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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云全文阅读

作者:伴读小牧童     宋北云txt下载     宋北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5、二年5月29日 雨 西湖终是小家容

    抵达杭州当日,宋北云就接到了十四封拜帖,说是秘密行动但这帮人的消息可当真是灵通的很。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的行踪一定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只因江浙一带路上繁华,贼人恐是无处下手,要是换到徽州、江州,他估计都已经被人给刺烂了。

    杭州到底是个好地方,一路走来虽是气候有些闷热,但那苏杭之美誉当真是名不虚传,连路上的女子都要精致几分。

    “宋大人,晚上出去找乐子吗?”

    “不去。”宋北云坐在房间里写信,听到那蛮牛的招呼后抬起头说道:“你自行去就是了。”

    “哦……那我便去了。”

    他哐哐哐脚步声远走后,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像飞鸟似的窜了进来,单膝跪在宋北云面前:“宋大人,皇城司密探一百七十二人已悉数到位。”

    “好。”宋北云轻轻点头:“你们自己小心盯着一些,这里不比金陵城。”

    “属下明白!”

    “去吧。”

    那再次从窗口翻了出去,转瞬间已经消失不见。

    而他们的存在也只有宋北云知道,他虽然处于暴露状态,但这帮人可都还隐藏在暗处,只要发现一丁点线索就能快速锁定目标。

    写完了信,宋北云拉开门让一个小厮去传信,而他则一个人走出了客栈,漫无目的的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

    这地方与合肥城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五月青梅之季,整个临安城都弥漫着一股轻柔的甜香味,偶尔路过一户人家,窗口飘出熬制藕粉的甜香,让人口舌生津。

    转而上了大路,路边小贩见宋北云是外地人打扮都会更加卖力的吆喝。

    跟那些个叛乱之地形成鲜明对比的繁华安康,当真是让人有一种安逸之感。

    因为这里并非是对外贸易的集散地,所以很少有胡商眼界贩卖,倒是有不少胡商的商馆在开门营业,周遭的男男女女在夜幕降临之后,出来吃些东西或者逛逛大街,远处的水榭歌台上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这杭地的小曲儿。

    “这位大爷,要轿子吗?”

    也许是看上了宋北云穿着打扮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少爷,有眼尖的脚夫走上前来招呼生意。

    宋北云笑着问道:“你这抬一趟轿子要多少钱?”

    “我与我兄弟二人,抬轿绕西湖一周也便是要个七十文,若是大爷想去周遭转转,两百文就可包我兄弟二人一整夜。”

    “那还挺便宜。”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贯钱,拆了一排钱下来:“轿子我就不要了,你们找个人来陪我转转,这些钱算我租了你。”

    这一把钱显然超过了两百文,入手一掂量大概能有个四五百文。难得见着一个出手阔绰的,这脚夫满脸堆笑的就应下了宋北云的话,跑过去跟兄弟商量一番之后,自己又一次跑到了宋北云面前:“大爷,您是想去何处?”

    “到处转转吧。”

    花点钱请个导游,其实倒也是划算,两个人就这样沿着西湖旁边的柳烟小路慢慢转悠了起来。

    “大爷,这便是西湖了,今儿是十五,您这运气好,稍晚些时候便能赏着月了,若是肯花个几十文钱还能上那岛上去饮酒赏月,岛中有一酒家,那的荷香酒味道清香绝伦,即便是如今的官家也喜欢的紧。”

    “他?他喜欢个屁。”宋北云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大概也是知道这只是商家的噱头,赵性喝酒从来都是喝的煮过的黄酒,喝其他的酒他起疹子……

    “再往前走,便是卖些小物件的老街了,上头倒是有不少稀罕玩意卖。不知大爷是从哪来的?可曾吃了饭?若是还没吃,小的带您去老街吃上些这杭州特产如何?”

    “好。”

    宋北云哗啦一下将扇子展开,月光往他身上一照,白衣似雪,腰上还挂着一条锦带,锦带上坠下的宝玉看着也不似凡品,甚至那柄扇子可都是当朝工部尚书张大人的字画,要知道他的画可是有价无市,等闲人可是拿不到的。

    而他头顶的法冠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虽然不是金冠,但却也是雕工精美、造型复杂,市面上可没有这等精细的东西,即便是难得出现一个也定然是哪家工匠用几年时间雕琢出来的,价格能被那些读书人哄抬到天上去。

    当然,宋北云本也是拿不到的,只不过之前张老头想要借宋北云的标准尺去复刻一份,于是弄了一大堆好东西让张清去贿赂宋北云,这才让他能拿着这柄价值万贯的扇子四处招摇过市。

    这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这个少年定为显贵,保不齐是哪家大族的公子来游历西湖,不少脚夫的眼里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那跟着宋北云的家伙。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老街,这里相比之前的主路,少了几分繁华却多了几分温和,路边的东西也愈发的家居,小饭馆里三三两两坐着不少人。青石板的路上时不时还有调皮的孩童拿着竹杆嬉闹而过。

    杭州是个好地方啊。

    宋北云感叹了一声,然后便跟着那导游来到了一家饭馆中,饭馆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看就是勤快人,见到有人进来立刻命她那十四五岁的女儿出门招呼。

    那女孩一看宋北云的模样,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而宋北云倒是没注意她,只是坐在了木头桌前,把玩着刚才顺手买的一个铜长生锁。

    “珍娘,去让你娘把你家最好的酒菜都端出来。”

    “别急。”宋北云伸出扇子拦住那女孩:“你先说说都有什么。”

    那女孩偷瞄一眼宋北云,低着头羞答答的说道:“有蟹酿橙、山海兜、梅花汤饼、西湖鲤、烧羊、丝鸡面还有酒糟鱼和闷烧鸡。”

    江南的语调和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混在一起的菜名,还没吃就能让人口舌中生出甜津津的滋味。

    “对……还有自家酿的梅酒,可好喝了,知府大人都喜欢喝我家的梅酒。”

    宋北云笑了起来:“那两个人该点些什么菜呀?”

    那女孩想了想:“两个人哟,喜欢吃荤呢,就吃鸡与鱼,我娘的鸡鱼好吃,羊肉……我觉得不怎样。然后再要上一份芡实糕一份梅花汤饼和一坛梅子酒,想必也是够了。”

    “好的呀,就按你说的上。”

    “那……客官要先给钱的,我家只有我与我娘两人,若是您吃了霸王餐,我们可追不上也不敢追。”

    “好好好,给钱。”

    这种娇滴滴脆生生的小姑娘说话最是好听,宋北云听的高兴,直接一把钱就掏了过去。那姑娘一看,连忙摆手:“多了多了,这也太多了……”

    “多出来的算是给你买新衣裳的,谁让你看着如此好看呢。”

    这种小商家的女儿可不比金铃儿,宋北云还没开黄腔,只是稍稍夸了一声,她便红透了脸,转身跑进了厨房。

    不多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那小姑娘上菜时甚至都不敢看宋北云一眼,但是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身边转悠,就很有趣……

    那脚夫虽然被宋北云邀请,但他可不敢跟平时一般的吃喝,因为老板吃东西吃的秀气,他也自然就秀气了起来。虽然他是认为这么吃饭不舒坦,但总不能坏了人家雇家的气氛。

    宋北云吃了些酒菜,的确发现这里的口味跟扬州、庐州有很大区别,口味都稍清淡一些,就连酒都很清淡,倒是配得上这小家碧玉一说。

    正开心的品尝着杭州的美味时,外头突然有几个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们刚一进来,那个女孩就匆忙的跑了出去,接着就见店中的老板娘走了出来。

    这老板娘有些消瘦,她站在那对进来的几个人说:“几位大爷,这家店是真不能兑给你们,这是亡夫祖产……我与女儿仅靠这个糊口。”

    “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我们主家看上你这铺子,说是给你些钱,足够你们再开一家店了,为何就是不肯走?”

    “这是亡夫祖产,怎可轻易兑给你们主家呢?”那女人也是有些无奈:“请莫要再提了。”

    “行行行,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候。”

    说完,那个山羊胡子的人朝手下的人一使眼神,他们立刻上前开始驱赶这里的顾客。那几个客人不堪骚扰,骂骂咧咧的走了。

    很快就剩下了宋北云这一桌了,那个脚夫小声说道:“大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我们也走吧。”

    宋北云正吃的开心并且开始研究这甜滋滋粘糊糊又好看又好吃的梅花汤饼怎么做,听到他的话就全当没听见。

    “你,你们两个。起来!”旁边一个泼皮走上前:“起来起来!吃什么吃!再吃老子让你爬着出去!”

    宋北云仰起头只是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按住那泼皮的脑袋直接给按在了滚烫的汤盆里,接着从腰里抽出匕首直接将那泼皮的手掌给钉在了桌上。

    “我不吃,你吃。”宋北云又从另外一边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汤,你给我喝干净,不然别怪我要你狗命。”

336、二年5月27日 晴 不过小事情

    这一番动作不光吓坏了来这里的泼皮,也把老板娘母女给吓了一跳。

    但宋北云是个什么人?他的字典里可就没有手下留情一说,什么罪不至此?不存在!他的三观一贯跟着五官走,哪怕是路边的狗,好看的狗咬他一口他能给喂一顿饭,若是不好看的狗冲他呲牙,晚上就加一道菜。

    就这么一个人,哪里能容得人在他面前撒野?

    桌子上的鲜血在哗哗流,那泼皮的惨叫声惊动了周遭,不少人过来看热闹,而屋中那个山羊胡子倒是上下打量宋北云一番,知道这人恐是不好惹的,所以连忙使了个眼神后,他一个手下就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两个穿着官差服的人挎着刀就走了进来,一进来还咋呼道:“谁在闹事!谁在闹事!!”

    当看到宋北云手持凶器伤人之后,他们当即就把腰间的阔刀抽了出来,可就在下一秒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从后面掐住那两个官差的脖子就生生给提了起来。

    “大帅!我来救你了!”

    那大蛮牛拎着两个人就跟拎着两个鸡崽儿似的,一手一个轮圆给扔了出去,然后手持一根扫帚的木棍就站在了宋北云身边。

    那木棍也有个五尺长,可拿在他手中就跟拿着根擀面杖似的。

    “你不是去风流快活了么?”

    “快活完了,来吃些东西,刚来就见有人胆敢欺负我家大帅,好大的狗胆子!“

    大帅……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那山羊胡子看向这蛮牛,见他体态如牛,手比自己腿还要粗上一圈,加之那神态那姿势,一看就是军旅中人。

    “就凭你们也想护着这地方?你们一看便是外地人吧?等你们一走,这里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那山羊胡子输人不输阵,叫嚣一声之后,一抬手:“我们走!”

    “嘿。”

    宋北云歪着头:“想走呀?那可能不容易了,你要不说,其实我也懒得管,你今天既是把话跟我说了,那你说说,我要是不管,我面子往哪放?那头牛,把他们的胳膊全给我掰了!我看看他们主家来是不来!”

    那大牛就如一道黑旋风杀入其中,一手抓住一个,抓住就是往旁边一掰,这牛一般的力道哪里是普通人能扛得住的,这胳膊就跟甘蔗似的断成了两截。

    这生生断骨的痛楚哪里是人能承受的,这些人包括山羊胡子都纷纷惨叫倒在了地上,再被那大牛像扔垃圾一般的扔到了外头堆在了一起。

    很快,这事就干净利落的办完了,宋北云也松开了手底下那个几乎都快昏厥过去的泼皮,揪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小声说道:“先去报官,然后再去你们主家那,半个时辰之内若是没见人来,去西湖里捞人。”

    “听见没有!问你话呢!”那大黑牛帮衬着怒吼一声,直震得屋子上头簌簌落灰下来。

    那泼皮哪里还敢耽搁,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一瘸一拐的就跑了出去。

    “还没吃呢吧?”

    “没呢,大帅……请我吃肉啊?”大黑牛搓着手满脸讨好谄媚的笑:“我这……钱不多了。”

    “狗一般的东西。”

    宋北云骂了一句,转头看向那已经吓坏的母女,从怀里摸出一把零碎钱:“再给备一桌,这狗东西饭量大,多给上些肉。”

    本来那老板是不敢要钱的,但大黑牛却在旁边一嗓子下去:“大帅让你拿着就拿着!”

    “混蛋东西,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宋北云抬起腿就揣在他屁股上:“把嘴闭上!”

    大黑牛头一低:“属下知错了……”

    老板进去做饭,而那小姑娘本来还怕的满脸发白,但如今却是越看宋北云长得越是好看……不光好看还格外厉害,那山羊胡子她自是知道,那可是整个杭州都有名的大泼皮,但如今这欺行霸市的家伙就跟狗一样躺在外头……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干的……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那好福气能嫁给这样的人。

    “大帅,那个小丫头在偷看你。”

    “那是,总不能看你吧?你这个牛一般的东西。”

    “嘿嘿……”那大黑牛摸着头:“怎敢跟大帅比呢。”

    而说着,他看向那个站在角落战战兢兢不敢作声的脚夫问宋北云道:“这又是个什么物件?”

    “导游,我请来游览西湖的。”

    “嗨……大帅,你找个这般的糙汉作甚,给些钱找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并游历多好,游完了去找个客栈,洗个澡然后来上那么一下子,舒坦的很。”

    “你这个狗杂种,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事啊?”

    “那总不能让俺去读书……我看着那虫爬似的字就打瞌睡,脑袋也疼的不行。”

    嗯,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人还真的是没什么更好的途径了,因为大脑容量可能也就跟个猴儿差不多,让他读书那才叫委屈他了。

    一大桌子肉食很快就上来了,那大牛许是饿坏了,抓起来一只鸡就往嘴里塞,宋北云看到他这恶心的吃法,一筷子就抽到了他手上:“给我像个人一些,怎的吃个东西跟个牲口似的。”

    大概一刻钟之后,外头先是来了一群官差将这个小店围的水泄不通,接着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穿着绸缎的衣裳来到外头,正在跟旁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怕不怕?”宋北云用扇子指了指外头对旁边侍奉他们的小姑娘说:“那么多人。”

    小姑娘看了看他,然后低着头小声说道:“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那还在吃肉的大黑牛仰起头说:“俺前些日子随着大帅在十几万人步卒里杀了个七进七出也不见皱一个眉头,当着皇帝老子的面砸他衙门也不见心慌,就这?”

    “行了,别吹了。吃完没有?吃完跟我来。”

    那大黑牛筷子一扔:“来了!”

    两人走到外面,那大黑牛站在宋北云前面,小宋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官差们。

    “杭州刺史可在?”宋北云轻笑一声:“让杭州刺史来见我。”

    杭州本是个三品州,但在迁都金陵城后自是降级成了五品州,州长官为刺史。三品刺史天下只有一人,便是北坡的老爹。而这五品刺史见到宋北云这等六品京官而且掌控职能部门,他是得喊爹的,再以监察钦差行走各州督查平叛之事,随便参一本子,刺史往后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虽然在赵相这等一品二品的大员面前,宋北云还只是个小喽啰,可这扯虎皮的小喽啰下去了地方,那可是要起妖风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刚进临安便收到十几道请柬。

    “好大的口气,胆敢叫……”

    那人可能是个下头的小吏,正要出言嘲讽,这大黑牛却铆足了劲儿大呵一声:“混账东西,俺家大帅让你去喊就去喊,再不去爷爷将你脑袋拧下来。”

    那小吏吃了一惊,气势一下子就被压过去了,掂量一番发现自己的人恐怕一起上都不一定是这铁塔一般的怪物的对手,他连忙吩咐身边人去通传。

    而宋北云倒是不急,他斜靠在门口的一棵柳树上,展开扇子静静的等着。

    至于那边的那个山羊胡子的主家,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打量宋北云,他并没有冲动,因为人靠衣装嘛,作为当地以黑道起家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宋北云身上的衣裳是名贵的料子,虽然颜色素雅,但那料子一匹三十七贯!

