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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4、二年9月5日 晴 二十载光阴匆匆过

    再回庐州,好像一眨眼的时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宋北云途径小莲庄时还去看了一眼,里头的人还是那些人,他们没有什么变化,但许多人却已经在宋北云面前变得畏畏缩缩了,以前跟着他满山跑的孩子们看到他时都会被家里大人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

    这一刻他对鲁迅先生闰土的那一句“老爷”有了全新的体会。

    “难怪人说近乡情更怯,大抵怯的是家乡山水犹在,故人转眼陌路。”

    坐回马车的宋北云靠在那对福王爷说道:“人真的很奇怪,我明明还是我。”

    福王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王爷,您说这衣锦还乡是图个什么?”

    “图那一声莫欺少年穷。”王爷随口答了一句:“年少出走,白首归途。衣锦还乡时,旧知已不再。图的也不过是个虚名,天下之大,仅心安处为家。”

    小宋叹了口气:“才一年罢了。”

    “可这一年,你从布衣少年成了锦衣老爷。”福王揪着宋北云的衣角提了提:“身上穿着虎皮,就莫怪人敬而远之。”

    “无趣。”

    宋北云摇头道:“无趣啊。”

    “天下可大着呢,有趣之事也不胜枚举。”

    两人一路闲聊,两个时辰左右便抵达了庐州城下,此刻天还没黑,宋北云跟福王下了车,首先就是回了王府。

    虽然福王调离,但王府却不会荒废,屋中始终是有人管事的,那管事的人见到主子回来,立刻兴奋的将福王引入屋中,又是准备饭菜又是张罗收拾房间。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他命人去寻自己那个哥哥之后,转头对宋北云说道:“给你交代一件事。”

    “请王爷吩咐。”

    “去查一查……庐州孙家还剩下何人。”

    一听这个,宋北云心里顿时门清,这孙家就是前太常寺丞的家中,二十多年前因太常寺丞牵扯到了太宗赵光义离奇猝死一事被牵连,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被流放各处,原本偌大的家族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而从时间上来看,跟泰王收养赵橙的时间能够对上。

    宋北云不多废话,查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玩闹一般,他告辞出门直接奔向了城中。

    庐州虽然没有皇城司,但却是有一个很特别的部门,也就是之前为了控制灾民而成立的名字跟闹着玩一样的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换句话说就是皇城司的某种延伸,即便是在太守重新掌权之后,这个衙门也没有被撤裁,反而被委以重任,如今在这庐州的一亩三分地上,这个锦衣卫的能耐一点都不亚于皇城司在京城的地位。

    宋北云身穿皇城司的飞鱼服走到这个“锦衣卫”衙门的门口,门口哨戒的幡子还想上去盘查,但却被宋北云轻巧的一把推开:“让你们管事的来。”

    他只是眉头一挑,看向那两个哨卫,眼中倒是杀气腾腾。而这种只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才有的杀气让门口两个幡子直接傻了眼,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去阻挡道:“这位大人,此地为锦衣卫重地,无太守命令谁也不许进入。”

    宋北云冷冷的站在那,也不说话,只是抄起腰间长刀一刀鞘砸在了大门之上。

    不多一会儿,里头传染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让老子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胆敢在锦衣卫衙门前面猖狂!”

    说完,大门被打开,五大三粗的羊妞儿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手中长刀已出鞘,一副要生吃人的模样。

    宋北云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羊妞儿手中的刀顿时就落在了地上,而他甚至顾不上弯腰捡刀,满脸激动的冲了上去:“哥哥!”

    宋北云一只手撑开他硕大的脸,把他的脑袋推向一边:“你要是敢抱老子,头就给你打歪。”

    羊妞儿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连忙把宋北云迎进锦衣卫的衙门之中。

    看起来羊妞儿在这里混的还算不错,等级应该是不算低的。

    “你们这谁管事?”

    “刘同。”

    “不认识。”宋北云摇头道:“你怎么混的?连个管事的都没混上?”

    “没法子呀……”羊妞儿叹气道:“哥哥你又不是不知,我这好勇斗狠有两把刷子,可到底是没读过书,如今能在这里谋个差事还是沾了哥哥的光。”

    “哈,你狗东西学会玩虚的了。”宋北云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明明便是在这数一数二的人物,却是跟我玩这一手?谁给你的狗胆子?”

    “这不都是哥哥教的嘛。”羊妞儿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不过哥哥可是不够意思,这一去便是一年,都不回来瞧上一眼。”

    “哪有时间,我如今已是从五品司使兼皇城禁军指挥,你以为我很空吗?”

    “那倒是不是……我在这可都听过哥哥的消息,可是威风。”

    宋北云摆摆手:“你他娘的少恭维我,带我去见那个刘同。”

    “来,哥哥这边走。”羊妞儿立刻殷勤的带着宋北云往大堂那边走去:“哥哥走慢些,小心摔着。”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这厮在官场上混了些日子,的确是变得油滑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倒是颇有几分老油条的气质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堂前,羊妞儿一到那里便扯开嗓子喊了起来:“老刘儿,赶紧滚出来,你可是瞧瞧谁来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走了出来,他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看就是那种精明的模样。

    他走出来打量了一番宋北云,看到他那身飞鱼尨蟒服,即便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宋北云也知道这是京官,不光是京官还是那种殿前能带刀的级别。

    这种级别的都是大佬,他二话不说一躬到了底:“下官不知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倒是个有眼力的。”羊妞儿笑道:“这边是我哥哥,我与你提过的那个。”

    刘同一听,心里当时就是一哆嗦,羊妞儿可不是提到那么简单,而是三天两头就挂在嘴巴上说呢,也正是因为这个“哥哥”,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才能在锦衣卫里如鱼得水,即便是刺史大人也不愿去搀和他的事,久而久之他虽然职位比不上这自己,但大家伙都心里头明白这羊妞儿的靠山可是那个圣恩正隆的大魔王宋北云。

    如今这传说中的大魔王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刘同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般,他连忙再次鞠躬:“原来是宋大人,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宋大人勿要怪罪。”

    “无妨。”宋北云走到主位上坐下:“此次前来,是奉命彻查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还望刘大人能予以配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宋大人若是有何需要,吩咐便好。”

    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眼神在羊妞儿身上转了一圈,但羊妞儿却浑然没有察觉,反倒是那刘同连忙走过去将门关了起来,压低声音:“宋大人请吩咐。”

    宋北云一见,气不打一处的踹了羊妞儿一脚:“你这狗东西是真的没用!”

    羊妞儿极委屈,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我需要复盘一番二十年前的一桩案子。”宋北云说道:“庐州孙家。”

    刘同眉头紧蹙,因为这一上来就查二十年前的旧案,这时过境迁的,实在不太好办。

    但再不好办他也不能推辞,先不说来的是人是个上官,光是宋北云这个名头就由不得他拒绝,因为这个大魔头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还没查就说查不到,那他仕途到此为止了。

    当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富贵险中求对吧,若是这件案子能办成办好,不敢说平步青云,但至少是有机会被提拔到金陵城去,一个地方官若是有机会去了京城,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下官这便去查。”

    刘同转身就出了门,点了些人匆忙的走了,而羊妞儿却坐在那剥手指,浑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你啊你!”宋北云起身恨铁不成钢的又踢了他一脚:“你简直就是个混账。”

    “哥哥,怎的了?”羊妞儿一脸茫然:“我又怎的了?”

    “老子是想带你都带不动。”宋北云叹了口气:“你给我记住,天下之事没有捷径,你要懒惰便得有能耐,若是没能耐就要勤快,给老子记住!”

    “啊?哦……我明白了。”

    他明白个屁!宋北云看到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福王说自己是个方轮子,踢一下走一下,而这羊妞就是他娘个大石块,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罢了,我说话你也总是当耳旁风。”宋北云叹气道:“我会让人盯着你的,你好日子到头了。”

    正说话间,那刘同又匆匆赶了回来,躬身问道:“下官方才忘问了,宋大人是要活证还是死证?”

    人才啊!刚被羊妞儿气半死的宋北云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这一句活证死证就证明他是个通透人,至于这二证有何区别,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死无对证罢了,宋北云点了点头,笑道:“活证。”

395、二年9月6日 晴 中原有此好风光

    在宋北云开始查起这陈年旧案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辽国,佛宝奴亲自与工部尚书在城外开始选择辽国工坊的地址。

    傍水是必须的,因为大宋的工坊就是那样布置的,因为要有水才能让那水车运转起来。

    宋国的工坊有多大,辽国就要比它更大!佛宝奴甚至连大宋的研发中心都照搬了过来,手中拿着匠造图正与工部尚书细致的说着自己在宋国的所见所闻。

    “殿下,臣不甚明白,这……研发中心是何物?”

    佛宝奴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研发中心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只不过是听那宋狗提到过,语气中大概是个极重要的地方,虽是不知究竟有何作用,但盖起来就完事了。

    “你照做便是了。”佛宝奴在匠造图上点了点,愤愤的说道:“若是能将那只狗抓来就好了……”

    工部尚书不敢接话,默默退下,而佛宝奴则留在了原地,她怔怔站在山头看着下面一片广袤的荒原,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派热火朝天的场景,而站在烈焰之上的就是那个赤裸着上身浑身是汗的宋北云。

    佛宝奴心中焦急,只因那人虽是个混账,但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得了此人若是使用得当,那便是一个可辅佐天下的将相良才,辽国何愁不兴?

    “殿下。”

    身旁一个声音传来,佛宝奴转过头,发现正是马明远,他仍然是那一副谦逊模样,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书卷秀气。

    “明远啊,若是无人时,你便无需如此客气了。”佛宝奴笑道:“今日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协助工部尚书将这工坊建起来,你意下如何?”

    那马明远面露难色:“臣不懂,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臣当真是不知。”

    佛宝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多么希望面前这个人能跟那个混账一样,露出睥睨天下的眼神,指着下头那片荒地对自己说“给我半年”。

    “试着干吧。”佛宝奴声音变得冷淡了一些:“莫要让我失望。”

    马明远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臣领命。”

    佛宝奴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不好了起来,她不想再多说话,只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马明远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下面的荒地,手足无措。

    而在回宫的路上,佛宝奴不断的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开心,甚至开始迁怒于马明远,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他的能耐吗?可是为何还会生气?

    仔细想来,大概就是因为不服气吧,她想让马明远成为辽国的宋北云,越是希望就越是心急,越是心急自己的行为话语就越是难以自控,思绪也开始变得纷杂,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但如今若是再不逼他一把,辽国或许永远都无法跟上宋国的脚步了,除非能把那宋狗给捆来辽国。

    可那厮……当真是如泥鳅一般滑溜,根本就无法抓到他的命脉。

    每每想到这里,佛宝奴就愈发的暴躁,她有时候会想到一些让人不齿的招数,但这些事情很快就被她驱赶出脑子,有些太下作而有些则太羞耻……

    可若是不下作也不羞耻,又怎么才能将那宋北云弄来呢?

    在当她回到皇宫之时,她脑子里突然闪出灵光一现,冒出了一个非常不道德,但异常好用的点子。

    在思索片刻之后,她带着笑容召唤来了属于大辽的“皇城司”使,两人在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当日晚些时候数匹快马便离开了大辽都城,直奔宋国而去。

    而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的宋北云正坐在福王府中听着福王给他讲述关于从泰王那听来的消息。

    “泰王的意思是……他也并不知道赵橙究竟是谁的女儿,但因为是故交的孩子,所以他便收养了?”宋北云总结一番之后,摇头道:“泰王说谎了。”

    “本王知道。”福王叹气道:“我只是不愿相信王兄真的会骗我。”

    “王爷,天下哪有不骗人的人呢,若是天底下的人都说真话,天下是要大乱的。”宋北云笑道:“等我查出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当真能查出来?”

    “孙家消散不过二十年,又不是两百年,当年亲历者如今大多还活在世上,我们只需要查到当时孙家百多人流放之地,自然便能找到其根源,说不定那位孙小姐还活着呢。”

    福王沉默许久:“但愿如此。”

    宋北云看出了福王爷窘迫,他笑着说道:“王爷莫慌,男人嘛……年轻时候犯点错也不算什么大事。”

    “混账东西!”福王伸手过来就是一个脑瓜崩:“怎可如此与长辈说话。”

    宋北云捂着脑壳:“反正这几日便会出结果,王爷莫慌。不过……”

    “不过什么?”

    宋北云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若是坐实她是您亲生女儿,她谋反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了。这事有得有失,王爷可有后手?天下与您为敌者数不胜数,此事他们定然不会放过,王爷您说呢?”

    福王也变得深沉了起来,他之前也考虑过,但如今被宋北云拎到桌面上来说了,他就不得不去面对这件事了。

    赵橙的谋反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不管她是谁,谋反就是谋反,泰王之前也说了,这个时间并不是认亲的好时机,因为赵橙的事情不可能压制太久,即便是宋北云用了非常手段,但就如他所说的那般,纸永远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会被查出来。

    到时若是福王不与赵橙认亲,顶多就牵连泰王一人,甚至可能都不会牵连到泰王,但若是福王与他认亲,那……

    “王爷,您有何打算。”

    “你呢。”福王看向宋北云:“你如何打算。”

    “嫁她去辽国。”宋北云笑道:“咱们来一招快刀斩乱麻,要保她的命,这是唯一的法子。至于是不是为了保金铃儿,那自然也是。王爷,您知道我的,我能护住她的性命已是仁至义尽,可若要我在她与金铃儿之间取舍,用屁股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福王死死盯着宋北云,然后侧过了头,颇为无奈的说道:“我早知你会如此,就如我所料,你绝非良善之辈。”

    “王爷……您说,若我是个良善之人,我是不是已经死八十回了?”

    福王爷没有否认,因为事实便是如此,若宋北云是个温如润玉的人儿,他走到如今早已是尸骨无存,更别提什么施展抱负了,天底下想要办掉自己这一脉的人太多太多,而自己能用的人又太少太少。

    不够君子便不够君子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王爷。若是坐实她是您的亲女儿,那这件事就不由分说了,一个月之内必然要讲赵橙嫁走,以和亲之大义将她嫁去辽国,这样天下无人会说上半句话。”宋北云皱着眉头说道:“朝野之中通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不想也不敢得罪辽国。而辽国那头也自然不会轻易去动大宋嫁去的公主,也许赵橙不会如金铃儿那般顺风顺水,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福王不再辩驳,只是挥挥手让宋北云早些去休息,小宋也知道福王现在内心焦灼,毕竟老了老了有个亲女儿,这件事放谁身上都是舍不得的。

    但偏偏这个亲女儿不争气啊……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破事吧,而且那日在房里福王跟赵橙聊了什么,赵橙又跟福王说了什么,宋北云即便是没有听见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那个女人可是邪教的铁杆粉丝,洗脑洗得极端彻底。除了在宋北云面前不敢说话之外,剩下可都是一口一个狗宋一口一个狗皇帝。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那还了得?福王都顶不住的。

    看着福王回房,宋北云坐在那自斟自饮了起来,他知道福王难,但谁又不难呢,赵性难、赵相难、宋北云也难,天下都很难,若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左柔不难。

    此刻已是夜深人静,宋北云却丝毫没有睡意,他坐在床边抿着水酒,细细琢磨未来,但未来这东西即便是穿越者也搞不定,他在一年前带着山里野孩子满地跑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在一年之后,他就已经走入了大宋权力游戏的核心圈子。

    之后怎么样,他也只能但行无问,前路迷茫的很,可他现在却已经是避无可避了,因为有了孩子之后他就再也无法以穿越者自居。

    他宋北云,从那天开始,就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宋土著,血脉被打上了钢印,再也无法更改。

    在小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时,金陵城内正有一群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握着一把木棍:“既然你我都要去争着试,倒不如抓阄,抓到谁是谁,其他人不许再争。”

    “我先来!”一个少年撩起袖子笑着说道:“载入史册之良机就在眼前!尔等只能仰望于我!”

