姐,就冲这层关系也得稍微照顾她一下。

    小宋不指望佛宝奴会对她这个皇后能有多好,那个女人是吧,想也知道会是什么人,对她来说赵橙只要不饿死就行了,其他的根本无所谓。

    再次见到赵橙,她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了,坐在那一动也不动,面前摆着已经冰凉的饭菜,好似都没有动过。

    小宋看到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些东西都收走再从食盒中拿出热乎的食物摆在她面前。

    “吃些东西吧。”

    赵橙一动未动,这个状态可是要比大吵大闹可怕很多,小宋曾经看过不少网上关于嘲笑假抑郁的文章,就说假抑郁要死要活,真抑郁抬头看天。

    而现在赵橙这副样子真的是恐怕没几日好活了。

    “你要死了,可就麻烦了,你不说我欠你的么,你死了我就不还了。”

    小宋坐在她对面,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浮的笑道:“下辈子还打算遇到我吗?”

    赵橙听完,微微抬起头看向宋北云,然后居然真的拿起碗筷开始吃起饭来,从最开始的细嚼慢咽到最后的狼吞虎咽。

    “寻常几人能满百,总有闲人优千年。”小宋轻轻摇头笑道:“唉,赵橙啊赵橙,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恨我到这个地步。”

    赵橙不说话,只是继续吃着东西,而宋北云看着她的模样,轻轻敲了敲桌子:“赵橙啊赵橙,你是何苦呢。你既没有金铃儿的天资聪颖又没有赵性的豁达开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有些弄不懂你们这些蠢B的想法。”

    小宋为什么不喜欢给那些寻常人玩,道理就很简单,他真的不知道那些蠢货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无趣也无料,这些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时候,在宋北云看来无异于几个小学五年级辍学肄业的人在讨论永动机的发展和应用。

    而赵橙也是一样,她曾经也有她的宏图伟业,可这些宏图伟业在宋北云看来,就跟三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蹲在沙坑里商量过家家时谁当爹一样,幼稚到可笑。

    “你现在不理我,不过呢我还是要猜猜看。”小宋一个人坐在那自言自语道:“最初来辽国的时候,你呢以为终于攀附上了高枝,希望动用辽皇的力量对付我,恨不得我死。”

    小宋说着,开始惟妙惟肖的模仿起赵橙的语气和神态:“陛下,那个宋北云是天下一等一的灾星混账,您可千万要小心着一些,若是有朝一日得机定要想法子杀了他。”

    赵橙身子一颤,停下了筷子,但仍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但是你没想到,你一直引以为豪的姿色对辽皇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人家压根碰都不碰你,甚至不正眼看你。你甚至没有个吹枕边风的机会。”小宋叹了口气:“橙姐姐,是不是呀?”

    “闭嘴!”

    “然后呢,你肯定还是不死心,既然不死心该怎么办?那肯定就是要想法子,但终于有一天辽皇觉得你烦了,那家伙的性格我太知道了,就直接把你给软禁了。”

    “闭嘴!!!”赵橙捂住耳朵大声呵斥道:“你滚出去!”

    “本来你还很惊讶,但听到是把你送去寺庙中,你一开始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好像又有机会重组白莲了。你高高兴兴的就来了,可是来了之后却发现你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外面,这就是一个被重兵把守的冷宫,外头的侍卫甚至都不会与你说上半句话。”小宋还是一副死狗的模样冷嘲热讽道:“最开始一个月两个月的时候,你还挣扎一下,可是后面你发现你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就强迫自己学那卧薪尝胆。”

    “我让你闭嘴!”