    而刺史那头正在家中与好友闲聊,聊的正是宋北云奉命入杭的事,这事非同小可。他们既要想法子让这个宋北云查出一些什么又不能让他查出太多。让他查出一些,是为了他不会过度行使监察之权,不然在这无事可做的话他会干什么,谁都知道,就用那个钓鱼来比喻,有鱼钓鱼无鱼偷狗,无狗拔菜无菜即便是喝口水也不能空手而归。

    这真让他在叛乱这条线上空手而归,那杭州这边的各级官吏可就要遭殃咯。

    可若是让他查出许多呢?那各级官吏还是要糟,监管不力、纵容下属是轻的,往大了说可就是协同叛乱、窝藏罪犯,这哪一条都不好过。

    所以嘛,这为官之道讲究的是一个平衡之道,哪里有那么许多非黑即白的道理。

    送礼当然是要送的,但这送礼的名义是什么可是要搞清楚,直接送若是他想要立功,那这行贿之事就脱不了关系。可若是不送,他心中不悦逮着一个两个往下查,如今可是特殊时期,朝堂里的人可都不敢给下头的人拍胸脯打包票呢。

    正在刺史和其他同僚商讨此事时,他的管家通报一声后走了进来,在刺史耳中小声嘀咕了几句。

    “指名道姓要我去?”刺史眉头一皱:“那人什么样子?”

    管家凑到他耳边再次说道:“二十岁上下,锦衣华服。身形甚伟,四肢修长。身旁跟一壮汉,近九尺,口中直呼大帅。”

    杭州刺史周旦臣听完之后,心中咯噔一声,脚下都有些不稳了……

337、二年5月29日 雨 大抵吉凶多自致

    周刺史连衣冠都来不及正就匆匆往西湖边跑,一路气喘吁吁,心里还不断念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别的不说了,就光是那个大帅的称呼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二十岁上下能被人唤为大帅者,天下仅有一人。

    那是谁?那可是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宋北云,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口信传到了周刺史耳中,别无其他就只唯一句“小心担待”。

    这四个字的份量可谓千钧重,所以他们谁都没把这宋北云当成少年郎来轻视,毕竟这人的风评可是不好,而且从朝中传来的讯息看来,他绝非等闲之辈。

    若是真的让自己下属把他给伤着了或者得罪死了,自己这个刺史恐怕也到头了。

    别说他宋北云只是个六品钦差,就哪怕是个九品,自己这个地方官也是得罪不起的,能当钦差的人那只能用一句皇恩浩荡来形容。

    匆匆来到西湖边,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因为自己的下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将人围在那里而已。

    周刺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上下打量宋北云一圈,正和线报中的描述如出一辙,虽是第一次见到,但经验十足的周刺史却当即就断定这人正是宋北云。

    “宋大人。”周刺史呼哧带喘的走上前,抱拳拱手:“幸会幸会,久仰宋大人之名。”

    “哦……”宋北云轻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抱拳回礼:“您就是杭州刺史周大人对吧?”

    “正是正是。”周大人回头看了看,皱着眉头怒斥道:“都干什么东西,这是钦差宋大人,你们要造反吗?还不速速退下!”

    所有人都领了命,正要往后撤,包括那个表情凝重的胖子。

    但宋北云却伸手阻拦道:“别急啊,周大人。你怎的不了解一番事出何因呢?”

    这周刺史在心里都把宋北云给骂臭了,可却无半点法子,只好叹了口气转头问着跟自己一起前来的属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

    此刻,正在小饭店里张望的那对母女可谓是目瞪口呆,这外头的人可是周刺史啊!那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周刺史,一州的父母官!等闲人别说搭话了,就是见上一面都顶顶难。

    可是如今却在这个白衣公子面前低三下气,全无官威。甚至还被那公子挤兑得满面通红。

    “居然有这种事?”周刺史听完下属的汇报之后,怒目圆睁,低声呵斥道:“我吩咐过你几次了?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训斥完下属,周刺史对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此时我已知晓,定会严办。”

    “不对吧,周大人。方才那人与我却不是这般说的。”宋北云笑着指着地上那山羊胡子:“方才他可是对我说,我逞能可以,等我一走他可是该是如何便如何,这杭州地界上可没他摆不平的事。”

    “啊……没……没……”那山羊胡子脸色苍白的嘀咕了几句,却根本无人听他说话,再被那头蛮牛这么一瞪,当时就偃旗息鼓了。

    宋北云这话说出口,周刺史的脸都绿了,他愤而一脚将身旁的下属踢倒在了地上,口中愤愤骂道:“看你治下的好事!”

    “周大人莫要焦急,我也便只是想瞧瞧这怎么个为所欲为法。”宋北云在这火上直接泼了一盆油,堆着笑容抱着胳膊说道:“周大人,你说可是啊?”

    周刺史环顾四周,气得是七窍生烟,惹事惹到了钦差头上,这些人的狗胆子是真的肥硕,今日若是不严惩,谁知道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来人,把这几人都给我拿下!”

    周刺史一声令下,包括那个富商和他的下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官差给拿住了,而旁边一通判走了过来,低声跟宋北云说道:“宋大人,此时周刺史的确不知情。”

    宋北云笑着回答:“我自然是知道,周刺史无论如何也不会掺和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只是这杭州地界的政务,似是有些混乱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明显否定了一州之长的治理能力,别说什么这只是小事,以小见大便是惊天的大事,到时再回京以偏概全这么一番,天底下哪里还有他周刺史说理的地方?要知道这杭州可是顶富庶的地方,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个位置呢!要说惶恐,他周旦臣比谁都要如履薄冰。

    “宋钦差,此事三日内定会给钦差一个交代!”周刺史咬着牙走上前:“若无交代,官服献上!”

    “唉唉唉,不敢当不敢当,我区区六品芝麻官,哪里敢要周大人的官服。”宋北云嘴上谦虚,但表情却一点都不谦虚,他昂起头,用鼻孔看着面前的一州之长官:“不过但请周大人勿要食言,这杭州的百姓还看着呢。对了,周大人,明日我想先去府库中查点核算粮草钱银,可否?”

    还可否……能不可么?皇城司使宋北云遣杭州主办白莲教谋反一事,一切从权。

    周刺史当了二十年的官,能不知道这个“一切从权”的意思吗?说是量力而行、随机应变,其实就是给了他莫大的权利,这权利不是他本身的,而是朝廷加在他身上的。

    他要查账,不给?那完了,直接以谋反定罪问题都不大。可要是给的话……

    说实话,周刺史心里门清,他的下属绝无可能跟白莲教有瓜葛,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他还是清楚的,但若是说这一州之内有没有那侵吞国产中饱私囊的事,那还用问?哪个州没有?先不说上头的拨款根本不够政务开展,就光是上上下下各级官员都喂不饱,不从粮草、绢帛、税收里头做文章,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去喝西北风了,这里头的东西……可做不可说啊。

    “对了,周大人,这夜黑风高,可莫要失火了。”宋北云叮嘱一声:“不然我也不好交代呀。”

    “本官明白。”

    周刺史脸色凝重,带着人就走了,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身边那头牛说:“走吧,回去继续吃点。被他们折腾的都有点饿了。”

    再次回到小饭馆,就连那个小姑娘都不敢再跟宋北云聊天了,反倒是这家的老板出来跪谢了宋北云。

    “倒是不用谢我,我也只是单纯是想找点事罢了,他们撞我身上,那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宋北云摆手道:“再上点拿手的菜肴,方才没吃什么,有些饥饿了。”

    老板忙不迭的去做饭了,而那小姑娘还依依不舍的看了几眼宋北云,但最后还是被她娘给拽了进去。

    “大帅,方才您可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将刺史大人给吓成了那样。”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就是权之力。”宋北云坐在桌前:“我比他官小,但权不在我在天家呢,天家威严足够让他今晚难以入睡。”

    “可是为何……大帅,您为何要吓唬他呢?”

    “不该你问的,莫要问。”

    “哦哦哦……属下知错。”

    果然,周刺史将那些被带走的人关押之后,独自回到了家中,他当真是彻夜难眠,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焦灼状态,浑然不知该是如何是好。

    现在去改账本,那也来不及了,一州之地界的账本摞起来跟人一般高,重造根本来不及,而且还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可若是不重做吧,这……明日来查的话,定然要出纰漏啊。

    不过到底活人不会让尿憋死,他在这十万火急之中,突然脑子里灵机一动,带着管家匆匆跑了出去。

    接着他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那就是连夜审讯今晚的案子,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居然就被他给判了。

    那些泼皮全部收监,留后发落。下属则直接以渎职之罪给拿了下来,接着就是那个官商勾结的富商了,管他认罪不认罪,直接就给定了个欺行霸市、偷税漏税之名,要罚没所有财产,接着刺史亲自带人上他家去抄了家,地产、田产、金银首饰和商铺全都给抄了一空,只留下他们一家住的那个宅子,大概估算了一番,价值得有个七十万贯上下。

    他将这些东西能兑换成现钱的都当即找当地的几大富商给兑了去,还不到子时,他手中就拿住了大约价值八十万贯左右的地契、徐家印信,那些富商也是上道,不但没有打压价格反而纷纷抬了一手。

    拿着这些东西之后,周刺史悄悄对管家说道:“你去将此物尽数交于钦差大人,不得有误。边说查抄所得,请钦差大人盘点清算,之后如何发落单凭他所想。”

    官家捧着这一大笔钱匆匆的赶到了宋北云住的地方,敲开了门之后,宋北云果然坐在里头。

    “钦差大人,我家刺史大人让我将今日之案子所罚没钱银交于钦差大人定夺。”那官家将小匣子放在宋北云面前的桌子上,缓缓退到了门口:“其余的草民也不知……”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是。”

    官家离开之后,宋北云打开匣子看了一圈,大概算了算,有个七八十万贯。他笑了笑,将里头的方便携带的印信和地契、田契都放入了行李中。

    “还是很懂事的嘛。”宋北云收拾完之后,拍了拍桌上的匣子:“这来钱到底还是快。”

338、二年5月30日 雨 罄竹也难书

    清早,杭州下起了雨。这南方入梅后的天气,让人闷热烦躁,枝头的麻雀在雨中鼓噪,让人心神不宁。

    周刺史知道今日宋北云要来查账,他特意起了个清早在那候着,虽然知道宋北云收下了那些钱银,但那也不过是稍微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至于最后到底是什么结果,现在他也没个底。

    刚过辰时,宋北云在雨中举着伞翩然而至,他来到刺史府门口,朝早已在那等待的周刺史点头示意:“早啊,周刺史。”

    虽然他是一副笑脸,但周刺史早已知道这个年轻人可是个笑面虎,昨夜他就已经见识过了,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宋钦差,可曾朝食?”

    “吃过了。”宋北云来到房檐下收起伞:“可否请周大人带路?”

    “那是自然。”

    心怀忐忑的把宋北云带到了存放卷宗的地方并找来保管此物的人吩咐下去他们配合宋大人之后,周刺史就离开了,因为在这查账之时他是需要回避的。

    接下来就是宋北云的工作时间了,大黑牛坐在房间门口把守着,谁也不能进出,宋北云则在里头抽检账本,只见他一只手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比之那吃这碗饭的账房先生还要熟练,另外一只手则持笔快速的在小本上记录着各项数据。

    这么一干就是一天,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他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可愁怀了周刺史,他横竖都打探不到任何消息,那些留在账房里的小吏也只是说这钦差一整日都在拨弄算盘,却只字未提。

    刺史的慌张体现在了方方面面,而宋北云越是气定神闲他就心里没底,甚至他想邀请宋北云赴宴却被告知宋大人并未回到住处。

    一把油纸伞,一截小桥,大雨纷纷,气氛倒是刚刚好。

    “宋大人,我们可是又见面咯。”

    在宋北云的对面,站着一个俏丽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祁门帮助宋北云一举拿下当地恶绅的碧萝,小宋当时还调侃过她为什么要叫碧萝。

    “怎么,见不得我?”

    “哪里的话呢。”那碧萝走到宋北云伞下,收起了自己的伞,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能再见您一面,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

    宋北云哈哈一笑:“这个时候了,不请我吃饭?”

    “那自然是要在家中吃的。”碧萝轻轻挽住宋北云的胳膊:“一年未见,宋大人稳重了许多。”

    “这种恭维就没必要了。”宋北云笑着往前走着:“走,带我去瞧瞧你的铺子,看看我那万贯花的值得不值得。”

    碧萝其实昨天晚上就知道宋北云的存在了,她的铺子就在老街这一带,今日一早她就打听了宋北云的去向,并托人给他捎去了个纸条,约下了傍晚时在此处相见。

    “你到底是没生个孩子出来。”宋北云捏了捏她细细的腰肢:“不太行。”

    “那也不能怪奴家嘛。”碧萝斜眼看了小宋一眼,轻笑起来并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铺子:“那边便是我的铺子了。”

    两人走过去,宋北云发现这铺子并不大,里头倒是装修的有些雅致,他还打算去看看都有什么料子卖,但从里头锁上门的碧萝却牵着他的手走入了后堂之中。

    “只有你一个人?”

    “本还是有两个伙计的,今日您要来,我便让她俩散了去。”碧萝扬起小脸看着宋北云:“宋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

    “那得看看你有些什么了。”宋北云坐在后堂正当中:“这里不错啊,前头是铺子,后头是宅子。”

    “若不是宋大人,我如今怕也只是荒郊野外的一座无主孤坟。”碧萝将外头淋湿的衣裳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肚兜来到宋北云面前,横坐在他的腿上:“那宋大人是否着急吃东西呢?”

    “那倒是不急。”

    宋北云话音刚落,碧萝温软的嘴唇就贴了上来:“那让奴家先伺候一下宋大人吧。”

    “等等。”

    宋北云用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但却被碧萝轻巧的含入了口中,轻巧的吸吮舔舐了起来。

    “你们这些未亡人真的是让人吃不消。”宋北云捏了她的脸蛋一下:“先别急,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你。”

    “又是事……您每次都是有事。”碧萝有些不满意的撒娇道:“难道奴家不比事有趣?”

    “白莲教为什么没杀你。”

    宋北云的话让碧萝身子一震,刚要起身但却被宋北云抱住了腰:“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白莲教的妖女啊?”

    说完,他将碧萝的肚兜扯了下来,在用手指在她肋下之处按了按:“上次我就看到你这里有个莲花纹了。”

    碧萝轻轻皱着眉头,但宋北云倒是满脸不在意,轻轻在她光滑的后背抚摸着,还将鼻子探到她的脖颈间深吸一口:“很香哦。”

    碧萝手上翻出一柄钢针,但却发现自己的脊梁处突然酥麻了起来,宋北云笑道:“小宝贝,你知道我的手段的,你那钢针拿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让你下半辈子除了脑袋哪也动弹不得。”

    碧萝不再敢说话,而宋北云只是把她的手拿到了面前,掰下了那根钢针扔到一边,埋首进她的胸口深吸一口后笑道:“你摸摸良心,是我对你好还是白莲教对你好。”

    “我不摸,我摸不着。宋大人替我摸摸。”碧萝放弃了抵抗,双手软软的搭在宋北云的肩膀上:“如今我已被宋大人识破,大人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是要处置的,不过还是得先吃饭。”宋北云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去做饭,就这样!”

    碧萝无奈,只好这副狼狈样子去到了厨房开始做饭,而宋北云就在门口依着:“你在白莲教内的级别不低对吧。”

    “不想与你说话……哼……”碧萝切着菜,娇滴滴的说道:“欺负我起来,可是有一套了。”

    “你认识一个叫赵橙的么?”

    “赵家姐姐?她怎么了?”

    “果然是认识。”宋北云走上前贴在碧萝的身后:“她过几天应该也会来这,应该是要想办法弄死我,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知道……啊……”碧萝轻声叫了一声:“大人……别在这,正做饭呢。”

    “那可不成,你不听话是要罚的。”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你做你的饭,若是让我饿着,你可就有麻烦了。”

    一道菜足足做了有一刻钟,碧萝才气喘吁吁的从厨房中出来,而宋北云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往桌边一坐:“就让我吃这个?”