    他抽出来一根棍子,却发现并没有记号,这让他哀怨的叹了口气:“不是我,可惜了……”

396、二年9月9日 晴 江山代有才人出

    “是我了。”

    一个长相老成但实际不过二十一岁的青年拿着有记号的那根木棍,站在一众同窗之前,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诸位同窗,天命如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迁的琅琊王家之后,出身于高门大户人家,虽不是嫡子但却仍是那种锦衣玉食长大的少年郎。

    他将抽签的结果放在桌上,转身取下一个玻璃瓶,看着里头乳黄色的粉末:“诸位,若是能成,我等足载清史,若是不成,还希望来年清明能为我烧些纸钱。”

    其他人都默默不做声,谁也没去阻拦,只因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这心思。

    只见这青年从抽屉里取出一柄小刀,在火上灼烧一番之后,面带笑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同伴:“同窗们,莫要哭丧着脸,之前不是已是十拿九稳的吗?这可是我捡了些便宜。”

    说完,他用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口子,然后将玻璃罐中的粉末倒在了伤口之上,再用布包裹了起来,坐在那喝了一口水并用毛巾擦了一把汗。

    众人谁都没说话,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紧张,但他们始终坚信理论不会错,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观察对比,那牧童的确几乎不染天花,进而去观察那些牛时发现,这牛却是会有感如天花一般的病症。

    经过两个月上下的对比观察,他们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牛也是会得天花,且这牛天花也会传播于人,但得了这牛天花着,最多也便是发两天热,如同伤寒一般,等痊愈之后终此一生不再感染天花。

    这个发现让他们兴奋到无以复加,甚至不舍得告诉任何人,最终他们选择以自己来做这个实验,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要是让宋北云知道,他能冲过来把这帮混蛋给打到卧床不起,因为这可都是宝贝疙瘩,随便出点什么事,那损失都会大到让人承受不住。

    但他们并没有告诉宋北云,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干了,就如所有少年干的事一样,只因心中有火,他们便能勇往直前。

    天花的潜伏期大概是七到十日左右,他们都是知道的,而偏偏是这一段时间最是难熬,每日看到那活蹦乱跳的王家大哥,他们就会多一分担忧。

    直到第三天,这王家大哥身上脸上开始出现了红色的疹子,但并不严重,病状也并没有那么强烈,只是有些乏力、困倦,还有一点点发热,但都并不影响生活。

    不过为保障安全,他们还是一同跟家中长辈扯了谎,说是要去庐山白鹿洞论学,但实际上这几天他们都在这独门独户的医学院内陪着这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给自己种天花的人,他们秉持着之前在上课时学过的隔离原则,即便是外头送饭来也只能够送到门口,便溺等污物也都被嘱咐填埋到石灰坑中,绝不可倾倒于河中。

    而就在他们等待实验结果时,浑然不知情的宋北云正坐在庐州锦衣卫衙门中,身旁坐着的是那个看着就很精明的刘同,堂下则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小人父亲曾为孙家官家,后孙家落难,小人的父亲也便回到了家中,用孙家老爷给的盘缠开了家小店。之后小人父亲病故,店也是我给接下了,就在城东的萦街上。”

    宋北云看了一眼刘同,然后问下头的人:“你确定这孙家就是那个太常寺丞的孙家?”

    “那可还能有假?小人家中还有当年孙家老爷赏的东西呢,那时我二十岁上下,在孙老爷手底下当个小厮,孙老爷是个厚道人,可惜……唉……孙家小姐当年也对我多有照顾,当时……”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话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又看了看刘同:“刘大人……”

    “说吧,无妨。”刘同点头道:“这位是京城来给孙家翻案的大人,你直说便是了。”

    “那可是太好了,当时孙家大小姐未婚先孕,还没出月子这孙家就遭了难,一家老小发配的发配,收监的收监,大小姐也不能幸免于难,被发配去了泉州,临走时前一天夜里她带着孩子出去,回来时却是独自一人,草民不敢问……”

    “泉州?”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这件事还真是有点蹊跷,因为按照大宋律法,不管多少年的案子都是需要留档的,但因为这些年多有变动,大宋经历了三次非常大的动荡,很多东西都查无可考,特别是有关于赵光义那一脉的所有讯息都消失无踪了。

    这种操作很常见,但那孙家想来也是因此而几乎从人间被抹掉了去,幸好时间不长,否则恐怕真的是没人能知道其中的线索了。

    那个时候福王还不是福王,他还在边疆跟大辽打生打死,这庐州的事他估计也是管不过来,而等他打了几年回来,泰王再那么一忽悠……

    这一耽误恐怕就是二十多年哟。

    “你确定是泉州?”宋北云再次发问:“可曾记错?”

    “这等事怎可能记错,当时大小姐还特意吩咐我,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一概不知。如今既是翻案,草民想来也是能说了。”

    宋北云坐在点了点头:“你还知道些什么?”

    “其余的小人倒是不知,大小姐走后,头几年还会写信来,后头就没了音讯。”

    “那些信呢?”

    “年岁久远……早不知道去哪了。”

    宋北云倒是没责怪他,只是轻轻摇头,站起身来命身侧的人打了赏便让这个中年人回去了。

    他走后,刘同走上前拱手问道:“宋大人,这泉州……”

    “没事。”宋北云摆手:“我去如实禀报福王爷便是了。刘同啊,你倒是人才,这都能让你挖出来。”

    “宋大人过奖了,不过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宋北云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你了。”

    刘同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忙拱手躬身:“多谢宋大人栽培。”

    栽培……宋北云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倒是个机灵人,能办事也会办事,轻轻点头之后便走了出去。

    他回到福王那,将这边的线索都告诉给了福王,王爷听完陷入了沉思:“为何……王兄要骗我。”

    “泰王爷当时与您说了什么?”

    “他与我讲……喜娘生下孩子后便难产去世了,后又遭家变,连个墓碑都没有。”福王说到这,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太傻……若是当年我肯细细查验一番就好了。”

    “不一定,听到自己喜欢的姑娘突然生了孩子,正常人都不会去查,恨不得她跟她男人一家死绝了才好。”

    “小兔崽子,你当天底下的人都跟你一般?”

    宋北云嘿嘿一乐:“不敢不敢……”

    福王轻轻摇头,眼神中不无感慨,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立刻会意:“这一趟白跑,返程之后,我立刻派人去泉州。”

    “嗯……最好你能亲自去一趟。”

    宋北云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二十天,二十天便要两国召婿了,王爷您看这……咱一码归一码,金铃儿再怎么说也是您女儿吧,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么些年一口一个父王的喊着,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吧,不能因个不确定的亲女儿就抛开金铃儿啊。”

    “胡说八道!”福王顿时暴怒:“你是故意曲解对吧?你这混账!”

    “嘿嘿……开个玩笑嘛。”宋北云笑道:“王爷放心好了,这点小事若也让我去,那岂不是杀鸡用攻城车?我这就给您推举个人,若让他来办,一准能成。”

    “哦?你还有慧眼识人的能耐?好,你说。”

    第二日一早,庐州刺史的刺史令就发到了刘同面前,刘同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刚谢过宋北云的提携之恩,这提拔的命令就来的如此之快,而且还是由福王亲自下令。

    他如今已被协调入了福王麾下,当日便生效。天底下谁人不知,若是能在福王手底下,那飞黄腾达不过都是指日可待罢了。

    在他去面见福王得了密令之后,当天下午他就一人一马飞驰去了金陵城,而他手中除了这道密令,还有宋北云的皇城司使令牌。

    “这人当真能行?”坐在返程马车上的福王仍是有些不安定:“可靠?”

    “人哪有什么可靠的,但是他现在肯定是可靠的。”

    福王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你这厮……若是让你执宰天下,天下不知会成何种模样,小小年纪使唤起那贪嗔痴来却是如此得心应手。”

    同时,辽国的北宰相府中,佛宝奴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听取着南北两院的意见。

    这里的人都是大辽的核心权力持有人,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佛宝奴的拥护者。虽然并不是全部,但也占了有六成左右。

    “殿下,老臣认为此事不宜,工坊之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就如宋国宰相分左右,辽国的宰相也是分了南北左右,在南北枢密院之下有北宰相府,设北府左、右宰相、总知军国事、知国事等官。掌佐理军国之大政,以皇族四帐充任。南宰相府,设南府左、右宰相、总知军国事、知国事等官,掌佐理军国之大政,以国舅五帐充任。

    也就是说,在两院大王之下,还有四个宰相。说话的正是北宰相府左相,薛思高。

    “为何?今日我倒要听听左相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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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别等了,你们难道没发现一到换季的时候我的毛病就特别多么,我的左边胳膊已经抬不起来……这一刮风一下雨,人就格外痛苦。

397、二年9月11日 晴 狗贼九千岁

    “以老臣之见,殿下切莫轻信那宋国之工坊,那工坊之事实在劳民伤财,我听闻宋国工坊只是那坊间传闻的‘九千岁’宋北云所设之搜刮民脂民膏之处,若我大辽轻易效仿,难免要激起民怨,况且近几年我大辽与金国、草原摩擦不断,且天灾连绵,有这建造工坊之钱财,倒不如去周济百姓,只要百姓富强,国家何愁不兴?”

    老头说完之后,头高高扬起,脸上都有一层圣光,仿佛这一番话若是能把殿下劝下来,他就是那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朝之肱股、国之栋梁、民之青天,大辽的救世主。

    “哈?九千岁?哈哈哈哈哈……”

    可谁料他说完之后,大皇子并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泪花儿都冒了出来。

    老头不知大皇子为何会笑,但心中却感到了几分被羞辱的恼怒,虽不可明说但却还是往前走了一步:“殿下,三思啊。殿下身为监国,可不能学了道德败坏、祸国殃民的奸人,宋国若是再如此纵容之,不出三五年定要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佛宝奴轻轻摇头,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若说宋北云道德败坏,她是同意的,但要是说这祸国殃民,拿她可是不同意的,她甚至恨不得这大辽朝堂上都是这等“祸国殃民”之臣,那不出三五年辽国就要横扫八荒、席卷海外了。

    现在她之所以着急,其实就是因为大辽没有这等“祸国殃民”之臣,宋却有,过几年当宋国变成大宋开始徐徐图之时,大辽是不是就成了它横扫八荒路上的障碍了?

    想来定然是会的,到那时,人人看不起的大宋以雄伟之躯站立在辽国面前时,佛宝奴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要跟那道德败坏的宋北云说的那样,把一个圆脸小虎牙的女子送到他床上祈求他放过大辽吗?

    当然,现在这也的确是个解决方法,大不了就变成大宋的属国嘛,到时佛宝奴自己顶多坐在金陵城的酒楼中喝得醉醺醺的说上一句“此间乐,不思辽”便可以锦衣玉食一辈子享受安稳。

    甚至就如宋狗说的那样,即便是百姓都无所谓宋辽,因为大家都说的汉话身着汉服,百年前就开始通婚,根本就是没有什么你我之别。

    但这满朝的臣子如何是好?祖宗的心愿如何是好?父辈的执念如何是好?辽河之滨为故土,如今故土已是他人之境,这仇还报是不报?

    天下的确大,但辽国已无后退之境,宋辽各失半壁江山,若辽国不能将这江山打回去,当宋强之时,它又该如何招架?

    这里头的事太复杂,这些老头子已经过时了,他们心中的那一套已不合时宜,唯独那句“九千岁”着实戳人笑点,因为众所周知宋国一共八个王爷,而这宋狗居然能得个九千岁之名,可想而知他在民间的声誉究竟烂到何种地步。

    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宋国朝廷的宽厚博大、宋帝的野心雄浑呢?辽国都知那恶贯满盈的宋北云,宋国不可能不知,但即便是知道了,但整个宋国朝堂都容忍了这种风评甚至有意去庇护这个宋北云。

    你说着佛宝奴愁不愁?她现在可是心心念念想把那宋狗从宋国朝廷里赶出来,然后想法子拉到辽国,可如今这事不好办就不好办在这里。

    “容我三思。”佛宝奴并没有直接拒绝老头,但也没同意,因为她根本就不打算放弃工坊的事,但又不好伤了老头的心,只是敷衍一句然后起身说道:“那我这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

    佛宝奴走到外头,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气候也凉了下来,小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寒冷。

    “殿下,这些人可属冥顽不灵了吧,他们未曾见到那宋国的决心也未看到那工坊之作用,只是惦记着劳民伤财了。”

    护卫小声对佛宝奴说道,他是随着佛宝奴一起去宋国的人,在没去宋国之前,他总是听说那宋国朝廷迂腐不堪、国家水深火热、商业萧条无望、农夫食不果腹。但这次去了一趟才看到那宋国竟是一副盛世之景,百姓虽不说都富裕但却都有赚钱之处,而不管是庐州、扬州还是杭州都是一副鼎盛的模样,秦淮河上风月连天、秦淮河畔商贾云集,许多东西甚至在辽国闻所未闻。

    还有那工坊,放眼望去仿佛连绵到天际,里头进出者皆为工匠,有些大匠进出时候兵丁甚至要躬身行礼,这护卫的父亲当年也是个颇有名气的铁匠,而在大辽匠人可没有如此地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有朝一日辽宋起兵灾,辽国用什么抵御那刀锋甲硬的宋军?单纯靠骑兵?若是宋军有三十万弩手呢?

    所以他能理解佛宝奴的忧愁,也知道她对那宋北云的求贤若渴。即便自己实在是不喜欢那宋北云,因为自己跟随保护殿下多年,心中早有爱慕,但那宋狗却屡次戏耍于殿下,这使他愤恨不已。

    “罢了,不管他们。”佛宝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了看天空:“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该启程去宋国了。”

    “是……公主。”

    “嗯?”佛宝奴眉头一皱。

    “皇子殿下……属下失言。”

    佛宝奴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下不为例。”

    “是……”

    而在几日之后,他们刚上路出发前往金陵城之时,宋北云却满脸怒气的一脚踹开了医学院的门。

    里头的人正在吃饭,看到宋北云进来,先是一惊,然后一个个低着头就要跑。

    “跑!?”宋北云揪住一个:“往哪跑!”

    众人见跑不掉,纷纷站在那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似的,而一向伶牙俐齿的宋北云站在那气得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开始骂才好。

    等了好半天,他才深吸一口气骂道:“你们这帮孽畜!谁许你们自己偷偷摸摸试验这个的?你们可知若是试的不好,你们全都要死吗?你们……你们真他娘的不知死活!”

    他说着,气得将手中的鞭子都扔到了地上:“就他娘的不知道找个死囚犯试试?”

    而这时,里头那个给自己种了牛痘的琅琊王家的公子走了出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反倒是因为试验成功而看上去神采飞扬。

    “宋大人,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走上前抱拳朝宋北云笑道:“这如今便是差了那最后一步了。”

    “是不是打算跟天花病人同吃同睡啊?”宋北云哭笑不得叉着腰:“不行!”

    “宋大人,即便是您说破大天,这事也是要办,既为苍生也为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您于我等便如恩师,称呼我一声王杰并不为过。”

    “王杰,你脑子是有包!”宋北云指着周围的人说:“你们都有包!你们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哪个不是望族之子、哪个不是饱学之士,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时户部侍郎林有林侍郎之子站了出来,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更应是我等敢为天下先了。先贤所以为先贤,便是他们心中有信念,我等炎黄之名为何以炎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为天下尝百草。尧舜禹汤为何能称贤,不正是他们敢为天下之先才得贤良之名?贵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区区残躯又何足挂齿。”

    其他人纷纷起身称是,而宋北云站在原地发愁,想了半天突然笑了出来:“你们回去跟你们家大人解释吧,你看着吧,你们家的大人恨不得吃了我,到时候我要顶不住医学院就给我关门!”

