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二年4月21日 晴 更上一层楼
吃耕牛也就罢了,宋北云最大的问题还是给这贩卖牛肉的铺子当保护伞。
这本就是皇城司应该查办的事情,但不光是他,就连副官晏殊都成了这里的常客,这罪过可是大了。
“宋北云,朕警告你,若是还有下次,定重罚!”赵性吃了一块凉拌的牛肝,喝了一口甜甜的凉米酒:“香……真香。”
“知道了知道了。”宋北云将旁边的米粉倒在牛肉汤里,开始嗦起了粉:“其实我是这么觉着的,你与其让这些东西被地下那些贪官污吏给吃了,倒不如便宜老百姓,多一个养牛者,总好过多一个掠匪。”
“哼,理都在你这边。”赵性端起那个米粉盘子,看着宋北云:“这样么?”
“对对对,直接倒下去,加点醋。”
这牛肉汤泡上米粉的滋味,里头还加了辣山根、茱萸粉和生姜,热辣滋味激活了鲜美,让人难以自持,赵性最后索性端起大碗悉悉索索的就连粉带汤都给喝了下去。
“啊……舒坦。”
正说话间,一大锅炖煮好的牛鞭也端了上来,因为作料多,所以看着相当诱人。
“这是个好东西。”宋北云指着那大锅:“吃什么补什么。”
赵性斜着眼睛看着他:“这等污秽之物,朕可是不会吃的。”
最后,四人都吃得是个油光满面,赵性更是吃到了嗓子眼,斜靠在椅子上将腰间的玉带给松了开来,但他还是不甘心的指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大锅:“下次你若是再跟朕抢,朕把你流放去琼州吃椰。”
“你这人就是矫情,刚才让你吃你不吃,然后又说我抢你的。”宋北云打了个饱嗝:“舒坦了没有?”
“舒坦。”赵性斜靠在椅子上:“就是不想动弹。”
休息一阵,宋北云结了账,四个人吃了四十贯之多,这牛肉到底是金贵东西,人均吃十贯,这要放在一千年以后,妥妥米其林级别的餐厅。
“对了,你方才说什么?要钱充工坊?你的生意,朕给你掏钱?你好大的脸哟。”赵性一脸鄙夷:“你说三五千贯,朕给你便给你了,算赏你的。你上来两百万,朕是不是欠你的?啊?你说,朕是不是欠你的?”
“我是为了谁?我他娘的每天钻窑炉烫得毛打卷、下田取土被蚂蟥叮、打铁打得一手老茧,我是为了谁?我的生意?我去放账,一年躺在床上百多万!你这人说话不凭良心。”
“能还价不?”
“不行,一口价,两百万。”宋北云坚定摇头:“你钱放内库里也是放着,我帮你赚了那么多钱,你再拿点出来又能怎样?”
“盖……盖皇宫。”
“你先别急,等我这边神功大成,我送你一套前所未有足够你后十八代用的超级皇宫。”
“当真?”
“那还能有假?”宋北云晃着手指:“一句话,给不给!”
赵性咬牙切齿的沉默一阵,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给!”
“那不就完了么,明日让老王把东西给我。”宋北云说完一拍脑袋:“对了,官家。”
“你又要干什么?”
“交子!”宋北云敲了敲桌子:“想不想把徐家的印信变成赵家的印信?”
“哦?”赵性愣了片刻:“你说说。”
“这个比较复杂,过几天我进宫好好给你聊聊,反正这事是大事。”宋北云认真的点头道:“里头涉及的东西我现在一下子也说不清,我到时候咱俩一块梳理一下。那咱就走了?我去工坊,你回宫,就不送了。”
说完,他抬起脚就跑了,而赵性在那坐了一会儿,跟老王小声说了几句,老王连忙侧过头退开木板门对外头的老板说:“店家,再来些现成的肉带走。”
吃了一顿牛肉大餐的赵性回到宫里,当时就感觉浑身燥热,但大医官吩咐过,这些日子可不能再碰暖玉了,赵性颇为无奈,想来却也是没什么好办法,就顺道去了皇后那边。
皇后见着他,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只是给他泡了些花茶,聊了一会儿没有油盐的屁话,接着就干了个爽……
而此刻的宋北云则带着用竹篾子编的安全帽蹲在钢厂新挖的窑洞里,这个窑洞是即将要用来炼制焦炭的,外头已经采购了大量的煤炭,可是之前试烧的时候炸了窑,宋北云只好冒险跟着一起进去看看。
“怎么会炸呢?”
宋北云蹲在里头,这窑温虽然已经下去了,但里头仍然还是有五十多度,进去没一会儿他浑身上下就已经变得汗津津了,热浪一阵一阵夹杂着煤灰瞬间就把他弄得灰头土脸。
仔细研究了一番窑洞,他却找不到原因,毕竟术业有专攻,他只是大概知道一点,按照道理来说没有理由会炸的,因为之前试烧木炭的时候都没有任何问题。
“大匠,你说会不会是这导气孔的问题了?”
宋北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制备焦炭时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这一氧化碳他当然是有处理的,通过一个甬道直接派到外头,可是如果导气孔进风太多的话,一氧化碳和空气达到一定比例的话,仍然是会爆炸的。
“若是没有这些气孔……仍是会炸开的。”
宋北云仔细想了想,觉得肯定是这个导气孔的问题,指着那边对几个大匠说:“我想还是这里出了问题,诸位努力一把,想想看如何能让这气孔不往里头倒风。”
“小一些,多一些。”一个不怎么说话的铁匠在旁边沉吟片刻说道:“且试试吧,主家……您要制这个是为何?”
“这玩意叫焦炭,温度烧起来之后可是要比煤炭好使多了。”宋北云拍了拍手从窑洞里钻了出来:“诸位,如今困难重重,但莫要着急,一切慢慢来办,等事成之后,我保证各位从今往后衣食无忧!”
工匠们倒是不怀疑宋北云的话,因为他们也在别的地方干过,那些个主家大多都是外行,将他们也都是当做牛马用着,而这个主家绝对是个内行,虽不是同吃同睡,但却也是跟着一起钻窑洞下田头,许多东西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
更关键的是这主家给的钱远远要比别家多,核算下来他们的月钱都快赶上老家的县令了,碰到这种好主家他们自然也是愿意多干一些的。
至于宋北云,他也不是万能的大百科全书,很多东西也是知道一个大概,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需要跟这些经验丰富的匠人们一块摸索前进,就像他知道焦炭的化学性质但根本不知道怎么码窑、知道炼钢要什么但却完全搞不懂炼钢之前要准备什么。
一步一步的往前推嘛,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足够的生活经验配合上先进的理论知识,他们总是有不同的途径对一些超前的东西进行复刻。
就像苏联时期的毛子一般,即便是没有那么高的科技含量但仍然能让一块十几二十吨的不锈钢飞出了3马赫。
在钢厂出来,宋北云就来到了工坊的核心区域,也就是自称的技术研发部,现阶段这里的任务就是制备标准计量单位。
这里是整个工坊区域里读书人最多的地方,这些人里有些是从工部借来的书呆子,有些是民间找的书呆子,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对孔老二并没有特别感冒,反而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格外有兴趣,比如夏天和冬天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位置不同这样的事情。
这些书呆子其实在这个时代基本上都是没什么用的废物,因为现在的科技主流还是在旧东西上逐渐改进,而他们的好奇的东西并没有那么被人看中。
但宋北云不同,他单独成立了一个技术研发部,在这里他们把这些人分成了好几组,有专攻数学这一门的数学组,也有专门折腾潮涨潮落、日升日落的天文地理组,甚至还有习惯盯着秧苗不动弹的育种专业人才。
这地方就是个纯花钱养闲人的地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但宋北云却是乐此不疲,甚至可以说是以溺爱的方式宠爱着这个部门,甚至不定期会到这来上一些离经叛道的课……
“师父!”数学组公认大师姐是清姑娘,她现在哪也不去,整天就在这里泡着,之前他爹也来过几次,怕她出什么事,可看到这里这种书呆子的氛围之后,张尚书隔三差五也会穿上布衣屁颠屁颠的往这跑。
“师父呀,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窑炉那边出事了。”张清嘿嘿一笑。
“是啊,找不出哪里有问题。”
“嘿嘿……”清姑娘神秘兮兮的抱着草稿绕着宋北云转了几圈:“师父呀,你想好给我什么奖励了没有啊?”
“你干什么了?”
张清不言不语,默默的把手上的稿纸展开了:“我可是算出要一斤煤炭会产生多少立方米的气体哦。”
宋北云一愣:“真的?你拿来我看看。”
“你说,奖励我什么!”
米的概念张清是最早知道的,也共同参与了各位师弟的标准度量单位制定,不夸张的说,她现在是整个世界最清楚一米是多少的人,而作为极有天赋的数学人才,清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在这里可是受人尊敬的不得了。
“牛肉,吃到饱!”宋北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再加牛肉干十斤!”
“成交!”
321、二年4月22日 晴 三万里河东入海
度量衡到底有多重要,这一点其实任何文明都是有专门的意识的,但它始终在不断变动,这就势必会造成关于自然科学传承的断裂。
试想一下,前朝的丈和本朝的丈不一样,那么前朝的所有科研成果是不是就基本上等于废了?
所以在研发部里,有个被供在一个珍贵水晶柜子里的东西,就是以纯金打造的标准米尺模具,这个模具长一米二,宽八十厘米,厚三公分。上面不光有一米长度的百分制单位,下头还有精确到毫米的小尺。以及这个尺度到底是如何测量出来的,测量工具则全部密封保存在旁边一个柜子里。
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这是度量衡的一小步却是全世界的一大步”。
这东西有多珍贵,用把他奉为至宝的张尚书的话来说,这东西的价值能比较日月、能比拟三千里江山。
统掌工部、兵部的朝中重臣,平时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是来到研发部里面对着这个水晶箱子里的黄金度量器发呆,然后跟自己女儿一起开始用手中的公式和米尺丈量世界。
张尚书是数学天才啊!这是宋北云想都没想到的,这个天才就像一颗干涸已久的种子,当沾染上科学土壤的那一刻,他就毫不经意的瞬间绽出了新芽。
毫米、厘米、分米、米、平方厘米、平方米、立方米,这些单位的制定,配合相应的公式,许多困扰张尚书一辈子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这些日子甚至像年轻了十几二十岁。
研发部的小伙子们大多并不知道这个没事就跑来跟他们厮混的老头子是当朝大员,大家的气氛相当不错,甚至还有时会起些争执,双方争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互相做论证打对方脸,学术气氛相当浓烈。
“每个时代都不缺天才,缺的是天才开花的土壤。”宋北云蹲在工地外头对来给他送饭妙言这样说道:“我觉得你再深入一点了。”
“我努把力。”妙言也很高兴:“说不定能把差分机做出来。”
差分机……宋北云脸上露出了笑容,差分机可是蒸汽朋克的前瞻科技,如果当时任由差分机发展的话,未来可能就是蒸汽朋克的时代了,人们坐着冒着蒸汽的飞艇穿梭于天际,大海里也全都是充满遐想的蒸汽科技产物。
宋北云其实并不精通数学,但妙言精通,她其实才应该是度量衡和算学分院的掌门人。
她现在应宋北云的邀请没两天过来上一次课,虽然一开始很多人因为她是个女子而轻视之,但后来就连张尚书也会偷偷摸摸的跑来旁听。
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长得太过于俊俏,总是会被人无端示爱,不过到底是含蓄的年代,没有太多的过激行为,那些个京城阔少之流,如果没有点能耐的话,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宋北云。而家里有些能耐的阔少哪里又能是爱学习的人呢?
不对!
有个例外!在设计院里有个少年,今年不过十六岁,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但后来才知道他是当朝御史大夫的亲儿子。
这家势很是显赫了,而后来宋北云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不知道自己跟他爹是死对头吗?
猜猜人家小伙子怎么说的?人家说: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愿意透露姓名,他从好友那听闻这个地方,从那以后就寝食难安,心心念念想要见识一番。
而就是这一番话,直接把他的好友们都给卖了,宋北云这么一实名后才发现,度量所、算学所、天文院、地质院、设计院和工院里除了工院之外,其他几个地方不同程度都有各种各样大臣、世家和勋贵的子弟。
他们不少甚至是自掏腰包在这里做研究,问其原因居然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在这里没人会让他们去读圣贤书,他们对那些书没兴趣,但就对这些有兴致。
在外头,家人也好、伙伴也好、私塾的先生也好,都觉得他们不务正业,而在这里却发现了一个大家都不务正业的地方,而且他们许多人已经是认出了张尚书,但没有一个人出声,用他们的话来说,这就是他们小群体里的默契。
当然了,宋北云也有一个化学院,但他的化学院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左柔……
左柔是个小跟屁虫,从小到大就是宋北云干什么她就一定要干什么的那种。宋北云卖药,她就开药房,后来宋北云不干了,她就把药房给了左芳。宋北云去皇城司,他也去皇城司,整天穿着飞鱼服招摇过市,现在宋北云办了个工坊,她就每天坐在工坊里看人家折腾铁疙瘩、砖块块。
在妙言去给上大课的时候,宋北云也回到了左边的小院里,摘下藤制安全帽蹲在那看左柔在角落盯着小煅烧炉发呆。
“快烧好了啊?”
小宋走过去把手上的煤灰在左柔脸上一蹭,一道黑印子就在她脸颊上呈现了出来。
“不知道啊。”左柔打着哈欠:“化学院好无趣。”
“化学是最有意思的,你居然说无趣?”
“可是你整日都在这烧土……”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水泥。”
左柔不解,看着宋北云满脸都是好奇。
小宋也不言语,就是直接起身走到角落里把一兜子昨天研磨好的水泥拎了过来,他蹲在地上把水泥倒了出来并在地上挖了个坑。
“你看,倒上水。”宋北云取来一瓢水倒在了水泥窝窝里头,拿起一根木棍就开始搅拌起来:“明天你就能见着奇迹了。”
等他搅拌好了水泥,然后又从旁边用铁铲子铲了一铲河沙过来往水泥里一拌,等到再次充分搅拌之后,他就用一块薄木板开始往旁边的地面上抹去。
左柔蹲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等他把地面上的水泥抹平之后,左柔好奇的用手指戳了一下,嫌弃的说道:“就是稀泥罢了,这颜色略有些奇怪。”
“你别戳它呀!”宋北云再次抹平那个窟窿:“明天干了你就知道了,我去洗手,你等会先回去睡一会吧。”
“我不!”左柔看着宋北云的背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未干的水泥上印下了自己的手掌印:“我也去洗手!”
她跟着宋北云来到房间后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而宋北云却躺在了唯一的一张小竹床上翘着腿看起了书。
“让开些,我困了。”
小宋知道这厮很烦人,所以不与争执,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左柔直接躺了上去,侧着身子睡了起来。
如果说谁对小宋最不设防,其实大概就是左柔了,但恰巧正是因为这样,小宋心中对她其实是有愧的,当年毕竟是年纪小不懂事,左柔那会儿又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所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小宋一般是不会对左柔动手动脚。
可越是这样,左柔就越是不防他,就现在已经到了哪怕是在拉屎,身边没带纸的话都会扯着嗓子喊宋北云的程度,又蠢又讨厌又可爱,拿她反正是没有一丁点办法。
“我说,宋狗。”
“干啥!”宋北云突然转过头厉声道:“你不要叫我宋狗啊,我生气的。”
“哦……宋阿狗。”左柔转过身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宋北云:“你是不是与金铃儿已经不干净了?”
“嗯?你胡说什么呢胡说。”
“前两日……”左柔小声说道:“金铃儿身上全是你的味,狗男人的味道。”
“啊?”宋北云一愣:“你鼻子这么好使?”
“嗯……”左柔凑到宋北云胸口闻了闻:“就是这个味,她身上全是这个味道。”
宋北云懒得理她,继续靠在那看书,而左柔也爬了起来,满脸不高兴的说:“我也要!”
“你要什么你要,赶紧睡你的觉!”
“金铃儿有的我没有,我不甘心。”左柔气鼓鼓的说道:“从小到大她都抢我的,明明是我先认得你的!凭什么她抢了先?”
“喂,不要拿我当置气的东西好不好。”宋北云叹气道:“这玩意还能有先来后到一说?”
