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3、三年1月9日 晴 舟山乱不乱,小杨说的算!
两浙路,明州,昌国城。
这里就是后世具有千佛之岛的舟山,但如今却还没得到很好开发,荒荒凉凉,偶能见到几艘冬捕的小船在平静而浑浊的海面来回飘荡。
本来这里应该设市舶司来管理海外进出口业务,但这几年来舟山这片区域海盗、倭寇猖獗,原本兴旺的运输业也逐渐凋零,原本的市舶司也从这里迁到了杭州,在余杭设置东海市舶司,统领海上外贸进出。
而这原本的富庶之地也因此慢慢堕落了下来,千佛之岛也渐渐成了千鬼之岛,谁也不知岛上是否会有海盗、倭寇躲藏。
不过去年四月,有一队看上去便如杂牌军一般兵士进驻到了这个地方,初来时他们衣衫褴褛,缺衣少食。
但即便是如此险恶之下,他们却仍操练不止,没有菜肉便种田养猪、出海捕鱼,没有武器便开市打铁,自己锻造。
经过这近一年的耕耘,原本已经十室九空的村寨却也已经住上了不少人家,许多军士索性便在这里娶妻落户,而因为有他们的保护,周围的村落也不约而同的开始往这个方向聚集。
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原本快凋敝殆尽的千佛之岛却也是汇聚了有几万人的规模,隐约成为了周遭最大的城镇。
虽然没有城墙的保护,但这些兵士却是无比尽职尽责,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击溃海盗袭击十余次,击溃倭寇滋扰七次,杀死倭寇海盗近千人,缴获物资数以万计,甚至还有两条海船。
当地百姓称呼他们为杨家将,有些知道点的人都在说这领兵的少年是当年无敌金刀老令公的孙子杨文广。
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兵士战斗力却极为强悍,操持着破铜烂铁生生打的海盗倭寇不敢上岸,只要老远看到那绣着杨字的大旗便会转道离去。
古来都称英雄出少年,如今这少年英雄真切的让人刮目相看,当初多少禁军都被那倭寇海盗打得抱头鼠窜,如今却只靠这一群杂牌军便能护卫一方安稳。
杨家之威名,名不虚传!
也有人为杨文广说为何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却还是如此尽职尽责,杨文广却从来不于评论,他埋头干他的事,带他的兵,囤他的田,养他的猪。
丝毫不为外头的风雨而飘摇,坚定的就如咬定山崖的青松。
只因为他来之前,宋大人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他,说若是想让你杨家的威名重新响彻朝堂、想让你杨家的战旗重新飘荡边疆,你就得把根扎下来、稳下来、沉下来,只有扎得深、稳的重、沉的远,到时再出现时才能似巨鲸出水,声贯长空!
他听进去了,在几乎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带着一群由地痞流氓、流民叫花儿组成的年轻队伍,生生把根扎下来了。不光如此,他还将这些散沙一般的士兵训成了一支铁军,虽是衣着破烂,但战力极为惊人。
这日,清晨雾气还未散去,出操的士兵却已经归营,杨文广正和兵士们一起,端着咸菜粥就着咸鱼开始一日的早餐。
突然就听外头一声如牛般的喊声传来。
“文广小儿,出来接爷爷!”
杨文广一听这动静,摇着头将碗放了下来,对身边的副手说:“那厮又来滋扰了,我去打点了他。”
副手也只是笑,毕竟能与主将开这种玩笑的人并不多见,而来者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双方多有互动,所以众人也是司空见惯了,毕竟军营中嘛,没有那些个文人的臭毛病。
杨文广走出大营,老远就看到一个铁塔似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了雾气。
“你这黄牛一般的狗东西,大清早便是鬼叫什么鬼叫?”
杨文广的呵斥让那大黑牛哈哈大笑起来:“爷爷亲自来看你,你却还这般说爷爷,你这孙子可不得行。”
“就你?手下败将还当我爷爷?再来一把,看我将你再打得叫爹。”杨文广撩起袖子:“来来来,上次你那声爹叫得不够清脆,爹爹还没过瘾呢。”
“狗孙子目无尊长。”大黑牛啐了一口:“爷爷不与你计较……”
“心虚什么?来啊!”
大黑牛哼了一声,而杨文广却哈哈大笑起来:“儿子倒是怕了?”
“今日爷爷要务在身,不与你计较,上次我那是肚子饿了,若是我吃饱了,看你还怎的猖狂!”
“你这混吃等死的废物儿子,能有个什么要务?怕不是又是去偷谁家的嫂子了。”
面对杨文广的揶揄,大黑牛脸上一红:“莫要跟爷爷罗嗦,看看爷爷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他将手指放入嘴里打了个清脆的呼哨,接着后头的雾气中居然传来了车轮的滚滚之声。
那杨文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车队慢慢透过雾气出现在了大营门口。
车队之长,足足有百辆之多,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大场面,杨文广站在那愣了老半天。
“儿子,这是个什么?”
“叫声爹,爹爹告诉你。”大黑牛一脸桀骜的笑道:“若是不喊,爹爹可就把东西带回去了。”
“你且试试。”杨文广嗤笑:“看看你若是带回去,你这身皮还能不能穿在你这厮的身上。”
大黑牛的脸皮终于也挂不住了,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看了老半天,然后突然不耐烦的将信往杨文广怀里一塞:“你自己瞧,老子才不伺候你。”
“你是不认识字吧?”杨文广哈哈一笑,接过信来:“谁来的信?”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了这封信,而上头的字迹一看就让他呆立当场,他快速浏览了一圈,顿时眼圈都红了起来。
“给爷爷念念,这上头写了个啥?”
“你再喊一声爷爷试试!”杨文广把信收好放在了怀中:“是宋大人。”
“娘嘞……大帅!”大黑牛当时就愣住了:“为何都没与我说是大帅?”
杨文广翻了个白眼,将信封拍在了大黑牛脸上:“你瞧瞧那信封角上三个字是什么?”
“老子不识字!”
“宋北云!”
其实信上的内容没什么,就是一封鼓励信,但鼓励的内容却是让杨文广整个人都震惊了,数百车的物资啊……而且都是从兵部发来的!
兵部啊!
他顾不得那些,走到第一辆车前打开上头的箱子,里头装满了铜板,满满一箱子!
接着第二箱子里头虽然也是钱,但却已经换成了本票交子,这是徐家和户部整合之后弄出来的东西,可以当钱用的东西。
大致算了算,除了这一年的军饷之外,还多出了差不多三万贯,用宋大人信上的内容说就是兵部给发的“奖金”,以资奖励前线奋勇杀敌之将士。
除了钱财,后头的箱子里装满刀枪剑戟等兵器,还有盔甲长弓,粮草、肉干,甚至还有些稀缺的瓜果和御寒的皮衣。
皮衣啊!这当年他杨文广羡慕那帮草原蛮子身上穿的皮衣可有一阵了,可无奈价格昂贵的很,他怎的都舍不得买上一件,如今却是一人一件。
迫不及待穿上皮衣,虽然轻薄但却极暖,就是气味有些让人不适,但这可是皮衣!
接着他又拿起那些刀来仔细瞧了瞧,军旅出身的少年,一眼便能看出刀好不好,而手中的刀说是宝刀都不为过,那寒芒四射、刀锋尖锐,就别说自己大营中锻造的破刀了,哪怕是那些倭寇弄的唐刀都不如这些宝刀来的好,若是两刀对砍,手中的宝刀定能将对方连人带刀一刀两断!
而这样的宝刀还不止一把,就与那皮衣一样,人人都有!
“儿郎们!”杨文广大喊一声:“出来分家伙咯!”
大营里的破烂军乌泱泱的跑了出来,他们都被眼前的场面给吓了一大跳,接着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冲到了这些军备面前,像发疯似乎的就开始哄抢了起来。
“给老子排队!”杨文广一声怒吼:“像什么个样子?人人都有!”
刀枪、盔甲、弓弩,装备精良的就让人觉着大宋是不是把辽国给吞了。
那些往日最多就是拿些竹片子绑在身上的痞兵们第一次穿上了坚韧厚实的锁子甲和铁丝甲,戴上了精钢盔,手臂上红布一绑,再将那硬朗的宝刀这么一横,帅得就不像个人了。
“嘶……”
杨文广穿上一身轻便的丝甲之后,感觉自己就如做梦一般,他走上前问那大黑牛:“宋大人抢了谁?”
“什么宋大人,这是兵部发给你们的!说话请三思。”
大黑牛还没说话,身后就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文广:“你便是东海新军统帅杨文广?”
“东海新军?那是何物……”杨文广一愣:“你是?”
那人点了点头:“工学院社会学院学生,黄可。奉命前来东海新军担任政委。”
杨文广和那大黑牛对视几眼,大黑牛也是摇头,而杨文广知道指望不上这厮,就转过头看向那个黄可:“黄哥儿,何为政委啊?”
“宋大人说,就是能让你不至于被杀头的人。是你的刀鞘。”
454、三年1月10日 雪 青衣红烛入账中
“赵橙这个娘们要倒霉了。”
小宋从外头回来之后直接坐在金铃儿的床头,给她讲述外界的讯息。
“你是如何知道的?”金铃儿听到八卦,整个人都精神了,支棱起身子嘴上也挂起了笑容:“怎么个倒霉法?”
这个信息是刚从辽国经过情报系统传递来的,经过了三级筛选比对后,得到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消息。
“具体谁也不知道,但辽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辽国太子妃感染疾病,身体不适,主动要求去辽国万佛寺中出家修行,待到春暖花开时再回到太子府邸。”
“不能够。”金铃儿果断摇头:“赵橙不是这样的人,她绝非那种会主动要求出家的人。”
“当然不会。”小宋握着金铃儿的手说:“根据这个消息,这两个月,佛宝奴要夺嫡了。”
“哦?何解?”金铃儿好奇的问道:“你的阿奴要当皇帝了呀。”
“狗屁的我的阿奴。”宋北云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阿奴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首先她跟她娘子又不能行房,皇家继承人不能人道,这一条就足够她落选了,宗正寺就光这一条就能把她的继承资格给夺了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赵橙关起来,但至于怎么关,这里头就有学问了,而且一定会有一个引子。”
“你阿奴!你阿奴!!!”金铃儿戳着小宋的脸:“宋北云,你还说你对你阿奴没那个意思?”
“我这不顺着你的话开玩笑么。”小宋握住她的手:“我觉得是因为赵橙在佛宝奴面前说了什么让她感觉到有危机的事。”
金铃儿眼珠子一转:“她诋毁你了,我这个橙姐姐干啥啥不行,说坏话那是第一名。你阿奴最大的仪仗就是宋国的支持,如果赵橙在她面前乱嚼舌头,保不齐就会让别人听见,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你阿奴可就危咯。”
“到底是庐州第一才女呢。”小宋刮了金铃儿鼻子一下:“所以相对安全的处置方法就是让赵橙去庙里修养着去,等大统到手,一切都好说。不过除了说我坏话,可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赵橙不够听话。”
“嗯,若不是赵橙是大宋的公主,她应是会离奇暴毙的。”金铃儿点头道:“皇家的事就是如此,要么就是懂事要么就是听话,若不听话也不懂事,那便是死路一条,这也便是嫁出去的公主鲜有好结果的道理,毕竟是外人。”
小宋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佛宝奴这两个月要夺嫡了,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讯息,我们得想想法子让她稳稳当当的当上这个辽国皇帝。”
“哦豁,有人想把那个白白的腥腥的东西蹭在龙袍上咯,可带劲儿。”
小宋斜眼看了一下这个开口就没好话的大宋公主,都要当妈了还是这个德行,看来以后孩子的教育得让妙言来教,绝对不能让这厮染了宝宝的投胎进度。
“赵橙被抓取当尼姑了,想来也是有趣呢。不过这无异于放虎归山。”金铃儿的语调突然正经了起来:“白莲教徒在辽国势力之大,恐怕远超大宋。”
“嗯?”
小宋诧异的看着金铃儿,这些事从她嘴巴里出来就有些意外了,因为即便是小宋也不太了解真实情况,自从大宋这边的代理人被干掉之后,碧螺就基本上掌握了大宋的白莲教,而辽国那边的白莲似乎已经主动跟大宋这边的断了联系。
具体的情况小宋真的不太清楚,他都不太清楚,金铃儿又怎么会知道呢?
“看我做什么,有点脑子都知道呀,辽国笃信佛教,信徒广泛,越是如此这般的地方,那妖言便越是容易惑众。”金铃儿活动了一下手臂:“大宋的白莲都能那种规模,辽国的白莲只强不弱。这橙姐姐可是白莲的中坚骨干,怕不是到时她又要勾搭上邪教妖僧咯。”
小宋点了点头:“不过我不相信佛宝奴搞不定这点小事,她除了有些地方比较较真,其他地方在周遭各国中是全面领先的。”
金铃儿懒得再多说话,只是展开手臂抱住小宋的脖子,懒洋洋的挂在他身上。
“管她那许多呢,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去辽国,否则你一定是回不来的。”金铃儿小声嘀咕道:“她不敢对赵橙干什么,可是却敢对你干什么。踏上了她的地盘,再想脱身,你可就难咯。”
小宋应了一声:“知道的。对了,福王殿下年后初七纳妾,年后初八公主大婚,说好是俏俏穿凤冠霞帔哦。”
“是的呀。”金铃儿笑嘻嘻的说道:“那会子我都生了,你要让本宫一边奶着孩子一边出嫁吗?”
“好了好了,不说了。外头的水烧好了,我去给你洗澡去。”小宋扶着金铃儿:“现在你这身子沉,别人伺候你我可不放心,你那笨手笨脚的侍女要让你给摔了,灭了她祖宗十八代也赔不起。”
“知道啦……你抱我去。”
“不行!”小宋断然拒绝:“自己走着最安稳。”
而正在小宋享受年前的安稳时,佛宝奴此刻已经率领辽国皮室军的虎威营冲入自己皇弟的宅邸之中,并在他的卧室之中搜出了龙袍和仿冒的玉玺。
行驶监国之职的佛宝奴不顾自己小姨的哀求,当即便以谋反之罪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等到罪行公布天下之后,朝堂上十七名官员连带着十二名掌军的将军当天晚上就被全部秘密逮捕了,接着一场风暴顿时席卷到了整个辽国。
辽国中的许多人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佛宝奴的势力以快刀斩乱麻之姿给清理干净。
仅在小宋帮金铃儿洗澡的这一天里,佛宝奴就杀了九名重臣,名义是谋反犯上,当辽国皇帝的圣旨颁到他们家中时,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究竟自己是干了什么就突然暴毙了。
而当佛宝奴杀到当朝太师时,老太师痛哭流涕的在墙上咬破手指写了个篡字,但却还没有给任何人以传递消息的机会就被佛宝奴挂在了他自家的房梁上。
辽国太师死之前,他家中还有二十七门徒,这些门徒中但凡陈斥佛宝奴的全部处死,其中倒是在挨宰前站起身朗声对佛宝奴说:“太子殿下,臣愿揭发老贼谋反之事!”
“很好。”佛宝奴一身是血的用斩马刀指着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臣丁谓。”
“好。”佛宝奴冷哼一声:“你起草一纸揭发之书,将老贼罪行一一揭露。”
“谨遵尚命。”
佛宝奴眉头一跳,露出笑容:“好。”
说完之后,她转身离去,而丁谓这个近五十岁的中年人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没缓过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恩师的尸体,咬着牙翻开笔墨就在这堂前写下了之后恶臭千古的告辽国君臣书。
这一纸文章甚至和那指鹿为马一并被称为奸臣界的巅峰之作,但如今它却是一封很平常的下克上检举信,上头列举了这位在辽国德高望重的老太师,当今辽皇的授业恩师的众多罪证,甚至连平日不食硬肉、不食冷粥都成了罪责。
颠倒黑白之能可谓是前无古人。
佛宝奴就这样一路杀了过去,她心中也颇为无奈,但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今日早晨,中风已久的辽皇崩了,但这个消息却绝对不可传出去。
因为一旦辽皇驾崩且还未来得及传位的消息传出去,辽国必然血雨腥风,毕竟契丹人从来不吃长子继承那一套,佛宝奴只是大皇子而非太子,虽然她自称也好、别人私下里称呼也好,她都是以太子自居,可大义没有加身!