    面前的年轻人纷纷低下了头,但却一丝退让之意都没有,倔强的如同一头头年轻的驴。

    宋北云看着他们,突然笑了出声:“你们这群狗东西。”

    说完他转身离去,在门口时,突然回头:“最后一步测试不要着急,静待15日后。然后你们将遗书都给我写上,接种的是王杰对吧?你别回家了,其他人全部回家,把事情跟家里说个清楚!剩下的交给我。”

    他走出门外,隔了许久才听到屋里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而小宋仰天长叹一声,颇为无奈的回头看了这医学院一眼,甩了甩胳膊:“又要抄东西了,你们这帮狗东西啊。”

    其实刚才看到这帮兔崽子那副决绝的样子时,宋狗再是铁石心肠也是动容了,世上不止有富家的纨绔,还有诸如这般将仁义礼智信学到骨子里的世家子弟,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为了心中信念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者不计其数。

    那既他们心中有信念,宋北云也索性横下心了,每一次都当缩头乌龟的他,这次打算硬刚一把。

    至于怎么干,他还没想好,但舌战群儒是少不得的,但战便是战吧,为了守护这帮年轻人的热血,自己也便热血一回好了。

    虽然这样会让他站在不少人对立面,但计较起来,不亏。

398、二年9月14日 晴 壮哉我中国少年

    这几日京城里炸了锅,就是说是一群官宦人家的子弟干了一件惊天的事,就是往自己身上种天花。

    市井里的人说起来,都说他们脑子坏了,读书读傻了,一时之间沦为了莫大的笑柄。

    而在这些人的家中那更是惊涛骇浪一般,这几日那些家中孩子在医学院的家长都是暴跳如雷,整个宅子里可谓是鸡飞狗跳。

    藤条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斤,但家中那些逆子却是没有一丁点悔改之意,即便是将他们关在房里,仍然会被他们的同窗给救出去,而那些同窗也都是公卿之家,即便是抓住也不好处置。

    这件事就这么发酵了三天,最终还是闹到了公堂之上,赵性听闻这件事之后也是大为吃惊,在上朝之前吃着银耳莲子羹还调笑道:“天下还有这等傻人?”

    小鱼在旁边低着头也不应答,而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觉着呢?”

    “回官家,这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是啊,朕也觉得稀奇,这些可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不少朕还是见过的,都是栋梁之才,怎会想着给自己种天花这等傻事?”

    “定有隐情。”

    “不管是不是有隐情,这次宋狗麻烦大了。”赵性叹气道:“他这厮,一日不给朕找些麻烦就不自在,生怕朕的日子过得舒坦了。”

    小鱼只是轻笑几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而赵性则兀自感叹:“不知今日他能有何辩解,反正这篓子他捅的大了些。”

    赵性穿好龙袍走上殿前,下头文武百官早已经汇聚一堂,他们其中有不少人面带愠怒,时不时的会回头怒视那角落中的宋北云一眼,而宋北云一如往常偷偷摸摸缩在人后,吃着油饼,好像一切都与己无关似的。

    旁边的传礼太监开始日常一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然后就见户部林侍郎一步踏了出来:“臣有本奏。”

    “准。”

    “臣参皇城司使宋北云妖言惑众行不端之事,引疫病入京,残害士林。”

    这一番话直接在朝堂上炸了开来,御史台一众一看到这一幕,心情立刻汹涌澎湃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后由御史中丞上前附和道:“臣有话说。”

    “说。”

    “近日来,坊间的确是有风闻,说皇城司使宋北云教唆他人引天花入城。”他说完,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发现他没有反应,便连忙继续说道:“但只是风闻并无实证……”

    说完之后,他长出一口气,慢慢挪回了御史台阵营之中,周围的同僚纷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以夸赞其勇气。

    “反了,堂堂御史台还怕这么个灾星不成?”御史大夫脸气的通红,他深吸一口气,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朗声说道:“禀官家,坊间还有传闻,说皇城司使宋北云在民间素来有九千岁之称,想我大宋有且只有这八位王爷,何来九千岁之说?还望官家彻查!”

    这一下可算是点了马蜂窝,周围的朝臣要么就是不喜宋北云作风的要么就是苦宋久矣,趁着这个机会纷纷站了出来开始指摘这宋北云的诸多不是。

    其中以这“九千岁”的诨名和那引天花入城的指责最是多,其中不乏声泪控诉自家幼子遭到蒙骗以身试毒的,反正要多惨有多惨。

    而在角落的宋北云听到他们的指责,回头问身边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官:“真有人叫我九千岁啊?”

    那官员不敢与他交谈,低着头慢慢挪到了一边……

    等到他们的群情激昂稍微平息了一些,赵性才算是找到了插嘴的空隙,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种看热闹的神态说道:“宋北云,众臣工说的可是属实。”

    宋北云抹了一把嘴,慢条斯理的走了上前,伸手正了正朝冠,一拱手一躬身:“回官家,他们放屁。”

    “不可放肆!”赵性眉头一皱,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此为朝堂,怎可污言秽语!”

    “回官家,若论污言秽语,我与诸位大人可谓是相去甚远。”宋北云环顾四周:“天底下还有何事能有诸位方才所言的那般荒唐无稽,欲置臣于死地也不过如此。”

    赵性仰起头:“那你便说说,诸位臣工何错之有。”

    宋北云轻笑一声:“首先所谓‘九千岁’之称,臣既无结党营私、二无只手遮天,闲暇之余也不似诸位大人一般呼朋唤友而是置于工坊之中与大人们瞧不起的工匠打铁炼钢,试问诸位大人,哪位千岁会亲自去挑粪沤肥的?这一项便是捕风捉影恶意诽谤,其心当诛!再着,臣在天子脚下当官、在天子脚下吃喝拉撒,是不是九千岁官家心中最是清楚,诸位大人如此说来,是不是觉得官家是瞎的聋的?”

    众官员被吓了一跳,他们都没来得及细想,连忙往前一步对着赵性作揖,齐声道:“臣不敢。”

    赵性差点没笑出声来,要说这宋北云性子乖张,他是认的,可要说他是九千岁,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看看他平时干什么就知道了,若是能被称之为九千岁,好歹平日也得有个结党营私吧,但他平日里除了去工坊就是在家中后院里下夹子,连出去欺男霸女都没懒得动弹,而且现在公主就住在他隔壁,他想出去喝个花酒都会被金铃儿扯着耳朵骂,连个争风吃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九千岁”了。

    “至于引天花入城,这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宋北云咳嗽一声:“前些日子,当臣知晓那帮小子以身试毒时,臣当场就气炸了,冲过去将他们揍了一顿。但到底是事已至此,此事臣便替那帮小子承担下来吧。”

    这时,最初说话的户部林侍郎气得浑身颤抖,他走上前:“吾家幼子,自幼良善,若不是你妖言惑众,他怎会变得如此不知好歹、如此乖张暴戾!如今你却说是替他与他那般同窗担当下来,仿若错在他们一般,你良心何在?”

    宋北云微微抬起头:“林大人,您生了个好儿子,您的儿子足让您林家光宗耀祖,门户生辉。千百年后,世人许是不记得您林大人,却记得您林大人的儿子,而您的名字会随着他一并驻留史册。”

    这一番话让在场臣工都愣了,这不像是宋狗的风格啊……他怎么会夸人呢?

    而宋北云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天花之瘟,祸及千载,无数先人与之斗争不熄,时至今日仍是三瘟之一,一旦蔓延开来,整个村庄十不存一。而令公子所为之事,正是与那瘟神抗衡,从瘟神手底下夺人之命,此番功绩足够万家生佛。”

    “就凭他小小年纪,你……强词夺理!”

    “林大人,你视他为孩童,却不知往日那黄发垂髫之子如今已成栋梁之才。我问一句,在场诸多大人,可敢将天花之毒种于自身?”

    没有人敢回答,因为这个要命,是真的要命的。可正是因为它要命,所以这些人才对宋北云恨得咬牙切齿。

    “诸位不敢,我也不敢,但那些被诸位视为孩童之少年却敢。”

    “可若是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他们在种天花之前谁也没说,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宋北云继续说道:“接受种痘者为琅琊王家之后,同为名门望族,他告诉臣,他是抓阄选中的,他还说这是他三生有幸。诸位,此等胆魄如何?”

    堂前一片寂静,而宋北云继续说道:“林大人,你可知我质问他们之时,令公子可是如何与我说的?”

    林大人不说话,宋北云继续说道:“我等炎黄之名为何以炎为首,不正是因炎帝敢为天下尝百草。尧舜禹汤为何能称贤,不正是他们敢为天下之先才得贤良之名?贵为帝王皆是如此,我等区区残躯又何足挂齿。”

    说完,他仰起头,站直身子:“诸位,这般胆色又是如何?”

    “可……”

    那林大人听完,眼中已是有热泪:“他们还是孩子……”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

    大宋自立以来皆为中国称,一番慷慨激昂的少年中国说,生生让赵性都动容了起来,而此刻他们也终于意识到这宋北云,除了是个混账之外,还是个难得的三元之才。

    抛开乱七八糟的不说,这篇陈述着实铿锵有力,即便是无关人等也可听得是满心志气,而再看自家儿子这几个月来的抗争与独立,正是应了这里头的那句“少年强则国强”,从另外一个侧面映衬出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志气。

    “我大宋有这等少年,怎会壮志不酬?此乃大宋之幸!”宋北云仰起头,假惺惺的抹了把眼泪:“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399、二年9月15日 晴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虽不少人仍对宋北云有怨恨,但是想来这件事的确并非他的职责,而且那段时间他与福王去了庐州,人都不在金陵城,说了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起来。

    而照宋北云说那些孩子危险的确是有,但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凶险,因为琅琊王家的公子如今已经痊愈,并未见不良反应。

    这件事虽是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宋北云的那篇少年中国说却已是被扩到了到处都是,不少学子捧在手中奉为圭臬,特别是医学院中的那几个自主隔离的家伙,他们更是读着读着便热泪盈眶了起来。

    终于有人不把他们当孩子来看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是顶了天的大事,而宋北云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在朝堂上力挺医学院的作为,还拍着胸脯说诸工会因他们而光耀门楣。

    这等高度的赞誉让他们无法不动容,而若是真的有那样的一日,待百年之后下去见了列祖列宗想来也是能昂首挺胸。

    医学院的事情被传到了整个金陵,不少之前嘲笑他们的人都自觉羞愧,再次提到时不由得竖起拇指连声夸耀,毕竟天花之可怕,人尽皆知。

    若是此番能让这群少年战胜天花病魔,莫要说是金陵,即便是天下人都要对着他们叩首三次,以示崇敬。

    而之后还要一个信息却是让不少人不解的,那就是包括天花在内,今后医学院攻克的所有疫病方法都会无条件的与全天下共享,不论辽国、金国。金辽唯一要遵守的便是不论如何,即便是在战场上也不许对医者动武,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消息传到刚刚抵达大宋的佛宝奴耳朵里之后,她都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这等事?”

    辽国的使者对佛宝奴说完之后,她满脸惊奇:“当真?连防治天花之法都会给?”

    “回殿下,是这样说的,之前鸿胪寺让下官告知殿下,若是殿下同意便择日去签署一份条约。”

    “没有别的条件?”

    “没有。”使者摇头道:“唯一的条件便是未来战场上不允许对医者动武,要以礼相待。”

    “其中定然有诈!”佛宝奴不顾舟车劳顿,站起身来:“我去找找那厮。”

    而此刻的晏大医官和他座下四大金刚正在医学院中给那帮玩火的小兔崽子讲解基础免疫学,身边则是打酱油的宋北云,他笼着袖子完全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现在大宋最尖端的医学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而医学院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簇拥在那便听着大医官和宋北云讲述医学之道。

    “其实从今日起,医道便一分为二了,你们独领一派,也算是开宗立派之能了。”大医官这几日来都有些欣喜若狂,老头精神极好,捻着胡须絮絮叨叨的说道:“未来之医道还望诸位少年继往开来、开枝散叶。”

    “多谢大医官提点!”

    少年们纷纷起身行礼,而宋北云站在旁边,看着大医官拿着自己的解剖图集在那炫耀,心里不是个滋味。

    “你们看这图集,是否觉得精妙无比?”

    大医官指着图集问道,而那些少年自然是纷纷点头,这已经不可说是神来之笔了,简直就像是神仙亲自下凡才能画出来的,里头的肌肉、骨骼、血管分毫毕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如此。

    “你们可知这图集是谁所作?”

    这谁能知道呢,不过想来能制出这等精妙图集的人定然也会是个绝代名医吧,有些机灵的小兔崽子都已经准备开始恭维了。

    可谁知道大医官朝身后一指,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正在角落的墙边往下扒拉爬山虎的宋北云。

    “哈?”宋北云转过头:“看我干什么?”

    “这图集不是别人所作,正是这位宋大人。你们许是想不到,这宋北云还是老夫的同门师弟,于医道一途比老夫只强不弱。去年与庐州爆发之鼠疫,便是经他手才予以遏制,否则定然生灵涂炭。”

    “嗨呀……虚名!都是虚名!”宋北云伸手一划拉:“不值一提。”

    医学院里的人可不知道这一段,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着天,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难怪我说宋大人对医理却是如此精通,未曾想原来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那帮小子齐齐起身向宋北云拱手,而之前还偷偷摸摸说过宋北云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小子,满脸通红的说道:“之前我大言不惭说过宋大人不懂医道,还望海涵。”

    “小事小事,这算什么事呢。”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挥手道:“对了,为何你们家里人都肯放你们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宋大人那篇少年说。”琅琊王家的公子起身道:“家中祖父看罢之后,只说一句莫让王家蒙羞,便让我来了。”

    “我也是。”

    “我父亲也是。”

    “我爹爹不让,可我祖母打了他一顿。”

    这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话的正是林家的公子,说到父亲被祖母打了一顿之后,字里行间居然还有些小骄傲呢。

    “林家到底是仁义孝礼之家。”众人纷纷感慨,而当中唯一一个女孩,也是团宠的周小姐突然不高兴的说道:“我爹爹就不行,他不许我再跟你们凑到一起,说什么有损女儿家的名声。”

    “那可不成,若是他不许,那我们可不依,好不容易有个小师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站起身振臂一呼:“走,去周家示威去!”

    看着这帮少年的打打闹闹,宋北云抱着胳膊站在大医官身边,靠在墙上。

    “师弟啊,你与他们年龄可是相仿,却为何如此老成?”

    “心老了。”宋北云叹气道:“跟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去了。”

    大医官笑了起来:“师弟可莫要说这等话,你可是正当年呢。”

    而正说着,外头突然一声唱:“官家到!”

    这一嗓子下去,小院里的所有人都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们连忙把所有的杂物给归置好了,然后还整理了一番衣裳,最后才由他们当中辈分最高的琅琊王家公子去开门。

    “等等。”宋北云直接伸手阻拦:“你们都不能开门。”

    说完,他隔着门冲着外头喊道:“官家,你不能进来。”

    这宋狗的声音让赵性和他身后的文武百官都愣住了,赵性更是尴尬的站在那手足无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还有不能进的地方?”

    这时一个陌生的马屁精的声音传来,而宋北云指着林家少爷说:“去,站墙头给他们解释一番。”

    林家少爷显然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他颤颤巍巍的上了梯子,站在了墙头,看到外头足有上百人,不光有官家、有赵相还有自己爹爹和一众叔叔伯伯,他的肝都在那颤着。

    “说啊。”宋北云催促道:“防疫隔离守则。”

    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禀官家……禀赵相、禀各位……叔叔伯伯、禀爹爹……”

    他一连串的禀过去,把外头的人都给逗乐了,而外头的人一乐,他更是紧张,连烂熟于心的防疫守则都背得磕磕绊绊。

    “传……传染病人与非非非感染病患不得接触、传染病患与易感人群不得接触、可疑感染病患不得与外界接触,直到潜伏期结束。”他说到这,吞了口唾沫:“我等皆为易感、疑似病患,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还望官家、赵相、各位叔伯和爹海涵。”

    赵性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然后抬头说道:“那你问问宋北云,为何还敢上朝。”

    “告诉他,我得过天花了,而且每天都药浴清洗消毒。”宋北云仰头说道:“别说那有的没的,说了他也不懂。”

    “宋大人说他得过天花了且每日都药浴清洗消毒。”

    一墙之隔,赵性哪能听不到宋北云说话,他听到这厮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宋北云,你这狗东西!朕是治不了你是么?”