“不甘心!”
宋北云不搭理她,只是岔开话题说:“不睡就起来,该背书了,我给你讲的几个反应原理你背下来了?铁燃烧、铝燃烧、碳燃烧。”
左柔突然没了声息,瞬间翻过身假寐了起来,而小宋拍了拍她的屁股:“装死是没用的,你到底背下来没有?”
“我睡着了,不要问我。”
而这时,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大地都跟着一番震颤,宋北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瞬间从竹床上蹦了起来,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浓烟在远处弥漫开来,他来到外头之后,一看这场面心就凉了半截。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是带着哭腔的嘟囔着:“宝贝疙瘩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在他行进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人与他一起往那个方向跑了,他拉过一个人就问道:“什么地方爆了?”
“仓库,主家!仓库炸了!”
322、二年4月22日 晴 电火雷车下九关
存放化学材料库爆了,死伤十余工人,房屋当场倒塌二十间,因是倚着城墙而建,坚固的金陵城墙生生坍出了一个缺口。
爆炸波及范围超过五百米,百多户民居的房顶都给掀了,威力恍如惊雷。
城防军和皇城司的人都到了,宋北云赤着脚站在那看着面前残檐断壁,叉着腰,目光呆滞。
这个库房里存放着他所有的化学成果,酸、碱、醇、脂等全部付之一炬,熊熊大火之下是他十年的心血……
具体失火的原因还不知道,但应是静电引燃什么东西导致的殉爆,宋北云站在那都快哭出了声音。
“鞋!”左柔跑来把宋北云的鞋扔在了他脚下:“你鞋……你的脚!”
一路跑来,宋北云的脚上早已是鲜血淋漓,但他浑然不顾,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而与此同时,赵性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看到城外一道黑烟腾空起,他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今日他的身子骨特别的不舒服,浑身上下好像哪哪都堵了似的,连上下床都费劲。
本以为是昨日纵欲所至,但却怎么都不像,不过幸好大医官稍晚些时候就会过来。
“老王,去瞧瞧。”赵性坐在床沿:“今日朕这身子有些疲乏,你去瞧的时候捎带把大医官唤来。”
而就在全城的关注点都在那场爆炸的时候,大医官也来到了皇宫之中,他一摸赵性的脉象,脸都绿了。
“官家,你这两日都吃了些何物?”
“朕……”
赵性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吃牛肉的事说出去,但这事关身体,他还是在几次吞吐后告诉了大医官。
“昨日早间喝了些肉粥,午时与那宋北云……吃了些牛肉,晚间实在吃不下许多,便吃了几块桂花糕。今日早间人便不舒坦了,只是喝了些水。”
大医官眉头紧蹙:“官家,你再仔细想想,您这个症状是克物所致,若是不及时条理,怕是要落下病根。”
赵性啊了一声,连忙补充道:“还吃了些……吃了些牛尾巴。”
“牛尾巴?”
“就……就是长得像牛尾巴那物件。”
不雅词汇在宋北云面前可以说,但在大医官面前赵性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过大医官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他沉默片刻却还是摇头道:“官家还是未说清晰,若是宋师弟,他定然不会让你再食用阴物的东西来冲克牛肉。”
“昨日……”赵性仔细想了想:“昨日去皇后寝宫,朕喝了些花茶,酸甜可口的倒是挺解腻。”
大医官眯起眼睛想了想:“官家,您先躺着,我这便去为官家煎药。不过官家还是需差人去取一些太子的尿液来,此时只有那童子尿方可解着冲克之毒。”
“这便去这便去……”旁边的小太监连忙跑了出去。
而大医官借故去宫中膳房熬药时心中才默默计较起来。这赵性明显是食了冲克之物导致卧床不起,若要说牛肉、牛鞭,那都是发物,对于赵性这偏弱寒的体质是有所裨益的,但大医官喝了一辈子花茶,也未曾听过哪味花茶如此阴邪。
所以他趁着这个空档在皇宫中闲逛了起来,别人当然不行,即便是宋北云在皇宫里也需要有内侍全程跟随,但大医官可不一样,他地位超然的很,跟太皇太后平辈不说,传说这俩人当年……
反正赵性不止一次听大医官叫太皇太后叫樱娘,这个乳名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呢……
所以他在宫里闲逛根本就没人会当回事……
“老东西,你又来作甚?”
“大医官好。”
大医官在闲逛的时候碰见了太皇太后和推着她到处转悠的金铃儿。
“樱娘,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皇祖母,孩儿先退下了哦。”金铃儿俏皮的朝老太太吐了吐舌头,然后就跑到外边的园子里玩耍去了。
“老东西你能有什么好话?”
“都这么些年了,你我都儿孙满堂了,你怎个还记仇呢……”大医官表情古怪,走上去推上了那个小轮椅:“你啊……心眼太小。”
“你敢说我心眼小?你信不信哀把你给赐死咯。”
“信,我信行了吧。”大医官叹气道:“我问你件事。”
“还有什么好问的?都过去了,当年你若是肯娶我,我也不至嫁给他赵匡胤。”
“不是……”大医官一阵尴尬,咳嗽两声:“我只是想问问,这宫里的花茶可都是统一调配的?”
“你……”
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尴尬,最后还是太皇太后抬头问道:“老东西,你可当真是个混账!”
“是是是,我是混账。”大医官叹气道:“樱娘,此事事关重大,你务必要仔细说来。”
太皇太后知道的并不太多,但这不重要,她可是后宫里最大的那个人,调来调配花茶的女官又有何难?
等女官到来,大医官问了一些关于花茶配方的内容,却是并未有那些阴邪的药材,都是些甘平滋补的东西,根本不会与发物冲克。
大医官沉吟片刻后,屏退了女官,唤来了正在那边亭子里的金铃儿。
“公主,你前往皇后寝宫之中去讨一杯茶水。”
“不用讨要了,北云早就让我试过了。”金铃儿摇头道:“没有问题。”
“唔……到底是师弟。”大医官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太皇太后,压低声音对金铃儿说道:“节制一些,如今这世道纷杂,不是个生儿育女的好时节。”
金铃儿那么厚的脸皮却也被这一句给刷成了大红脸,就跟喝醉了一般。
“我……那……”
“莫慌张,师弟年轻加之有些话他不好说,怕你伤心。他自然是让你无所顾忌的。但这其中的事,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师弟根基还不稳当,反正你们也都是青春年少,不急在一时。”
“我想拿个第一,若是我这子嗣非嫡长,那多没面子……更何况万一要输给了左家那个,我这脸都丢尽了……”
“这种事莫要争了!”大医官叹气道:“过两日去我府上拿些东西,事前服用一颗,不伤身子的。”
“多谢大医官……”
“老东西,你跟我那孙女嘀嘀咕咕什么呢?”太皇太后呵斥了起来:“问完了就赶紧滚。”
大医官点点头,再次嘱咐道:“关照好官家,盯一下皇后。”
“嗯。”金铃儿点头:“我知道。”
“走了走了!”大医官挥了挥手:“多谢樱娘。”
“叫太皇太后!”
“是了是了,多谢太皇太后!”
金铃儿看到自己皇祖母像个小孩闹别扭似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等大医官走后,她继续推上了皇祖母:“皇祖母啊,为何你总在大医官面前这般样子。”
“傻孩子……女人一辈子总归是要在一个人面前可以撒娇耍赖的,当年你皇爷爷、这老东西是自小的发友,后两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我也气他不顾一切追求医道,一怒之下嫁了你那皇爷爷,现在想来却也是有趣的很。若是你皇爷爷还在,他们俩应是能吵得面红耳赤。”
“那倒是有趣……”
“谁无青春年少?”老太太握住金铃儿的手:“趁着年少荒唐一些也无伤大雅。”
看着渐渐走远的大医官,老太太仿佛回到了当年如金铃儿似的年华,嘴角含笑。
“对了,方才那阵隆隆声响是怎的了?”
“孙儿不知啊,本打算等皇祖母歇息了便出去瞧瞧。”
“知道你心痒痒,去吧去吧。”老太太轻笑道:“你可莫要听那老东西的,你若是能给我这老婆子带个孩儿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得千恩万谢去烧香谢菩萨,出了天大的事,老婆子都给你顶着。”
“皇祖母……您说哪里去了。”
“傻丫头。”老太太笑着摇摇头:“祖母一辈子生育了七个子女,你几时成的小妇人还能瞒得过我?”
“啊……我……”
“好啦,回去吧,我也乏了。”
金铃儿当真的是尴尬,她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这见一个被拆穿一次……这是何等的让人难以承受。
不过至于为什么老太太知道大医官对自己说的话,想必这俩人纠纠缠缠一辈子了,从十五六岁到如今耄耋之年,那当真就是一个眼神就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而正在金铃儿尴尬的浑身难受时,大医官已经在那给赵性喂尿了。
虽说是尿,但这冲克当真是只能有这一味要是好用的,算是偏方可的确管用……
果然,喝了药的赵性感觉身子上舒坦了许多,额头上也发出了汗来,尿意也出来了,他赶紧去方便了一番,回来时已是几乎痊愈。
“大医官就是大医官,厉害!”赵性由衷的夸赞:“老王,赏啊!”
“官家,老臣有句话要说。”大医官抱拳说道:“官家身子阴虚,四体羸弱。牛肉可多吃,但不可再沾性凉之物,花草茶饮、覃耳蟹鸭,要忌。”
“朕知道了……”赵性打了个哈欠:“多谢大医官……对了,老王,外头出了何事?”
323、二年4月23日 晴 宋人心内如汤煮
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还要佯装坚强指挥现场,明明自己的仓库全没了,可仍要先安顿周围的人群、抚恤因此伤亡百姓的家属。
事情的起因经过调查之后很快就清晰了,正是那几个死者想要盗窃,却在搬运时因为不明原因引发了大爆炸。
至于别人说的不明原因宋北云还能不明吗?那里头是有硝酸甘油的!硝酸甘油啊,那可是相当不稳定的物质,稍微不留心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导致惊天大爆炸。
不过他也不想再追究了,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不过他被这打击了一番的确是有些难受。
“你急什么,你配方过程都记载想下来了,这些东西很快就能重新造出来了。”妙言赶来之后蹲在宋北云身边出言安慰:“我帮你,最多两个月就复原了。”
“钱啊……是钱啊!”宋北云垂头丧气的蹲在那:“你知道这里的原料成本有多少吗?算上时间和人力成本超过三百万贯了!这科研本身就是无底洞,想把这个窟窿短时间里填上,最少得有五百万贯以上,我现在哪有那么多钱?”
钱这个问题真的让人头疼,本来宋北云手上的钱还算是充裕,加上在赵性那边坑蒙拐骗一点,基本上可以维持工坊里的研发费用。
研发啊!那可是个无底洞,单一品种开发还好办,现在全线开花的情况下,断供就代表着停工,而所有的东西一旦停下来,今年就差不多凉透了。
这钱哪里来?继续问赵性开口?别开玩笑了,就他那扣扣搜搜的样子,怎么可能无限制的给钱呢?
徐家?徐家现在正在处于转型阶段,流动资金全部投入到了支援前方军费中了,而等到下一批物资产出就已经要到几个月之后了。
现在宋北云户头上还剩下不到三万贯,把周围所有可动用的钱归置归置也不过二十万贯,二十万贯看似很多,甚至是很多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但跟那五百万贯的巨坑比起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要不宋北云愁呢,他倒是可以去搜刮民脂民膏,但那样无异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现在御史台恨不得生吃他不蘸酱,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鬼事情,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团浆糊。
妙言也无言以对的走到爆炸现场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了,宋北云则继续蹲在那直发愁。
“我有钱。”左柔蹲在他身边:“我手里可是有五万贯呢。”
“乖,你的钱留着买好吃的。”宋北云长叹一声:“天不生我宋北云啊!”
左柔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其实是有些心疼的,她可是看着小宋从黄毛小子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家底,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每次有什么成果都是第一时间跟自己炫耀,今日这里付之一炬的东西可都不是他耍小聪明弄出来的,而是真的一点一滴积攒出来的东西,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你说,咱们怎么能把这钱挣回来?”
“大宋一国,今年因叛乱,收税至多五千万贯,我们做生意要在短时间里攒够十分之一的税收。”宋北云幽怨的握住了左柔的手:“咱们除了把户部给劫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那就劫呗,你有那么多奇淫巧技的,骗些钱来又能如何?”
“嗯?”宋北云听到奇淫巧技四个字,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有道理啊!”
“就是!”左柔认真的点头,然后像揉狗似的揉着宋北云的脑袋:“虽然你傻了一些,但还不算没救。”
“我可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宋北云站起身来:“我要入宫!”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添乱,你好好在这守着工坊。”
宋北云嘱咐一句之后快马加鞭的就冲进了皇宫,请示之后赵性将他招了进去。
而在上书房中,赵性正在喝汤,看到宋北云急匆匆的过来之后,笑呵呵的说:“库房炸了?”
嘿,宋北云就知道这厮已经知道了,而且他肯定是要幸灾乐祸一把的,没想到这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你笑?”宋北云背着手满头是汗的说:“那是谁的东西,你还笑?这一炸,你炸没了五百万贯!”
赵性当时一口汤就喷了出来,他连忙站起身:“什么东西?多少?”
“五百万贯!”
“宋北云!你赔我皇宫!”赵性指着宋北云破口大骂:“你这等孽畜,骗了我的银钱去,就干了些这种事!老王!老王!去给朕查这厮的账!他中饱私囊!查!狠狠的查!”
“五百万只多不少,不然你以为为何半座城都快给你炸塌了?”宋北云丝毫不慌的站在那:“你现在看着的还是半成品,你想想若是这等物件炸在敌阵之中会是如何?”
赵性想了想,突然心中有所明悟,用力的捂住心口:“朕的钱……朕的皇宫……朕的江山……啊……宋北云,你好狠的心……”
“少来这一套。”
“朕是真的心如刀绞……”赵性坐在那愁眉不展:“你……你该死啊!”
“想不想把损失补回来?”
“废话!”赵性坐在那呼哧带喘:“补不回来,朕拿你是问!”
宋北云走上前端起赵性的茶壶就对着嘴猛灌了一口,老王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但赵性却似乎不是那么在意:“你喝了的东西便是要丢掉,这又是钱啊……”
“想法子干他娘的户部一炮。”宋北云往旁边台阶上一坐:“本来我还打算在给你建皇宫的经费里扣出来,不过现在这个局势你也不好盖新皇宫。”
“你要干朕的户部?”赵性侧过头:“宋北云,你清醒一些!那是民生,那是国本!你动谁也不能动户部啊,要不……你试试干一干吏部?早看他们不舒坦了。”
“你琢磨什么呢?吏部能干个什么破事。”宋北云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你讲。”
宋北云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在靠紫金山那一带再建一个移民新城,这座城的主要作用的目标是达官贵人、富绅豪强。先放出风去,说未来新宫将建在紫金山上,而山脚下则会应运而生一座新城,这里会是将来最繁华最喧闹的地段。
而且如今朝廷为了方便大家,特意在皇宫破土动工之前,打算先将这个地区规划起来,这一片有商街、有民居、有学堂,未来新宫建成之后,百官衙门、九寺三公的新府邸都会在这里。
“这数万倾荒地是谁的?还不是你赵性的?”
宋北云拍了拍桌子,力气用的打了一些,看得旁边的老王一头冷汗,这厮俨然成了拍皇帝桌子的第一人。
“找些人去将荒地圈起来,再雇些人去垦荒挖山。”宋北云越说越激动,不住的来回在赵性面前走动:“到时我再给这一片的未来规划假想图画出来往外一贴。”
“可是地……”赵性抓耳挠腮的:“皇宫地可是祖宗地啊……”
“你得说明白,这地都是归属皇家,自然是不能卖的,地还是皇家地。但上头的房子却可以让天下人都蒙受一下皇恩嘛。”宋北云背着手继续说道:“地归国家归皇家,但房子却是能卖。你想想,这么个皇恩浩荡的地方,有没有人买?”
