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二年11月10日 雪 关山万重坚如铁
两国公主的庆典之日终于敲定,据说这次能够顺利敲定还是多亏了大宋的国宝老佛爷出面才摆平的,太皇太后的话还是好使,她一出面什么柴家什么王家什么太后什么皇后都不好使了,老太太那龙头杖在地上一跺,感觉整个金銮殿都抖上了三抖。
老太太说既要取个好兆头也要取个临近的日子,莫要让孩子遭罪。
这句话在以仁孝立国的宋,甚至可以说比圣旨的权威还要大一些,因为即便是赵性去探望皇祖母也是需要跪下叩头的。
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两国公主同时出嫁,规格同长公主出嫁,而那个娶了辽国公主的宋人和九江辛晨一并受封驸马都尉。
喧哗半年的公主选婿告一段落,但这件事仍然让民间津津乐道,因为最终还是大宋赢了,只是那九江辛晨却如同消失了一般再无所踪。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宋赢了,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胜利滋味的大宋现在正沉浸在一波民意沸腾的自信当中。
这个时候谁要跳出来说上一句大宋很弱,恐怕立刻就会有一百多人跳出来把这人骂到跳河自尽,民间甚至容不得一丁点反驳的声音,即便是在报纸上出现一点呼吁冷静的文章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上好几天。
但这些谁在意呢,至少小宋不在意。这种事现在没办法杜绝,未来也同样如此,历史从来都是交替更迭,只要时间够长阳光之下就无新鲜事。
今日金陵城初雪,这场雪比以往时候都来得早一些,早晨起来时整个城市都变得银装素裹了起来,积雪踩在脚下吱嘎作响。
不过小宋却没有时间欣赏雪景,天不亮他就匆忙去到了城外工坊的试验田旁,站在大棚外指挥着工人扫雪。
“要时刻记得扫雪!”小宋严厉的说道:“若是我晚来片刻,棚子都塌了,你们的狗命可不如那些瓜果蔬菜值钱!”
小宋口中骂骂咧咧的,他实在是气坏了,因为他赶到这里时,那积雪已快要将大棚顶棚上绷的丝绸给压坏了。
在没有塑料布的年代,这贵重的丝绸的职责就是充当塑料布,七天就更换一次,工坊中不少工人都会将这些丝绸捡回去给自家婆娘缝衣裳,可想而知这里的浪费有多大。
但没办法,因为没有好办法,只能用这笨办法,大棚里的越冬作物要远远贵重于丝绸甚至连一两条人命都不如它们值钱,因为它们不是给王公贵族吃的冬日青而是明年将要试耕的杂交粮种。
外头大雪纷飞,大棚里头四处都点着终日不熄的炭火,温度如盛夏。
小宋弯腰走进大棚,里头有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在用腐臭的粪便一点一点给那些嫩苗施肥,这里头的味道让人不适但他却浑然不觉。
“怎么样?”
“温度降的太快,我有些怕,今日起我便住在棚里了。”
说话这人就是这片试验田的责任人,他与小宋是本家,名叫宋玉。正是宋玉潘安的那个宋玉,他本是一个和尚,但因去年饥荒时将寺庙变卖周济灾民后遭了当地一些信徒的责难,流落街头后因会种田而被举荐来了工坊。
他自小就躬身泥土,对这些东西既有经验又有情感,一亩地在他的操持下显得生机勃勃。
“宋大人,这麦子是顶顶好的,您之前主张将南方野麦与北麦杂交育种,我还对此颇有微词,如今看来您是对的。”
小宋抱着胳膊笑道:“功劳你占八成,等育种成了之后,我想法子给你讨个媳妇。”
“宋大人……贫僧……小人心里并无那些俗世,只是不忍看那世人挨饿,去年那场饥荒小僧看在眼中却无能为力,心中已是万般愧疚,如今只有用一生来弥补此罪业。”
“你还把自己当和尚么,你啊……”小宋摇头道:“行,你有信仰我不拦你,但是你也要明白一件事,你是不是赎罪跟你讨不讨老婆关系不大。小玉啊,你就算是还俗了,也大可以继续修行在尘世嘛,往后圆寂了,天下人谁都能记得你这个救济万民者,比那些妖僧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宋玉见宋北云又要开口毁佛,他连忙岔开话题:“宋大人,你给小人那个名为化肥的东西好用的确是好用,但量太少了,若是广泛耕种的话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小人发现若是以这腐熟粪便与那化肥进行调和,效果也是极好的。”
“嗯,反正这里的事你做主。”小宋实在忍不住大棚里的味道,退了出去,而那宋玉也跟着走了出去:“需要什么你张口就是,只要有我就给你弄过来,没有我想办法也给你弄过来。”
那和尚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也不顾地上泥泞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小宋面前:“小僧替天下苍生谢过宋大人。”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宋赶紧把他拽了起来:“你是什么毛病?男儿膝下有黄金的。”
那宋玉声音哽咽了起来:“小僧出家,当过行脚僧、当过乞丐,游历各处,却从未见一人如宋大人这般对农家之事如此上心,他们写作一手悯农、读起一手劝农便高阁赏雪,天下并无几人如宋大人这般实意为农者,这份大德当得起天下人一拜。”
“你知道我是谁么?”
宋玉小和尚被说的一愣,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却就听宋北云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宋北云。天下三佞臣之首,立皇帝、九千岁,无恶不作、杀孽沸天、为世不容,还兼着干了一票里通卖国。”
“这……”宋玉小和尚摇头:“贫僧只见行只见性只见心,不闻其色、不受其空。”
“算了……不跟你这傻和尚折腾了。”小宋一招手:“这床狗皮褥子你拿着,晚上莫要冻出个好歹。”
“这……大人……狗皮……”
“拿着!废你妈话呢。”小宋真的烦了:“哔哔赖赖一下就行了,这里头湿气重,昼夜温差又大,你又不能睡在棚子里,会煤气中毒的。你不用这个,明早老子来给你收尸啊?”
骂完之后,宋玉和尚不敢再废话,只得手下狗皮褥子,好好放置后又回到了大棚之中。
而小宋也没有时间再在这停留,他来到鱼塘那个方向,看到几个工人正在卖力的用手摇的鼓风机往水中吹气,而鱼塘中不少鱼都翻了白肚皮……
当然,这鬼天气影响的并不光是农业,炼钢那边也直接趴窝了,因为焦炭那头总是不过关,一烧就炸炉子,小宋过去一看才发现焦炭那边的问题是因为气温骤降之后,他们还是在按照原来的速率出碳,加上冷却水温度又低,这就导致焦炭冷却速度过快,裂纹增多甚至直接碎裂。
“你们就是一群混账知道吗?”
小宋冲过去指着那群匠人的鼻子就开骂了:“你们就这么糊弄人的?这你们用冰水给老子浇不是不行,可你们为什么不控制出水量!”
之前冷却水的温度大概都在五十摄氏度上下,是炼钢之后的回流水,可是现在他们却直接用这接近零度的冰水去冷却。
这不出问题才有鬼呢!
炸毛的小宋按着负责人骂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然后才愤然抓来研发部负责热处理工艺的这帮人,又把他们给骂了一通。
小宋骂完之后,刚离开热处理工艺部的那帮人又回头把匠人和工人给说了一通,可还没说两句小宋却杀了个回马枪……
“你们还怪别人?天气冷你们就不出来监督工艺了是么?你们凭什么坐在屋子里取暖?”小宋指着总负责人的鼻子大声喊道:“老子天不亮就起来,你们凭什么现在出了问题才到?”
负责人一个劲儿给小宋赔不是,而小宋当然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他手一挥,这个月奖金全扣!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不太愉快,但出了这种事情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解释,没有根据温度和气候改变工艺这就是他们的责任,被领导抓了包还能说什么?这东西得亏是没有导致大规模炸炉,否则那头死了人,他们这边的连带责任怕是要倒大霉的。
“真要命。”小宋叉着腰站在工坊前面:“这帮人,真的是一群猪啊!”
而一直以来都在工坊执行的行政工作的两个小官,虽然明知宋北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他们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大气都不喘,生怕“宋大人”回过头就把他们也骂个狗血喷头。
“还有你们两个,出了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技术部反馈?你们在这也半年了吧?我花了多少钱喂你们这两头猪?你们连哼哼都不会哼哼一声?”
得,该来的还是来了,两人连忙告罪,好不容易是把宋北云给哄安生了,而此刻整个工坊却是噤若寒蝉,生怕哪里不正规惹到这只大马蜂,让他给骂一顿心里可是得难受一整日的。
“全面停工。”小宋索性喊了起来:“技术组给我全部下工厂,全面排查!再出问题,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440、二年11月13日 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工坊停工,虽然没有出面,但却由工部两位侍郎出面轮番开了生产动员大会,不过介于天气实在糟糕,所以工坊暂停五日。不过这五日他们倒没有的休息,不管是大匠还是工人都要被分去工学院里学习基础文化知识。
工人还好说,能坐在屋子里上课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但是大匠抹不开面子,不少大匠对此都颇有微词,但他们找到主事之后,只是一句“宋大人交代的”,就让这些满肚子不忿的大匠们没了声息,安安稳稳的去了,虽然多少有些不开心,可到底还是给了宋北云一些面子。
大雪越来越大,金陵城已然银装素裹,城中这几日不时有传来说雪压塌房屋的消息。
小宋站在窗口看着外头仍然在下的大雪,心中多少是有些担忧,最多十日,如果大雪连续下个十天,整个南方都会进入萧条,商路完全封锁,商品无法进出,这就十分考验当地的粮食储备能力了,如果某个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粮食储备不足,很容易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而之前小宋倒是出过一个应对突发灾害的方案给赵性,但他不知道赵性到底会不会采纳和执行,不过总体说来还是希望他已经建立了这个机制吧,至少有防控机制的话,粮食可以很快从当地军营中发出赈灾抚恤,免除地方上的克扣迟缓。
不过这些事可不是小宋能插手的,这里头水太过于深,他还没到那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个老太师就能把他逼成这样,要是真的来了一个群起而攻,他顶不住、赵性也顶不住的。
那既然大家都顶不住,百姓的死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又能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让赵性发个罪己诏好了。
“徐立啊,你趁现在路还能走,赶紧让人出发,把商品粮以原价递送到那些你认为仓储不足的地方去。”小宋站在窗口对正要离开的徐立喊道:“江西农场那边要是有什么压力,你就跟我说,我去想办法。”
“问题不大。”
徐立的回答永远让人安心,他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一句“问题不大”或“不算太难”,现在商队的体量已经很大,如果不是太过分的天灾基本上都应对,即便不使用国家储备都没问题。
而至于这些到底是算是赈灾粮还是商品粮,徐立和小宋都是一口咬死为商品粮,涨价是会涨一些的,但封顶为两成,因为路上的人力成本和损耗成本上涨嘛。
至于为什么不是赈灾粮?商人赈灾?谁给的胆子?这难道不是收买人心意图不轨?这可是花了价钱和苦心,最后头上还得挨刀子。
不划算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虽然想当然是很舒服,但想想为什么王安石、范仲淹说失败就失败,有些上帝视角的理所应当还是最好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不得有。
就用小宋来说,他都皇恩浩荡到这样了,哪怕他去跟赵性说“借你老婆玩玩”都说不定能借的到。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左拉右骗还拖着大义为名才能稍微施展一点。
但就施展了这么一丁点,还被人以通敌卖国之罪给弄了下来,如今只能暂且“羁押”等候发落。
“人生啊,好无趣啊。”小宋看着徐立踏雪而去,没由来的感叹了一声。
今日里家中就剩下了金铃儿,只因左柔在府中举办姐妹烧烤大会,盛情邀约俏俏和妙言。但金铃儿却因为大着肚子不能去,所以只能在家中生闷气。
她不去,小宋自然也不能去,他今日不光要接待徐立,还要写一个《关于如果南方下了十天雪该怎么办》的设想预案。
而且还要给家中的大肚婆煲汤、煮肉,毕竟现如今天大地大大肚婆最大,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这个娘们儿。
徐立走远,小宋也径直下楼去了厨房,将锅中的排骨冬瓜汤捞了出来,撒上些葱花就给金铃儿给端去了。
金铃儿这些日子愈发慵懒了起来,身子沉了也懒得动弹了,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着,小宋不放心她身边那毛手毛脚的侍女,所以基本都是靠他自己亲自照顾。
“抱……”
金铃儿被从床上叫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撒娇,女孩子嘛,要个亲亲抱抱的也无可厚非,只是现在她肚子顶在那,着实不是很方便,所以小宋不得不调整一下角度才把她抱在了怀里。
“起来吃饭饭。”小宋亲了她额头一下:“晚些时候我还要给你按摩呢。”
大肚婆的脚有些水肿,对于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小宋能做的就是在大棚里弄一些不是那么珍贵的果蔬回来,每天早晨给她准备一杯豆浆,蛋白质管够,低盐低糖。再有就是每日按摩缓解痛苦。
“生孩子好累哦……”
“放心。”小宋揉着金铃儿的头:“不管什么时候你喊我,我都在。”
“嗯……”
日常伺候金铃儿吃了饭再给她按摩完腿脚,外头的风雪稍停了一些,而金铃儿又沉沉的睡了下去。
小宋回到厨房去给她料理羊奶,活脱脱就是个专业的家政月嫂模样。
当羊奶刚被他装入瓶中时,外头突然人影闪过稳稳落在他的门口。
他只是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小鱼站在外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你就像个小狐狸。”小宋拿出一小罐奶油递上前:“你拿回去吃吧,这东西热量太高了,金铃儿吃了血压爆炸。”
小鱼捧过奶油,笑着说道:“我先恭喜宋大人了。”
“哪学来的这一套?直接说事。”小宋捏了他脸蛋一把:“别跟那些奇奇怪怪的老太监一样。”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一声咳嗽:“不知宋大人说的老太监是谁啊?”
小鱼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小宋吐了吐舌头,小宋侧过头瞄了一眼:“这不老王么,你咋还没死呢?”
老王再次咳嗽了两声:“还好还好,前些日子身子不好。”
“我就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死了。”小宋嘴上不留情,尖酸刻薄的说道:“说来也惨,你这要是真的暴毙了,恐怕连个心疼的人都没有。”
老王哪能不知道这厮的嘴有多损,自是不会跟他计较,而小鱼却继续说道:“大伴今日便出宫了。”
小宋眉毛一挑,拱手朝老太监说道:“恭喜啊老王,算是解脱了。”
老王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多年夙愿今日算是达成了。”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恭喜我?”