    “还不是怨你……”碧萝回头白了他一眼:“弄得一塌糊涂,还如何做饭嘛。”

    宋北云摆摆手:“罢了,等会出去吃吧,这条街有个馆子还不错。”

    “昨日那家?你怕不是看上了人家的女儿了。”

    “我可不是那种人。”宋北云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我记得之前我抓到一个女刺客,名为暖玉。她身上也有一朵莲花,你们地位恐怕都是不低啊。”

    “她?哼。”碧萝不屑的撇撇嘴:“不过是个草包罢了,你杀了她没有?”

    “那你想我杀她吗?”

    “自然是杀了最好,看着就惹人烦。”碧萝从柜子中取来一坛酒:“宋大人敢不敢喝我的酒?”

    “你喂我,我就敢。”

    碧萝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娇气的一笑,打开了泥封后灌了一口酒,走到小宋面前以口喂之。

    “哈哈哈,懂事哦。”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她:“我跟你说,我收到你纸条的时候,你其实周围就已经有超过二十个皇城司密探了,你还以为你多聪明呢?”

    “坏死了……欺负人家还吓唬人家。”碧萝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暗暗一沉,还好她没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否则……

    “一网打尽哦。”宋北云捏着她的下巴笑道:“不过还好,你还念旧情。”

    “哼……可是有些人却是不念旧情呢,连衣裳都不给人家穿。”

    “这不是怕你掏出什么暗器么。”宋北云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娇小的碧萝:“这次我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了吧?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让你一世安稳。”

    “那你能带我回家么?你不能呀,宋大人。”碧萝斜眼看了宋北云:“你这等读书人最是负心了,我才不信。”

    “真带你回去,你会去?你可是只野猫。”宋北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保你一世无忧还不行?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隔些日子就来看我。”碧萝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说道:“小野猫也是要人喂的。”

    “不敢打包票,不过你要是去了金陵,我也有地方给你住。”宋北云靠在椅子上笑道:“如何?”

    “成交。”碧萝笑着点头道:“你这番来,义父已下令让你出不去杭州了,你可知道?”

    “那就要看看谁出不去咯。来,小野猫,我先带你去吃些东西,穿上衣裳。”宋北云起身把碧萝放在地上:“等晚上可是有时间细细说与你听。”

339、二年6月7日 雨 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这几日宋北云不光彻查了州府钱银账目,还有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东西,甚至连粮仓都亲自去查办了。

    随着查办的深入,隔上一两天就会有人被他带走,然后就此销声匿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杭州官场上下纷纷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周刺史之前也是有些担忧,但几日之后他仿佛咂摸出其中味道了,这些被带走的官吏,无一不是副职,虽是分管但无实权的那种,真正办事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被拿下。

    他当时就明白了其中奥妙,只是七天的时间,他就以各种名目给宋北云送去了各种查获赃款、礼物等合计约三百三十万贯的财物。

    宋北云照单全收,两人心照不宣的多说一句,这周刺史也渐渐的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开始变成接着奏乐接着舞,听些歌舞赏些诗词,日子反倒比宋北云来之前更加安逸了。

    “大帅,俺不明白。”

    在宋北云临时被安排的别苑中,那大黑牛鼓着一口气坐在院子中质问宋北云:“那些个贪官污吏,你为何不管?”

    “跟你说了,你又能听明白?”

    “可是俺就是气不过……俺知道大帅个根本就是不在乎钱银的人,要不然带兵时您早就发大财了,他们都是那么发财的。可为何到了这里,您就不管不顾了呢?”

    “推背图中说,圣人出时黄河清,黄河几时又清过?”宋北云展开扇子笑道:“你这头笨牛说了你也不懂,我就问你,这杭州如何?”

    “好啊!要俺看,比金陵不差。”

    “你也能看出来对吧,这里民得其乐、商得其所,虽有瑕疵可即便是豪商地痞却也只敢巧取不敢豪夺,即便是面对那种小门小户也不敢伤人,哪怕已是与官有勾结。”宋北云收起扇子在大黑牛的脑袋上敲了敲:“说明什么?说明这里不错,既是不错,那我管来作甚?”

    “可是……他们贪啊。”

    “你看,你就听不懂我说的话了,黄河几时又清过?”宋北云哈哈一笑:“普天之下皆是如此、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那既皆是如此,你能如何?我能如何?大宋的官家又能如何?天下清官有没有?那自然是有,我就是个清官,我一枚铜钱都懒得去贪,可有什么用?泱泱大国,清官几许?百不存一。那这庞大的天下,谁去管?你管?”

    “不不不……管不了,俺打仗是把好手,你让我当官,我连个甲乙丙丁都认不全乎呢。”

    “那我来管还是官家来管?管不过来的,傻牛。”宋北云笑着拍着他的脑袋:“只要官肯办事、吏有所为,这便是天下太平,钱不过是些铜块块。”

    “好一番贪官污吏的嘴脸啊,宋大人这番言论可谓是旷古烁今。”

    门外走进来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束冠青衣,一看就是标准的读书人。

    “嗨,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欧阳先生请坐。”

    这人是宋北云来这之后认识的一个文士,三十有二,复姓欧阳名宗字博古,越州人于杭州给人当师爷,这些日子协助宋北云监察账目。

    “若不是我不请自来,还真听不到宋大人这番清浊之论。”欧阳先生坐了下来:“不过这一番言论倒是让人茅塞顿开,难怪宋大人年纪轻轻便已是身居高位,世故通达倒是让人汗颜。”

    “欧阳先生捧杀我了。”宋北云摆手道:“只是些拙见罢了。”

    “这可不是拙见,宋大人太过于谦逊了。”欧阳先生抱拳:“我自幼读那圣贤书,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人生过半却处处碰壁,想来便是参不透这黑白之间的门道。如今让宋大人这么一点拨,的确是有所得,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圣人,酒色财气谁人能不喜欢?若是只顾着这严苛律法最后注定是一盘死棋,动弹不得啊,这官场倒是不如宋大人看得通透,白活了这半个甲子。”

    “但是不查也不行,总要有人当那杀鸡儆猴的鸡。”宋北云玩着扇子:“既是欧阳先生来了,那我便出去玩了,辛苦欧阳先生了。”

    “不敢不敢,分内之事。”欧阳先生起身抱拳:“对了,宋大人可知道金陵城的百家之辩延期到三日后了?”

    “哦?为何?”

    “说是金国使者要求的,说既是儒家之争,怎可少了金国。”

    “哈哈哈哈,这群人啊。”宋北云摆摆手:“随便他们了,倒是一场盛会。傻牛,咱们走。”

    带着一个傻大个走出了别苑,宋北云再次徜徉在杭州的繁华之中,这样的好地方若是没有那群傻牛口中的贪官污吏鬼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真要去查那可还能查的干净?最后还不是要弄得个民不聊生嘛,那可是没有丝毫意义,杀几只鸡差不多得了。

    西湖边的风月最是温柔,宋北云本来想去叫碧螺一起出来玩的,但她到底是白莲教的人,的确是不太方便,所以小宋只好当一个纨绔子弟了。

    不过到底是读过书而且是读过很多书的人,不管私下里他多么的下流肮脏、多么卑鄙无耻,打眼这么一扫,他的气质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就像是古装片里身穿白衣的少侠走在满是布衣灰帽的破烂大街上一般,很是扎眼。

    气质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他自己都觉得很玄妙,也许是见识也许是学识,反正就是很明显。明显到周围过来过去的人都忍不住要去看上一眼,回头率相当高。

    “我衣裳穿反了?”

    宋北云问身边的大黑牛:“他们都这么瞧我?”

    “嘿,大帅。您可是看不见自己是怎样的模样,若我是小娘们,别说看您了,那便是打倒贴也要凑上来闻个味的。”

    “哦?那你说说,我可喜欢人家夸我了。”

    “说不出,反正就是好看……比别人家的都好看,而且大帅走在路上时目不斜视的,那些个小娘们就喜欢这般的公子哥。”

    宋北云默默苦笑,不是他不想斜视,而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好让他斜视,路上卖的东西他在金陵城、庐州城里都看得太多了,街上的姑娘嘛,别说比金铃儿、妙言那种特级品了,就是比碧螺这种二级品都弱一个档次,又不会说敞开着胸脯给人瞧,谁还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呢。

    这大宋风气延续前唐,女子开朗,加上太后为数不多的几件好事就是提高女子地位,若不是百官反对,今年科举可就要加入女子部了。所以这街上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可不在少数,宋北云不去看她们,她们就盯着宋北云瞧,不光瞧,瞧完了还会跟身旁姐妹窃窃私语。

    说实话,宋北云顶喜欢这种风气的,什么封建社会女子不开放,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必须温顺的像只小鹿,这绝对是南宋以后一直持续到清代的文化荼毒,女子就应该像左柔一样,在一定程度内能干自己想干的一切事,法无止皆可为嘛,别说搭讪男人了,就算是带兵打仗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宋北云决定回去推动一下太后的女子自强政策,毕竟人力资源有限,虽然挖矿打桩这种事女人到底是弱,但只要教育跟上了,很多事情女人都是可以做的。

    “公子,可否茶楼一叙?”

    今日第四个上来请宋北云喝茶的姑娘了,小宋笑着拒绝,但那姑娘还是半强迫的把一个香囊套在了他的手中,还说了一句若是有意今晚酉时在哪哪哪相见。

    宋北云在那女孩蹦跳着走远之后顺手把香囊给了旁边的傻牛,那傻牛直接将香囊扣在了鼻子上猥琐的吸了一大口:“奶香。”

    “你他娘的……”宋北云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你像个人一点吧……”

    像人不像人不重要,反正宋北云对身后那个混账东西是真的无语了,这人是典型的混不吝,虽然有时候也淳朴的可爱,但更多的时候真的是猥琐的让人难以承受。

    “大帅,别的不说,若是你肯拉下脸去骗那些小姐的钱,几年就能发大财了。”

    “说人话!”宋北云啐了他一口:“我至于骗姑娘钱么?”

    “人么,总有个时运不济的时候,骗骗又如何,大不了咱们不骗色好了。”

    正说话间,街旁突然一道身影闪过,宋北云眼尖一眼便看出了那个人正是金铃儿的寡妇姐姐赵橙,也就是碧螺嘴里白莲圣女。

    他们这个白莲教啊,等级还真的是森严,碧螺虽然也叫他们教主叫义父,但其实已经是第四级成员了,连白念安都要高她一级,不然也不至于被送到一个乡绅那当眼线。

    而这个赵橙可是铁打的二级成员,等级非常高,虽然跟白念安一样都被称呼一声坛主,但却是总坛的坛主。

    宋北云看到她之后,嘴角出现一抹笑容:“走,咱们去喝酒。”

    “好好好,喝酒好,这几日光喝茶了,嘴巴都淡出了个鸟儿。”

340、二年6月7日 雨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推开酒坊的门,一股酒香飘来,宋北云带着大黑牛走了进去,里头大大小小装满了酒缸,都是用红泥封着的,看样子是价值不菲。

    后院中有人影在闪动,宋北云背着手慢慢走了过去,正巧见赵橙弯腰在那洗一个酒缸,成熟女人的曲线就那么活灵活现的展现在宋北云面前,因是夏日又因裙子沾上了水,后头一条缝隙清晰可见。

    大黑牛看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吞咽,因为声音太大而被赵橙听见,她连忙起身回头,当看到宋北云时,脸上的表情快速的变了好几变,最终定格在一副娇俏的笑容上。

    “宋大人,你几时来临安的?”

    “赵家姐姐忘性真大,我可是早就到了呢。”宋北云笑着走上前:“千金之躯居然干这些粗重的活,真是委屈你了。”

    赵橙撩起额间的一缕碎发,抹去汗水:“哪里还是什么千金之躯,只不过是一个辛苦讨生活的民妇罢了。”

    因为是寡妇的关系,她是盘着头的,但发簪上却挂着一朵白花,这便是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寡妇,勿扰的意思。

    但她的身段当真是不错的,宋北云觉得这种品相的姑娘卖去青楼,少则五千贯,多则上万都不足为奇。

    “公主殿下,这天气炎热,下官想来讨一碗水酒喝,可是能行个方便?”

    赵橙笑容更盛了:“你可莫要这样叫,我可没有金铃儿那个命,不过既然宋大人口渴了,那我便给大人取酒来就是了。”

    “先后堂坐吧。”

    赵橙将宋北云领到了后堂,这里相当朴素,甚至不如碧螺那装修的精致,而周围只是摆着些瓶瓶罐罐,有些罐子里还插着鲜花,想来这赵橙也是个内心矫情的美人儿。

    不多一会儿,赵橙从地窖中取出一罐酒,拍开泥封后,香味顿时迸发了出来,清幽如梅如菊,倒出来的酒呈淡淡的黄绿色,甜滋滋带着一股酒香,的确是上好的水酒。

    “太淡了吧……这酒。”

    那大黑牛嘀咕一句,而宋北云却横了他一眼:“混账东西,你就只配喝马尿,这是贡品级的。”

    “还是宋大人有品味哦。”

    赵橙也取来一只小碗坐在宋北云对面,眉目轻盈的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这啊,这叫桃花酿,可是轻易喝不着的酒,酒方子是我娘亲给我的。”

    “泰王妃吗?”

    赵橙笑了笑,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而就在这时,宋北云突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这个赵橙刚才低头的一瞬间,耳后有个非常明显的胎记,而这个胎记……福王爷也有。

    他当时那么一下,整个人就慌张了。是真的慌张了,这种胎记其实就是隐性皮肤癌的基因特征,但大概率不会病变,它是可以通过遗传而传给后代的。

    金铃儿就没有,因为金铃儿是泰王的女儿……那这样说来,这个……不就是福王的女儿了?之前金铃儿就说过,赵橙并非泰王亲生女儿,而是收养来的。

    那这个收养……

    宋北云一时间脑子里可以说是斗转星移,他站起身却又坐了下去。

    “大帅,怎的突然如此焦灼?”

    “尿急。”

    宋北云胡乱敷衍一声,并没有解释许多。他知道福王年轻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个风流种子,虽然如今的福王妃不能生育,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别的后代。

    可这里头却也有个不可弥合的大问题,那就是如果赵橙是福王的女儿,为什么他还会让自己的女儿流落到民间?

    不对,还有两种可能,那就是福王可能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但是泰王知道,但泰王却不可说。他们两个兄弟感情极好,一直是互相照应着,泰王知道福王有这么个女儿之后,自己悄悄收养了下来,为了不破坏福王的家庭幸福也为了自己女儿不被冷落。反正泰王的女儿和福王的女儿区别并不大都是郡主,出府之后也都会被封公主。

    可是泰王没想到自己站队失利导致自己被薅夺去身份成为平民,而这个时候更加不能让福王父女相认了,那样会因为他的身份关系连累到福王殿下,所以只能暗中拖人照顾赵橙,不然一个寡妇,生活哪里可能如此惬意,杭州有这么大个酒庄,金陵还有那么大个铺子。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便是这个赵橙其实就算是泰王都不知是福王的女儿,但能让自己无怨无悔收养并且视如己出的……

    这八成就是老情人的孩子。

    泰王老情人、福王、赵橙……串联起来就是有一天泰王的老情人出了什么事,将孩子托付给了泰王,泰王念及旧情把孩子收养了下来。而他可能到现在都以为这孩子是老情人与她丈夫的孩子,但没曾想这个孩子却是福王的。

    两个可能都很合理也都能逻辑自洽……但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果一旦坐实赵橙是福王的女儿,宋北云都得直接傻眼。

    这怎么办?

    本来宋北云要顺藤摸瓜,在她这个高层身上一路摸上去,最后来个抄底的。

    赵橙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她是贼。

    可是现在……如果她是福王的亲女儿,也就是福王唯一的亲生血脉。疯老头是他的授业恩师,而福王也是他的老师。

    这天地君亲师,即便是作为穿越者的宋北云也是认的,他没办法对自己师父的骨血下手,特别是可能让她的小命就这么交代。

    “赵家姐姐。”

    “宋大人,怎么了?”

    “没事。”宋北云皱起眉头:“我刚想起来还有些事,你先忙着,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他起身喝光碗中酒,在赵橙错愕的表情中走了出去并快步的来到了住处。

    “大帅,出了什么事?”