    “官家冤枉啊,我是跟官家说别跟这林家小子说那些,他不懂。”

    虽然大家都知道宋北云说的是谁,但这番交谈倒也是有趣,虽有些失礼但也无伤大雅,所以并无人去追究。反而因是有趣,反倒让百官都稍稍放下了悬着的心。

    之后么,为了安抚这帮担心自家崽子安危家伙的心,宋北云让这里所有人都一一漏了个面,跟下头打了个招呼并自报家门。

    那下头若是看到自家孩子在上头的,无一不是满脸的骄傲,恨不得拍着胸脯说“瞧瞧,我家的孩子多么了不起”,而孩子不在其中的也是暗自担心,毕竟这件事并非小事,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则是天大的事。

    “既然进不去,那朕便不进去了,就在这问问,下一步你们有何打算。”

    下一步就是验证免疫效果呗,这是最可怕也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共分三步,第一步是与天花病患同吃同睡一阵,若是未感染则会取天花病人痘浆植于体内,若是还是无事,便所有人包括宋北云在内全部种植牛痘,然后共同观察,若是非个体特例,那牛痘种植便可以推广了。

    “宋北云也种?”

    赵性意外的仰起头:“他这贪生怕死的东西也种?”

    “官家看不起谁呐!”宋北云在墙后喊道:“有些事我也是敢的!”

400、二年9月17日 晴 陌上谁家年少

    佛宝奴这几日遍寻不着那宋狗的踪迹,去他府上蹲守,被公主殿下抓过去打了那个名为麻将的东西,输了好几十贯。去工坊蹲守也未见其人,多方打探却也是渺无音讯,仿佛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半。

    而正是因为如此,她连日来脾气暴躁的很,看着仿佛都有些不顺眼。

    那份古怪的东西金国使者已经签了,辽国这正等待着佛宝奴的眼神,再拖下去恐怕也不是个事了。

    可按照常理来讲这等事若是辽国是干不出来的,自古以来大疫蔓延之时都是攻城略地的绝佳之时机,即便是找到法子能够抵抗疫病,通常也不会于他人知晓。

    这大宋突然来这么一手,这里头定然是有些问题的,非奸即盗!

    而这等反常之举,佛宝奴不用细想就知道是何人手笔,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那厮找不见了。

    当然,不光是佛宝奴在这犯嘀咕,这件事从朝堂一直到民间都在讨论。民间的声音非常大,就是持反对意见,认为凭什么将这些宝贝东西跟金辽去分享?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朝堂上也就此事进行过几番辩论了,得出来的结果倒是让人啼笑皆非,因为赵性一再坚持说不管是金人还是辽人迟早都会是宋人,百姓皆无辜,况且如今之辽绝大部分疆域都是曾经之宋国疆域,上头的子民也皆为大宋子民,这等事自然是要管的。

    赵性说这番话从大意上自然是没有错的,但其中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是那宋狗说的。

    他说这件事绝非小事,因天下只有大宋有法子消灭天花,等到研究结束之后,第一步就是先在大宋境内接种天花疫苗,然后派出人员去金辽接种疫苗,在接种疫苗的同时可以掌握到从王工到乡绅再到百姓的各种动态和信息。

    不管是本国还是别国,这些信息都是千金不换,而宋北云对赵性说,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疾病大作战,还是一次人口大普查。

    赵性本是不知道这人口普查的概念,但听完宋北云的话之后,他也是有如醍醐灌顶,社会结构、收入结构、人员结构这三大结构的信息本就是一国之根本。

    有了这三个信息之后,大宋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对金辽两国的战略筹划,他们每年能产出多少粮食、能有多少兵员、人均收入几何以及人员供需体系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发生战争,大宋无疑占据了先机,而且这个先机已经先到了九霄云外,人家还筹划着怎样攻襄阳,大宋就已经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单刀刺入他们的心脏部位。

    这就是信息带来的战略优势,至于怎么掌握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每年派人过去给两到三岁的孩童接种疫苗就好了,反正又不要钱。只要核算出他们的出生率以及人口增长数值,那还有什么是搞不清楚的呢。

    对于这种阴损的计谋,赵性心中是真的狂喜,宋狗不愧是宋狗,天下人都看不到这一点,但他却能够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找到大赚特赚的机会。

    与此同时,甚至还能名垂青史一把,毕竟消灭天花的功绩,就连赵相都眼红得发绿。

    而即便是抛开那个人口普查的大棋,这等功绩也可谓是造福苍生,一举多得。到了他们这个位置,若不是存心想要权倾朝野或者家财万贯,谁心里不念着往那史册里钻呢。

    若是这件事成了,赵性肯定是要在宋史中被记下一笔的,这一笔的浓厚程度甚至可以延绵千万年。

    赵相这几日在家中愁的一把一把掉头发,原因无他,就是这份功劳里一点他的事都没有,他不开心了。不过倒是没有阻挠的心思,这等事若是阻挠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赵相不傻,他现在愁的不是怎么阻挠而是怎样将自己的名字加在这段光耀千古的历史中。

    在掉了几把头发后,赵相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他在一个清晨找到了赵性,先是附上了一片讨疫檄文,然后再是诚恳的对赵性说自己也想要去以身试药。

    赵性当时就吓坏了,毕竟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一国之相,百官之首,他的身份怎的可以去冒这个险呢?

    但赵相什么人?天下闻名的一张利嘴,即便是宋北云跟他对线都讨不到好处的人,各种春秋大义、各种引经据典,反正最后就成了他不去试上一试就是不忠不义,若是赵性不让他去试上一试就成了昏庸无能。

    话都到这一步,算是到头了,赵性还能怎么说?而且如果赵相亲自参与这个计划,那几乎是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这件事自然是要跟宋北云商量的,倒不是他官职多高,而是赵相的安全务必要保障好,千万不能出任何事。

    “这不扯淡么。”宋北云被宣来上书房之后,当场就暴跳如雷:“这责任谁担得起?这是谁疯了?老赵头疯了还是你疯了?你能答应这个?”

    赵性也是一脸为难:“朕也是劝过的……”

    “疯了疯了,那老头彻底疯了。”宋北云叉着腰来回走着:“这事是闹着玩的?这不瞎胡闹呢?万一他对那玩意过敏,当场死了,怎么办!”

    “那……朕也只好流放你一阵子了。”

    书房中一阵诡异的安静,然后宋北云摊开手:“是吧。”

    “嗯……”赵性长出一口气:“可是赵相心意已决,可是如何是好。”

    宋北云焦急的来回走动着,赵相年纪不小了,一般来说天花高发于青少年以及婴幼儿,他这个年纪基本上已经不太可能得天花了,除非恶行传染。

    可再不容易也架不住直接往身上种啊,这东西虽然安全系数比人痘高多了,但万一老头过敏呢?或者万一他体质特殊呢?说不准就凉了啊!

    而且现在的所谓疫苗还是刚开发阶段,还得想法子灭活,十六七八九岁的少年郎扛得住,毕竟身子骨如日中天,可这五六十的老头子凑个什么热闹!

    “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没了,朕劝的口干舌燥,可你也不是不知赵相何许人也。”赵性默默摇头:“你回去准备一番吧,他还要借此昭告天下。”

    说实话,如果没有风险的话,别说赵相了,就算是赵性都最好能种一发,这带头效果可不是开玩笑的,但现在风险还是存在的!这头还在跟太医院共同研究内外医科的协同种痘,最好是能提炼出比较完美的灭活疫苗。

    他个老头凑什么热闹!

    “他怕不是想名垂青史想疯了。”宋北云拢起袖子在书房中来回走动了起来:“不行,得想个法子。”

    “没法子了。”赵性摇头道:“他已亲自去了医学院,如今恐怕是已经到了。”

    宋北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那行,出了事别怪我!”

    “应是不会吧……”

    “万一呢?”宋北云烦的直跺脚:“他年纪那么大,万一呢!”

    而正在这时,外头小鱼穿着高高的束冠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官家,辽国大皇子求见,说是给官家送礼来了。”

    “不见,让他明日朝堂上见。”

    “辽国大皇子说,若是官家不见,他便不答应选婿二次延期之事。”

    “这人……”赵性深吸一口气:“烦人。”

    “你才知道啊,那厮就是烦人。”宋北云左顾右盼一番:“不行,这几日她到处找我,我得躲一躲。”

    赵性一指身后的屏风:“过去。”

    宋北云看了一眼,一猫身子就钻了进了屏风,之后赵性才正襟危坐的对小鱼说:“宣来吧。”

    不多一会儿,佛宝奴一袭白衣的走了进来,落落大方的朝赵性抱拳行礼:“再次叨扰,多多包涵。”

    “不知辽国皇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赵性打量起他来:“殊不知这等会见并不合规矩。”

    “那是自然知道,但赵家哥儿与我若是论私交,也便不用这番规矩了。”佛宝奴笑着将手边的礼物递了小鱼:“这次我前来,只是想求大宋皇帝一件事。”

    赵性皱着眉头看着佛宝奴:“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在这大宋人生地不熟的,我有个请求,那便是让皇城司使宋北云于我在金陵城这段日子,全程护卫于我左右。”

    小宋在屏风后小声啐了一口,心里觉得这厮果然是天下第一烦人精,让人厌恶。

    “为何?”

    佛宝奴显然是早有准备,反正就在赵性面前说了一大堆,反正那意思大概就是如果自己身边没有皇城司使这个级别的官员保护,她保不齐要在大宋领土中出些什么事的。

    就是变相威胁,没跑了……

    “此事朕无法答复,过几日我且去问问那宋北云。”

    “他这些日子可是躲着我呢。”佛宝奴笑道:“还望大宋皇帝陛下能给出个好消息。”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一番关于天花的话题,佛宝奴才翩然而去。

    “你看看你!”

    看到宋北云从屏风后钻出来:“惹谁不好,偏偏惹着麻烦精!”

401、二年9月19日 晴 风萧萧易水寒

    以政治手段迫使某人就范,这种事是非常不光彩的,甚至于是下流的。

    宋北云坚定的说。

    但面前的佛宝奴却浑然不在乎,只是在前面摇着扇子:“你倒是躲啊,再躲啊。”

    她这几日因为找宋北云,心态都给找崩了,如今这小宋落到她手上了,这让佛宝奴一下子就春光灿烂了起来。

    “去,给我倒杯水。”她坐在茶楼的椅子上,下巴一扬对小宋说:“我要不冷不热的,既不能烫嘴也不能不烫嘴。”

    “呵,要不要再给你取十斤脆骨细细的剁了臊子?”小宋靠在窗口旁边:“我只负责护卫你,其余的事我不管,有种你就用开水烫自己。”

    “你当我不敢?”

    “你烫!”

    “我烫了你当如何?”

    “你只管烫!”

    佛宝奴将手放在铜壶上:“我可烫了。”

    “你烫就是了。”

    “哈哈。”佛宝奴果断的收回了手:“你当我傻吗?来坐,本殿今日心情好,赏你一杯茶水喝。”

    宋北云也不废话,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要怎样,划出道来。”

    “不怎样啊,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

    “我还没问呢!”佛宝奴皱起眉头:“你要是如此敷衍,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你,在这跟我说不客气,你信不信真惹我火来,我给你当街脱个精光。”宋北云一把抓住佛宝奴的手腕,然后从里头拽出一个袖弩出来,抽出弩箭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你他娘的要拿这东西射我啊?”

    “自保罢了。”佛宝奴抽回手,红着脸说道:“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你清白个屁!”宋北云把那比缝衣针粗不了多少的弩箭放在桌上:“你这上头涂了蛇毒,只要中了之后便会在十二时辰内昏睡不醒,你特么就是要射我!”

    “你瞎说!”

    佛宝奴不断否认,但显然很苍白,因为刚才她已经把袖箭对准了宋北云,就差最后击发了,但好死不死却是被发现了……

    她打算把宋北云射晕过去,然后偷偷摸摸的搬到别苑中关起来,先不管那三七二十一,折腾几天再说。可谁知道……那厮比猴儿还精,居然让他给识破了。

    “这是第一次。”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下不为例,要是还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佛宝奴哼了一声:“你能奈我何?我是使者,还是皇子储君。”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给你这个机会还只是因为你指向把我麻晕了馋我身子。”小宋抱着胳膊:“如果这玩意要是致死的那种,你活不过今晚,不信你就试试。”

    “鬼才馋你身子……”佛宝奴侧过头:“你这癞蛤蟆一般的东西,还馋你身子,我呸!”

    懒得跟她多废话,这厮用这种剂量明显是想把自己给弄晕了然后任凭她摆布,至于干什么小宋不知道,但默认是馋自己身子,但如果她打算用致死物的话,那对不起了,佛宝奴今天晚上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然后还会有个天衣无缝的借口,可以嫁祸给上次偷袭那个南院大王的人身上,或者是金国人的身上。

    小宋对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人和事是零容忍的,毕竟怕死。

    “真生气了?”佛宝奴探过头来:“你好小气。”

    “行,你大方,你让我扎一下。”宋北云拿起那根针:“来。”

    “你扎。”佛宝奴以为宋北云开玩笑,她笑盈盈的伸过手:“你有胆子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根毒针已经扎在了她的手腕上,她当时整个人就傻了,跳起来想要指责宋北云,但毒性已经顺着血液循环开始发生了作用,她就像喝了酒似的一屁股坐回到了位置上。

    在头晕目眩但神志还算清醒的那么一瞬,她指着宋北云:“狗……东西!”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要求。”宋北云说完,站起身喊道:“来人啊,大皇子误伤自己了!”

    这时楼下的护卫匆匆上来,看到佛宝奴胳膊上扎着那根针,而她已经神志不清的匍在了桌子上。

    护卫大惊失色,而宋北云拎着那个小小的匣弩:“方才大皇子在我面前炫耀这个,不小心误触了,扎在自己身上了。”

    如何可能!?那护卫气得脸都绿了,他爹爹是名工匠,这东西就是他爹的得意之作,怎的可能是误触?但如今却不太好解释,毕竟这袖箭手弩的当真是殿下的,上头还有她的名字……

    也不知她是什么毛病,天下之大,有且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在暗器上刻自己名字的。

    “你快些把大皇子抱回去,叫上大夫!”

    护卫哪里敢动弹,他知道大皇子其实是女儿身,让自己抱?他倒是想,但是抱完之后,以大皇子的性子,自己死定了。

    “哦,对……你不能。”宋北云笑道:“那只好我来了,而且你说不是巧了么,我刚好就是大夫。方才我诊断了一下,并无大碍,睡一日就好了。”

    说完,他把佛宝奴往肩膀上一扛,就像扛着半扇猪似的慢慢走下了楼。

    护卫在后头欲言又止,几次想说什么,但心中却只是酸楚和无奈。

    “咿……”到楼下时,小宋故意说道:“大皇子身上怪软的,软香软香的。”

    “你……”护卫牙关紧锁:“不得胡言乱语”

    “都是男人,有什么的。”说完,小宋还当着他的面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佛宝奴的屁股:“就是有点沉。”

    那护卫气得脸色涨红:“你放下殿下!我去寻娇子来!”