小鱼连忙解释道:“官家念王大伴孤苦无依,便让大伴来伺候公主殿下。”
“就这病怏怏的东西,伺候我家娘子?”小宋指着老王:“你看他这副痨病鬼的模样,碰都不想让他碰着我家娘子。”
老王的脸色十分尴尬,他拱手道:“老奴身子已经好全了。”
小宋抿着嘴满脸不信任,而小鱼则帮老王解释道:“宋大人,这您有所不知,王大伴自幼伴君身侧,官家便是由他抚养长大,而大伴手上的功夫,当世之下无人能敌,即便是我也不是大伴一合之将。”
反正解释来解释去,大概意思小宋是明白了,老王这就算是正式退休了,这也就是放在赵性这种奇怪的皇帝身上,理论上像老王这样掌管皇家特务机构还知道无数皇家秘密的老头,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皇宫里的,绝对不可能会放出来。
但赵性嘛,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个不循规蹈矩的皇帝,而且说实话赵性除了得位不是很正之外,其余还真的是没什么污点。
老王现在被放出来了,总归是要有个去处的,可是该去什么地方也是让人头疼的,大宋律例官宦不得置办田产,也就是说老王很可能要落得个无家可归的地步,赵性肯定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是去什么地方呢?一个无儿无女只跟寡妇不清不楚的老太监,他能去什么地方呢?而且他这些年为皇家干了多少事,赵性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绞尽脑汁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照顾公主呗,大肚子公主光靠几个毛手毛脚的贴身侍女和一个毛手毛脚的宋北云,这属实是不让人放心的,虽然王妃经常会过来,但终归王妃也没生养过……
所以赵性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就是把老王弄来这里照顾公主。
虽然名义上是照顾公主,但其实也兼顾着保护这个千人嫌万人恨的宋狗,毕竟白莲匪患屡禁不止再加上这次把辽国给骗了一次惨的,所以万一这宋狗遭人暗算的概率可是不低。
所以老王来这里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能保护这个狗东西不被奸人所害,而且那厮的宅子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放着这么大的宅子多养一个老王,其实也不算个什么大事。
况且……他还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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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回到家都快到十点了,今天只能更一章了,抱歉各位……
441、二年11月14日 雪 请佛西天去
老王就这样在宋府住下了,只是这厮的家当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可怜,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便是一个御赐的小把件,没有具体的意思,权当是个念想。
出了宫的太监,再想回去那是不可能了,而像老王这样九岁净身入宫的老太监,他对深宫大院的情感其实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急迫的渴求从里头出来,另一方面对那个地方也有着一种难以说清楚的牵挂。
简单收拾出一套小院,老王就独自住了进去,而小宋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宅子到底是有多么的大,而他对这个宅子的利用率一直都没有超过百分之十五……
不过还别说,这伺候人一辈子的老太监,干起活来手底下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不论是收拾屋子还是做饭烧菜都是一把好手。
小宋对这一点倒是颇为满意,特意拿出了点去年存下来的酒慰劳了一番这个可怜的老家伙。
“老王啊,今后有什么打算?”
两人在小桌前喝上了小酒,旁边一碟子茴香豆一碟子卤豆干,显得有些寒酸但配着温热辛辣的美酒和窗外簌簌雪花却颇有一些清雅之士的风骨。
“残生就此了。”老王笑了起来,语气虽是落寞,但眼神中却有光:“能在死前当个自由人,却也是极好的。”
“行啊。”小宋举杯:“贺新生。”
老王也跟着举起杯:“谢宋大人收留。”
而此时此刻,远在九江郡的匡玉生正披着斗篷在护卫的跟随下缓步走上了东林寺的山门。
作为正儿八经的钦差,匡玉生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簇拥而行的,所以他到这里之后排场极大,身后除了护卫,光是大大小小各级官员就有四十余人。
“匡大人这边请。”东林寺的知客僧早早等待了在山门口:“主持说先请大人入寺吃些斋菜。”
“不必了。”匡玉生轻轻抬起手:“我已用过午膳,还请为我引荐贵寺住持。”
知客僧有些犯难,但抬眼看去,这钦差大人身后的护卫各个看上去都是杀气腾腾不似那友好之辈,所以只好低着头应了一声去通报住持。
住持见这缓兵之计不好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迎了那匡玉生,两人进入禅房之后,住持先开口说道:“不知钦差大人有何事前来?”
匡玉生并不废话,只是将几张纸推到了住持的面前:“还请高僧过目。”
住持拿起来只是看了一圈,脸色便骤然变了颜色,他双手合十道:“这等事却是万万不可,我东林寺自古便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若是收了钱,便是有违了佛法。”
玉生摇头道:“朝廷出资为东林寺修葺,收些香火钱自是理所应当。”
“佛前众生平等,何故能以此为名目收取香火?那岂不是有违佛法?若是朝廷执意如此,东林寺下还有些田地可抵供给朝廷,就当是我东林寺替那香客缴了香油钱。”
大和尚修养还是不错,但他死活不肯同意让自己的寺庙收取香火钱,甚至不惜用自己名下的田产来抵押。
但这显然不是玉生此行的目的,不过他可不是宋北云,他的脾气好的很,性子也慢的很,只是笑了起来:“大和尚如此说来便是不对了,东林寺为大寺,更应以身作则,何故与朝廷政令为敌?况且这门票香火本就是归了贵寺,朝廷更是分文不取。”
住持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低着头闭着眼,一副你要宰了老子你就来的架势。
这要是换成宋北云在这,保不齐真的就一刀给他抹了脖子,但幸亏来的是匡玉生,玉生并不着急只是喝下了桌前那一杯苦涩到极点的苦丁浓茶,轻叹一声:“那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而这样是爽快的离去让这住持有些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明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料想他也是不敢来硬的,毕竟东林寺信徒众多,背后还有不少世家阀门支持,一个小小钦差恐怕是动不得的。
匡玉生不言不语的走出山门,来到山脚下的送客亭中眺望东林寺,站定了许久。
“匡大人,如何?”
九江郡郡守凑上前讨好似的问道,而匡玉生只是摇摇头,指着这个山门:“东林寺占地多少?”
“一千零八亩。”
“围起来。”匡玉生手一指:“在东林寺之外铸墙。”
“啊?”郡守当时便傻了眼:“这……匡大人……”
玉生笑着说道:“东林寺是个好寺,不可轻易动之,以免惊了佛祖,将这里围起来,只留一道口。”
“匡大人,卑职不明其意……”
匡玉生沉默一会,然后笑道:“一千零八亩之外的地是谁的?”
“哦,一部分是当地大户的,一部分是百姓的,北边的全是衙门的。”
玉生略微思索了一番:“这些地,收了。开春改成鱼塘,供人垂钓嬉闹,再栽种上果树、苗圃,以供人踏青、游览。”
“啊?”
“踏青者每人收取十文钱,垂钓者收取二十文。”匡玉生笑道。
“可……可那东林寺?”
“东林寺仍是那东林寺,去东林寺不收钱,但若是要进这踏青垂钓的园子,得给钱。”玉生解释道:“不论是谁,都得给钱。即便是说要上东林寺者也不例外,谁知道他们是否是来偷摘果子钓鱼的呢?”
“可……这般,怕是要亏钱的。”
“亏不了。”匡玉生手一背:“照做便是了,定期会有皇城司里的警备司前来督查,若是阳奉阴违,那可不归我管。”
听到皇城司三个字,郡守的脸色其实就不那么好看了,之前皇城司使宋北云的名头他可是有所耳闻,即便是杭州那种大地方的刺史都不敢在他面前呲牙,更别提自己这么个郡守了……
“下官一定照做……”
料理完东林寺,玉生回到住处,拿出本子在里头东林寺下头写上了备注。
而就在此刻,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护卫敲门而入急匆匆的说道:“钦差大人,外头有信徒聚众讨说法。”
匡玉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披上衣裳缓步走了出去,看到他的住处门口果然聚了一群人,这些人大多都是东林寺的香客,而自己前脚刚把命令颁布下去,后脚就来了示威者,这里头的门道只要不傻都会明白,至于该怎么办,他也不是没有对策。
“诸位乡亲,钦差大人一定会给大伙儿个公道,千万不要冲动。”
外头的郡守在努力的吆喝,而匡玉生看到他那神态,心中就跟明镜一般,不过他却没有说穿,只是走上前压了压手:“东林大寺,年久失修,加之收入绵薄不堪其重。朝廷特此体恤,为其修葺寺庙,但大僧德广,不愿受此馈赠。于是本官便决定在山下为寺庙开源节流,诸位乡亲若是真信徒,定然不会拘泥那几文钱的香火钱,怕就怕一些蛊惑人心之流借题发挥,等明年开春之后,那园子修葺完毕之后,东林寺定然愈发鸟语花香、禅意十足。”
这番说辞当然不能让人满意,下头很快就有人开始起哄,要是换了个人,定然是要开始抓人了,但玉生却是笑着指了指那人:“看来你是真信徒,本官命你全程监督,若是见人徇私舞弊或中饱私囊,你便报与当地警备司便可。从即日起,你便是奉朝廷命者,每月有三贯补贴。”
说完,他手一挥便让人上去为那个起哄的人录了实名,还按了手印……
这一下下头的人顿时老实了起来,而匡玉生却只是指着那个起哄者说道:“诸位百姓,你们也可行使这监督之责,若是他徇私舞弊,你们也可以荐举之。”
每个月三贯钱,这可不是一比小数目,下头立刻就有人不服了起来,还没等那人干点什么就开始争抢着开始向匡玉生报告那起哄者的种种罪行,从偷鸡摸狗到偷香窃玉、从私设公堂到敲诈勒索。
反正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将这刚刚被“委以重任”的家伙的底裤都给扒了出来。
“何郡守,当真有此事?”匡玉生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郡守:“你可知晓?”
“下官……下官哪能知道?”
“放屁,他知道!这厮是这何中林的表亲,他们分明就是蛇鼠一窝!”
人群中不知从哪传来这么一句,匡玉生眉头一挑,左手一伸,身后护卫立刻递上尚方宝剑。
看到尚方宝剑在手,那郡守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他磕头如捣蒜,连说不该。
玉生也不废话,掏出宝剑挑下他的官帽当即命人将他给拿了下来。
“本钦差在此,诸位百姓若是平日有冤屈,尽可说来!”
一时之间,东林寺的话题就这样蒙混了过去,取而代之的都是开始各种伸冤诉苦,本来是过来折腾钦差的人,一下子反倒让钦差成了他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好一招二桃杀三士。”一个当地的豪绅看到匡玉生的手段之后对身边的好友说道:“这个钦差似是不简单。”
“听闻他是赵相的得意门生。”
“难怪了。”那豪绅笑了起来,伸手召唤来管家:“去,晚些时候邀请钦差大人赴宴,就说我想跟他细细商讨那东林寺外土地一事,给我客气点恭敬点,听见没有?”
管家立刻点头并开始张罗了起来。
“杨哥儿这是玩的哪一出?”
“老子早就看那些故作清高的和尚不顺眼了。”这豪绅冷哼一声:“仗着身侧有官府的人为依仗从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如今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和尚还能蹦跶到几时候!你可别忘了,东林寺还占着我家祖产一百亩呢,从家父始,讨要三十年未果,那今日我便多搭进去三百亩就为了讨这一口气,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
442、二年11月15日 晴 雪后初晴,银装素裹。
雪终是停了,阳光破云而出,让人心生喜悦。
街上的雪还未融,但行人却是多出了不少,讨生活的小贩也迫不及待的走上了街头,金陵城仿佛在一夜之间恢复了那繁荣之景象。
四处可见扫雪的人,而赵性今日特意出宫亲自为百姓扫雪,虽是作秀但仍却是赢来了一片赞誉。
赵性出来,文武百官自然也不能看着皇帝扫雪,所以大大小小各级官员都拿着扫帚在主干道上扫了起来,倒是一副热火朝天、其乐融融的场面。
不少百姓看到自家有如此的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内心汹涌澎湃,甚至于赵性所到之地随处都能听见山呼万岁。
“这位老妪,这饼子多少钱?”
赵性手扶着扫帚一身热汗走到一处卖烧饼的老妪面前驻足询价,吓得那老太太腿脚都软了,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你且说价钱。”
这时旁边一个皇城司的护卫凑上前小声说道:“十文钱三张。”
赵性一听便乐了出来,笑道:“居然如此实惠。”
说完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把铜板,在老妪的案台上排了十个铜子儿,自顾自的取了三张饼道了声谢,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找了个干燥的屋檐下坐着吃了起来。
大口大口吃着寡淡无味的烧饼,渴了便取下随身的水壶喝上一口,姿势娴熟,就如一个经常干活的把式一般。
这小小的细节,生生把那些百姓给感动的涕泪横流,有个老者甚至不顾皇城司阻拦想给赵性披上自家的毯子,生怕他着了凉。
一上午的皇帝秀结束,赵性回到宫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手上拿着一个鸡腿对赵相说:“相国,你说百姓就吃那没油水的饼子,居然还能对朕感恩戴德,我何德何能啊。”
“官家,人心中自是有杆秤,这天下百姓若是人人能吃上那饼子,天下也便太平了。”赵相叹了口气道:“官家,百姓要的真是不多。”
“是啊……”赵性叹了口气:“不过这宋狗的法子是真的好,这云开雪停之时来这么一手,方才你可看见了,百姓可是真切视我为君父啊。”
“那厮脑子里整日都不知是装了些何物。”赵相叹气道:“不过这法子是好是坏还不好说,若是失了皇家威严可是该如何是好?若是让那些心怀叵测者觉着皇帝不过如此该如何是好?”
“嘿……”赵性笑了一声:“高高在上的皇帝多了,该掀的时候照样不还是被掀了去,我觉得宋狗这法子好。”
“官家……不可称臣为狗的……”
“别人自是不行,这宋狗是个例外。”
看到赵性这喜上眉梢的模样,赵相只能默默叹气,若是让他人听见赵性称呼臣子为狗,这已不是有失体统的事了,这若是让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可是要出大事的。
但赵相也不好说许多,提醒到了便好了,赵性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出身,身上的野气一时半会恐是难以消弭。
“对了,官家,明日老臣要告假了。”
“哦……那个种人痘是吧,赵相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何苦呢。”赵性也是苦口婆心劝过的,但这老头却是倔强的很,非要以身试毒:“万一有个好歹,朕这的百官之首该是如何是好?”
赵相躬身行礼:“谢官家关心,但此事不得不为之,臣既为百官之首,自是要以身作则,若是这瘟神能在我大宋一朝被驱逐,官家何尝不是流芳百世之功绩?”
这老头……赵性笑着摇了摇头,明明自己想要流芳百世,还偏要拉上自己这个皇帝,活脱脱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赵相万万要小心一些。”
“老臣谢官家担忧。”
而正说话间,小鱼进来通报说左国公求见。赵性一听立刻就召了他进来。
“北方急报。”
左国公现在已身居右相之责,监督军机大事,进来之后他先是朝赵性行礼又向赵相行礼,赵相连忙起身回礼,双方倒是礼数十足。
“得探子报,草原诸部于十日前已整而为一,称金帐汗国!”左国公的声音洪亮:“如今金帐汗国一万三千铁骑叩关太原!辽国求援。”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宋北云说过的事情终于还是应验了,他曾说过今年秋冬若是天气反常,草原诸部定会整而为一,到时便是会成一股可怕的力量盘踞北方,若是不与辽国同心抵御,宋国危!