    “大事。”

    宋北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直接提起笔来给福王千岁写了一封信,虽然知道现在福王身在广西,但总归是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的。

    信中说他会想尽办法护住这赵橙,一切等福王殿下回来再查清楚,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如果这赵橙是福王殿下的骨血的话,那……可就是他家独一份的分支了。

    一封信交于密探,让密探以最快速度送给福王,宋北云就一个人坐在了窗边开始发呆。

    他现在有些迷茫了,之前的引蛇出洞计划全部崩盘,现在计划要全部重新制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护住赵橙,但前提还不能让赵橙知道。

    为什么?因为她是白莲教的圣女啊!那是个邪教,鬼知道她被洗脑成什么样了,自古以来入了邪教的人,无一不是六亲不认的。

    “老子成你们赵家的门神了是吧?护完小的护大的。”宋北云仰头坐在椅子上:“还有个马上要出生的,老子真难啊……”

    宋北云在那枯坐到了深夜,连饭都没吃,他现在正在用大脑模拟整个过程,之前所有的设想和计划全部被无良甲方推倒重做。

    要交代啊,要给朝廷交代也要给福王交代,这个赵橙真的是要命的东西,她哪怕是泰王的女儿呢,怎么就能是福王的女儿。

    而如果要等福王的回信,最少是一个半月之后,他真的拖不了那么长时间,白莲教会要他命的,这是人家白莲的老巢啊。

    “烦!”

    现在他总算知道妙言是个多牛逼的金手指了,当他的思维遇到了瓶颈时,妙言总是能有办法从逻辑上为他贯通疏导。

    而现在妙言在金陵主持卖房和报纸的宣发工作,根本没空来杭州,而且这地方也不适合她来,毕竟危险系数还挺高。

    当然,宋北云觉得仅凭一块胎记认定赵橙就是福王的女儿还是有些草率,但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真的是烦死个人……

    “来人。”

    随着宋北云一声呼唤,一个值守的密探进入了他的视野中,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找人回一趟金陵,急调皇城司指挥使白念安来此地。”宋北云发令道:“再通告司命司,调遣几个好手来,就说是我借用的,要顶级高手!”

    “是!”

    司命司的顶级高手那是真的顶级高手,要比皇城司的厉害上许多,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太少了。

    至于白念安,作为一个带有皈依者狂热特征的归降者,他能够竭尽全力的帮助宋北云铲除白莲教。

    “大帅?大帅,我听见你说话了,您醒了么?”外头响起大黑牛的声音:“我给你端饭来了,吃些东西吧,别饿坏了身子。”

    宋北云皱着眉头让大黑牛走了进来,他手中拖着一份饭菜,忧心忡忡的看着宋北云。

    “大帅,五个时辰了,您滴水未沾,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没什么事,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起我们去周围的町县中走访一番。”

    “大帅怎样吩咐,俺就怎么办,一切听大帅的。”

    “对了。”宋北云仰起头。

    “大帅请吩咐。”

    宋北云想了想,伸了个懒腰:“明日一早,你先去给我打探一番,这杭州的地痞无赖中谁说的算。”

341、二年6月9日 雨 西湖风雨几时休

    西湖中的小岛上有一家相当奢华的饭庄,据说这饭庄里有刺史周大人的股份,味道也算是不错,但却讲究的就是一个字“贵”。

    这里的贵不同于天上坊的贵,它的贵不讲道理,一壶清茶就能卖到七八贯钱,一碟子醋豆子在外头的买卖家都是白送的东西在这也是能要到两贯钱。

    各色菜肴就更不用说了,一桌子吃下来,人群百贯就跟玩一样,那可是一个庄户人家兄弟三人一年营生收入,就这么在一顿饭里进了富人们的口中。

    按照道理来说,这地方本应该是门可罗雀吧?还偏不,它虽然贵得惊世骇俗,但却明码标价,各路富商居然还都喜欢来这地方消遣,听上一段小曲儿点上一桌子菜,八百一千贯出去了,他们甚至都不带吃上一口的。

    富人傻么?当然不傻,人们总觉得那些个富人脑满肠肥,其实他们恰恰是世上最聪明的一群人,钱难赚、屎难吃,想赚钱谈何容易,而这些人之所以来这里不要命的花钱,其中道理嘛,倒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今日宋北云以钦差之命在此地宴请杭州各路豪杰,至于他花了多少钱嘛,他才不会去管,毕竟这里可没人敢问他要钱。

    “大帅,人都齐了。”

    “让他们候着。”

    宋北云面前一个棋盘,对面的是敏思苦想的碧螺,身侧一壶极好的香茶摆在那,屋中还点着香,那香味清雅,据说是民贵的鹅梨香,配着外头的西湖烟雨,倒是颇有几分雅趣。

    “宋大人……奴家不跟你玩了。”碧螺把棋子往盘上一撒:“根本就赢不了。”

    “你能赢我还了得?”宋北云在她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再修行个十几二十年吧。”

    “哼……总是欺负人。”

    “欺负人才有趣啊,若是世上没人给欺负了,那该是多无味。”

    “宋大人,你将那些个地痞泼皮都叫来是要作甚啊?他们能顶什么用处?”

    “你可就错了,恰恰是这帮人里头,才没有你们那白莲邪教的鬼东西。”

    “为何呀?”碧螺娇滴滴的双手托住下巴看着宋北云:“讲来我听听。”

    “那可不成,讲了你都懂了,往后我还怎么欺负你。”宋北云从矮榻上走下,穿上鞋:“走,伺候我沐浴。”

    “好呢。”

    沐浴的时间很长,因为头发干的慢,没有一个时辰根本就想都别想,而外头那些地痞泼皮的头头坐在那却是大气都不敢坑一声。

    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信,这传唤他们人就是那个血手人屠宋北云,一夜之间几百号人头挂在城门上的那个。若是伺候的不开心了,他可当真就是说杀就杀来着。

    所以等待即便是再漫长,桌上的菜肴都凉透了,他们却也不敢有半分不耐,只能静静的等着那恶鬼一般的宋北云走出来。

    但正鸳鸯戏水的小宋哪里在意这些人,磨磨蹭蹭一直到了天色将晚时才姗姗来迟。

    要放在其他人,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早就吵嚷起来要个交代了,但如今在这专磨恶人的宋北云面前,他们当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抱歉抱歉,来迟了。”宋北云手持着扇子满脸笑容的走入大堂之中:“让诸位久等了。”

    在场的人不论年龄几何,纷纷起身相迎,他们很诧异宋北云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但却也无法去质疑,因为这人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足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宋大人客气了,我等也是刚到不久,差一些还延误了。”

    “那就好那就好。”自顾自的走到上位坐下:“今日我宴请诸位好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用这江湖上的话来说,就是拜个山门,日后好想见。”

    这些流氓头子里不是没有读过书的,他们一听宋北云这话,真的是腚yan子都绷紧了,这他娘的多吓人啊……

    道上的兄弟拜山门,那叫礼尚往来,这公家的人拜山门,那可就是摸底来了。

    这……在座的诸位有一个算一个,就现在拉出去一刀砍了再去查,没有一个冤假错案的,这要让他给摸了底子,那可还有命活?

    “洪当家,洪安。临安城里不少家妓寨都是你家的产业吧?逼良为娼的事,没少干吧?”

    宋北云笑盈盈的点起了名,而被点到的那人,当场就面如死灰,他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宋大人,这都是误会……误会罢了,有人眼红,造谣而已。”

    “哦?”宋北云歪着头,脸上仍是那一副笑脸:“不对吧,洪当家。我们远的不说,就说这保庆年的事,保庆元年三月,你纵容手下放火烧了临安城外一家农户的房子,烧死三人,包括一襁褓中的婴儿,只为将他家那豆蔻年华的女儿买入妓寨。保庆元年七月,你于余杭之地看上一个卖艺女子,想花钱买下但对方不从,你便指使人污蔑其扒窃,女子刚烈当即投河自尽以证清白,之后你却还将尸首打捞上来行侮辱之事。同年八月……”

    宋北云的话还没说完,那洪当家就已经匍匐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宋大人明鉴……冤枉啊,那都是冤枉啊……”

    小宋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安庆堂,陈当家。人称陈大粪,就是你吧?”

    当地粪霸的陈大粪起身,连连作揖:“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保庆元年一月,将对手全家十三口,溺毙腐粪坑,可有此事呀?”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倒是好手段嘛。”

    “宋大人……冤枉啊……”

    宋北云起身,绕着圆桌子慢慢踱步,他脸上仍是笑容,外头已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刀斧手的影子了。

    “诸位,你们口口声声的冤枉,那我来问问你们,这百姓口中说的,若不是你们,那该是谁?指出来。”宋北云背着手:“若是指不出来,本官也只好疑罪从有了。”

    周围一圈的黑老大平时横的不得了,可今天一个个却老实的跟个鸡崽一样,他们哪里还敢坐着,连忙在宋北云面前匍成了一排,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钦差,生杀予夺就在一念之间,即便是他们中有人是哪个县令小姨子的丈夫、有人是刺史远房表姑的儿子,如今若是栽在了这钦差手里,看看他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会不会来救他们。

    “啊,其实本官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宋北云挥挥手:“各位当家的都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各路霸王都纷纷坐起了身,他们在位置上一个个汗流浃背,低着头也不敢看宋北云,只是静静的等待他开口。

    “此番呢,我来此地其实是为了平那白莲之乱,各位好汉都是扎根在百姓之中,对此应是有些梗概,你们身上那些罪过嘛,我可管也可不管。”宋北云清了清嗓子,旁边立刻有人端上茶水,他滋滋的喝了一口,老派十足的说道:“那咱们就来商量一番,这事我是管得是管不得。”

    那些好汉中不少人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有那反应过来的,他们立刻起身抱拳:“一切凭宋大人差遣定夺。”

    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立刻附和了起来,一时间本来风声鹤唳的饭局就变得像是个土匪窝点的誓师大会。

    “也莫要着急,你们身上可都带着死罪,可这些罪过跟那谋反作乱之罪比起来,到底是不值一提。想来,应是能戴罪立功。”宋北云笑着说道:“我相信诸位之中也有人与那白莲教有瓜葛,若是过命的交情,诸位就帮他们担待着,若不是过命的交情,我相信诸位应知如何是好,一月为限,戴罪立功。”

    “多谢宋大人恩典……”

    众人虽然在心里已经把这个年纪不大但他娘的像个老狐狸的宋钦差给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诈尸了,但嘴上却还是只能一个劲儿的感恩戴德。

    而小宋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在骂,但这个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现在不是求他们办事,而是不办事就得拉出去一刀砍了。当然,他们可以放弃家业连夜逃跑,但就以这帮人的贪婪,绝对不可能放弃辛苦打下的家产。

    一顿刀光剑影的饭吃完,宋北云回到房间里,正巧看到碧螺趴在窗口看雨,他走上前将手放在她腰上:“怎么?放不下你那教中的兄弟姊妹?”

    “宋大人……”碧螺回过头:“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一个人苦闷,看看风景嘛。对了,宋大人,你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莫着急。”宋北云轻笑一声:“过几日你便能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果然还是信不过我呢。”

    “那当然。”宋北云拍了怕她的肚子:“等你这里什么时候鼓起来了,我才什么时候能信你。”

    “你就不怕是我与人家生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倒也是可以,可若是让我发现了,我便用你这个孩子炖汤喂给你喝。”

    听到这话,碧螺浑身一颤,眼神里难掩几分恐惧,她不知宋北云说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这人似乎是能干出这种事来。

342、二年6月10日 雨 书中自有黄金屋

    “宋北云这个混账东西。”

    赵性看着宋北云那边的工作报告,嘴里嘀咕着骂道:“他是真的敢动手,这上来就把府库账目查了一遍,抓了不下二十人,关键为何这杭州刺史却上奏请表宋北云呢?这奇怪啊……”

    看着手中的两份奏疏,赵性都有点迷茫了,按照正常的道理应该是两人互相对攻,最后比拼背后实力,最后输的那个滚下台来。

    但现在……宋北云查抄府库、抓人、封粮,将杭州弄得一塌糊涂,但杭州刺史却上奏请朝廷表彰宋北云。

    他疯了?

    “其实不然,官家。”赵相拱手对赵性说道:“这边是我让宋北云去处理此事之道理。”

    “哦?你说说。”

    赵相轻笑一声:“钦差之职最是难办,讲究一个过犹不及。这宋北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出了名的,天下若是有谁能担此重任,必有他一份。”

    赵性点头:“个狗东西的确是油滑的可以,谁的队他也不站可谁的油水他都要抹一点下来。”

    “这也就便是我敢用他的道理,世人都说这宋北云是外戚一脉,我看并不尽然。”赵相说罢停顿了片刻:“此番去杭州,他查也查、抓也抓,但却不伤筋动骨,既给了朝廷一个交代也给了杭州一个面子。那杭州刺史久经官场自是知道这宋北云的好,若是换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去,保不齐他要折损几员大将。”

    赵性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到底是赵相,看得就是通透。可朕听闻赵相不甚喜那宋北云啊。”

    面对赵性的试探,赵相也相当坦荡的说:“的确不甚喜,他行为乖张,办事不与规矩,还多次以朝廷的名义办出有损道德之事,此等人我定是不屑结交的。但人以致用,他自是有他好用的地方,举贤不避仇,何况我与他也并无仇怨。他那兄长匡玉生如今便在我门下,是个出类拔萃之人值得细心培养,只是臣有些诧异……一门所出之兄弟,怎的如此天差地别。”

    “哈哈哈哈……”赵性摆手道:“一窝的狗还不同的毛色呢,何况人乎。”

    而对于赵性不经意的粗俗,赵相已然是习惯了,他莞尔一笑道:“所以这杭州之事,就交给那个滑不留手的小子吧,他有这能耐。”

    “嗯……那便听赵相的。”赵性点头道,然后突然问起来:“今日金国学者可到了?”

    “方才臣来时刚到,已由鸿胪寺照应。”

    “那是不是今夜就要开始论道之会了?”

    提到这个,赵相显然兴致勃发,他双眼都快冒出火花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他背着手傲然挺立:“臣精学儒家教典,深以为儒家之精华便是兼容并济、海纳百川,若是独尊儒家,未来国家栋梁皆为迂腐之人,不可行不可行。而我大宋自立国以来,便立下了个包容之名,既是学之盛世,倒不如来的早一些,有生之年若能见得举文武之力创华夏盛世!岂不快哉?”

    赵性轻叹一声:“赵相的想法是好想法,可如今我大宋……”

    “官家,天下事风云莫测,只要官家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天下自有归心之日。”赵相很认真的说道:“臣胸中似是已见那盛世愿景。”

    “期望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赵相先回去好生休息吧。”

    “那臣告退。”

    赵相离开了,他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其实一直盘旋着一个相当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有生之年能够得见大唐荣光在大宋身上再闪耀一次。

    这很难,但他知道也并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纵容宋北云在城外玩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而对福王也从来不赶尽杀绝。

    他真切的与张尚书聊过宋北云的,他现在对这个小兔崽子虽然还是很不喜欢,但却也是开始关注了,因为他的行为非常有趣。

    按照道理说,他如今完全具备了一个权臣所应具备的东西,但他却好像什么都不争,本来立了大功却转手砸了御史台,之后更是一门心思往工部那个没有前途的部门钻。

    这可是张尚书亲口证实的,那小子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工部的人,甚至前几日张尚书还邀了自己一并去城外的工坊中查看了一番。

    的确是有那个样子的,那里头的产品即便是自己这样不甚喜欢玩乐的人看着都满心欢喜,而在张尚书的解释下他也逐渐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

    本来他还想着说阻挠一下这种烧钱的玩意,但现在看来……只要不给国库太重的负担,烧钱就烧钱吧,毕竟里头着实让人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宋北云这个人来说,那是真的不招人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让人生厌看着就烦!