“应是有人吧……”
“别应啊!就是得有。文武百官买不买?必须买!为什么?到时候新皇宫建成,上朝的时候互相聊起来‘哟,王大人,今个儿早啊。’‘嗨,还不是住得近?怎么?刘大人怎的如此恍惚?身子不好?’‘唉,还不是因没买那新城的房子,四更天就要起朝,年纪大了……身子骨自是扛不住’‘黄大人,听说你也买了新城的房子?’‘买了,买了,还给儿子买了套,儿子最近求学,不忍看他辛苦’”
宋北云来回模拟着朝中各位大人的语气,最后一拍大腿:“你看,不就是这个道理么?词我都给你想好了,皇家园林,尽享尊贵。依山傍水,得天独厚。”
赵性吸溜了一口汤,脸上开始出现了憧憬的笑容:“你说你说。”
“你说,这文武百官买了房。那些个商人买是不买?买!砸锅卖铁也要买!为什么?商人本就地位低,若是不跟这些个官员显贵们靠近一些,地位不就更低了么?”
“好好好!甚好!”赵性拍手称快:“如此甚好!”
“还有呢,这百姓你也得照顾到,所以这新城的功能性你得考虑清楚,所以咱们不光要建那高门大户,还要建那蜂房。”宋北云伸手一笔画:“你肯定要问了,什么叫蜂房?你若是看过蜂巢便知道,一块地方却是能住下许多户,这就叫蜂房。”
“唉?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价钱摆在那,就是个便宜。换算下来在新城买一套两室蜂房,价格也便是跟旧城相差无几。平头百姓也能瞻仰天恩,何乐而不为?这时户部就要跟进了,你得提出一个理念,就是只要在新城买了房的人,便有择校权!换言之,只要将房子买在了咱们这个新城里,孩子不管你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都能读书考功名了!”
宋北云眼睛一眯,往赵性面前一凑:“若是你,你买不买!?”
324、二年4月23日 晴 心若在梦就在
“买!”
赵性也跟着用力一拍桌子:“如此一来,还能破了那氏族之威!天下士子皆出于此!”
“那倒是也没那么夸张,不过的确会打破一部分的垄断。”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走着:“你说,这房子怎么卖?”
“十万贯一套?”
“十万贯?那是成本!”宋北云眉头一皱:“你得琢磨那些买房人的心,他们肯花十万贯买一套房就不在意再多花三十万贯,这叫个什么?这就叫个尊贵!”
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你也知道,我那边出了新的度量衡,咱们以后不按亩来卖地,就按平米。”
“平米?”
“就是长约一米见方,跟你这桌子差不多一般长。”宋北云指着赵性的桌子说道:“地,不要钱,那是皇恩。这房子,便是要钱了,不光要钱,还由不得他们来建,全部得有工部来造。你肯定要问为什么了。”
“为何?”
“你想啊,这可是天子脚下宏伟新城,他们那些个毫无审美争奇斗艳如何是好?好好一块地方却是被他们给弄得像件百衲衣,那可不成。这得工部来规划,到时候臣这边也有了新材料,防火防寒,还轻便耐用。盖个两三层小楼没有半点问题,若是过些日子精钢量产,便是七层八层的高楼也不在话下!”
“啧啧……”赵性也在盘算入账的问题:“那到底该怎么卖?”
“那自然要看地段的,靠着皇宫正脸的,那必须是一圈衙门,为什么?还是那句话,尊贵!鳞次栉比的,外国人一看都得叹服!皇宫前头得有一条街,这条街可走可停但两百米内却不可住人,两百米外便可住人!咱们就说这两百米外这个点,这里东西两端必然要有两个集市,东集西集,西集卖的是天底下最好最贵的东西,什么吃喝玩物、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等闲人看一眼都不可自拔。”
“那东边呢?”赵性急匆匆的问道。
“东边则是学堂府邸、皇家园林,讲究一个闹中取静,安逸舒适,唯一卖的东西则是书。这便是读书人的圣地,晨钟暮霭,林静湖清、雄飞雌从。若是赶上天气好,园林中朗朗书声随松涛阵阵,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只有晨光澈澈、清心寡欲。”
“你说,就这旁边一圈,得值个多少钱?”宋北云说完,转过脑袋,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怎么不得一百贯一平方?”
“一百贯?一百贯安安稳稳去五百米开外买去。就东集这环境,三百贯一平方不议价,您还别嫌贵,您不买有大把人抢着买,还得限购!每户按人头摊名额,五品以下想买都不成!三品以下想要房,都得摇号!”
“嘶……”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太难了吧?”
“难?哼,东边是庐州学院、南边是白鹿洞书院金陵分院、北边是嵩阳书院金陵分院、西边是岳麓书院女子学院,难?里头还有三家大医馆,分别有大医官三个最宠爱的徒弟坐诊!包治百病!就这地方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邻居的马车不是楠木的就是铁木的,你要坐一桃木的马车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两百米如此,那后头呢?”赵性的手都搓热乎了:“细细讲来!”
“后头那就次一等了,咱们一环一环的修,先把这第一圈修起来,第二圈自然水涨船高,这显然是不用着急的。”宋北云坐在台阶上翘起二郎腿:“就问你行不行?”
“行!”赵性用力点头道:“可这……还是需要好多年吧?”
“就这几日!”
宋北云一挥手:“我还想着一个顺势就能把徐家印信变成官家印信的法子,这里头可大有所裨益。”
“那如何操持?”
“臣手底下可是有算学院的,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赵性现在脑子还有些懵,但宋北云还在继续给他介绍着,他后头的也听不进去了,就大手一挥让宋北云看着办好了。
而在送宋北云出门时,老王悄悄凑了上去:“宋大人……”
“一看你这嘴脸,就知道你又要让我干点什么了。”宋北云啐了一口:“我劝你别搀和这个,你买不起的。”
“这……”
“到时候看看官家会不会赐你个蜂房。”宋北云摇头道:“毕竟这事我又做不得主。”
老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里头几乎所有的收益都是在赵性那一块……
宋北云回去之后,立刻在家里开了个全体会议,他再次更细致的给家里的姑娘们阐述了一下关于这个学区房计划的始末。
妙言首当其冲先定了一套,不要东集,就要西集。她打算在那边开个金泰,专门骗娘们儿钱。
接着左柔兴高采烈的定了一套,她听不明白那些花花绕,但宋北云让买的,她就买。
俏俏和巧云倒是没表态,因为她俩买不起,但宋北云能买就行了,她们不着急。
“要不要问问金铃儿?”
“她?你以为她还能少啊?那是她家的产业!”宋北云戳了一下俏俏:“小穷鬼不要为权贵操心啦。”
俏俏吐了吐舌头:“她会不会不高兴啊?”
“那自然是不会。”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俏俏,明日你可能要辛苦一些了。”
“嗯?为何?”
“今天我加班加点把新城的线图画出来,明日你负责上色。然后我们先把广告和风声打出去!左柔,你明日开始召集民夫去紫金山拓荒,钱粮赵性报销,你赚些中介费。”
“什么叫中介费?”
“就是你跟民夫说一百文钱一日,跟赵性说一日一百二十文。十日你不就赚了两百文?一个月不就是六百?十个人就是六贯、一百个人就是六十贯、一千个人可就是六百贯。这拓荒怎么不得有个小万人?等他们开垦完,你一套房子也就出来了。”
“哇……”左柔挠着头:“好黑啊。”
“巧云姐,你盯着她点,别让她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古怪事。”
巧云轻轻点头:“哦……”
“那我呢?”妙言靠在旁边:“我干些什么?”
“你的任务特别重。”宋北云起身从旁边搬出小黑板:“现在我的主要计划是A钱,不能让研发进度停止,你们得各司其职,这个新城的事主要策划就在你了,怎么造势、怎么吹风、怎么忽悠人,这都是你的工作范畴了。赵性那边会串联工部和户部,这些钱我们肯定是吃不下去的,可是只要能吃下哪怕百分之一,估计都能把拖拉机研发出来了。”
一晚上时间,小宋都在仔细盘算怎么去操作这件事,现在是真的没钱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把这个地产经济给搬了出来,这是在没办法的时候盘活经济最好的方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金融危机。
劣势当然也有,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因为按照之前妙言的分析报告来看,留给大宋的时间不多了,相比较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国民幸福指数低一点就低一点吧,以后大不了再想办法来一波调控好了。
反正大宋的人口就这么点,未来大有可为。
不过大宋的事现在是真的让小宋头痛欲裂,就像点科技树一样,最开始都是单条进展,而现在的分支却陡然变成了树状结构,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先处理哪一项都算是统计学分支了。
要不是自己的金手指是随身带着程序员,小宋现在怕是崩了……
其实之前他还跟妙言讨论过自己跟她的关系问题,他问过妙言为什么能接受宋北云这么多姑娘的问题,其实妙言的回答很简单,那就是互利双赢关系,合作者关系要比男女关系牢靠太多了。
对于妙言来说,有宋北云的舌头就够用了,他的腰子烂了都没事。
“还在画呢?”
妙言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时候发现宋北云还在灯下埋头画图,她走过去趴在小宋背上:“你还真上心。”
“为了漂亮的鸡王小姐姐不被别人糟蹋咯。”宋北云揉了揉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攀科技,没有钱都是白扯。我现在不小心把摊子铺太大了,需要大量的资金。其实就算没有那场爆炸,估计这个万不得已的办法也迟早要上了,轻重工业、数学、天文地理、航海、机械、冶炼,这是一次蓄势待发的良机,我怎么能放过呢。要是这辈子完不成,过不了多少年……又要被人按在塘沽口拿炮轰了。”
“你还挺有家国情怀……”
“你说吧,要是宋金辽这三国,打臭了我都不怂,毕竟到最后都是要继承文明大统的。可是红鬼子、白皮猪这些人可不是,他们是来亡国灭种的。”宋北云仰起头:“家国情怀是一个男人的基本操守,连这个都没有了,那可真的是没救了。”
“是呢,说不定还会把俏俏弄怀孕了之后送给赵性。”
“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
“嘿……偏不!”鸡王小姐姐凑到宋北云面前亲了他一下:“我先睡了,你别折腾太晚。”
325、二年4月24日 晴 为有源头活水来
“丁大人可在府上?”
宋北云亲自拎着两条鱼五斤肉来到大理寺卿丁大人的府上,门口的家丁看到他的穿着打扮,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却也不敢多得罪,只是冷言冷语的招呼一句,说是去通传一声。
不过这一通报,就是半个多时辰,宋北云站在门口就这么站了一个多时辰,问起的时候就是说丁大人在午睡不好打扰。
不过小宋也不着急,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直到里头的仆人通传说丁大人醒了,正在堂前等候时,他才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笑盈盈的走了进去。
他当然知道这是家里的仆人故意为难自己,但这不重要,因为今天他是来当说客的,一个说客哪里能有脾气,特别是面对这个即将要成为朝中第三大势力的超级大佬。
走进大宅,丁大人正在里面提笔练字,看到宋北云之后也只是轻轻点头,却是并没有打招呼。
这个道理也是正常,宋北云几品?他老丁几品?要是太客气了反而有些不对劲不是,而且要是换成朝中别的大员,能让这宋北云进门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丁大人好。”
宋北云把鱼肉放在了仆人的手中,双手抱拳客气的说道:“丁大人好雅趣,这一手颜体属实漂亮。结构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强硕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当属一手好字!”
丁大人微微抬眼看了看宋北云,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道:“今日来是为何?”
“今日学生特来感谢丁大人朝堂上仗义执言。”
“无需为感,只是职责所在罢了。”老丁听闻此言,面带不悦:“若是如此,你便回吧。”
老丁这人吧,怎么说呢……宋北云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人性子说不上古怪,但却有些喜怒无常,他哪句话得他喜欢了,他能跟人攀谈一整日,但是要是那句话让他不喜欢了,他当即就能端茶送客。
介于此,宋北云也是清楚,而且上次皇城司缉毒时跟他也有过一次短暂的聊天,大概知道这人是个学术性人才,而且清高的很,如果宋北云只是单纯来感谢,他甚至连搭理都不愿意搭理。
“丁大人,上次你与我探讨过一番三权分立之事,今日除了来感谢大人之外,还有些想法想说与丁大人听。”
“哦?”老丁眼睛一抬:“那便请坐。”
因为是关于法典的讨论,老丁显然是兴致盎然的,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了大概有一个来时辰,这其中爆发了好几次争执,但老丁都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反而气呼呼的回去搬了一整套法典过来与宋北云争论。
“丁大人所思所想的确如暗夜之星,璀璨斐然。但却正像那暗夜之星,遥不可及。”宋北云摇头道:“法立于典不假,可典立何处?法不及县城,典立于朝堂,如此的法典又有何用?”
老丁眉头紧蹙:“法典自是立于万民之间,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不以法典而为之,你又为何说法典无用?”
“丁大人,学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但问无妨!”
宋北云轻笑了起来:“不知道丁大人口中的万民,是哪里的万民?是庐州城的万民?是金陵城的万民?亦或是临安城的万民?”
“混淆视听,一派胡言!这万民自是天下之万民,不论贵贱、不论深居何处,及宋民则为万民!”老丁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你若是再是如此,便出去!”
宋北云丝毫不在意老丁的愤怒,他反而轻描淡写的说道:“丁大人,学生再问你,若是一老农久居山林却不得文字不认其法,该是如何?”
“天下何处有此等人?你莫要胡搅蛮缠。”
宋北云哈哈大笑:“丁大人,天下不知魏晋者何止千万,生死不出村者又何止千万?国法以达,至于何处?自是至于乡中土绅,万民不得文字之解不明其法之意,绅自以口述于民,然至于口述,法何意自是解于绅之口。大人,如此之时,典何立于万民?”
老丁眉头紧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走动了起来,显然他明白了宋北云话里的意思,这天下太多老百姓不认识字了,这法典想要让他们明白,自然是要有人解释,可是如何解释,这就不是那万民能够的掌控的了。
横的竖的、圆的扁的,都出自于那倒数二层的绅土层级,这法还如何传递下去?法典无根,既是空口白牙,言而无信啊。
“你想让本官上书改革?”
“改革?”宋北云摇头:“谈何容易,乡绅氏族之力根深蒂固,根植于崇山峻岭、弥漫于江河湖泊,改革……丁大人,何以发力?况且,宋人多不识字呀,又该如何是好?”
老丁背着手也在发愁,他仰起头看向宋北云:“你说说,倒是如何?”
“下官其实也只是个念头,士农工商,商者有才却不允得功名,可泛泛天下间却是遍布于商。既我等无法撼动那盘根错节,为何不另辟蹊径?”
“哦?”老丁眉头一挑:“你说来听听。”
宋北云把昨天的新城计划说给了老丁听,昨天跟赵性谈的时候,他淡化了阶级变动,淡化了商人之子能考功名这个部分,而今天他着重的谈了一下关于商人能够考功名这方面的事情。
“以新城为点,逐渐外扩,最终大宋得到了千千万万识文者,这些人熟读经意、明白事理,再返乡时便是有功名者,乡绅不可夺。他们便是那燎原的火、那林中的炬,法典之理由这些人散播出去,以正其法固其典。”
老丁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是你想出来的?”
“家师早年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让这片土地开明通达、能让世人知意晓礼。丁大人,您觉得如何?”
“容我三思。”
“那学生告退。”
“留下吃个饭吧。”
“那学生便多有打扰了。”
之后虽然老丁并没有再和宋北云聊这个,但显然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心中发了芽,他是个逻辑严密的人,应该是在心里不断探求这种事的可行性。
他当然知道这大宋的弊端在哪里,但就像面前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宋北云所说一般,天底下没有人能挖动那盘根错节千余年的顽疾,即便是皇帝也不行,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行。
但如果按照这宋北云所说的,能不能奏效?他其实心中也不明确,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课题,这个课题如果往好了发展,足够他青史留名,可若是结果不好……
老丁心中愁,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莫莫叹了一声:“何其难……”
“丁大人,难啊,当然难。但天底下哪一件事是不难的,是时候有人出来拨弄一下这一潭死水了。否则水死旧了可就得臭了。”
作别老丁,宋北云马不停蹄的去到了工部尚书张大人家中,这张大人刚从工坊那边回来,俩人正好在门口遇上了,同时碰上的还有张清。
“师父!”张清屁颠颠的跑到了宋北云面前:“您怎么来了?”
“我找张尚书有些事……”
“哦……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呢。”张清一回头:“爹爹,师父找你来了,你可好好招待着!”