“果然……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性站起身拉开身后的幕布,露出那副巨大的地图,仰着头看着北方的疆域。
“左国公,你说若是太原被攻破会如何?”
左国公沉声说道:“辽国许是要被一分为二。”
赵相此刻起身,拱手道:“大宋如今与辽国唇齿相依,若是辽国抵挡不住北方,大宋定危。”
“援。”赵性头一点:“左国公,草拟文书。”
“谨遵圣谕。”
而此时刚刚大婚的佛宝奴正一身戎装站在太原城头,心中焦急万分,本就皮肤吹弹可破的她,如今嘴角已经被冷风吹得开始溃烂,疼得连饭都吃不下去,这几日下来明显消瘦了一圈。
求助的信已经传出去多日,但一路大雪的阻挠,她也不知这信到底能不能传到宋国。
而如今太原也已几乎被大雪隔成了孤城,那草原的骑兵每日呼啸来去,趁着大雪四处掠劫,这让佛宝奴恨得心里直痒痒。
“殿下,你先歇着吧……若是累坏了身子,我们可就完了。”
下头的参将温声相劝,佛宝奴却不为所动,她拿起她的宝贝望远镜看向远方,但入目却是一片白茫茫。
她有些焦急,但却毫无办法。虽说辽国勇士同样善于在这冰天雪地里驰骋厮杀,但如今那金帐汗国却是凭借着一手来去如风的骑兵打得辽国措手不及。
人家根本不跟你厮杀,一个照面就跑,自己这边又不敢追,这茫茫大雪若是迷失了方向,那可就是成建制失踪啊……
现在的情况就是草原多线掠劫,大辽被动防御,太原这里最是危机,若是处置不好许是要被人围城了。
佛宝奴现在将手中所有能用的兵力都投送到了前线来,而国内可谓是一片空虚,若是这时候有人在国都搞事,她真的一丁点法子都没有。
“大宋那头还没有回应?”佛宝奴沙哑着嗓子问道:“是信还没送到?”
“不知……今年天气极反常,许多路都被雪封了,很难……”
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斥候呼哧带喘的冲了过来:“殿下!殿下!!!”
“说。”
那斥候单膝跪在佛宝奴面前:“城下来了一个宋国的……商队。”
“商队?”佛宝奴愣了片刻:“商队怎会来此?”
“不知……只是商队中有人说要求见殿下。”
佛宝奴眉头紧蹙转身走下城墙:“见。”
在佛宝奴会晤商队大班时,小宋院子里和老王一起蹲在一个火堆面前。
“芋头这个东西,吃多了烧心。”小宋用棍子将火堆里的芋头扒拉出来:“你年老色衰,不宜多吃。”
“你这厮说话怎的如此可恶。”老王也扒拉出一个:“我吃一个又能如何?”
“你吃你吃,我没让你吃么?我这不是怕你烧心么?”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不知好歹。”
老王一边将滚烫的芋头剥去皮,呼哧带喘的往嘴里放,吃了两口之后,他转过头问道:“你怎的料到草原会成国?”
“所以说你们这帮太监。”宋北云叹了口气:“命都不短,见识却不长。草原大大小小一百三十多部,今年八月即飞雪,一百三十多部里最少有八十部是要饿死人的,那小部为了活下去,只能投奔大部,大部越发强大,强大最后不就是继续吞并其他的部么?毕竟人多了就是要吃饭的。”
“哦……这样啊。”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辽国跟草原已经打起来了。”小宋叹了口气:“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就等你们这个反应速度,赶过去辽国都被人给撕了。”
“你?你帮辽国打仗?你怎么办到的,你这些日子不都在家逗蛐蛐儿么?”
“哈哈哈哈哈,臭太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这要不是宋北云这人可堪大用,老王一年前就把他给生撕了,说话太气人……
“放心,我都计划好了,没事的。”小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你等着看新闻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军神了,我可是与福王千岁聊过,他说你打仗稀碎。”
“稀碎这个词……王爷偷我的词啊。”
小宋没有解释,只是继续埋头折腾那一笼烤芋头,而至于北方的战况如何,他和妙言基本都推演出来了,作为导演部成员,他丝毫不慌。
“你们好了没有?”金铃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要饿扁了。”
“来了来了。”小宋将剥好皮的芋头放进盘子里:“我去拿些白糖给你蘸着吃。”
老王低头看了看手中吃掉半个的芋头:“还能蘸糖?”
443、二年11月16日 晴 翩若惊燕踏飞龙
金帐汗国为了粮食开始叩关掠劫,这件事小宋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预想到了,而以他的性格只要是被预见到的事情就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十四门中短程滑膛炮被商队架在了太原的城头上,这是工坊的试制品,离正儿八经的产品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黑洞洞的炮口所呈现出的威势却是给人一种威风堂堂的感觉。
“这便是……炮?”
佛宝奴站在一尊光一个炮管就数百斤的滑膛炮面前,看着这个造型古怪的兵器,脸上的神情全是疑惑。
“回大皇子,正是炮。”商队的大班也是工坊中出来的人,他一般负责管理产品的售后和维护,而这一次也是工坊第一批的先进武器大单。
“这东西……就如投石机那般?”
大班笑着摇头道:“远非那般,晚些时候大皇子便能见到它的威力。”
佛宝奴满脸好奇,而那大班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主家说了,交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这炮可以送给大皇子,但一枚炮弹三千五百贯不还价。”
“炮弹?”
佛宝奴被这一连串新鲜词汇给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大班就命人搬来了一枚炮弹,这炮弹看似是由铸铁打造,就像一根粗陶罐,矮矮胖胖的,头上有一截被涂抹了颜色,看上去滑稽可爱。
“这便是炮弹。”大班拍了拍那数十斤重的炮弹:“此物发射之后,就如天雷滚滚,方圆十仗之内寸草不生。”
“当真如此神奇?”
见佛宝奴不信,大班笑着说道:“三千五百贯一枚,大皇子随便试射,此番我们只带了百枚炮弹来,主家说光靠此物便能缓解大皇子燃眉之急。”
佛宝奴心里抽了一下,想看看威力却又舍不得那三千五百贯……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呢。
“对了,你一直说主家主家,你们主家是谁?”
“大皇子当真忘了?”那大班拱手笑道:“大宋朝,宋北云。”
佛宝奴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瞬间就垮塌了下来,她黑着脸说道:“是他让你们来的?”
“正是主家,他说这东西即便是大宋朝都还没有配备,先给了大皇子抵御外敌。”大班笑着点头道:“主家还说……”
“够了!”佛宝奴手一挥:“拿走,本殿不屑用他的东西!”
那大班倒是不骄不躁,只是拿出了一本账本:“对了,主家还吩咐,若是大皇子您不肯用,就试射一枚让您瞧瞧,这一枚算在他账上。”
佛宝奴本想阻止,但却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给那大班让出了一条路,接着就见商队的人开始摆弄起其中的一门大炮来,这大炮的口径不大,但他们操持起来却是十分小心,先是用绑着棉布的棍子清洁了一番炮膛,然后将一个纸包扔了进去,接着在大炮屁股的位置上插入了一根引线。
接着他们调整了一番炮口的位置,最后将炮弹从前端塞了进去。
“请大皇子捂住耳朵,微张开嘴。”
佛宝奴本想逞强,但看到商队的人都是这般操作,她也不敢逞这个强,连忙照做了起来。那大班拿起火折子吹了两口,引燃了导线,随着导线慢慢进入炮膛,一声巨响随之传来。
佛宝奴瞬间被吓慌了神,脚下一个没站稳就坐在了城墙之上。等她发现自己的丑态之后,连忙爬了起来,可她刚起身,就见城门外两百丈外突然一阵焰火腾空,过了一吸时间后才传来如闷雷一般的轰鸣声。
“这……”佛宝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远方,那地方还在轻烟渺渺,周围的积雪好像都被吹散了许多。
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佛宝奴心中只觉得震撼甚至是震颤,刚才那一声巨响,她不敢想象如果这样可怕的一击落在自己头上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这便是大宋的能耐?”
“是主家的能耐。”大班笑了起来:“主家说了,谁让他喜欢里通卖国嘛。”
佛宝奴先是一阵愕然,接着觉得自己脸面有些挂不住,她侧过头去:“他还有什么话要带来?”
“倒是有。主家吩咐说见到大皇子时,让小的先给您问好,再与您说上一声,若是还有机会,还望大皇子莫要翻墙了。”
佛宝奴嗤笑出声来,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过头冷哼一声:“这东西只有一百枚?”
“这已是倾尽所有了,整个大宋再找不出第一百零一枚。”
“那如何摆弄?”
大班认真的说道:“小人正是负责售后的,会全程协助大皇子。”
“那我问你,你可知这东西如何构造?”
“这……”那大班面露难色:“小人知道,但主家说了,若是大皇子问起,你便告诉他,此物看似简单,但里头有几组数字要让阿奴知道。”
“不许叫阿奴!”佛宝奴怒斥道:“那个混账……你直说便好。”
“一言九鼎、六部协调、百日不眠、千道工序、万名工匠、亿万钱财。”大班笑道:“大皇子,可否?”
佛宝奴愣了愣,想嘴犟但却开不得口,因为辽国工坊虽在筹建,但六部之间却互相推诿扯皮,如今两个月过去了,那块空地之前如何如今还是怎样,一丁点变化都没有。要不就是钱不到位要不就是人不到位,要不甚至就是索性表示办不到。
本来雄心壮志的佛宝奴被那些个臣子弄得心灰意冷,加上这些日子北方又连连出了纰漏,她的心思也就没再放到工坊上了,而如今大宋……不,宋狗拿出来的东西,让她眼红到心里发烧。
“你来辽国,我让你成你主家那样的人物。”
佛宝奴又是故技重施,但这大班却是抱拳道谢后笑道:“谢大皇子美意,小人与主家相差何止天地,他身上还有许多学问是小人要学的,若是只是这一丁点皮毛便想要成为第二个主家,那简直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大班越说,佛宝奴心里就越是委屈也越是气愤,她愤恨的一拍墙头,索性出言刁难道:“这大炮若是只能趴在这里头,那草原游骑兵又该如何是好?”
这就属于典型的找茬,以借此压价。但小宋显然是预料到这一手,因此那大班显得胸有成竹,他只是伸手一招,几个精壮的伙计走上来将一门炮吊在绳索上放下城头,然后他们将一辆马车的车厢卸下并将小钢炮用铁栓固定在了上头。
这样安装完毕之后,小马一拉小炮就跟着滴溜溜的往前跑,而等拉到预定地点的时候只需要用一种看上去很奇怪的三脚架把马车一撑,将马一卸下、轮子一拆,就成了一个带炮台的小炮。
佛宝奴对此大感惊奇,但仔细想来是那个人弄出来的东西却就不那么让人感觉意外了。
可越是这样,佛宝奴心中就越是生气,假如那人能在大辽,她大概也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而其实她不知道,这些小炮完全都是一些半成品,因为钢材焊接强度跟不上,所以设计口径大幅度缩水,宋北狗原本的设计理念是57毫米口径73倍径的滑膛炮,但是现在因为材料和工艺受限,只能弄成20口径50倍径经典滑膛炮,而且因为没有完成脱壳穿甲弹工艺,小宋只能牺牲炮管使用寿命、增加炮管厚度。
这种只能打七八百米远、爆炸杀伤范围只有20米左右的20毫米废物炮弹,因为前端战斗部不能直接和后端接触,所以大量的重量都集中在中端隔离部那边。
这样出现的结果就是屁股大而重,头上却轻飘飘,所以它在半空是会翻跟头的,虽然落地时因为撞击还是会引爆,但那个准头着实是……
不堪入目。
而且这种炮并不是那么安全可靠,它是有炸膛风险的,为什么要这帮人来操作其实就是因为只有他们经过反复训练才能了解精确的装药量,如果装药过多的话,可能直接就把战斗部给引爆了,到时可就刺激了。
综上所述,这玩意就是拿来做战场测试和骗辽国钱的,毕竟研发费用太贵了,不找人分摊一点着实是扛不住了,户部尚书都找赵性哭过三次了,就连工部张尚书对此也是一脸愁容。
这出口武器说起来像是小宋撩妹新手段,但其实主导这件事的却是工部、户部和兵部,因为没有兵部的批文,这玩意连金陵城都别指望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然炮免费,但一枚炮弹价值三千五百贯,这无异于天价,可若是只有炮没有炮弹,那玩意还不如烧火棍。
所以即便是佛宝奴觉得这买卖坑,但却也只能捏下鼻子认了,毕竟当务之急是能将草原那帮鞑子给赶回去,解除边关之围才是根本。
“这东西当真有用?”
她不放心的再次问了起来,毕竟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阿奴着实心中没有底气。
“放心,主家说过,只需一轮齐射,鞑子便不战而退,且不再敢轻易叩关。”
“但愿如此。”
444、二年11月17日 晴 滚滚天雷如有神助
这日,太原之外四十里处,一队骑兵正安营在此,因这几日连续升温,白雪正在缓缓融化,一名壮硕的汉子走出营帐,眺望远方。
“那颜,今日天气好,不如让我带上弟兄再去上一去吧。”
这精壮汉子身边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秃顶男子满脸期待的说道:“这辽人和宋人一般,不堪一击。”
“不急,等大家伙都吃饱喝足的。”
这精壮男子正是弘吉剌部的新那颜,也便是族长的意思,弘吉剌部虽在草原上并不算大部,但却一直以盛产美女著称,他的亲妹妹正是嫁给了金帐汗国大汗孛儿只斤术突,如今他奉命率两万骑兵为汗国带去粮食和盐铁。
之前几日,他所碰到的辽军并未有传说那般骁勇,甚至比当年的宋军可谓是有过之无不及,许是还没碰见号称精锐的皮室军,但就以现在辽国的架势,他们觉得即便是遇到了那皮室军也并非不可以战。
等到日上三竿,帐中军士酒足饭饱,这个弘吉剌那颜才一招手:“儿郎们,再去辽人那浪一回去!”
那些勇士纷纷骑上了战马,嘴里发出呜呜喔喔的叫声,随着那颜一路冲锋而去。
马蹄溅起肮脏的黑雪,草原的骑兵就如平地刮起的黑风,打着璇儿就冲向了太原城边上的一座村镇。
这里还未被掠劫,但百姓已被提前转移,只是里头有许多东西却是来不及带走了,这也正是草原人所需要的东西,盐巴、铁器、衣物和粮食,他们并不为攻城只为掠劫,自然是要进村搜刮一番的。
可今日这新那颜却在离镇子不足二里时,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至于为何他也没个准信儿,反正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大概就是草原上所说的雄鹰的锐利。
但他即便是有不好的感觉也绝不后退半步,因为草原的儿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前方一里多的地方有一些茅草被掀掉了,露出了十几个造型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是树杆杆,黑洞洞的躺在那个地方。
他心中得意,心说这辽军居然拿出这等装神弄鬼的东西来糊弄人了,连个拒马都没有怎可能阻拦这风一般的草原骑兵?