    而此刻,赵性则在宫里跟老王聊着天,就是关于赵相对宋北云的态度转变的问题。

    “我觉得应该是赵相觉得丁寺卿威胁了他的位置,而且宋北云又和丁寺卿走得比较近才会有这种事发生。”赵性托着脑袋说道:“你想想,就赵相那种人,一般来讲怎会任由宋北云那狗东西去杭州捞钱呢。这就是示好啊。”

    “关键宋大人不喜欢钱……”老王低头说道:“老奴查了一下,宋大人几乎没有在任何钱粮款项上下过手,只在公款中拿了五贯买衣裳,说因公烧坏了衣裳,公家得赔。”

    “这狗东西……”赵性也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若不是这厮还有一个好色的毛病,朕不敢用他。”

    “其实他还懒……极其懒惰。”老王继续补充道:“就司命司的汇报,他闲暇时能在家中躺一整日,即便是吃饭都懒得下床。”

    “是啊,好好的一个治世能臣……怎么就生得这般性子。”赵性哀叹一声:“本以为是老天爷赐下的福星,让我大宋起死回生。没想到却赐下了这么个东西。”

    有一说一,宋北云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属于那种放在哪都能欢快的过一辈子的人,用的好更是能不亚于管仲乐毅,这是张尚书的评价。

    但偏偏这厮是一块方木头,踹一脚才滚几下,若是不管他,他能在原地躺到发臭为止。

    这也是让人很矛盾的点,那厮太聪明了,聪明到哪怕他稍微勤奋一点就会给人一种他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可若是他不勤奋,却又让人有一种美玉蒙尘的遗憾。

    这到底是让他勤奋呢还是不勤奋呢?这真的是属于帝王学里的一项重大研究课题。

    “其实此人官家大可不必有多担心,这厮恐怕是真的懒得造反。”老王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前线奏报中不是也说了,定国公一到,他连夜就交了军权,第二日一早便跑回家享受去了,若不是官家发了七道圣旨,他怕是至今都在南昌风月无边呢。”

    “哈哈哈哈哈哈……”赵性捂着脸大笑了起来:“你说说,这真是让朕又生气又好笑,天底下怎的就会有这样的人呢。”

    “小鱼与他关系极好,据小鱼说他这懒绝非装出来的,他就是真的懒,且对钱权都无欲念,为数不多的欲念便是漂亮女子和一口好菜。”

    “我家妹妹都搭进去了!”赵性拍着桌子说道:“他还要如何!反正朕到时候要跟他说明白,金铃儿和小碗儿,他只能选一个,哪有天下的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去的道理。”

    “官家……”

    “嗯?”

    “使不得啊!”老王叹气道:“官家此举当真会让他带着公主千岁和左郡主远走他乡,若是这等人去了金辽,可是相当棘手……”

    “唉……皇家颜面往哪摆?”

    按照正常来说,如果金铃儿或者左柔随便哪一个是百姓人家的女子都好办,都给那厮好了。可关键就在于金铃儿是皇家之女,小碗儿是世袭国公之女,当初赵性承诺当定国公百年之后追封异姓王,这也就是说未来小碗儿一定会是个郡主。

    这天下间哪里有一个人娶了公主娶郡主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宗正寺和礼部那边办不下来的……

    “届时看他是如何摆弄吧。”赵性长叹一声:“朕只能全当没看见。”

    此时此刻,宋北云坐在大雨中的凉亭里一个劲儿的打喷嚏,他觉得自己不像是感冒而像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他一边在那给家里的姑娘们写家书一边在琢磨着不久之后的双公主招亲的事情。

    昨天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福王千岁已经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看来叛乱要比他想象中平息的更快一些,前后大概也就是半年就彻底平息了。

    那叛乱平息之后,年初耽搁的事情也就要提上日程了,首先是春闱,宋北云和玉生现在要不要春闱都无所谓了,但他觉得还是去考一下比较好,至少要让赵性头疼一阵子嘛。

    再一个就是宋辽招亲的事,虽然现在主管这件事的辽国大使还在姑苏城外跟宋国太后夜夜笙歌,但这种事终归是要办的。

    而且小宋也很好奇,这辽国的公主何德何能就能跟金铃儿对标,要是个丑八怪的话,岂不是拉低了金铃儿的身份了?他倒是对那个公主没什么企图,只是替金铃儿有些不值。

    “对了,那头牛!”宋北云喊了一声:“去准备一下,明日若是天气好,我们去周边的乡里走动一圈。”

343、二年6月10日 晴 阅尽千古风流

    今日之国子监内,人声之鼎沸、灯火之通明,恍惚间让人看到了那汉唐之荣光。

    从汉武帝时独尊儒术始,百家名存实亡,百家之后将自己装点得如同嫁给儒家的小媳妇,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夫家的饮食起居,而当这突如起来的春风吹来时,那些楚楚可怜的小媳妇们突然发现这娘家人居然如那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了她们的身后,这帮低眉顺目的秀丽女子也突然从背后掏出了早就磨了一千多年的利刃,照着儒家的粗脖子上就砍了下去。

    今日注定是热闹的,不光今日热闹,文坛之中未来百年、千年都注定会因此而热闹非凡。

    这是开启了一个时代!光凭这一点,赵性的庙号注定不会太差,少说会是个明宗,保不齐还能捞个仁宗,往下就是看怎么争那个谥号吧。

    今日是文坛千年盛会,自然是各路神仙都有到场,幸好这天公作美,一扫前几日的连绵阴雨,虽说是有些闷热,但比之这盛况来说,算不得什么。

    在场的除了宋国的学士,还有金辽两国的文人学者,今日也早已约好不谈国政只论学识。

    今天其实还并不算是正式的论道讲学,顶多算是一场开幕式,但即便是开幕式也足够让人欢欣鼓舞许久。

    这种盛会,金铃儿自然是要凑个热闹的,本来么她是想扮成男装混进去的,可穿上男装之后哪怕是里头裹了三层可那夸张的胸大肌还是让人能一眼看穿。

    这一刻她其实是无比羡慕左柔的,毕竟左柔穿上男装再将头发一挽,拿把扇子就是个翩翩玉公子。

    所以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直接以公主身份去到了会场,而以这个身份的话,其实无形中就会少了许多乐趣。

    她坐在国子监外头安排的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开场,一转头看到了学士装扮的赵相,再一转头看到了赵性手底下的翰林八金刚……

    这些人自然是不会亲自下场去开干的,但想来他们的瘾头比年轻人恐怕是大了许多,那架势看着就如铆足了劲儿打算干一票大买卖一般,倒是十分有趣。

    场中势力范围最大的仍然是儒家,但其他学说却也是精心准备各种典籍、各种资料,有些甚至还没开场就已经私下里开小场一对一去了,倒是一派鼎盛文风。

    金铃儿坐在角落,看着面前人头攒动,大概满天下的学子仿佛都到了这里一般,这还只是国子监的主场,想来其他几个分场恐怕也是如此喧哗。

    “敢问,这位可是大宋长公主?”

    突然金铃儿面前一个少年郎走到了她面前,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七八的年纪,唇红齿白,体态么……

    “你腰好细哦。”金铃儿由衷的夸奖了一句并捏了捏自己的腰,这些日子被某宋狗给养胖了许多,腰上都能捏出软肉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莫名其妙的夸奖,让对面的少年明显愣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笑容,拱手道:“长公主殿下可否许我在此落座?”

    “坐呗,今天这里可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金铃儿倒是不在意,只是打量了来者一圈:“你这装束,辽国来的?”

    “长公主好眼力,我正是辽国来的,若是不嫌弃,长公主可称呼在下为谢安。”

    “是耶律安吧。”金铃儿瞟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辽国公主,耶律燕哥,赐汉名就是赐的安。”

    那少年明显愣住了,缓了好久都能缓过来,最后只是皱着眉头问道:“长公主这是何意思?”

    金铃儿上下扫了一圈面前的人:“来,将手拿出来。”

    面前自称谢安的年轻人把手伸了出来,接着金铃儿也伸出了手,两只手放在一起,同样是皮肤紧致幼滑,同样是水润丰盈,指尖上并没有粗大的骨节也并没有如男子一般的有力肌肉。

    “你看。”

    某宋狗曾经说过,男子和女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在骨骼上,女子想要扮男装非常困难,同样男子扮女装也是会被一眼看破,这分辨男女就是得从骨骼入手。

    而在这个没有P图软件也没有美图秀秀的时代,即便是脸上化妆都化出了花,手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除非像小鱼那样,下头被来了一刀。

    小宋的手已经够修长白皙了,但别说摆在金铃儿、俏俏这些姑娘面前,就算是摆在巧云这种自幼习武之人的面前,仍是能一眼看出差别。

    两只手摆在一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面前这人就是个男装大佬。

    “那……既是如此也只可证明我是女儿身,为何又是耶律呢?”

    金铃儿轻轻靠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笑容:“耶律公主真会说笑,辽国此番来时,入宋名单之中并没有谢安这人啊,谁有那天大的胆子敢在这等事上弄些事情出来,怕不是想要挑起两国争端?那既是没有谢安,一个男子自称谢安走到我面前,侍卫都不阻拦,这说明这的侍卫提前便知道你的身份,公主与公主就并不需要什么戒备了,对不对啊?耶律公主。”

    “早就听闻宋国的长公主冰雪聪明,才智过人,如今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耶律安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长公主倒是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是公主而是皇子。”

    “哈?”金铃儿一愣,转过头看着她:“什么?”

    “我是辽国大皇子。”

    “哈……别闹。”金铃儿掩口笑出了声:“公主殿下可是真会说笑。”

    耶律安耸耸肩,旁边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来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殿下,金国学子与我们的人起了冲突。”

    “无需理会,交由宋国鸿胪寺处置。”

    “是。”

    金铃儿听到这番话,眼睛都瞪大了:“你真的是皇子?”

    “那还能有假?”耶律安眉眼轻轻一挑:“是不是猜错了?”

    金铃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再仔细看了一圈这大皇子,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你没搞错吧?你是个女儿身啊!?”

    “男儿身。”耶律安……当然,她显然不叫耶律安,应该叫耶律佛宝奴……

    “啊……”金铃儿真的是一下子没能处理过来:“长子佛宝奴。”

    “正是在下。”

    “是女儿身……”

    “男儿身哦。”佛宝奴再次纠正:“我是大辽国皇帝嫡长子,耶律佛宝奴。”

    “你就是女儿身!”

    “男儿身哦。”

    “不!敢不敢随我去验身?”

    “那若是男儿身,你肯不肯嫁我?”

    金铃儿轻笑一声:“走!验身去。想诓我自是没那么简单的。”

    耶律佛宝奴眉头皱了起来,她压根没想到这大宋的长公主这么难对付,根本就一丁点都不吃这一套。

    “长公主殿下,您当真不好奇在下为何来与你说这些?”

    “你看,你承认了吧,你是女儿身。”

    “男儿身……”

    金铃儿见她嘴硬的很,脸上露出了不耐的表情:“还嘴硬,若是我狗在此,你八成都要被他给摸了。”

    作为被摸过的金铃儿,她还不知道宋北云那狗东西吗?要是他在这里,见到这么个女扮男装的家伙,他才不管是不是大皇子呢,非得验明正身不可,他有多下流自己还能不知道?还争争争,验身又不敢验身,还非说自己是男儿身。

    “男儿身便是男儿身,我骗你作甚,你就叫我谢安好了。”

    想想也对,若是让人知道这耶律家的大皇子,那个被人抱以厚望继承王位的大皇子是个女儿身,这辽国恐怕得翻了天,而且她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想通之后,金铃儿倒是释然了,男儿身就男儿身吧,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不对!”金铃儿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女儿身,那你招亲……”

    “男儿身哦。”大皇子再次提醒道:“既是男儿身,觊觎大宋长公主的美貌,情理之中吧?”

    金铃儿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既是如此,为何又要到我这里来暴露身份?”

    “因为我担心比不过啊……”大皇子两只手绞在一起,显得格外为难:“文还尚可,这……这武,我不行啊。那你保不齐就有一个文武双全的把你给赢去了,我的算盘就空了。”

    “哈,哈哈……”金铃儿干笑两声:“你倒是挺老实,我记得你也是二十有二了,我叫你声姐姐吧。”

    “嗯……不,叫哥哥。”

    “女儿身露馅了。”

    “男儿身哦!”大皇子咬着牙坚持道:“所以好妹妹,你看看哥哥行不行?到时你便直接嫁了我,你我宋辽结成秦晋之好。”

    “谁是秦?”

    “自然大辽是秦。”

    “所以最后你们还是打算吞掉宋咯?”

    “好妹妹,你不可无言乱语呀,哥哥我可是心心念念着想与大宋共治天下,以免百姓遭兵灾的。”

    金铃儿抱着胳膊,沉声道:“那我若是不嫁呢?”

    “那哥哥也只好用些手段了,若是大辽国的人赢了我,我便把妹妹嫁给他。”大皇子认真的说道:“若是宋国的人赢了我,我也把妹妹嫁给他。宋国的驸马可没有大辽的驸马舒坦,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反正好妹妹你就是我的人了。”

    金铃儿歪着头看着大皇子:“好姐姐,你这无赖的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呢,但是你比他可差远了,既是如此,那妹妹也不妨告诉你,妹妹有人了。你若是说出去,我也将你是女儿身的事说出去。”

    “男儿身哦。”大皇子再再再次纠正:“那若是有空,让妹妹的心上人出来聊聊好了,亏待不了他。让他自己选总可以?若是他负了心,妹妹就跟我走。”

344、二年6月11日 晴 海可枯石可烂

    翌日,公主府内。

    “公主公主,外头一个好看的男子来找您啦。”

    金铃儿的侍女满脸喜庆的跑了进来:“比隔壁宋大人还要俊俏咧,又有人可以偷了哦。”

    金铃儿转过头:“来人啊,把这人扔去井里。”

    “别别别,公主殿下,我说笑的呢……您快去看看吧,那男子好看的哟,让人淌口水。”

    “让她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大皇子拎着一只鹅一只鸡和一条鱼走了进来,一见到金铃儿就笑道:“好妹妹,我来求亲啦。”

    “你就靠这个求亲?”

    “规矩不都是如此?”

    “行啊,要求亲可以,将燕云十六州吐出来。”金铃儿抱着胳膊冷言冷语:“否则免谈。”

    “好的,我给了。不过那地方在金人手中呢,自己去拿。”

    金铃儿手指轻弹着桌子:“送客。”

    “别别别,好妹妹别急。”

    “好姐姐又要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来呢?”金铃儿一想到这家伙,就不自觉的想到宋北云,不过她比小宋的无赖还是要差上一截,有些油嘴滑舌不像小宋直接上手。

    “嗯……你那个野男人呢?让我见见。”

    “我怕你顶不住。”金铃儿摇头道:“况且说谁是野男人呢?”

    “古来婚姻不都是门当户对、桃李共灼吗?天下间,还有谁如我一般与好妹妹般配?”

    金铃儿突然眯起了眼睛冷笑道:“耶律大皇子,武功不行对吧?”

    “嗯……不太行。”

    “好的。”金铃儿突然一扬手:“关门!”

    大皇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好妹妹这是要作甚?”

    “巧云姐!”

    巧云从后面走了过来,满脸迷茫的看着金铃儿面前的大皇子。

    “巧云姐,来将她衣裳给我脱了!”

    “啊?”巧云愣了一下:“这……”

    而大皇子捂住胸口,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好妹妹,你可不能乱来……我是辽国皇子,我……啊!”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辽国大皇子就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被脱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条亵裤的裤脚挂在脚踝处。

    “好哥哥,解释一下吧。”

    “是男儿身哦……”辽国大皇子如今就如同一只白斩鸡,双手抱着胸,嘴唇颤抖着说道:“天塌下来也是男儿身。”

    “哈……”金铃儿抱着胳膊站在她面前:“好姐姐,屋里都是女子,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哦,那容我先穿好衣裳。”大皇子从地上捡起裹胸的布,一边往身上缠一边还絮絮叨叨的说道:“你是有所不知,这东西裹着可是难受。冬日还好,若是夏日身上汗水侵染,晚间恶臭不堪。”

    “尺寸还不小。”金铃儿抱着胳膊笑道:“好姐姐,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啊?”