    赵橙站起身怒目圆睁,手中死死攥着筷子,眼泪夺眶而出。

    “可惜啊可惜,可惜这里头的日子太漫长了,你能见到的只有后院的那方寸天地,于是你只能自己想法子度过这种难熬的日子,但是你一生的经历并不丰富也并不多彩,少女时在两位王爷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后来在白莲教中也是被人摆布的提线木偶,唯一能够回忆的就是在杭州卖酒的那几年,但想了一阵子却也是索然无味。”小宋笑盈盈的看着她:“最后,你就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你用恨我当成一种动力,每日用这种动力来鞭策自己。时间一长,其实你也分不清你到底要干什么,想要我死已经成了你生命里的全部内容。”

    赵橙扬起手中的筷子刺向宋北云,但却被他一巴掌弹飞手中的筷子,再攥住手腕轻轻一拧,赵橙吃疼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最开始一定是无比想让我死的,用就刚才那样,恨不得亲手在我身上开几十个窟窿。可是啊,时间长了之后,你也活拧巴了,你说我欠你的,我欠你什么了,你这么说无非不就是因为如果你不这么说你甚至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了么。”小宋突然笑了出声,笑得张狂:“无非便是杀不了我的无能狂怒罢了。”

    赵橙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凄惨再被宋北云那猖狂的笑声一应,弄得外头把手的侍卫都以为宋北云对这位疯皇后干了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过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不让她出来不与她说话不让她死,其他的事情又跟他们有什么关联。

    “赵橙呀。”

    小宋吊儿郎当的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几近崩溃的模样,脸上却没有半分怜悯:“你如今落在我手里,你不光杀不得我,还得任我摆布。我让你干什么你只能干什么,是不是很气很绝望?”

    赵橙想要扑打宋北云,但她哪里是这狗东西的对手,很快就被按着头压在了桌上,站在她身侧的宋北云凶狠的说道:“我会把你带回宋国,不过你别以为你回宋国之后会怎么样,我会盯着你的,你这辈子捞不到片刻自由。”

    说完他松开手,拍了拍赵橙的腰:“好好享受你还能自由哭闹的日子吧,以后你更是生不如死。你不是信佛吗?你就好好骗自己说你这辈子就是来修行的好了。”

    宋北云松开了手,但赵橙只是趴在桌上哭,却是没有起来的意思,而小宋只是撇撇嘴,背着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走了。

    他走之后,赵橙突然动了起来,她用力的捶打着桌子,震得门窗都嗡嗡响,哭声就如同恐怖小说中午夜坟地传来的哀嚎声一样。

    即便是百米开外的皇家禅房中都能清晰听见。

    “你对她干什么了?喊这么惨?”

    “是你让我PUA她的啊。”小宋挠了挠脸:“我没pua她,我恐吓她了,她现在应该是因为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自杀之后,恨自己没胆子在那哀怨吧。不过我已经很仁义了,对吧。”

    “你这句话……”妙言晃着脚丫子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让我想起了一段话。”

    “什么话?”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妙言嬉笑着回答:“狂人日记。”

    小宋沉默了半晌:“我不想当被吃的那个。行了,说说造船术的事情吧,我明天去见见金家的人,你见过了没有?”

    “我去见了还了得?”妙言弹了弹他的额头:“秦淮河上的花魁成了辽国的妖妃,这不是摆明了要把金国的胆子吓破么,当初他们家的少爷可是对我垂涎三尺哟。”

    “还为了你找人揍我呢。”小宋在一旁欢快的说道。

    “现在他们是不敢咯,被你彻底搞垮了。”妙言笑得咯咯响,背靠着宋北云的后背前后摇晃起来:“其实他们其他技术都一般,但是龙骨技术绝对是跨时代的,你想想法子,如果没有他们的龙骨技术,去美洲大陆的计划最少要晚五六年。”

    “工坊不也是在研究?用不着那么久吧。”

    “你对造船术有研究么?”

    “没。”

    妙言摇了摇头:“航海技术是用人命堆起来的,纸面技术没办法应对复杂的海况的。我们都知道哥伦布、麦哲伦,但是你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有多少航海者死在了大西洋上。”

    “嗯,明天我去见见就见见吧,这次从连云港到大连的运输船舶都是他们的海船改的对吧。我记得他们也没有蓝海船舶技术啊。”

    “没事,只要拿到了原始技术,工坊很快就能进行技术论证了,大大提前进度。至少到现在为止,亚洲还是世界科技的巅峰,如果欧洲那边没有出现穿越者同行的话。”

    “行吧,那今天就先睡吧,我去洗漱。”

    “你好感度不够用了,今天你得去隔壁睡。”

    “哈?”小宋一愣:“下午你是过了瘾,晚上就过河拆桥呗。”

    “是的呀,你拿我怎么样呢?”妙言掏出小本本:“来硬的减好感度。”

    “懒得折腾了。”小宋打了个哈欠:“我就抱抱。”

643、四年12月17日 晴 亚洲最大船厂上项啦

    “狗东西狗东西!”

