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二年三月18日 晴 黑云压城城欲摧
傅怀古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是谁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从那些降将的口中得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就有一天傅怀古的徒弟突然出来说他死了,然后由那个现在脑袋已经泡在石灰坛子里的年轻人主持大局。
这人能力不太行,不光纵兵抢粮还无法操控其他将领,最终导致固若金汤的衡阳城从内部开始瓦解。
但说一千道一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傅怀古这名老将离奇暴毙。
“你们当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宋北云眨巴着眼睛:“他尸首在哪?带我去瞧瞧。”
在安顿好部队又把原来的军仓开仓赈民之后,宋北云去到了傅怀古停尸的地方。
他仔细的检查了这老将的尸体,发现他的左臂上有伤口已经处于化脓状态了,而从尸体特征来看,应该是死于脓毒性坏血病,只不过伤口经过了处理,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导致的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吧,命里该宋北云有这么一出功劳捡。
兵不血刃的拿下一座城,还要什么自行车。
“对,水坝。”宋北云拍了拍脑袋,想起了还有这茬:“来人啊,找人去将水坝拆了。”
吩咐下去之后,他转头就又进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不过相比较前面的城市,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越来越少,因为人多了嘛,宋北云的资质审查能力还是挺强的,宪兵队就是辅助治理城市的最佳助手,也有专门的人处理各种嘈杂的事情,相比较之前,宋北云的确是轻松了许多。
不过这刚进城,要处理的事仍然还是不少,他今天恐怕也别想偷懒了,所以只好直接进入到了之前傅怀古的宅邸中开始办公。
这地方甚至连灵堂都没有拆掉,阴森森的。不过怕么,那是真的不怕,小宋本身就不怕这些东西,加上又在战场上冲杀过的,一个灵堂而已还不至于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吉利。
“云帅!探子来报!”
一个旗兵突然冲到宋北云面前,满头是汗的说道:“云帅,四十里外发现大量叛军,正急速赶来。”
“叛军?”
“是的,是陈安全部!”
宋北云眉头轻轻挑了起来,这个陈安全他自然是有所耳闻,这人是跟傅怀古并称西南之壁的名将,能在大宋得到一声名将的称呼,就说明他们是真的能打的。
至于福王千岁……他那叫神将,不一样。
“比预计的快了很多。”宋北云背着手起身说道:“他们大概多少人?”
“十余万之众,队伍首尾相连长达十余里。”
听到这个报告,宋北云眯起了眼睛:“速度整备大营,所有人进城!”
这个陈安全既然提前好几日抵达,应该是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急行军,一般情况这算是个疲敝之师了,但打仗这种事不能有“应该”这个概念,宋北云二话不说直接下令直接搬空大营,全员进入衡阳城内,已备来袭。
“四十里,应还要一夜时间。”
他琢磨了一番,找到了所有中高层将领将这个信号传递了出去,并且大家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陈安全一贯擅长攻城之战,想来此番我等要损失不小。”
一名参将面沉如水:“云帅,是否主动迎敌?”
“主动个屁。”宋北云坐在那摇头道:“陈安全是西南名将,手中都是精锐,步站技法了得。就我们这个杂牌军,去给人送人头么?不过……”
宋北云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面带笑容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水来要用什么挡呢?传令下去,让城中百姓将财产转移到高处,明日准备大水漫灌。”
“啊?云帅……当真?”
“那还能有假?”宋北云来到地图前面仔细观察了一圈:“大水来到这里大概需要一刻钟,你命城防的弟兄死活也要撑过这个回合。”
“是!”
“宪兵队。”
“末将在。”宪兵队的指挥使是宋北云从南昌城里带出来的原始班底,他的可信度算是非常高了,而宋北云叫住他之后,非常严肃认真的说道:“你去召集宪兵队,协助百姓转移,并且每户填写转移承诺书之后发放五贯钱的损失费,让他们都离开低洼地区。”
“韩指挥使,你立刻领人一半精锐人手原路返回,要快!轻装出动,尽可能少携带物资。等到大水漫城,你立刻杀个回马枪,辛苦了。”
“得令!”
“周指挥使,你熟悉水性,你带些人去上游的湖畔,等待信号,见到信号便炸开湖口。”
“得令!”
“熊指挥使,你引一支奇兵即刻去滋扰挑衅地方部队,这一点你擅长。记住,切不可恋战,遭遇追击立刻撤离,引敌人到城下。”
“得令!”
零零总总的都安排好了之后,宋北云叉着腰看着地图:“他奶奶的,从围困到被围困,也就隔了一夜嘛。”
果然正应了那句话,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宋北云现在其实是很紧张的,但他却不能慌张,困守城池的话还是有一战之力,现在可是不能自乱阵脚。
“妙言,你得干点活了,我需要你带着小鱼他们去安抚一下城中百姓的情绪,这城里有二十多万人,如果安抚的不好,再起民变可是要麻烦的。”
“好。”妙言点头:“交给我了。”
“物资你看着用就行。”
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外头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浮桥不撤、临时通路也不撤,直接引敌兵临城下。
“那头牛,你立即去带人在前门附近挖坑,挖的越多越好,越深浅不一越好。”
“好嘞大帅。”
宋北云在屋里转来转去,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出发的妙言:“还有什么没有准备的?”