    “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就是来求亲。若是此番不成,明年辽国定要撕毁盟约入侵宋国,到时宋辽两国必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终让金国与草原捡了现成。”大皇子穿好衣裳站了起来:“我如此厚颜无耻来寻你,也只是为了这般。长公主殿下,若真到那一天,是你所愿?我知您父王武勇无双,可大宋积弱已久,当真能有能耐抵御大辽?”

    面对突然正经的大皇子,金铃儿也沉默了一阵:“可是……”

    “没有可是,为了辽国,我什么都愿意,希望长公主也以国家为重。”大皇子拱手道:“请三思,告辞。”

    “等等。”

    金铃儿喊住了她:“可是……”

    “这也是无奈之举,就如长公主有心上人,我也有心上人。但事到如今,儿女情长也只能放下一边。”大皇子再次拱手:“若是有意,我还是想与长公主的心上人一叙,想必能让公主殿下看上的男子,应是深明大义。”

    “我怕……”

    “怕什么?有何好怕,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不是……”金铃儿捂着额头:“我是怕他吃了你哟……”

    “哈?”大皇子冷笑一声:“大可放心,天下还没有几个男子能入我的眼。”

    “那你的心上人可是当世英杰咯?”

    “那是自然。”大皇子转身拂袖:“过几日我会再来。”

    “别走……”

    金铃儿喊住了她,然后将宋北云还在杭州公干的事告诉了她,大皇子沉默一阵之后,点头道:“那我便去杭州寻他好了,刚巧我也听说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名,去看看也是无碍。”

    “好姐姐,有一点你要记住……他说的话你一句都不要信!切记,我当初就是被他如此骗到手的。”

    “哈哈哈哈,那我更要见识一番,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有如此能耐了。”大皇子说完:“好妹妹你就安心的等着嫁给我吧。”

    她潇洒离开,金铃儿则转手进了隔壁,顺手把正在睡午觉的妙言从床上拖了起来,叫上了俏俏和巧云,一起开了一场内部会议。

    “好玩。”妙言喜上眉梢:“她真如此自信?”

    “想来是的……不过我觉得他们两人的性子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也不知遇见之后会是如何。”金铃儿忧心忡忡的说道:“若他说的话是真的,我可能真的不得不嫁给她了。”

    “怕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妙言轻笑道:“怕的是你们俩最后打包便宜了那狗……这才是最麻烦的。”

    “对!”金铃儿深吸一口气:“怕就怕这个,严防死守!严防死守啊!”

    “你不担心?”俏俏托着下巴:“若是真要嫁去辽国,好远的。”

    “我担心什么。”金铃儿摇头道:“你还真以为那个狗东西会让我走?”

    “可是这么大的事,他……能有法子?”俏俏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总归是会有法子的。”

    “你别太高看他了。”妙言轻声道:“有些事他也没办法,不过这个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会有办法。你们要知道一件事,就是那个东西啊,只要是提前在他面前提过的事,哪怕是提过一句,他就会有办法,如果是突如其来的,他可能也不会有太好的法子。”

    “唉……想去杭州。”金铃儿叹气道:“好无趣哦。”

    “是心痒痒吧?”妙言不屑的说道:“耐不住了?”

    “可不光是心痒痒哦……”金铃儿把头放在桌子上,幽怨的说道:“最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嘛,上上下下到处都痒着呢。”

    “好,果然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妙言点头:“我给予你高度肯定。”

    而俏俏和巧云早就脸红得跑到了一边,不去听她说下流话。

    只是那左柔,全程都在大堂中凉爽的角落中支起一把摇椅,睡得个四仰八叉。

    此刻的小宋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正在西湖边钓鱼,本来说今日天气好就下乡的,但泥土未干,他怕脏怕累,走了一半就回去了。

    午觉后就找了个安逸的角落钓起了鱼来,旁边那大黑牛在给他捉蚱蜢、挖蚯蚓,倒也是玩得个不亦乐乎。

    启表请功的事他也干完了,剩下的就是等泼皮们大放异彩了,而在那之前他已经让碧螺去给赵橙透出了风声,让她趁早躲避起来,免得被牵连。

    据碧螺回来的报告说,那赵橙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想要把宋大人给沉了西湖,还说在弄死他之前要想法子把暖玉给救出来。

    救暖玉……真的是笑话,就她现在那德行,白莲教请她走她都不可能会走了,小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坦,还有皇帝贴心的照顾,享受到全方位的温暖。

    就这,她何苦去当个反贼呢?人家又不傻。

    不过那暖玉也是个蠢货,一般情况来说白莲教不可能对她委以重任,所以她几乎是不知道什么情报,赵橙肯定知道的多,但她的身份吧……

    宋北云这些日子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了,而他一头疼就喜欢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安稳钓鱼。

    “宋大人,方才路边有个娘们可是真水灵!”大牛抓着一捧蚯蚓跑了回来,喜滋滋的说道:“大人要不要去快活一番?”

    “不去。”宋北云淡淡的回了一句:“没兴趣。”

    “不会吧……我在京城听说大人可是色中饿鬼呢。”

    “你放屁!”宋北云怒骂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称号了?”

    “本来就是有的……”

    正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杭州刺史周大人也穿着遮阳的斗笠,提着鱼竿和篓子来到了这里。

    大黑牛一看便懂事的去到了一边。

    “多谢宋大人为我表功。”

    “周大人不必客气,杭州一派繁华,周大人功不可没。”

    “哈哈哈,多谢多谢。自宋大人来了这杭州,我都未曾请宋大人吃一顿好宴,今晚如何?”

    “周大人赏脸,那我怎可不去?”

    两人短短几句话,交手试探三次,但谁都没有问,毕竟这里头的门道深的很。别问,问就是不懂规矩。

    “对了,宋大人,白莲教一事,可有眉目了?”

    “往后还是需周大人多多帮忙,若是没有周大人,那可是难上加难。”

    “那是自然,若是有需要,宋大人只管开口便是。”

345、二年6月15日 雨 东风随处是欢场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最稳定也最长久的,那一定不会是权力和金钱。

    看着满场欢客,小宋心里头清楚,只要自己这个佞臣宠臣一旦从高处跌落,那么等待他的基本上就是被这帮秃鹫一般的人生生撕碎。

    这些人的嗅觉异常灵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他们会以各种方式来讨好和巴结他们能用上的人,而当这个人失去价值之后,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血肉啄食干净。

    酒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都是假象,如果对这些东西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迟早有一天会被它们拉入深渊,直至尸骨无存。

    历史已经无数次给了人们警醒,但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区区一个六品官在手握权力之后,它的变现能力就已经非常恐怖了,仅仅一场宴会,所收到的礼物价值就超过了十万贯,珍奇礼品、房产地契甚至波斯舞姬,每个人都在卖力的讨好面前这个年轻人,甚至可能对他们亲生父亲都没有如此孝顺过。

    欢宴散场,宋北云回到住处后,蹲在角落吐得双手发抖,即使是酒量如他,喝了一整夜之后却还是有些顶不住了,在一阵呕吐之后,他坐在园中桃树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当官不容易,当清官不容易,当贪官也不容易,当一个看上去是贪官的官更不容易。

    当一个清醒的贪官远要比两袖清风难上许多,人间的美好和丑恶调和在一起,人前只管往肚子里灌,人后却还得一点一点抠出来。

    “大帅,喝点热茶。”

    大黑牛从屋中端了茶水给宋北云,而宋北云摆摆手:“喝不下了,灌了一肚子。”

    “大帅为何要跟那些个土豪劣绅搅弄在一起,岂不是自降身份?”

    “呵……”宋北云摆手道:“这天下,是他们的天下。”

    大黑牛不知这话里的意思,但也不好追问,只得静静的护卫在宋北云的身边。

    而这时外头突然有了几声响动,接着敲门声响起,大黑牛警惕的走过去把大门开了一条缝,凶巴巴的吼道:“大晚上的,敲什么敲!”

    “请通报宋大人,皇城司下指挥使白念安携一众好手抵达杭州。”

    外头的声音传到了宋北云耳朵里,他连忙抬起手:“让他进来。”

    大黑牛打开门,白念安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商贾打扮,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模样。

    他进来后径直走到宋北云面前,单膝跪下:“属下特来向宋大人报备。”

    “不必多礼。”宋北云抬了抬手:“一路上不好走吧?”

    “的确因是连绵阴雨耽搁了些日子,不过尚在三日内抵达了。”

    “嗯。”宋北云点头道:“你辛苦了。”

    “一切听从宋大人差遣。”

    宋北云喝了些水,起身道:“随我来吧。”

    白念安有没有能耐?那自然是有能耐的,他本就是白莲教的坛主,后归顺朝廷之后成为整个皇城司最赤胆忠心的反邪教斗士。

    这人对以前的同伴可以说是极端残忍,比宋北云那是残忍太多了,为了逼供甚至生烹过他人妻儿,但同样效果也是拔群,经他手处理的案子通常都能很快得到效果。

    因为他,金陵城以及扬州区域周围白莲活动几乎都被打击光了,而他也升任为皇城司使下三大指挥使之一,算是一路高歌猛进了。

    “事情就是这样。”

    宋北云在一张图上戳了戳:“此番动作势必会激起白莲教主的拼死反抗,或许会使他不管不顾的开始作乱,你要做的便是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挖出来。”

    “但是!”宋北云眉头一皱:“有一个叫赵橙的,你们不能动,明白我的意思吗?”

    “属下明白。”白念安点头道:“她是泰王之女,即便如今被贬斥庶民却仍是皇家血脉,不可轻举妄动。”

    “聪明。”宋北云点头道:“护好她,还有一个叫碧螺,自己人。但你可在必要时捉拿她归案。”

    “属下明白,定会保护好她。”

    跟聪明人交流就是很舒服的,如果白念安是跟那大黑牛一样,宋北云免不得还要仔细解释一番什么是捉拿什么是保护。

    这几日以来,那些地痞泼皮的行动也开始了,他们为了自保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他们行动的方式也比较霸道,通常都是在知道谁家信奉白莲教后径直冲进去打砸神像、烧毁佛龛,若是有人反抗他们就会直接扭送给宋北云。

    这种低级的信徒没有用,但却极大的刺激了当地的白莲教,根据碧螺传来的讯息,白莲教受此刺激,这些日子恐怕会有大动作。

    “老白啊。”

    “属下在。”

    “好好干。”宋北云眯起眼睛:“我到时推举你当这皇城司使。”

    白念安猛的抬头,眼神里全是惊喜,然后他立刻再次单膝跪在了宋北云面前:“谢宋大人提携!”

    要是别人说这话,那就跟开玩笑一样,但白念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面前这年轻人的圣恩有多重,皇城司这种地方虽然重要但绝对不是他就处之地,他必然会去更高的地方,而那晏大人的情景与他并无二致,这两人看似互相牵制,但白念安却发现了一些蹊跷,就是这两个人明摆着是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子出气。

    所以他听到宋北云这话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飞黄腾达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不说其他,就如果这次白莲之乱若是能平复,宋北云绝对不可能砸第二次御史台了,那么以他的功绩,这个官必升。

    他升了,晏殊作为赵相那边来遏制宋北云的人也不可能再留在皇城司了。

    那到时……

    白念安越想越激动,一时之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感觉这宋大人仿佛自己的再生父母,生生将自己这么一个死囚从应死之地拉了出来,还能如此平步青云。

    “好了,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去歇着吧。”

    “那属下告辞。”

    白念安走了之后,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这人事即政治,他之所以要白念安来这里,就是不希望皇城司这种部门落在别人手里,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一次之后他这个官啊……肯定是要升了,BUG已经卡不住了。

    作为朝中唯一一个领着文官俸禄武官编的人,怎么任命都可以,而如果没有意外这次自己来平乱也是赵相卖自己一个人情不想自己和老丁走的太近。

    这帮老狐狸啊,真的是精打细算。

    不过说起来这一趟来杭州,他最大的收益并不在于升官而是谋了大量的现钱,要不说这苏杭是天堂呢,这帮人也太有钱了,难怪大宋能够在中期发展出资本主义的苗头,太富了,富到让人叹为观止。

    穷人还是穷着,但富人却已经一步登天了,他现在每日吃着千贯一桌的酒宴,这不就是以前他看新闻时看到的四十多万、八十多万一顿的饭菜么?

    当时他还暗戳戳的骂过那些穷奢极欲,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因为有钱人对这些根本就是不在意的,在意的只有那些百姓那些穷人罢了,这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请客吃饭的一个标准罢了。

    他也知道为什么当年会有那么多人身边总是可以换女人,那并不是他们去找女人而是女人们闻着味就会凑上来。

    站的高度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啊。千百年来沧海桑田,但有些东西始终还是那副样子,未曾变化。

    而此刻,连夜奔波的辽国大皇子也以游览之名抵达了杭州,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精神有些萎靡。

    “这宋国之繁华,让人大开眼界。”

    “大皇子”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西湖之畔的长街上眺望过去,虽是雨天,时间也近乎子时,但街上仍是一派繁华气相,青石板凹处的积水倒影着街上的灯火华光,仿如仙境。

    “殿下……既是如此,为何你还主和?若是这地方归了我们……”

    大皇子斜眼看了看身边的蠢货,甚至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只是哗啦一声展开扇子就开始往前走去。

    她虽是疲惫但还是出于好奇在路边吃了一碗梅花汤饼,那甜滋滋的味道让她格外喜欢,辽人不喜甜喜咸,绝少这般甜滋滋的食物,她却本身酷爱甜食,自是钟爱的很。

    “这个好,回去之后可让民间推广一番。”大皇子指着自己面前的几样甜食:“糖之味方为美。”

    一个俊俏的小少爷,让人一见就喜欢的那种,在街上自是会引来不少夜游的姑娘的青睐,毕竟若是论眉清目秀,宋北云比她可差远了,小宋眉目间有股子妖气,而她却是和这秀美杭州相得益彰,天然质朴,美玉无双。

    “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去见见那宋北云。”大皇子吩咐随从说道:“我要见见这宋国长公主口中的妖孽到底是个怎样的物件。”

    “一切凭殿下吩咐。”

346、二年6月16日 雨 两看相厌勿结缘

    “要说起来,牛肉其实只是吃个新鲜,要说吃肉还是要羊肉。”宋北云今日没什么事干,便让人送了些羊肉来,自己亲自下厨炖了一锅出来,叫上了白念安和大黑牛,三人一起享用:“这才是士大夫吃的肉,细嫩、爽口、鲜甜。你说有膻?那是你们不会选,这羊肉有三要三不要,要嫩要鲜要放血,不要调料不要肥油不要内脏,这般出来的羊肉哪里还会有腥膻味?”

    上好的小羊羔肉,只用清水加盐水料理,出来之后沾着盐碟就这般吃,当属天下绝味。

    大黑牛先下手,但却被白念安一巴掌把手给拍了出去:“不懂规矩!”

    “吃吧,二十斤呢。”宋北云倒是不介意,摘下围裙坐在桌边:“这下厨只是我一些小兴趣罢了。”

    “多谢宋大人款待。”

    白念安先是拱手道谢,而大黑牛不管那些,他一拍脑袋:“我去拿酒来!”

    一坛子好久,二十斤羊肉,吃得满口鲜香,就连一贯不太爱吃肉食的白念安都连连称赞。

    宋北云则拿着一根肋排一边吃着一边说道:“下午无事,老白便去周遭探查一番,顺便逛逛这边的集市,给妻儿带些东西回去。”

    “明白。”

    “那俺呢?俺想去满春院……”

    “你去个屁。”宋北云骂了一声:“瘾这么大呢?要是我被人绑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哦……”

    白念安斜眼看了一下这不懂规矩的蛮牛,脸上带着不悦:“宋大人,如今好手来了不少,要不我为您安排护卫可好?”

    “那可不成!俺跟大帅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谁能有俺懂大帅?”大黑牛当时就不乐意了:“你那些个人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护卫大帅?”

    “三脚猫?”