可就在这时,那商队大班在最前方手持红旗用力挥舞了几下,所有操炮手齐刷刷的点燃了引信,随着银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十四门炮的炮口突然喷射出了炙热的火焰和巨响。
这位新那颜听到声响时,第一时间就本能的去操控胯下的战马,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脚下,接着热浪和火光就像是天光一般将他淹没了进去,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就彻底的失去了感觉。
接着十几团火焰在骑兵阵营里炸裂开来,被波及到的人连人带马都会被掀翻,稍近一些的则会直接被爆炸撕裂。
可即便是没有被爆炸波及,剧烈的声响和光亮也让战马惊得四处乱窜了起来,不少被爆炸掀翻下来的勇士都会被战马生生踩踏入地,运气好的被冲飞到了远处,运气不好的则会被马蹄踩在身上、手上、腿上,骨茬刺穿体外的痛苦让他们当场昏死过去。
而受惊的战马开始不受控制的四处奔袭,它们疯狂的试图甩掉背后的骑手,即便是勉强能操控住马屁的骑手也会被其他疯狂的马匹冲乱阵型。
“冲锋!”
说时迟那时快,佛宝奴一身盔甲手持斩马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大辽骑兵迎着那混乱的草原骑兵就杀了过去。
辽国的骑兵并不如草原的骑兵,特别是这几年更是相差许多,但如今此消彼长之下,辽国却是占尽了上风,不多一会儿就将那作为前锋的两千骑兵收割了干净,接着佛宝奴乘胜追击一路追赶着草原残部杀了出去。
而在他们身后的大炮也迅速的撞车,由两匹马拉着跟上了队伍。
等辽国骑兵抵近草原人的军帐时,里头的人还以为是自家勇士凯旋而归,正欲欢呼相迎,但等骑兵到了面前时才发现这马上的人却是辽国的士兵。
仓促应战之下,自是阵型不整,可他们却没想到辽国先头部队突然调转马头往回跑了去,草原人看准了空档追了出去,可还没追出多久却发现在辽国骑兵的身后露出了十几个黑洞洞的怪家伙,他们也没有多想,就一如往常那般试图踏过去撕碎那些不堪一击的辽人。
可这时,熟悉的红旗有一次的扬起,接着刚才的场面再一次发生,只不过这一次草原的骑兵更多,引发的混乱也更加混乱。
就在草原还没来得及重新整备也没来得及从那声光中清醒过来时,辽国的骑兵从远处再次杀了过来。
辽国的骑兵就如一柄尖刀冲入一团乱麻的草原骑兵阵营中,像撕布一般将数倍于自己兵力的草原骑兵分割开来,接着就像牧羊犬一般将他们圈在小圈子里。
在几番冲杀之后,辽国的骑兵再次从草原人的阵型中杀了出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当他们安全撤离到后方,大规模的弓箭手从侧翼包抄了上来,枪兵搭配弓箭手形成了一个牢笼将草原人围在了其中,而辽国的骑兵就在这其中穿插驱赶,将草原的骑兵逼入包围圈中。
而这时那商队大班扬起手:“换燃烧弹!”
马车后头立刻支起了一个个像小投石机似的东西,这些都是得益于工坊那些八级以上木匠的奇思妙想,这些小投石机能将三四斤的东西投到一百五十丈之外,虽说若是换成石头杀伤有限,但小宋却是将酒精和油脂以及磷和白砂糖混在了一起,只要那玻璃瓶子破裂,所到之处流火若蛇。
玻璃瓶子噼啪的碎裂在草原人的身上、脚下,他们一个个变成了火人,烧灼的痛苦使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充满了烧灼蛋白质的恶臭气味,还有人和马的惨叫哀鸣。
“大辽铁骑,冲锋!”佛宝奴挥刀向前:“杀光这些欺辱我百姓的鞑子!”
辽国步卒稳健的推进,但打光弹药的大宋掷弹兵们却靠在那里吃起了东西。
“大班,难怪主家说让咱们小心这瓶子,你平日连碰都不让碰,这东西可是有伤天和啊。”
那大班缓缓点头:“我见过这东西,它水扑不灭、被捂不灭,粘在身上便是透骨,恶毒的很。”
他拿起一瓶罐头拔下木塞子,用随身携带的银勺子开始吃起里头津甜的果子。
周围大宋的“掷弹兵”们也都是如此,而旁边负责护卫他们的辽国兵士好奇的探过头来,小声询问道:“哥儿,这是个何物?”
“看不到?桃子啊。”那大班将剩下一半的罐头递给那兵士:“尝尝。”
这周围戍边的兵士谁不是苦哈哈,一到冬天虽是有肉有馍馍,可却连半点瓜果蔬菜都看不见,往日连屙个屎都极为痛楚,现在却见这宋人手里居然还有桃子?那桃子不是夏天才有的?
他接过去将信将疑的先是喝了一口汤,里头那带着果香的汤汁顷刻间让他干渴的喉咙舒坦了起来,接着那里头切成小块的果子入口之后更是甘甜醇美,比之那新鲜的桃子有过之无不及,脆甜脆甜不说,还新鲜的很嘞。
“哟……哥儿,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那可不。”大班扬起头笑道:“这可是我们主家弄出来给大宋兵丁吃的,等往后人人都能在这寒冬吃上新鲜果子了。”
可以看出那辽国士兵的眼里全是羡慕,他依依不舍的将空罐子还给大班,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我大辽几时才能吃上。”
大班笑了起来,眼神看向前方:“快了。”
佛宝奴并没有立刻回来,她带领着大军一直杀入被草原人所占的忻州,趁势将已是空城的忻州与大同一并夺了回来。
两日后,当大同城上再次插上了大辽旗时,身体已经到极限的佛宝奴才瘫软在了城墙上,看着大同城里十不存一的百姓,痛哭出了声音。
“殿下……您没事吧?”
佛宝奴仰着头,抹去眼泪,用斩马刀撑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休整三日,随我杀到草原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商队居然比大辽步卒还要先抵达大同城,他们带来了食品、药品和日用品,为首的却是另外一个大班。
他一如之前那个大班似的拜见了佛宝奴,然后他是这样说的:“主家说了,大同城破,城中百姓苦痛,此番食品、药品皆按照七折算,以尽同盟之情谊。”
佛宝奴看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商队大班,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们怎的如此之快?”
“我们只是按照主家规划的路线,取道金国而来。”
“金国?金国能让你们过来?”
“那是自然,我们商号与金国有协议,商号助金国度过严冬,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横加干涉。”那大班说完朝精疲力尽的佛宝奴拱拱手:“主家还说了,大皇子生性好强,见到大同百姓遭人蹂躏定是勃然大怒,再加寒气透体,许是会大病一场,于是便让在下给大皇子捎上一瓶人参萃取液。”
佛宝奴刚想感动,那大班却继续说道:“主家说,算大皇子一千五百贯。”
“宋北云!”佛宝奴咬牙切齿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445、二年11月24日 晴 遥想扬鞭阴山侧
“她现在应该推到了这个位置。”
小宋的棋盘上星罗密布的标注着各个势力的名字,其中代表佛宝奴的棋子现在已经被推到了内蒙古中段地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山之南。
如果这盘棋让别人看了去,一定会告他一个大逆不道的名头,因为这上头的名字都是各个大小势力的掌权人。
明暗双线的情报布置,让他足不出户就能了解天下英雄的动态,再加上估算,这盘网罗整个东亚的大棋盘便应运而生。
这里头自然少不得妙言的帮助,她会根据当前情报和变量计算出各种不同的情况以供参考,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准确,但大概准确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因为时间差和现场变量的庞大,很多东西即使是神仙都难以估算,而有这百分之七十的命中率,小宋已经可以在这棋盘上玩得风生水起了。
“你就不怕你那个小情人死在草原上?”妙言抱着那只已经洗得香喷喷的猫站在小宋身边,满脸揶揄的笑道:“她要真死了,你恐怕要伤心好久。”
“首先我要声明一下,她不是我的小情人。当小情人前提是得口一哈对吧。”小宋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在琢磨着各个势力的下一步走向:“你看连你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呢,妙言已经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年幼无知,不算数。”
“前几个月的事怎么就能说是年幼无知了呢。”小宋默默的摇头:“搞不懂你们这些老娘们儿。”
说完这句话,突然他抬起头来:“如果辽国打到这个地方不撤的话,会把金帐汗国的大部队引出来的,辽国顶不住!”
“谁也顶不住,草原十九大部整合,如今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蒙古帝国的雏形了,在这种战斗力下头,如果逼太紧的话,辽国可能会被反推。”妙言也伸出手来,把金帐汗国的棋子一起往前推了三格:“乌拉山、色尔腾山一被跨过,整个亚洲恐怕没有力量能够抵抗得住。”
“希望小虎牙不要冲动,我现在还不想跟蒙古帝国杠上。”小宋叉着腰深吸一口气:“辽国一旦被横扫,蒙金联盟就会直扑大宋,到时候除非咱们能在长江沿岸铺上一圈的岸防炮,不然天王老子来也挡不住的。”
“嗯,自东汉以来东西对峙,东弱西强、南北对峙、北强南弱,如果现在就跟北方接战,大宋完了。”妙言双手撑在桌子上:“工坊不能造高达,你宋北云也不是神仙。”
“嗯。”
小宋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将佛宝奴的标往回折到了大同府并在棋盘上敲了敲:“打到阴山脚下,给草原一个下马威,然后回掏一手到大同,依长城之势稳固防守,熬过凛冬就至少能再撑过一年。”
“她一个人恐怕撑不住,如果草原那头为了能撑过这个冬天不断发起猛攻,大同撑不住多久,虽然辽国也擅长冬日作战,但要论骁勇,他们比蒙金还是要差一点的。”妙言背着手眯着眼:“如果想要让辽国能撑过这个冬天,咱们最好的办法是……”
“给蒙古输血。”小宋眉头紧蹙的说道:“但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这个血输多少才行。”
“嗯。”
妙言对这个问题也颇为发愁,因为给蒙古输血是一种铤而走险的策略,输的少了不管用,输的多了人家有了战略储备能把宋辽打得嗷嗷叫,怎么样控制那个度,既能让草原那头巨兽不至于为口吃的猛虎下山,也不至于让它膘肥体壮无人能敌。
这个度到底怎么掌握非常关键,而且如果干了又怎样才能让宋辽同盟相信这只是远交缓兵之计。
麻烦,终究是个麻烦,而且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期望小虎牙不要那么冲动把刚刚成型的金帐汗国给逼成了铁板一块。
“罢了。”
小宋往椅子上一靠:“把希望挂在人家身上,终归是不靠谱的,还是想个比较稳妥的办法吧。”
“政治腐蚀?还是底层煽动?”妙言眉头挑了一下:“但现在来看,因为文化根源的问题,这两个短时间内都还没办法实现,现阶段草原还是奉行强者为尊,阶级观念就像狼群。”
小宋轻轻摇头,然后将一枚棋子钉在金国的土地上:“兄弟阋墙。”
“你的意思是挑唆金国和金帐汗国?怎么办?”
“钱。”
小宋将两面小旗帜插在两个区域上,笑着说道:“借大雪封山之名绕草原把给金国的越冬物资传递过去。”
“你好毒……”妙言也是眼睛发亮的看着小宋:“利用草原的掠夺性夺取金国物资。”
“对,到时金国问起来,就让商队说本以为金和草原是盟友不至于如此。”
妙言抚掌称赞:“好一个不至于。”
“那如果他们还给了金国呢?”
“宝贝。”小宋从后面抱住妙言的腰:“我能让你躺到隔壁王大爷的被窝里去么?”
“懂了。”妙言连连点头:“你这人倒是见缝就钻。”
“也不是,有的缝我还没钻过呢。”
妙言回头打了他一下:“别跟我说这种变态话。”
正在他们在作战室里部署计划时,小鱼在外头敲起门来,小宋打开门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宋大人,官家让我问你,你真的不参加新恩科吗?”
“我怎么参加?我是戴罪之身。”小宋连连摇头:“让他不要再想着让我作弊了,没意义。状元对我对晏殊这些人都没了意义,你跟他讲好好开恩科就完事了,不用管我。”
小鱼报了声明白后就离开了,不过没走两步就又折返了回来:“宋大人,官家今夜天上坊等您。”
“为什么要去天上坊啊!”
小宋显得十分暴躁:“我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不喜欢天上坊?”
“官家说……”小鱼有些腼腆的说:“官家说朕知他不喜天上坊,但不能事事都让这狗东西满意,朕说天上坊就天上坊。”
碰到个在这种事上较真的皇帝,小宋表示真的没什么办法,大事明明那么好讲话的一个人,偏偏在这种屁股大的事上斤斤计较,真要了命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兼自己的大舅哥,所以只能乖乖听话了。
不过去吃饭之前,小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把家中的饭菜都准备好了。金铃儿喜欢吃糖醋排骨、俏俏喜欢吃红烧鸡、妙言喜欢吃粉蒸腊肉,本来还有蛋包饭和焖羊排的,但因为左柔在家里闹着要上战场去打草原鞑子而被左国公禁足七天,巧云自然也只能跟着一起被锁在了国公府中。
小宋在家里和在外头的姿态差异非常大,就连公主的侍女都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都是伺候过大户人家的,可谁见过家中老爷会亲自给妻子洗脚修剪脚趾甲呢。
这等人就让人羡慕,不是羡慕他的荣华富贵而是羡慕公主能相中这样的人,好到有些过份。
做饭还好吃。
不过对小宋来说,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因为如果他一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也许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但他是那种失去过的人,他曾经失去过双腿和自由,后来失去过父母和亲人,对于这种人来说他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是生命的完整和家庭的完整。
世上的人啊,干任何事情都有是有原因的,小宋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外人自然认为他不太正常。
“我不想你走……”
金铃儿可怜巴巴的扶着大门,一只手握着小宋的手:“不去好不好嘛。”
“是你哥让我去请客吃饭的。”小宋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想去。”
“我不……我不让你去!”
这就是又开始作了,小宋也明白,但面对大着肚子对自己撒娇的姑娘,他怎么都是没有一丁点法子的。
“我回来给你带烤鸡好不好?”小宋揉了揉金铃儿的脸蛋:“我去去就回,你跟妙言在家玩好不好?”