“大概就这样了,还得等对方来了之后看具体情况。”
主动放水淹城,这当真的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尽可能的把这件事快速的办了,免得到时毫无准备之下被人乱了姿态。
而且如果能尽可能的引敌方士兵靠近城池,这场大水一来,他们定然是要损失不少的。当然,再怎么样也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不过对方的十几万人和自己的十几万人可不是一个概念,哪怕是极限一换一都有的赚。
“都动起来吧。”宋北云虽说不上胸有成竹,但自信的姿态还要保证的,即便是心跳的已经快打出霸王别姬的鼓点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306、二年三月19日 晴 满山开遍映山红
大门敞开,城楼无人,远远望去场面极诡异。
陈安全追击滋扰他们的小股部队来到此地,他眺望衡阳城,表情十分凝重,这守城之人显然是意识到他们到来的,城外的大营都已清理了,只剩下一地凌乱,但如今却全无守城之意,城墙外甚至还有一小队的人在那打把挖坑……
“去,清算一番埋锅造饭的地方有几处。”
陈安全是久经沙场的将领,人生中只败给过福王殿下,其余大大小小征战百余次,皆为全胜。
他深知在这战场上切忌贪功冒进,他从来不会因为对方主将名声不显就轻易看低,要知道一个能接连拿下南昌、长沙和衡阳的人,绝非不是什么善茬。
现在敌人摆出这样一幅姿态,妥妥就是空城计的复刻,但孔明的空城计是假的,但谁知道这人的空城计是真是假?
现在他们并不知这城里究竟有多少士兵,贸然进入一定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即便是狮子搏兔也务必需要知道那兔子多大只啊。
半刻钟之后,下头人回禀过来,说是埋锅灶台约有一千五百余座。
一千五百余灶台,粗略计算一下大概就能有十五万人上下,多不会多过十七万,少不会少于十三万。
心中有了计较之后,陈安全沉默了一会,扬起手往下一挥。
十几万的队伍迅速朝衡阳城抵近,而衡阳城唯一干的事却是关门并往从城楼上往下扔沙土麻袋,生生将城门给封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陈安全心中有些不解,但看到城墙上并没有布置床弩,他再次下令命人小心抵近城墙之下,在临近护城河的位置停了下来。
仰头望去,直接城楼上鬼鬼祟祟露出一个脑袋,看了几眼之后又缩了回去。
“我数三二一啊。”
宋北云对墙垛后蹲着的士兵打了个手势,接着每个人都拿出了一个麻布捆紧的炸药包。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都有一个用木头钉起来的上头装有牛筋的弹弓一般的东西,看上去简陋的很,但却能很好的固定在地面上以自己的体重让它不至于滑动。
看到下头的大军缓缓抵近,宋北云倒数三声之后,所有人都将炸药包固定在了那个大弹弓之上,另外一只手则拿出了火折子。
“我再看一眼。”
宋北云探出头又看了一眼,但这一次迎来的确实一支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连忙缩回了脑袋,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开透视打提前枪啊?”
不过虽然被这么惊了一回,宋北云还是大概看清了他们的位置,最近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护城河边,大概也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不会被重物和开水、金汤伤害到的安全距离。
后续的士兵最远的大概在一千五百米之外,而且正在往这边汇集。
“等他们人员最密集的时候,就点上这根火线,然后将这东西投出去!”宋北云吩咐道:“记住,点上火之后,立刻就要投出去!”
虽然是黑火药,威力远不如TNT,但一个包袱的装药量差不多有十五公斤,十五公斤的黑火药威力也是不容小觑,更何况这次里头可是加了料的,外头包裹着碎瓷片、陶片和铁渣,爆炸之后范围杀伤十分可观,有效杀伤大约在二十至三十米之间,破片最远能杀伤约五十米之外的无防护人员。
十米内冲击波更是能有效解决身穿步人甲的重步兵,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产物绝对是非常有效的对步兵大杀器,虽然等到敌人反应过来散开之后效果并不会很好,但巨大的声光效果也可以对地方形成有效的吓阻作用。
宋北云在默默计算了一下地方行进速度之后,大概觉得可以了,他连忙敲了三下面前的鼓。
所有墙垛后头的士兵全部开始动了起来,他们将炸药包全部架在了大弹弓上,动作整齐划一。
城下远处的陈安全听到城门楼子上的三通鼓,心里还有些犯嘀咕,也不知那城楼上是卖了个什么关子,毕竟别人家开战都是头鼓上战袍、二鼓出兵刃、三鼓等于冲锋号的,这上来就是三通鼓,然后就没了动静……
但很快,第二次鼓声有一次传来,这一次仍是短而急促的两连鼓点。
二点鼓声之后,城头上所有的士兵都拿起了火折子,动作整齐划一。
宋北云猫着腰来回检查了一圈,发现都没问题之后,一个滑步他就搓到了大鼓面前,用尽全力敲了最后一下。
霎时间上百名士兵几乎同时把点了引线的炸药包给弹射了出去,算上抛物线距离,大弹弓把这些炸药包投掷到了一百五十米到两百米这个范围区间。