    “好了。”宋北云摆摆手:“这厮天生神力还皮糙肉厚,玩真的就连小鱼都不是对手,这次来的人被他说成三脚猫倒也无可厚非。”

    白念安不再说话,毕竟宋北云都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埋头吃起了肉,毕竟他自己是个不会功夫的弱鸡,这大黑牛弄自己就跟弄鸡崽子一般……

    一顿饭吃完,白念安就外出工作去了,而宋北云也招呼了一声大黑牛,说是出去到茶楼听雨,喝些茶解腻。

    大黑牛这等粗人,一听到喝茶当时就垂头丧气了起来,但没法子这是他亲亲大帅要干的事,他再不喜欢也只能跟着一起过去了。

    来到茶楼,宋北云坐下之后就问店家要了一壶“香林茶”,据说这是贡品,反正赵性不在意,也没有广告法,所以大家都说自家的茶是贡品。

    “这等茶也能算贡茶?你们宋国的皇帝也太可怜了吧?”

    旁边一个声音吸引了大黑牛的注意,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宋北云:“这男人怎么说话像个娘们?”

    宋北云也瞄了一眼,看到不远处一桌坐着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了他一个眼神。

    “啊。”宋北云回过头:“不是像,那就是。”

    “可分明看着便是个男子啊,就是没有胡须。”

    “男子?”宋北云轻笑起来:“你敢不敢上去摸一把?”

    “那有何不敢,摸个男子又能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大黑牛随着宋北云在这里横行霸道,心中其实是有些膨胀的,他被宋北云这么一激,当时就站起身来,走向那面白无须的男子。

    可刚要下手去摸时,他心中突然一个激灵,手近乎本能的一缩,接着就见一柄钢刀的虚影擦着他的手腕划了过去。

    “好家伙,偷袭爷爷!”大黑牛二话不说抬手把一张凳子给掰了开来,抄起两个凳子腿就攻了过去。

    那持刀者也是挥刀便砍,但别看大黑牛体壮如牛可到底是战场上出来的,反应一点都不慢,刀还没到面前他已经一脚踢中了那人的胸口。

    接着持刀者就跟被炮弹轰了似的,当时就撞到了后头的墙上,若是一般人恐怕这一下就完了,但这人好像也是练家子的,居然只是吐了口血就站了起来,还想再次对大黑牛发动攻击。

    “够了。”宋北云叫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贯钱扔给旁边已经吓坏的老板:“损失我赔。”

    而之前那说话的女子却是冷哼一声:“这宋国就是这般待客的?”

    宋北云轻笑起来,拎着茶壶来到那张桌前,把茶往桌上一放:“这位相公,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我是从辽国来做生意的。”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人,唇红齿白,星眸贝面,这哪里像个生意人?倒像个宫里人。

    辽国……有意思。

    小宋玩心大起,他先是拿出了一百贯的印信递给身边那个捂着胸口的人:“我家小老弟不懂事,伤了你,这钱便是我拿来赔罪的。”

    那人本想直接将钱扔掉,但宋北云对面那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微微抬起头也开始打量起宋北云来:“这位小少爷出手倒是阔绰。”

    “一般一般。”宋北云笑道:“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倒不如找个地方喝几杯水酒?”

    “不了,宋国的酒太软,都只是给女子喝的?”

    宋北云哈哈一笑:“看来这位相公酒量不错?”

    “那是自然,在我大辽若是没有几分酒量,可是要遭人笑话的。”

    宋北云点头:“那既是如此,我便不献丑了。这位相公,敢问贵姓?”

    “谢。”

    “哦,谢相公。”宋北云指着自己:“我,免贵姓符,单名一个清水的清。”

    “符清……”佛宝奴嘀咕了一句,顿时大怒:“你们宋人都如此爱在嘴上讨些便宜?”

    宋北云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起身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但却被佛宝奴伸手拦住了去路:“看样子你也是个读书人,若是这般走了,莫要怪我瞧不起你们宋人。”

    “你瞧不起便瞧不起,与我何干?”宋北云轻握住她的手腕子:“小相公,你的手摆在不该摆的地方了。”

    佛宝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正巧横在了人家的那个地方,他眉头一皱闪电一般的收回了手,倍感羞臊。

    “羞什么嘛,大家都是男子,同池洗澡也是常有之事,这算个什么。”宋北云转过身拍了拍脑袋:“若是不嫌弃,我可是知道这杭州有一处温泉能紧致肌肤,小相公可有兴致与我一起同游啊?”

    杭州的确是有个温泉,不过宋北云单纯就是逗她而已,并非说是真想跟人家一起泡,看到她那副又气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就很有趣。

    “我与你无话可说,只是未曾想这以诗书立国之宋,却是如此。”

    “等会。”宋北云笑了起来:“你帮帮忙,辽国才是诗书立国,我大宋是怎么立国的你不知道?这你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可告诉你,大宋从来可就不省油的灯。”

    被戳了一下,佛宝奴的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她眉头紧蹙,也不想再与面前这个无赖纠缠,只是像赶苍蝇一般的挥手:“我既与你相看两厌,那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哎。”宋北云轻哎了一声,然后居然又坐了回去,而这一次他坐得离佛宝奴更进了一些:“小相公啊,我问你。”

    见到他离得如此近,佛宝奴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靠,但却被小宋一把揽住了肩膀:“小相公,大家同为男人,我有些事问问你啊,为何你这肌肤如此好,白里透红,粉得像个豆蔻少女?唔……”

    宋北云再次往她身上凑了凑,还在她头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小相公用的什么香粉?”

    这一系列极端猥琐的动作让佛宝奴身上被蛆爬了一般,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她连忙甩开宋北云,满脸怒容的站起身瞪着宋北云:“你……无礼!下流胚子!”

    “喂,对女子才是下流,大家都是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要不你也来闻闻我?”

    小宋扬起手,把胳肢窝露出来,另外一只手指着腋下:“来闻闻。”

    佛宝奴合适被如此羞辱过,她直接拔了刀,但小宋到底也是练过几手的,他身子一闪就来到了佛宝奴身后,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按在她的短刀上:“多谢辽国老铁赠的宝刀!”

    说完就这般夺下了她的刀,然后顺势还在她小肚子上捏了一把:“有缘再会。”

    说完,还没等佛宝奴说话,他就一拽旁边的大黑牛,俩人拔腿就跑,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佛宝奴站在原地,呼吸急促的快要休克了,她双眼通红,杀心顿起,但等反应过来时,那个混蛋却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混账……混账东西……”佛宝奴一拳砸在桌子上:“若是再让我见着,定碎尸万段!”

    她真的恨自己今日为何不多带几个侍卫!否则也不至于受此非礼,这……这……

    气死人了啦,真讨厌!

347、二年6月17日 晴 古来恶人多磨难

    “这是把好剑啊。”

    小宋在屋里折腾起辽国老铁送的短剑,这东西绝对不是一般的装饰品,首先它是用陨铁打造的,虽说跟合金钢的强度没法比,但珍稀程度摆在那呢,剑鞘外头是缅甸蟒绷的蒙皮,上头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刀柄上则是一颗孔克珠,这种粉红色有着火焰纹的珍珠稀少的很,代表的绝非价值而是身份。

    总体来看,这把剑的身份价值远超他的工艺价值,自己是遇到了一头真正的大肥羊。

    “大帅,刀给俺玩玩……”

    “是剑。”宋北云把断剑放好:“这东西可不是你能拿在手上的,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啊?”

    “我骗你啊?”

    “不不不……”大黑牛连连摇头,他知道云帅不会骗自己,但他就是搞不明白这一把破刀怎么就能引来杀身之祸了。

    “这剑是辽国皇室才配有的剑,一般人可没资格拿,你拿着它,就是咱们大宋的皇帝都不能饶了你。”

    “那大帅您为何能拿?”

    “因为不知者无罪啊。”宋北云摆手道:“你别碰它就完事了,这东西真不是你能拿的。”

    “哦……俺明白了。”

    别说这大黑牛了,就算是宋北云都绝对不能拿着这玩意招摇过市,不然就是对皇权的蔑视,虽然他真的蔑视,但现在可是皇权社会,他会被生吞活剥的。

    不过这还挺有意思,一个辽国皇室的小姑娘跑到杭州来作妖,还女扮男装,这可太有意思了。

    宋北云绝对不会认错,那个娘们绝对不可能是个男人,首先她的腰臀比就不是男人应该有的,只有女子才会为了生育而出现那种细腰丰臀的造型,而男人则是一路窄下去,形成一个倒三角。

    还有就是肩膀,男人再瘦弱肩胛那个区域一定是有一块相比较更粗大的凸起,但女性则不然。

    这种差别实在太多就不一一列举了,作为大夫出身的小宋,这要是分辨不出来,他不如回去卖红薯。

    哦……红薯都没得卖,现在那玩意还在美洲大陆。

    “小姑娘还挺可爱。”宋北云往躺椅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悠哉的晃荡了起来,身边大黑牛给他倒上了茶,外头的天空阴沉且下着雨,风雨交加不但不热还有些湿冷的味道,正是适合裹着个小毯子睡个下午觉。

    可睡到一半,突然一声闷雷就把他给弄醒了,算算时间也不过就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可天色却差不多黑透了,小宋百无聊赖之下就开始取出那把短剑开始往下抠人家的宝石,这两个宝石给俏俏和巧云弄个吊坠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抠到一半,他突然发现剑鞘的蟒皮居然不是原版而是后加的伪装,他玩心大起,三下五除二将那层蟒皮拆了下来,下头居然是金刀鞘。

    刀鞘上还用契丹文字写着一行“赠耶律佛宝奴”,后面还有一个父亲对孩子的寄语。

    宋北云看完之后,当时就把刀给扔到了桌上,仿佛它是块烧红的烙铁……

    金刀……佛宝奴,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宋北云当时就知道自己闯祸了。

    金刀在契丹那边其实是代表着传承,也就是当辽国皇帝有意把皇位传给某个皇子时,就会赐下金刀。而佛宝奴则是辽国大皇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小宋可是太熟悉了。

    他之前因为金铃儿的事仔细调查过这个大皇子的生平,坊间评价此人天资聪慧,虽无急智却有远望之力,是辽国最大的主和派首领,同时也是辽国为数不多的改革派之一,提出了机构改革、赋税改革、军制改革和科举改革四大项,是颇有先见的一个政治人才。

    而且大皇子是号称辽国百年中最有可能入主中原者,他在过去的几年里展现出的胸襟和气魄,绝对是一代雄主的特征。

    那个跟太后亲的啧儿啧儿响的王爷可正巧就是佛宝奴势力中的核心骨干。

    但现在……金刀却出现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了。那个女人还被宋北云揩了油。

    宋北云一巴掌甩在自己的手上:“怎么就管不住呢!管不住!”

    “大帅怎的了?”

    “大辽到底是怎么了?”宋北云坐在那没回答大黑牛的问话,只是嘀嘀咕咕的说道:“王爷是汉人,王储是女人……”

    “大帅?您没事吧?”

    “我闯大祸了。”

    宋北云起身在原地转起了圈圈,然后仰起头:“找,去给我找今天那只兔儿爷,找到为止!”

    “是!”

    大黑牛什么都不行,就是这执行命令的行动力绝对没的话说,令行禁止纪律如铁。

    而小宋慌,阿奴更慌呀……她金刀丢了。

    这金刀是信物,也是对她能力的认可,这东西的意义非同小可,但就是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它就丢了……

    可这又不是在大辽的领土上而是在天堂之称的杭州,她真的是干着急,这才刚来大宋几日啊?就屋漏又逢连夜雨,先是让宋国长公主看穿了身份,现在又被泼皮给夺了金刀。

    这回去没办法交代了呀……

    而且这杭州少说也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想要找一个地痞无赖何其难也,她现在真的是坐在客栈里急的快要哭了出来,最次的法子就只好回去求宋国公主了,可那样的话她就什么面子都没了。

    “不行,绝对不可!”佛宝奴咬着牙:“庆歌,来一下。”

    外头走进一个壮硕的汉子:“殿下。”

    “去打探一下宋国钦差宋北云身在何处,快一些去拜访他。”佛宝奴叹了口气,吩咐属下之后,坐在桌前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这宋国当真是礼崩乐坏!”

    她骂归骂,但现在她所有的期望都在宋国长公主口中的心上人身上了,她觉得能让大宋最尊贵的公主心悦诚服的男子定然是正直、机敏的,而且此事事关外交,他一定有法子。

    在焦急时,她下意识的将宋国公主的心上人跟自己的心上人划上了等号,自己的那个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进退有序。

    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多的优点,她就忍不住思念了起来,可刚思念眼前就出现了那个恶臭地痞的模样,她当时就恨得抄起了匕首在桌上戳了起来。

    而就在宋北云和佛宝奴都很慌的时候,赵橙正在酒窖之中掌起了一盏灯,随着豆苗大小的灯光燃起,里头露出数十张人脸来,他们见到赵橙后纷纷起身,口称坛主。

    “各位兄弟姊妹,你等稍安勿躁,我已得教主之讯,这几日便动手。但教主说要活的,你们可切莫一时失手,到时教主怪罪我可担当不起。”

    赵橙说完,手中拿着一份很粗糙的临安城草图来到众人面前:“这宋狗每日都要去老街之上吃饭,届时我等提前打好埋伏,将他带入巷中,以麻袋套头装入牛车。之后我等在

    牛车上装满货物以掩那宋狗,之后再出城,去余杭东处让他见教主。”

    “谨遵坛主法旨!”

    各级信徒纷纷表示了解后,他们开始密谋起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还如何执行。

    “先差人去寻碧螺,她姿色极佳,那宋狗贪财好色,以碧螺之姿引宋狗出洞,甩开他那护卫,之后一切依计划行事。”

    计划步骤井井有条,合情合理合乎逻辑,路线规划巧妙,整体构思严谨。

    “原来是这样啊。”

    宋北云拿着他们周全的计划书,捏着下巴看着上头的路线图,这条线不太行啊,怎么规划的?走城南绕出去不好吗?

    “大帅,要不要俺这就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一群乌合之众,何必呢。”宋北云活动活动脖子:“我要的是擒王,要这些废物没用,还会把那个好多个窟的狡猾头子给放跑,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配合他们演一出。”

    宋北云翘着二郎腿哼着捉放曹,看着面前的计划书,表情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屑。

    虽然这东西很弱智,但***说过,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宋北云连夜就开始针对这一份东西执行了严格的部署计划,皇城司、司命司两大特务机构的精锐都被他给弄来了,这一番要是掀不翻这白莲教,他就算白活人世第二遭。

    “宋大人,外头有人拜访。”外头一个侍卫突然敲门走了进来,拱手道。

    “谁?”

    “说是辽国大皇子手下特使,特来拜访钦差宋大人。”

    “辽国人为何知道我在这里!”宋北云用力一拍桌子:“不知道我此番是执行秘密任务?不见!你便去回话,这几日不方便!让他回去,而且我还会对泄露我行踪者一插到底!”

    宋北云心中实在烦躁,他行程保密个屁,都快翻天了,但他自从知道自己调戏的那个兔爷是辽国大皇子之后,他一点心情都没了,只能用个拖字诀,毕竟到现在他都还没想出怎么妥善处理……

    而辽国特使将宋北云的话告诉佛宝奴后,她满脸绝望的坐在了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啊……”

348、二年6月18日 晴 攻上西湖畔,活捉宋北云。

    大雨依旧在下,巡城的兵丁都变得慵懒了起来,毕竟自从钦差大人巡视杭州之后,这边甚至连治安都好了许多,原本为非作歹的泼皮们个顶个的老实,甚至连日常吃霸王餐的行为都不见了。

    小宋仍如同往常一般举着伞来到老街觅食,还是那家孤儿寡母的小铺子,而如今它已经变得大不一样了,因为“钦差大人吃了都说好”的明星效应,让这里成为了一处“网红店”。

    坐下之后,店家的女儿就殷勤的跑了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招待着宋北云,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她看上去极是可爱。

    “钦差大人,这桌子可是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好几桌客人说要来,我都不许呢。”

    “真乖。”宋北云从怀里摸出半吊钱放在她手中:“别告诉你娘亲。”

    “啊……”小丫头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就仿佛跟小宋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悄悄的把钱踹了起来,乖巧的向宋北云行了个礼:“多谢钦差大人。”

    宋北云笑着点了点头:“老规矩,上菜吧。”

    而正在说话间,外头一阵香风袭来,那小姑娘抬头一看,脸上全是不悦,低声嘀咕道:“狐媚子……哼!”