    “哦。”

    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佛宝奴往地下甩,那护卫一看眼明手快的就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了佛宝奴的身下,而宋北云则站在旁边满脸笑容:“哎呀,手滑了。”

    被这么一摔,即使是在昏睡中的佛宝奴也忍不住的疼哼了出来,那护卫又担心又无奈,却也不敢上手去搀扶。

    “我来我来。”宋北云连忙走上前把佛宝奴横抱了起来:“老兄,你可以起来了。”

    护卫都快哭出了声音,他抬头看到被这狗东西抱在怀里的佛宝奴,看着他的手按在殿下胸口那个地方,他杀人的心都有了,手中的刀都抽出了一小节。

    “轿夫!”宋北云就这么抱着佛宝奴往路边跑去:“这边这边。”

    几个轿夫过来,他将佛宝奴往娇子上一塞,拍了拍手对那护卫说:“回去好好安置皇子殿下哈,我便走了。”

    那护卫的拳头攥着刀柄都攥得嘎吱嘎吱响,可看到他这副模样,宋北云更是肆无忌惮,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凑到那护卫耳边说:“别看大皇子身子软,胸肌可不得了。”

    噌的一声,刀就要出鞘,但却被宋北云一个膝盖给顶了回去,他勾住那护卫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下次还想偷袭老子,就不是这么跟你们玩了,等那小菜鸟醒了之后,把这句话转告给她,下不为例。”

    果然这毒针说昏睡十二时辰就昏睡十二时辰,当佛宝奴醒来时,她整个人身上绵软无力,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她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其他倒还好,只是腹中十分饥饿。

    “来人。”

    她呼喊一声,侍女连忙走了进来,一看她的样子,欣喜的喊了起来:“殿下醒了!”

    不多一会儿,侍女端着饭菜就进来了,而那护卫也紧随其后,他见到佛宝奴之后,立刻单膝跪了下去,口称该死。

    佛宝奴小口喝着汤:“我睡了多久?”

    “回殿下,十二个时辰了。”那护卫满脸羞愧的说:“那……那宋狗……”

    “十二个时辰啊,唉……”佛宝奴叹了口气:“他?他又怎么了?”

    “他说……”

    当护卫把昨日那宋狗说的话办的事原原本本还原给佛宝奴之后,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却默默的将手中的碗给砸碎在了墙上。

    “殿下,我罪该万死!”

    “跟你没关系。”佛宝奴声音冷静,表情也平静异常:“你怎可能斗得过那个狗东西。”

    “殿下……”

    天底下最伤人的话莫过于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去说他不如另外一个男人吧,这种伤害适用于任何场景下,但因身份差异,这护卫连嘴也不能还,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

    “去,寻他来,就说今日该上工了!今日我要去他们市集上瞧瞧。”佛宝奴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本殿还不信玩不过这厮了!”

    “是……”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宋北云被叫来了这里,看到他那晃晃悠悠的样子,佛宝奴就气不打一处来……

    “哟,大辽皇子殿下,可安好啊?”

    “亏了宋大人没将我摔死。”

    “手滑了手滑了。”宋北云连连摆手:“万分抱歉,不过殿下身上真香啊,之前送殿下的香水到底是用上了呢,还喜欢么?”

    “还行吧。”佛宝奴半靠在椅子上:“不知宋大人有空没有?”

    “哎呀,如今我可是皇子殿下在大宋时的贴身护卫,自然是有空的。”

    他将贴身二字咬的特别重,佛宝奴听了立刻七窍生烟,但却不好表示出来,只是冷笑一声:“听闻宋国的夜市不错,今日你便带我去瞧瞧。”

402、二年9月19日 晴 东市买骏马

    大宋的夜市那当真不是吹嘘,天下若是还有何地能比得上这金陵的夜市,那一定是临安和合肥的夜市了。

    夜幕降临之时,正是华灯初上、人约黄昏后之时,相比较辽国那零散商户,这大宋的夜市可当真是太豪华了,经过了迁都之初的宵禁之后,商业快速膨胀发展,各色的商贩为了招揽顾客恨不得把自己都当天灯给点了,整个一条街都是灯油的味道和小贩的吆喝声。

    晚上若是要逛集,千万是不能在家中吃喝,只因这集市上的吃食可是太多了,多到让人目不暇接,一碗芥肉的馄饨、一块酥香的烧羊再加上一碟小小的卤豆子,滋味不浓不淡,唇齿留香。

    再往前走一些,若是走饿了,还可以去路边一些大气的饭庄里,叫上一份大菜与友人小酌几杯,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人流如梭,倒不失为一种雅趣。

    这南方的点心最是精致,即便是佛宝奴这样含着纯金汤匙长大的人也会被街边那些晶莹剔透的米兔子给吸引住目光。

    这米兔子是用糯米制成的糕点,外头是糯米里头则裹着甜津津的红豆饴糖,上锅蒸出来之后一个个红润润、亮晶晶,煞是好看,大姑娘小媳妇最爱的便是这个东西。

    “宋国到底是宋国啊。”佛宝奴摇着扇子躲在宋北云身后感叹着,她极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哪怕是擦肩而过也不成,所以全靠宋北云在前开路,而她为了不走丢,则全程攥着宋北云腰上玉佩的带子:“不知何时大辽才能有这般景象。”

    “想要啊?”

    “嗯。”

    “这样,你开放宵禁、再免征小商户的税、最后让女子可以坐在路边对男子品头论足,差不多就成了。”

    佛宝奴一听就蒙了,第一个还好办,但免税这一条……就有些难办了,这税制改革可不是说说而已,这若是动了他人的那杯羹,麻烦可是不小。至于让女子坐在路边品头论足,这一点也是不容易,辽国深谙儒家礼法又得山东孔家引领士林,若不是自己压着那些学究,恐怕现在辽国女子都要开始学女德女戒了,怎可能像大宋女子这般不知羞耻的坐在路边对男子品头论足?

    “这大宋啊,好就好在呢,在腐儒出现之前,被你们辽国占了半壁江山。”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圆脸小虎牙:“古人常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你们开始进入了全盘汉化这个领域的时候,就会发现它的弊端开始逐渐展现了出来。而大宋嘛,刚刚好,错开了这次惊天的由盛转衰的大逆转,而一切的根源就只是北方的女真人突然崛起而辽国被迫往南打来。”

    历史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哪怕只要挪动一个点,就可以造成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不过从小宋到现在为止收集到了变革点来看,这四十多年的轨道偏移,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带入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上。

    客观唯心主义还会不会出现?应该还是会,但如果不加以干涉,最终出现的地点会是在辽国或者金国,而大宋如果没有意外,在这种模式下继续前行,很有可能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国家。

    即便是没有宋北云和妙言这种穿越者的干涉,它也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为什么?因为大宋的广博和自由,这个基调在宋北云登场之前就是这样,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发生改变。

    那么韩琦那句“东门外状元唱名者方为好儿郎”还会不会出现?不得而知,因为现在的韩琦是辽国人。所以也许还会,但不会出现在宋了。

    而狄青……也是辽国人了。

    “宋狗。”

    “干什么!”宋北云没好气的回头道:“没事瞎叫唤什么,打断我思路。”

    “你给我客气一些,我是客且身份地位都不知比你这狗东西高到哪里去了。”佛宝奴怒斥道:“你只配给我**知道吗?”

    “哦?”宋北云轻笑一声:“光是脚吗?舔其他地方我也不太在意,不过你得洗干净一些,不然有味儿。”

    佛宝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一脚踢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混账东西!”

    宋北云拍了拍屁股,转过身捏住了佛宝奴的脸:“这里人很多的,你要试试么?”

    “试什么?”

    “被人脱光。”

    “你敢?”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我数三个数,不道歉我就动手。”

    佛宝奴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却也是不退让半分。

    小宋手上的劲儿逐渐增大,领口已经被扯得很大了,连里头的裹胸都已经能轻易看到了。

    “二。”

    他的手上力气逐渐增大,佛宝奴咬紧牙关试图挣扎,但她的力气跟面前这人相差太远,挣扎根本就是徒劳,衣服已经有些地方出现开线裂帛声,再坚持下去恐怕是要出事情了。

    “抱歉!”

    “声音太小了。”宋北云把耳朵凑到她面前:“大声点。”

    “抱歉!”

    小宋松开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动口我就动口,你若动手我也动手。天下人都让着你,我不吃你这套。”

    佛宝奴整理了好衣服,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而小宋却露出笑容,伸手把她肩膀一搂:“带你喝花酒去!”

    佛宝奴不想去,但却生生被小宋给拉到了青楼里,里头的老鸨子一见是两个俊俏郎君,立刻吩咐那些个桃红柳绿出来招呼了起来。

    宋北云随手点了几个姑娘,然后一指佛宝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印信往老鸨子胸脯上一拍:“今日把我兄弟伺候开心咯,钱不是事。”

    喝花酒是很开心的一件事,看着那些姑娘卖力讨好的吹拉弹唱,只是花少少的钱就能享受到在家中享受不到的快乐,即便是不上肉戏也是极让人放松的一件事。

    本来还有些生气的佛宝奴,在几杯酒下肚之后,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酒量不行但却被左一杯右一杯给哄得满脸通红。

    小宋是个花酒老手,坐在那屁事最是多,又是让姑娘们跳个舞又是让姑娘们弹个小曲儿,剩下的就是怂恿那帮花姑娘给佛宝奴灌酒。

    “不行了……我喝不得了。”

    佛宝奴连连摇头,但一个叫翠儿的姑娘却用口含着酒凑了上去喂给了佛宝奴。

    看着她慌张的手舞足蹈,小宋在旁边大笑着将手拍得啪啪响。

    “走开。”

    一个姑娘也想这般伺候宋北云,却被他一声喝退,而他全程都在看着佛宝奴的表现,有趣至极。

    半夜时,他们从青楼中出去,后面一群姑娘莺莺燕燕的招呼他们再来,而佛宝奴软趴趴的靠在宋北云肩头,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呕……”

    河畔一棵柳树下,佛宝奴蹲在那吐得没有了人样,而小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开心不开心?”

    她回头瞪了宋北云一眼,刚要说话,又是一口吐了出来,打了个冷颤之后,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开心么,肯定是开心的对吧。”小宋笑道:“就是不太适应,多去几次就好了。”

    说完,他手上一用力就把辽国“大皇子”给横抱了起来,佛宝奴也没力气打他了,就这样软趴趴醉醺醺的靠在他的肩头,嘴里倒是嘟嘟囔囔的用辽语骂着,最后竟不知不觉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似乎又是一天过去了……

    她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比中蛇毒的感觉还要糟糕,回想昨夜的事,她又是生气又是愤慨,可却发现真的拿那个混蛋没有一丁点法子,他好像总有办法折腾自己。

    “殿下,宋大人在外头等着呢。”

    佛宝奴眼睛瞪的老大:“他在这干什么?”

    “他清早便来了,今日说要带殿下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佛宝奴内心十分抗拒,但为了面子却不得起来,虚头巴脑的跟宋狗交涉,然后当天晚上她被带到了更高级的秦淮画舫上去了……

    如果说头一天晚上她还知道自己是被宋狗给抱回来了,这天晚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画舫的。

    接着第三天……

    “不去了。”佛宝奴一脸憔悴,软趴趴的靠在床上:“就与他说,本殿身子不适,不去了不去了……哪里都不去了!!!!”

    最后她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但没想到门口宋狗的脑袋却是探了出来,他一脸让人厌恶的笑容:“殿下,今日我可带你去个好地方……”

    佛宝奴脸色苍白的屏退了侍女,而宋北云则直接走到她身边,坐在了她面前,面带笑容的说:“皇子殿下,你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了什么吗?”

    佛宝奴摇摇头,毕竟烂醉如泥……

    “你说……我想想你原话怎么说的,啊……对了。”宋北云笑着把昨日佛宝奴的醉态学了个七七八八:“你跟我走,去辽国,我给你生宝宝,生好多好多,好不好?求求你了……”

    佛宝奴愣了片刻,然后脑子里似乎真的搜索到了这个片段,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拉过被子盖住脸:“滚!给我滚!”

    “今日呢,有一个诗文大会,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了,今日诗文会可是有不少大宋顶尖的人才,大皇子要不要去?”

    “滚啊!我让你滚啊!”

    “若是去,傍晚时分,我在巷口等殿下哦。”宋北云隔着被子拍了拍佛宝奴的头:“殿下?听见了没有?那我先告退了。”

    而当下午时,宋北云坐在家中这几天的事跟金铃儿他们一说,她们都笑出了鼻涕泡。

    “公明啊,你这可是崩坏疗法啊。”妙言笑道:“不过倒是很有意思,今日诗文会你说她会去么?”

    “去不去我不知道,但她肯定恨不得宰了我。”

    宋北云得意的笑了起来。

403、二年9月19日 晴 怒多横言,喜多狂言。

    按照道理来说,小宋是怎么都不可能被邀请去那些清流士子的诗文之会的。

    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宋“最”有学问的人汇聚一堂舞文弄墨之地,怎可有宋北云这样的东西混杂其中。

    可他们却忘了,宋北云哪怕不抄诗都要比他们强上许多,只是技能点都点在了苟且偷生和工业发展技能上了,并没有点出诗文音律这种东西。

    反倒是晏殊,这家伙倒是个全通之才,加上出身也好,家事也好,在这些年轻士子中颇有威望。

    于是晏殊就邀请了宋北云过来,而且作为主办方,晏殊想跟谁说就跟谁说,不说也不就那么点大的事。

    至于小宋会不会被认出来,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太多,能认出宋北云的不敢挑衅宋北云,敢挑衅他的绝对认不出来他。

    毕竟一个厂公的威压摆在那,认识他的人可都知道这厮的威力有几何,哪里敢轻易招惹。至于不认识的,说上几声有是如何?毕竟杭州的击鼓骂宋都有,金陵城里被说说也掉不了一块肉。

    “殿下呀,你身子骨有点弱。”

    小宋在巷子口老远就看到了佛宝奴迈着虚弱的脚步朝他这里走来,嘴上说死也不出去的阿奴,身体倒是很老实的走了出来。

    “弱什么弱。”佛宝奴横了他一眼:“我不知有多精壮。”

    “行,你精壮。”小宋走上前想去扶她一把,但却被她拍掉了手,于是小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她来:“怎么,昨日还抱着我嘤嘤的哭,今日就如此决绝?你这人,脱了裤子快活,穿上裤子怎的就翻脸呢?”

    佛宝奴一手攥着拳,愤然朝小宋挥了挥:“离我远一些。”

    她是真的有点发憷,面前这宋狗不讲道理的,他真的是会干出一些违背人伦的事情来,而且无法预料他下一步的到底会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如跟他人那般相处对这狗东西来说并无用处,唯一的办法就是离他远一些。

    “对了,殿下。不是说不出来么,怎的还是摇晃着就来了呀?”

    “我想去瞧瞧这大宋的中秋诗会难不成还要你点个头?”佛宝奴小心的跟在宋北云身后,他停自己就停,保持一个三米左右的安全距离:“离我远些。”

    “有毛病。”

    宋北云不再搭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往约定的地方走,今日这诗会是在晏殊自己的宅子中举办,相比宋北云来说晏殊的生活其实是更加舒适的。

    虽然他的宅子并没有宋北云那套现成的宅子那么大,但毕竟晏家是江西望族,正儿八经高门大户出来的人,现在自己又当了官,而且还娶了赵相家的女儿,生活配套肯定是不会差的,光是婢子和小厮就有三四十个,还外加一个从老家来的管家。

    反观宋北云,因为过于谨慎所以他即便是有资格使用婢子和仆人但却一个都没要,家里的事基本都是自己动手,相比较而言他的生活质量其实并没有晏殊那么好,对于此俏俏还抱怨过,但没法子……因为人越多出现风险危机的概率就越大,小宋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来到晏殊的宅邸,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时晏殊还没有变成猪。

    “就是这了。”宋北云转过头看向佛宝奴:“我带你进去。”

    门口的管家见到宋北云来了,连忙客气的把他迎进了屋子,而一进去就看到内堂里有几个儒生打扮的人正在那琴瑟和鸣,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其余人或是玩着投壶的把戏,或是在那用小纸条写上哑谜给别人猜,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晏殊自然是这里的主角,他被众人簇拥在其中并没有看到宋北云到来,而小宋到他家跟到自己家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索性吩咐下人上点酒肉坐下便开始跟佛宝奴对坐而食了起来。

    这大宋的上等人,至今还保持着分餐制的习惯,而他们两人在那里吃饭也并没有多么引人注意。

    “倒是不错。”佛宝奴小口品了品端来的美酒:“倒是颇有文风鼎盛之意。”

    “就这?”