下头的叛军还没能反应过来,第一个炸药包就炸开了,天雷一般的响声,配合着四散的弹片和冲击波,一瞬间就让一片士兵被掀翻了过去。
接下来,炸药包的爆炸声连成了线,无数叛军被炸得人仰马翻。
而与此同时,在远端堰塞湖待命的指挥使看到这一幕之后,立刻命人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巨型大药包,等到引信到头时,这里的数十人已是跑到了两三里之外。
紧接着一声如同惊蛰闷雷的声响从远端响起,就连十几里之外的地方都产生的剧烈的震颤。
被这一波打得措手不及的陈安全正在紧急命令部队回撤,可是还没等他们展开队列逃跑,就听远处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那动静就如蒙古人的骑兵踏着朝阳扑面而来一般,气势极惊人。
陈安全仰起头看向上游,却发现前方一片雾蒙蒙,突然而来的雾蒙蒙,让他有些诧异,但现如今却已是无法顾忌许多了,只能硬着头皮的调集士兵回撤。
但数万人,还有伤兵。这哪里是能迅速回撤的呢,而就在他们折腾的往回跑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弓箭手开始倾泻箭矢,打得陈安全部一波措手不及。
可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前方浑黄的洪水就已经咆哮着奔腾而来。
洪水的速度远要比行军的速度快上许多,前锋部队三万人顷刻就淹没在了滔天大水之中。
这一下陈安全部的士气突然就降到了低谷,而陈安全也终于意识到了对方主将的意图,心里在震惊之余,不由得感叹对方的心狠手辣,这放水淹城的操作经常可以看见,可这放水淹自己城的操作,可是真的太难得一见了。
而这时他也意识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在地上挖了许许多多的坑是为了什么,这水流没过坑道的瞬间就会产生大量的回流和漩涡,哪怕是再精通水性的士兵也无法从这样复杂的水势中爬起来。
陈安全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丢盔卸甲的部队,咬着牙下达了后撤十里的命令。
自己还剩下十万人上下,对方却已经是淹城之势,比拼耐力对方显然是比拼不过的。
而正在这时,陈安全远远看到城头搬出了八牛弩,那弩箭上还捆绑着之前会炸开的东西……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之后,陈安全的士气彻底被击垮了,大量的溃逃的士兵开始冲击兵营的秩序,许多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却被眼前滔天的洪水和那会突然炸裂的东西给吓得没了任何心思,只顾着闷头往后撤。
可偏偏这时,他们的后段部队那头突然传来了喊杀声,陈安全连忙登高一看,却是发现数里之外有几万人正嘶吼着杀向这边。
无心算有心,刹那间的接触,本就被打击了士气的陈安全部几乎是一触即溃,而逗留城外的伏兵也在这时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到处都充满了打杀声,弄得本来就阵脚大乱的陈安全部如今更是一塌糊涂。
“整军!整备!逃跑者杀!”
可嗓门再大却也大不过耳边炸药的爆炸声和前方隆隆的洪流声,陈安全的声音转瞬之间就被淹没在了嘈杂的战场之上。
虽然此刻宋北云已是无法出城支援,但大量的炸药包已经随着八牛弩的弩箭炸裂在了陈安全部的队伍中间,他们走到哪就渣到哪。
这就使得原本人数占尽优势的陈安全部如今乱到分成了好几节,而伏兵却逐渐汇合到了一起,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那帮喊打喊杀的红巾军。
许多人被红巾军追到了河边,力战之后无奈北坡跳了湘江,还有些人固守高地,但这个高度却刚巧是八牛弩的仰角投射范围,这转头就又是一波连炸。
而下头的红巾军俨然已经逼近此地,陈安全咬牙愤恨的看了一眼衡阳城,手一挥就带领着剩余的人朝南方败退而去。
宋北云此刻也站在了城头,看着城外的滚滚江水,再看到远处的战场,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这第一轮总算是把城市给保了下来,若不是这大水淹城,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清楚呢。
毕竟等人家反应过来了那黑火焰的杀伤范围也不过就是那么十丈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去,打旗语,让外头的兄弟收敛战利品,不要追击,小心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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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更一章了,今天家里出去摘桃子,我就说我不去我不去,我母后非要拉着我说让我去运动运动,折腾了一圈感觉有点中暑。开玩笑……我这身体素质还能在这种天气里运动吗?