    宋北云起床时,正坐在床边穿裤子,妙言在后头不停的踢他屁股。

    “我跟你讲,分扣光了!一分都没了,你慢慢加好感度吧你!”

    “这也怪我?昨天也不知道是谁在求求好哥哥进去快进去。我都累成那样了,还得勉为其难,你怪我?”小宋从架子上取下裘袍披在身上:“自己定力差还怪别人,真是。”

    “死走!”妙言翻过身去:“不想看到你。”

    “你不起来啊?”

    “疼。”妙言闷头在被子里:“你弄疼我了!”

    “那也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要求要试试的,我都跟你讲了会疼。”小宋穿好衣裳侧过身子伏在被子上:“行了,我先去干正事,回来给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不行再给你上点药。”

    “什么药,你说清楚!”

    “我是医生,你得遵医嘱。”小宋揉了揉妙言的脸凑上去亲了一下:“宝儿,我走啦。”

    “哦……”妙言应了一声,但却伸手抓住了宋北云的手指头。

    “怎么了?”

    “抱抱。”

    染了一身女人香的宋北云走了出门,外头早已有人准备好接他去往金家现在所在的地方。

    要说自由,其实对于宋北云来说他在辽国的自由度其实是要高于宋国的,虽然也达不到为所欲为的程度,但他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妖妃的手段那是真的顶级,宋国现在正在法制的道路上高歌猛进而辽国却在人治的路上渐行渐远。

    法制人治在这个阶段到底谁更优越其实还需要时间验证的,不过这个小宋不在意,反正最后也是要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后代自然会有足够的时间来矫正整个大中华区的路线的。

    坐上马车,小宋半闭着眼睛随着马车来回摇晃起来,坐在里头透过帘布看着外头还尚存积雪的屋檐,他恍惚的回到了多年前他撑伞走出雨巷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他就知道他终究会变成历史书中吃人的人,变得和这个时代上的任何人没有本质区别,但现在回过头问一下那年的宋北云他后悔不后悔,他不后悔。

    不过即便是不后悔,但这人间,他下辈子指定是不再来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生而为人便不自由吧。他现在突然也有一种很离奇的想法,那就是去跟着那些古往今来的大聪明去山中寻仙。

    这仙的模样到底该是如何,小宋这几日偶尔便会琢磨一番,在他想来仙就该有个仙样,用最舒服的姿态躺在任何地方半梦半醒,世人辱他骂他却不在意。

    “赶车的。”

    “大人有何吩咐。”

    “听说过李白吗?”

    “回大人,住哪条街?我这便送您去。”

    “没事了。”小宋关上帘子,靠在那笑了起来,开始还是浅浅的笑,但笑到最后却是浑身都颤了起来。

    李白住哪条街。

    这是他这一整年听过的最好的一句话了,至于为什么好,没必要深究,好就完事了。

    心情恍惚间便好了起来,马车也稳稳的停在了一套大宅子前,车夫替他将帘子掀开:“大人,到了。小人便在外头候着,若是大人忙完了还想去那李白家,小人便带大人去,若是大人不知在哪,小人便帮大人问。”

    “嗯。”

    小宋应了一声便从马车上下来,紧了紧身上的裘皮大衣,提起脚就往这匾额上写着金家的大宅中走了进去。

    门口的仆人不敢拦,他虽然不认得宋北云,但在辽国上能穿裘皮衣裳的人都不好惹,特别这裘皮大衣还是黑色,这跟龙袍一般的颜色若无皇权特许,绝无可能穿在等闲人身上。

    “气派啊,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小宋走入大宅,这里还是很有派头的,比之一般的富户不知华贵了多少。