    宋北云啐了一口,他自然是更喜欢工坊里那些埋头苦干的年轻人,论身份、论地位,那些年轻人并不比这里的差,但当这里的人在吟诗作对时工坊里的人在大炼钢铁,当这里的人在舞文弄墨时工坊里的人在以身试药。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到底谁轻谁重,不言而喻。但宋北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屑的一笑,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肉来。

    佛宝奴似乎对面前这副盛况颇有兴趣,她伸着脑袋四处观望着,偶尔听到诗文秒语也会频频点头,满脸笑容。

    “你看看人家,诗情画意。你看看你,整日污言秽语。”佛宝奴调侃起宋北云来:“你有本事也作几首出来我看看,整日就琢磨那些刁钻古怪的东西,不务正业。”

    “是是是,我不务正业。”宋北云懒得搭理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斜靠在垫子上,看着面前这一副气派模样:“真好啊,盛世安康。”

    正说话间,外头来了几位伶人,开始迎着音乐翩翩起舞,宋北云最爱看这个了,他嘿嘿笑着,一副色批头子的表情。

    “你这人……”

    “你知道我最喜欢太白哪首诗么?”宋北云调转了身子,侧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佛宝奴:“诗仙的格局,广博远大,一句话让人入登白玉京。”

    “哦?哪句?”

    佛宝奴其实是个文学青年,她自小就钟爱诗文,更是热爱那大唐盛世的钟鸣鼎沸,天下的诗句没有她没读过的,也细致的分析过,如今听到宋北云说起诗仙,她自然也是有了兴趣。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将面前一壶酒吨吨吨吨的喝下,这可都是工坊出的蒸馏酒,就算是小宋的酒量也难免有了五六分的醉意,他直接往佛宝奴的腿上一趟,不顾她的推搡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外头圆润的月亮:“诗仙的诗,要醉着读。”

    说完,他头一仰,带着酒醉的囫囵:“云想衣裳,花想容。”

    他读这一句,带着七分醉态,三分狂浪,伸手捏住佛宝奴的下巴:“春风拂槛,露华,浓。”

    佛宝奴甩开他的手,但他的声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只因那醉醺醺的狂放,混着这酒会的气氛,恍惚间让人梦回大唐。

    “若非,群玉山头见。”宋北云松北佛宝奴的下巴,伸手虚握了一把天空上的月亮:“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完之后,他笑着翻了个身,躺在了地上,双手垫在脑后:“可惜了可惜,从今往后再难出诗仙咯。凡尘俗世过处,几分儿女情长。”

    他打了哈欠:“我睡一会,你自己玩。”

    佛宝奴看了看周围凑来的人,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宋北云,心里一下仿佛有些恍惚,若非亲眼所见,这宋狗居然也会那一番狂放飘逸之姿。

    晏殊老早就听到他的声音,走过来看到闭着眼的宋北云,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厮。不来几首助助兴?”

    “不了。”宋北云稍稍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他一眼:“你的场子,我就不砸了,你们嬉闹着吧。”

    晏殊哈哈大笑,然后从桌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你个狂徒啊,行吧,你且睡着,可别给我添乱。”

    佛宝奴看了看晏殊又看了看宋北云,轻笑一声,而晏殊也拱手朝她行了礼。

    “唉?”宋北云这时突然仰起头:“歌舞怎么停了?接着奏乐,接着舞!唱起来,跳起来!”

    晏殊转身招呼道:“舞起来。”

    这里有人知道这是宋北云,但大部分人并不认识他,只觉得此人在这撒酒疯还偏偏学着那李白之姿,画虎不成反类犬,惹人贻笑大方。

    “这人谁啊?区区一少年也胆敢效仿诗仙,也不掂量一番自己的份量。”

    “就是,肚子里没丁点墨水,也敢再次撒泼。倒是该与晏大人说说,往后这等俗人就莫来了。”

    晏殊这时正在招呼佛宝奴,毕竟是贵客,他这个主人不好怠慢。听到身后传来这番话时,他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而这个小细节被佛宝奴给敏锐的捕捉到了。

    “怎的了?他们说的不对?这厮不就是个市井狂徒?”佛宝奴笑着指着宋北云说道:“你看这死狗模样,哪里像个满腹经纶者。”

    晏殊轻哼一声,低声笑道:“大皇子,你可是看低了他,若说天下之才共一石,我占三成,天下人共享一成,余下六成便都长在了这厮身上。”

    “哦?”佛宝奴显然是不信的:“可我是听闻他可都只是拾了晏大人的牙慧才稍占了些文采之名。”

    晏殊拂袖,面带不悦:“耶律皇子,何故辱我?”

    佛宝奴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站起身指着宋北云朗声说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便出五题,诸位便以这五题为词令写来五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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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来一起怀旧服?要是有的话,留言!我看人数公布服务器。

404、二年9月19日 晴 大梦一场已千年

    佛宝奴很容易跟这里的人沟通,甚至感觉比跟宋北云轻松许多,因为跟那宋狗在一起时要步步为营,不然保不齐就会被他一坑给埋了,但跟这些人交谈时她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如果宋狗不醒来,她就无所畏惧,即便是面对晏殊她也丝毫不慌。

    那么一瞬间,仿佛那个盛气凌人的辽国皇子又回来了,再也不是被宋狗压得死死的弱气小女子。

    “行啊。”晏殊笑道:“那耶律皇子的题目便留着等那人醒来再出,之前先随我们一起玩些词令、对子好了。”

    “倒也无妨,只是谁知道那人几时能醒来?”

    晏殊看了一眼宋北云:“他酒量好,等会就好了。”

    等晏大人将佛宝奴介绍给在场的才子认识之后,周围的人顿时对她肃然起敬起来,因那坊间传闻这辽国大皇子可是不得了的一个人,文韬武略都有所涉及,而且还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

    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是这个样子,她出口成章、条理分明,而且长相的确如传闻一般帅气明朗,除了有些女子的阴柔,其余倒是一副俊俏郎君的模样。

    若是晏殊没有胖起来,倒的确是能压过这个耶律皇子一头,但如今……

    不过好在晏殊虽然肚子起来了,但肚子里的货却还是没少下去,在才华上对标这个佛宝奴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作为东道主他不好多说话,只能默默的看着这辽国皇子在那张牙舞爪,逼得大宋才子们节节后退。

    “词令既是要晚些,那就来写个诗吧。既然诸位都不肯出题,那我便以这风花雪月四字来出题,一字一首诗,可否?”

    这最是常见的诗题,却让在场的人犯起了难,因这越是常见的题就越是难写,要不就是古人珠玉在前,要么就是陈词滥调。

    晏殊倒不慌,他眼珠子一转便已成了诗,可其他人却犯起了难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了起来。

    而这时宋北云却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一只手撑在矮桌前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影绰绰。

    “醒来了?”

    晏殊走上前:“管管你的皇子殿下,她已在大杀特杀了。”

    宋北云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来,喝酒。今日来个微醺胜买醉。”

    佛宝奴慢慢的从前面走了过去,嘴里还吟着诗,听上去倒也是对仗工整,意境十足。

    宋北云微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侧过了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吃了口冷菜。

    “管她作甚。”宋北云继续斜靠着,醉眼迷离的看着晏殊:“有你不就够了么。”

    晏殊看出他确实是有些醉意了,只是摇摇头便要转身走开,可偏偏佛宝奴却捧着酒杯来到宋北云面前,万下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北云:“你方才不是猖狂嘛,我倒是想看看你这风花雪月如何?”

    小宋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她,笑盈盈的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好不好?”

    “这算得了什么好?”佛宝奴笑道:“不过就是信口而来的句子罢了。”

    “西湖歌舞几时休?”小宋满脸笑容:“我觉得不错的。”

    嗯?晏殊听了这上半句,都有些来了精神,光是两句已经有了那花月之意,听着颇有些靡靡之感,西湖畔的楼外楼,歌舞不休彻夜不眠。

    “暖风熏得游人醉。”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指了指佛宝奴身后那些都在看着他的人,语气陡然往下一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第四句一出,佛宝奴第一个变了脸色,他就是辽国的人,而且还是辽国的储君,可如今汴州却已是辽国领地,甚至正在策划着正式定都在汴梁。

    可这话从宋北云嘴里一出来,那滋味就全变了,矛头直接怼在了佛宝奴的脸上。

    当然小宋并不管这些,只是迷离着双眼,指着后头那些书生以猖狂之姿叫嚣道:“风花雪月,这雪够不够凉啊?”

    那些书生中不少人都面带羞愧之意,有些甚至已经失了兴致,红着脸坐在那开始喝起了闷酒,国家支离破碎他们却仍在这风花雪月,深想起来的确是混账所为。

    “宋北云!”佛宝奴凑到宋北云面前,恶狠狠的说:“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宋北云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脖子,让她的脑门顶在自己脑门上:“我让你别太嚣张,差不多一点。”

    佛宝奴甩开他的手,而晏殊眼看场面也有些失控,立刻起身重新招呼起来,过了许久气氛才算是热闹了起来。

    而宋北云这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打着哈欠甩着袖子走到门口,手中捧着瓜子儿开始嗑了起来,看着天空中明晃透亮的月亮,默默计算了一下,他来这个世界快十二年了。

    不知不觉就快十二年了……往年中秋节他都会一个人躲起来,不是俏俏、玉生、红姨不能给他温暖,而是他始终忘不掉自家的爹妈。

    不过今年可能是躲不开了,因为他也有家了,也快当爸爸了。

    “老爹老妈,我也快当爸爸了,你们不用担心了。”宋北云朝着月亮笑着说道:“我挺好的,真挺好的,老天爷挺眷顾我的。”

    在他自言自语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晏殊的大脸,晏殊递给他一杯热茶:“好些了?”

    “还行。”小宋再次打了个哈欠:“你们打算闹到什么时候?我还挺想跟你单独喝几杯的。”

    “明日吧,明日赏月之后,我去寻你。”

    “嗯,我给你准备烧鸡。”

    “好啊。”晏殊笑着捶了宋北云一下:“你也小心一些,这些日子朝堂中不少人看你不舒坦。”

    “不就是因为太顺利了么,没事。”宋北云摆手:“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会处理。”

    “天下事没有你算计不到的?”

    “有啊。”宋北云颇为无奈的摊开手:“比如公主肚子大了。”

    两个男人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听在佛宝奴耳朵里格外刺耳,她被宋北云刚才那首诗给恶心坏了,如今不找回一番场子,她今晚一定没法睡了。

    所以她转过头又一次走向宋北云的方向,而晏殊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继续招呼宾客。

    “既然你醒了,那我便要出题了。”

    佛宝奴仰着下巴看着宋北云:“敢不敢接招?”

    “总该有点赌注吧。”宋北云走会堂前,往主宾位一坐:“今日大家做个见证,我与辽国皇子立下赌注,若是我答不上辽国皇子的题,做牛做马只凭差遣。”

    佛宝奴看向他,眯起眼睛:“好,若是你答上来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气氛再一次热烈了起来,而佛宝奴指着小宋继续说道:“宋北云,今天若是你答不上来,你便随我去辽国!”

    堂上的人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人便是臭名昭著的宋北云,更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对着宋北云指指点点!

    不过他的身份暴露之后,不少人发现这宋北云也并非是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也没有三头六臂身高八丈,反倒是个偏偏公子哥,除了眉宇间有一股子煞气,其余的倒还颇顺眼。

    这民间都说他是九千岁,如今一年的确倒是猖狂无比。

    “那若是我答上来了呢?”宋北云笑道:“你该是怎样?”

    佛宝奴轻笑起来:“我做主还你大宋一州!”

    “唉,幽州是吧?”宋北云起身:“好,就这么定了!你别后悔。”

    “那自是不后悔。”

    而这时晏殊一脸冷静的走上前,伸手阻拦:“两位先稍事休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通报一声。”

    “去!”宋北云一甩头:“去告诉官家一声,我宋北云要给大宋收复幽州了!”

    幽州本就不在大辽手中,佛宝奴被拆穿时还有些语塞,但没想到宋北云居然答应了,这一下阿奴可真的搞不懂这宋北云脑子里到底在想点什么古怪的东西了……让人惊奇。

    小宋很松垮的坐在那端着酒杯,两边的士子都已坐好,佛宝奴则静静的坐在小宋对面,场面凝重,仿佛一触即发。

    “等会,我要的可是千古名篇。”佛宝奴笑道:“你可莫要给我凑数。”

    “好。”宋北云歪着头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放马过来便是。”

    “那宋大人可想好了去辽国之后,住在何处?”

    “给你挤挤行不行?”

    堂上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而佛宝奴却一拍桌子:“我看你猖狂到几时!”

    晏殊那边也快马加鞭来到了宫门外,通报之后就被小鱼引入了宫闱之内。

    赵性此刻还在书房批阅奏书,见到晏殊来了之后,他抬起头:“宋北云那龟孙子又闹什么啊?”

    “他在赌幽州……”

    赵性手中的笔一划,赤色的朱砂墨从奏章的一头划到了另外一头。

    “啊??你再说一次。”

    “官家。”晏殊拱手道:“宋北云正在与辽国大皇子赌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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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区安娜,最好能组一个公会哦,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去弄装备了,也就有更多精力去码字了。哈哈哈……视人数公布阵营和名字。

405、二年9月20日 晴 一曲江湖谁不知

    诗会是个什么地方?说白了就是个呼朋唤友、结党营私的地方,许多千古名篇都是从这种场合里出来的,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文人相轻这种事自古就没变过,而如今大宋的文人圈子里有个很好玩的鄙视链,同样是文人写诗词的看不起写散文的,写散文的看不起写骈俪文的,写骈俪文的看不起写小说文的。

    而写小说的宋北云看不起他们所有。

    报纸上如今每天都会有各类小说在连载,这帮写小说的大多数是底层的文人,他们为了几口粮食每日绞尽脑汁的琢磨,最终还是抵不过高堂名士的三言两语。

    不过这些人在民间的号召力还是有的,宋北云手底下十三家的报社中,有九家都因为各类小说赚了不少钱,剩下四家则为官报、农报、工报和商报,勉勉强强保本,逢年过年发发员工福利还要亏本,但因为这四类报纸的专业性都比较强,所以即便是内部已经有人建议他把工农商报合并,但他却并没有照做,因为工报的logo是个锤子、农报的logo是个镰刀、商报的logo是个象征车轮的圆形,三样合并到一起之后他感觉有些冒犯了。

    话说回来,如今在这诗会上,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旁边的文人么也不知道该支持谁,支持宋北云情感上过不去,因为宋北云这人在读书人那边的口碑极差,许多人私下表示恨不得生啖其肉,虽然现在那些说想吃他肉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但心里还是抵触的。

    可要支持辽国大皇子吧,大义上又过不去,毕竟辽国吞掉了大宋半壁江山,又逼迫大宋采取辱国的朝贡制,每年给他辽国上供。这要支持辽国的话,官府会不会找上门还不清楚,但名声恐怕就也是要臭了大街了,背负一个汉奸之名,谁也顶不住。

    所以场面上变得鸦雀无声了起来,气氛愈发凝重。宋北云在喝酒,佛宝奴在把玩一串珊瑚珠,看似都是无所事事,但他二人那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却是让人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现在在晏殊回来之前,气氛已经涨满了屋子,佛宝奴一副潇洒而宋北云一副半醉不醉的浪荡。宋北云不用太过于准备,因为他现在心情其实是不好的,因为中秋节嘛,这位异乡旅人一年难得的矫情日,即便是春节他都没有这么矫情。

    紧张的么,大概就是佛宝奴了,她心里是慌的,因为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底子,更不知道如果真的输给他的话,割让幽州这件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但无论怎样,这场赌都值得试试,因为赢了就等于把宋北云赢了去,而赢了宋北云就等于赢了天下,这一点佛宝奴不敢确定但作为女人她有一种别人无法比拟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她,宋北云值这个价。

    一个时辰左右晏殊姗姗来迟,不光是带着圣旨,还带着一份文书。当然,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这青年穿着低调,看不出有什么特色,一进屋就走到角落坐了下来,甚至于连小宋都没有注意到他。

    “大宋皇帝诏曰……”

    圣旨一来,屋子里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前面排好了队,虽不用下跪,但整装肃容还是要的,唯独宋北云还斜靠在椅子上,打着鼾不问世事。

    圣旨的内容是关于这次赌约的,见证人就是大宋皇帝,而那份文书则是关于赌约成立之后条件生效的内容。

    这是晏殊说破嘴皮子才让赵性同意的条款,因为他知道宋北云不会输,但赵性并不知道,他并不想用小宋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幽州。

    但经过晏殊的游说,条款上除了幽州之外,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免掉大宋的朝贡。

    佛宝奴看完文书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轻笑一声签下了协议,不过她也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如果她赢了,宋北云出境时宋国皇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阻挠,否则就视为发动战争。

    晏殊回头看了一眼角落,然后点了点头,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乎,这份看似儿戏的赌约在双方皇室的介入下,成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契约书。

    佛宝奴签完之后,她走上前摇晃起宋北云来。小宋幽幽醒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起来:“阿奴挺漂亮的。”

    佛宝奴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说:“若是你输了,今夜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

    “包侍寝吗?”