张尚书翻了个白眼,走上前来朝宋北云点了点头,然后宋北云就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张府。
“新城计划就是这样,新材料新规划的应用可以节省更多的成本,而且新材料在筑城、水利上也有不可替代的功效。而这新城若是全以新材料建设,工期能缩短到以前的一半,成本也会相应降低。”宋北云摊开纸开始给老张计算了起来:“这里分为别墅区和普通住房区,一座新城容纳百万人问题不大,而新城带来的后续就是整个金陵规模扩大了数倍,人口却能翻十数倍,旧城的房价会逐渐降低,到时就可以吸引大量的劳力前来。”
跟老张说新城的时候,就是从劳动力、生产力的方向描述,还有一些关于城市整体规划的描述,对老丁来说非常有趣。
“新城要比旧城更加卫生、更加有秩序,工部也可以赚到大量的人力和钱财,再也不用受制于户部了。”
老张连连点头,因为宋北云把设计图都带来,口说无凭的事展现在图纸上,作为内行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图纸留下,老夫细细琢磨。”
“那就不多打扰张大人了。”
宋北云起身就要告辞,而老张抬头问道:“你好歹也在这吃顿饭再走,不然清姑娘肯定说是老夫赶你走了,可是头疼……”
女儿奴嘛,正常……
为了照顾老张的面子,宋北云虽然已经在老丁那吃了一顿饭,但还是在老张这吃了一顿。
出门之后,他扶着柳树吐了半天,强忍着恶心,看了看夜色,发现时间尚早,他火急火燎的冲到了晏殊家里。
晏殊正在家跟媳妇涮火锅,俩人正偷偷摸摸吃牛肉呢,见到宋北云,他立刻站起身招呼道:“来来来,吃些。”
宋北云捂着嘴,看着那锅里翻滚的肉片,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呕……”
326、二年4月25日 晴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你山一程水一程,从南城到北城,就为了恶心我吗?”
晏殊抱着胳膊看着干呕的宋北云,面色不善。
宋北云拽着他往外走:“我是真吃不下了,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会再吃。”
“不行。”
晏殊用力摇头:“你这厮,哪件事不是两三个时辰,等你说完我都死过去了。”
说完,他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娘子,给我装一碗,满满一碗啊。”
不多一会儿,晏殊捧着一个大碗,里头慢慢一碗的菜肉跟宋北云坐在了院子里。
“你看你那样子,都跟猪一样了,可别吃了。”
“你管那许多。”
“我只是可惜那个翩翩公子了。”
晏殊沉默片刻,然后默默的吃了一块大肥肉:“是啊,可惜了。闲话少说,你快些说。”
宋北云也没什么废话,就非常系统的把新城的计划告诉给了晏殊,跟其他人不同,他把这里头的好处坏处都说给了晏殊。就现阶段来看,这件事一定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可以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扩大内驱力。
钱是不会凭空变多变少的,它是由生产力转化来的,在这不停的转化过程中,许多东西都会逐渐的建立和健全起来。
“这事我在行。”晏殊喝了口油乎乎的肉汤:“我会去扇风的,话说你那个一帘春梦还写不写?再不写,我腰快顶不住了。”
“咋?”宋北云吃惊的看着晏殊:“你还实操了不成?”
“那可不,是你说的来源生活高于生活。”
“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就是你岳父,这个你怎么办?”
其实宋北云也知道,晏殊现阶段能有个屁的办法,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虽然岳父护着他,可说到底还是跟宋北云一样人微言轻,往上爬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只能说不支持他,但也不能反他。”晏殊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个从六品,比你还低半截。”
宋北云摸着下巴:“那我现在大概只要再说动一个人支持,事情就成了?”
“谁?”
“太后。”
“她?她怎的会同意这个?”
“会同意的。”宋北云昂起下巴:“这个我来想法子,其他的,你不用顾忌。反正你这边配合好,在年轻人里发起一场相关的辩论,辩论的内容就是关于农工商是否同为大宋臣民这一项。”
“好说。”
“现在纸不是便宜么,他们的辩论内容你就叫人整理成册,卖出去。”宋北云轻轻敲打桌面:“然后剩下的事,等我从苏州回来再说。”
“苏州?你去苏州作甚?”
“太后不是去苏州了么,我得让她点头啊!”
“色相?”
“你他娘的大逆不道!”宋北云啐了一口:“太老,塞牙!”
“懂。”
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宋北云大清早就启程去往了苏州,而在他赶路的同时,被煽动的老丁和老张各自在家都在盘算着宋北云昨日说的哪件事。
老丁更是一夜未睡在尝试摸索着这条路的可行性,越想越兴奋,虽然这条路也是困难重重,但的确是一条可以抵达的通路,而且如果操作的当,会有不少人支持。
为什么?很简单啊,商人的地位在这几年明显提升了,他们现在要的就是一个名份,这满朝文武谁在外头没有几个商人朋友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而考取功名之类的,反正每年名额就那么多,在难度上做文章就好了,难道商人之子还真能对那些书香门第的人造成什么威胁不成?
大家都是聪明人,想通透这一点,其实问题真的不大。
而老张那边也仔细琢磨了一番,想到自己在工部已经快三十年了,身边的人起起落落,唯独他一路顺风当上了尚书。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工部的地位也在六部中垫底,现在也该是为工部争取一些资源的时候了。
想通这一点的老张开始奋笔疾书写起了奏章,满脸坚定。
至于晏殊,他也是起了个大早,趁着休沐召集了一众读书人去了茶楼,大家开始还是讨论一些秦淮风月,但后来渐渐的话题就被刻意的往关于士农工商这个方向引申了。
最后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关于国之子民的大讨论,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双方开始畅所欲言,旁边则有不少人奋笔疾书的记录下他们的一些精彩发言。
晏殊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手中的扇子摇得欢快,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只是一个仲裁者。
这个话题是相对敏感的,可偏偏越是敏感就越能引人入胜,小茶楼最后便成了一个论道的地方,就是那种谁也不服谁,输了就回去找救兵,救兵再找救兵,双方混战在一团,从天亮到天黑,甚至惊动了赵性。
“老王,你说这些人,哪来如此好的兴致。”赵性一身文士打扮,手中也捏着一柄扇子:“不过要朕……我看啊,这等事等过了两日休沐,估计就要摆在朝堂上去了。”
“官家,老奴不知……”
“罢了……对了,那宋北云呢?前日找了我,今日便没了踪影?”
“他去苏州了,亲自查看太后的护卫之事。”
“也是可怜,一个人想要八面玲珑是真的太难了。”赵性长叹一声:“年纪轻轻能做到他这一步,属实不易。”
而这时前头场上一个口才了得的书生开始了一段慷慨陈词的说讲,讲到动情处连赵性都不自禁的拍起了手。
“这人,留意一番,是个人才。”
“是。”
而接下来,双方的攻守也是愈演愈烈,若不是晏殊在现场维持秩序,两方人恐怕早就动起了手来。
“握草……”
赵性侧过头一看,连忙用扇子遮住脸:“走走走……太史令在那!”
太史令到场,就代表这场争论是要记入史册了,这可是超级大事,要是让他发现了赵性也在场,赵性必然也要跟着一块被写上去,那起居录里可就不好看了。
但刚一转头,却发现赵相就站在不远处,也是穿着一身文士打扮,眉头紧蹙……
再细细看来,翰林院差不多全体都到了,三省也来了一堆,还有御史台和大理寺……
“哎呀……”赵性低着头就要往外钻:“快快快,晚了走不脱了……快些!”
327、二年4月27日 晴 八面玲珑宋北云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说的就是这千年古刹,宋北云抵达这里时已经是晚上,这个时间想来那对老鸳鸯正在快活着,所以打扰是不好打扰的,而他也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番。
当说客这件事,总体说来除了繁琐一些,其他倒是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门技术除了面厚心黑、动情晓理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因为这里的事不能公开,所以宋北云是孤身前往,他一路上都听忐忑的,因为从之前的经验来看,他感觉自己跟柯南有的一拼,走到哪事情就要出到哪里,反正大大小小的事都发生了,这俩老鸳鸯可千万别私奔咯。
本以为今天晚上就这么浪费了,没想到大概到了亥时左右,太后居然召见他了……
这可是见了鬼了。
已经上床准备休息的宋北云连忙穿好衣服去往了太后所在的禅房,一进去就看到太后半躺在床榻上,身上穿着轻纱,脸上还有红晕,虽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但有一说一看上去还可以。
宋北云在心中默默收回之前说她塞牙的话,总体说来还是挺润的,水份不少来着。
“你这猴子一样的东西匆匆忙忙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
太后说话的声音都跟在宫里时不一样,这女人到底是得爱情的滋润,这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比什么化妆品都好使。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惦记太后娘娘的安危,食不能安,寝不能寐。”有事没事,马屁得拍到位:“如今见娘娘一切安好,臣心中也就安定了下来。”
“呵,你倒是会说话。”
太后慵懒的坐起身,肩膀上的绸衣顺着肩膀滑了下来,露出里头的鸳鸯绣缎双织绿肚兜,成熟女子的风韵哐哐往外喷。
宋北云连忙低下头,眼睛只看着地板,却也是不说话。
“说吧,现如今我手边上好用的人也没几个了,你想要个什么赏赐就张嘴。”太后打心眼里满意宋北云的办事能力,说话语气不自觉的也温柔了许多:“还是说嫌官职低了?”
“都不是……娘娘,臣这番来是有门生意想与娘娘商量。”
“生意?”太后面带不屑:“我还需何生意?”
“娘娘……倒不如让王爷一并来聊聊?”
宋北云小心的试探一句,他实在是不想跟太后多说话,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娘们太蠢了,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事。
“要他作甚,本太后还做主不得了?”太后眉头一簇:“你说便是了。”
宋北云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从头解释,但无奈太后这人吧……想想也只好硬着头皮开讲了。
他先是给太后梳理了一下现在朝堂上三分的势力,太后的势力已经逐渐站不住脚跟了。原因很简单,清流之辈自然是对丁寺卿有着天然的亲近的。而赵相能给的是充足的政治资源和人脉关系,那外戚有什么?钱捞不到钱,政治庇护捞不到政治庇护,被人打压也没人说话,主心骨整日就琢磨着谈恋爱。
这久而久之了,谁还会站太后的队?等有朝一日朝堂上再没有外戚一脉时,太后也就该慢慢泡在禁宫之中逐渐枯萎了,安安稳稳当个干巴的老太太。
她到现在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整天还沾沾自喜的,也不知道在欢喜什么?她难道都没发现,自己那垂帘听政已经名存实亡了么?
听到宋北云的分析之后,太后虽然心里也不是非常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总归还是有了一丝警惕。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是发现自己的地位逐渐在模糊,以前许多奏章都是由她来批复,可是如今……
“难怪官家那么痛快就让我出宫。”太后冷起一张脸:“当真这赵家人都是好算计。”
宋北云哭笑不得……这女人到现在还把朝堂斗争想成是后宫一群老娘们的过家家吗?这东西不进则退,自己不主动争取,那么资源一定会被别人瓜分干净的,她不但不反省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反而怪人家不告诉她……
如果往回退二十岁,这个小妹妹一定天真可爱。
“娘娘。”宋北云拱手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是这新城宣发之事若不能掌控在娘娘手中,娘娘恐怕最终会被挤出朝堂。”
“你说的有道理。”
太后被说的有些慌了,不过人家听到这个之后慌张大概是因为要被边缘化,要被夺权。可如果宋北云没猜错,这个傻大姐的慌,是慌张以后再也不能见情郎了。
“来。”太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坐这来细细说明。”
“不好吧……娘娘。”
“你比性儿还要小上两岁,怕个什么?”
宋北云叹了口气,坐在了那边,开始给太后讲起了新城的规划和里头的盈利点。
“只要抓住这几个点,娘娘自可高枕……”
宋北云说了得有一个时辰,可一回头却发现太后在旁边早就睡了过去。
“操……”
小宋暗骂了一声,坐在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就知道会是对牛弹琴,可是却没想到却是能把这牛给弄睡了过去。
现在好了,一个满脸春情衣裳敞开只剩肚兜的太后,一个手足无措的十九岁皇城司使。这要是让人传了出去,赵性哪怕是个深爱着宋北云的基佬都不得不把他流放去雷州或者琼州吃螃蟹了。
“你说说你们这一家人。”宋北云抱着膝盖坐在那,嘴里嘟嘟囔囔的:“这不害人么。”
反正最后犹豫了好久,宋北云才不得不把太后给晃醒,而太后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她不愿意听这些枯燥无味的事,索性打了个哈欠。
“你自行去办好了,要些什么你便是张嘴。出去吧,我乏了。”
宋北云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退出了禅房,身心疲惫的他站在春日皎洁的月色下,兀自惆怅。这种感觉就有点像自己精心准备了三个小时的产品报告,但甲方却在报告会上睡了三个小时,不光睡还说梦话。
这就是羞辱!是人格上的侮辱。虽然能明白这个蠢货单纯就是继承了家里遗产的二世祖,没有一丁点能耐,但总归心里是有恨的。
行吧,既然她开口让自己去办,那就办给她看。宋北云还睡个屁的睡,连夜以太后的口吻写了几封信,等第二天一早他就又去找到了太后,顺利的拿到了印信,加盖了章。
太后甚至都没有问他要那玩意干什么,甚至还招呼他一起吃早饭……
宋北云才不跟这女人一起吃早饭,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盘算着来玩一场大的,哪还有心思去伺候这老娘们。
婉拒太后之后,他心急火燎的把那几封信交给皇城司斥候,让他们快马加鞭把信送到相应的人手中,一刻不得耽误。
太后看到宋北云满脸疲惫的忙上忙下,心中愈发对这个小年轻的喜爱了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办事了,而那副疲惫之躯看着也是绝对做不得假。
忙完这一切的宋北云,回到自己的小屋连衣服都没换就一头栽倒睡了个天昏地暗。
而那此时此刻的金陵城却已是满城风雨起来,因为官家授意、三省组织、翰林操持的论学马上要开始了。
这可是文化界的大事,毫不夸张的说这次论学的重要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佛教里的拈花论佛也不亚于先秦之时的学道之争。
许多学子都打算在这次论学上好好的来上一把,而晏殊作为主办方之一,心中虽是痒痒但却还是恪尽职守的在操作这次论学的章程。
就如宋北云所说,天下读书人并非全都是庸才也并非全都只有一种学说。
王家半倒台之后,在没有衍圣之说的大宋,如今显然是隐约出现了百家争鸣的苗头。
多年的战乱、世道的纷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大儒和大能了,这就导致读书人读的东西越来越杂,想法也越来越多。
赵相认为若是朝廷不好好把控一下这些学子的想法,未来许是会弄出大祸。所以他便主张办一次学会,好好摸摸这天下学子的心。
前几日的茶楼论道,赵相就在那里,虽然从一个读书人的角度来说,他听的大呼过瘾。但从一朝只相的角度来说,这可是不妙,因是那种草台班子论道是无法论出个输赢的,而那些人里头不乏有些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
这个必须要管!但大宋自立国之初便宠爱读书人,更不用说因言获罪的先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办一场比赛,这场比赛的输赢虽然无法定下天下大同,但却可以定下一个高下胜负。
而从那日的讨论来看,这帮读书人之中不光有孔孟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还有“是以天下庶国,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还有“法之卫意,在乎君政,政之所为,在乎一道”。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反正那日之后太史令涕泪横流,仰天长笑,别人问起也只是说了一句“老怀欣慰”。
赵相其实心中也振奋,但他是相国嘛,所以能干的事,就是想尽办法让儒家能胜一头,其他总归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过即便是不能胜,至少有一点……那就是那些个歪门邪道之风不可长。
328、二年4月28日 晴 旷古烁今百家争
“唯儒正统啊!官家!这个口子开不得,开不得啊!”