这个节骨眼上,辽国不能乱,既然不能乱,就必然要杀掉一些人!这便是皇家,没有道理的皇家,因为皇位只有一个。
皮室军进城、多位重臣以及二皇子突然“谋反”,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捕捉到危险的气息了,但这个时候并不能表现出着急战队的姿态,还需要等一等。
在清理掉外部威胁之后,佛宝奴领兵进入宫殿,先是软禁的皇后、萧贵妃、孙贵妃,接着逼着她们在辽皇的遗体面前喝下了毒酒,直接清空了辽皇的后宫。
等到事情办完时,已是凌晨。
佛宝奴一个人坐在黑洞洞的大殿里,感受着屁股底下龙椅的冰冷和大殿上一拍“亲人”的尸体,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嚎啕大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撕心裂肺。不过等哭过之后,佛宝奴却仍然还是擦干了眼泪穿上了盔甲,在清冷无边的夜里领兵开始点名京城各地的军帐大营。
但凡露出一丁点不归顺的意思,大营便是血流成河,没有一丁点的迟疑和犹豫。
佛宝奴手中的鲜血越来越多,她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淡定,最后甚至于她听从了给他写告君臣书的那个丁谓的说法,开始了斩草除根。
上至七八十岁老妪,下至未断奶的婴孩,统统不可放过。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国,天刚蒙蒙亮,宋师傅就起床从房梁摘下落了雪的风干柿子,将干柿子一点点的掰碎放进米粥里一起熬煮。
突然间,他就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突然抬起了头:“奇怪了……不对劲啊!”
455、三年1月11日 雪 远声敲震青龙苑
青龙学习小组一周一次的碰头日就在近日,他们碰头的地方就在宋狗家的西厢中,这里已经被御赐亲笔题名青龙苑。
晏殊几次想纠正说苑在古语中是养畜生的地方,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狼狈狗嘛,哪一个是人了。
青龙苑掌院赵性,从宫里带来了金国的海参、辽国的野味还有草原那弄来的白羔羊。
青龙苑右使晏殊带来了一副理好的牛鞭和七八根白头山的野山参。
而左使宋北云则要负责把这些食材炖成一锅……
“你们是真的凶。”小宋一边在院子里支着铁锅炖肉,一边奚落身边两人:“这么混着吃,你们是不怕把自己给吃死了。这玩意别说你们两个年轻人了,我看就是太监吃完了恐怕都得再长一根出来。”
旁边打下手的老王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宋北云。
“开个玩笑,不可能长回来的。”小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过几年投个好胎吧。”
一大锅鲜美的乱炖摆在了桌上,黄酒温上了两坛,还有两个不是很甜才却很大的西瓜被切好了摆在旁边。这是皇城司新三司的农司培育的第二代西瓜,大棚产物,还不太成熟,但相比较原本的西瓜不管是口感上还是味道上都有所提升。
“赵橙被送上山里当尼姑去了。”小宋弄了一碗海鲜慢条斯理的吃着:“辽国这段时间一定会有惊天巨变。”
“何以见得?”
晏殊喝了口汤,感觉还很烫,于是便放下了碗筷:“最近辽国没有什么动静吧?”
“佛宝奴是个不会无的放矢的人,这位大皇子心中只有国,几乎不会去考虑自己的问题,既是会把赵橙送到庙里去,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大的概率就是辽国要出大事了。”
“说不通。”晏殊摇头道:“你说说是什么大事?”
“新帝登基?”小宋摇摇头:“不过我早晨的时候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如果佛宝奴要动手,就代表辽帝已经去了,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还没有得到辽帝驾崩的消息,她就先将赵橙送去了山上。”
小宋眉头一挑:“除非……”
赵性低着头一边吹着热滚滚的羊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杀父弑亲,自古来皇家剧本里都是这般。我皇爷爷不也死得不明不白么,坊间传闻都是太宗下的手。但其实却是不好查的,就这样吧。”
“喂,你好淡定啊。”宋北云看了一眼赵性:“你不对劲。”
“你别忘了,朕的皇叔也是朕亲自逼死的,康王叔,谋反的那个。”赵性无奈的摇摇头:“你们都知道,康王不是谋反的主谋,主谋另有其人,但他的确是沾染上了这件事,你说朕能如何?若是不杀,天下不都觉得谋反稀松平常么,可若是杀了,那可是亲叔叔。天底下的帝王都是这个球样的,总归是要选的,要不让人家宰了朕要么只好放弃那些个所谓亲情,没法子,要活命嘛。”
赵性难得能说出一些有用的话,但这次却是一刀就把天下的皇家给捅出了窟窿眼。
小宋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沉思,他早上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时间上真的对不上,如果送赵橙上山的时候辽国皇帝已经死了,那么八百里加急早就该来了。
如果送赵橙上山之前,辽国皇帝还没死,那这么做就是多此一举,除非佛宝奴知道自己老爹什么时候会死。
可是天底下什么人能知道另外一个人几时死呢?真相似乎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佛宝奴可能真的是借大宋借兵十万的这个协议,要快刀斩乱麻的登基称帝了。
而登基称帝的第一道坎就是她的亲爹……
想到这一段,小宋汗毛顿时竖了一身,再往下一路顺下来,辽帝的后妃、几个威胁比较大的弟弟、守旧派、知道佛宝奴女儿身的人、德高望重的反对派……
辽国的血雨腥风来了,这一场如果有幸能列为史记,后世看来其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玄武门之变。
“怎么一脸沉重?”
“辽国。”小宋看了一眼赵性:“可能爆发玄武门之变了。”
赵性一口将肉咽了下去,滚烫的肉烫得他蹦跶了起来,旁边的老王连忙拿过温水递了上去,赵性喝下水之后弯下腰:“当真?”
“我是从现有的信息来分析的,很有可能。不过是不是真的,就得等这几日探子把信息传回来了。”
青龙学习小组一下子陷入了僵局,辽国如果真的出了一个敢于发动玄武门事变的皇帝,这对辽国来说并非坏事,但对大宋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之前即便是宋北云也对这个女人看走了眼,他真的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狠辣的角色。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赵性是个憨憨……
要问小宋对她提的条件有没有动过心,那说没动心就是骗自己,那什么待遇?小虎牙就差说一字并肩王了,这待遇给谁谁不东西?
况且论实力,辽国实力更强。论萎靡程度,大宋萎靡的一塌糊涂。论守旧,辽国的守旧派跟大宋的守旧派一比,那就是锐意进取的激进派。
辽国要战马有战马、要矿山有矿山,物产比大宋不知道好多少。
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宋需要十年,也许辽国只需要五年就行了,到时契丹铁骑横扫欧亚大陆指日可待啊。
但归根结底是为什么小宋一口拒绝了呢,一个当然是家人都在这边,他又懒的很,不愿意再重新练号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赵性是个憨的,以前真没有,以后的话,按照正常的历史进度还有个大明朝正德皇帝,但现在还真的不好说。
反正暂定赵性就是个千古古人后无来者吧,他容人、让人,手指头戳在他脑门子上他都只是骂上一句娘希匹而不是用皇帝权威去喊“朕赦你无罪”。
这给小宋的其实是有安全感的,但佛宝奴却是一个标准的皇帝,小宋觉得如果有朝一日她契丹的铁骑横扫到塞纳河畔的时候,她会一刀把自己砍掉的。
而相比较而言,同样做到这一步的赵性,会在消息传来的当天晚上拎着罗刹国进贡来的白天鹅让小宋弄个烧鹅庆祝一下。
这就是差别。
以后赵性会不会变,小宋不知道,但基本上如果没有重大打击和变故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了,因为他好吃贪玩、贪财贪杯,一堆毛病在那摆着呢,一堆毛病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但像佛宝奴那样自律、严谨、认真,甚至可以克制自己底层欲望的人,给人的感觉其实是不安全的,因为他们这类人对自己都足够残忍,还指望对别人有什么温柔吗?
“这个你多吃些。”赵性将牛鞭全部挑到了晏殊碗中:“我与宋狗都有了崽,就你一点动静没有,你许是不行,多吃一些。”
晏殊静静的看了一眼赵性,用那种无奈又悲伤的语气说:“谢主隆恩嗷。”
“何足挂怀,体恤臣子是君王分内的。”
他们两人的打岔把宋北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端起酒喝了一口:“不过不管辽国怎么样,现阶段佛宝奴都要倚靠大宋,大宋给了她足够的政治资源她才敢动手。未来也许她会跟大宋来一场暗地里的交锋,但没关系,她赢不了。”
“我就说大宋有这只狗,是天佑大宋。”赵性喜滋滋的说:“群臣皆言佛宝奴定将为大宋心腹大患,唯独宋狗说他不值一提。”
晏殊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对了,阿狗。”
“阿狗!”宋北云一筷子抽在晏殊的胳膊上:“他叫两声就算了,你个小辈也敢叫阿狗!”
“就是就是,朕好歹是个皇帝呢。”赵性笑盈盈的连连点头:“你这小辈也敢胡言乱语,真是不知礼数。”
“你……”晏殊看着落井下石的赵性,哼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宋北云:“话说,为何你不在大宋操练兵法骑兵,大宋多年来吃够了骑兵的苦头。”
“你给我生良种马来?”小宋啐了一口:“况且你这话说的有点跟你的智商不匹配,你为何要用弱项跟人碰强项?大宋的强项是什么?是冶炼、是筑城、是阵地战,你非要跟草原拼骑兵?况且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开始啊?”
赵性听闻,眼睛一亮:“东海新军!”
小宋笑而不语,端起酒来:“喝。”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三人皆一饮而尽,后宋北云抬起头来:“东海新军是个特别的部队,而且是一支铁军。杨家将的威名绝对不会让人失望,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可是一直在观察呢,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未来可能会出现将领自大的情况,所以我将来会在社会学院里培养一批政委,东海新军就是试点。”
“对啊。”赵性摸着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须:“我见吏部呈折子上来说在东海新军中设了政委一职,那个政委是个何物?”
“一个是督战,政委一定都是读书人,打仗的事将军来,整顿的事政委来。大宋的军队是什么?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但同时也是百姓的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不是谁谁谁的私军。反正现在东海新军是个试点,等到差不多成熟了,我会往前推军制改革的,到时候可能会有压力,但你要顶住啊,赵总。”
“我说……”赵性挠了挠头:“我感觉啊,你怎的好像在干那宰相的事?你可是个布衣。”
“老子去辽国了!”小宋把筷子一扔:“你狗东西说话不像个人!”
“哈哈哈哈……”赵性连忙嘻哈着拉住他:“别别别,大舅哥给你赔个不是,来来来,我罚酒三杯!”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特有的暗号声,小宋眼睛一挑:“八百里加急的信号,来活儿!”
456、三年1月12日 雪 辽国路远,巨变惊天。
一封信摆在了青龙学习小组的桌子上,信中内容震慑赵性一整年。
杀夫弑亲还不止,还干光了整个父亲的后宫,除此之外还有当朝所有的反对派都被在这两天内杀了个精光,大宋开国以来就没出现过夷三族这种连坐,而辽国在两日之间共有十四人被判了夷三族。连坐者达七千二百二十人,辽国国内一片肃杀,各地都在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腥清场。
这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让同为皇帝的赵性连连摇头,晏殊甚至已经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唯独小宋默默的喝了三杯酒,然后靠在垫子上,翘起二郎腿:“看来辽国的变化比我们想的要快,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刺激了这只小老虎。”
“我们如今有两条路可以选。”小宋突然翻起眼睛看向赵性:“趁他病要他命,连夜发兵直冲辽国,以闪击之势诛灭辽国,打一场不宣而战。”
“可行?”赵性眼珠子一转:“那朕可就不客气了。”
“当然。”小宋点头:“不过我们撕毁条约不宣而战,那么金国和草原也会对我们不宣而战,你做好了同时抵抗上头两家的准备没?如果我大宋吃下了辽国,上头那两家会放弃矛盾共同抗击最强的大宋。”
赵性皱起眉头,叹气道:“打不过的呀。”
“嗯,打不过。”小宋摇头:“至少现在打不过。”
而晏殊则再三看了手中的密信,突然说了起来:“这不对劲,耶律佛宝奴不光是在杀反对者还将一些守旧者也杀了个干净,她不光是要登基……她是要……”
小宋轻轻吐出两个字:“革命。”
他跟小虎牙相处也有一阵子,他平时嘴巴又碎,就有意无意提到改革的问题,小宋清晰的记得自己说过一句“天下之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者,壮烈也罢、冤屈也好,定是有人要为此付出鲜血的”,当时佛宝奴的表情很奇怪。
而如今来看,佛宝奴是铁了心要革命,而她的革命理念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小宋真的不知道。但如果小虎牙真的成功了,那么辽国一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度,因为她再不济也可以效仿大宋,而大宋这条路只要是个人去摸索就会有所收获……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成功,绝对不能让辽国变法成功。
小宋站起身开始来回走动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赵性又看了看晏殊,然后指着晏殊说:“你要不要去辽国?如果辽国要变法,你有没有能耐破了它的变革?”
晏殊也指着自己:“你觉得呢?”
而接着小宋看向赵性,赵性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是吧……嘿嘿……嘿嘿……朕嘛,能是能,可不合适,不合适。”
“你就是因为不能去所以玩命吹牛是吧。”小宋背着手来回走动着:“一定要找人破掉她的变法。”
“你去呗。”赵性慵懒的躺在椅子上:“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
“你是不是疯了?”
“古有苏秦佩六国之相印,今有公明玩辽国于股掌。嘿,巧了唉,你不是说你也是鬼谷一门的么,苏秦也是。”赵性晃着手指:“为何不去?”
小宋啐了一口:“我去了,真的就回不来了,你别不信。佛宝奴能让我回来,我在你面前跳一段胡旋舞。”
“那可是如何?若是让他们变法大成,西出函谷关、东进山海关,那你之前的布局不就完了么。”赵性也是有些烦躁,他用力一拍大腿:“恨……朕怎的就接了这么一个破烂的摊子。”
小宋沉默了许久:“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是真不想去。”
“为了大宋,忍忍。”
“我忍你……”
“你敢骂出来,朕就敢明日把你送去辽国当使节。”
小宋生生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不过青龙苑里讨论的事基本都是将发生未发生或者可能发生的事。
既然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那么大可以以最悲观的方向去讨论,之前他们就已经讨论过如果赵性被掳去辽国或者金国的问题,当时赵总担心的整整一个礼拜都在做恶梦。
如今他们又开始讨论要不要要不要把小宋送去辽国,反正互相都不盼对方好,都以最惨烈的方式安排对方。
现在佛宝奴还只是发起了一波玄武门而已,他们却已经在琢磨辽国之后变大变强该怎么办了。
这种事情在朝堂上是肯定听不到的,因为朝堂上他们说的都是大宋千秋万代,可赵性知道,若大宋真能千秋万代,他们也就不至于被人驱赶到长江以南靠着老天爷的赏赐苟延残喘了。
所以赵性知道大宋不光可能会亡还可能会亡的很惨,因为宋狗那条狗已经把大宋最糟糕的结局给编排出来了,就是被草原、辽国或者是金国在一统中原后苦苦支撑十余年或者二十年,接着一路被往南赶,赶到最后来到海边,身边忠诚的臣子抱着未成年的小皇帝一头扎入滚滚大海中殉了这片土地,等到百年之后有人再高举着中国之名将汉人的土地夺回去,可那时的宋便再也不是宋了。
要说心里舒服不舒服,那肯定是不舒服的,别说是大宋的皇帝,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听到这样的结局心里都会难过,甚至会出言抗争几句,但要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赵性觉得并非不可能。
所以青龙苑里从来不会说出好话来,传出去就算是赵性都要被朝臣弹劾到抱头鼠窜的那种。
这次辽国的突变,最坏最坏的结果已经开始讨论了,而这个结果就是小宋被送到辽国去破坏掉这场变革,小宋不肯去,赵性在劝,而晏殊则认为小宋应该想个法子在大宋这头就遏制住辽国的变革。
三个人讨论到很晚,甚至于到最后赵性和晏殊都不得不睡在了青龙苑中。
而在讨论会结束之后,小宋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身边的被子里冒出一个脑袋,看了他一眼:“你把我暖气都放跑了!”