    “哈哈哈哈。”佛宝奴朗声笑了起来:“做梦。”

    说完,她用扇子一敲桌子:“第一题,以酒为题,但却不得写酒,平安喜乐皆不可沾。且不能为七律不能为五言,要有且只有七、六、五字骈。”

    写酒不写酒?这是什么题目?平安喜乐不沾倒是没什么问题,写愁更愁嘛,可是这不可写七律不可写五言就有点为难人了吧?而且还要一首里头五六七字骈?这要命了呀。

    宋北云歪着头想了一阵,眼神还在迷蒙着的他,轻笑了起来,朝晏殊一勾手:“来笔。”

    很快,笔墨都上齐,但宋北云却把纸一拍,指着佛宝奴:“古有李太白让高力士脱靴,今有宋北云让佛宝奴研墨,来!给我研墨!”

    佛宝奴死死盯着宋北云,而小宋也不甘示弱的盯着她:“阿奴,来啊!等什么呢?”

    佛宝奴轻笑起来,走上前将桌上的酒壶取下,以酒研墨,随着酒香墨香冉冉升起,宋北云一只手突然揽住佛宝奴的腰:“我写一句你念一句。”

    佛宝奴快速闪开,眼睛环视一圈,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眼神里写满了不堪入目。

    “你……欺人太甚!”佛宝奴抽身而去。

    “怕了?”宋北云扬起下巴:“玩不起就别玩,好好当你的大皇子。”

    佛宝奴最是经不得激,她站定了脚步,气得浑身颤抖,然后索性转身走了回去,但却不肯再让宋北云触碰自己。

    宋北云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带着醉态笑得猖狂,一边笑一边提起笔在纸上一口气写了一整句。

    佛宝奴低头仔细看着他的字,却是没想到这样的混账有着这样一手好字,都说字如其人,但不管怎样看这棱角刚硬的字体都不像是这个八面玲珑的奸人能写出来的。

    “念。”

    佛宝奴低头看了一阵:“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她读完之后,再细细看来,倒是朗朗上口,只是算不得什么千古名句。

    但是接下来小宋却一边唱着一边开始写了起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等到佛宝奴读完,晏殊在旁边也是楞了半晌,表情古怪的看了宋北云一眼。这开头二句,先一个“醒复醉”,再一个“仿佛”,就把他纵饮的豪兴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就如现在这宋北云的模样一般,醒来复醉、醉去复醒,倒是用的精妙。

    可后面那几句……就有点让他捉摸不透了,小宋怎么都不像如此宽广豁达之人,门敲不开他定然一脚就进去了啊。

    可当下半段读完之后,晏殊静静坐在那坐了很久,仿佛进入了那个场景之中,中秋之夜、夜深人静,独坐长江畔,天地共此一人,轻声感叹《庄子》中那“汝生非汝有也”和“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一任情性,发自衷心。

    最后一段却没由来的突然舒展“倒是不如乘一叶扁舟,事了归江海”,却是让这首临江仙韵味整体托了出来。

    想到小宋之前种种和他这人的秉性,晏殊突然也想明白了他为什么总会无缘无故说上一些丧气话了。这是说明他抱负不展,未来迷惑啊。

    想到这一路荆棘,晏殊也不由得的带入其中,深叹一声。

    而佛宝奴看着宋北云的这首词,看了许久又转头看向了小宋又看了看词,如此往复三次。

    “诸位,可否?”晏殊转身问向身后那些文人:“这词诸位觉得如何?”

    开始没人说话,但当有一个声音说词虽好但不足以名流千古时,屋子里的声音突然就膨胀了起来,他们开始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说足以,有人说不行,各执一词开始了辩论。

    但那佛宝奴看完之后,却只是幽幽叹气,轻轻将一张白纸覆盖在宋狗写的词上,拓干了墨汁后将这首词收到了自己怀中,并轻轻转头看向晏殊:“这一轮我输了。”

    “还要第二轮么?”

    “那是自然。”佛宝奴露出小虎牙笑了出来:“第二轮吧,不过好歹你来叫醒他吧,若是我去叫,他又动手动脚。”

    晏殊会心一笑:“我自是明白。”

    而角落的那个年轻人,他也在小口抿着美酒,听到宋北云的词后,也是暗暗叫好却转头又暗自神伤,这首词何尝又不是说的他呢,他又何尝不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只是这人世命途,终归不由人啊。

406、二年9月20日 晴 才高八斗情南舒

    时间已入子时,但诗会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酒已经上了四轮,气氛仍然炙热。

    三轮下来,宋狗留下了三首传世名篇,大家都在巴巴等着宋狗写第四篇,但他已经醉在那醒不过来了。

    不过五局三胜,宋北云已经赢了,辽国大皇子输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幽州就在这样戏谑的环境下,重新成为了大宋名义上的国土。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有什么用,但至少大宋挣了口气,虽然这口气是从那不争气的宋北云身上争来的。

    佛宝奴离去时已临近三更,她心情显得非常不好,但却并非因把幽州“还”给了大宋,而是没能让宋狗去成大辽。

    宾客尽散,小鱼出现在了门口,躬身对角落那个也有些微醺的年轻人说:“官家,该回宫了。”

    “朕不想去,朕今日就住在这里了。”赵性指着前面歪在椅子上睡得跟狗一样的宋北云说:“就如他这般睡在这。”

    小鱼面露为难:“官家,这风寒料峭已是中秋,还是回去吧。”

    “朕不去!”赵性将手中杯子砸向地面:“听不懂吗?”

    他的嗓门很大,把宋北云都给弄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向了那边,看到赵性在发脾气之后,他就要张口说话,可一开口却是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晏殊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无可奈何……

    而佛宝奴回到住处,洗漱之后却也是久久无法入睡,她躺在床上,展开那几张纸,看着纸上的诗词,越看越是喜欢。

    若不将这三首词跟宋北云那人联系起来,但凡是个人都要感叹一声这是何等的旷世奇才,虽不如李太白那般“凤歌笑孔丘”的狂妄却胜在飘逸安宁,虽不似杜甫“潦倒新停浊酒杯”的困苦却胜在顺逆随心。

    说这人是旷世奇才都不为过吧?是这样吧?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日倒也是见识了一番宋北云的迷醉三步成诗。

    即便佛宝奴心中不愿意接受,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认宋北云才思文采都是顶流,天下之大倒还真是没人能与之相比,即便是晏殊那种狂生也甘拜下风。

    可偏偏越是如此,佛宝奴心中就越是生气,越生气就越睡不着,一扭头天都已经大亮了,她却还在床上打滚。

    “不行了不行了,要睡了……”

    佛宝奴用被子蒙住头,但仍然眼睛瞪得滴流圆,一点睡意都没有。

    等她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而跟她情况差不多的还有小宋。

    昨天小宋是真的喝多了,他是被晏府下人给抬去的客房,这一睡就跟死了似的,晏殊生怕他被自己呕吐物给溺毙了,吩咐家中值夜的下人隔着一刻钟就去看一下。

    而小宋就这样一直从头天晚上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等他起床时,只感觉头疼欲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沌状态,坐在床头缓了很久,但却连挪脚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在他沉睡的时候,宋北云的名字可以说响彻了整个金陵文坛,这一下他的风评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讨厌他的人之前并不清楚原来这人的文采能到这个程度,更是没想到他的狂放能到这个程度。

    让辽国大皇子研墨,浑然天成的妙语信手拈来,喝得醉醺醺的仍然能顷刻间做出名篇之作。

    这跟他弄臣、奸臣之名完全不搭调。

    有不少人觉得宋北云可惜了,他若是肯投身文坛千百年之后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可偏偏他是成了个那样的脏官贪官。

    而随着讨论的深入,人们也挖掘出了关于宋北云的种种,当大家传开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可止小儿夜啼的宋狗原来曾经也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人。

    定流民、平瘟疫、收失地等等,无一不是青天老爷的作为,更不用说他还是庐州府解元之才。

    要知道那可是去年的解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原本一个州的解元并无什么特别,但去年科考改制之后,这个解元的份量几乎和状元并无二致,加上今年因为叛乱的缘故,春闱无法举行,虽说重阳加试,但却已经是等于是改制后的第二科了。

    也就是说,去年的庐州解元就相当于新科状元。

    宋北云可是个状元之才啊!

    得知这个噩耗之后,不少不问世事的老先生都有些捶足顿胸的冲动,他们冥思苦想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一个状元之才沦落到如今这副模样的。

    但不管文坛怎样震动,宋北云思考没有感觉,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家,因为今天才是真正的中秋节,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要回家的。

    本来之前还说要将红姨接来,但因玉生哥如今正到处走动行使钦差职责督办围寺建庙之事,刚好正到了南昌,所以小宋也就懒得麻烦了,只是托商队给红姨和玉生捎去了月饼和大大小小的礼物。

    “你倒是成名了,了不起啊,宋才子。”俏俏两手全是面粉,她们在堂前拍着月饼,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可不是嘛,今日早晨我出门时,满大街可都是在讨论着咱们宋公子呢。”金铃儿如今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衣裳,因为肚子已经可以看见了,若是再穿那束腰的衣裳,很容易就穿帮:“十几份报纸呢,就连官报上都登了,标题还特别震撼,宋北云乾坤一掷,大皇子断送幽州。”

    宋北云翻了个身子,用一根从竹子上抽下来的毛刺戳着妙言的大腿。

    “欠不欠?”妙言拍了他一巴掌:“手欠就砍掉。”

    “那可不成,如今宋才子的手可是价值千金呢,你若是砍了,城中不知道多少姑娘要暗暗垂泪。”金铃儿阴阳怪气的说道:“恐怕就是那辽国的太子都对这宋才子心中动摇了吧?”

    “干啥啥不行,挤兑人你可是天下第一名啊。”宋北云坐起身子:“赵玲,说的就是你,别看俏俏。”

    俏俏噗嗤一乐,而金铃儿横了宋狗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辽国公主的时候,你叫人家金铃小宝贝。喏,如今有了那辽国公主,你叫本宫赵玲?赵玲这名字也是你叫的?跪下!”

    宋北云揉了揉她的脸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可别提她了,她简直就是个变态,就真的缠着我不放。”

    “你若不是看上她了,为何不将她给杀了,以你的能耐不是办不到吧?”

    要说心狠手辣,金铃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不光是开车厉害,这种杀人的话她也是能张嘴就来的。

    “所以说娘们最好别讨论这种话题。”宋北云打了个哈欠:“我吓唬吓唬她还成,要是真的把她给办了,辽国主战派就上台了。想跟辽国打一仗么?”

    小宋说完揉了揉太阳穴:“别祸害你爹了,他年纪不小了,让他清净几年。”

    “让谁清净几年?”

    正说话间,福王居然就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横竖不是个鼻子脸的。

    还没等宋北云说话,他就指着旁边:“你们两个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院中挖出了一道暗门?这要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金铃儿立刻指向宋北云,而松北摊开手:“王爷,你信谁的?”

    福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拂袖而去。毕竟这里有女眷,他是不好随意出入的,只是那扇暗门被发现之后,他好奇的走过来,却发现是宋北云的院子……

    不过他刚走没多久,后院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传来,宋北云哎哟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过去之后,果然看到福王爷站在那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夹着的那个夹子……

    “小兔崽子,你在自家院子里下夹子啊你?”

    福王爷见到宋北云来了之后破口大骂:“若是金铃儿被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支支吾吾的一阵,然后才低着头说:“这……夹子的位置是她设计的。”

    福王爷一时语塞,只是愤怒的让宋北云把夹子打开,被打开之后福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离开之时,还骂了一句:“两个孽障!”

    而金铃儿在福王走后偷偷摸摸的在宋北云身后探出头来:“走了啊?”

    “昂,走了。”宋北云点头道:“你说这夹子要不要有点什么改进?”

    “我觉着应该还得要点特色,比如被夹住之后从头顶就会泼下一盆染料。”金铃儿摸着下巴说道:“你觉着如何?”

    “我看行。”宋北云点头道:“要不芥水也可。”

    “好好好!”金铃儿拍手叫好:“就如此办!”

    不过正在讨论这些奇怪事情的时候,福王的脑袋突然从围墙上露了出来,看着宋北云:“过来一下。”

    “哦,来了。”

    丈人吩咐,他自然是没法子拒绝的,只好闷着头走到了隔壁。

    刚一过去,福王就拿出了一封信来:“泉州那边来了信了。”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找到了?”

    “嗯。”福王的面色严肃:“你说该如何是好。”

    “王爷想听最好的法子还是最稳妥的法子。”

    “有何差别?”

407、二年9月22日 晴 世间哪得双全法

    什么人过的最舒服,其实是衣食无忧的普通人,小富则安、无忧无虑。

    而其他人,不管是底层的劳苦大众还是顶层的王侯将相,困苦者茫茫,因为他们没做一件事情都必须要去权衡利弊,不然谁正常没事的干出一些反出人伦的事来。

    都说皇家无情,其实并不是无情,而是皇家的事已经不是一个情字能概述的了,他们如果不计较得失,权衡利弊,最终死的必然是他们自己。

    天底下有没有一团和气的皇家?当然没有,赵性也许有希望成为新时代的仁宗,但即便是仁宗,有些事情也是他绝对不能允许存在的。

    比如谋反。

    既然福王爷想要保住赵橙,那么就一定要将这屁股擦个干净,否则迟早有一天会有人顺藤摸瓜摸过去的,因为宋北云摸得,别人自然也摸得。

    “若是王爷要最稳妥的法子。”宋北云看着福王爷的眼睛,手做刀刃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此事皇城司最是专业,一定干干净净。”

    “你……”福王爷瞪大了眼睛:“这算劳什子好法子?”

    “其实王爷心中明白,若是赵橙的的确确是王爷的亲女儿,且此时被他人获悉,那若是有朝一日她的所作所为败露了,王爷会是如何?公主会是如何?我既选了金铃儿,那自然是要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不能因为野生的赵橙而让我家的赵玲受半点委屈。”宋北云拱手说道:“所以王爷若是狠不下心来,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福王半闭着眼睛:“那最好的法子呢?”