“我不要跟她玩……我要你陪我。”
小宋笑盈盈的捏了捏公主千岁的下巴:“最多两三个时辰我就回来,他好歹是皇帝嘛……要给面子的。”
而这时老王也走了出来,仍是一副老太监打扮的王公公拱手说道:“千岁,您也是知道的,宋大人若是不去,惹恼了官家可是要出事的。”
“哦……”
金铃儿委屈巴巴的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小宋轻轻抱了抱这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小宝贝,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开门走了出去。
“在家不许哭哦。”
“嗯……我会乖乖的。”金铃儿点头,眼里却是湿润润的看着小宋:“要早些回来。”
关上门,小宋长叹一声,金铃儿的情绪不稳定情况越来越严重,她这个情况是很危险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多的关怀,否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宋狗会后悔一辈子的。
庆贺白银盟诞生的单章!
今天出大事了!我!有了第一个白银大盟主!
感谢张珈畅大佬的支持,感谢大佬的鼓励,也感谢这么多年一直支持我的读者!然后我还欠你们十五章,明天要开始埋头苦干了……
446、二年11月19日 晴 谁说大宋无军魂
带着帽子,用围巾遮住脸的宋北云走入天上坊,生怕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一句“东家”,那个瘟神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等走进去之后,那个瘟神果然在,不过他好像又升官了,现在他已经不再站在门口迎客了,而是穿得人模狗样的衣裳在大堂来回巡视,指指这里的灰尘、抹抹那边的水渍,看着就是一副欺压良善的模样。
“与你们说过几次了?天上坊这地方来的人非富即贵,咱们干服务业的,要的便是让客人赏心悦目。”他的手在一个花瓶上抹了一把:“可你们瞧瞧!这是个什么?全是尘土!这若是让人瞧见,岂不是说我们这天上坊管理不善?丢的是谁的人?丢是东家的人!丢的是我的人!若是别国食客,那便丢的是大宋的人!”
小宋见状赶紧遮住脸,但那厮却无比眼尖,略微停顿之后居然快步追上了小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东家……”
“啊!”小宋当场就爆发了,他一把揪住那厮:“你怎么又发现我了?我都打扮成这副模样了!”
那伙计也是被吓了一跳,而等到小宋说完时,他却是展颜一笑:“东家难道不是如此考验小的吗?这自然是能看出来的,一些常客、熟客,小的即便是不用看面容,只需看步幅步态便是能记下,您说这若是把张员外叫成了李侍郎,这不是得罪人了嘛,这等错误小的可是不能犯。”
这人倒是个人才,难怪短短一年半就已经爬到了中高管理层的位置上了,不过小宋真的不是考研他而是真的不想让他发现啊……
“东家,您的客在兰亭集序厅,左拐第一间便是,天字号房。”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客?”
小宋小声问道。
而这小厮却是一脸正经的说:“那二人其中一人腰挂玲珑蟠龙玉,手持金丝镶边妃竹扇,脚上还踏着云丝蜀绣锦缎靴,这不就是官家嘛。而东家这些日子都盛传入了大牢,已是许久没来天上坊了,可今日却是现身而还能得官家相候,定是东家从一开始便没有进监牢,您与官家在此聚会,也是上不得台面,我自然是要悄悄安排妥当的。”
小宋上下打量他:“你倒是行。”
“嗨,东家……我们这是服务业,讲究的就是一个分寸尺度,来者是客,可不能问这客是谁来,所以这眼睛必得亮闪闪,否则谁也不知哪日便得罪了大人物。小人这生死倒是无所谓,若是给东家们惹下了麻烦招惹了梁子,那可是万死了。”
这厮……倒是干情报的一把好手啊,小宋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
“那东家您请自便,饭菜我已经张罗好了,确保万无一失。”那小厮压低声音说:“官家吃的饭菜,都已让厨子吃了一道,上桌前的侍女还要在门口吃一道,入了门之后还请东家代为注视一番。”
“你可是真细心……”
“我们干服务业的,客人死哪都行,就是不可死在咱们店中,上至天子下至叫花儿都是一样,有钱您就是爷,想死便就离开远点。”
很好,这小老弟成功的引起了上级领导的关注,小宋对他的理论表示肯定,同样也对徐立的员工培训十分满意,这种充满了未来气息的语句肯定不是他所能发明的,所以自然便是那徐立调理的好。
徐立才是那个真正有才的人啊。
走入包厢中,晏殊靠在墙角剥着一颗奶糖,表情显得百无聊赖,赵性则正伏在案台上琢磨着什么,他推拉门的声音让屋中的两个人都抬起了头来。
“不是,你们俩这是干什么了?怎的都死气沉沉的。”
对,就是死气沉沉。这俩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消极怠慢气味,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干什么都欢呼雀跃的赵性。
“你问他。”赵性指着靠在墙角吃奶糖的晏殊:“这厮就是该死!”
小宋挑起眼睛看了晏殊一眼:“怎么说?”
“我不过就是不同意让我大宋将士去送死罢了。”
“送死?”小宋眨巴着眼睛回头看了赵性一眼,搬来椅子坐了下来:“你们是不是背着我下了什么奇怪的决定?”
“不就是出兵的事嘛。”晏殊慵懒的说道:“我提议大宋最多只能帮辽国镇压叛乱,可官家说希望宋国军士能与辽国一并追击流寇。可追击流寇谈何容易,如今凛冬将至,将士们大多都是南人,本就不适应极北之地作战,况且阴山南北麓地貌气候迥异,若是贸然追击不光极易遭金帐汗国骑兵冲击,还可能因气候缘故让将士们损失惨重。”
“呵,道理都是你的道理,可如今辽国请兵,若是我大宋不随他一并杀去阴山北,那天下如何看待我大宋?”赵性拍案而起,指着晏殊说道:“这如今谁不说我大宋宛如秀美江南女子,你听听这可是好词?秀美女子,这言下之意岂不是我大宋就像那窑子里的婊似的谁都能压在上头狎玩一通?是,朕知道发兵阴山北必是有损失,可到时谁在敢说朕的大宋无烈魂?”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导致双方起了争执,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但要说谁错了,谁都没错,大宋要有军魂但大宋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佛宝奴那小娘皮说白了就是想让大宋的士兵去当个炮灰,不然要是她真有底气的话,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她会分一杯羹给大宋?做梦去吧!
但如果不去,那么不就坐实了大宋毫无尚武惊魂,就如同个胆小的小娘们儿缩在雄壮大辽身后苟延残喘?
阿奴玩的一手好政治啊。
这种局其实的确是不好破的,一方面是实打实的战力折损,一方面是国家声望的折损,哪边都是不是什么好事来的。
而不管大宋怎么折腾,都必须会折损一个部分,这就是阿奴玩的一手好阳谋。
但小宋却不吃这个亏,他可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本能思想就是凭什么让自己去奉献,如果非要奉献不可,那么为什么不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资源呢?
所以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小宋脑子里冒出三个字“不对称”来。
所谓不对称,一般是应用在军事领域,便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出飞机大炮,我不一定非要跟你对导弹坦克,也可以是一小股敢死队员精致的绕后抄家嘛。
那么阿奴现在抛出了一个两头堵的命题,那么大宋为什么一定要跟她对上呢?
“看你那副奸人的样子,是不是有法子了?”
面对赵性的问题,小宋并没有着急,而是抬起手:“容我三思。”
饭菜渐渐上齐,但三人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坐在那静静的等待着小宋的三思结束。
等到桌上的菜都快凉了之后,小宋却是突然拍了桌子:“有了!”
晏殊和赵性同时看向了他,赵兴不悦的说道:“你倒是说啊!”
小宋诡异的一笑,然后把自己的不对称打法说了出去,那就是既不出兵去阴山北也不让辽国抓住把柄。
方法也很简单,那便是首先陈兵到辽国边界,接着发布一则讨贼檄文,檄文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警告你金帐汗国,若是你胆敢再侵犯大宋盟友之利益,大宋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同时昭告天下,大宋不光要支持辽国,还要给予辽国武力保护。
这一条非常重要,那就是一个“但凡——如果——只要——那么”的关系。
简化出来就是但凡侵犯辽国,如果不及时停止,只要大宋警告三次,那么你金帐汗国就等着死吧。
这东西气势十足,但实际上屁用都没有,因为前提是辽国要被金帐汗国给干翻掉才会触发这一条檄文的保护机制。
可要说没用吧?大宋从官面上宣布对大辽进行保护。
注意!是“对辽国进行保护”,而且口气极大、虽远必诛的那种。
天下人都指不出里头的毛病,说大宋不出兵,大宋没有出兵的理由啊,对不对嘛。大宋的确是辽国的盟友,但同时大宋也是正义之师,你辽国去阴山北不就是侵犯他国领土了么?这不正义,这是你辽国的内政,大宋不干涉。
可大宋又是威武之师对不对嘛,辽国是盟友,所以你不能碰!你碰了,我就要打你了哦!
面子里子都有了,还不会让人当枪使,外交理所当然便是这个样子,至于剩下头疼的东西,就让阿奴去头疼吧。
“妙!”晏殊眼睛豁然亮了起来:“妙啊!!!”
赵性也连连点头:“要说这鬼点子还是宋狗多。”
“这什么叫鬼点子!”小宋咆哮了起来:“这是足以载入外交史册的政治周旋!”
赵性拍着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朕知道啦。”
而晏殊靠在那滋了一口酒:“檄文我来写,保证写得那叫一个气势恢宏、荡气回肠。”
“那打印便由朕来盖咯?”
小宋嘿嘿一乐:“你们两个狼狈为奸啊。”
赵性白眼一翻:“是狼狈狗,朕是狼,是头狼。”
447、二年12月9日 晴 冬已至 重叠关山歧路
今日恩科重开,这是大宋第一次在冬天开恩科,但学子热情不减,即便外头已是寒风四起。
本来作为夺冠热门的几个人都已是官身,其中一人还压在死牢中,这便是给了许多人无尽的期望,他们都已是举人身,若是能在进士科中再进一步,将来仕途定是可期。
而如今那已经被革职压入死牢的“反面教材”,如今正坐在家中支着一个炉子,炉子边上则是数十种食材,从片好的牛羊肉到新鲜的菌子和蔬菜,各种东西一应俱全。
赵性坐在旁边搓手手,晏殊则吞着口水看着翻滚着牛油香味的大锅。
“看看,你看看。”赵性转头对小鱼说:“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宫里那都是些什么破烂物件。”
晏殊连连点头:“就是。”
“你们两个来蹭饭就算了,能不能别天天来?”
小宋一边把粉条和猪肉放进锅中一边嘀咕道:“倒不是心疼钱,你们这么弄,屋里其他人还得因为你们避嫌,何必呢?”
“你不是另外又支了一锅么?你家女眷又不是吃不到。”
晏殊自然是不要脸,他用筷子夹起一片肥厚的羊肉,但却被小宋一筷子打落:“没熟,生吃要得寄生虫的。”
相比之下赵性就文静了许多,他熟练的用芝麻酱和其他调料搅拌起来,然后还吧唧嘴说道:“这绿叶子菜可是诱人,那大棚看来是要推广一番了。”
“推广个屁啦,你是不知道成本有多高。”小宋撇了撇嘴:“试验田就是为了试验用的,你还想量产?你大宋有多少钱够烧你就直说。”
赵性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他暗暗叹了口气道:“那你说,几时能广泛种植。”
“等玻璃板工艺成熟。”小宋往碗里倒了一些醋:“现在玻璃板的工艺还不过关,太脆。等过些日子玻璃板和钢架结构衔接上了,大规模暖棚就能上线了,到时江西农场先做试点,再推广全国。期望明年风调雨顺吧……”
一提到这个赵性就长叹一声,连吃东西的心思都淡了不少,前几日全境的受灾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这次雪灾虽还远未达到宋北云设想的最坏结局,但损失也是相当惨重,公主救灾基金精算师计算的结果是直接损失达到一千九百七十万余贯,间接损失甚至达到了三千万贯以上。
这庞大的数字压得赵性有些喘不过气,这几日为了赈灾他已是焦头烂额,之前宋北云提出的救灾措施被左右两相同时否了,只因涉及到的环节和如今大宋的文官体系有冲突,让军队介入仓储、运输、救济、救灾这等事虽是个好法子,但对于文官来说这就是一种越权,所以即便是左国公也不同意这个提案,这会导致文武势力的进一步割裂,暂时保持现在这种平衡才是正确之举。
不过幸好,这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让大宋恢复了不少元气,这些损失还能扛得住,但自入冬以来诡异的天气让赵性也意识到如果明年的天气继续反常,未来五年的粮食减产也许就要成定局了。
“好了,莫要谈这些了。”宋北云摆手道:“祈祷天佑大宋吧。”
“天若是真佑大宋,大宋不止于此。”赵性叹了口气:“牛肉能吃了么?”
“能了。”
夹起一块肥美的牛腩放在蘸料里过了一圈,再摆在嘴边吹凉了下来。
“对了。”赵性一口还没吃,突然抬起头:“金铃儿几月生产?”
“还有一个月上下。”小宋大概算了算:“前脚完婚,后脚就要生崽了。”
“哦?”赵性摸着下巴:“那如何是好,她挺着个大肚子不好出嫁啊。”
“这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小宋打了个哈欠:“这种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好说好说。”
赵性满意的点头,然后继续吃了起来,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君臣算是尽欢了。
吃到最后赵性甚至连走路的欲望都没有,靠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对了,你那个法子是真的有用,昨日辽国传来消息,耶律佛宝奴已从阴山撤回了大同,正在大同屯粮备冬呢。”赵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对咱们不出兵的事,他们也无话可说。”
“当然无话可说。”小宋笑了出来:“咱们能让她买到粮食,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还指望让我们的人去给他们当炮灰?做梦!天底下就她聪明就她会算计?”
“好好好,有你这种奸人在,便不担心辽国使诈了。”赵性笑着说道:“还有金帐汗国也递交国书,质问朕为何要发出檄文,我连回都没有回。”
“不回就对了,金帐汗国如今还并未成铁板一块,各部表面臣服心中还是有些芥蒂的,加上金国又被今年的严寒冻在了白头山,北方高丽李氏王朝也在蠢蠢欲动。一个金帐汗国想要跟宋辽多线开战,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人家虽是草原人,可人家却也不是野蛮人,也是有脑子有智慧的,还不低。”
“嗯……”晏殊点头:“就是那市井之中的文章太可恶,将那草原上的人说成是饮毛茹血的野人一般,却不知我等为了与之周旋花了几番气力。”
“市井怎么说就随他们怎么说,这不打紧,只要赵总不这般认为就好。”小宋用筷子指了指旁边瘫着的赵性:“你还指望那帮自认为天下中心的无知文人能把别的地方想成什么好地方不成?自大不正是无知的体现么,那些在江南温柔乡里泡大的人,怎能知道大漠塞北的坚韧。”
这倒不是小宋灭自己志气,他已经三番五次给赵性打过预防针了,这天底下谁最难办那一定会是草原,他和妙言用了五堂课的时间给赵性讲清楚了地缘政治的基础理论。赵总如今正在苦修国际政治这门课,而晏殊作为他的旁听这些日子可也是长进了许多。
赵性现在也不怎么惦记老歪脖子树了,他在努力的成为一个雄图大志的君王,所以在日常工作之外,他经常会拿一些奇怪的想法和小宋、小晏来讨论,甚至还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赵性亲自命名为——青龙国家事务学习班。
小宋并不是辅导老师,他也在这个讨论过程中学习到了不少的东西,因为他的理念有时候会出现过于理想化或者过于先进的情况,而在赵性和晏殊的加入之后,小宋的思维模式变得越来越灵活也越来越多变。
至于晏殊,如果没有小宋的出现,他本身就是宰相之才,大宋顶级聪明人,而小宋的出现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存在受到打压,而是让晏殊的思考路径、见识都得到了增长,如今他仍是大宋顶聪明的人。
那赵总嘛……怎么说呢,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才华是有限的,但这不能阻挡自己跟大宋最聪明的人去学习,特别是这大宋最聪明的人还是自己的臣子,而且这个没架子的君王甚至允许这两个人说一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话来。而正是因为如此,赵总反而成为了三人中成长速度最快的那个。
因为基础低嘛……
“对了。”赵性缓缓抬起头:“那红楼梦你是更还是不更?都停更半个月了,朕晚上无事都只好去翻那三国演义来。还有,你狗东西居然写梁山造反?你疯了是不是?”