小宋回头看了看蹭床的妙言,然后往她身边凑了凑,而妙言就像那碰到糖水的蚂蚁,一下子就黏到了热气腾腾的小宋身上,趴在他胸口立刻舒服的打了个冷颤。
怀里有个香香软软又漂亮的不像个人的小姐姐,小宋却没有心思去干点下流的事情了,这反倒让妙言感觉好奇了起来。
“怎么了?”
妙言把头埋在小宋的胸口,瓮声瓮气的问道。
小宋叹了口气,双手放在妙妙小姐姐的后背上:“佛宝奴发动大辽版玄武门了,而且她可能比李世民干的还要绝。”
妙言豁然仰起头:“什么时候?”
“前两天。”小宋摸着妙妙顺滑的秀发:“她杀父弑亲、铲除异己、重塑朝纲,从她铲掉的人来看,她是要改革,因为留下的人都是维新派。”
“麻烦了……”妙言皱起眉头说道:“辽国的环境其实是要比我们好的,现在再经过这么一折腾,你想想日本的明治维新。”
小宋点点头:“他们如果也有两个穿越者的话,我们可能要凉。”
“他们没有不是吗?”妙言皱起眉头:“我去辽国。”
“你是不是疯了?”
“当然不是。”妙言笑着亲了小宋的下巴一下:“我去要比你去更合适,你去了她不会让你回来,而我去了,她不会生疑。”
“不行。”
小宋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你跟我二选一,我宁可我自己去。”
“你别跟我大男子主义。”妙言眼珠子转了几圈:“我保证完成任务就是了,而且佛宝奴又没办法给你戴绿帽子,你着什么急啊。”
“她没人性的!”
“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你还是经历过德智体美劳的大学生呢,不照样该没人性的时候就没人性么?”妙言嘿嘿一笑:“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
“跟你干同样的事咯。”妙言笑了起来:“比如帮助辽国进行土地整合、帮助辽国矿产勘探、帮助辽国建设资本渠道,你打造工业帝国我打造服务帝国,到时候……”
“吃掉辽国。”
“说不定吃一送一,大宋吃大辽,小宋吃辽国皇帝。完美哦。”
“你怎么也跟金铃儿一样胡说八道……我想到小虎牙都发抖,她真的会宰了我的。”小宋连连摇头:“不行,你还是安稳的在这边吧。”
“不,我非要去试试。”妙言坚决的说道:“到时候咱们战场见呀?”
“战场见?”小宋突然翻过身来将妙妙扑倒:“这不就是战场么?”
“不是这个战场啦。”妙言笑得咯咯响,伸手挎着小宋的脖子:“听我一次,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冲动,我需要整合一下资讯,然后等辽国那边稳定一点,我再以商人名义过去。”
“小虎牙真的很危险的。”
“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还危险?”妙言盯着小宋的眼睛:“感觉你在侮辱我呀。”
而这一下,小宋才突然反应了过来,面前的妙妙小姐姐和自己是同一类人,甚至她的生存能力还要在自己之上。
“那你自己小心吧,我支持你就是了。”
“不管我干什么?”
“当然。”
“包括我弄死你的小虎牙?”
“嗯。”小宋坚定的点头:“我跟她又没感情,我跟你才有感情。”
“大概不止感情那么简单吧?”妙言轻笑一声:“你可顶到我了。”
457、三年1月18日 晴 新皇登基,万象更新
“辽国使节通报,大辽皇帝陛下驾崩,封谥号文武大孝宣皇帝!辽太子耶律佛宝奴克继大统,改年号太平。”
礼部司礼将一封辽国国书在朝堂上递交给了赵性,赵性收下后扫了一眼,淡淡说道:“命礼部以朕之名发函吊丧并以宋国之名恭贺辽国新皇登基。”
“臣遵旨。”
真快啊,短短十日,耶律佛宝奴便登上皇位了,这个速度甚至超过了宋狗预料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赵性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但现在人家已经登上了皇位,自己就必须以国君之礼回应。
至于他是怎么登上皇位的,这个大家都谁也别说谁,毕竟赵性自己不也是清君侧清上来的么。
只是这个发展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辽国的未来现在彻底走向了一片未知。
在年假休沐之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辽国算是送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这个消息其实也传到了小宋的耳朵里,但小宋在伺候即将临盆的金铃儿,没心思去搭理这些事,只是在知道消息之后感叹了一声说终于在武则天之后出现了一个女帝了。
“宋大人。”
外头小鱼的呼声传来,小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方才鸿胪寺递了一封信给官家,让官家转交给您。”
“嗯?”小宋起身取过小鱼手里的信:“谁的信?”
“辽国来的。“
小宋眉头皱了起来,从信封里抽出信,里头字不多,只有一行字:“我登基了,礼物呢?”
“你个狗日的!”
宋北云顿时勃然大怒,叫骂了起来:“这狗日的登基,问老子要鸡毛礼物?我有什么礼物给她?妈了个巴子,给她送两亿的大项目吗?这狗日的东西!”
小鱼在旁边尴尬的笑,而小宋捏着信来回走动着,他不知道堂堂辽君给自己写这种小纸条的意义何在?不是说好恩断义绝吗?妈的狗日的说话不算数。
“就这个没别的?”
“没了。”
小宋再次背着手来回走动了起来,他真的是搞不明白小虎牙那厮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个什么,既然是一国之君了,而且是以那样铁血的方式登基的一国之君,居然问别国臣子……哦,罪臣。问别国罪臣所要礼物,这天理何在?
给?算什么?宋国的臣子贺辽国的君王顺利登基,恨自己死的不够快?
不给?就小宋对小虎牙的了解,这厮脑回路清奇的很,她就是要搞小宋的心态,不给她有的是法子折腾,哪怕她远在辽国。
当然,小宋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典型的那种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即便是死了也要臭块地恶心恶心别人的混不吝。于是他捏着信来到了书桌前,先是写了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警世十六戒通言。
这些东西写完之后,小宋放下笔叉着腰仔细想了想,却还是不够,然后转手将俏俏挂在墙上的那副家和万事兴的刺绣给取了下来,卷吧卷吧放在了一边。
之后他还觉得不过瘾,又将一根红姨揍他的藤条放在了其中,上头还加了张纸条叫“门后空留教子棍,堂前再无唤儿声”。
“过了过了……宋大人,过了……”小鱼上前小声劝道:“不可啊,宋大人。”
“要礼物么不是。”宋北云气哼哼的说道:“给她!”
小鱼面露难色,但还是将东西包了下来,轻声叹了一口。可小宋还是觉得不过瘾,然后将自己的一只破鞋放在了上头。
“送她。”
小鱼不敢说话,只能听从小宋的话,讲这些破烂都打上了包,不过很快小宋却是叹了一口气,走到角落里打开了他的百宝箱,从里头拿出了一件软甲:“这个我穿小了,送过去吧,再带上一句话,你作恶多端,小心早早的遭人给捅了。”
小鱼表情古怪,但到底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只是拿上了那么一堆的东西就走出去了,而小宋在他走后却开始沉思了起来。
如今佛宝奴登基了,如果她想要执行改革,第一步会是什么?一言九鼎?一统大辽上下?
小宋想到这,突然意识到佛宝奴为什么会突然决心发动这场政变了,这场辽国的玄武门可能还真的是被自己给刺激的……
之前就听说佛宝奴心心念念在辽国也弄个工坊出来,但各部都给她扯皮,她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打造一个强大而不朽的辽国。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在沉默中腐败就在沉默中变态,佛宝奴选择了一条布满鲜血和荆棘的变态之路,想来的确是受到了刺激。
不过也罢,自己跟她再见面的概率恐怕也不会很大了,下次再见面也许是在谈判桌上也许是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第三条路了。
小宋想明白这一条之后,赶紧拿出了辽国潜伏者们送来的信息,上头罗列了一众在辽国政变中被干掉的官员名单,仔细对比了一番之后,小宋豁然发现这帮人的确都是之前给佛宝奴添堵的那些人。
这下就让小宋头皮发麻了,原来小虎牙的心眼如此小啊……可要说天底下谁给她添堵次数最多,小宋托大认下个第一,而这也更坚定的确定了他打死都不能去辽国的事实……
至于她想改革就改吧,小宋倒是也想看看这个家伙能搞出怎样的东西来,辽国要是太弱了,以后征服起来恐怕也没什么太多乐趣。
“一个统一而强大的辽国。”小宋嘀咕着说道:“加油啊,小虎牙,别让我太无聊。”
而此刻,在辽国内,佛宝奴一身黑色金丝龙袍坐在龙椅之上,下头的文武百官刚刚叩首离去。她眼神没有离开过大殿正中悬挂的那颗夜明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
身旁的太监轻声呼唤,而佛宝奴只是抬起手让他先行下去,之后继续坐在那里,黑色主调的龙袍穿在她身上,让笑起来很可爱的小虎牙平添了几分帝王肃杀之气。
黑龙袍……佛宝奴捏着自己衣裳的袖子,低头端详。她感觉自己胸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但却说不出口。
开心吗?其实没有那么开心,愤怒吗?其实也没有那么愤怒。她并非嗜杀之人,但却也从杭州之行了解到了有些时候只有这种法子有效且高效。
她至今仍是羡慕宋国,无以复加的羡慕,因为宋国不用杀那么多人,国家就能很安稳,而且宋国还有宋北云。
心心念念得不到的臣子,这几乎成了佛宝奴一块心病,她几次想培养一个辽国的宋北云,但不论选了是谁,她都感觉差些意思。
“陛下,宗正寺寺卿求见。”
“不见。”佛宝奴冷冷说道:“你让宗正寺管好自己的事便可,无需事事都寻朕来。还有,召工部尚书以及翰林马明远前来见朕。”
“是……”
具有强大气场的佛宝奴冷静的发号施令,然后等到大殿无人之时,她偷偷的从小腹处拿出那个小暖炉握在手中,让冰凉的手感受一下上头传来的热量。
这东西当真是神奇,一颗碳当真是能使唤一个上午,却也是不知如何制造出来的,她也是用过辽国的炭,木炭、煤炭都用过,但要不就是根本就燃不起来、要不就是一下子就烧没了、要不就是燃烧起来烟熏火燎,完全不能与宋国的焦炭相提并论。
越是如此,她越是心急如焚的想要把辽国的工坊建造起来,辽国不缺工匠,即便是没有宋北云,难道还能比他宋国差在何处?
外头其实已经有人在传她的闲话了,但她根本不在意,佛宝奴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辽国建设成一个她心中想象的理想国度。
第一个目标是打回家乡去,那心心念念的白山黑水,不能白白的便宜金人。
第二个目标就是灭掉宋国,不为其他,哪怕是单单为了那宋狗给自己的欺辱和委屈!
但不管是哪个目标,前提都是需要一个先进、团结、强大的辽国,佛宝奴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这个目标在她手中定是要完成的。
“陛下,工部尚书何大人、翰林修撰马大人到了。”
“宣。”
佛宝奴看到外头进来的两个人,眼皮子轻轻抬了一下,冷声道:“图纸我已命人从宋国描绘出来,你们便按照宋国的布置来建设工坊,半年内我需要见到城外出现我大辽的工坊!”
“回禀陛下,臣不才……户部那边实在分不出多少钱财来啊。”
“没钱了?”佛宝奴一愣:“钱呢?”
工部尚书表示不知,而佛宝奴气冲冲的又将那户部尚书给宣了过来。
这一问才知道,户部的钱居然全部拿去采购军械、粮草和来年开春后所需的东西了。
佛宝奴轻轻皱起眉头:“有什么法子吗?”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的说:“借……”
“借?怎么借?问谁借?”
“宋国……”
佛宝奴一拍扶手,怒斥道:“大辽已沦落至此了?”
户部尚书不敢回答,而佛宝奴再懒得废话,拂袖而去。而回到寝宫之后,她犹豫再三,掏出纸笔写了一封短信……不过与其说是短信,不如说是小纸条,上头又是一句话“借我点钱”,然后就命人偷偷摸摸的传去给了宋国……
458、三年1月24日 晴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时间就像是行驶在旷野上的火车,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拦它的如期而至。
新年终究是到了,回顾过去的一年,不管是个人还是国家都发生了许多事,看似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但整体却已经与往前全然不同了。
就用市井来说,技术的革新往往都不是天雷地火的,它们润物细无声而且让人能够轻易的接纳,
米制单位已经成了主流,因为大家发现这个度量单位更加精准也更加好把控,不管是买者还是卖者都是如此。
水压井已经走入了千家万户,辛苦打水的日子也成为了过去,因此还催生出了一门新行业就是钻工,脚踏式的钻头能够轻易钻入原来需要数个人十几天才能打通的底层,让地下水快速的出现在人们面前,而需求量的巨大也导致金属冶炼行业的突飞猛进。
而除此之外,在民用、日用品这一项里,也增加了许多比以往更先进也更好的工具和材料,市场开始呈现出多样和变化性。
工坊在十月初终于出现了小幅度的扭亏为盈,而大量的订单让他们也根本没有了休息,但相比较原先那种分散式的劳作,如今工坊里的工人和匠人都可以拿到远高于以往的薪水和奖金。
虽还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在底层劳动人民的眼中,将孩子送往工坊做工已经成为了新的潮流,因为安全系数相对比较高,还有铁饭碗可以拿,还能跟师父学到技术。即便是以后回了乡下也不至于会饿肚子。
焦炭的发展带来的改变是全方位的,新三司在前些日子下发了十五家煤矿企业的经营牌照,虽然如果仔细追查下去会发现幕后老板不是当朝大员就是皇亲国戚,但毕竟挖矿也是要按照基本法的,在法礼管制之下,矿业也终于蓬勃的发展了起来。
金陵城稍好一些,在铜陵那一片可谓是火光冲天,河水因为洗碳而变得污浊,天空中落下的也不再是白雪而是灰白的炉灰。
而除此之外在新设昌南镇的制瓷业也因为焦炭和新式窑炉的出现蓬勃发展,各类的观赏日用瓷都陆续进入了市场,赵性在群臣的建议下,将这个重要的出口资源与丝绸一并被定义为了国家战略资源并将年号赐给了昌南镇。
在手工业蓬勃发展的同时,铁质农具的更新迭代也让农业进入了新的领域之中,耕牛和马屁的进入使得农耕效率翻了好几番,还有一种被称之为化肥的产品也陆续出现在了农户的家中,它们是限量供应,但只要使用过的农户都表示这些化肥与农家肥掺和使用的话,效果极好。
除此之外,农业上很多东西都进入了新的阶段,比如新的种子、新的耕种方法、新的田亩搭配,这些由新三思的农司琢磨出来的法子已经从最底层开始陆续的发酵,并开始影响到大宋境内的主要粮食产区。
更高的单亩产量、更高的肥效、更好的抗病虫能力和更强的天气适应性,带来的结果就是丰收和对灾害的抵抗性,虽然新的粮种还未出现,但预计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三年会陆续实现。
而除了这些之外,基础学科也不断爆出惊喜,首先是物理里头出现了力的假说,这是由一个在工学院中上课的小木匠发现并提出的,大意就是木工的摆锤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是直指地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它一般。
这个猜想被列入了去年最有价值猜想,并引来数学组的不断论证而且还引发了数学组第一轮的拆分,而这次拆分让原数学组分别生出了三个崽,分别是物理、化学和数学三个小组。
当然……去年一年自数学组成立以来,共有七十五人加入,其中五十人以不同理由退出并加入其它小组继续治学。
问及他们退出理由时,绝大部分人是闭口不答的,却也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回答的人态度都很冷漠也很统一,就是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若是继续再刨根问底下去,其中便一定会有人抱着头痛哭起来,说些诸如“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算学不过便是些账房一般的东西,便不作多想;我不知道那算学却是个深渊噩梦,那日我在课上不留心喝了一口茶,之后便再也听不懂那算学是个何物了。我这人性子烈,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我真的做不出那算学题,呜呜呜呜……”这样的话来。
数学院的几位大佬对这些言论表示嗤之以鼻,据工报记者采访数学院最年轻的研究员张清清姑娘时,她表示“算学不是很简单吗?为什么他们会不明白,我真搞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愚钝,来年我想着大概应是将更多的公式发现出来罢,哦对了,我也才接触数学一年有余,我真的真的不懂那些人为何会不明白。”。
对此许多人通常是敢怒不敢言的,毕竟她的爹爹可是工部尚书,如今六部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尚书,甚至于可以一人之力遏制六部行动,而遏制之法也简单的很,只要工坊断货便可,到时其他几部加各大寺卿非要一边哭着骂娘一边可怜巴巴的上门去求。
当然,这些都并非世人关注的焦点,真正让人关注的是医学院,前日医学院在官报上发表了关于天花研究的一系列报告,反正里头很多比较专业的名词,大众很难听懂,但他们却是看到赵相亲自起草和发表的《关于大宋境内全面接种天花疫苗》的倡议书。
赵相作为接种疫苗的亲历者,天下百官的领头人,他的倡议书其实就等于是一种变相的百官令,而从年后开始大宋全境十五岁以下的孩童都会进行接种疫苗,预计用一到两年时间培养大量的基层医生来完成这项工作。
这是个万家生佛的壮举,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但这已经算是昭告天下说大宋已经攻克和战胜了天花这个和历史几乎共存的瘟疫,如果这不值得普天同庆,那天底下恐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值得普天同庆了。
而在大宋几乎全面开花的同时,青龙苑内却是一片肃杀。
赵性正襟危坐,手中拿着特质的金钢笔正在用笨拙而缓慢的姿态适应新的握笔姿势,而他则是歪歪扭扭的开头,上头写着保庆二年工作总结几个字,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身边的晏殊和宋北云都在奋笔疾书,而作为皇帝的赵性却是一筹莫展。
“给朕瞧瞧……”
“这玩意怎么给你瞧?”小宋抬起头把自己的工作总结拿给他看了一眼:“我们每个人职责都不一样,你抄我的?你也是皇城司使?”