    当年这金家少爷在庐州与自己争风吃醋的时候,那人却是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而如今这时过境迁之后,小宋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宋,再来人家时滋味却是别有一番不同。

    在几位仆人的簇拥下,小宋来到了主客厅,很自然的就坐在了主位上。

    这其实是非常无礼的举动,但旁人却是敢怒不敢言,反而要给端上热茶,好生伺候。

    不多一会儿,这金家的家主匆匆从后堂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宋北云坐在主位上时,先是愕然了片刻,但脸上的不悦只是一瞬间。

    很快,他便是一张笑脸迎了上去:“还不知这位……是?”

    小宋看到他,发现并不是当年的金家少爷,显得有些失望了,于是抿了抿嘴:“冒昧前来,还未介绍。本人宋北云,宋国太子少师。”

    听到这个名字,金家这人的脸色当时就苍白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着宋北云,一时之间却也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自己家族究竟是为什么从宋国迁来金国的?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吗?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家中不肖子孙得罪了公主,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金家没落的根本原因正是这个宋北云。

    若不是他的缘故,金家即便是被剥离了大部分的资本,但在宋国仍能过得有滋有味,但他们却发现自己渐渐的开始寸步难行,不管是官是商都是明里暗里的为难他们。

    后来多方托人才知道是不肖子孙得罪了宋北云,而那些官商只是为了讨宋北云一个欢心才故意刁难金家,即便宋北云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那些小官小商。

    “草民见过宋大人。”金家的家主冲宋北云行了大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莫要如此。”小宋轻轻放下茶杯:“在宋国时,我们有些摩擦,但那其实并非我本意。而此番我途径辽国,刚巧听闻你金氏也迁到了此地,便顺道来看看故人。”

    小宋的眼睛一瞟,甚是吓人。这金家现任家主的肝胆都快裂了,生怕眼前这人将自己赶尽杀绝。

    “莫要惊惧。”小宋笑着摆手:“此番前来嘛,我只是想与金氏合作做个生意。”

    合作……

    金家家主听到这两个词,差点就要尿裤子了,金家怎么完蛋的?说白了就是那个可恶的合作,逐渐被稀释股份,一直到被赶出了决策层,最后落得个家道中落。

    如今这始作俑者又上门要合作?这不就是个阴魂不散的厉鬼吗?可……可薅羊毛也换一只羊啊,逮着一只羊薅,这都已经给薅秃了。

    “我知你心中所想。”小宋笑着摆手:“这次我拍着胸脯保证,金家只要跟着规矩走,终归是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没用了,任由小宋巧舌如簧,人家始终都不肯相信他了,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毕竟人家在他身上吃了大亏,栽了个大跟头,现在虽说仍是富户可绝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

    “行吧,我来此地便是想与你说一声。”小宋眯起眼睛盯着他:“我知你等来此是与辽国共建船厂,但如今我大宋即将开建船厂了,规模要比辽国更大,技术也更为先进。大宋到底是你生养之国,我来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若是有意,便抽空回一趟大宋将你金家制船之术拿出来,你我共赢。否则嘛……你该是知道,若是宋国的船厂一旦起来,你在辽国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说完,小宋起身冷哼一声:“话尽于此,好自为之。”

    就这样,他便是完成了妙言交代的任务,可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在他走后在金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家族会议被召开了起来,所有金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去往了内堂。

    在家族会议上他们的气氛都很凝重。

    合作嘛,那可是宋北云,把他们害成这样的宋北云,这要是还能信他,岂不是金家比猪还要蠢?

    可是不合作,他们知道宋国工坊的,实力雄厚的很,如果他们真的也要涉及到了造船领域,那金家最后的优势也就没了。

    “父亲,那宋北云欺人太甚!”

    “你能奈何?”面对儿子的愤怒,方才的家主轻叹一声:“奸佞之臣只手遮天,金家斗不过的。”

    “不论如何断然不可与他合作,我们金家吃他的亏还吃的不够吗?”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心里都清楚,但现在更加严峻的问题就摆在眼前,宋国也要发展船舶了!