下头满头银发的学官被人搀扶着伏在金銮殿前,失声痛哭。
昨日听闻朝廷要开百家论坛之后,这些老学究就再也坐不住了,可其中独独少了文圣公,文圣公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了上殿哭诉。
而面对这么一群走路都打摆子的老头,赵性其实是没什么好办法的,他们地位崇高,在许多人心中就是一座高山。
可是如今……高山似是要崩塌了。
他们指望着朝堂上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但……周遭鸦雀无声,大家谁都不说话。
他们看向赵相,赵相侧过头,因为赵相不是儒家的,他是纵横家……
他们看向丁大人,丁大人当成没看到,因为丁大人不是儒家的,他是法家……
他们看向太傅周公,周公低着头不说话,因为周公不是儒家的,他是阴阳家……
他们看向工部尚书张大人,张大人顾左右而无视之,因为张大人不是儒家的,他是杂家……
倒是御史台的台长,那个被宋北云偷了家的御史大夫是儒家的,他走上前一步张开嘴说了几句,然后……却也无声无息了。
“唯儒正统啊!官家!若无正统,天下如何归心!?那契丹人都知要扣下衍圣公以为正统,官家!”
赵性挠着头,听到这句话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宋北云的那句话“你妈的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拿你妈去换吗?”。
然后越想越气……一拍龙案,愤然起身:“够了!”
赵性满脸戾气:“朕何时说过要废黜儒术?朕为何开这个论道之会?不就是为了堵着天下悠悠之口?儒家若是真有才学,道场上见真章!”
一句话让人说的哑口无言,下头的学究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天下纷乱百年了,从唐末乱世到五代十国到大周灭佛再到宋辽对立,天下已经好些年没有好好治学了,读书人学着学着就学杂了,那些个学杂了的读书人,不小心就当了大官。
看看这满朝文武吧……看看他们吧,孔圣若是在天有灵,定是恨不得一道神雷劈散了这些人的心肝脾肺!
不对……神雷那也不是儒家的,那是道家的。
天下第一论道大会定于下月十五日举行,这一点已经雷打不动了。
当日,宋北云从苏州回来,正在吃饭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嘴张得老大,汤饭从嘴里哗哗的往外流。
“意外么?”
蹭饭来的晏殊吃了一口小宋从苏州带来的特产吃食,看着满脸震惊到失神的宋北云,笑道:“我都没想到会是如此,咱们好像玩大了。”
何止是玩大了……宋北云好不容易回过神,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饭菜:“我……”
“风云际会,听说辽国也派人来论道了,说是以正统之礼来的。金国估计也要来,金国早先就说不能任由大宋这些非道者欺辱儒术,不过好像路途遥远,可能赶不上。”
这个消息当真的是劲爆的……这是三家夺统啊!
三家夺统的概念是什么?那就是他们只要参与了这正统之争,不管未来三家打成什么样了,都只能算是“内!战!”。
“我的妈耶……”宋北云用力揉着脸:“夺统啊……我的天。”
“嗯。”晏殊点头道:“现在大宋的读书人都炸了锅,什么辽国金国,就是百家争第一了。”
旁边的妙言突然嗤笑起来,笑完后她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在带着时代往前跑,没想到到最后我们只不过是时代脚底下的一颗螺丝钉。”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宋北云摊开手:“怎么就突然百家争鸣了?”
“其实不是突然。”晏殊轻轻摇头:“你这厮不读书也不跟读书人沟通,你是有所不知。”
“就你会读书!就你读书厉害!”
“别急啊,你急什么?”晏殊慢条斯理的说道:“其实之前便已是有苗头,山东孔家被辽国所占,辽国上下定尊儒术,而金国也是汉服儒语。可偏偏这大宋的文圣公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士林之中不服者众,前些日子又是轰然倒台,文圣公闭门谢客,士林领袖便成了我那岳丈。”
“然后呢?”
“我岳丈,纵横家。”
“噗……”宋北云一口茶喷了出去:“当真啊你?”
“那还能有假?”
宋北云笑出了声音来,一个纵横家当了儒家的老大,那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很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历史奇点,那就是如果在他原本所知道的历史中,宋代是从程颢的理学开始,社会从开放转为闭塞,最终到朱熹为止形成了程朱理学影响了宋明两朝,甚至延续到了清代。
那么在这个奇点的宇宙,是不是就是因为地理为止的提前变化而导致理学还没能兴起就彻底报废了?并且在冥冥之中使历史周期性现象再度复苏,也就是说……在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新一轮的百家争鸣开始了?
就像小冰川提前一样,新的百家争鸣也提前到到来了?
对于这个宋北云没有研究,他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他坚定的认为如果生产力足够,百家争鸣绝对不是坏事!
“还有这种事,有趣。”宋北云想通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事啊好事,我们也算见证了历史。”
“你为何说是好事?若无儒术,朝堂不稳的。”晏殊摇头道:“官家是任性,我岳丈嘴上说还是要提振一下儒术,但暗戳戳的却派了他的学生去论道。”
“没事啊。”宋北云摆手道:“不会有问题的,天下哪有说学术让朝堂不稳的,都是大刀和黍米才能让朝堂不稳,他们争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没必要搀和。对了,新城的事如何说?”
“朝堂上似是有风声了,不过想来还是没起太大的风浪。”
“不急。”宋北云摇头:“让箭飞一会儿。”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一出好戏。
这文化之争,其实并不像战场上那样的锋芒毕现,但却也是尸山血海的。它不一定能赢地、赢钱,它赢的是一个名。
这个名非常重要,但因为历史的耦合性,它其实存在一种正名的,就像清朝同样是可以被定为正统的,儒家在这个阶段有其独特的优越性,那是因为这个时候轮子还是方的。
小宋现在干的事,就是在把这历史的车轮给车圆咯,一旦轮子圆了,其实儒家的重要性就会退到二线,但它当然不会退出历史舞台,因为儒家的思想可以增加民族间的粘合度。
虽然不管是方轮子还是圆轮子,历史的车轮说碾人就碾人,但圆轮子可比方轮子快多了。
到时候多来几匹马拉着这辆车,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法家、儒家、杂家、墨家等等,其实都是非常优秀的,迟早会有个大佬把他们去芜存菁,让杂种马变成汗血宝马的。
但这个可能宋北云看不到了,毕竟现在轮子还是方的呢……
“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宋北云举起杯:“干杯!”
几个杯子碰在了一起,而俏俏则笑盈盈的用一支铅笔将这个画面画在了小本子上。
当天下午,工坊在排查之后重新开张,新的仓库选在了远离人群的山脚下,并雇了二十个人和十条狗一起看守,确保万无一失。
花钱如流水的工坊再次轰隆隆启动,而同时启动的还有五十座水泥窑。
他们争他们的正统,宋北云搞宋北云的工业,大家谁都别惹谁,工业等级上去了才好定下发展基调,不然穷主义可是站不住脚跟的。
而同时,就在水泥窑的烟火冒出来的那一刻,远在广西的定国公和福王爷也胜利会师了。
福王爷不知宋北云已经回去了,但跟定国公聊到说宋北云回去砸御史台之后,福王沉默许久,然后突然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
“这厮有趣的很,只是可惜我家那女儿……”定国公摇头道:“想来应是如胶似漆了。”
福王爷脸色骤变,但却没能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拍了拍定国公的肩膀:“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怕就怕这战之后,回去便当了外祖……”
福王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他一只手捏拳捏得吱吱作响:“定然不会,否则就扒了他的狗皮!”
“对了,王爷。那厮留了一封信给您。”定国公把宋北云的信递给福王:“属下想来,应是请教兵法吧。”
“不会,那厮心不在焉带兵打仗,他定然是出一些馊主意。”
而打开之后,里头倒没说什么,只是有一张精细到让人发指的地图,还有一份关于黑火药的精细配方和工序内容,以及多少重量能干什么都写得明明白白。
“呵……到底是王爷的徒弟,心里就是向着你。”定国公看完之后酸溜溜的说道:“您看,我就什么都没有。”
福王摇头道:“那你可就胡说了,他可是给了你十几万人。”
329、二年5月4日 晴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慢啊……”
左小姐站在施工队的后边当监工,但她看着那些人慢腾腾的挖山、慢腾腾的清理荒地,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今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起来哦。”左柔插着腰,脸上全是焦急:“你都不着急吗?”
“急?”
宋北云坐在旁边吃馒头,他当完说客之后,又一次把重心放在了工坊上面,每天都是风尘仆仆的,而这风尘仆仆却显然没有带来什么直观的好处。
“对啊,这些日子你一事无成的,你都不急吗?”
宋北云扬起手上的馒头,对着左柔问道:“这是什么?”
“你真以为我傻吗!”
左小姐冲上去锁住宋北云的喉,气势汹汹的说:“我掐死你!”
“你放手放手……”小宋拍了拍她的胳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害臊。”
“哼……”
宋北云见她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馒头渣,继续扬起那个馒头说道:“你都知道这是什么对吧,那你知道这个便宜的东西后头是什么吗?麦子对吧,都知道是麦子,可是你知道这麦子要经过几道工序变成这个东西吗?不知道了吧。”
小宋嘿嘿笑着:“播种、除草、收获、脱壳、粉碎、研磨、和面、发酵、分割、上蒸笼。这么复杂,其中牵扯到一整条产业链,弄出来的东西却只是你手中那两文钱三个的物件。”
左柔眨巴着迷茫的小眼神:“真的呀?”
“当然真的呀。”宋北云笑着说:“所以你看,你吃的这个玩意,其实是从去年春天开始折腾的,你这东西不能光看结果呀。好比说,你吃十碗饭能吃饱,那你说你以后前九碗都不吃了,直接吃第十碗能不能行?”
“那自是不行啊!”左柔摇头:“那不就只吃了一碗吗?”
“对啊!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小宋其实看上去对左小姐最凶,其实对她也是最有耐心的,她的确没有那么聪明,但左小姐大概是全天下最无条件相信小宋的人了,就看她干的那些傻事就知道了,即使是俏俏也会好好想想小宋为什么要自己干这个,但左小姐不会想的,让她干她就会欢欣鼓舞的去干。
所以当这个小笨蛋出现了疑问的时候,通常都是小宋同志在旁边给她做解答,换个角度来说的话,左小姐为了小宋同志已经彻底抛弃了主动思考能力,这一点还是很值得对她耐心一点的。
“可是你看人家……玉生哥都已是六品舍人了,晏殊眼看也要提从五品参政上朝堂了,你看看你……你为何就是不升呢?”
来了来了,女朋友灵魂三问之“你看看人家”,这简直是一道哲学题,至今小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反正……归纳起来大概就是“为什么跟你一块的人都发达了,你怎么还这个德行”的意思。
“你懂啥你懂,我卡BUG呢。”宋北云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正六品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个品阶,既有大人的面子又不需要大人的里子,我能跟上头人说话还要被下头人尊敬,从五品虚职朝官和正六品实职京官,有点脑子都知道怎么选。你看看金陵城里是五品官多还是正六品官多就知道了。”
左柔仔细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是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这五品官居然要多过正六品的官,因这正六品通常都是实职官衔,所以一部衙门顶多两个正六品顶了天,但从五品却是个典型的虚职官,一部衙门里有个七八人都不足为奇。
“养老官到从五品封顶,只要朝廷看你觉得差不多没啥能耐了,就会从正六品提到从五品养老。晏殊特殊就特殊在,他有个好老丈人,提了从五品之后还是统领皇城司,而我从正职变成副职,皇城司从六品衙门提到五品衙门,这是给自己巩固地位呢。”
“那你不气啊?”
“我气他干啥啊……”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对自己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挑细选之后就绝对一点都不怀疑。什么猜忌、嫉妒都不存在,他就是当了宰相也得叫我一声叔爷爷,谁会跟孙子勾心斗角呢。”
左小姐特别喜欢跟宋北云聊天,从小就喜欢,因为周围人没谁能吃得消她那十万个为什么,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问上几句也就烦了,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别人耐烦不耐烦她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这么多人,唯独面前这个狗东西,虽然又凶又色,但也只有他一个不管问了多蠢的问题,他都会耐着性子去说,虽然有时凶一点,但他凶没关系,打一顿就好了,反正他也不还手,顶多被他摸摸,但那又能算什么事呢。
“这边的事你要多盯着点。”小宋嘱咐道:“我也没空老是陪你往工地跑,下次就只能你跟巧云姐过来了,到时我再叫几个好手保护你们一下,有些事你得自己琢磨着去办,实在办不来了再找我,你也不会被人欺负是吧。”
欺负左柔那真是开玩笑呢,国公家的女儿,老爹是禁军大统领、枢密使兼帝国大元帅,全城但凡是穿盔甲的有一个算一个,见着她都要叫一声小姐,欺负她?房顶都给掀了去。
“对了,前段时间跟赵性聊天,他说等你成亲的时候就把你郡主的封号给落实了。”
“那你什么时候娶。”左柔很下意识的回道:“那我跟金铃儿你只能娶一个的,哪能让你两个都要的。”
“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了?你别开玩笑好不好,吓到兄弟了。”
话虽这样说,但看到左柔手中已经提着鹅卵石过来了,他连忙起身:“你说归说,不带动手的!”
左柔哪里理他这个,提着石头就杀到了面前:“你再给我说一句。”
“小孩子才去选,我全部要!”宋北云五指成爪,一脸狰狞:“一个都不能放过!”
看着自家小姐把宋北云追得满山头乱窜,巧云也是笑出了声来,这个画面已经看了有几年了,那坏人总是会想方设法惹小姐生气,而小姐却也总是没骨气,即使再生气过了一会儿就会恢复如初。
“巧云姐,快来帮我追他!我追不上了!”左柔气喘吁吁的停在巧云身边:“快快快……不然他又得跑了。”
而另一边,最新一炉的焦炭已经停了火,正在等待出炉,而这一次工匠们就是按照宋北云的要求重新设计的炉膛,之前的爆炸原因,按宋北云的话来说就是炉内压力不够导致空气回流,这次新炉膛减少了炉膛容积,将原本的大炉隔离成了数个小炉,受热的同时也从不同的导气孔出气。
等到窑炉冷却到差不多之后,上头就有人开始往窑炉顶上的注水口开始倒水,一边倒一边将里头的冒着白色蒸汽的焦炭往外拉。
等焦炭完全冷却之后,一名大匠和几个研发部的年轻人凑了过来取出几颗放在地上仔细的观察了起来,只见这焦炭呈银灰色,具光泽,质硬而多孔,但是入手很轻并无石块的质感并可以用油灯轻松点燃,点燃之后的焦炭只是泛红却无烟雾与明火,众人一见立刻无比的雀跃了起来。
“成了!”
这一句成了,所有的工匠都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整个工坊都喧闹了起来。
这种欢快一直持续到了宋北云到来,他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连忙去到了窑炉边,发现还真的是跟自己印象中的焦炭相差无几,宋北云在不同的窑斗上都取了些样,在旁边进行了多次的点燃试验,最后试验结果证明的确是上好的焦炭。
这一次,连续不顺的宋北云终于顺气了一回,他叉着腰站起身,满脸亢奋的喊道:“焦炭组,全体每人五十贯奖励!大匠一百贯!”
焦炭组所有工匠嗡的一下就炸开了,那场面叫一个笑的开心,而宋北云其实比他们还开心,这东西一出来,这成就感甚至要比升官发财还让人爽快,而这个东西的出现也正代表着宋氏工业帝国走向了一个全新了领域!
今日足够载入史册!
“都记下来没有?”宋北云走到研发人员身边:“工序、窑温、技术要点。”
“记下来了。”
“辛苦你们了,这些东西务必保密,此可为国之重器。”宋北云大手一挥:“你们也可领五十贯奖励!”
看到焦炭组出成果,其他小组的人那自然是眼红的很,心里不免恼怒,私下里都开始悄悄讨论该怎么杀杀焦炭组的威风。
不过这事实在不好办,因为宋北云之前就说了,一切以成果说话,只要出了成果,一切都好办,而如果出不来成果,一切都免谈。
这让这些匠人心中憋气,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他们所属的研发人员可就不高兴了,学着宋北云的样子各自在各自的小组里开起了内部会议。
“这被人比下去的滋味,我可吃不住。”
一个负责冶炼方面的研发人员气愤的说道:“你们就甘心这么被人比下去?”