赵性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
“呵,总结还是好的。”晏殊冷笑道:“昨天我写明年工作计划的时候才是要了命。您且写着吧,官家。”
“朕!大宋皇帝,日月昭昭之君王,天地朗朗之领袖,今日却是龙困浅滩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之戏耍,朕不甘心啊!”
“别哔哔了,快写吧。”小宋哎哟了一声:“我们都快写完了,你咋还没动笔?这是青龙学习小组的任务,跟你是不是皇帝有毛关系,不写明年青龙学习小组你就别参加了。”
“朕不会!”
“不会你这么理直气壮呢?”小宋不屑的说道:“你就直写你干了什么不就完了?”
“朕……日理万机,哪里记得。”
“那就是什么都没干呗。”
“一派胡言!”赵性懒得搭理他,伏案下去继续斟酌了起来,想了许久才缓缓落笔:“朕去年日理万机……”
不过写了几个字之后,他自己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将最上头的纸一把撕下,咬着笔头苦苦思索了起来。
而在他们写总结和来年工作计划的时候,外头的薪柴将一封信交给了俏俏,俏俏来到青龙苑中把信递给了小宋便不理这三个不可理喻的男人,忙着照顾快生孩子的金铃儿去了。
“辽国的信?”赵信伸过脑袋:“朕看看。”
小宋将信拆开,展开里头信纸,上头只有四个字“借我点钱”,而下头则是明晃晃的大辽皇帝戳……
“我了个乖乖。”赵性拿过信纸在阳光下照了照:“真的啊!这厮用传国玉玺给你写私信?你们他娘的要是没有点龃龉都说不过去了。”
“传国玉玺?”小宋一愣:“辽国拿到了传国玉玺?”
“不然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你是不是瞎?”赵性将信还给宋北云:“朕心心念念的传国玉玺居然被拿来写私信,真的是该死。”
小宋看了看信:“这玩意谁伪造一个不就完了么。”
“谁敢?”晏殊在旁边蹦出来一句:“正统之争,谁敢拿伪造的东西来玩,那便是自掘坟墓。虽说宋金辽争统位,不过就如今来说,的确为辽正统。”
“嗯。”赵性叹气道:“不过没事,等朕的大宋起来了,夺了这传国玉玺,一切都来了。”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对了,他为何问你借钱而不是问朕?你是不是卖国了?你他娘是不是卖国了!”
“你有病吧!”宋北云甩开赵性的手把信摊开在桌上:“我要卖国,你今年过年就得在辽国了,然后你崽继承王位,过几年你崽长大了,出一个厉害的将领要发兵去辽国救你,然后就被你王皇后偷偷摸摸以莫须有的罪名给宰了,你大宋就此一蹶不振。”
“可恶的婆娘!”赵性猛击桌子:“孽障!”
晏殊摸了摸下巴:“官家,犯不着吧?这狗东西信口胡说的东西你也至于动气?”
“那恶婆娘干的出来!”赵性恶狠狠的说道:“朕前几日便做梦,那恶婆娘要害我。”
小宋懒得搭理这个神经兮兮的皇帝,只是靠在椅子上盯着那张纸条说:“找我借钱……嗯,借钱没有,不过嘛,倒是是有个法子能让他赚钱。”
459、三年1月24日 晴 倒是喜庆于相逢
妙言摘下兜帽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伸了个懒腰,站在辽新都的大街上,这里的场景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切都在跟大宋互相同步。
她是个执拗性子,而且也是宋北云那个狗东西没办法完全掌控的人,虽然即使宋北云就差用锁链把她锁在家中了,可她还是决定在年前来到辽国。
用她的话说,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而且跟小宋过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在乎这一年两年的。
换上一顶帽子,她径直去了辽国的鸿胪寺,以宋国使臣的身份住了下来,接着将一封信递交给了辽国鸿胪寺丞,委托他将信转交给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
果然没出她的计算,在信递上去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一个神秘人就悄悄的来到了鸿胪寺。
来者一身帅公子打扮,手持一柄香竹扇,典型的阔少模样,敲开妙言的房门之后,他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揽住了妙言的腰:“美人儿,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来。”
妙言只是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东西:“你的登基礼物我给你带来了。”
“哦?”
佛宝奴眼睛亮了起来:“他居然真的给我送东西了?”
“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哈哈,这东西还能有什么好准备的。”
佛宝奴一脸淡定的走上前:“我看看便是了。”
等到十分钟之后,佛宝奴已经气得把桌子上的水壶都给砸了,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嘴里已经把宋北云给骂得稀碎,边哭边骂的那种。
妙言坐在旁边吃着点心,不疾不徐的,看着佛宝奴在那发疯,也不说话。
“狗东西该死!该死!!!”佛宝奴将那副家和万事兴的图扔到一边,然后又将那根藤条甩到了墙上:“该死!!!”
妙言只是斜眼看了看她,轻声道:“皇家的仪态呢?”
“他狗东西该死!!!”佛宝奴咆哮了起来:“有朝一日他落在我手中,我要他生不如死!”
“你觉得可能吗?”妙言笑了起来:“他打死都不会踏入你辽国国土一步,你且等吧。”
佛宝奴擦掉眼泪,从地上起来,坐在凳子上:“我真傻……没事为何要去招惹那个孽畜。”
“嗯,你自找的。”妙言转过脸看着她:“不过你真的不看看最后一样么?”
“嗯?”佛宝奴闻言,走到那个小箱子旁,拿出里头那件软甲:“就这?”
说完,她拿出自己随身的陨铁金刀,一刀戳了下去,但刀剑触及软甲虽是将它钉在了桌上,但并没有破损,可以看出极为强韧。
“啊?”佛宝奴走上前拿起那件软甲仔细端详起来:“这么神奇?”
“他那么怕死的一个人,自然会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妙言看向佛宝奴:“你说神奇不神奇。”
“哼……”佛宝奴虽然脸上全是不屑,但却还是将这些把她心态整崩溃的东西全部都收拢了起来,放在箱子里抱在手中不肯松开。
“你怎的来了?”佛宝奴看向妙言:“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他不让我来。”妙言摇头:“但我还是想来,他有宋帝辅佐,凭什么我就不能辅佐辽帝?”
佛宝奴听完先是一愣,然后陷入了沉思,接着眼神里迸发出了狂喜。
她在大宋的时间不短,宋北云身边的人和事她自然打听的清清楚楚,要是什么公主、什么郡主,她是不屑的。但这个妙言她是知道的,如果说宋北云是她最想得到的人,那妙言就是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可是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自己来到了大辽,这让佛宝奴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虽然这个妙言也许不能像宋北云那样改变整个社会的格局,但她同样厉害,最重要的是据说她赚钱的能耐远超宋北云,而现在辽国最缺的就是钱了,她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你别住在这里了。”佛宝奴在妙言面前来回走着:“跟我回宫里住去,反正后宫是空着的,你选个地方住下,我找人伺候你便是了。”
妙言看着她笑道:“如果换成是那个家伙,你也会让他住你后宫么?”
“住天牢!他只配住天牢!”佛宝奴说着又看了一眼箱子:“孽畜!”
妙言摇头道:“你不会的,若是辽国如今已经纵横四海,你许是会杀了他。可如今辽国百废待兴,你不舍得他。若是他真的来了这里,他一定不会是在你的天牢里而是在你的龙塌上,为了留住他,你会不惜一切代价。”
佛宝奴侧过头:“不可能,朕没那么下贱。”
妙言笑着说:“他有。”
“好了,不说这些,你今日便随我入宫,我准备些好饭菜,晚上我等细细聊着。”佛宝奴扯着妙言的袖子:“你哪怕是来辽国当奸细的,我也由着你,你可是个宝贝疙瘩,对了你打算几时走?”
妙言提起声调嗯了一声:“若是我要走你肯放?”
“放,自然是放。”佛宝奴顿了顿:“若是我不放,辽国许是会有大麻烦,不过朕倒是可以用你把那厮钓来。”
“你高看了我高看了他。”妙言款款起身:“我没那么重要,他也没那么勇敢。”
佛宝奴盯着她看了几眼:“你有,他也有。请吧。”
妙言背着手慢慢走了出去,而佛宝奴在她走出去的瞬间就收敛了笑容,变得满脸的凝重了起来。
她其实完全没有想到妙言会来,但她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跟那个死鬼一样的味道,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两人若都是男子,必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如今他与她定然是秤不离砣。
所以不管这个妙言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背后一定都会有那人的影子,至于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佛宝奴知道自己迟早是会知道的。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大辽皇宫中,辽国的皇宫要比宋国的气派一些,不过虽是要过年,但因为先皇驾崩的关系,这里并未作装点,显得要肃杀许多。
进入宫闱之中,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妙言和佛宝奴同时打了个冷颤,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而佛宝奴摊开手:“我也怕冷……”
两人来到佛宝奴的寝宫,大辽皇帝陛下直接钻进了被窝中瑟瑟发抖,她在被窝里将外头的衣裤都脱了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从里头只露出一个头来,然后拍着身边空出来地方:“来来来,一起睡。”
妙言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皇帝:“你用不着跟我用这副面孔,我来这里并非是证明自己也并非是要当个奸细,我来此地只是为了跟那家伙打个赌。”
“什么赌?”
佛宝奴好奇的看着妙言:“说来我听听。”
“他知你辽国没钱,说了一句天下唯他能解辽国之围,但他偏偏不解。我不服,那自然便与他吵了一通,否则也不至于年前来到你这里。”妙言抱着胳膊冷冷说道:“我今日就要让他见识一番,天底下不是光有他宋北云的。”
“好!”佛宝奴在被窝里鼓起掌来:“说的好,这才是志气。那你有何打算?”
妙言垂下眼皮:“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一时半会并不打算走,你大可以把你的法子说来给我听听。”
“我能信你否?”
“不能。”妙言摇头道:“所以你可以不说。”
佛宝奴慢慢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打量妙言一圈:“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告诉你便是了!反正如今你在我的皇宫中,你还能弄出怎样的花样不成。”
“羊入虎口?”妙言眉头一挑:“你是打算这样对我说是吗?”
“不然呢?你这只小肥羊入了朕虎口还能跑得脱?”
妙言掩嘴一笑,并未反驳。
“她那能叫羊入虎口?她那叫狼入羊群!”宋北云拿着筷子在锅里挑起一块大骨头放到碗里:“我是劝她不要匆忙去辽国,但她非是不听。”
“你不担心啊?”
赵性一边用勺往饭里舀汤,嘴巴油乎乎的说道:“万一有个好歹。”
“去别的地方我还担心,去辽国我是不担心的。”小宋嘬了两口猪骨髓,然后对赵性说:“她的能耐足够把辽皇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信。”赵性摇头:“区区一女子。”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心说亏了这个区区一女子比自己还懒,要是不懒的话,她能把大宋玩到支离破碎。
晏殊这时从外头端来洗好的蔬菜,跨坐到凳子上,不悦的说道:“你这请几个使唤人吧,这老王一放假,就连个洗菜的人都没有,每次都是我。”
“不请,不乐意洗菜你让赵总去洗啊。”
“呵。”赵性冷笑一声:“宋北云,你好大的官威。”
宋北云一听,撩起袖子:“来,叔爷爷今日给你讲讲在这个年头造反有多容易。”
“别别别……让晏殊洗便好了。”赵性连忙阻止:“你说这般话题,你让朕是听是不听啊?不好说不好说,换个话题。对了,你那妙言去辽国具体是要做什么?”
“想知道啊?”宋北云故意买了个关子,指着桌上的酒:“你先把你养鱼的酒给喝了,不然想知道是没门。”
460、三年1月25日 雨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这便是朕的天下哦。”
站在偌大而空档的后宫广场上,佛宝奴屏退伺候的太监之后,张开手转了一圈:“你看它,多大。”
妙言从远端款款而来,一言不发的从佛宝奴的身侧走过,径直走入了主殿的门口,站在那居高临下看着大辽的皇帝陛下。
“但是很空。”
这一句话就让佛宝奴铩羽而归,之前的得意劲儿彻底卸了下来,她板起一张脸,背着手顺着台阶走入大殿之后,却也是不发一言。
妙言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后也缓步跟了进去,里头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有一个铜铸的锅,里头的羊骨汤正在翻滚,旁边摆着许多菜肴。
佛宝奴落座在主位上,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轻笑一声:“若是你没来,今年我就该独自过年了。”
看着偌大的殿堂,那种空落落的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即便四周围都点着炭火却仍架不住寒气凛然,设想一下若是这偌大的殿堂只有一人,那该是怎样一种怎样的悲凉。
“为什么这么狠。”妙言坐在桌前,看着怀中抱着宋北云送给它的小怀炉,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上来就杀了近万人,手段之凶残、朝野之动荡,你扛得住吗?辽国扛得住吗?”
“历代革命,无有不牺牲者。壮烈也好、冤屈也罢,若是能让这大辽痛雪国耻,再回黑水之畔,区区人命何足挂齿,此为帝王之道,我没的选。”佛宝奴将锅中的肉捞出一块,绕着桌子跑了很远,来到妙言面前,放在她的碗中:“即便是要朕的命,朕也在所不辞。”
“前半句很耳熟。”妙言抽出一张凳子让佛宝奴坐在她身边:“黑色龙袍真好看。”
“好看么?”佛宝奴笑着撩了一下龙袍的衣摆坐了下来:“耳熟也正常,毕竟是你的枕边人。”
“咿?有酸味。”妙言眉头挑了一下:“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混蛋吧?”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只是心有不甘,他为何不在大辽。”
妙言撑着脑袋看着佛宝奴:“他在大辽,你不可容他。”
“他那种心思龌龊之人,定是想着我会飞鸟尽良弓藏对吧。”佛宝奴仰起头叹了口气:“他其实是错了,若是他真的肯用心辅佐于我,我什么都给他。”
“包括你自己?”
妙言的问题相当尖酸刻薄,这别说是一国皇帝了,就算是问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都是让人难以启齿的。
但佛宝奴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露出她的小虎牙:“嗯,给。”
“那你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会一边嫌他没出息一边恨他不知不觉拿了你半壁江山的,你一定会杀他。”
“不会。”佛宝奴轻轻摇头:“朕说了不会就不会。”
这娘们的嘴硬,小宋老早就跟妙言说过了,而今天妙妙姐姐算是看到她的嘴到底有多硬了,她就属于典型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她不是赵性,她容不得宋北云,这不容质疑。
至于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她容不得宋北云的目无皇权、她容不得宋北云的目无君上,她更容不得宋北云的思想颠覆。
他们之间必然是会有重重矛盾,这样一个铁血的女人,绝对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想当然。
“他不会来的。”妙言给自顾自的给自己盛了碗汤:“他没你想的那么勇敢,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大度。”
“是吗?”佛宝奴又开始不服气了:“那我给他生下孩子呢?那如果我把皇位传给那个孩子呢?”
“那跟你杀了他有什么冲突呢?”