307、二年3月21日 晴 善恶到头终有报
堰塞湖的洪水奔流了整整两日,整个衡阳城都被一人高的污水给淹掉了,低洼地显得一塌糊涂,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幸运的是粮食、牲畜之类的东西都提前转移了,人员也暂时不会有问题,只是等水褪之后的防疫工作将会被放在首位。
宋北云站在城头,心里慌的很,看着面前都是臭烘烘的积水,他满心的念头都只是想看到定国公他们赶紧到来,等他们一来,自己就想办法跑路回去享清福,鬼才要在这种地方跟着一群臭烘烘的大头兵一起吃糠咽菜呢。
而且不知道现在陈安全部到底情况怎么样了,他们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却算得上是西南精锐了,即便是损失了几万人,战斗力仍然可观。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扯,城被大水阻塞,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就是一揽子买卖,如果大水没能给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宋北云唯一的办法就是困守孤城等待救援,而如今虽然也是困守孤城等待救援,但被水围困总要好过被人围困嘛。
“宪兵队!加大力度巡防,防止抢夺事件发生!医疗队,开始巡查,如发现同时出现瘟疫症状者,立刻报告。还有,食物都必须过火烧熟,木柴不够就把将军府和大营全部拆了。”
宋北云打仗没什么卵用,但搞卫生防疫其实是有一套的,在他的指挥下,城内虽然受灾军民达到了近四十万人,但秩序仍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在高处安置出的临时棚户区也都配置了专门的粪坑和医疗场所,如出现腹泻、呕吐症状的人也都会第一时间被隔离出来,以免感染一大片。
这两天下来,小宋真的是累到快吐出来了,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甭管是什么床,只要是床就行。最好还能吃上一顿烧鸡再洗上一通热水澡。
当然,现在城内秩序还算稳定的原因,一部分是宋北云来自庐州府灾民的安置经验,还有一部分就是得益于宪兵队的执法力度很强。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状态的时候,城内几乎会是处于三不管的无政府状态,但那个蛮牛领着的宪兵队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是四处找茬。
找谁的茬?自然就是找那些想欺男霸女的兵油子的麻烦还有那些想趁乱发财的刁民的麻烦。
宪兵队可不跟人讲道理,只要逮住了审都不用审,直接就开罚,他们内部只有两种处罚模式,一个是抽二十鞭子一个是一刀砍了。
在这样蛮不讲理的执法环境下,哪怕再作恶多端也要掂量一下这违法成本的问题了。
当然,这种肯定不能成为常态,因为宪兵队现阶段权力太大了,越大的权力就会带来越严重的腐败,但在战时却是没问题的,因为法律暂时失去效用,而且腐败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定国公什么时候来啊……”
宋北云躺在一块木板上,额头上蒙着一块毛巾,他累到脑袋突突的疼,眼睛还涨的很,这种鬼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应该快了,他们可能不会去长沙而是直接奔这里过来,我们在这也停留差不多十天了,他们应该还有一两天的路程就到了。”
妙言的话宋北云没听进去,他现在就想当个癞皮狗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等定国公一来他就撂挑子……
不过别说这妙言对细节的把控还是到位的,定国公部现在还真的就在一路急行军了,路程也差不多就是两天。甚至他们在路上都能看到那浑浊的河水流淌而下。
而福王爷更是打出了一招神突袭,福王部正兵分两路一分从水路奇袭一路从陆路正规行进,如今已经过了雷州,再有几日也就能够与宋北云部汇合了。
两位老将都猜到了宋北云部快要顶不住了,他们都在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进发,甚至定国公还将仅有的一千五百骑兵变成了辎重步兵驮着大量的补给正一路朝这个方向飞驰。
此时此刻,遥远的金陵城内,金铃儿正坐在左柔家里,晃着脚丫子在跟她说着自己那个表姐的事情。
“她不对劲。”金铃儿吃着一颗蜜饯,抬起头鼓着嘴像个仓鼠似的看着左柔:“我找皇城司查了一下,她离开临安城时是年前,但来到金陵城却是三月了,这中间近三个月的时间她不知所踪,也未曾回去探望过大伯。”
左柔手里甩着宋北云的双节棍,听到这话时,她眼睛亮了起来:“走,宰了她!”
“你疯了,那是我姐姐。”金铃儿脱下鞋子作势就要扔过去:“你见谁都是喊打喊杀的。”
“那怎么办嘛。”左柔摇头道:“就算不宰,总归也是要抓起来审上一番的,我皇城司里头有人,这事交给我了。”
“不能让晏殊知道。”
晏殊蹲在旁边,满脸迷茫的看着金铃儿:“公主殿下,这消息可是我给您查出来的……”
“抱歉抱歉,把你给忘了。”金铃儿连忙捂着嘴笑了起来:“万分抱歉。”
“嗯……”晏殊长叹一声:“我心里有些许难过。”
他说完就站起身:“其实她的身份倒是有些意思,临安城如今已是重点把控的地方了。平叛之事完毕,就要着手处理了,她在这个时间来到金陵城,还有意接近公主千岁,这不由得让人多想。”
“嗯。”金铃儿点头道:“她不止一次向我打探宋阿狗的消息,我就怀疑她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会不会是那个混账在外头欠下的风流债?”左柔认真而坚定的说:“那人可是干的出来,上次他不还趁着进宫面见太后的空档到了你那边一夜未归么?”
晏殊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他觉得这绝对是意外之瓜,这宋北云可以啊……偷人都偷到宫里去了,他这不就是监守自盗么?
“你胡说什么呢你。”金铃儿看了正在小心翼翼竖起耳朵的晏殊,埋怨道:“那是官家留他,跟我又有何关系?”