“那不是在山东嘛,辽国境内。”小宋歪着脑袋坐在那晃着脚丫子:“不过那玩意你别外传,你看看就行了。”
“那你倒是更啊!”赵性一拍桌子:“更也不更,悬在半吊子,心痒的很!”
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明天一定。”
而此时,正在大同修养军备的佛宝奴坐在城墙边,看着城外一片荒芜,手中拿着一个冻硬的饭团,双目无神的吃着,这一个多月的征讨让她身心俱疲,本以为这次可以直捣黄龙,却是未曾想宋国居然玩了那样的一手。
这让她不得不退回阴山,重新固守大同,错过了一次封狼居胥、马踏阴山的机会。她知道,这种东西一定是那只狗弄出来的,但她没有一点法子,因为不管是道义还是国政上都无可指摘。
也习惯了,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赢不了那个混账,她甚至连为什么会这样都懒得再想,只是知道手中的米面甚至比本国商人卖的还要便宜,这也算是那个狗东西为数不多干的好事之一了吧。
“殿下,外头风大。”
侍卫走上前,俯下身子对佛宝奴说道:“先回去吧。”
佛宝奴摇了摇头,摘下了头甲:“你说,今年冬日我们能熬过去吗?”
“能,定然是能。”
“很难吧,若是给了金帐汗国回旋的余地,他们还会来的吧。”佛宝奴心中已是有些绝望:“若是我战死沙场,你无论如何也要将我尸体带回辽国。”
“殿下……”
而就在这时,城外突然出现一条看不见尾的商队,他们来到大同城下,为首的大班朝上头拱手道:“请上头的军爷通传一声,第二批大宋所援的军备到了。”
448、三年一月一日 晴 王道乐土白山黑水
商队在风雪中蹒跚前进,虽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天,但他们仍然选择从另外一条相对较远的道路。
突然间,前方仿佛出现了一队骑兵,那对骑兵似乎也发现了商队,挥马疾驰而来,而此刻商队的大班并不着急,他只是开始指挥者商队停下前进的脚步并让车队逐渐靠拢。
骑兵来到他们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草原装扮的年轻人,他身上穿得并不厚重,嘴唇也冻得有些青紫,这人指着商队用草原的语言开始呵问。
这时大班找来一个精通这种语言的伙计,接着两边就开始交流了起来。
“大班,他们让我们交出货物,不然就会把我们全部杀掉。”
“你告诉他,这些货物是金国的救命物资,给了他们没办法交代。”
那个伙计将这话翻译了过去,而那年轻人听闻是金国的货物之后,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吩咐身后的人回到部族中汇报情况,而他则在盯住商队。
那大班也是会做人的,他让伙计给那十几个骑兵送上了皮衣御寒还端上了热水供他们抵御寒冷。
因为善意的举动让草原的汉子对这些人的戒备也稍微放松了一些,那大班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沟通天才,两方通过翻译进行了一番对话之后才知道这些骑兵的部族是属于草原上一个小部族,因为跟大汗的关系并不算太好所以被派到这个地方来进行驻守。
而今年的天气实在糟糕,部族里的衣物和粮食都出现了短缺,如果再得不到补充部族可能就要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可大汗却不允许他们去掠劫金国。
“这摆明了就是想要灭掉你们部族啊。”大班仰着头看着马上的汉子:“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吗?”
这话翻译过去之后,那个汉子也沉默了,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傻瓜呢,他们何尝不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蹊跷呢,但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贸然行动被大汗知道,他们一定会被驱逐出去,变成流浪部族,到时草原上其他部族就可以随意对他们发动战争,即便是能挨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临时他们的部族也会被瓦解掉,女人被抓走而孩子则会成为奴隶。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法子,天底下谁愿意成为那刀俎下的鱼肉?
忠诚?别开玩笑了,他们本就是与世无争追逐牧草的民族,他们唯一的忠诚是献给大地母亲的。
过了一会儿,刚才报信的草原骑兵回来了,在那汉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汉子会意,抬头对商队大班说了一堆话。
这些话翻译过来就是他们的那颜想让他们去部族里做客,希望他们不要嫌弃。
大班对此早有预料,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根本没办法逃跑,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一起过去。
来到他们部族聚集地之后,大班发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惨了,女人们躲在透风的帐篷里,男人则都是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头劳作,为了勉强糊口,他们甚至将剩余不多的粮食与牧草混在一起烤成难吃的草饼用以充饥。
部族里所有的皮衣都穿在孩子们的身上,而即便是他们的那颜也同样只是身穿着单薄的衣裳。
“卸货。”
大班也不废话,伸手一挥,大量的货物被卸在了他们的部族中,这里头包括食品、药品、衣物等等过冬的必须品,而且商队规模之大,这一队货物就足够让这个小部族这个冬天过得像天堂一般。
而在商队卸货的时候,那大班走上前跟那部族那颜聊了起来。
意思大概就是货物可以留给他们,他们会跟金国说是他们部族将货物拦截下来的,这些货物足够他们部族过这一个冬天了。
部族那颜听完之后久久没有回话,他的眼睛在外头的货物和远处部族的孩子身上来回转着圈,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这批货物他们过不了这个冬天,可如果私自将这批货物吞下,他们可能会被大汗处罚。
这是非常难以取舍的,因为在草原上,背信弃义的代价就是生命,通常会是族长那颜的生命,但如果不这样,部族的血脉可能就无法得到继续。
权衡再三之后,他让他的儿子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后头的帐篷里,可等到出来时,却只有他儿子一人了,只是那个少年的手中提着一个头颅,正是刚才那位那颜的头颅。
这一下就连这位大班都被震撼到了,他看向那个双眼赤红强压着泪水的少年,却只能看到无边的仇恨。
“这位少年说他的父亲说,您是部族的恩人,我们草原的汉子从不亏欠人情,他让您带着他的头颅去与金国交代,就说他用他的头换了那些货物。”
头皮发麻……真的让人头皮发麻,能将一个族长逼到这个地步。这在大宋是难以想象的,这严酷的环境下到底造就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民族……
大班没有说话,只是用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将那颜的头颅放了进去,小心的安置好,然后带上一路需要的基础物资就继续上路了。
而他们走出去时,回头发现那整个部族的人都在门口唱着如雄鹰一般的歌谣在送别这些来自远方的恩人。
“人有时候真的很复杂。”大班在避风处休整时,对身边的学徒说道:“但就如那位头领愿意为自己的部族献上人头一样,我们何尝不是在为大宋行走刀刃呢。”
“师父,草原的人真的勇。”
“嗯,真的勇。师父我啊,上过战场,却从未见过如此武勇的豪杰,我不敢想若是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勇士,我们会输得多惨。”大班长叹一声:“所以就莫要怪主家的伎俩阴狠,我大宋……也不容易。”
这颗头没过几日就被摆在了金国皇帝的案台上,他气得七窍生烟,在问清楚这商队大班之后,他更是气愤,甚至直接召见了金帐汗国的使节,并亲笔写了质问的信让他们交给金帐汗国的大汗。
接着金国这位暴躁的皇帝越想越不舒服,他索性不顾盟友之谊发兵出去抢夺那些物资。
但……得到补充的草原雄鹰气势恢宏,区区四百人在短短几日内竟将金国边军的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还追了足足两百里才返回部族。
这件事让金国皇帝气到七窍生烟,而得到消息的草原大汗也是十分不悦,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个部族的那颜已经将自己的头颅献给了金皇来换取那些赖以生存的物资。
这是草原的规矩!即便是他并不喜欢那个部族,但如今他们用了草原的规矩但却还遭到金国的追击,这就是金国的不是了。
于是乎刚被辽国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还灭了好几个部族的大汗也勃然大怒了,三万名铁骑就这样陈兵在了两国边界上,一时间两个盟友之间突然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间点上,一个宋国的商队首领找上了门来,他本着好奇召来一问却是发现宋国人居然要做生意?
刚刚才发了讨逆檄文的宋国,现在居然上门想要跟他们做生意?而且还是卖的粮食、御寒衣物、盐巴和药物这些他们稀缺的物件。
这大汉立刻就对所谓的大宋看轻了几番,不过他虽然狂傲,但却也不会轻易表露在脸上,双方进行了一番谈判,商队表示可以源源不断的给草原输送物资,只是因为条件所限,规模并不会太大,不过却能够切切实实的缓解草原的危机。
这些物资的清单摆在草原大汗的桌子上之后,他也是稍微计算了一番,这些东西吧……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刚刚好能让手底下的人饿不死,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因为草原上的儿郎个个都是宝贝,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让自家的好儿郎白白送死呢。
在问清楚大宋那边即刻便能开始运输之后,草原大汗雄心顿时膨胀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怒气是直面向那个欺人太甚的金国!
虽然双方素来为盟,但金国自从将辽国驱赶至中原之后便变得愈发目中无人起来,而金国皇帝那封咄咄逼人的信更是让草原大汗感觉到了无比的羞辱,加上他毫无预兆出兵攻打自己旗下部族,这分明就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战场上吃败仗没关系,草原的雄鹰输得起,但这样的羞辱却是不行,不管是不是盟友,而若是盟友更不该如此!若是不出手,这刚成立的金帐汗国何以立威?手下的部族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大汗?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公道必要讨回!
在金国跟草原起边境摩擦的时候,大宋这里已经在筹划着欢天喜地过大年了。
今年的大年格外热闹,先是宋辽两位公主的大婚,再就是前几日因为内乱停顿的恩科终于放榜了,数十人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而就在这时,小宋面前坐着七位商队大班,他们都在年前从天涯海角回到了大宋,各路人马的情报也汇聚到了金陵城中。
简直就是一场情报机构的盛宴……
449、三年1月3日 晴 待云开日出风景无双
“你是怎的知道,这金国跟草原会开始对峙?”
赵性在堂前踱来踱去,表情十分不解。今日是青龙学习小组日常情报分享日,三人凑到一起揣摩时政、讨论信息、分享情报。
如今赵性就在那质问宋北云呢。
“哦,这天下是你的天下?你说让他们干什么他们便干什么?还有这种道理?”赵性指着宋北云歪着头对晏殊说:“你说,有这档子事?他可是太神了吧?”
晏殊也在纳闷,之前宋狗说草原之势会过去,因为他们会跟金国开始对峙,可这种话不管是对晏殊还是对赵性都无异于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知道吗?凭什么他在数千里之外,张口就能来?人家两国可是同心协力把一度强大到无以复加的辽国打到了中原的紧密盟友关系。
凭什么他宋狗一张嘴就敢下这个断言?他神仙转世?不存在!
可最后传来的消息还真的让他说中了,不偏不倚的说中了,赵性听到奏报时和晏殊听到奏报时的表情如出一辙,那就是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这样的风起云涌居然都应了宋狗半个月前喝酒时的一句戏言?
这不,今日刚好青龙学习小组碰头日时,他们俩人就过来逼问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短视!”宋北云背着手一脸得意的说道:“未来的战争就是情报的战争,孙子兵法中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祖宗都告诉你们情报的重要性,你们居然还在问我为什么。我服了,青龙小组可以解散了,伤自尊了。”
“别别别,快给朕讲讲,你是如何这般神奇的。”
小宋咳嗽了一声,用手敲了敲桌子,旁边的晏殊一脸不高兴的过去给他倒了杯茶,但是小宋并不满意:“这是向人求教的态度?重来!”
晏殊冷哼一声,而赵性却是等不及了,冲着晏殊龇牙咧嘴:“你招惹他作甚的,快些道歉!”
“抱歉……”
“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小宋摆出夸张的姿势:“叔爷爷年纪大了,耳朵背!”
“没完了是吧!”晏殊举起水壶:“来,你我同归于尽!”
“不跟你这玩不起的一般见识。”小宋盘起腿坐在椅子上:“其实我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来布置商队的路线,从行商变成的商号、从商号变成集团,集团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了解这个社会的边边角角,社会文化构造、消费习惯、决策者行为模式等等。”
小宋喝了口晏大人亲自倒了茶:“然后再从这些数据里提炼和总结出一套行为模板,行为模板的准确率大概在七成上下,只要在这个方面对症下药,其实就能获取和引导对方的行为。”
赵性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就比如说金国、辽国和金帐汗国,这是现阶段大宋的主要三个对手。辽国现在国家处于政治动荡中,几个皇子都在处心积虑的争夺皇位,佛宝奴呼声最高,她还是个主和派,所以我们就能从她身上获取利益而她能从我们身上获取政治资源和外部支持,这是构筑双赢模式……嗯,大宋未来赚的会比较多。”
小宋晃着手指继续说道:“但金国和草原跟我们并不接壤,所以我们暂时跟他们不会有直接的纠纷出现,只要辽国还存在。但金国皇帝完颜那个啥,性情爆裂,锱铢必较,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已经付钱的货物被人拦截下来,肯定是要去讨要的。”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草原那边会拦截货物?”晏殊好奇的问道:“这你也能算到?”
“如果不是物资紧缺,谁会用肉体撞长城?草原都冲到太原了!”小宋眉头紧蹙的说道:“在这样的条件下,在金国边界的部族一定是更加艰难的,因为不许掠劫盟国嘛。那么这些物资被发现之后,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截留下来,即便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取族人的生存环境。”
“这帮蛮子真的太凶了……”赵性叹气道:“居然让儿子割自己的头去换东西。”
“你们叫他们蛮子,但这些蛮子身上具有很多江南之地无可匹敌的东西,坚毅、勇气、虔诚等等,在这样的文化大环境下,草原的大汗绝对不能也不会允许金国欺辱他们的部族,一来是不够尊重他们的文明二来如果让步的话,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赵性认真的开始记笔记,而晏殊也若有所思了起来。
“一个需要维护尊严和士气的草原和一个维护自己利益和生计的金国,两边都是对的,但错就错在他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于是对立就产生了。”小宋摊开手:“在这种对立下,一定是会持续对峙到春暖花开的。而我同时贩卖物资给两个国家,我给草原卖消耗品,比如粮食、药品这些东西的比重比较大,然后我给金国卖武器、盔甲的比重比较大。一边是无人能敌的草原铁骑一边是兵强马壮的女真射手,谁也不让着谁,对峙到天荒地老去。”
“那你给辽国卖的啥?”