佛宝奴语塞,半天没有个回应,最后只是撇了撇嘴,脸上全是无奈,就是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无奈。
“那我该如何才能打动他?”
“他?我想想。”妙言沉默一阵,突然嗤笑起来,她捂着嘴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到堂堂一国皇帝处心积虑想要把一个混蛋弄到手,就觉得乐不可支。”
“罢了。”佛宝奴摇头道:“有你也是一样。”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妙言轻声问道:“你凭良心说,若是他来了,你肯放他走吗?”
“不。”
“好,等到你肯放他走时,你就能打动他了。”妙言指了指锅:“肉快煮化了。”
一小段关于宋北云的讨论告一段落,佛宝奴不太明白妙言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如果宋北云来了辽国,她肯定是不会放他离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宋国皇帝不也不肯放他吗?都是不肯放,为何会有截然相反的结果?
这非常考验脑力,佛宝奴想不明白,妙言却也不肯说,两人居然一时之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最终还是佛宝奴打破了僵局:“那你说说,辽国如今陷入困局,你打算怎样破局?”
“三管齐下吧。”妙言抿了口汤,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他弄了好吃。”
“所以让你把他叫来啊,若是今日他在这里,想来会快活许多的。”佛宝奴笑道:“他就像只皮猴子似的,让人快活。”
妙言不搭理她的感慨,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辽国如今问题有三。第一是地方乡民私斗成风。第二是田产林地散乱分部。第三是大家氏族不认王权。这三个问题你不解决,辽国就是强大不起来。”
佛宝奴垂下眼皮:“我知道,那你有何法子?”
“还没想到,不过我知道怎么让你短时间里能够囤出钱来。”妙言小声说道:“我到底是不如他宏图大略的。”
“那也比我手下那些酒囊饭袋强上千倍万倍。”佛宝奴轻叹一声:“你说与我听听。”
“古来便有工农商三税,不管是辽是宋,都以农税为主,但从去年开始,宋国逐渐转变了税收结构,农税比例降低到了前所未有之程度,取而代之的是以商税弥补之,这乍看之下其实是重农抑商其实却是不然,农税的减少其实就会刺激买卖,占人口最多的农民手中有了更多的钱,商人自然便是有利可图,于是便有了大宋的怪象,商税更高却商业茂盛。”
佛宝奴轻轻点头:“那你如何打算?”
“辽国与宋国情不同,自是不可全盘照搬,但却也不失为一种参照。辽国若是一门心思造工坊,只是劳民伤财罢了。”
“为何?”佛宝奴眉头一皱,她最听不得人家跟她意见相左:“你说出个缘由。”
“你辽国有宋北云?”
佛宝奴闭着眼睛将头侧到一边,满脸的不甘心。
“工坊之初都是由宋北云一手操持,冶炼、制炭、打造、工器等等,都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你看着他觉得他只是个白皮书生,可若是你见过他赤着上身的样子,你便是知道他为何能将工坊以一人之力生生拉起来。”
说道这个佛宝奴就不困了,她想到宋北云那一身漂亮的肌肉,还有在火炉子旁挥舞大锤的矫健身姿,居然抑制不住的吸了一下口水……
这个动静让妙言听见了,佛宝奴连忙用手巾擦了擦嘴:“肉有些烫……”
“工坊并不是支几个炉子,找几个民间的匠人就能支撑起来的,里头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相应的技艺、配方等等搭配,一炉钢铁你在普通炉子里烧出来的和在他炉子里烧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妙言继续侃侃而谈:“这些东西若是你强要建,只是劳民伤财罢了,除非你能在辽国也找到一个他。”
佛宝奴绝望的摇了摇头,她当然找了,但真的好像天底下就是那么一个人似的,要不是因为这样,她也不至于这些日子每日都是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痛楚让她恨的想要用刀把宋狗给插死。
“那你说我该如何?工坊已经开建了……”
“改。”妙言笑道:“还来得及,你改成一个集散市场就好了,天下最大的集散市场。”
“嗯?”
“我方才还未说完,辽国若是想要有钱,你得开源节流,主要还是开源。辽国地位特殊,上有草原和金,下有宋、大理,西有西夏、吐蕃,天底下所有国家都与你辽国接壤,这样得天独厚,你居然还能喊穷?”
“嗯?”
“我只讲一句,你好好思索一番。”妙言仰起修长白皙的脖子看着佛宝奴:“农税减半、商税翻番、工税涨三成。出口免税,入口重税。”
“嗯?入口重税?出口免税?何解?”
妙言笑着说道:“简单便是从别国来辽国的货,都不要税了,可若是想要从辽国出去,那便是要税。这个税如何定呢?那便是需要计算一番,对不同的货物取不同的税收,这个值要卡死在既比他们取道别国要少一成到两成,但却又比现在高一倍到两倍。”
“为何要这样?”
妙言指着桌上的羊肉:“你把两个盘子里的羊肉互换个位置。”
佛宝奴照做后不解的看向她。
“两盘羊肉就是别国,手便是你辽国。你看这肉还是肉,可你手中多了什么?”
“油。”佛宝奴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461、三年1月26日 晴 莫要小看天下英雄
妙言不胜酒力,喝了几杯之后就睡在了佛宝奴的龙塌上,但佛宝奴酒量好,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躺在那里满脑子都在琢磨妙言的话。
看到身边的绝世佳人,她却是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反复琢磨着妙言说法的可行性。
最后总结出来,这个法子的确是可行的,不论如何至少可以解了辽国缺钱的燃眉之急,而且这也是个阳谋,不光是宋国这些日子以来货物吞吐量之巨大,周边国家的贸易活动也日渐频繁了起来,若是按妙言所说的,辽国一年光关税就能吃下千万贯之多。
而且妙言还提出了一个免税的概念,就是在辽国境内消费商品在一定数额之内,则进行免税。
归根到底就是大宗得给钱,小额则不用给钱。而这个免税的额度又将将卡在化整为零就是硬亏的那条线上。
坏啊……到底是坏啊。不愧是那个混账的身边人,这种坏到冒水儿的法子,真的不是常人能想到的。
而且那个集贸市场的点子也是绝妙呀……因为小额零售可以免税,这就是从侧面刺激了辽国的经济发展,辽国的商人便有利可图,最终商税上的增幅不光可以从这里头整回来,还能填补上农税的空缺。
这样农民有了钱,国家也有了钱,商人也有了钱。归根到底不就是辽国有了钱么?
钱当然不是无中生有的,这些钱是从大宋的瓷器、茶叶、金佛、铁铲,从西夏的药材、矿石、牛羊、从草原的牛乳、羊毛、马匹、从金国的水产、野味、毛皮中薅出来的。
好好好……这当真是太好了,这妙言当真天赐的宝贝!
佛宝奴越看身边熟睡的妙言越顺眼,甚至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她一下。
之后也没工夫再去琢磨了,毕竟明天年初一,还有大朝会。所以她也赶紧换上了睡衣钻进了被窝里准备休息。
也许是她的动作幅度大了点,弄醒了妙言,妙言抬起眼睛看了看她:“你小心一些,寒气灌了进来。”
“哦……知道了。”佛宝奴钻下去之后,小声问道:“那人的被子里暖和么?”
“嗯……暖和。”妙言打了个哆嗦:“抱不着他都有些睡不着。”
“有多暖和?”佛宝奴侧过头忽闪着眼睛看着妙言:“给我讲讲。”
“就像个大暖炉子,热烘烘的那种。贴在上头就一点都不冷了。”妙言用很回味的语气说道:“一下子身上就暖和了。”
“啊……”佛宝奴拍了拍胸口的手炉:“跟这个比呢?”
“比这个舒服多了,这个只有一点点,那个是全身上下都暖和。”
“哇……”佛宝奴小声的嘀咕道:“真好。”
“你去找个男人试试就知道了啊。”妙言哭笑不得的说道:“你问有什么用?”
佛宝奴轻轻摇头:“不行啊……不行,辽国不比宋国,辽国若是让人发现好男风,北苑的那些猛汉真的会造反的。那些糙汉子觉得男子往家中带女人便是光荣,若是带男人便是妖孽。”
“恶臭。”
“可不是呢。”佛宝奴抱住妙言的腰:“我好冷……”
“你别抱着我啊!我也冷!”
“我的小炉子分你一点。”佛宝奴把那个她视为珍宝的小手炉递过去一半:“你不要走了哈,要是你走了,我日日夜夜可就得一个人守着这个陵园一般的宅子了。”
这人可怜又可嫌,妙言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而且她非要端着那为国为民的架子,有些事真的没法子。
“好了,睡吧。”妙言像个大姐姐一样揉了揉她的头:“明日还有大朝会。”
“你平日里也会这样揉他的头?”
“会,不过一般不揉。”
“为什么?”
妙言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裹紧被子之后,一只手搭在了辽国皇帝陛下的胸口上,慢慢往里头探了进去:“他会这样。”
“呀!”佛宝奴连忙按住:“这么下作的?”
“你换个角度想,当你黑灯瞎火躺在一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其实你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不是吗?”妙言笑道:“说白了,是自己贱,而且……”
她说着凑到佛宝奴耳边小声的说了好久,从小就完全不太了解这方面事情的佛宝奴最后都被她说得身子发起了烫来。
“总之还是挺舒服的。”妙言嘻嘻一笑:“我是不反感的,不过我嘛,其实最后一步还是卡的死死的,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得手,不然以后他该是不珍惜了。”
“难以想象。”佛宝奴连连摇头:“那地方多脏,他居然用舌头往里头钻?哎呀……如此污糟。”
“哈哈……”妙言脆脆的笑了一声,翻过身去:“睡觉!”
她是继续睡觉了,但佛宝奴却被刺激的怎样都睡不着,她是一个到现在为止还以为男女之间亲一下就会生崽的人,别看她干的事情惊天动地,但在这方便笃信佛教和儒家的辽国可是要比宋国闭塞太多,再加上佛宝奴又是一直被当儿子养着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相关专业知识她是一点都没有。
妙言这厮是极坏的,她本就是烟花之地长大的孩子,对这些事情虽然实操弱了一点,但理论知识着实强大,她只要稍微添油加醋那么一描述。
好家伙……那对佛宝奴的冲击就不亚于给一个刚懂一些的初中生看了完整版的某妇某洁。
就这样,佛宝奴一宿就没睡好,半夜还偷摸着爬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裤。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穿上了黑龙袍开始了大年初一的大朝会,朝堂上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她精神萎靡,有些善于拍马屁的官员还专门上奏说让陛下保重龙体呢……
而同样在这一天,赵性在主持召开大朝会,他跟佛宝奴的萎靡不同,青龙学习小组开组两个月来,他长胖了能有十斤,看上去倒是有一些皇帝的宝相了,因为伙食好精神压力还不大,一切都有左右使在那参谋,赵性比去年同一时候精神太多了。
今年大宋的问题很多,但同样进步也不小,赵性在大朝会上顺势推广了一下政府工作报告的制度,还说明年大朝会时是要收上来考核的。
至于怎么考核,那自是有皇城司把关,若是在工作报告中弄虚作假,那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对于此百官倒是没什么异议,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因为赵相带头同意了。
现在的赵相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大宋的大英雄大豪杰,根据线报里说,就连那些乱党乡匪提到这位以身试毒的相国老爷时都要竖起一根大拇指口称贤良,威望可以说是一时无两。
他若是摇头,下头的百官一定会宁死不屈,但他点了头,百官那可就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但赵相也不是感觉不到危机,皇权和治权若是有冲突时,要是治权大于皇权,皇帝只要不傻都不会坐以待毙,所以赵相威望越大,他反而越坚定的站皇权一边。
不过赵性不担心这个,说他混蛋也行说他没心没肺也行,反正他就心心念念着红旗插满塞纳河,对于国内这些屁事他不担心,因为要说算计人,赵相可不如宋狗。况且晏殊可是赵相的贤婿,这里头的关系摆在这呢。
至于会不会架空皇权,有宋狗兜底,他放心的很。天底下谁能架空宋狗呢,这狗东西……厉害的很哟,昨日还赢了赵性四百贯钱。
等时间嗷嗷长的大朝会结束之后,赵性偷偷摸摸的换上百姓的衣裳就出去赶集了,今日年初一的大集会可是有热闹可凑。
他带着小鱼来到集市跟宋狗汇合,三人偷偷摸摸的去美美吃了一顿红烧牛肉,然后就去晏殊家的外头。
“这狗东西怕是忘了。”
“不会。”小宋摇头:“他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吃,应该是赵相来了,他不好走。”
“赵相比朕重要?”
“行,你现在进去跟赵相打个招呼,让赵相看看您这偷偷摸摸出宫的皇帝。”
“不了不了……老头可罗嗦。”赵性连连摆手:“那我们便先去玩呗,听说今日庙里好多上好的姑娘,瞧瞧去。”
“你怎么整天姑娘姑娘的?”
“哈。”赵性一撩头发:“朕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那可是我们当地最大的纨绔,整日便是带着几个家奴牵着一条恶狗去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你吹牛B。”宋北云横了他一眼:“我可是听金铃儿说,说你当世子那会儿老实巴交的,出去掏个鸟蛋回去还担心被父亲骂,都哭了鼻子。”
“一派胡言!”赵性的脸色赤红,如同醉酒:“朕几时那个样子过!”
“真惨啊……”小宋叹气。
“你……”赵性甩下袖子:“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去,陪你去调戏良家妇女总行了吧?”
两人带着小鱼在街上慢条斯理的逛游,赵性看着面前这繁花似锦的金陵城,不由叹息道:“此番盛事,有朕三分功劳吧?”
“理论上差不多,可能要多一点。”小宋点头:“有个五分。”
“你可算夸我了。”赵总深深的看了宋狗一眼:“实属不易。”
462、三年1月26日 晴 最是梅花绽开时
今日的鸡鸣寺人声鼎沸,花开点点,晴空之下加之雪景装点,入目皆是是风景。
金陵城的寺庙是第一批收取门票的,在执行这个制度之后,大部分底层百姓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虔诚,他们甚至会被十几文钱的门票被隔绝在尘世和信仰之间。
甚至在民间还传出诸如“我佛不渡穷鬼”的说法,而高僧们心中清楚,这种门票制度本身就是与佛家众生平等的法条所相悖,可无奈这天下不是佛家的天下而是皇家的天下,他们若是不这般,那这住持方丈之位就保不住了。
不过这好处也不是没有,该来的人仍是会来,且花销更大了,因为在这寺庙之中原本的那些物件如今全都是收了钱,什么虔诚香,原本都是随取随用,而如今却已经成了收费项目,一炷香多少钱都明码标价了起来,头柱香更是昂贵异常,就如今日大年初一的头柱香就被人炒到了一千二百贯的高价。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整体信仰程度可以说是被压到了历史的最低点,古往今来就再没有一个时代佛教的影响力在短时间降到这个程度。
天底下的和尚都在说想出这条毒计的人该千刀万剐永坠阿鼻,但想出这条毒计的人如今却在旅游胜地鸡鸣寺内卖饭的地方花了两贯钱跟赵性一人买了一份斋菜坐在新建的游人休息处就这样吃了起来。
身边还有些其他人,但一贯钱一份的斋饭即便是这样肯花门票的“有钱人”也不见得愿意买,若是不买就不能在这里进食,只能选在外头半露天的饭堂中享用那二十文的饭菜。
当然,还有更高级的斋饭,那便是在后头厢房中供给那些有钱人专门伙食,据说看人头要钱,一人据说要十贯。
而宋北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中级饭堂里吃饭,其实就是要看看这种无形中的层次分级到底奏效了没有,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效果还是可以的,佛祖用钱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还谈个什么普度众生。
一贯钱的饭菜是可以的,毕竟太差了消费者不买单,他们可是要硬亏钱的,所以在现在这个阶段,服务质量可以说是相当可以,就连一贯挑剔的宋北云都对这些饭菜赞不绝口。
“你说。”赵性探过头来小声说道:“你做了这种孽,真不怕死了之后下十八层地狱?好好一个佛门被你折腾成这般模样。”
“死了再说。”
小宋放下食盒,抹了把嘴:“斋菜不错。”
“是不错,下次朕没事便来吃吃,整日大鱼大肉的也腻了。”
周围用膳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他们来这里游玩,顺便就在这尝一下鸡鸣寺有名的斋饭,一个人花上一贯钱,倒也是无伤大雅。
他们其中不少人根本就不顾及这里是佛家圣地,亲亲我我不成体统,但大家仿佛都熟视无睹,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相安无事的很。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他们的概念中真的已经没有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概念,单纯把这里当成了过来旅游撩妹的场所。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未来必然是会出现整体道德水准下滑的情况,但这样却能够在最大的程度上遏制祸害中原数千年的各类教派。
毕竟大家都知道佛祖的饭菜好吃,但是没钱的人可吃不到嘛。
这样的确是有些造孽,但谁在乎呢,至少小宋不在乎。
一顿饭吃完,他们继续徜徉在这个最新的旅游景点之中,在后山的观景台上,倒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姑娘,却是见到了几个在那望梅抒情的书生。他们站在小山之上,摆出一览众山小之姿,既点评天下英豪又点评山川河流。
“要说这天下谁是顶聪明之人,要我看还是晏同叔晏大人,此人文采无双,年纪虽与你我相仿,但前程确实不可限量。”
“祝兄,此言差矣。我与你说有那执宰天下之能者,你与我讲文采,这你我可就谈不拢了。”
旁边忙劝:“孙公子息怒,祝公子不是那般意思。”
而那身穿青衣的祝公子此刻也是当仁不让:“谁说晏大人就不可执宰天下?”