    “二哥,莫要惊慌。你仔细想想,若是宋国工坊真的能有把握将我金家的技术超了去,这位高权重的佞臣何至于亲来金国威胁?”一个稍微年轻些的人起身道:“他们定然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只要我们死死咬住海船之术不松口,他定然拿我们没法子,要知道这可是辽国而不是宋国!”

    “老四,照你的意思是?”

    那老四沉吟片刻:“要不去与辽国工部的人谈谈,咱们可以拿出龙骨之术,但前提是……独家合作。我们家也学那个宋北云的这一招,签订协议,独家合作!”

    “可龙骨之术是金家压箱底的买卖啊。”

    “二哥!你可是糊涂了,我金家浸淫船舶多年,岂是别家可比的?”

644、四年12月25日 晴 兴国之事自当无所不用其极

    这几日小宋在辽新都被抓壮丁,基本上就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干,隔两天去一趟金家威逼利诱,剩下的时间则是在那折腾赵橙。

    本来还打算和辽国周旋的金家,被他逼迫的恨不得立刻就辽国把技术协定签下来,而本来还打算和自己拉扯的赵橙则被他逼的现在已经看到他远远走过来就要钻进房间紧锁房门。

    言而总之,在磨人这件事上,宋北云可谓是绝世出尘,就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最好的职位应该是在某个执法机构里当审讯人员,毕竟非肉体上的折磨人是一种很离谱的享受。

    “你开开门,逃避什么,这有什么好逃避的?你先开开门,橙姐姐,我来给你送饭了。”

    宋北云在外头敲门,对于赵橙来说就是催命的魔咒,她躲在房间里回忆起了当年被外头那个人支配的恐惧。

    “真不开门啊?”小宋叹了口气:“那我就进来咯。”

    说完大门一声巨响,单见外头宋北云收回一条腿,拎着食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在屋中环顾一圈,笑盈盈的说道:“橙姐姐在房间里吗?我来了哦。”

    赵橙躲在柜子后面,浑身发抖,明明已是冬至,但额头脖颈之间却满是细密的汗水。

    屋中的门被推开,不那么顺滑的门轴发出吱嘎的摩擦声,接着便是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

    赵橙压着自己的呼吸声,生怕弄出些动静被那人给发觉了,而宋北云却看到柜子后头一抹衣裳飘在外头,看上去像个憨批。

    不过他也没立刻拆穿,只是坐在那将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取出。

    “这里有素鸡、酸汤豆腐丸子、闷笋丝。”小宋把东西放在桌上:“橙姐姐出来吃饭了啊。”

    讲真,赵橙宁可饿死,死外头,她都不愿意再被这个狗东西给精神污染了,打又打不过,撒泼发疯也都没有用,骂更是骂不过,总之只要不看到这个人让她去干什么她都愿意。

    小宋把东西摆好之后,打量起了这个小房间,这里除了一张床和一套被子之外,其他也没什么东西了,家具也就是个桌子柜子,朴素到了极点,当真就是冷宫的配置。

    而赵橙在这样的地方蹲了三年,出点什么毛病都是正常的。

    不过如今她好像毛病更重了,但这又跟他宋北云有什么关系呢,他的任务就是把赵橙完好的交到福王的手中,剩下她是死是活便再无瓜葛了。

    “我说。”

    小宋走到柜子旁,靠在离赵橙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她露出来的半截衣服:“你现在算是嫁了两次人,你有没有好好思考过为什么你两端婚姻都这么失败?第一次好像是还没来得及洞房花烛,相公就战死了对吧。第二次还把自己整冷宫里来了,你说你图个啥。”

    赵橙没有回答,反而将自己更往里头缩了缩,好像生怕宋北云发现自己似的。

    要么说她不聪明呢,这地方来回就这么大,连个跳井的地方都没有,她藏能藏在什么地方呢?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就这智商还造反……这让小宋对她的血统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按照道理来说,他老赵家的孩子又有几个会是呆傻的呢,偏偏赵橙却是……

    “橙姐姐你在哪里啊?”小宋就在柜子旁边喊了起来:“你要是不在我便走了。”