“嗷……这样啊。”左柔轻轻点头:“我就说呢,能在皇宫中夜不归宿,可是太厉害了。”
“两位……”晏殊咳嗽了一声:“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莫急。”金铃儿喊住了他:“你可莫找人去盯她,这件事我来办。”
“那是自然,不过想来……”晏殊轻笑道:“皇家的事,不得其令,皇城司不会动的。”
金铃儿满意的点头,然后拉住左柔:“你们可以走了。”
“这是我宅子,我去哪里?”左柔甩开金铃儿的手:“要走也是你走,你这个骚公主。”
晏殊憋着笑三步并做两步的跑掉了,他刚走到外头就听院墙之中爆发战争,不过最后还是公主殿下叫的比较惨……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变得面无表情来,走到一个皇城司下属面前:“给我好好盯死那个赵橙,她每日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如厕都要如实报来。”
“属下明白。”
“若是让人发现了,你项上人头不保。”
“是!”
皇城司本身就是护卫京城的职能部队,当然不能因为公主一句话说不查就不查。其他的都不说了,如果真的让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皇帝那边好解决,顶多就是一个妖人作祟就能解决了,但某人那边可就过不去了。
那个阴人到时候非得发疯不可,等到那时候,晏殊可不想被那么个鬼东西给惦记上。
说实话,晏殊认为那个狗东西真的不适合上战场,他就应该留在京城勾心斗角,他在这方面简直就是天才,勾心斗角就是他的宿命。
上阵杀敌?别闹了,就他那好逸恶劳的德行,打赢了只能说是天公作美,打输了才是人间常态。
晏殊甚至畅想过,过上个十年,他与狗云分掌尚书省和中书省,成为左右相,挟天子令诸侯。到时候可以轰轰烈烈的把整风运动办起来,开办晏殊文学奖,以润物细无声之势手握天下风云。
这才是正道嘛!到时他晏殊开宗立派,功绩被万世所仰,未来千百年后,人们虽然早已经不记得那个整日琢磨泥瓦工匠宋北云了,但却记得那永篆丰碑只上的晏殊。
岂不美哉!
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权势滔天,晏殊根本都不在意了,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晏殊文学奖这五个字,只要能形成制度,哪怕百年千年之后,只要是读书的人都会记得他!
这才是有志之士所追求的东西,那些整日巴巴惦记着谁家娘们屁股白、谁家的钱银多的人,在他眼中如同蝼蚁。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已经被皇城司钉死的赵橙坐在屋中研究着金陵城的地图。
她的要求不高,就是绑架宋北云交换自己心中被认可的那个妹妹。
虽然她与那个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几年两人却是相依为命,后来她被师父派到了金陵城中,没想到却是中了那宋狗的套,如今生死不知……
不过赵橙坚信,自己的妹妹还活着……
308、二年3月22日 晴 世间事倒是无常
“你说说你,好好一个女子,为何就要去当个贼。”
赵性在床榻上抱着那个被宋北云打包送来的女匪,她此刻当然已无了匪气,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罢了,如今虽是被软禁在皇宫之中,但却也是锦衣玉食的。
“你要是能好好治理天下……谁愿意当贼。”那女孩反手将赵性的手扣在手中:“还任用佞臣贼子,哼……”
“你真的不要给朕吹耳边风,若是这话让宋北云听见,你必死。”赵性叹气道:“朕可护不住你的。”
“你可是一国之君,可还怕那个小小的宋狗?”
“一国之君窝藏一个造反的匪徒在宫里?你好好用你的小脑袋瓜想想嘛。”赵性把头埋入她的秀发中:“你这身份的事,还得等那厮回来后与你解决。”
“哼……当时我被他欺负时,你也不见着帮我说话。”
“你记住一句话,你若是想在这宫里安稳的活下去,三件事不得干。第一件便是不能挑拨君臣,这是大忌,这里头的事朕自有分晓,之前你说的种种,朕既往不咎,但若是哪怕你让他人听上半个字,你定有杀身之祸。”
赵性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严重,这让这个小姑娘诧异的仰起头看向了身后那个软弱的皇帝,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无尽的迷惑。
“你只需记住便是了,等那厮回来,朕就让他想法子把你的身份正过来。”赵性点了点怀里姑娘的鼻头:“其余的事,你莫要胡思乱想也切记不可胡言乱语。”
“知道啦……我这不是不懂规矩嘛,皇宫里的规矩可是太多了。”
“哈哈哈。”赵性身子一转把她按进了被窝里:“那些个规矩都不是规矩,你只需要记得朕才是规矩就好。”
而赵性在风流快活时,宋北云正在城门楼子上坐着夜观天象,他下午睡多了,根本睡不着。
城池的水差不多要退了,而哨兵告诉他,自己的伏兵已经被击溃,陈安全部正在重新集结,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
而面对这个消息,宋北云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应对方法了,他用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就是黔驴技穷。
战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垃圾,根本不配当一个穿越者,因为他还没有火箭炮。
“很难吧。”妙言走了上来,扶着墙头看着远方的起伏的山峦:“人都有第一次嘛,你也不用太着急。”
宋北云靠在那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葫芦里的浊酒,遥遥的看着城外远处黑夜中零星的营火。
“你看那边,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重新大军压到城下,经过上一次,他们这次会直接拖重武器来跟我们对砸。你说,怎么办?”
妙言只是笑却没有回答,宋北云顺势环抱住她的腰:“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让兄弟爽爽?”
“哈?”妙言双手拽起宋北云的脸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担心这个事?”