“你恐是忘了还有一人。”那孙公子仰起头笑着说道:“可想到是何人?”
宋北云心中一阵狂喜,但赵性却缓缓摇头,小声道:“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你。”
“哼……”小宋侧过头:“你就知道?”
“朕还真知道,天底下谁不知你宋北云是奸臣佞臣卖国贼,除了朕,谁还能知道你能不能执宰天下。”
“爷爷不稀罕!”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那头人来说道:“我料想诸位也猜测不到,此人便是赵相爱徒,匡玉生匡大人。此人扼守时南昌高风亮节,于朝野中也是清正廉明,称其为当世之君子却也是不为过,更是定国策、平乱党,身兼钦差之责巡视南方,若是要比较文采,的确晏大人更高一筹,可若是比拼治世之策,这匡大人怕是比晏大人不差分毫,甚至有过之处,不然为何赵相点了他为钦差却未点那晏大人为钦差?”
“呵呵,照你这般说,那奸贼宋北云还得过赵相嘉奖呢,可到底是如何?还不是如今深陷牢狱,等待法办?”
宋北云在旁边一听,立刻撩起袖子:“老子这暴脾气!”
“唉唉唉……别急,等他们说完。”赵性伸手揽住:“有些意思。”
宋北云压住脾气坐在那继续听了下去,就听那头继续说了起来:“那宋北云一冒头,我便是知道他活不长久,杀伐气太重不说,还离经叛道,据说此番罪名是通敌卖国,这当朝太师不顾年事已高亲自死柬于官家才让那恶贼伏法,可见到底还是日月昭昭自在人心,我大宋断然不能让那等奸贼祸害了。”
“说的好!”之前那个与他争执的祝公子在骂宋北云这件事上两人居然达成了一致,他走上前:“这等恶贼作恶多端,听闻他在杭州之时,更是穷奢极欲,吃鱼只吃鱼面上那一点月牙肉,一月之内竟是生生吃光了西湖中的鱼,还像地方官员以钦差之名索要贿赂,去是两手空空,来时竟是车船满载!当真的天下一等一的奸贼!”
赵性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北云的手已经团成了拳,而赵性则笑眯眯的凑上前:“月牙肉好吃啊?”
“好吃,好吃的很,特别润,紧实。”宋北云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娘的。”
赵性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从小凉亭上站起身来:“诸位,我有一言,你等且听之。”
“你又是何人?”
“邯郸赵明朗。”
“呵,赵国人。”
宋北云闻言偷笑而赵性当时额头上就冒了青筋,他以前就是赵王世子,而封地邯郸也正是古时赵国所在之地。
这赵国说来也可怜,什么邯郸学步、纸上谈兵,还有什么利令智昏、倡女亡赵,这些黑赵国的典故层出不穷,后来又因为赵性的老爹赵王在面对辽国时第一个选择不战而降,更是被天下人嘲笑至今,可赵性知道当时自己的生父与辽国签了一纸协议,那便是他若是投降撤退,辽国不可侵害他封地之上的一草一木。
先父的忍辱负重让封地数十万百姓免于兵灾,可却成了这帮士子嘴里的“赵国人”,一想到父亲去世时躺在床上的心心念念,赵性的火气也窜了上来。
他撩起袖子,一拳打在那祝公子的脸上,大家都是年轻人,冲突便是一触即发,几个人瞬间吵嚷着就将赵性给围了起来,旁边的司命司刚要上前救驾,但却被宋北云一个手势给喊停了,接着他也脱掉了外套加入了战局。
赵性可不是弱鸡,他虽然性子有时孱弱,但自幼可是练太祖长拳长大的,打起来虽然不如宋狗那般虎虎生风但却应付这几个狗东西也是足够了。
两人不消片刻便将这一堆书生给干倒在地,赵性甩着手腕子,头上噌噌冒热气:“多年不练,生疏了。”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小宋甩着胳膊:“也就打打这帮废物了。”
地下那一圈得有十几个人,他们躺在那哎哟哎哟的叫唤着,一个个都被打得起不来身。
而这时官府的人也匆忙赶到,看到这个场面也是被惊呆了,他们上来就要拘人。这一个瞬间,混在人群中皇城司和司命司的刀都快出鞘了,但赵性却伸手一晃,制止了那些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北云,摇头表示他们不能上前。
既然他们不能上前,赵性和宋狗自然就被官府给拘了下来,那官差的态度倒也不差,毕竟来这个地方而且穿的衣裳都还行的人,想来也是大户,轻易不是他这种差人能得罪的。
两人被送到鸡鸣山下不远处的县衙之中,虽此地与金陵城只相隔不到五里,但却是属于京畿道管辖,这里就是那种童谣中“到了八辈子霉”的人才会在这当官的地方。
那县令看到扭送了两个人来,先问了问他们干了什么,然后说是斗殴之后,也不废话直接收了监,还让人去查清楚他们都打了谁才好予以定罪……
“这是朕第一次坐牢!”
牢里的赵性显得有些许兴奋:“原来牢中便是这种滋味啊?”
“你就是欠的。”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姑娘没调戏到姑娘,还被抓到这来了。”
“有趣!”赵性连连点头:“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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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晚上码字的时候坐在这睡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感冒药的关系,实在有点顶不住这困意。
463、三年1月27日 晴 隔江犹唱后庭花
赵性是典型的想要体验生活来的,打架斗殴嘛,人之常情。但对于这位生性比较懦弱的小皇帝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初体验,所以即便现在被关在牢中,他也显得极兴奋。
当然,坐牢也是他的初体验。
“哎,你说。”赵性靠在牢房的栅栏上头从小窗口里看着外头的天空:“朕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成了阶下囚,到时你却投敌叛国成了大官,再见面时你在外头朕在里头,你将一块发霉的馒头扔到朕面前,呼上一声‘嗟,来食。’你说朕是吃是不吃?”
“我看你的小脑袋瓜里整天就没想过正经事。真有那么一天,你能见到我唯一的理由就是把你抓起来的那个人让我给你下毒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啊?”
小宋慵懒的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那畅想未来的赵性,如果真的有他说的那么一天,一定是过来给他赐毒酒一杯的,以此来测试宋北云有没有反心,毕竟亲手毒死了宋国皇帝,他就再也不可能去玩两面三刀那一套了。
所以说,如果大宋亡了,小宋投靠新主,赵性被捕捉。他的命运一定是逃不开一杯毒酒的,因为这杯毒酒恰恰是用来提升降将忠诚度的终极法宝。
赵性琢磨了一番,倒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他靠在那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想着若是有一天国破山河碎了,他便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好了,歪脖子书也好、那口枯井也行,总之不能让人落在人家手中,不然复国的希望都彻底没了。
而就在他们被羁押的过程中,那群挨揍的书生家中的人也寻了过来,带着自家的孩子就来这公堂上要讨个公道。
这地方到底是京畿门户,这些来讨要公道者大多都是一些有官身的人,最次也都是个举人,这些人家听闻家中孩子挨了揍,而且好像还被揍了不轻,这哪里能心甘情愿,自然是过来寻一个公道的。
公道这件事说好听的是叫公道,但大家都知道,这种公道通常是不公道的,那县令在面对情绪波动很大的家长们时显得格外唯诺,虽然这里不少人都比他的官阶要低,甚至有些人连个官身都没有,可他平日最善处理这种事情,知道自己该用怎样一副面孔来面对这些人。
毕竟……能来敢来的人背后一定多少是有些东西的,要不家中就是有朝中大官,要不就是家中士林有威望,反正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诸位诸位,此番事情本官自会处置,请稍安勿躁。”
县令长叹一声,安抚着前来找说法的家长们,而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只能暂时安抚之后,赶紧吩咐官差去了牢狱中,仔细询问。
那官差干这种事可谓是驾轻就熟,因为见多识广,绝对不可因人多而妄自下判断,这种事之前县令是吃过亏的,之前也是少年郎的冲突,那县令之前也是刚上任并没有应付的经验,只是根据以往的法子将那带头的少年训诫一番,然后还打了十板子,最后发现那挨板子的居然是左国公之子,小公爷左芳。
虽然国公深明大义并未说什么,但当时他来领人时,面色的确是不善的。
而当时随他一起来的郡主还警告说若是下次还是这般糊涂处置,就撕了他的乌纱、砸了他的案台。
从那以后,这县令就学乖了,他并不管那些所谓什么公正廉明,先问清楚两头都是谁再说,毕竟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以充军发配,但也可以打打板子亦或是口头训诫。
那官差走到牢里,看到分别躺在两头茅草上的年轻人,他看到这两人一个居然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个正在百无聊赖的抠手指甲之后,立刻就知道这两人不简单。
“两位公子?”
他蹲下身子小声的喊了一声,在那剥指甲的赵性抬起头,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何事?”
“是这样的……两位公子,我们何大人说让我来问问两位公子家中可还有人?要让家人来领人。”
赵性用脚踢了踢宋北云的屁股:“懒狗,起来!”
小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下意识就打了个哈欠,抹了一把脸,看到那官差之后,笑着说道:“官差大爷,你这牢房真挺干净的,茅草都是新铺的吧?”
“嘿嘿……那可是。”官差一脸谄媚的笑容:“这京畿之地,我这小人物惹得起谁啊,自然是得伺候好一些的。这地方办不了大案,都是些争执吵嘴的,与那皇城司、京兆尹可是不同。更何况两位公子一看便气度不凡,怎的也不能草率处置咯。”
见到这个低眉顺目的官差,赵性哈哈大笑,转头对宋北云说:“你瞧瞧,这帮人都把这些基层小吏给逼成这副样子了。”
小宋抠着鼻孔满不在乎的说道:“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都不会变,不然那帮读书人苦哈哈的埋头读书是为了什么?为了建设新农村吗?”
赵性哈哈大笑起来,从腰上解下了玉佩从栅栏里递给那个官差,并对他说:“你将这个拿去给皇城司便是。”
官差拿上这块玉,触手生温,虽是个基层小吏但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他拿到这块和田暖玉之后就知面前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他不敢怠慢连忙将玉拿到了县令面前。
县令正在为今天的事焦头烂额,见到那官差又回来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去办事?留在这边作甚?”
“大人……”那官差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将那块玉佩托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捧了上去:“您瞧……”
那县令定睛一瞧,只见那官差手中的玉佩隐约透着粉红的颜色,圆润的可爱,光是用眼睛瞧就知不是凡品。
而上头还镌刻着一道长城万里图样,背后则是四个字“天命于此”。
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当下就没能坐住,脚下一滑,竟生生的坐在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眼睛快速的来回转动着,嘴唇颤抖不止。
“大人?”
“大人!”
官差喊了两声之后,那县令才缓过神来,他坐回椅子上,用官服擦着头上的汗水。
“大人,你是怎的了?”
官差的问题让那县令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却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指着那块玉佩:“那人给你吩咐了些什么?”
“他倒是客气,就是说将这块玉佩传给皇城司,想来是跟那头有关系。”
好一句有关系……县令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在官差脸上,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小声说道:“一定要将这物件交于皇城司上官手中。”
被打了一巴掌的官差整个人都呈现出蒙圈状态,但他也不敢问,就这样捧着玉佩走出去了。
那县令坐在房间里可谓坐立不安,他起起落落几次之后,终于还是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去牢房中亲自请罪。
可就在他刚走到门口时,打外头就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一个人,这人身形高大且肥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打扮的好花哨。
而在这人身后,赫然站着乌青着一只眼眶的“祝兄”,他的牙齿被打落了一颗,眼睛也肿了起来,整张脸上都没了人形。
这显然是赵性下的手,因为宋狗打人是不打脸的,他只需要帮忙赵性制服从身侧伏击的人就行,打脸这种事只有赵性干的出来。
这祝兄被打得如猪头一般,而他前方那个人更是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县衙之中。
“哟,这位不是柴小侯爷嘛。”
县令可是认识这位人高马大的家伙,他是这一片打架斗殴的常客,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打人的那一方,而如今看他那架势恐怕是要来找回场子的。
“那人呢?”
柴家的这位小侯爷并非长子,但却仍是嫡出,所以同样是与兄长一样自小便继承了王爵之号的,在这金陵城乃至大宋范围内,这柴家都是极特殊的一个家族,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九品芝麻官都没有一个胆敢招惹。
不为其他,就为他家中那太祖御赐丹书铁劵,这与国同休的东西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一块特权的大牌匾,哪怕是杀人都用不得偿命的玩意。
而这个小侯爷绝不似他大哥那般谦虚谨慎,这厮是个被家中宠坏的孩子,仗着有这份特权,他在金陵城中即便是纨绔榜名列前茅的左芳也是要让他三四分的。
“小侯爷为何这么大的火气啊?”县令假装听不明白:“不知是谁招惹了小侯爷?”
“少废话,你把那打了我祝兄的狗杂种给喊出来!若是你不敢,一切就由我来担待便是。”
这小侯爷叉着腰,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而县令如今嘴里开始发苦,这玩意可不是谁能担待的起的啊,这小侯爷平时顽劣惯了,若是真让他将那万岁爷给打了,自己这芝麻绿豆的小官当到头了是肯定的,说不定还要遭了大难!
“小爷与你说话,你给小爷装聋作哑?”
面对这小官,小侯爷也是没有一丁点的在意,反正即便是把这县令打了,那也是打了便打了,他还能说出些话来不成?即便是告上了吏部,吏部尚书也不敢沾染他们柴家啊。
“小侯爷息怒……这事,恐怕是个误会啊,小侯爷……”
464、三年1月28日 晴 柴家门户高千丈
“这位军爷……”
官差气喘吁吁的将玉佩交到了皇城司中,今日临时待命的皇城司使白念安,他看到这块玉佩之后,吃到嘴里的烧鸭子都吐了出来,按住脑袋上的帽子,抓上佩刀,胡乱点了衙门上当值的十几个人呼呼啦啦的就冲了出去。
这个架势生生把那官差给吓坏了,他膝盖一软噗通就坐在了地上。
“说!这玉佩之主有何吩咐!”
白念安可是一路杀上来的,身上那股子杀伐气可是不一般,这情急之下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蒸腾气息让这未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普通官差吓得七窍升天。
官差哆哆嗦嗦的说道:“他讲……他讲……他就只是让我将这玉佩交过来。”
下午到现在白念安就没有安稳过,之前入内院子过来通报,官家和宋大人被京畿道的衙门给带走了,不过当时官家不让管,宋大人还让他们先回去休整待命,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这一休整可就到晚上了,白念安一下午都在这等消息,而现在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刻就带着人飞驰向城外而去了。
而与此同时,那县令正被柴家的小侯爷揪着领口按在地上打着,这小侯爷下手没有个轻重,那县令虽然年纪不算大,但被这样一个孔武有力的壮硕少年打得也是有些奄奄一息了。
“住手!”
这时堂前师爷匆匆从外头赶来,看到正在施暴的这个柴家侯爷,他怒目圆睁:“前方贼人住手!你可知你正殴打朝廷命官!视同谋反?”
小侯爷听到这句话,嘿了一声扔下县令,转头看向那师爷,他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天底下还没人敢说小爷造反的人,也没有能治小爷罪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师爷昂着头:“你读圣贤书却罔顾国法!光你这番言论便是欺君罔上!”