    “宋大人,好巧啊。”

    碧螺从外头缓缓走入,径直坐在宋北云的身边,而小宋顺理成章的给大黑牛使了个眼神,那笨牛转身便走了出去,自己寻快活去了。

    “是碧螺啊。”宋北云一脸老成的笑道:“今日店中之事忙完了?”

    “是呢,用完膳宋大人可否光临寒舍喝杯热茶?”

    “好啊,听闻这杭州的茶就如这杭州的人儿一般清甜,倒不知是真是假。”

    “那等会子宋大人好生品鉴一番,是甜是咸,口中自有分晓。小奴今日可是为了宋大人经心准备了一番呢,宋大人最爱吃的那东西已经细细的刮洗干净,就只等着宋大人尝上一口呢。”

    碧螺媚态十足,旁边伪装成食客的白莲信徒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十足佩服坛主能想出着法子,利用碧螺与宋狗是祁门旧相识,使出这美人计,别的不说就光凭碧螺这番媚态,哪里有人能够抵挡。

    “哇……你哪学来的这一套?”宋北云凑到碧螺耳边小声说道:“这也浪过头了吧?”

    “人家可是真的为了你细细的刮洗了呢。”

    “哦?真的?”

    “那还能有假么?”碧螺嬉笑道:“若是不信,等此事完了之后,大人亲自去品鉴一番。”

    “要的要的。”宋北云抚掌大笑:“好好好,碧螺姑娘倒是深得我心。”

    碧螺媚眼如丝的瞟了宋北云一眼,看似含羞带怯但眼中却是满满的妖惑之色。

    一顿饭吃的倒是也平淡无奇,两人只是聊了一些秦淮风月和这西湖风光之间的韵味有差,别的倒也是没什么了。

    只是吃过饭之后,碧螺倒是提出想要带宋北云去个好地方,小宋自然不疑有他,跟着就过去了。

    两人在深巷之中兜兜转转好几圈,最后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碧螺按照计划突然大喝一声,周围突然窜出一众蒙面人。

    “碧螺你!”

    宋北云一句话还没说,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个女声传来:“莫要废话!来人,堵住他的嘴,给他套上袋子!”

    宋北云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赵橙的声音呢,他心中暗自叹息,若不是因为赵橙很可能是福王的亲女儿,她现在早就被扒光捆在椅子上用开水浇了。

    真的是不知好歹的典范。

    被捂住嘴、套住头的宋北云被人带着绕了一圈,接着就被放在了一辆牛车上。

    他身上早已湿透,但还好现在是夏日,气温不高但也不至于寒冷。

    在牛车行进一阵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上被压了许多细软重物,差点就把他生生给压窒息了。

    而在路上时,他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已不见追兵”之类的话。

    接着牛车又一次开始前进,随着一路的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从重物中给扒拉了出来,并带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

    “哈哈哈哈,宋狗终于落在我等手中!”一个男声喜极而泣:“终于可为我族弟报仇雪恨了。”

    “不许冲动,教主说要抓活的!”

    赵橙的声音响了起来:“先将他关押在此地,留几个人看守,定要严防死守!”

    说着,她就直接走上前把宋北云身上的麻袋和口中的破布给拽了下来,宋北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蒙面赵橙,面露惊恐道:“你们为何人!可知道绑架朝廷命官是死路一条吗?”

    “哈哈哈哈,说什么笑话。”赵橙故意粗着嗓子说道:“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还敢说死路一条?你可瞧瞧到底是谁死路一条?老实些,明日自是有你的安排。”

    说完赵橙就走了,不过好像因为赵橙手下男人很少,女人却很多,所以看管宋北云的居然多是女子。

    别的不说,就算小宋的手被捆住,打这几个小姑娘那还真的是没有任何难度。不过那么玩的话就打草惊蛇了,他也就乖乖的躺在干草上。

    不过屁事不多就不是宋北云了,他一会儿说冷让人给拿干净衣裳来,不然就咬舌自尽。

    人家把干净的衣裳拿来给他换上,他就又要方便,把几个白莲女孩尴尬的够呛。

    等好不容易折腾他方便完,他就说口渴,雨水还不肯喝,要喝温热的水。

    那些看管他的人本还凶巴巴的呵斥他,但一教训他他就说要咬舌自尽……

    就这么屁事一堆堆的来到了后半夜,外头风雨更大,这郊外破庙中四处漏风,虽是能避雨,但的确是有些寒冷,几个看守也只好退到了房中的火堆旁看守宋北云。

    “几位姐姐,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倒不如我来给你们讲些故事吧。”

    “宋狗闭嘴!再废话就将你的舌头割了!”

    说罢,这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就走上来用匕首在宋北云耳朵上划了一刀,宋北云眼睛一瞪,感觉到耳朵上有些血流了出来,他的眼神也变了。

    “我问你,你想不想死?”宋北云沉声问道:“你再碰我一下,我让你生不如死。”

    “好呀,我看看你都这般了,还怎的让我生不如死!”

    说完她又要去割宋北云,但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荷花姐姐,你可使不得,若是明日教主怪罪下来……可是不好。”

    “哼,这等宋狗,我定杀了他,取他的心肝来下酒!”

    “记住你这句话。”宋北云靠在那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你再敢出言一句!看我杀不杀你。”

    “你再跟我说一句话,看你死不死。”宋北云针锋相对,一点都没有当俘虏的自觉:“且试试。”

    “荷花姐姐,莫要跟这疯狗一般见识。”

    旁人拉下了这女匪,而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屋里的几个人,吹了声口哨,外头响起了几声野狗的叫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没心思在打闹,现在宋北云心里只想杀人,满心的暴虐无处释放,在他眼里这里的人除了赵橙都要死,一个都可能活下去,但他们的行为决定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那个弄伤他的女人,他已经为她选好了轮回路。

    宋北云眯了一会儿,直到赵橙再次蒙着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看到他脸上的血迹和伤痕,赵橙回头一巴掌就甩在了看守的面前:“是谁干的?好大的胆子,教主的吩咐也敢不听了?”

    “坛主,你就饶了荷花姐姐吧,她也是太恨这狗贼了。”

    赵橙冷声道:“下不为例。”

    宋北云哈哈一笑:“还有下次?”

    赵橙猛得回头:“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你长得好看,我听你的。”

    “满嘴胡言乱语。”赵橙将宋北云从地上提了起来:“跟我走!”

    赵橙走在后头,用一柄尖刀顶在宋北云的背后逼迫着他往前走。

    “这位漂亮姐姐,你要带我去何处啊?”

    “休得言语,到了你便知道了。”

    宋北云懒得再废话,只是听赵橙的吩咐向左拐向右拐,一直来到深山之中一座禅院外。

    “进去!”

    “哈哈哈,修行之地,你不怕我进屋脏了你们的佛?”

    “让你进去便进去!”赵橙推搡了一下宋北云:“休得废话。”

    将宋北云带入到一间禅房之中,赵橙亲自将小宋捆在了凳子上。

    “太紧了姐姐,你太紧了。”宋北云一边嗷嗷叫唤一边说道:“我顶不住了。”

    “若是再不闭嘴,我便塞住你的嘴!”

    “用什么塞啊?”小宋仰着头看着蒙面的赵橙:“漂亮姐姐可不能言而无信哦。”

    赵橙受不了这人的疯言疯语,走到了门口:“等教主正在隔壁沐浴更衣,你等着便是了。”

    “他在这了?”

    “教主本身就在此地清修,怎的了?”

    宋北云摇摇头,然后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对了,漂亮姐姐,我跟你说两件事。”

    “什么事?”

    “呐,第一件事呢,橙姐姐,若是想知道你暖玉妹妹的消息,就好好求我。”宋北云转动了一下身子:“先松绑。然后就是第二件事,若是有人与你说皇城司、司命司这种地方出来的人,跟一辆牛车跟丢了,你可切莫要相信啊。”

    赵橙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全是惊恐,然后她突然大喊了起来:“有埋伏!”

349、二年6月18日 晴 不似人哉宋北云

    这声警告到底还是迟来了,哨箭已经响起,接着强弩射出的弩矢已经穿透窗户从四面八方射了进来,顿时禅院之内惨叫声四起。

    赵橙见状立刻想要持剑威胁宋北云,但却没想到他却已经自行松绑快速卸下了赵橙的武装并一只手遏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

    “橙姐姐,你没学过捆人吗?捆人的时候光是紧没用的,只要我把力道泄了,这绳子自然也就松动了。”

    之前宋北云看赵橙捆人的手法就知道她是个外行,自己只是发力鼓起肌肉,她却根本没有发觉,而等那身子放松下来,绳子自然也就松开了。

    被制住的赵橙挣脱不出来,而小宋则直接撤掉了她的面巾,在她身后像提小鸡崽子似的将她完全控制在了手中。

    “你别动啊,受伤我不管。”宋北云笑着说道:“就好好看看外头的风光。”

    赵橙难以置信的看着外头的屋顶上十几个人跳下,手持着弯刀动作娴熟的开始厮杀了起来。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江湖人再强也不可能说强过这些大内高手,人家可是专业吃这碗饭的,若是连白莲教这些臭鱼烂虾都搞不定他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什么这样的神功、那样的气功都是武侠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像武装直升机一样的降龙十八掌!

    禅院中很快就陷入了血海,残余的白莲孽党都被逼入了内院,也就是那个白莲教主所在的区域,他们想跑但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已经被死死包围。

    而随着两司密探展开的屠杀,地面上已满是残肢断臂,有那些肠穿肚烂却还未死的人嚎叫着在地上爬行者,也有哭喊着求饶但却被一刀砍下脑袋的,这满园不分男女老幼但凡是手中有武器者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那司命司的密探下手明显更加狠毒,他们甚至故意为了虐杀而并不一次将人杀死,而是故意斩断双手双脚,让人如海豹一般在地上翻滚哀嚎半晌才因疼痛和出血失去生命。

    赵橙看到这一幕大声的尖叫了起来,状若疯癫。而宋北云却只是制住她的行动却并不让她闭嘴。

    “你们是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她高声咒骂,但却根本无济于事,屠杀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弱女子的呼喊而停下。

    赵橙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恶狠狠的看着宋北云:“我就是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等你化了厉鬼再说。”宋北云轻描淡写的说道:“而且换个角度想想,我要是真落在你们手里,你们会对我干什么,你问过自己么?”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面前那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只不过是一群牛羊,赵橙没见过如此冰冷无情的人,她用力拗过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宋北云,想用自己的目光让宋北云感觉到畏惧。

    “别瞪了。”小宋反扭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院子里:“昨天那个割伤我耳朵的好像不在这。”

    宋北云拽着她走到内院之中,现在里头的人都被困在禅房之中,而外头的密探已经将禅房重重包围。

    而赵橙此刻却根本已经不敢睁开眼睛了,因为内院之中的场面更加惨烈,有几个探子正在打扫战场,不过他们打扫战场的方式却是将地上不论死活的人生生割下头来,放在院中佛龛前,累成了一座小金字塔,场面极是惨烈。

    “你会遭报应的!宋北云!”

    “行行行,我遭报应。”宋北云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话,只是打趣道:“你们这些江湖儿女真的都是双标狗吗?一边干着打家劫舍、迷惑众生的事,一边说我们执法人员要遭报应。就许你们劫富济贫就不许我们清扫门户?混账道理。”

    他说完之后,仰起头冲着那禅院喊了起来:“里头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负隅顽抗,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火油准备!”

    几个探子得令之后,拎着木桶爬上房顶开始自上而下倾倒火油,周围还有人不停的将木柴堆积在禅房外头。

    “上头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信。我这人一贯宽宏仁义,凡事都会留下一线,你们若是乖乖的出来,我做主留你们一条命,若是不出来,那可就别怪朝廷下死手了。”

    “你这条宋廷的走狗!”赵橙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她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走狗!”

    “大家都是打工的,别说的那么难听。”宋北云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脚软站不起来:“若是你们不想着绑我,我其实也没这么顺风顺水嘛。”

    这说话间,禅房的门开了,里头三三两两走出来几个人,慢慢走到宋北云面前。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间,他们手上其帅帅的甩出一柄匕首刺向小宋,但小宋却连动都没动,这些人的身子就被强弩射成了筛子并被钉在了地上抽搐几下就没了声息。

    “点火!”

    宋北云一声令下,但听里头突然传来一句:“且慢!”

    说着,一个面向宽厚宝相尊严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全是平静,缓步走了出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便放过这些无辜者吧。”

    “义父!降不得……降不得啊……这宋狗不是人!他没人性的!”

    赵橙苦苦哀求,但那个有头发的和尚却还是走了出来,他出来之后顺手关上门。

    “谁入地狱?”宋北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白莲匪首:“你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人突然脚下一软跪在了宋北云面前,磕头如捣蒜:“宋大人,小人也只是被人利用,您留我一命,我什么都说于你听!宋大人,您就放我一条狗命吧……”

    赵橙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像狗一样的人,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宝相庄严如同神明一般的义父居然在这宋狗面前反而像是一条狗。

    “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嘛。”宋北云指着屋里:“里头那几人该如何是好?”

    “宋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哈……好好好。”宋北云大笑起来,然后对左右两边的人说道:“去,带人强攻进去!要活的。”

    “是!”

    一声令下,几个功夫最好的探子就杀了进去,接着里头一阵打斗声之后,大约有七八人被拖了出来。

    他们大多身上有伤,被扔在宋北云脚下扔了一排。

    小宋将手里已经无法说话的赵橙递给旁边的人,自己走过去一个个的拎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们抬起了头。

    “不是。”

    接着又来到一个人面前,拎起来看了看:“这个也不是。”

    最后他到来一个女子的面前,拽起她的头发看了看,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哈,这个!找到了。”

    说完,他单手将那女子从人群中拖拽了出来,像死狗一样扔在了地上,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昨天可是你用刀割我?”

    那女子冷言冷语道:“哼,宋狗人人得而诛之!就恨我昨日没能一刀宰了你!”

    “好呀。”宋北云点了点头,指着她:“司命司的留下,皇城司的兄弟们辛苦了,这个就赏给你们玩玩,别玩死了。司命司的兄弟等会有钱发。”

    周围皇城司的汉子们一听,立刻淫邪的笑了起来,宋北云环顾四周:“记得洗洗,天气热的都臭了。”

    赵橙在旁边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想到宋北云比传说中的还要不像人,她看着地上那个不住咒骂但却还是被人拖走的女子,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不多一会儿,从外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一种恶鬼般的嬉笑声,就如同地狱深渊一般。

    “宋北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哈,有意思。她昨天对我的杀气可是真的,我还被她刮了一刀,很疼你知道吗?”

    赵橙已经瘫软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而宋北云在让司命司的公公们将剩下的人带走之后,蹲在赵橙面前,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珠儿:“橙姐姐,别哭呀,我这人见不得漂亮女孩子的眼泪。”

    “我定要杀了你!”赵橙甩开他的手:“莫用你的脏手碰我!”

    “赵橙,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宋北云捏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昂起头:“你知道你干的事是什么吗?是谋反!你父王本已经就是是布衣之身,你还想让他身首异处?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赵橙只是哭,哭得梨花带雨。

    “我告诉你,若今日不是我而换了个人,你要死,你父王要死,甚至连福王殿下都要受牵连。”

    说完,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声惨叫,赵橙身子一颤:“你说绕他们一命的!”

    “不。”宋北云摇头道:“知道你身份的,全都要死。他们身后是谁,不重要。只是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宋北云摇摇头,一甩手狠狠抽了赵橙一记耳光:“蠢女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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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来没有什么太多的追求,一块羊油饼、一碗麻油汤、一间青瓦房足矣,所以你们别逼我。宋北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北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北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