“你放心,等城破时,我会先一刀弄死你。”
“求求你放过我吧。”妙言满脸嬉笑的说道:“明天和意外,还不知道哪个先来呢。”
“你是说我今天晚上就得暴毙呗?”
妙言摇头,指着前方大概二十多里外的陈安全部大营:“我是说他们。”
“他们折损了大概四成,可我们损失了差不多一多半,这一半还都是会打仗的……”
“你信我就对了。”
“你得给我个理由。”
宋北云其实现在心思的很乱的,他已经无法保持足够的冷静去分析战场了,虽然在下属那边还是保持着一股子不世出名将的风采,但他可是顶了天的怂人,现在他就是只在湖上划水的鸭子,上半身稳稳当当,但两只脚可是扑腾了个够呛。
“那我就说了哈。”
妙言打了个哈欠轻靠在宋北云的后背上:“你没发现那些溃散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吗?”
“嗯?怎么了?”
“正常战场上,不管怎么样,打的再惨烈也很难说被人全歼的。那么溃散的人去哪里了?他们没有物资也没有什么退路,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回城求援?”
“对啊,本能嘛。”
“那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你没有感觉不对劲吗?”
被这么一提醒,宋北云的脑子立刻从宕机状态缓慢恢复了过来。数万人在第一次照面时就被人全歼,这是在人类战争史上都罕见的,理论上不太可能出现。
那么他们会不会投靠叛军?答案也是否定的,他们本身就是叛军回归的,再次叛变的可能性极低,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吃了大亏的陈安全是个什么心思。
在两军对垒中,这种投诚是非常不可信的,特别是他们本来还是那支将陈平安部杀了快有三万人的伏兵。
这可跟宋北云收编时的情况不一样,陈平安部可是实打实损失了许多人的,这要是诏安叛军的话,他本身部队里的怨气会沸腾的。
那么稍微聪明一些的人都知道不会去投靠陈平安,那么为什么他们消失无踪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了,那就是他们遇到了其他的我方部队,而这个部队的距离已经不远了。
会是谁呢?答案呼之欲出了。
如果一切都是按照宋北云的想法进行的话,那么就是定国公已经抵达衡阳城外二十里之内的范围了。
陈安全部和定国公部之间就是衡阳城,两支队伍相隔大概五十里……
宋北云眼睛当时就睁大了:“走!跟我出城。”
“谁去都行,你不行。”妙言摇头道:“你都已经功成名就了,不差这临门一脚。你现在只要走出这个城门,城池立刻完蛋,没有任何悬念。你现在就是这座城市的灵魂。”
“小鱼!小鱼呢?”
随着宋北云的呼唤,小鱼像蜘蛛侠一样从城门上的廊庭上滑了下来。
“宋大人,我在。”
宋北云从怀里将天子印放在他手里:“去寻定国公部!”
“是。”
小鱼接下印信,从城墙上甩出一根绳子呲溜一下就滑了下去,看着动作那是相当的行云流水。
他落地之后,几个闪展腾挪之间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之中,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宋北云久久没有挪开眼神:“这孩子,我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这绝对是包拯的展昭、刘邦身边的樊哙、刘备身边的赵云、曹操身边的典韦。”
“李承乾身边的称心。”
“喂!过份了啊。”宋北云伸手把妙言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你们这些腐女真的太可怕了。”
“这也没什么,这个时代还是挺流行的,大户人家的少爷的书童你以为都是干什么用的?”
“走了。”宋北云一甩袖子:“跟腐女聊不来。”
而此刻的小鱼已经看到前方的营火了,他猫下腰仔细观察一阵,看到左字旗之后,他悄悄的贴近了大营,但很快就被发现,小鱼并未抵抗只是高举双手抵近,嘴里还喊着:“我乃司命司管领,手中有宋北云部天子印信,请定国公审查。”
定国公从大帐里走了出来,看到小鱼之后,示意让人放开他并引他到了帅帐之中。
小鱼单膝跪在那,定国公则在仔细端详赵性的信物,核查完毕之后,定国公点头道:“宋北云可还好?”
“若是定国公再晚来几日,恐怕便不好了。”
“哈哈哈哈,小子也太猖狂,胆敢孤军深入,让他吃个教训也好。”定国公得知宋北云一切都好之后,也算是松了口气:“行了,之前你们这的败军我已是吃下了,明日一早我便会抵达衡阳城下,想来陈安全应也是回到,那我便让宋北云那厮涨一回见识,让他看看真正的行军打仗该是如何。”
小鱼得到了回复,他带着印信又折返回了衡阳城之内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宋北云。
得到定国公大军真的就在不远之后,宋北云长出一口气,并连夜把这个消息传递了下去,城中一片沸腾,因为真正的大军终于到了。
他们到了就代表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叛军注定要在朝廷大军的进攻下被撕得片甲不留,而他们的苦难也终将过去。
“他还给我上课,嘁……”宋北云心里安定之后,嘴巴也开始硬了起来:“我孤身一人,连拿三城!他连个女儿都教不好,凭什么给我上课?”