“嘿嘿……”小宋翘起二郎腿:“吃喝拉撒,一应俱全。专打骑兵的小钢炮、专打游射手的手摇弩。燃烧弹、地雷、钢丝绊马索。”
“那他们回头打大宋……”赵性一脸担忧:“哦,你到时候嫁过去就好了,朕呢?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
“小钢炮的炮弹、火药他们只能进口,手摇弩的弩箭他们只能进口,燃烧弹他们只能进口,地雷他们只能进口,钢丝绊马索……你手底下有几匹马啊?”
“嗷?”赵性眼睛一亮:“你这厮……好坏啊!”
“真的怀。”晏殊哈哈一笑:“原来你都算计在里头了。”
小松不置可否,反正这些东西当年老美怎么封锁新中国的,他就怎么封锁辽国。别说辽国偷学了,就算是图纸拿出去都弄不出来,毕竟工业产业链摆在那里,工艺的落后不是图纸能够解决的。
别的不说,就是光一项钢丝热拉成型技术,就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够出现的工艺技术,工坊跳科技了好吗。虽然说现在工坊也达到了瓶颈,但老师傅的技术和经验却在逐渐积累,材料工艺达到之后,到时候就可以使用螺纹密封结构来解决暂时没办法去美洲获取橡胶的问题。
等到蒸汽机一出,金属定装弹的出现就能直接改变时代战争的格局,当然还有运输物流、锻造、船舶等等行业也会迎来一次全面的技术革新。
这个过程英国人用了八十年,那么在穿越者效应下,这个进度大幅度提前,妙言保守估计大概是第一和第二个五年计划之间,也就是小宋二十七八岁的时候。
“对了,辽国没钱了。”赵性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说想用物资结算,这个居然也没出你所料。”
“当然。”宋北云笑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如果不能获取更大的收益,战争就是可以导致国家灭亡的行为。因为太过于的费钱,辽国没钱了,证明他们现在市面上钱少了,钱少了物资多了,钱就值钱了。”
“你下一步打算如何?”
“横扫辽国的原材料。”小宋认真的说道:“让他们市面上充斥着我们的产品,然后再吸收他们所有的原材料和工匠,再让辽国上下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租来最省钱,国家最强大。”
“这就是你花了朕三分之二国库的道理?”
“未来环顾欧亚,所有人都要叫一声宋圣宗!万国来朝,大宋立于天下之巅。”
“圣啊……”赵性露出一副垂涎之相:“好好好……”
“好好干啊,赵总。”小宋拍着赵性的肩膀这样说道。
赵性看了看他的手:“狗爪子拿开,朕的肩你也敢拍?砍了你!”
“你砍我?”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你砍了我,你就赶紧给你后院的歪脖子树浇水,不然等草原人打过来,用马拖着你的尸体游街。”
赵性的表情变得极为古怪,他挠了挠脸:“朕的死法又更新了吗?”
“你看看草原骑兵有多强你就知道了。”小宋指着墙上的地图:“你看看他们三年扩充了多少地方,不是辽国还强,他们就得跟我们隔江相望了。”
赵性看了看小宋:“那你为何还要削弱辽国?”
“我什么时候削弱辽国了?我得让辽国强啊,越强越好,强到能跟草原掰腕子能跟金国掰腕子,但偏偏不敢跟大宋掰腕子。”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最后,亡辽必宋!”
“那……朕做个主,把佛宝奴赏你了。”赵总开怀大笑:“反正你也不图其他,好色就让你好色到底。”
小宋沉默一阵:“那争取快一些,不然三十岁之后恐怕就好色不起来了。”
“为何?”赵性脸上全是茫然:“这还会变?”
“说不准吧,就像晏殊这样再胖下去,三十岁之后怕就是不行了。”
晏殊一愣,正在吃糖饼的他,顿时感觉手中的香脆糖饼索然无味了起来。
450、三年1月4日 晴 月明照见空兰雪
这些日子来娱乐业绽放的如同春日百花,曾经只有赌和黄的夜生活,如今却也有了别的花样。
高雅人喜欢去大大小小的茶楼中听上一段说书,讲那汴梁城的七侠五义、讲那临安城的水漫金山、讲那济南府的狐狸闹春、讲那金陵城的宝玉袭人。
这里的人多是穿着长衫夹袄的读书人,他们喜欢从人家的故事里提炼人生,会是因那黛玉之死伤春怀秋、会是因那法海无情怒发冲冠,也会因那狐狸多情新生向往。
若是喜欢热闹者,则会去些新勾栏、剧院,这里上演的多是一些爱恨情仇和悲欢离合,一柄桃花扇看哭无数人、一段玉楼春引来痛斥负心人。
来这里的人多是些穿金戴银的有钱人,他们喜欢这样的氛围,也喜欢跟着台上的唱段哼上一曲苏三离了洪洞县。那句洪洞县里无好人也成为当下流行的标识,甚至牵连了许多山西籍的商人。
但谁在乎呢,灯红酒绿之中酝酿着人生百味。
不光是在大宋如此,辽国也是如此,夜晚变得繁华了起来,曾经萧条的辽新都,如今也变得像那金陵城一般热闹繁华了起来,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剧院子里飘来的咿咿呀呀的唱腔,街两边也看不出刚刚北方经历过大战的模样,天气虽然还是冷,但却架不住人们在雪后出门的热情。
“好一派热闹气相。”
昨日才回到辽新都的佛宝奴带着侍卫走在街上,看着自己的地方日渐繁华了起来,她脸上也不自禁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自宋国的商品潮水一般灌入大辽之后,大辽就像被激活了一般,这几个月的税收要比之前涨了近六成,接下来明年还会有大量的粮食和畜牧产出。
至此,佛宝奴觉得辽国是真的好起来了,虽然她知道大宋工坊的输出冲击了辽国的那些作坊,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辽国的东西是真的打不过宋国的产品,人家的既便宜又好。
佛宝奴也问过本国的一些大匠,若是想让辽国的产品达到宋国的水平也不是全都不行,但那样成本高昂到吓死个人,绝对的得不偿失,而且有些东西是真的做不出来。
别的不说,刚从战场撤下的佛宝奴知道的就是那个“钢丝”,小小一根钢丝就能完全破坏掉一个方向的骑兵冲锋,这东西看似柔弱,但却威力无穷,让佛宝奴好一阵心痒。
辽国的匠人却说那东西巧夺天工,不似凡人所做。
对此佛宝奴嗤之以鼻,因为她知道这东西绝对不贵,因为若是贵重那个狗东西就不会以这种价格卖给自己了。只是真的不知道那狗东西是怎的将硬邦邦的铁制成这种柔韧的线,大辽工匠研究了许久却是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不过不重要了,既然能够买到,而且要比本国生产还要便宜许多,何必再去苦苦研究这些东西呢,而且就佛宝奴对那个家伙的了解,只要有利可图,狗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东西卖给辽国的。
而且最近坊间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宋国打算将一部分工坊搬到辽国来,可以节省不少路上运费和不必要的开支。
听到这个消息的佛宝奴一开始是不信的,但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狗东西说过的话,以他的性格并非不可能,想通这一点佛宝奴的心都砰砰跳了起来,如果工坊真的能建在辽国,那简直就是缓解她的燃眉之急。
“殿下,回宫吗?”
侍卫小声的问了一句,而佛宝奴却轻轻摇头,随便选了一家路边的铺子就坐了下去:“店家,来一碗馄饨。”
“客官稍等!”
“殿下……可不好在外头吃这些,您龙体为重啊。”
龙体……佛宝奴轻笑了起来,这一场对草原的大捷,让她几乎没有悬念的坐稳了国内声望的第一名,原本不少不支持他的人也逐渐开始转变了立场,加上她的借兵之策让边境上蠢蠢欲动的人都老实消停了不少。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她虽然还没有称帝,但内部的人已经有人会“不小心”称呼她为陛下了。
“刀山火海都过来了,这一碗馄饨还能奈何我?”
佛宝奴接过店家端来的馄饨,她稍稍的喝了一口,发现并没有特别的味道,至于有毒没毒,那个狗东西曾说过,这个时代但凡是剧毒之物一定是无法在这种清汤寡水加进去的,否则都莫要说味道了,光是那个颜色会吃的都是猪头三。
想到那厮说那话时的神态,佛宝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文人不似文人、官不似官、匠人不似匠人,除了当一个混账十分妥当之外,其余什么都不像。
“店家,你这味道不似大辽的风味。”佛宝奴昂起头:“倒像是宋国的滋味。”
“哟,客官好见识啊。我这小店刚开没多久,的确是宋国那边来的,我母亲便是在金陵城有名的桥头馄饨,我们兄弟三人都承了母亲的手艺,各自分了家。客官可是来着了,今日这是快收摊了,不然您可是得排队的。”
听闻此言,佛宝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只不过是一个卖馄饨的,能不对劲到什么程度呢。
吃饱喝足,佛宝奴回到太子府中,她一来到房中就看到了自己辛辛苦苦的弄来的大宋公主,越看越烦……
“你还不睡?”
佛宝奴皱着眉问赵橙:“不用等我。”
赵橙坐在那盯住佛宝奴,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这位辽国皇子到底是怎么了,从把自己从大宋娶回来之后连碰也不碰一下,甚至连睡都不睡在一起。
他是不是不行?
不过这种事也是难以启齿的,但现在他们既是夫妻,可老是这样却也是不成的。
佛宝奴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疑惑,但这种事佛宝奴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关键节点上,女儿身的事更是不能对任何人说。
可这样要是传出去说大皇子不能人道,那也是一件很让人烦恼的事情。
“你是饿了么?要不我让人给你做些吃食来。”
“我不饿。”
赵橙如今一身绫罗绸缎,再也没有被宋北云关小黑屋时的狼狈模样。赵家人就没有一个丑的,这一点真的很神奇,赵橙这人虽然讨厌了一些,但此刻在烛火招摇之下,她却也是唇红齿白、惹人怜爱的。
“那你是想说些什么?”
“我……”赵橙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是没有声音发出来。
佛宝奴眉头一皱:“我乏了,先去休息了。”
“殿下……”赵橙果断的起身,攥住了佛宝奴的手腕:“我有话想与你说……”
佛宝奴快速的甩开她的手,隐约还带着几分嫌弃:“说。”
面对自家相公这样的态度,曾经嫁过一次人的赵橙感觉到诧异而惊奇,这不应该是新婚官人的反应……
“相公,余想……想对您讲,莫论那宋北云与你说了些什么,你切莫信他。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幸得有机,相公还请一刀了断了他为妙。”赵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此人极妖孽,他……他便是那两面三刀之人,即便是有朝一日他假意奉承,相公也切莫信他。”
佛宝奴眉头皱的更深了,她不知道赵橙突然说的这段话是个什么意思,但可以看出他对宋北云这个人的怨念极深。
“怎么?”佛宝奴笑道:“他对你做过什么?”
赵橙的脸色骤然变化,低下头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他简直灭绝人性……”
“哈哈哈哈,灭绝人性。”
佛宝奴摇了摇头,本来的笑容陡然收敛:“我与你讲,若是一国之君有这种人为辅,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你宋国的皇帝为何将他视若珍宝,你可知道?若是他真的是你所说那种两面三刀之人,他如今就应该在辽国当侍郎了!而若是他开口,我甚至将你送到他床上也在所不惜。”
说完,佛宝奴摔门而出,接着赵橙就听见佛宝奴在外头对护卫说:“太子妃感了疾病,我明日请太医来瞧一瞧,你们可看好一些,若是让太子妃见了风,可莫怪我不客气。”
佛宝奴心中有气,她本就对这个女子没有丝毫好感,他大宋前几年什么样子,这几年又是什么样子?因为谁才如此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别说区区一个太子妃,若是那狗东西真的愿意来辽国,她就算登上了皇位也不吝啬躺到他床上去。
可惜……他那一句天下之事唯叛不可彻底断了佛宝奴的念想,而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其实是在佛宝奴心中把那个家伙的地位再抬了一段的。
虽然嘴上说着恩断义绝,但……晚上的小手炉还是要点起来的。
“蠢女人。”佛宝奴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暖和的睡衣,躺在床上:“难怪说天下不可女人得之,若都是这般,可是要天下大乱。”
她嘀咕着拿起那本奇怪的小诗集翻阅了起来,就如同睡前哄睡的小故事一般,看着看着她便安稳的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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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催了别催了,马林肯定还是写的,就是这段时间实在是没有什么灵感,加上小宋这头也到了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交替时期,人脑力有限啊……
451、三年1月5日 雪 许是瑞雪兆丰年
春节的气氛愈发的浓烈,大宋虽然也遭灾了,但有钱没钱这年还是得过的。
大家虽然都过的抠搜了一些,但该有的气氛还是要弄起来的。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算计着过年的时候,小宋则在和妙言在计算工坊去年的亏损状况。
“抛开研发费用,光是往辽国倾销你就亏了整整有八百二十万贯。不过这八百二十万贯就当投资了,明年应该就能收回成本,并且盈利应该在百分之三十以上。”
“嗯,与辽国签的协议是第一代产品,明年第二代产品上市之后,就会开始进行第二代产品的挤兑。”小宋摸着下班看着账本:“谁能想到最赚钱的居然是草原和金国,物流就赚了三百万贯了,物资整体赚了有毛利的百分十二左右,这也算是相当可以了。”
“整体还是亏。”
“亏肯定是亏,研发费用贵嘛,前期烧钱烧的不像话。这笔钱你得摊进去的,所以就算是对辽国进行的倾销,但总体说来还是从金国和蒙古那边赚回来了,而且蒙古那边还用的是实物交换,这些东西进行二次加工之后再返销回去,明年还能再赚一笔的。”小宋咬着笔头沉思了片刻:“江西农场今年赚的钱也不少,分红明细下来之后,光我就分到了十二万贯。”
妙言手一伸:“钱来。”
“喂,过份了啊。”小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老公不肯叫老公,钱你还要管。”
“你给不给。”
“给给给……”小宋长叹一声:“到时候我让徐立直接把本票给你,可以了吧?”
“你好像还很不开心?”
“好歹让我摸一下。”
“昨天睡觉的时候你没少摸吧?”