330、二年5月22日 晴 凿开混沌得乌金
小满之后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但比天气炎热的则是这金陵城中读书人的氛围。
在朝廷说要开始论道之后,城中的书局突然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了出来,书局中出的拓书价格便宜而且更新极快,通常每日清晨就会有一大批新的拓印书被孩童们拿在手中贩卖,每每花上两三文钱就能买上一份拿在手中看看昨日金陵城中有何趣闻。
当然,趣闻都只是那些个稍认些字的闲汉爱看的东西,那些个读书人往往都会在上头找一些有意思的文章读上一读,这段时间的热点就是关于这百家大战的事情,而这拓书上通常也会根据昨日某个论题展开长篇大论。许多文人的文章被刊登在上头,东西么无外乎就是互相骂来骂去的,而且多用笔名,也不知是谁与谁骂得热火朝天,但往往都是一片混战,众人看得热闹也看得舒适。
其中风头最劲者为一笔名为鲁树人的文人,他骂得最是畅快淋漓,也不见他站在哪头,只是逮着谁便骂谁,今日骂了儒家,明日便骂法家,法家刚骂完便说那墨家不学无术,还没等墨家反击,他又开始说那纵横家徒有其表。
言而总之,这人就是为了骂而骂着,无数学士被他骂得暴跳如雷,连夜奋笔怒斥荒谬,其中反击最凶的便是一名为朗外青衫的纵横家,笔锋老道、见解独特,唯独他才能时而将那鲁树人说得仓促应对。
“岂有此理!”赵相拿着一份拓书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说什么纵横家名存实亡,说什么战场之上求不得,纵横之术便是如同那孩童骗术,贻笑大方。岂有此理!”
“岳丈……不至于。”晏殊在旁边提着笔:“您那胸襟何至于跟这等无名之辈多费口舌。”
“你在写何物?”
“哦……”晏殊拿起自己的文章:“我在写金陵城三日游的游记,哪家的馒头最带劲,谁家的风月最迷人。”
“你……胡闹!怎可写这般靡靡之物,我知你心中有沟壑,来!随我一起口诛笔伐!”
晏殊怪怪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近走火入魔的岳丈,他这些日子都不跟同僚出去联谊了,整日就窝在家中跟那个狗东西鲁树人对喷。
别人不知道,他晏殊还能不知道这鲁树人是谁么?看他骂人那风格,用屁股想也知道是那个整日泡在煤窑中的狗写出来的作死文章。
这家伙不光喷学说,还喷人……今日说那朗外青衫“惺惺丑态,虽丑态本没有什么丢人。然丑态蒙公直之皮,这才令人闻之欲呕。”然后还有喷一个名为柳半夏的儒学者说“浅显粗俗,长此以往,恐将与青衫梦田,归于一丘”。
青衫就是朗外青衫也就是赵相,而那梦田则是翰林中以为饱学之士,也是儒家之士。
就问气人不气人吧,赵相暴跳如雷也是有道理的,就连晏殊看了几眼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那狗东西通篇没有一个脏字,可是却骂得人三尸暴跳。
晏殊其实也有写,但他大多写的美食传记、风月笔记,人家斗火之凶,唯独他的版面下一片“好人一生平安”。
他其实不是不想写,但是真的不好下手,他是学儒学的,但骨子里却是浪漫主义者,力挺儒学吧……他学艺不精,所以只好走浪漫主义的小布尔乔亚路线,大家吃吃玩玩便当无事发生。
但赵相不同了,如此骂战的话,他其实算是过足了瘾,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的他,这些日子以来基本上就跟那个鲁树人给卯上了,其他人骂人没有他够劲儿,但好像那个鲁树人却好像并不是专门骂他一个,都是在骂人家的时候捎带手骂他一通。
这中年男人的矫情病犯了之后,赵相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几次想通过皇城司去查查这个狗王八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气急败坏之时还说要把他给关进皇城司的黑狱中。
不过除了这些主流骂战之外,其实还有一批女流之辈也在暗戳戳的崛起,她们之间很少谈论百家之战,却是在八卦这个版块上大放异彩。
当然,互相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比如鄙视链的最高级就是一个名叫铃花儿的,她不但能写得一手好词,更是能把京城中的望族公子如数家珍,一个个的拎出来数落。
说什么左家公子太过阴柔、什么黄家公子贪财好色、刘家公子气小量狭,反正就是隐约成为了金陵城中的婚配指南,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都得靠她的点评来考虑是否要跟那些个公子有交集。
更夸张的是就连风月场的女孩子都把她奉为圭臬,而现如今金陵城中名声最臭的就是已经久久无声息的皇城司使宋北云。
他都不怎么露面了,江湖上却仍然存在他的风评,什么色中饿鬼、什么酒醉无醒、什么烂赌无赖、什么仗势欺人,恨不得就是那种去喝个花酒都得把陪酒姑娘打得浑身瘀伤的混账王八蛋。
在这个风评之下,宋北云基本上就被金陵城的姑娘在心中画了个×,就连秦淮河上的画舫都恨不得贴出一个“宋北云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其他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听见他的名字都能直接关门回房,哪怕是他的下属都尽可能的不让他去家里,免得看到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妻子。
而编撰这一切的人,大家却从来不知她到底是谁,为何能知道如此多的秘闻,坊间更是有无数人的悬赏这个叫铃花儿的女子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让人很奇怪的是……那被黑的最惨的皇城司使宋北云却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仿佛一切都是既定事实一般。
“他敢!”
金铃儿坐在床榻上晃着脚丫子:“怎么?他还想去勾搭人家小丫头?还想去青楼?死了这条心!”
左柔坐在他对面,咔嚓咔嚓的吃着一块宋北云用窑炉余温烤出来的甜饼也没把金铃儿的话放在心上,她不认为区区几张纸就能让臭狗屎宋北云回头是岸。
也许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金铃儿这段时间对小宋管得格外严,哪怕他现在基本吃睡都在工坊,金铃儿都没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明日我再写一段,就写宋北云霸占民女的事。”金铃儿认真的说道:“对,霸占ren妻!就把本有婚约的女子,占为己有,强迫人家悔婚。”
左柔突然昂起头:“啊?”
“跟你没关系。”
“哦……”
而此刻的宋北云,在夏日的炼钢炉旁大汗淋漓,旁边有个伙计递给他一壶水,他仰起头就一饮而尽。
“主家,这些日子我见你都不着家,这也太辛苦了。”
“回家更辛苦。”宋北云抹了一把嘴:“你还小,你不懂。”
“主家……我孩子都四岁了,不小了。”那个伙计讪笑起来:“主家,前几日听闻你带大匠他们去青楼被赶了出来?”
宋北云斜着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人言可畏啊……”
“那主家为何不为自己辩驳几句?”
“辩驳?我傻了我去辩驳。”宋北云连连摇头,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你别问了,好好干活。这世恶道险,人心叵测啊……”
说话间,新的一炉钢水从锅中被倒了出来,刹那间火花飞溅热浪奔腾,宋北云连忙起身来到出钢的口子那边,看着模具中的钢水慢慢凝固,表情凝重的很。
这是第三十三锅了,有了焦炭之后,的确能够制造出品相极好的精钢,但却因为其材料的配比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导致这钢不是脆了就是软了,根本就达不到铸造炮管的工艺要求。
模具渐渐冷却,匠人们开始七手八脚的脱模,但脱下之后这炮体上却是有着明显的裂纹,这显然又是一锅不合格的钢材。
宋北云有些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着面前滑膛炮炮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早就知道这工业之路荆棘重重,但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困难,在完全没有配方的情况下开始的炼钢之路,简直就是一场浩劫。
要知道这还只是工艺难度最低的滑膛炮,往后还有线膛炮,再往后就是铸造强度和工艺难度更高的枪管,之后更是还有水冷机枪、风冷机枪和突突突冒蓝火的加特林以及加长枪管的狙击枪。
光学组已经成功研发出了四倍左右的精准望远镜,并且正在挑战十倍镜,但如今却是完全无法投入实战。
“好难呀……”
“能比女性公敌这个称呼还难?”
听到妙言的声音,宋北云起身,张开手:“要抱抱。”
“去去去,一身臭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妙言还是走上前拿出手绢给他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擦了个干净。
“早点休息吧,不急这么一时半会。”
“这一个月啊。”宋北云接过妙言拿来的冰凉井水一饮而尽:“我是啥也没干成啊……我给穿越者丢脸了。”
“我倒觉得是挺争光的。”妙言笑着说道:“焦炭、玻璃、高炉炼钢、水锤水锻、水泥,其实东西还是挺多的,你只是全心全意在炮管上而已。”
宋北云听到这些,心理压力顿时小了下去。
“对了,我来找你是跟你说。”妙言轻笑一声:“账上剩下不到五十万贯了,你再这么花下去,七月份就要断粮了。”
宋北云听到这些,血压顿时就升了上去……
331、二年5月23日 晴 有城名紫禁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你……”
赵性指着宋北云笑得气都快断了,他都没想到只是一个月不见,这宋北云就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白皮俏面小郎君变成了这么一个黢黑爆皮的下里巴人。
官服穿在他身上就如穿在一只猴身上,样子滑稽且唐突。不过比之一月之前,他的臂围明显暴涨了一圈,胸脯那边也出现了疙瘩肉的痕迹,看得瘦弱的赵性十分羡慕。
“来来来,让朕摸摸。”
“不行!”宋北云捂住胸口:“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男人你也摸?”
“朕瞧你这些日子怎的黑壮成如此模样?”赵性好奇的打量着宋北云:“有何秘法?”
“秘法?秘法就是整天下坑挖土、下地打桩、下矿打铁、下棚推磨,还能有什么秘法?”宋北云张开手:“来来来,你瞧瞧。”
赵性看到他的手,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拿笔的手如今上头却是布满了老茧和水泡,有铁水溅的有木头摩的也有玻璃碴子给割的,反正上下是没有一块好肉。
“怎的成这副样子?”
“没事,金铃儿喜欢。”
赵性反应了片刻,眉头紧蹙,顿生不悦:“不许轻薄公主!”
“公什么主啊,你家公主都把我在外头骂臭了,我去青楼人家都不接待,我不找她我找谁!”宋北云往上书房的台阶上这么一坐:“你说我冤不冤吧。”
“啊?那你是说,那拓书中的铃花儿就是……金铃儿?”
“你看那名字,你还反应不过来吗?”
“那朗中青衫是谁?”
“不知道。”宋北云摇头道:“你叫什么?”
“朕……朕不好意思说。”赵性咳嗽两声,正色道:“你可知那个专写风月的此道曾几何是谁?朕觉得此人风趣幽默又轻车熟路,是个人才。”
“晏殊。”
“居然是他。”赵性眼珠子转了几圈:“他好会玩哦……”
“别废话了,我那边快断粮了,现在该你上了。”宋北云起身:“你要在官报上发布一条消息,无外其他就是公开征集新皇宫之名。”
“为何?”
“为何?你发了这个,我才好开始炒房啊,你只有让这消息落了地,大家伙才肯相信这确有其事,才会开始去考虑其中的内涵。”
虽然现在那种拓书很多,但能够称之为报的只有朝廷一家,皇城根下的告示写的清楚,若是有人仿造官报,斩立决。
而官报从不参与任何八卦的讨论,上面只刊登了一些国家当前正在处理的事务和各省各路所突发的状况,比如平叛进度、比如治理河道。
许多人认为这官报极好,足不出户便可了解天下之大事,而这官报还有一个特别的职能,那就是管理其他所有的拓书,如果有些拓书上的言论伤风败俗、妖言惑众了,官报第二日就会点上它的名,这个拓报就会被封禁掉,再也不许露面了。
至于为什么可控,因为很简单啊,所有的高速印刷机都掌握在宋氏工坊手中,其他人想仿制?不管是成书质量还是速度效率都远远不如,甚至连那种低价纸张他们都造不出来,谈什么仿制?
更何况速干油墨的技术和配方是绝密也同时是最大的防伪特征,其他的印刷油墨出来的文字模糊,粘墨、溅墨和飞墨情况极严重,而高速印刷机不光印刷速度快,而且因为更先进的油墨关系,印刷效果非常好,还有一种特别的墨香,这可不是别家能仿造的。
虽说这一行并不赚钱,甚至还会小亏一些,但宋北云并不在意,因为往后这东西的重要程度,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能精准洞悉呢。
当然了,宋北云也只是管印刷,并不管内容。内容都是他们那些百家自己掌握,一千字十个铜钱,看似便宜,但其实仔细核算起来并不是谁都能有钱疯狂印刷的。
这里头也有个例外,那就是官报。官报现在由司命司新成立的一个部门掌控,这个部门名叫司礼监……
司礼监不管其他的事情,只管官报的编辑和宣发,在每日早朝之后会把一些可以让百姓知道的事情刊登在上头,文武百官也都会买上一份来当做备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政策。就连赵相都夸奖这个司礼监办的好,这官报之职能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并且受益不浅。
现在司礼监的执笔太监就是小鱼,因为他是太监里为数不多认字的,而且办事细心严谨,又跟宋北云关系极好,所以这个职位基本上就是非他莫属。
而之所以说官报是例外,正是因为工坊中这个部分其实是司礼监和宋北云共同掌握,宋北云掌管运营权、司礼监掌管发行权,如今正有一批非宦官的落地书生在工坊中的新部门中接受培训,就是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文字处理者,而这些人都是隶属于司礼监的外部雇员,也算是吃的皇家饭。
只是这种看似很合理的互相监督模式,其中却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那就是司礼监的头子是小鱼啊……那个宋北云屁股后面的小尾巴小鱼啊!
换句话说就是明面上虽然宋北云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但实际上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印刷局都还是在他的把控之中,这才是最令人惊奇的地方。
当天的官报出来之后,除了日常的政务汇报和各地情况之外,还在一个独立的版面中仔细阐述了一番关于新宫殿的论述,大义就是朝廷打算新建一个皇宫来替代这原本只是藩王府邸的皇宫,以正大宋之名。
这一条消息嘛,其实不管是百官还是百姓都没有太大的反对,毕竟现在这个所谓的“皇宫”实在有点不像个样子,泱泱大国连个像样的皇宫都没有,这哪里说的过去呢?再加上赵性这个皇帝到现在为止其实干的还算可以,至少百姓的生活是有一定保障的,跟过去一比有了明显的提升,那些苛捐杂税不但没有增加反而比以往呈逐年递减的状态,总体来说百姓满意度还不错。
所以再造一个皇宫什么的,哪怕是街上的挑夫聊起来时都会嘀咕上一句“该造,现在的丑”。
那么这个算是取得了绝大部分人的谅解,而真正让大家有意思的就是下面那一条——给皇宫命名。
这是个什么概念?给皇宫命名啊,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且官报上还说了,若是命名被采纳,不光有一百贯的奖励还能有一次参加朝堂议事的面圣体验机会。
不过这个起名也不是瞎来就行的,要有寓意、有典故、有想法还要好听。
等到官报发下去之后,不少人闲来无事与三五好友闲聊时候就会搭上一句这个话题,许多新宫殿的名字在当天下午就纷至沓来。
但这些名字明摆着都不堪入目,什么奇怪的宫都来了,知道的晓得这是皇宫在面向坊间征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师府要修新庙了呢。
但这个重要么?一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则是明日关于新城的第一轮宣发!
征求皇宫名只是个噱头,让大家心里都明白,朝廷是真的要开始建新皇宫了,那么之前传说中的新城也几乎是坐实了。
但现在却还没有确切的政策,大家还在观望。不过对于这一点宋北云早就想到了,明日他就要开始第一轮宣发并且开启第一轮预购,不过这一轮预购他并不指望能卖的多好,这与其说是预购不如说是内购,都是一圈熟人在那等着。
但没办法,这东西新鲜的很,很多人要等到真实的消息出来才会出手,而第一批人的资金大概也够宋北云撑一阵子了,等这阵子过去,他的第一批商业产品开始覆盖市场了,缺钱的情况自然也就能得到缓解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存在马太效应的,只有等到手中的资本足够多时,它才能生出更多的崽。
“以前啊,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风起云涌,那会儿整天就想着混吃等死,现在我深切的感觉到天下大势的可怕。”宋北云仰头对送稿子来的晏殊说道:“拉它,就是蚍蜉撼树。挡它,就是螳臂当车。只能顺势而为,站在这车上登高望远。”
“是啊,世道之下,我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你可不一样。”晏殊低着头看着宋北云:“我觉得你应是那弄潮的人,天下大势如今变成这般,你功不可没。”
“没有吧……”
“自信一些。”晏殊点头道:“真的有。”
晏殊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宋北云这人真的很厉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苟且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斗智斗勇,但与谁斗智斗勇?其实根本就没人,他在自己与自己斗智斗勇,斗了半晌下来,成功便成了侥幸,只能感叹一句“时运”罢了。
但不管多少人跟宋北云说,他都仍然改不掉这个臭毛病,干了许多但说起来时却总是垂头丧气一副时不待我之面貌。
看着让人生气!