“欺君?哈哈哈哈……笑话!”小侯爷昂着头说道:“这天下都是我柴家送与他赵家的,我欺什么欺?”
这番话听得那师爷是头皮发麻,他往后退了几步怒目而视:“你这与逆贼有何不同!”
“逆贼?”柴家小侯爷走上前一把扼住那师爷的脖子:“小爷今日便让你瞧瞧,我与那逆贼有何不同!”
这师爷被一拳打在了太阳穴上,当时就昏厥了过去,但那小侯爷却还未停手,拎着他就如一块破布似的胡乱丢甩着。
“朕饿了。”赵性抱着膝盖坐在牢房中:“等会子出去,朕请你天上坊吃一顿?那边的竹筒鸡当真是不错。”
“你不回宫,在外头也不怕让人给行刺咯。”宋北云翘着二郎腿说道:“牢房体验体验就行了,等会早点回去。”
“那可不成,这大朝会完了,朕也是得休息几日的。才不要回宫里去,今夜朕打算去春画院住着去,那里头听说有个花魁叫如梦的,朕去见识见识。”赵性靠在茅草上笑着说道:“听说那个如梦琴棋书画、吹拉弹唱都是一绝,你不去见识见识?”
“见识她?”宋北云一脸高傲的说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鸡王宝贝是谁,什么如梦如电的,跟我家鸡王比都是草台班子出来的。”
“哦……对对对,朕把这茬给忘了。”赵性连连拍着脑壳:“你……嗯?你听外头什么动静?”
宋北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侧耳倾听了起来,这外头似乎隐约传来了吵嚷声还有妇人的哭声,倒是挺热闹的。
“好像是起了什么纠纷,离这不远。”宋北云晃了晃牢门:“来人啊!”
喊了半天,外头匆忙跑来一个差役,他捂着腰上的钥匙匆匆跑了过来将牢房门打开,急匆匆的说:“两位可赶紧走吧,出事了。”
“嗯?”赵性探过头来:“何事?”
“嗨,您二位就别问了,方才牢头儿出门的时候与我吩咐了,若是他走了半个时辰还没来,就先将你二人放了,说您二位是贵人惹不起。”那狱卒叹气道:“可谁知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外头就出事了,听闻是有人要过来拿你二人,县令大人不许,那人便行凶打了县令大人,后县中师爷出言训斥,那人不光不收手,还生生将师爷给打死了。”
“嘶……”赵性倒吸一口凉气:“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人?”
“哎呀……莫要说了,您二位快些走吧,若是让那人发现了,少不得也是去掉半条命的下场。”那狱卒打开牢门:“快快快!随我来,我带你们从后门走脱。”
赵性和宋北云对视一眼,宋北云从怀里取出帽子往头上一带,而赵性则抽出扇子呼啦一下展开,怒目圆睁:“不走,我便是要瞧瞧天底下谁有这等胆子敢在京畿之地无视王法!”
“还能有谁。”小宋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自然是天下第一的柴家嘛,这大宋江山都是他们柴家拱手让给赵家的,人家跋扈一些又是如何,哪怕是当朝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这太祖的丹书铁劵摆在那,动他们就是不孝不义。”
赵性听到身边宋狗的阴阳话,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牢房大门:“走,随我瞧瞧去!”
若真的是如宋北云所说,这柴家就可谓罪大恶极了,在京畿之地殴打大宋官员还当堂杀人,其罪当诛!当诛九族!
带着一腔愤怒的赵性与宋北云一起来到前头喧闹之地,刚过去就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一个人,旁边一个妇人在旁边哭泣。
而周围的衙役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他们中心正站着一个人人高马大的家伙,他体态肥大,气势不凡,即便是打死了人也毫无惧色。
“来啊,你们不是说要捉我?来啊,捉啊!我柴通今日便站在这让你们捉,看你们谁有这个狗胆子!我看看在这大宋的一亩三分地上有谁敢动小爷!”
听到这句话的赵性瞬间真的是气得急火攻心了,血压直接拉满,他从人群中走出,顺手提下了一根杀威棍就走到了柴通的身后。
“爷爷还管不了你了!”
话音刚落,杀威棍直直劈下,直劈在了那柴通的后脑勺上,这一下满怒斩杀的力道巨大,当时那柴通就是浑身一颤,感觉天旋地转,双脚也没了力道,噗通一声就跪着倒向了前方。
赵性此刻红了眼,也不顾那三七二十一,对着已经倒下的柴小侯爷就是一通狂风暴雨的输出,那杀威棍打在他身上初时候他还会颤抖几下,再到后来却如打在一块猪肉上没了区别。
等到赵性收了手,那柴通的后背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了起来,他扔下棍子,冷笑一声:“天底下还没人胆敢如此蔑视朕的王法!”
而这时,白念安也带人赶到了这里,当他看到赵性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时,整个人都惊呆了,冲了上去分开人群就将赵性护卫在了中间。
“臣护驾来迟!请官家赐罪!”
白念安跪在赵性面前,深深叩首。而赵性倒是笑了起来,指着地上的柴通:“去,把这人送上柴府,告诉柴衡,他生了个好儿子!”
小宋在人堆里看到这一幕,只是嘴角勾出一抹笑容,然后从黑暗中闪了出来,一把拽过赵性就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电光火石的,谁也没能反应过来,除了皇城司众人,特别是白念安,他认出了这人是宋大人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让人架起这生死不知的柴通也离开了。
“你可惹麻烦咯。”小宋拽着赵性往前赶路:“那家伙八成是让你给打死了。”
“打死便打死了,怎的?朕的地盘上朕打死一个目无法纪的逆贼还需有人同意不可?”
赵性今天很反常,而小宋大概也明白这个家伙是为了什么。倒不是说他本性如此,而是他本应如此,毕竟他是皇帝,即便是平日里再好说话再好相处,可碰到这种蔑视皇权、蔑视王法的人,他都必须要处理,否则他这个皇帝的威信何在、朝廷的尊严何在?
至于柴家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劵,这些东西都只是对其他人有用,对上皇帝的时候却也是没有了威慑力。
“况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赵性冷哼一声:“这柴家,倒是可见一斑啊。”
小宋沉默了一阵,笑着对赵性说:“想不想干死柴家?”
“想!”赵性用力点点头:“反正今日一遭,我与柴家也是翻了脸,若是不灭了这柴家,他们怕是要反。”
小宋抿着嘴笑而不语,只是心里暗暗嘀咕,这柴家恐怕也想不到吧,这愣头青碰到了比愣头青更愣头青的人,而且这人还是皇帝。
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小宋其实也是大概猜到了,这样的家族一定是不会冲动的,他们明日一早一定会上门给赵性道歉,但私下里可就不好说了。
小宋这时突然停住脚步,朝身后打了一声呼哨,接着皇城司重新上岗的院子们纷纷出现。
“你们护送官家回宫。”
“你呢?”赵性看着宋北云:“你去哪里?”
“我去干点有意思的事。”小宋笑着朝赵性眨了眨眼:“明日……”
“天上坊见!”赵性指了他一下:“说了我请便我请!”
465、三年1月28日 晴 春雨不湿痴心鬼
当那副不成人样的身子被皇城司抬入柴府时,柴家如今的家主柴杨表情凝重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他先是让人将那扑上来就要哭嚎的婆娘拖下去,然后肃然一张脸走到白念安面前拱手道:“不知犬子可有惊扰到官家。”
“王爷请放心,并未惊扰官家,只是还望王爷能严加管束。此番若是冲撞了官家,那也是不好收场了。”
白念安说话时是带着杀气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大意就是这亏了是官家打了你家儿子,若是你家儿子打了官家,那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白念安说完后朝这世袭的郑王柴杨拱了拱手就离开了,甚至连一些客套话和安慰话都没有讲。
其实白念安心里头明白,这皇城司在天底下就只能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当朝的皇帝一个便是那宋大人,其他人他们皇城司甚至连看都不用看上一眼,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有先斩后奏的能耐,毕竟是皇权特许。
不过至今为止皇城司都还算安稳,因为宋北云再三告诫过白念安,那就是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掌控皇城司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给下头放太多的权力。这东西如同猛虎,手中有没有和用不用是两回事,若是轻易放出猛虎,最后定遭其噬。
这句话白念安听进心里头去了并铭记始终,所以皇城司至今安安稳稳。
而在他们走后,郑王柴杨才俯下身子去探查自己的儿子,发现还有气息后才唤人去请大夫救治。他则站在那面色阴晴不定,眼珠子来回转悠着。
“老爷……通儿被打成这副样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柴杨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发妻脸上,恶狠狠的说道:“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被打懵的柴胡氏愣愣的看着自家老爷,她一方面担心自家儿子一方面惊愕于老爷的反应,不久之后居然急气攻心晕了过去。
“兰儿、翠儿,将夫人带去后堂休息。”
“是……”
两个丫鬟唯唯诺诺的上前将夫人搀扶了进去,而柴杨却背着手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天色,表情凝重。
大夫来了之后很快就开始给那柴通诊治了起来,而在诊治的过程中柴杨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上一眼,只是焦灼的来回踱步。
这种焦灼一直持续到家中长子柴得金从外头返回,柴杨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父亲,通儿如何了?”
柴杨听出了大儿子的急迫,却也是轻轻一叹:“通儿如何都是他的造化,我早就与你娘说过,若是再那般娇惯通儿,他定然是要酿出大祸。”
“父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柴杨将今日儿子柴通怎样闯入县衙所要公道,然后又怎样口吐狂言甚至还打死了个人的事说给了大儿子听,这柴得金听罢用力一拍大腿:“都怪我这当哥哥的,不能好好管教通儿!”
“你也不必自责,此事还需处置,明日一早爹爹我亲自上殿请罪去,你从外头赶来,早些歇息吧。”柴杨摇摇晃晃,身形不稳的走向了儿子柴通的房间。
仍留在大堂的柴得金却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容,甚至于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从家仆口中得知弟弟被人打了,眼看就不活了,当时那一下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却并非是惊吓而是喜悦。
他心中可谓是狂喜,只因那柴通出生之后,原本属于他的父母都将爱意转嫁到了那弟弟身上,柴通得到的往往却是一句“弟弟还小,你当哥哥的照顾他一些”。
当时仅八岁的柴得金就因此记恨上了这个弟弟,他从小便告诉柴通,他们柴家在大宋根本就无需惧怕谁,天大地大柴家最大,即便是当朝的皇帝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柴家。而对柴通更是百依百顺,即便柴通要的是天上的星星,这柴得金也会想尽法子给弟弟弄来一颗。
在外人看来,这柴得金便是个懂事的孩子,甚至一度还被传为美谈。
可随着柴通的年岁增长,他的脾气愈发暴躁,而且行事也愈发的目中无人。
爹爹要干“大事”,母亲又是个贤惠的大户人家小姐出身,这教育弟弟的事顺理成章便落在了柴得金身上,而就在这关键的几年,柴得金更是将弟弟宠溺得不像个人形,甚至在家中时,柴通偶尔甚至会有模有样的摆出皇帝的架势来。
今日,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的布置终于开花结果了,这让人厌恶的肥胖弟弟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柴家?笑话!如今的柴家不过就是人家赵家养在院子里的一条供人观赏的狗罢了,人家不敢惹它只因这是天子的狗,可若是天子家人亦或是天子本人呢?
狗咬了主人,可是要被拿去炖肉的。
柴得金胸中突然舒展了一口恶气,他背着手来到门外,长长的叹了一声。家仆还以为他是为了柴通伤心难过,但实际上他只是在暗自感叹罢了。
不过他本以为弟弟柴通熬不过今晚,但谁知道那家伙皮糙肉厚到了那个地步,都被打成了那副样子,后半夜时却一口淤血吐出来,然后居然醒了过来,除了有些呕吐和晕眩之外,居然并无大碍。
这让期待了一夜的柴得金有些失落,但倒也是还好,毕竟他坚信狗改不了吃屎,这次不行,定然还有下次。
在外头寒风中等了一夜冻得浑身冰冷的柴得金在第一时间冲入房间内,单膝跪在弟弟的病榻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询问柴通的情况。
而柴通如今神志尚未完全清楚,还无法回答,更是因为疼痛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柴得金很快就被娘亲给喊了起来。
走到外头时他看到了父亲,柴杨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仍是在堂前踱步:“得金啊。”
“在,父亲。”
“你成熟稳重一些,明日你随我一起上殿。”
柴得金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圈,他听到这番话时,心中顿时凉了下来,因为这柴杨是打算让自己去给弟弟顶包了!
若是明日皇帝不依不饶,最坏的结果虽不至于杀了他,但一顿板子却是少不得的。
柴得金斜眼瞟了父亲的后脑勺一眼,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拱手弯腰小声道:“好的,父亲。”
“唉……要是通儿如你这般懂事便好了。”柴杨摇头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歇息吧。”
“儿子遵命。”
柴得金回到了房间中,但他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愤恨着那柴通为何不死,接着又愈发的愤恨那要让自己去为柴通顶罪的父亲。
这股气就在胸口郁结,发也发散不出去,更是不能够找谁诉苦,这让柴得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阴霾之气,就如恶鬼一般。
而此时此刻,小宋正坐在一个小桌前,面前摆着一碗炖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碧螺,她正托着腮看着小宋。
“不担心我给你下毒?”
“给我个理由。”小宋喝了一口淡雅的梨汤:“没道理啊,我给了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毒死我的意义在哪里?”
“比如有人给我更多呢?”
“天下能比我给你更多的,只有大宋天子,但他本就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的。”宋北云放下勺子:“怎样,这宅子还行?”
“行,太行了。”碧螺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若我是个普通的女子,想着能被宋大人在这样的宅子里金屋藏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这真的是金屋。”小宋拍了拍桌子:“这是天子别苑,只是后来他把这给忘了,现在就是我的了。”
碧螺一听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简单的三进小宅居然会是天子别苑,难怪刚进来就感觉有些异样,因为这地方的装潢太过于精致了,精致到根本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谢宋大人赠宅。”
“嘿!”小宋乐了起来:“小东西真厉害呀。”
“厉害也是宋大人厉害呀。”碧螺眉头一挑:“是吧?”
“行行行,送你。”宋北云往椅子上一靠:“柴家的事你还没有眉目?”
“没有,他们行事极其小心,我几次都以为查到源头了,可却到了金陵城便无迹可寻了。”碧螺叹气道:“这事碧螺怕是要让宋大人失望咯,不过等会子碧螺洗净之后定不会让大人失望呢。”
“小骚狐狸。”小宋笑道:“不过今天不行,我等会要赶回去,公主这两日就要生了,我得护在身边,我给你个任务。”
“那若是碧螺有朝一日也有了大人的骨肉,大人会护着碧螺吗?”
“会。”
“可不许反悔哦。”碧螺嬉笑着说道:“那下头大人有何吩咐?”
“找些人打入柴家,至于你找谁,怎么打入,我都不管。”小宋晃着手指头:“我知道你有法子,事成之后有重赏。”
“重赏不重赏的,碧螺倒是不在意,只是想宋大人能多陪陪奴。”碧螺跪在椅子上,身子往前探到了小宋的面前:“不知大人愿意不愿意?”
“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拒绝嘛。”小宋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起身道:“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恭送大人哦。”
466、三年1月29日 晴 盘根错节始于此
“我是万万没想到。”
妙言坐在书房中的龙椅上:“你逢人便说我是你的爱妃,你疯了吗?”
“不行?”佛宝奴躺在软塌上翘着二郎腿:“我不光跟他们说,我还要昭告天下,还要告诉那个宋北云。”
“他会骂你脑子有问题的。”妙言翻阅起奏章来:“辽东告急?出什么事了?”
“哦,白莲乱党罢了。我让师父去杀了,这些事你莫要担忧,好好为朕弄钱来便是了。”佛宝奴拿过一串葡萄:“吃葡萄么?”
“昏君。”
“哈哈哈哈,昏君便昏君吧,你来了之后,朕心甚悦,朝政你比朕处置的还好,真的是捡到宝贝了。”佛宝奴调整了一个姿势:“如今啊,朕就想这样躺着。”
“你知道你现在像谁么?”
这话刚出口,佛宝奴突然弹了起来:“不成不成,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奏章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佛宝奴坐到了妙言身侧:“你是不是想说我越来越像那个混蛋了?”