小宋咳嗽了两声:“是摸钱……”
妙言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继续算起账来:“各地的失足妇女再就业场所抛开运营成本纯利润为五万三千二百贯,低于预期的七万贯。不过也还好,毕竟是半公益组织。到底是跟国家商业行为没的比,动辄几百万上千万,好吓人……”
“那肯定啊,国家商业是战略性的。”小宋看了她一眼:“妙妙奢侈品商店居然盈利五万贯?你抢钱了啊?”
“人傻钱多赶快来嘛,首都的贵妇圈子我早就搞进去了,想当精致的贵妇,身上没有点奢侈品算什么呢。还有那些处心积虑钓凯子的普通人家拼多多名媛,你身上不挂着点我的东西,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上流社会的,佛还知道镀层金呢,对吧。”
“嗯……”小宋沉吟片刻:“那加上俏俏和公主的裁缝店,今年我们盈利在二十万贯上下,可以了,超级大户了。”
“再就业中心的钱不能动,那个明年要二次投入的,明年我打算开二十个孤儿院,这钱你不能碰。”妙言认真的说道:“有些人造孽,我得替他还的,不然迟早是要被雷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小宋的手不老实的在妙言腰上来回捏着:“不像你啊。”
“我一直很迷信啊,穿越的事都能有,被雷劈很稀奇吗?”妙言拍掉他的狗爪子:“你少作孽,我也轻松点。”
小宋对此并无话可说,毕竟他干的事的确有不少是有伤天和的,白磷燃烧弹也好、亡国灭种商品倾销也好,其实都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但有些事没办法嘛,这个时代要是什么都讲文明懂礼貌,到时就问问妙言能不能扛得住草原八十万人和马吧。
两人在小黑屋中算账一直到天黑,出来的时候小宋和妙妙都是一脸疲倦,知道的是他俩在里头核算今年盈收和明年的投资项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俩人偷偷摸摸盘肠大战三千五百多回合。
而正当小宋今天不想做饭打算吩咐公主侍卫去叫个外卖时,外头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宋还一脸懵的时候,就见红姨抱着个孩子从马车上出来,身后还有两名皇城司的护卫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
“红姨!”
小宋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把已经两岁的宋狗蛋接了下来,一只手还搀扶着红姨:“您怎么来了?”
红姨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进去说。”
“走走走!”
来到屋里,红姨先是让护卫将大包小包的细软放好,然后坐在堂前一脸不高兴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啊?”小宋被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完全不知出了什么事:“红姨,我怎的了?”
“若不是玉生与我说,姨娘都不知你快当爹了。你这孩子也真是,你与那公主还都是孩子,哪里懂得照顾孩子?”红姨用手指戳了戳宋北云:“快些带我去瞧瞧公主。”
“啊……姨娘,她好着呢,有人照顾。孩子出来也会有人照顾。”
“胡说八道。”红姨一脸不悦:“让那外人照顾能放下心来?你是真的不懂事来的,等会子我要是见公主觉得你没照顾好,我可是要打的。”
天底下能这样跟小宋说话的,除了福王爷就是红姨,即便是连赵性说这种话都会被小宋阴阳怪气到鸡飞狗跳,唯独福王和红姨说他,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俏俏!俏俏!红姨来了!!!”
小宋不敢接茬,连忙喊起了俏俏,而正在里头画图的俏俏听闻此言,连个鞋都顾不得穿上就奔了出来。
见到她出来,在宋北云手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宋狗蛋当场就哭了出来,张开手就喊着娘亲娘亲来。
“哎哟……小宝贝。”
俏俏连忙抱下这个小东西,哄了起来,小宋看到这一幕,十分不悦的撇了撇嘴。
“红姨,您先歇着,我去招呼些饭菜来,再让人给您收拾间屋子。”
“不急。”红姨揪住小宋的耳朵:“让你带我去见见公主,你装傻充愣的,快些!”
见到红姨当真是有些生气了,小宋顿时没了平日的油滑,乖巧的带着她去了隔壁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公主。
如今临盆在即,金铃儿的慵懒已经到了极致,她整日都在浑浑噩噩的睡着,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醒来。
红姨怒视了一眼小宋,走上前捏了捏金铃儿的手脚,然后探了探她的肚子:“这便是你说的照顾好了?”
“我……她怎的了?”
“这越是即将临盆,越是不可这般躺卧,你倒好,不闻不问!”
红姨作势要打,但这时金铃儿却缓缓坐起身来,见到红姨在斥责宋北云之后,她连忙说道:“是我不想动弹的,他伺候的还不错呢。”
“孩子可不能这般说。”红姨叹气道:“他这孩子心气高的很,不相信乡下那土法子,可有时候那土法子就是管用,你看你这脚都肿成这副样子了,得遭多大的罪啊。”
听到这里,金铃儿的委屈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嘴一撇就要哭了出来。
“别别别……别哭,哭了我要挨揍的……”
小宋在旁边阻止,但红姨却已经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藤条抽在了他背上:“你先出去!”
“红姨……”
“快些出去,女人家家的事情,你在这参合什么?”
小宋哪里敢违背,只好退到了外头,而好巧不巧,福王妃这时也来了,她手上端着食盒,见到小宋之后上下打量一番:“怎的了?在这瑟瑟发抖。”
“王妃……我姨娘来了,说我没照顾好金铃儿,等会要出来揍我。”小宋苦着脸说道:“您等会可要给我好好解释一番……”
王妃当然知道面前这孩子是怎么伺候自家女儿的,平日看在眼里,她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她未曾生育过,也不知到底怎样才算是个照顾好了,所以这个话题她没有发言权。
“她们在哪呢?”
“在屋中呢。”
王妃笑了笑:“行吧,你莫要慌张,我去说便是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小宋还是瑟瑟发抖,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红姨说他没照顾好,他的确已经是尽心尽力了。
不多一会儿,福王爷也来了,他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过来探望闺女,一眼就看到小宋在这,他笑着点点头:“此番运营倒是颇有帅才,以四两之力拨了那千斤之担,倒是不错。”
小宋没心思聊这个,只能敷衍着打哈哈,而福王一看这小子敷衍自己,顿时便不愉快了,质问道:“怎的?有了些能耐,这尾巴便是翘到天上去了?在本王面前逞威风?”
“哎哟……”小宋回头焦急的说道:“王爷哪能啊,我姨娘这不是来了么……她方才探望金铃儿,说我没伺候好她,要揍我。”
“那便揍啊,也该是有人揍揍你了。”
福王笑了起来:“那草原与金国,你之后如何打算?”
“王爷……咱们先缓缓,我胆子可小了,万一要是说真没伺候好金铃儿,您那女儿的秉性您是知道的,她非得拿这事说个三年!”
“三年?”福王嗤笑一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二十年前,我不慎踩了王妃的脚趾头,她前日还在拿这事说道我呢。三年,你可是小看这天下女子了。”
小宋顿时脸色苍白……
452、三年1月8日 晴 消遣不过三两日
也许是要在外人面前给小宋一些面子,红姨并没有过多刁难,只是再三嘱咐他一些女子生产的注意事项,特别是这第一胎对于女孩来说无异于在鬼门关门口走一圈,金铃儿年龄尚小,加上胎儿又比常人大一些,所以凶险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都已经到这一步了,红姨能做的也就只是给金铃儿按摩以正正胎位。
当然,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千年难题,那就是真的除了问题保大保小,对于这个问题小宋其实都没有考虑过,当然保大啊,这还用想?毕竟孩子只是意外嘛。
但金铃儿的意思却好像是要保小,反正小宋弄不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孩子没了再整个出来就是了,她没了不就啥都没了么?
但金铃儿也是个倔脾气,她就是不肯退让,小宋也没气她,反正到时真的等生孩子那天也由不得她说的算。
医学院第一批妇产科女性大夫可全部整装待发,憋着劲儿要来给公主接生呢。
这一批妇产科大夫全都是女性,而她们真正的身份其实都是妙言的“姐妹”,这些再就业的失足妇女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无法生育了,但她们却通过不断学习,成为了大宋甚至整个时代第一批专门为女***医务工作者。
而在公主之前,她们已经成功帮一百多位难产的孕妇安全度过难关了。
这里头有几个关键,第一就是消毒。经过调查和研究发现,绝大部分死于生产的妇女都是由于大出血和产后的细菌感染,所以只要避免这两项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死亡率。
至于消毒的话,其实现在相对还是比较落后的,主要还是用气蒸法,在医学院有一间密不透风的玻璃房,下头安置了一个煤炉,当点燃之后往那口巨锅中添水,高温的水蒸气就会像蒸包子一样把这个玻璃房蒸个通透。
接着等待冷却下来之后,外头的人再进来时需要换上沐浴并且需要换上非常密闭的衣裳,所有的医疗器械和服装也都是经过高温蒸煮过的,并且一些金属器械甚至直接就泡在酒精中。
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细菌感染的发生,而大出血的问题至今仍是个难题,但这些医护人员在经过研究和比对之后还是有一些属于他们的方案。
在受训的这些日子里,医学院每天都有兔子吃,甚至于医学院的人现在看到兔子都会反胃……
当然,这样也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技术是需要缓慢进步的,虽然都是治标不治本,毕竟最好的办法就是推后女子生育年龄,可即便是这样这几个月以来金陵城的新生儿七日内死亡率也从恐怖的百分之三十七降到了百分之四。而孕妇死亡率则从百分之十九降到了千分之九。
这个跨越暂时还没有展现出什么让人震撼的结果,但只要它继续发展下去,十年、二十年之后,只要粮食到位,人口一定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然,这里所有的功劳都是妙言的,说妙妙姐姐是菩萨转世都不为过,小宋的家财几乎都被她给败光了,但却实打实的建设起来一套完整的民间孤儿收容制度、妇产科学和岗位培训制度。
她说过她要让女人站起来,不是那种不让孩子跟爸爸姓的站起来,而是真正的能扛起半边天的站起来。
对于此,小宋从来不阻拦,这是妙言的愿景,而且对于一个社会来说也并非坏事,曾经在穿越前,小宋看过一本网络小说,里头有个观点他是认同的,那就是男性是用来定义力量的,女人是用来定义美丽的,女人真正意义上的站起来之后,整个社会会进入一种非常棒的良性循环,被这些懂得什么是美的女子教育长大的孩子,会在科学、文学、医学、数学、美学等等方向里四面开花。
不是说亚洲没有突破人类限制的大科学家诞生吗?小宋认为是时候培养一批了。
而对于此,小宋甚至还专门在青龙学习小组里开过一次辩论赛,论题就是《真正的权力》。
正方代表是赵性,他认为真正的权力是生杀予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反方代表是小宋,他认为真正的权力是能够具有改变未来的能力。
对于此他们争论了三日,赵性气的两天吃不下饭,第三天大宋皇帝低头认输,并愤恨的吃了三根烤猪蹄。
话归正题,妇产科学的出现并不是没有人发出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这样便是违反天道、祸及人伦,甚至在报纸上还出现了一次对于此的激烈争论,有人以道家正宗之名发起抵制违反天道自然的行为。
最终由朝廷唯一承认道家门派龙虎山驻京办事处的张斐张老道长亲自在报纸上刊登了他那力透纸背的书法——“放狗屁”结束了这场由疑似道家反对违反自然规律的争论。
因为这种接生算是半公益性质的,不管是贫穷富贵收费都只收取基础的材料费用,如果实在贫困甚至还能通过向公主基金申报并在审查员亲自核实后得到免费补助的机会,所以这一个项目至今为止都是在亏损了。
但这种项目亏损就亏损吧,反正小宋也是无条件支持妙妙小姐的各种决策,至于钱么,没了问赵性伸手就好了,他憨。
“下一步就该点外科了。”小宋蹲在门口跟妙言聊着天:“这个难度比较大,因为一旦点出了外科学,就代表着医学的时代被一手术刀划成了两截,从外科学出现的一瞬间就从古代医学进入了近现代医学。”
“干。”妙言认真的点头:“那老头不是最近疯狂的解剖兔子么,我看他离偷尸体不远了。”
小宋摸着下巴:“可能已经偷了……这段时间报纸上经常刊登城外新坟被掘的事,官府也在蹲守了,可是一直抓不到人。”
妙言笑了起来,听了小宋的话之后,觉得这帮学医的人既高级又可怜,因为不管解剖多少只兔子都不如一具尸体来的实际,可这个时代指望人去捐献尸体,难度堪比在三年后把东方红一号射上轨道。
“你为什么不去研究?”
“不想偷尸体。”小宋从妙言的荷包里摸出一把瓜子儿吃看起来:“懒。”
“为什么?”
小宋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从小就开始偷尸体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尸体了。”
“哦……对对对,我把这个给忘了,解剖概论就是你写的,图册也是你画的。”
“嗯……”小宋叹气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就是怕那种死胖子,他们的脂肪能有半尺厚,一刀下去黄色的液化脂肪就会流出来,然后……”
“不要讲了!!!”妙言捂住耳朵喊道:“你讨厌死了!”
不过虽然很恶心,但医学院在大医官这一门的鼎力协助下,现在已经是非常牛的一个院了,比神神叨叨的数学院、物理院要受欢迎的多。
现在官府中也出现了一批正儿八经的法医,他们并不是仵作而是作为实习法医前往衙门中研究案件的医生,因为实在没有获取尸体的渠道嘛,所以当法医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有的大夫白天给人压舌看脉,晚上则会在义庄里对着一具上疑似吊死或者淹死的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和七八个同行一边吃着馍馍一边讨论死因。
就像小宋曾经对赵性说过的那样,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在任何时代任何环境下都不会缺少英雄和勇士,堂堂中国也许输过但从没被击垮过,归根到底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就如伺机待发的种子一般,不管经历了多少个寒冬,只要遇到合适的温度和土壤,即便是在石头缝中也一定会发出芽儿来。
赵性是个开明的皇帝,他很坦诚的说自己没有什么能耐,而小宋认为这恰恰就是他最大的能耐。他放心的把这个国家交给那些值得信任的人,不管是赵相还是小宋,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这一点就足够了,赵相因为他的不怀疑,这个好面子的老头以一人之力压着整个朝堂不去给国家添乱。小宋因为他的不怀疑,这个满肚子只有算计的奸诈男子拒绝了辽国的一切许诺之言,委屈的躲在屋子里一躲就是几个月。
人们都说如果宋仁宗能多活二十年,也许历史将彻底改写,但赵性却比仁宗还要仁宗,而且他还年轻还有活力一顿饭还能吃三个猪蹄子。
“人间若有天堂,金陵城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金陵城必与之齐名。”
小宋吃着瓜子突然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妙言听完之后笑了起来:“不是大马士革吗?”
“他们也配?”小宋眼睛一瞪:“不是我看不起他们!给我二十年,我能让东亚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灿烂的恒星!”
“雄心壮志倒是很棒。”妙言像摸狗一样摸着小宋的头:“加油。不过在我面前吹牛就算了,别到处宣传你的理想,那玩意就是你的裤衩子,你得有但别逢人就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