    “王爷果然是风流王爷。”宋北云笑道:“心中到底是放不下过去为您衲鞋的良善女子呢。”

    “少给我说些混话!”福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速速说来。”

    “最好的法子,它不一定稳妥,但却是能最大程度照顾王爷的心思。”宋北云小声说道:“让王妃亲自为福王爷纳妾,纳谁不重要,只要中途我将这妾给您掉个包,让这位姨娘的身份在这里头洗上一遭。这既能让王爷享那齐人之福,又能让王爷体会那天伦之乐。只是这是最好的法子而非最稳妥的法子,王爷还是需承担其中风险。”

    福王背着手来回走着,他显然是在思索,而思考到一半,他突然抬头看向小宋:“若是你……”

    “我肯定用最好的法子。”宋北云摊开手:“但人与人到底是不一样,所以我摆出两个方案给王爷来选。”

    “毒士,你是个毒士啊。”福王叹了口气:“那我该如何与王妃说呢?”

    “这种事还能怎么说,直说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道个歉说自己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如今想弥补错误,请王妃原谅。”宋北云靠在墙边:“愁人啊,王爷。”

    “是啊,愁人。”

    福王跟宋北云都是满脸愁容的站在那聊了许久,而小宋也发现这文武双全的老丈人风流归风流,但骨子里却是个钢铁直男,他碰到这种事情时居然就和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似的束手无策,反而比不过小他三轮的宋北云。

    “那橙儿那边该如何处理?”福王突然抬起头问道:“你说说。”

    “快刀斩乱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爷就别想两全其美的好事了,赵橙是个什么样的德行您最是清楚不过,倒不如把她扔到辽国去当个太子妃,这样一来对上对下也都有个交代。您可别指望把我金铃儿嫁去辽国,我跟您讲那可是要出事情的。”宋北云说的极认真:“至于之后的事,那也都是辽国太子妃的事了,跟她赵橙又有什么关系?”

    “你啊。”

    福王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虽然早知这厮的脑子好使而且办事严密,可是没想到却是能到这一步,可惜就可惜是打仗水平实在稀松,凭运气打仗可不行。

    “王爷请讲。”

    “你若是再加上骁勇善战,恐怕天下就没人拦得住你了。”

    “冠军侯霍去病厉害不厉害?十七岁打得匈奴满地跑,足智多谋、武勇非凡,可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二十四岁,死了。”小宋手一拍,然后慢慢摊开:“人家随便在他坟头跳舞。”

    “小兔崽子……”福王爷哭笑不得的踢了他屁股一下:“整日说些混账话。”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宋北云叹了口气道:“王爷下定主意就去跟王妃聊聊吧,人生在世总得选一样的。”

    “那你选了什么?”

    “我?”宋北云仰头看了看天:“我选了一条布满荆棘血肉之路,算是辜负了苍天的造化之恩,我本是天降的璞玉良才,如今却只能当那人间的修罗煞星。”

    说完,他朝福王抱拳:“我去陪金铃儿了。”

    福王爷站在那琢磨这孩子的话琢磨了许久,等他想通透之后,没由来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谁又不是呢。”

    说完,他转头走出了公主府,去寻了那皇妃的踪迹。

    宋北云这时候拉开了自家大门,冲着福王的背影喊道:“王爷,今日中秋,不一起来过节么?”

    福王回头看着他冷笑一声,意味深长。

    果然……没过多久宫里就来人把金铃儿接走了,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公主,过节自然是要回宫里陪着父亲母亲、太皇太后一起过的,宋北云没有任何理由留她下来。

    偌大的宅院没了金铃儿这个金丝雀儿,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俏俏不喜欢大声说话,妙言懒洋洋的,加上近日左柔和巧云也要在家中过节,无法来玩,所以原本热闹的地方顿时就变得有些萧索了。

    “三个人不如玩点什么小游戏啊?”

    吃过晚饭之后,宋北云发出晴涩游戏倡议,但却被妙言给秒拒了,就连俏俏都不想搭理他,问过之后才知道今晚外头可是有花灯和灯谜,她们两人要结伴去街上。

    “唉?带我去呗。”

    “你爱去就去,你这种懒狗东西,如果是我叫你去的,你走不了两步就要赖在角落里装死。”妙言一边给俏俏描眉点唇,一边不屑的嘲讽宋北云:“破坏我游戏体验。”

    “就是,他可懒了,往年他随我去逛花灯,总是走不得几步就坐在长亭里打盹去了。”俏俏也是跟着一起埋怨道:“仿佛让他去逛个街就跟要他命似的。”

    “男人都是这副样子。”妙言笑道:“你看街上那些男子,满脸殷勤的定然都是还没得手的,这一旦让这帮狗男人得了手,他们便慵懒了起来。”

    “那我不是亏大了!”俏俏猛然转过头指着宋北云:“狗东西你骗我!”

    “你能不能别听她胡说?”宋北云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保证陪你们走完全程。”

    其实中秋时的灯会是极热闹的,虽然平时也很热闹,但这一日更加热闹,因为这一日和元宵两日是允许百姓燃放爆竹的,加上今年工坊推出了第一批烟花,走在街上抬头看去漫天都是灿烂焰火,山花海树千万枝,端的是美不胜收。

    佛宝奴手中举着一个糖人儿,仰着头站在街角看烟花,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天上时不时有亮闪闪的孔明灯划过夜空,在旁边的小河中也有连成片的莲花灯顺流而下,照亮了夜晚的黑暗。

    四周围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杂着小贩的叫卖声,好一派繁华盛世之景,想来当年的长安也不过如此了。

    佛宝奴低下头舔了舔手中的糖人,然后又抬起头继续看起了烟花。

    “要是这些在辽国该多好啊。”

    她不止一次感叹了,这些东西辽国都是没有的,需要从宋国去买,而这样买就不亚于给宋国送钱,这一直是佛宝奴的心头之痛。

    而看到天空中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产品,看到那阵仗、听到那架势,若不是对着天空而是放平对着敌军,一轮齐射下来对方的骑兵恐怕就要被惊恐的马屁给踩踏大半了。

    明明可以制作武器,但宋人却用来制作玩物,当真是个好义务来的国度,难怪会被赶到这南方来。

    “嘿。”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并没有,只是一只手从她另一面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冷不丁一回头,却发现是头上戴着一个猪头面具的宋北云。

    看到这人佛宝奴就心烦的很,她抖动一下肩膀将他的手甩了下来,没好气的说:“莫挨我。”

    “大过节的一个人站在路口,好悲凉哦。”

    宋北云可不管那些,张嘴就开始嘲讽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在思念远方的小马哥呀?”

    佛宝奴背过身不理他,而一转头就看到漂亮的不像人样的妙言从后头走过来,走上前轻轻挽住宋北云的手腕,眼带不屑的看了一眼佛宝奴,然后就拖着宋北云走了。

    “混账东西。”佛宝奴不知怎的就当场炸了毛,扔下手中的糖就往反方向走去。

    可走着走着,她越想越气,再次转身一路小跑了起来,接着朝着一个头上戴面具的人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但当那人哎哟一声倒地不起之后,佛宝奴却发现自己踢错了人……

408、二年9月23日 晴 东京爱情故事

    从京兆府中把佛宝奴给领出来,小宋笑的都没人样了,他摇头道:“大皇子阁下,你这般突然暴起伤人是所为何事啊?若不是我在,你死活高低也得要明早才能出来了。”

    佛宝奴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小宋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开心了,一个人偷偷摸摸出来玩还暴起伤人,这就是辽国皇子的所作所为?

    “阿奴啊,你要出来玩先跟我打个招呼嘛。”小宋跟在她身后:“好歹你在大宋境内的时候,我是你的监护人呢。”

    “谁要你监护!”

    佛宝奴气哼哼的往前走,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看到她那样子,分明就是个在求安慰的小狗罢了,哪里还有辽国皇子的气度。

    不过这东西可不能掉以轻心,宋北云可是吃过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的亏,金铃儿就是这样,但相比较而言,论心狠手辣的话,佛宝奴还要更胜一筹。

    “阿奴别走那么快呀。”

    宋北云看着自己被拉开了一段,索性喊了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佛宝奴听完之后脚下的速度居然愈发的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

    小宋也不追,就在桥头要了一碗馄饨,端在手中吃了起来,可就是这一碗馄饨的功夫,佛宝奴气喘吁吁的又走了回来,冲着宋北云的小腿就踢了一脚:“你为何不跟上!”

    “跟不上呀,大皇子。”宋北云笑着喝了口馄饨汤:“您脚程如此之好,堪比赤兔宝马,也不知以后谁有那福气能骑上您这匹宝马。”

    佛宝奴伸手要打,但却被小宋躲闪了过去,他一脸无所谓的指着馄饨摊:“吃一碗不,这桥头馄饨可是金陵城有名的。”

    “来!”佛宝奴气哼哼的往长凳上一坐:“怎的?你那娇滴滴的女眷呢?”

    宋北云又要了一碗馄饨后坐在了佛宝奴的面前,颇为无奈的说:“大皇子呀,您可真是给我添麻烦,您都出来了,我哪还敢陪女眷嘛,当然是要给殿下您当狗腿子鞍前马后的。”

    “我看你那女眷甚是漂亮,不如献给我当个侧室啊?”

    宋北云挠了挠头:“你是真不怕死。”

    佛宝奴不解,但小宋也没解释,毕竟那可是妙言,只要佛宝奴敢这么干,三年内大辽皇室十不存一是肯定的,九成九都要被妙言给宰掉的。

    “怎的?要你一个女人,你还敢杀我不成?”

    “好了好了,阿奴不要闹了。”宋北云摇头道:“也不知道你闹什么脾气。”

    “谁许你叫我阿奴的?”

    “那叫什么?叫宝宝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

    佛宝奴横了他一眼:“你除了嘴巴上讨些便宜,你还能做什么?”

    “嘿,阿奴你这可就误会我了。”小宋挪到了同一条长凳上:“呐,你看我现在要是把手深到你衣衫你,你会如何?”

    “我宰了你!”佛宝奴脸色大变就要远离,但手腕却被宋北云死死卡住:“不如咱们来试试,你可以叫你可以喊,就看我敢不敢往里头伸。”

    怕了怕了……佛宝奴是真的怕了,这厮一定敢的,他一定敢的!

    “哼……”

    “所以嘛,我这个人你得顺毛捋,你越是跟我拧巴着来,我越是不跟你客气,可你要是跟我说‘好哥哥,你来摸摸我嘛’,我反而还不敢动手了。”宋北云笑道:“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下流。”佛宝奴翻了个白眼:“你们大宋都是你这般的人?”

    “怎么?你们大辽的男儿都硬不起来?”宋北云给碗里倒了些米醋:“这种事哪里分什么宋辽,天底下都一个样子,你不信回去试试你的小马哥。”

    “他才不会于你一般下流!”

    “也对,这一点我不跟你争。”宋北云靠在柳树上:“阿奴啊,给我讲讲你跟小马哥的爱情故事呗。”

    “为何要与你讲?”

    “天下有几个人知道你是个娇滴滴的俊俏小娘子?我算一个对吧,你就讲讲呗,反正你也没谁可以说。”宋北云倒是一副无赖嘴脸:“让我听听这东京的爱情故事到底有多缠绵悱恻。”

    “他并不知我是女儿身。”佛宝奴的声音冷淡:“你满意了否?”

    “哦?你单相思啊!”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凑了上前:“辽国大皇子权倾朝野,只手遮天,居然也会单相思?”

    佛宝奴闭口不言语,而小宋嘴里啧啧称奇,然后指着面前街上那来来往往的情侣伉俪:“殿下您瞧瞧,天底下有些事不比当皇帝来的自在?”

    “你懂什么?”佛宝奴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不身在皇家,怎知皇家人,若是我现在放下,便是死路一条。”

    “来大宋。”宋北云笑着翘起二郎腿:“我保你当个青楼头牌。”

    佛宝奴用力踢了他一脚,而宋北云还是笑眯眯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查了一些,大皇子登基只是时间问题,可阿奴想过没有,若是登基了就等于你这一生就交代在了上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

    佛宝奴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智者痴,愚者狂。”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倒是不如酒一壶,走啊?阿奴,喝上几杯去,反正我的中秋夜也被你给毁了。”

    “不许占我便宜。”

    “好好好,反正该摸的也都摸了。”宋北云不耐烦的说道:“没什么了不起的。”

    佛宝奴飞起一脚,但仍然是被宋北云闪了开去,她追了好一阵子都没能追上这宋狗。

    最终两人坐在小酒馆中,点上了几道挺像样的小菜,还有一坛子绍兴那边弄来的顶好的黄酒。

    “明年之始,辽国就会有钱了。”

    “因给你宋国养牛羊?”佛宝奴笑道:“也好,反正有钱赚便好。”

    “这是个划算生意,大宋这头养些猪和鱼还成,但牛羊着实不合适。”

    “嗯……”

    两人在那把酒言欢,但金陵城中却是有一股谣言在悄悄的但迅速的传播中。

    谣言的内容就是皇城司使宋北云通辽卖国,这个消息从哪里传来的却是已不可考,但现如今却已经是言之凿凿,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证据凭空冒出。

    现在这个消息还只是在文人士子中传播,还没有广泛流传到民间,但一些有心人已经开始按部就班的收集相关的“证据”了。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宋北云,此刻正带着佛宝奴在金陵城中到处游玩,赌场也玩了,街边的游戏摊位也玩了,还摩拳擦掌的要去猜灯谜。

    “这等乱臣贼子祸国殃民,等明日一早,老夫便亲登皇宫,启禀陛下严惩恶贼。”

    一名须发届白的老者看着自己弟子呈上来的东西气得浑身颤抖,这人不别人,正是当年赵性的恩师,后被授太师职但赋闲在家的庞恩。

    宋北云对他并不了解,但如果提到他的小儿子,宋北云一定会拍着额头大喊牛逼的,因为这庞恩的小儿子名为庞吉,毕竟包拯、八贤王都在了,怎么能少的了庞太师。

    虽说父子两代都是太师,但这庞恩要比那庞吉好上许多,除了迂腐了一些之外倒也没什么毛病。

    “吉儿。”

    此时一名三十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躬身道:“父亲。”

    “你来看看这个。”

    庞恩将手中那份宋北云里通卖国的“证据”递给了儿子庞吉。

    “你如今身在尚书省,也该是为朝廷干些事情了,明日为父打算死柬官家!若是为父一去不还,这讨逆之事就交于你身上了。”

    庞吉一听,当时就跪在了地上:“父亲,三思啊!”

    “三思?大丈夫以身许国,何等快哉!”老头起身,一身傲骨:“老夫早就听闻那宋北云祸国殃民,老夫觉得官家有那能耐明辨忠奸,可若是此人通辽卖国,那老夫岂能容忍?”

    庞吉在旁边跪着,他的手轻轻哆嗦着,父亲要死柬……那必然不可能不成功,可如今那宋北云圣恩正隆,若是因此把他扳了下来,那恐怕官家会将怨恨发泄在自己的头上。

    到时……自己的前程就毁了!

    “父亲,明日可否让儿子先去与官家说上一说?”

    “你?你人微言轻,官家若是被蒙蔽,怎会听你之言,休得再言,老夫自会上殿!”

    完了完了,庞吉如坠冰窟,他浑身都在发抖。自家老爷子是个执拗性子,只要决定的事就一定不会更改,明日他可真的是要带着棺材板上殿,那该如何是好啊……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庞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先稳住了父亲,然后连忙托人去寻那宋北云。

    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那宋狗呢,一直等到深夜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之后,庞吉在屋中已是乱了分寸。

    “到底是谁在坑害我家!”庞吉站在窗口口中愤恨的说道:“若是让我知晓,定杀不饶!”

    而就在这时,下人匆匆的赶了回来,面带喜色的对他说道:“少爷,小人找到那宋大人了,他刚刚回府。”

    “走走走,快带我过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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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