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官报、拓书之术,晏殊绝对真的是神术,天下间很少有某些事能让所有人都喜闻乐见,但偏偏这个做到了。
他仔细琢磨过宋北云弄出来的这个“报刊”制度,真的是有趣至极的。首先它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让学风变得更好,因为一旦不好就会引来别家的恶评。
那报刊上的名人,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各种学术之大成者,别的不说就光说晏殊那老岳丈,堂堂一国之相,如今为了能在骂战中赢上一头已经开始在业余时间里重修学术了,还与同门、弟子开堂宣讲,乐此不疲。
这不光士林喜闻乐见,百姓也喜闻乐见,这拓书上的风月妙笔、细碎赘言,其实都是他们欢乐的源泉,甚至还催生出了一个专门的行业叫——讲书人。
这些人就是专门走街串巷给那些百姓讲解这报上的东西来换些赏钱,每每路过哪个巷子都会听见一阵阵笑声。
那士子欢喜、百姓欢喜,其他人欢喜吗?当然也是欢喜的,朝堂可由此掌控金陵城的动向,对政令的风评以及其他人的想法,一改往日闷头办事的风格,效率和方向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而学术界更是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简单说就是给这百家之争,争的是什么拿出了一个指导意见。大家再也不是说小范围的讨论了,每个人都能出来说上几句。人多了,自然有些东西就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人心。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是春。现在大家都不用在虚伪的披着儒家的皮行走江湖,每个学说都把自己核心的东西掏出来想要证明一番。
输赢当然重要,而输赢之外的则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一种态度,兼容并济方能长治久安。
看,这就是宋北云的能耐。太阳都不一定能让天下人都喜欢,他却能。
不过也不是他本人啦,晏殊一想到他的恶名就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现在的小宋可以说是妇女之敌,走在路上哪怕碰到个垂髫黄口的小丫头,家人都会匆忙的把她带走,生怕宋北云看上了……
可想而知他现在混得有多么糟糕,而这种明显造谣诋毁的行为,本来是根本不可发表出来,但晏殊怎么可能不知这东西是谁发的呢?谁又能管得住那个女子呢?
算起来吧,这宋北云也是种瓜得瓜了,一个好好的风流种子就这样被锁在了罐子里,谁让他下体不老实呢。
“你再看着我笑,我就把你扔到炉膛里去祭炉神。”宋北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正在发笑的晏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如今都成这个名声了,还能如何啊?”
“滚滚滚!”
宋北云啐了一口,而晏殊继续说道:“对了,我是要来给你个消息,我岳丈打算将你推荐你去临川调查白莲起义之事,你做好准备,可能就在这几日。”
“你岳丈可真是会找人……”宋北云啐了一口:“那我的笔名得暂时封存一阵,就说明日开始回老家省亲,择日再战。”
“那我岳丈会以为他赢了的。”
“放屁!就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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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一更了,因为有几个读者从外地来刺杀我,我打算把他们处理一下,今天晚上就没时间了。
332、二年5月27日 雨 似是故人来
在惊天动地的百家论坛开幕之前第五天,宋北云被一道密旨给安顿去了临安秘密调查白莲教作乱一事,三日内启程,不得延误。
于是在启程之前,他倒是也给自己好好的放了两天假,这些日子着实累的够呛,这趟去杭州也主要是可以好好的放松休闲一下。
“姑奶奶,我不是去玩,我是去秘密捣毁白莲教的总部,你说你去来干什么?”
“不管……我要去。”
左柔坐在那蛮不讲理,她从得知宋北云要去杭州之后就没日没夜的蹭着要跟他一块去玩,不管小宋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去玩她都不依不饶。
“我有神功护体,还能帮你。”
“求求你了。”小宋用力揉着脸,表情里全是无可奈何:“求求不要发疯。”
“不……”
这边小宋正哄着左柔呢,那边金铃儿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了左柔一眼:“你还想走?你能往哪走,这边工程队已经集结完毕了,马上就要开始施工了,你还往哪里走?”
“我……你帮我盯着点啊,我去去就回。”
“我的事情也很多,才没有空帮你干活。”金铃儿说完,直接就不再搭理左柔,而是对宋北云说:“第一轮预售,只有四户人家定了房子,徐立花了五十万贯,说让你看着安排。我呢投了三十五万贯,左芳投了三十万贯,妙言投了五百万贯,她哪来那么多钱。你给我说清楚。”
妙言的五百万贯可当真是吓人了,宋北云问了但是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她告诉宋北云她把自己到现在为止的全部身家都给拿了出来,如果亏了,她就弄死宋北云。
正常情况下来说,天下一等一的富户才能抽出一两百万贯的现钱,而妙言这五百万,如果没有猜错的应该是她的小姐妹股份制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五百万贯啊,是天下的鸡们辛苦卖身钱,也难怪她要说如果亏了就要杀了自己。
“我哪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她这么支持我工作,还不够意思么?”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行对吗?”金铃儿听闻,脸上一冷:“呵,没吃到肉前,你倒是百般宠爱,什么一眼定终生什么一见尘缘误。现在倒是好了,肉也让你吃光了,汤也让你喝完了,你就跟我说上一句‘你也不过如此’。”
“啊……”宋北云捂着头万般痛苦:“脑袋……”
这时妙言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没想到公主大人醋意这么大呀?可是没有当初潇洒才女之风骨呢。”
“是啊,倒也不是谁都是淤泥不染的庐州花魁,哪能有那般的气度。”
完了……
宋北云心里咯噔一声,金铃儿开始针对妙言了。她不挤兑俏俏、左柔她们,其实就只是因为在她心里不管是左柔还是俏俏还是巧云跟自己比起来都是有一段差距的,但鸡王可不同……
女人攀比起来那可是相当细节化的,一个个都能变成列文虎克。当金铃儿发现妙言在很多方面都可以秒杀自己的时候,她的敌对意识也就燃起来了。
可是妙言何等聪明,她才懒得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玩宫斗,所以一般都是避其锋芒,安稳的干着自己的事。这种行为显然是让金铃儿找麻烦的心思扑了个空,那这种事就好玩了。女孩子嘛,总归是需要一个发泄地的,既然没办法找到妙言的茬,那么矛盾自然要转移到某些人的身上。
“停!停一下!”宋北云伸起一条胳膊:“你们不要打了!容我说一句!”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脸冲向窗户,一副给你面子的表情,而妙言则走上前挽住宋北云的手靠在他肩膀上,耀武扬威的。
“哎呀……你就不要刺激她啦。”宋北云摇头道:“先听我说完,我这次去杭州,其实是执行任务的,危险性还是有一点的,所以你们要好好盯住这个家伙。”
宋北云指着左柔:“喏,就这个。”
“我就知道,你心里来来回回就只有她最重要,半路来的,就是比不得那青梅竹马。”金铃儿语气酸溜溜的说倒:“罢了罢了,只怪我瞎了眼。”
“不是,她比较傻。”
左柔:“???”
而妙言咯咯一笑,小声对宋北云说道:“公主殿下会不会有了?情绪波动好大啊。”
这话让宋北云和金铃儿都愣了片刻,不过现在还没有出现妊娠反应,号脉也是号不出来的,但其实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啊?”金铃儿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不……不会吧?”
“很有可能哦。”左柔在旁边点头补充道:“有了有了,我要当干娘!”
“会有大麻烦的……“金铃儿用力摇头道:“我去找大医官瞧瞧。”
宋北云连忙拽住金铃儿的腰带:“不许去。”
“为何啊?现在要是有了……就完了。”金铃儿明显慌张了起来,这一波节奏被妙言带的飞起:“大医官之前说了,有药能帮我。”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宋北云连忙摆手:“那些都是有毒的东西,什么玩意不会伤身子都是骗人的。是药就有毒,更何况是这种药,你敢吃我就敢揍你。”
金铃儿歪着头看了一眼左柔,左柔沉默了一阵:“我又没吃过,你看我作甚。”
不过看到金铃儿慌乱,宋北云还是有点觉得好笑的,他走上前拍了拍她的头:“你慌什么,别说你还不一定有了呢,就是真怀了我也有办法,这种预案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
妙言摇摇头,面带不屑的走了出去,而金铃儿见她一走,情绪马上就崩了,拽着宋北云的衣服:“我有些怕……”
“不怕,没事的。”
而旁边的左柔全程在吃桌上的豆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十分煞风景。
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把疑神疑鬼的金铃儿给哄好,她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说是临走之前想请宋北云吃个饭,还说自己有个姐姐想见见他。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心里马上就把那个名为赵橙的女子的档案调了出来。
从前线回来的一个多月,这个赵橙提出想见小宋超过五次,但他哪有时间去见她,这边工作计划一环接着一环的。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准备启程了,那就去见一下吧,毕竟得照顾一下金铃儿的面子。
“说起来,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了你可不许骂我……”金铃儿小心翼翼的看了宋北云一眼:“先说好。”
“好好好,你说。”
金铃儿沉默片刻说:“我那族姐可能是个奸细,我就……想玩玩她。”
“你这人。”宋北云敲了金铃儿的脑袋一下:“不善良。”
果然不出小宋的心理预期,金铃儿果然是知道这个赵橙不对劲了,但即便是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并且还故意跟她走的很近。
这种就是典型的坏嘛,不能因为金铃儿长得好看就说她不坏,这亏了是宋北云,要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估计都要被这个小娘们给耍的团团转。
“好不好嘛……配合我一回。”
“好好好,配合你配合你。”
宋北云这种狗东西,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要是有人跟他来硬的,他当场就能炸毛,可碰到撒娇这种事他却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而就在金铃儿要继续撒娇的时候,左柔偷偷摸摸的凑了过来,阴森森的说了一句:“我也要去。”
“去可以啊,不过你可别说漏嘴了。”
“我当哑巴!”
确定了行程之后,金铃儿就回自己的府中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鱼故意安排的,金铃儿的临时公主府就在宋北云新宅子的隔壁,相邻一堵墙。她所谓的回府也不过就是从前些日子的凿开的一个暗门跑进去,然后再把门关上。
不过可别小看这道暗门,有这道门和没这道门就是公主和小野猫的区别。这道门敞开时她就是只小野猫,骚气下流,关上时她就是大宋第一公主,美丽高贵。
下午时分,金铃儿府中侍女像模像样的站在墙头把一封请柬扔给了正在院子里喂金鱼的宋北云,还小声说道:“驸马爷,请柬给你了,酉时之前到哦。”
“你有没有点样?有站在墙头往这扔东西的么?”宋北云从地上捡起请柬:“我可是会告状的。”
“告嘛,大不了驸马亲自来罚……”她话说到一般突然没了声音,吐了吐舌头就从墙头爬了下去。
宋北云回头一看,发现金铃儿正站在他身后叉着腰看着墙头。
“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你也会干?”宋北云扬着手里的请柬:“你自己过来顺便给我不就是了。”
“那可不成,给你请柬的是公主殿下。”金铃儿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风:“过来的是你们宋家的小媳妇,这才不一样呢。”
“真会说话。”宋北云在她脖子上抹了一把:“怎么穿这么多?一身汗。”
“哎呀,你可是不知道,公主出行规矩可是多。”金铃儿叹气道:“还是想念在庐州的日子。”
“行吧。”宋北云拿出手巾给她抹去了汗水:“是怎么说?你先去还是我先去?”
“当然是你啊,哪里听说过公主千岁等一个六品官的呢。”
“那可不一定吧?”宋北云轻笑一声:“昨晚上我过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撅着屁股在等着呢。”
“惹人厌烦人精……”金铃儿打了他一下:“你也快去准备吧,快到时候了,我来跟那个傻碗儿交代几声,不过……为何这个傻碗儿整日都住在你这里?也不怕人说闲话?”
“她?”
宋北云长叹一声:“她要是知道害怕这两个字,她还能叫左柔?”
“哈哈……”金铃儿笑了起来:“也对。”
宋北云本来还想再磨蹭一会儿,但被金铃儿催了几次之后忍不住絮叨的他最终还是提前一个多钟头去往了饭局的地点。
这家饭店是对标天上坊的,是妙言的产业,之所以不去天上坊,那是因为那个克星真的是无所不在,所以即便是天上坊是自家产业,小宋都坚决不再去了。
走入进去之后,里头的人果然一个都不认识他,这让小宋十分高兴。
而且看起来这里的生意要好过天上坊啊,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退役的鸡,服务好、长得漂亮,一颦一笑摄人心魂,但这可不是妓院,若是在这个地方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可是要被打出去的。
不过男人就是贱的很,越是这样不让碰的,越是来的欢,加上这里的装修颇有情调,大堂之中一艘艘用船似的桌子摆在那,人们就在船舱里吃喝,地方狭小视线不佳光线昏暗,这种将将好的暧昧能死死的抓住了男人的心。
这里的包厢也都是船型的,里头就装修得如同楼船如出一辙,打开门走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子骚气。
宋北云走进一艘船似的房间,坐在船舱里自顾自的喝起了水酒,直到外头走进来一个俏丽的姐姐。
这姐姐长得还是可圈可点的,年纪大概也是二十出头,跟巧云一般大小,不过头上却是挽了发髻,但鬓角却是别的白花,生生是个俏寡妇。
宋北云歪着头打量她,她也在门口探出头打量宋北云,只是她看到宋北云时的眼神明显不是很友善,而且只是看了几眼便走了出去,直到一个让宋北云想都没想到过的人出现时,那个女子才和金铃儿一起走了进来。
“北坡兄?你也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北坡,只见他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朝宋北云拱了拱手:“今日承蒙公主千岁不弃,说是招了些庐州旧友叙叙旧,我一猜便是有你北云。”
宋北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朝金铃儿拱拱手:“多谢公主殿下款待。”
金铃儿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一脸高冷的说道:“皆为庐州旧识,倒是应有此宴。”
说完,她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转头对旁边的赵橙说:“橙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北坡,曾与我自小便相识。”
北坡拱手:“承蒙公主千岁厚爱。”
赵橙自然也是轻盈一拜:“幸会……”
接着金铃儿把头往宋北云那边一转,连声调都变得不一样了:“这是宋北云,皇城司使。”
看到这亲疏有别的称呼,北坡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而赵橙却也是没有说话,只是朝宋北云点了点头。
四人落座,宋北云趁着光线不好,假意将筷子落在了地上,然后用力的捏了一把金铃儿的屁股。
金铃儿闷声“嗯”了一下,然后因为隐隐作痛而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但脚上却没留情,不停的在下面踢着宋北云的腿。
333、二年5月23日 晴 多娇不耐,惊得彩云起
这种小聚会,本就是可以无视尊卑的,但无奈公主太高了,全程都是北坡在给她斟茶倒酒,而她却是连菜也不吃一口,只是偶尔小酌一口清酒。
倒是那赵橙一只手撑在腮边轻声絮语的与宋北云聊得火热,她年纪稍长一些,说话办事都是有些稳重,而宋北云也进退得体,就显得比读书人还要读书人的那种。
“我这贤弟,可是去年秋闱庐州解元,才华如天人。”北坡趁机夸奖着宋北云:“年轻一辈中也只有那临川才子晏同叔可与之匹敌。”
赵橙几杯酒下肚,脸已经红扑扑了,她带着几分微醺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眉眼含笑。
而正在这时,左柔一身男装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大咧咧的朝屋中几人拱手:“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来迟了,我自罚三杯。”
她虽然身穿男装、言行豪迈,可一眼却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儿家,北坡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连忙起身相迎:“左小姐,许久不见。”
“啊哈,北坡兄。”左柔拱手微躬身:“许久不见。”
“是啊……自从王兄……”北坡说道一半之后,突然就就收了声抱歉的笑了几声。
虽然他也很诧异为什么左柔会从一个那样秀若文兰的女子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过想来大抵是王兄的徒刑对她也是一场不小的浩劫,本来她如今也应该是王家的少奶奶了。
左柔落座之后,坐在了赵橙的旁边,在经过金铃儿的介绍之后,她也就不再讲话,继而开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赵橙本来的目标就不是她,所以继续开始跟宋北云攀谈了起来。
“像宋大人如此年少有为,往前数也便是只有初唐时的王勃有此才华了吧?”赵橙小嘴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儿的捧着小宋:“倒是不知宋大人这些日子可有空闲?闲来时倒不如多多去我那小酒肆中喝上几杯。”
听到这种话,左柔那拿筷子的手捏得筷子吱吱嘎嘎响,不过金铃儿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北坡的恭维,耳朵却竖起来听着赵橙和宋北云的对话。
“赵小姐可是会说话,只是家中已有母老虎,若是让那大虫知道,我怕是要糟了难。”
“你骂谁!”左柔突然站了起来,指着宋北云……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而且屁股也被金铃儿给拧住,于是她连忙改口道:“俏俏妹妹温柔贤惠,怎的就成了大虫,你这人好生无礼!”