“不一样,他比你聪明太多了。”妙言摇头道:“你可能都无法想象他究竟能算计到哪一步。”
“别夸了,他哪有那般好。”佛宝奴撅起嘴:“要我瞧,他还不如你。”
妙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了看身边的佛宝奴:“你说这些是没用的,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可是知道。”
“那你说说看看。”
“你想啊,若来的是那个混蛋而不是我才好。”
“一派胡言!我没这么想过。”
“你不诚恳。”妙言笑道:“若是他真的来了,今日坐在这里与你聊天的人怕就是他了,他一边搂住你的腰不老实的来回摸着,一边说着不干不净的污糟话,然后把你的朝政处置的漂漂亮亮,这就是那个混蛋的能耐,你不服不行。”
“我不让他摸就是了。”
“那他不干活。”
“赵性也让他摸了?”
佛宝奴的问题让妙言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妙言眉头一挑:“谁知道呢。”
接着这两个女人就因为这个话题笑成了一团,各自脑补着宋狗跟赵性共坐在龙椅上互相摸来摸去的场景,越想越开心……
“你说,若是我写封信给他,说我把身子给他,换他帮我坐稳江山,他会不会肯?”
“不会。”
妙言的斩钉截铁让佛宝奴长叹了一声:“我就知道……”
“你都不该问,凭空贬低了自己。他这个人怪的很,除非你让赵性下令砍他一家老小,否则他不会来的。”妙言摇头道:“你的身子,他不稀罕。”
“哼!我只是说笑罢了,就凭他?也配?”佛宝奴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混账东西等死吧!朕非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我第四次劝你了,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妙言笑得咯咯响:“不然到时候你会一边被欺负得流眼泪一边喊着哥哥轻一些的。”
“哎呀!”佛宝奴捂住耳朵:“你不要总说这种话来!烦死了!”
“我没说错啊,真的要等宋国起来之后,你且看看他怎么欺负你,你在他手上吃亏还少了?他让你占过几次便宜?你好好的发展便是了,别铆足劲跟他硬抗,你的对手是大宋而不是小宋。”
妙言说的道理佛宝奴自然是懂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弄死宋北云,就是那种生啖其肉的冲动,看着他就想一口咬下去,恨不得他跪在地上求饶。
“气死我了!”佛宝奴噘着嘴:“我一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多亏!”
“是你欠。”妙言轻笑一声:“好好当你皇帝,别去招惹。”
“爱妃呀。”佛宝奴突然双手抱住妙言的腰,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你去想法子怀个孩子吧,然后再回来,就说是我们的。”
“你有病吧?我怀谁的?”
“他的。”
“???”妙言看向佛宝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没有,至少不论如何未来他的种当了辽皇,他总不至于对大辽赶尽杀绝对吧?”
小姑娘这个想法非常危险……妙言都被这样的言论给震惊了,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你莫要这般看着我,我是为了大辽着想,我要的是辽国千秋万代,我要的是辽国国富民强,我并不在乎辽国未来的皇帝是谁,只要有能耐就好了。”佛宝奴轻叹一声:“要是皇帝长久没有子嗣,说起来也不合理,外头会传闲话的,赵性那种人都有有子嗣,凭什么辽皇没有?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那你随便找个孩子来不就是了么?”
佛宝奴摇头:“我都快把那些蠢货给赶尽杀绝了,若是随便选,谁知会出什么事。况且我也有些私心,若是能将你二人都弄来辽国,我辽国何愁不能千秋万代呀。”
“那你自己生去啊,你又不是不行。”
“你让我怎么生?堂堂辽皇,坐在龙椅上挺着大肚子,那只要不傻都知这辽皇是女儿身了吧?那还了得?北院那些人不反了才怪。”
妙言沉默一阵,缓缓吐出两个字:“杀光。”
佛宝奴摇摇头:“这种事若是干了,我这皇帝便干不长,国家也该四分五裂了。到时是要被周遭国家蚕食殆尽的。”
“再议,如今你就是好好琢磨自己,不要去琢磨别人。有些事水到渠成,强求反倒过犹不及。”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佛宝奴连连点头:“你说这话的时候就跟他的神态如出一辙!你们果然是一类人。”
佛宝奴说完之后,握着妙言的手来回揉搓了起来:“你说,我偷偷跑去宋国几天如何?”
妙言冷笑:“那我就篡你的位。”
“要是篡位那么简单就好咯。”佛宝奴叹气道:“开个玩笑啦。其实我倒也不是那么挂念他,就是意难平!”
“要学会认输。”
被妙言这么一奚落,佛宝奴也觉得意兴阑珊,她坐在那玩了一会儿妙言的头发,然后突然抬起头来问道:“我们出去玩吧,大过年就不要批奏章了,我带你去玩。”
妙言用力敲了敲桌子:“你还想不想开疆拓土了?还想不想千秋万代了?赵性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他每天都工作到半夜你知道吗?”
“嗯……”佛宝奴立刻垂头丧气了起来:“那就不去了吧。”
而此刻的赵性,左手抱着一瓶酒,右手的筷子指指点点:“今日早晨柴家人可是来负荆请罪了,你可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小宋端起酒杯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了看赵性:“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
赵性有些喝醉了,今天的光辉事迹他已经说了三次,早晨的时候柴家入宫谢罪来了,不光是柴家的家主来了,还带来了柴家的大公子。
这个大公子嘛,就是那个跟王皇后不清不楚的人,而那柴家的郑王却说幼子不懂事,若是要处罚便处罚他们父子。
赵性便用青龙学习小组那边学来的话术,就是宋北云平时训斥他的那种政委模式将柴家父子训斥了一早晨。
那叫一个解气那叫一个振奋,这事对于赵性来说,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他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皇帝,终究也是能够训人了!
所以三年来的委屈在这一瞬间都抒发开了,如今再回头跟宋北云吹牛的时候,底气都足了许多。
但晏殊和宋北云却敏锐的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不过他俩发现的问题还不一样。
晏殊发现的问题是这不是柴家该有的态度,若是以平时柴家在外的名声,这种打算极限一换一的做法,那就是不合常理,反常!反常即有妖。
而小宋发现的问题却是从那个柴得金的角度出发的,作为一个能跟皇后有一腿的人,他绝对不是什么仁义信理智的君子,再加上收集到他的信息大多都是畏首畏尾、无胆无量,这样的人不可能主动去用自己的命途去为弟弟挡枪。
既然是这样,那他今日跟柴家王爷上殿请罚,那就一定非他本意……
这就是有趣了。
这一家人看起来也是关系微妙嘛,那柴家究竟想不想反?其实宋北云对此并没有准确的信息,柴家人一贯相对比较低调,即便是自己已经在民间煽风点火,他们却还是不紧不慢。
唯独一个小霸王柴通,那却也只是典型的纨绔作风,这一家人身后肯定是有一张巨网的,只可惜……柴家明面上根本看不出有何问题,只是种种线索表明之前大宋境内的白莲教就与他们有关,不光是白莲教,还有诸多的封疆大吏和各级大佬都与他们不清不楚。
归结一下,小宋从祁门县那边挖掘出来的线索,一直到后来白莲谋反和广西造反这一系列的事,似乎后头都有这柴家的身影。
但这一家人感觉都好精明,至今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一丁点破绽。
不过嘛,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连小宋把赵橙保下来的事都已经隐约传到了太后耳朵里,何况牵连这么广的事情呢?
“你们两个是怎的了?不为朕高兴?”赵性举着酒杯,满脸不悦:“朕要龙颜大怒了!”
“等等大怒。”小宋举起手:“你不觉得奇怪么?”
“嗯?”赵性愣在了那:“哪里奇怪了?”
晏殊这时候也补充道:“柴家有些不对劲。”
467、三年1月30日 晴 风卷葡萄带
柴家的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在他们太恭顺、就是不对劲在他们太低调,那种躺平任踩的姿态其实是不应该的。
就以青龙学习小组现在掌握的资讯来看,柴家虽然在中央并没有太过于根深蒂固的关系,只是一些相关的世家门阀有走动,最近还在攀附太后和皇后,其余倒是没什么了。
但他们在外臣之中的关联还是紧密的,因为后周才过去几十年,还没有过三代,现在许多人和他们的后代念着当年柴荣的情,特别是一些比较边缘的官吏更是怀念着当年的后周。
赵性难道不知道这危险吗?不光他知道,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但即便是太祖都曾是他柴家的家臣。这种事反得也反不得,反则数典忘祖、不反则枕边悬剑。
所以赵性提到柴家时总是会显得有些烦躁,因为这一家从建国之初到现在那就是个不安定的炸弹。
不管他们反不反都是炸弹,若是继续这般恩宠下去,未来才柴家就会如一个毒瘤一般长在大宋本就不强壮的躯体上,而若是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造反,那从内部的孵化最终的结果就是开膛破肚。
而这次赵性给了柴家一个下马威,但他们的反应现在听了晏殊和宋北云的分析之后,着实不对,就连赵性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家人处处透着诡异。”晏殊给赵性添酒后说道:“可若是细细说起来,这却是本应如此,怪哉。”
“不怪。”小宋摇头道:“这是别人的本该如此不是柴家的本该如此,柴家若是更强硬一些,甚至率人去兴师问罪这才是正常。为什么?因为赵性是个什么?他是个儿皇帝、是个太后家族的扶持起来的小傀儡、是个没主见的小少年,欺负就对了,若是不欺负他还以为自己真是个皇帝。”
赵性坐在那只是笑,这个梗是青龙学习小组里的名梗,赵性已经习以为常,他如今立志齐汉武超李唐,这种话早已经无法刺激他的神经了。
而就如宋北云的话来说,赵性现在在别人家的眼里仍是那个傀儡皇帝,即便是这些日子他尝试着自己收拢权力,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个要强的儿皇帝罢了。
对于此,赵性也知道的,自己其实是缺一个契机,等到这个契机到来时,他就要联合自己的左右使发动一场颠覆整个朝纲的变革。
但这个契机没来之前,所有的委屈他都必须一个人吃下,说软弱不恰当,说怀柔更好。但用宋狗那个损人的话来说,赵性就现在就得憋足了劲儿当一只不要人的哑巴狗,等那套狗的人离近之后再一口下去咬断他的脖子。
赵性对此三番五次的抗议,说不叫的狗就是狼,必须是狼。
“那你们说这柴家在筹划什么?”
赵性醉眼迷离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大胆的说就是了,咱们青龙苑里没有皇帝。”
“皇帝是个危险的东西,天底下的皇帝年少时都是如此说的,否则张良也不至于被竹签子插死、公孙鞅也不至于车裂于市。”小宋靠在那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是个少年君王,等有朝一日你长大了,你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青龙苑乎?帝王啊,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太平。”
“你他娘的放狗屁!”赵性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一脚踢在宋北云胸口:“你这狗东西就是该死!”
宋北云缓缓起身:“你他娘的别跟我说这些屁话,老子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当皇帝的都是什么德行?”
“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赵性抄起筷子就要上去揍宋北云:“老子打死你!”
但他哪里会是宋北云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在了地上,宋狗也有些微醺,所以也是头脑发热的用膝盖按在赵性的胸口上:“服不服!”
“不服!再来!”
旁边的晏殊都看傻了,真的看傻了,刚才还在好好的说柴家,怎么突然就打了起来呢?
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前抱住宋北云:“使不得啊……使不得!”
宋北云被拉开,拉开之后还醉洋洋的踢了赵性一脚,骂了一句:“狗皇帝!”
“我狗皇帝?”赵性也从地上爬起来,啪的一声摔出一个碗来,再掏出身上的宝剑在手指上一割,血哗哗的就流到碗里:“敢不敢!歃血为誓!”
“老子怕你啊?”宋北云也走上前劈手夺下他的剑放在自己手指上,但他停顿了:“等会,我不怕你,我怕疼。”
可话音刚落,赵性握着他的手滋的一声在剑上划了手。
“啊!!!”宋北云抱着手在地上打起滚来:“我的手!”
但已经醉醺醺的赵性根本不管那血多,拉过他的手就把血滴落在了碗中,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晏殊。
“我自己来……自己来……”
晏殊没喝多少酒,他还清醒,虽然不至于跟这俩人一起胡闹,但如今这个时候却由不得他了,若是这时他退却了,赵性酒醒之后要是不记恨他才有了鬼呢。
在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划破了手,将血滴在了碗中,然后赵性就效仿那山贼之姿将血倒在酒坛子里,摇晃均匀后再倒出来三碗。
“我,赵家儿郎,赵性。”赵性浑然不顾身份:“今日在此立誓,要效那桃园三结义,与身边两个狗东西义结金兰!”
“官家……词用错了。”晏殊弱气的提醒:“不是义结金兰。”
“还叫官家!”赵性眼睛一瞪,大着舌头说:“叫大哥!”
而宋北云则依然在地上打滚:“我的手……”
“把这厮抓起来!”
第二日一早,青龙苑三杰中的老大从青楼的软塌上醒来,他拍着快炸了的脑袋,然后突然发现手上疼疼的,他抬起手一看,发现自己手指上被缠着白色的纱布……
顿时,昨日那不好的记忆涌上了心头,想到自己做出那般蠢事,他啪的一声拍在自己面门上。
而这时他一转头,发现地上躺着的青龙苑三杰的老三,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般,而椅子上坐着的是三杰中的老二,脑袋低垂着,也跟被人谋害了似的。
“赵性,你个狗日的,老子喝不下了!”
突然地上的老三暴呵一声,含含糊糊的说出了梦话,而椅子上的那个居然还能接话:“再来点……最后一杯了。”
赵性噢了一嗓子,靠在床上感觉自己的人生就这样毁了。
大概半时辰之后,青龙苑三杰都彻底的醒了,宋狗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担忧着破伤风。
赵性看了看“二弟”“三弟”无言以对,而晏殊扶着膝盖坐在那里活动脖子,一晚上坐姿让他脖子僵硬的跟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这……”晏殊突然抬起头:“官家……”
赵性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叫官家,叫大哥。金口玉律,不容更改。”
说出这句话之后,赵性自己都觉得尴尬……而眼熟更是尴尬的坐在那没了声息。
唯独宋北云捏着手指,心疼的说:“我的手……”
“狗东西真是没用!”赵性呵斥道:“区区小伤罢了,你看我,骨头都露出来了。”
宋北云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能作!”
“还不是你!”
吵嚷一阵后,外头的皇城司侍卫为他们端来了铜盆和洗漱用的干净毛巾,以及丰盛的早餐。
三人自顾自的清理干净后,重新坐在了桌子边上,侍卫伺候着给盛了粥还拿了些解酒的药汤子放在一旁。
小宋端起碗喝了一口,恶心的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赶紧把咸菜拌到粥里囫囵着吃了半碗。
“气氛是不是有些尴尬?”小宋放下碗,环顾四周。
“嗯……”赵性也连连点头:“是有些。”
晏殊叹了口气:“就如早晨起来发现枕边睡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赵性瞪大眼睛:“那有何尴尬?”
宋北云也不太理解:“对啊,那怎么尴尬。”
“你们睡了不认识的姑娘,不尴尬?”
赵性和小宋沉默了片刻,然后异口同声说:“看丑不丑吧。”
说完,三人表情古怪的看了看对方,接着毫无预兆的大笑了起来,笑到砰砰拍桌子。
“先说好,朕今年二十有二,是最大。”
晏殊看了看宋北云:“我二十一……”
“我三十八!”
“你放狗屁!”赵性一指他:“安安稳稳当老三。”
晏殊表情古怪的说道:“能把老二让他当吗?反正他已是很骚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世上终归是需要有一个老二,轮到谁那便是谁。
“行了,昨日朕问了你们这柴家在筹划什么?谁来说说。”
晏殊看了看宋北云,宋北云挠了挠脸:“当然是谋反啊,不过那可是柴家,你不能使那欲加之罪。开始准备开柴家这条线吧,你听我细细与你说来。”
昨天晚上被酒精打断的会谈继续了下去,青龙苑成立以来第一个非假想敌的人出现了,这件事出奇的没让赵性感觉到危机和愤怒,反而是满怀的跃跃欲试。
“千古一帝从柴家始!”赵性听完宋狗说完之后,抬起眼皮看了看晏殊:“老二。”
“我……”晏殊张了张嘴,然后垂头丧气的说:“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