    宋北云叹了口,转身走到了门口很大力的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之后赵橙觉得他已经走了,便探头探脑的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可是刚一出来却发现宋北云哪里走了,他就站在门口,依在门框上并且从里头关上的门。

    “呀,橙姐姐,你从哪里变出来的,好厉害哦。”

    听到他语气夸张的嘲讽,赵橙当时就知道自己又玩砸了,不过她已经没心气去说话了,对于面前的这个怪物,她除了乏力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了。

    “橙姐姐怎么不理我了?”小宋靠在那嬉皮笑脸的说道:“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满意?”

    赵橙就当宋北云不存在,坐在那开始吃饭,因为之前的几日她也试过不吃东西,但面前这个人会用暴力按着自己的头往下灌,她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所以自觉的坐在那吃起了饭来。

    因为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这个人的折磨,而自杀又跟她的底层逻辑有冲突,所以与其被人强迫,倒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年前我会把你带出这里,送你回大宋,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自己能有选择权?赵橙心中冷笑,怎么样都不是别人说的算么,自己的一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不是我说啊,橙姐姐。你呢,又笨又没本事,还总是喜欢搞点事出来。我觉得大可不必,你懂我意思吧?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混吃等死。”宋北云仍然在不停的说,他也不管赵橙会不会接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坐在一群女孩子里笑颜如花等着路过的公子春心荡漾。我保证,你只要肯这么干,我一定给你安排,就是安排那种女子的聚会,里头其他女子都丑兮兮的,一眼望去就是人群众最靓的仔。”

    赵橙仍是不动不听不说甚至不看他一眼,可宋北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然后你就去选个老实人嫁了,虽然这次回去之后,你可能要改头换面了,但问题不大,毕竟还是福王爷罩着你,就算以后王爷老了,金铃儿也会照顾你,毕竟你是她姐姐。”

    “哦,对了。还有一点,你回去之后可不可能再跟以前的朋党有私交了,先不说你那朋党可能都被我杀干净了,就光说你可能会连累你娘亲这件事,你也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宋一边剥着指甲一边说道:“如果说你再胆敢犯蠢,福王爷绝对是不会姑息的,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这么随便。他可能不杀了你,毕竟你是他和你母亲的意外产物,但他可能会把你嫁到乡下去,嫁给村口卖猪肉的刘屠户。你见过那帮屠户没有?”

    赵橙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迅速的低下头,仿佛没听见一般。

    “你就这么想,如果你真的被嫁到了乡下屠户家中,那些屠户五大三粗一身毛腥味,每天晚上用油腻腻的手摸你,还从来不刷牙,带着熏人的臭味就要亲你嘴巴,你好歹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这简直有点不好想象。不过也说不好,万一你喜欢呢,这人就是很奇怪的对吧,你这么叛逆大概就是因为没有正儿八经的嫁个屠户。”小宋笑得灿烂极了:“等我回去就帮你把这件事安排了,咱试试看,不行的话再说,大不了你试过之后不喜欢,我就想法子把你男人给宰了,然后你又是自由身了,然后再给你换个铁匠,铁匠不行就篾匠、篾匠不行就泥瓦匠,咱三百六十行一行行的试过去,总有一款适合你,反正你也破罐子破摔没什么念想了,而且这玩意你也不吃亏。”

    赵橙轻轻放下筷子,挑了宋北云一眼,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明显的带有情绪的面部特征,但终究还是不够激烈,也许是习惯了宋北云的垃圾话也许是根本就不在意他说些什么。

    “橙姐姐今年多大了?我想想,你比赵性还大点对吧,赵性今年二十五了,他比我大两岁。你好像比他大两岁还是三岁?你今年得有二十七了吧,喔唷……二十七了,三十岁就能称老身了,橙姐姐却还是未经人事的闺女……这个我是猜的,不知道你有没有经人事,反正猜错了你也多多包涵,道歉我就不道歉了,你也不配。”