金铃儿一口凉气呼了出来,斜着眼看了一下左柔又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住了宋北云的脚。
可这时对面的北坡却面露痛苦,低下头看了一眼,再抬头时却变得神色如常,只是冷汗不停往下冒着,却连缩脚都不肯缩一下。
“呀……”
看到左柔的反应之后,赵橙惊讶的捂住了嘴,她面露惊恐的说道:“我没有那般意思,可莫要让人给误会了。若是传到你家娘子耳中,她与你置气,那我便去向她当面致歉。”
听到她的话,金铃儿和左柔都皱起了眉头,这番坏话好说可倒是有些能耐,什么没那意思、什么误会、什么当面致歉,这不摆明了针对的就是宋家的“母老虎”么。
金铃儿额头上的青筋都出来了,她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却强忍着用盘子拍赵橙脑袋的冲动。
“倒也不至于。”宋北云笑了一声:“赵小姐可真是善解人意。”
“宋大人喝酒。”
赵橙起身给宋北云倒酒,等宋北云托住杯子时她将将好一只手伸过去跟宋北云的手轻握了一下,接着闪电似的躲开,面带娇羞的说:“抱歉……”
“无碍。”
这种明目张胆的互动,金铃儿在旁边牙都咬碎了,而左柔已经开始在裤腰的兜兜里掏飞镖了,幸亏是被金铃儿给按在了原地,不然两枚梅花镖可就过去了……
而赵橙显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倒了酒之后继续托着腮,面色嫣红的看着宋北云,大眼睛水润光泽闪烁如星。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侧着头看着宋北云喝酒,小宋一喝完她就给满上,明明是饭桌之间却生生弄出了红袖添香的感觉来。
“宋大人,若是不弃,明日倒是可去小女子的酒肆尝尝这新上的桂花酒,滋味恬淡可是适合这夏日了。若是怕家中夫人误会,你也可带着她一并前往。”赵橙笑盈盈的说道:“您说如何?”
宋北云轻笑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临安,许是要在杭州逗留些日子。”
“哦?”赵橙的眼睛豁然亮了起来:“杭州?”
“嗯,杭州。”宋北云轻轻扫了金铃儿一眼,若有忌惮一般:“只是公干罢了。”
“公干好呀,我本居杭州,刚巧过些日子也要去那杭州进一些货,保不齐我们还能见着呢。”
赵橙从单手托腮变成了双手托腮,除了看着宋北云之外,其他什么事都不干了:“那宋大人几时回?”
“长则月余,短则七八日便回。”
“那可巧了,届时我好好待你在杭州游玩,这人间苏杭最是四月天,可是美貌呢。”
宋北云也轻笑了起来,满脸的垂涎美色的样子:“那到时候可就要劳烦姐姐了。”
这幅姿态看在赵橙眼里,她正是以为这宋北云已经咬了钩子,所以这时她也并不存进,只是在金铃儿耳边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告辞要离开了。
“宋大人,到了杭州,可是记得寻我,我的铺子正是在西湖边的柳叶巷子第四家,春娘酒家。”
“一定。”
赵橙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匆匆离开了。她没走多久,宋北云也起身告辞,摆出一副跟公主不合的姿态,而公主也不挽留,甚至都没有打个招呼。
房间里只剩下了北坡和左柔金铃儿,北坡对宋北云和公主之间发生的态度转变有些好奇,他自持跟公主走了近,便小声问道:“公主千岁,在庐州时北云不是在你手底下当差吗?为何如今却是如同陌路人?”
“他?呵。”金铃儿白眼一翻:“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既是不听话了,要他何用。如今更是外戚一众,专与士林为敌,这等人……两面三刀。”
“唉……”北坡想要为宋北云辩解几句但又担心金铃儿那头不悦,只是默默了叹了口气便起身也告辞了,毕竟即便是这是难得可以见到金铃儿的机会,但……如今已是官身了,于情于理都是不再合适与金铃儿独处太长时间的。
他们都走了之后,金铃儿突然就把手里的筷子扔飞了:“气死我了!”
她之前都没想到这个赵橙……这个赵橙……简直无耻!同为女人,金铃儿最恶心就是那般说话的模样,这赵橙当真的是令人作呕,叫人恨不得一把筷子插在她身上。
“就是。”
左柔也气鼓鼓的说:“明明就是个寡妇,还如此下贱。这也之比那种第一次见面就让男人占尽便宜的贱女人好上一丁点。”
“你哪头的!”金铃儿怒吼了起来:“回家!揍人去!”
左柔迷茫的看着金铃儿:“你为何要冲我发脾气?”
“你闭嘴吧。”
左柔回到自己府中,拿了些换洗衣物就要往外走,但却被左芳给拦了下来。
“姐姐哟……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直接住人家宋府上,这传出去我们家的面子都丢光了。”
“哦,我住公主府的。”左柔把包袱背在身上:“就是在宋府吃饭罢了。走了,外头娇子还等着呢。”
左芳想拦又害怕挨揍,所以只能跟了好长一段路,边走边唠叨:“阿姊啊,你可千万别有了孩子。”
“我才没有呢,金铃儿仿佛是有了。”
一句话出口,左柔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呸呸呸了几声,快步消失在了院子中,留下心中惊涛骇浪的左芳。
他快步追上左柔,跟在她的娇子旁边说着:“阿姊,这件事你谁都不能说,你怎能干出这种事啊,你这……太不可靠,我还是跟你过去一趟吧。”
左柔撂下帘子坐在里头也不出声,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等会可能是要挨骂了,心情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起来,她现在有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了,明明这种话不明说的,她却总是也忍不住。
两人来到了公主府,正看见宋北云坐在门口用一把榔头在那把一块玻璃敲成粉,他看到左芳时仰起头:“来玩啊?”
左芳紧张兮兮的走上前,拉住宋北云就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而左柔则可怜巴巴的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等左芳把事情跟宋北云这么一说,宋北云倒是首先皱起了眉头。
“这事啊,没事。”宋北云摇头:“这能算什么事,你骂她干什么?她又不是见人就说,你不是她亲弟弟么,她跟你说说又怎么了,你紧张什么。”
“我是担心这事……怎的好像是我办了坏事一样。”
宋北云转头朝左柔招了招手,左柔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但刚走过来就被小宋牵着手拉到了身后:“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是我说错话了……”左柔低着头,双手握着小宋的手:“是我的错……”
“没事,这算什么事。我干的事我就敢认。”宋北云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左柔的脸:“行了,先进去找俏俏玩吧。”
“嗯……”
而左芳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你猜猜若是我爹爹知道了,你还指望我姐姐能跟你?你逞英雄,你逞得过我爹爹?”
“那就看你姐咯。”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对吧。”
“嗯……”左柔把头顶在宋北云背后:“不说了,谁也不说了……”
334、二年5月24日 晴 浓妆淡抹总相宜
正在和左芳聊天时,金铃儿也洗漱完毕摇着扇子往宋北云家走,有暗门就是方便嘛,本来在饭庄一点东西都没吃呢,肚子正饿着呢,想来小宋这边兴师问罪再找个幌子让他做饭吃,但一看左芳正在那聊着天,她哼了一声就转身从院子中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左芳坐在客堂之中,手边摆着点心和茶,正在跟宋北云畅聊。
堂前无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当聊到要去杭州时,左芳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于是话题就从杭州变成了姑娘,当提到苏杭的姑娘时,左芳明显了咽了一口唾沫。
“你这个人有问题。”宋北云吃了块糕点笑道:“你才几岁的小毛孩子,提到这个你居然能上劲了。”
“姐夫,你可是就瞧不起人了,我十二岁便随人四处游荡了,这金陵城顶级纨绔里可就有我一份。”左芳油头粉面的晃着扇子:“许是身边不曾有阿姊、公主那般绝色,可却也是吃遍了天下的鸡。”
左芳说罢,还得意洋洋的喝了口水。
可偏偏这时,鸡王小姐姐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对宋北云说道:“热水快没了,你再不洗澡就没得洗了。”
“知道了,等会的。”
而左芳盯着鸡王小姐姐,嘴里的水都忘记了咽下去,顺着嘴角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妙言眉头一皱,嘀咕一声“有病”就回去了后宅之中。
“那那……那是……那是……”左芳说话都结巴了:“百世花魁啊!那是庐州的百世花魁啊!”
“你认识啊?”
“谁能不认得她啊!”左芳用袖子一抹嘴:“这……这……你怎么做到的?当时听闻天下才子富商官员没有一个能入她眼,最终自己给自己赎身,销声匿迹。有人说她跟了一个俊俏书生双宿双栖去了,也有人说她入宫当了娘娘……没想到被你给金屋藏娇了。”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吃着糕点:“还行,一般。”
“佩服……我再也不敢在姐夫面前狂妄自大了。”左芳叹气道:“告辞,此行一路顺风。”
“不送了。”
“别送了,我去醉仙楼玩去。想来姐夫是看不上那些个庸脂俗粉的,我便不邀约了。”
“对了,什么叫百世花魁?”
“就是一百世出一个的!”左芳深吸一口气:“心里难过,走了……”
左芳路过前院,墙头一个侍女正紧紧盯着,他一出门,大门被巧云一锁。侍女就蹦蹦跳跳的冲到了公主房内:“走了走了,公主公主,那人走了,咱们能去偷人了。”
“偷人!让你偷人!”公主抄起书本打在侍女的屁股上:“有嘴不会说话,迟早把你给毒哑了去。”
不过嘴上是不饶人,但金铃儿还是只穿着抹胸肚兜便窜到了宋北云的府中。
她倒是不担心会被别人见着,因这尚书府虽大,但宋北云启用的也不过几间屋子罢了,其余的房子都让他当成了库房和丹房,而且这屋中除了小宋之外也没有男人,偶尔会有小鱼在那,但屋里可没人避讳小鱼,毕竟他保不齐心思跟几个姑娘没有差别,馋的可不是妹子而是那宋北云。
所以金铃儿在天气开始炎热之后,经常就这么一身清凉的往隔壁钻,大家也都习惯了,毕竟没人不知道她背地里就是只小骚狐狸。
“哎哟哟哟,今日可是见识到我那橙姐姐的风韵无双了,温软入骨、相思成疾了没有啊?”
金铃儿一走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股子浓烈的带着酸味的阴阳怪气就顺着走廊窜入了房里。
而宋北云刚把外套脱了准备弄点宵夜就洗澡睡觉了,听到她阴阳怪气的调调之后,侧过头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只穿着肚兜的金铃儿。
他笑了起来:“让我去的是你,在这废话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本宫就是难伺候!谁让你与赵橙眉来眼去的?还肌肤相亲呢。”
“饭可以乱吃,大不了拉上几日,我再给你开一副药。这话可不能乱说,从头到尾可都是她在主动。”宋北云转过身勾住金铃儿的肚兜带带:“你当时不就在现场么,现在跑来兴师问罪。”
“我那傻碗儿呢?傻碗儿!随我出来揍人。”
左柔听到呼唤,从屋中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金铃儿,居然朝她扮了个鬼脸就又躲回了屋里。
“唉?”金铃儿好奇的看了一眼:“你用的什么法子?她方才可是义愤填膺的,恨不得一棍子打断你的狗腿。”
“我自然是有法子。”
“那好呀!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何法子让我不生气。”
小宋从来不废话,拽着金铃儿就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半个时辰之后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去弄吃食。
而金铃儿趴在床榻上,嘴里哼哼唧唧嘀嘀咕咕的,而好死不死这时左柔突然从门口偷偷跑了进来,金铃儿连忙扯过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遮住羞人的地方。
“你跑来作甚。”
“你不是说打人吗?可我似是听见叫的惨的可不是他呢。”左柔在床边来回踱步:“堂堂公主也让人打了呀?”
虽是明知左柔在调侃自己,但金铃儿却也是没了力气,愤愤的翻了个身子:“走开些,叛徒。”
“我怎的就是叛徒了?”左柔哼哼两声:“若是我跟你一块,怕不是要跟你躺个并排哟。”
“你……”金铃儿都被这家伙给气笑了:“你也不知帮我一把。”
金铃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晃着脚丫子:“你给我讲讲呗,这事儿是个什么滋味?”
“不讲……”金铃儿侧过头:“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这等事也要打听。”
“我想听听嘛,不如今日晚上我便跟你一起睡,你跟我讲个清楚。”
左柔说完,径直把手探入了被子中,接着金铃儿惊呼一声,但却来不及推不开左柔的手了,被她结结实实的给摸了一把羞人的地方。
“唉?有些像石楠花的味道。”左柔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错,就是石楠花。我之前去买过石楠花制药,是这个味。”
说吧,她将手指放进口中:“微咸……嗯,还行。有些像滑石粉化水,倒是无有恶气味。”
“你不要干这种事呀!!!”金铃儿连忙用被子蒙住脸:“你……你简直该死。”
这时宋北云端着一大碗面走了进来,看到左柔在那嘬手指:“你来干啥?”
“我也饿了。”
“那去厨房,我煮了喂猪的量。”
“哦。”左柔跟着他走进了厨房,发现里头真的是围了一圈在那吃面:“哇,都在这吃呢啊?”
“不然呢?”妙言瞥了她一眼:“不然听人嗯嗯啊啊的叫吗?我在画舫上可是从天黑听到天亮。”
“哈哈哈,好好好。”左柔爽朗的笑声在厨房里回荡:“今日洒家就陪陪你等小骚蹄子把酒言欢!店家,上酒来!”
“吃你的吧。”宋北云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别废话了。”
“哦……”
吃完一顿面,宋北云刚想回房睡觉却被左柔给拦下并把他赶到了自己屋里,然后她就这么蹿上了公主的床。
小宋也没多想,他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杭州了,路上还是有些距离的,六百多里怎么的也得四五天才能到,加上刚才又来了一发,睡意沾着枕头就上来了。
而左柔此刻正在跟金铃儿进行一连串的女生寝室夜话,话题内容放在任何时代都是要被封禁的那种,就是连描述都不能描述,反正就……本着科学的态度在仔细探讨,偶尔还会实际操作一下,反正一直到下半夜俩人都没睡。
早晨宋北云出发的时候,除了这俩人之外,妙言也起不来床,所以送他的只有俏俏的巧云。
“路上小心一些。”俏俏小声嘱咐道:“听说杭州的好吃的多,带些来。”
“放心。”
而巧云话不多,只是垫着脚把她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的糕点放到了马车上:“早去早回,若是有危险可是要跑。”
“放心啦,我这人最怕死。”
宋北云朝她俩挥着手:“回吧,天气怪热的,不用担心,我沙场上都杀了四五个来回,去杭州而已。”
那大黑牛缓缓启动马车,宋北云一路挥手到再也看不到俏俏和巧云才缩回马车之中。
“大帅,那个小个子呢?”
这大牛心里似乎还有些惦记着小鱼,便出言问道。
“在这边不要叫我大帅,不合规矩。叫我宋大人。”宋北云纠正道:“小鱼现在事情特别多,抽不开身。而且这也不是去战场,你就够了。”
“嘿嘿……大帅,您还别说,这城里的姑娘就是润!前些日子发了饷,跟几个新认识的伙计去试了试,有家店的老鸨子特别带劲,她可是嫁了人的。我当着她男人面就把她给办了,给劲儿!”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人家愿意的,其他姑娘可都吃不消我呢。”那大牛炫耀了起来:“等回来,大帅我带你去舒服一回。”
“滚吧。”宋北云靠在马车上:“记住叫宋大人。还有,我迷瞪一会儿,没事别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