“喏,你这个人哟。”妙言坐在旁边吃着一碗羊肉面,听到宋北云又开始猖狂,她无奈的摇头道:“人家不来,你每天念叨八百次,人家来了你又要说人家连女儿都教不好。求求你当个人吧。”
“怎了?还不许人说了?他本来就是没把女儿教好啊。”宋北云重重的敲了敲桌子:“谁家的大家闺秀像她那样的?整天心心念念的不是去练传世功法就是寻仙问道。小鱼,你评评理你评评理,就这么一个糟老头,还要教我打仗?他合适吗?我不学!不看!”
小鱼见到之前那个整天胡言乱语而且脾气稀碎的宋北云又回来了,他大概就明白了他其实心里是顶高兴的,因为前几日宋北云沉默寡言的程度让小鱼都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宋大人,小鱼不知……”
“你啊,太圆滑。”宋北云伸了个懒腰:“好好睡一觉去,希望明天睡醒对面已经打完了!”
309、二年3月23日 晴 城外战火连七月
宋北云病了,出现了高热、畏寒的症状,长久的高压骤然释放,最后一道防线的崩溃让小宋直接就躺下了。
城外喊打喊杀声连成了片,他大概都能猜到战况如何了,但却是已经起不来了。
吃了点抗生素,还喝了一大碗肉汤发了汗,可虚弱的症状却是没有改善。
妙言在身边照顾他,看到他那副死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好笑的是宋狗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而心疼的是他这场病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干着超过他能力的事情。
“我要死了。”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我有个遗憾,就是没有爽到鸡王小姐姐。”
“就冲你说这个逼话,你就死不掉。”妙言甩开他的手,从他额头上取下湿布条并换了一张上去:“你别废话了,赶紧睡一会儿,我去弄只鸡让你发发汗。”
宋北云哎哟哟的喊着,看着是一副极端痛苦的样子,死死攥着妙言的手不肯放开。
“哎呀!你烦不烦,生个病跟要死一样,不就是个感冒发烧么。”妙言被他弄得没办法:“你都攥疼我了!就你这把力气,你比我都活的久,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你快不行了,让你爽爽?”
“不是。”宋北云眯起眼睛说:“想试试烧红的铁棍吗?”
“滚呐!”
妙言一把甩开宋北云的手径直的走了出去,而她离开之后,小鱼才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坛子来到了宋北云身边。
“宋大人,我老家有个偏方,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偏方?”宋北云好奇的看着小鱼手里的坛子:“不会是什么草药、石头子儿之类的吧?”
“不是。”小鱼环顾四周:“说是只要谁家新媳妇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挖出来烧成灰熬水,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便能包治百病。”
“死走!”
宋北云的脸当时就绿了,听到小鱼这么说话,他立刻就知道那个罐罐里放的是什么了,还听到他要用这玩意给自己煮水喝……
愚昧啊!真的愚昧啊!这种偏方怎么可能存在的嘛,而且……
“你……”
“嗯,我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差不多坟冢,趁着那家人不备就给刨了,取出来烧成了灰,捣碎了打算给大人泡水喝。”
宋北云一阵干呕……他侧过身子不再搭理小鱼,而小鱼却似乎不依不饶的:“宋大人,且试试吧,我家乡许多人都试过,大多几日后便好了。”
“没好的呢?”
“死了。”
小鱼说完,还生怕宋北云误会,连忙解释道:“病重才会死,这药定是有用的,轻症很快便能治愈。”
废话!轻症不治都能自愈,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偏方!?要是让宋北云知道是哪个赤脚大夫开出来的方子,他铁要把那大夫给挂在城门上风干然后用甲醛泡了弄成木乃伊封在松脂里警示后代。
就在小鱼好劝歹劝的时候,那蛮牛也突然抱着个坛子冲了进来:“大帅!俺给你找着药了!”
他嗓门大,震得宋北云脑瓜子嗡嗡响,而小宋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诧异的问道:“你们两个是同乡?”
“那肯定不是,这药是宝贝!说是只要谁家新相公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挖出来烧成灰熬水,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便能包治百病。”
小鱼和宋北云的眼中都缓缓冒出了问号,而那蛮牛得意洋洋的说:“我看中差不多的新坟,上去就带人给刨了,取出里头的死鬼来烧成了灰,捣碎了打算给大帅泡水喝。”
“够了!”宋北云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强忍着头疼怒斥道:“你们可以啊!就这玩意还能给配上对了?”
“大帅,你且试试呗……”
“是啊,宋大人,你先试试我的。”
“不要!”宋北云扯开嗓子:“救命啊!妙言救命啊!”
妙言匆匆赶来,在听到这俩人要拿那种偏方给宋北云治病之后,她当时都差点就笑成了暴毙的新媳妇,最后都笑不动了,只能靠在宋北云身上直喘气……
“你们这左膀右臂可是真的贴心,你就喝了吧,别寒了孩子的心。”
“你也来!”宋北云颓然的倒在床上:“你别压着我了……我喘不过气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就类似于在小区里喂了几个月的野猫,在春暖花开之后每天往回叼耗子蛤蟆蛇。
是怪他们吧,也不好说,人家也是好心,毕竟这东西在他们的认知里是神药,而且难弄的很,甚至是冒着伤天和的风险弄的。可是……不会真有人会去吃野猫叼来的死耗子吧?