    垃圾话带来的精神冲击让赵橙已经近乎麻木,她吃了饭之后,默默的将盘子碗都放回到了食盒中,然后也不驱赶宋北云,就这么坐在那发呆,听着那源源不断的垃圾话。

    小宋么,本身就不是什么深沉的人,有些时候被逼无奈的装深沉让他也挺压抑的,现在倒是有个可以肆无忌惮对着说垃圾话的人,其实对他来说也是种解压,所以他一边干着毫无意义的小动作,比如剥指甲拽头发丝儿之类的事情一边说着那些有的没的或者干脆编一些让赵橙难以接受的骚话。

    解压!十分解压!比去金国装大尾巴狼还要解压,虽然欺负女人这件事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又没动手,光用嘴也没什么关系对吧,毕竟这可是赵橙,那么多人都死了但最该死的她却没死的赵橙。

    “你以前造反那会儿肯定想过自己当了女皇会是什么样吧,每天坐在金銮殿上耀武扬威的是吧,后宫里再养上几个男宠。哦,对……橙姐姐,我听说你小时候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家闺秀,那你肯定看过不少艳情的文章传说,什么武则天的薛敖曹之类,你想当女皇怕不是也有这点想法吧。”小宋漫不经心的说着,然后冷不丁的一抬头,发现赵橙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下去。

    “嘿,别睡。”

    小宋走上前用筷子戳她,被弄醒来的赵橙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宋北云,而他却是一脸正经的说:“你当着妹夫的面睡觉成何体统,这要传出去,你不要脸不要紧,你别连累我。我是有家有业的人,我来这只是为了替你父亲看看你,你别害我。”

    赵橙木讷的侧过头,眼神毫无生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歪过脑袋又一次睡了过去。

    看来是真的困了,小宋也懒得管她,至于什么给她盖被子之类的事,怎么可能!她也配?

    转身出了这里,外头的侍卫看到宋北云的背影都有些瞠目结舌,毕竟这地方隔音不好,他说的话很容易就传到外头,刚才这逼两个多钟头的垃圾话着实也把外头的侍卫给污染了一番,如果不是这厮身份特殊,他们非得找个由头把这厮一刀给结果了。

    而从赵橙这出来,小宋又慢条斯理的来到金家,坐在那开始耀武扬威、威逼利诱起来,这是宋北云第四次登门了,前三次金家都是客客气气的,而这一次金家却显得不那么客气了起来。

    “宋大人,不好意思。如今我金家正与辽国工部洽谈之中,若是大人有什么话想说,不妨去与辽国工部洽谈,恰巧今日天寒地冻,宋大人不妨来厢房之中喝些暖汤?”

    小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但他的行为在金家人眼里,就是典型的无能狂怒。他们的喜上眉梢都落在了小宋的手里,小宋自然也是配合起来,演技越来越精湛的他,最后义愤填膺的冲出了金家。

    在门口时,他能清晰的听到里头金家人的猖狂大笑,而小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钻上了马车。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要不我说下辈子我不要当人了。”小宋坐在了妙言的别苑中喝了一口妙言弄的咸鸭蛋汤:“不是,你这……咸鸭蛋汤是怎么个脑回路?”

    “给你补补脑。”

    “唉……”

    妙言给他揉着肩膀:“听说你去你橙姐姐那里就是为了减压的对吧?”

    小宋唉声叹气了一阵,而妙言则嬉笑着说:“下辈子真不当人了?”

    “真不当了,我想当只鸟,快乐而短暂的过一生。”

    “那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当鸟吧,当人太累了。”妙言把下巴靠在宋北云的脑壳上:“下辈子你给我当老婆吧。”

    “都行。”

    小宋说完把今天一天的工作都汇报给了妙言,而妙言在略微沉思片刻后抬起头说道:“你橙姐姐不反抗了?”

    “她在非暴力不合作。”

    “你小心。”

    “嗯。”小宋叹气道:“我觉得咱们真的不干人事。”

    “怎么办呢,这个世道就这样,它吃人。”妙言从后面搂住了小宋的脖子:“我看过太多人吃人,我不想被吃。”

    小宋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耳垂:“我带你吃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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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我要休假!要去外头恰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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