“行了,你们这个药,留着下次你们宋大人快死了之后再喂给他,他那时候没力气反抗了。”妙言起身说道:“现在他还用不着,你们先去歇着吧,这几日都累坏了。”
宋北云听到妙言给自己解围,算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过脸看着面前那俩人:“外头的战况如何?”
“定国公兵分三路,将陈安全部团团围住,如今正在搂草打兔子。”
宋北云默默叹了口气:“大佬就是大佬,我到底是不行啊。”
“大帅你可别闹了,你要是不行,天底下可没几个行的。”那蛮牛揉着鼻子说道:“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说大帅你不行的。人家打仗恨不得手底下的人死光了才好,就是你打仗还时刻顾忌着兄弟们的命,大伙儿可都念着你的情分呢。”
“不行就是不行,有什么好吹的。”宋北云摇头道:“行了行了,我睡一会儿,你们先去歇息吧。”
宋北云实在是有点疲乏了,他握着妙言的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连定国公入城他都没有醒来,最后还是定国公亲自跑过来看他这个小兔崽子。
看到病榻上脸色发白的宋北云,定国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妙言倒是摇醒了他,他缓缓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看了一眼定国公,然后立刻就要起身。
“你好生躺着。”定国公背着手:“年纪轻轻的,倒是不如我这个老倌。”
“定国公龙精虎猛,常年征战,自是不他能比的,但他也是已竭尽所能了,强撑着等国公到来之后方才敢病倒。”妙言在旁边轻声解释道:“属实不易。”
“唉……”定国公拿过椅子坐在上头:“别装了,我还不知你那点小心思,我等习武之人,那气息一听便听得出来,你这呼吸匀称的很,中气十足的,在人家面前装装也就罢了。”
“哎呀,您早说嘛。”宋北云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风寒是真的,不过没这么重就是了,吃了点药已经好了不少。”
定国公打量着宋北云,轻笑一声:“小子可以啊,连夺三座重城,还单枪匹马打到了十余万人,回去之后打算要什么封赏啊?”
“啊?”宋北云沉默一阵:“拆御史台。”
“哈?”定国公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指着宋北云哈哈大笑:“有你的,倒还真的是有师必有徒,王爷是拆了御史台。”
“国公爷,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咱们谁跟谁呢对吧。那个……”
定国公一提到这茬,又看了看旁边美貌如花的妙言,眼睛立刻瞪了起来:“谁跟你谁呢?”
宋北云:“???”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老头不对劲呐。这要放在别人那,可就要被宋北云记恨上了,但老头毕竟是左柔的爹,也没什么办法是吧。
“国公爷……”
“少废话,快些说。”
宋北云挠了挠头,继续说了起来:“您看,我这年纪、我这资历,功劳太盛的话,是不是就没法子赏了,那之后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是该一刀宰了省事了?”
“你也可以坐上枢密使的位置。”
“您可别闹了。”宋北云摆手道:“枢密使这个位置,您坐得、安国公坐得、胜国公坐得,我坐不得。除了您几位国公,谁坐谁死。而如今安国公因为贪腐一案,发配去了达州。胜国公去年因病逝世。世上只剩定国一位可称国公。”
这一通马屁拍得定国公心里舒坦,但脸上他却是一点没给宋北云好脸色看:“莫要说这些,快些讲讲你之后该是如何。”
宋北云沉吟片刻:“可能会有些大逆不道,还请定国公莫要怪罪。”
“说。”
“此一番军变为康王所策划,但请定国公替官家做主,赦了康王的罪,以仁义待之。叛乱之军士只要是投诚着,既往不咎,反而阵前投诚要大赏。从之前一并与我南昌出来的兵士,更是要封赏到位。”宋北云沉声说道:“定国公啊……”
“别的都好说,可是为何那康王要仁义待之?叛乱还不足死?”
“唉……”宋北云轻轻摇头:“给老赵家留点面子,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定国公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如果不是宋北云他都没有想到这一茬,如今风云突变之际,老赵家恰恰是最不稳定的那颗种子,两个赵家明里暗里的斗着,保不齐哪日就风水轮流转了,留下康王的意义也就是未来也许可以保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小兔崽子,不好好读书,整日琢磨些勾心斗角的事!”
“唉……国公,您这……”
“行了,你修养些时日,便乘车回去吧。”定国公起身:“等福王殿下到了之后,我会与他通传。”
310、二年3月25日 晴 一入宫门深似海
在定国公入城的几日里,大军进入了一次大规模的休整阶段,宋北云也终于得偿所愿的把指挥权交了出去,开启了混吃等死的新阶段。
云帅变成了宋大人,这一出其实还有很多人不太习惯,不过好在定国公德高望重,镇场子易如反掌,宋北云也乐得悠哉。
而很多人私下都在好奇,说为什么云帅怎么就那么容易把权给交了,但讨论者众多却无一人能得出根源。
不过因为小宋这几日身体抱恙,据说快死了,逐渐的人们对他的关注度就开始降低了,主要就是集中在了定国公身上,这当然也是小宋所期望的。
最后,“弥留”的小宋提出想要落叶归根,在临死之前回到家乡。这个要求自然是要被满足的,定国公当时就批给了他自己才能用的国公级别马车让他返程。
而他除了小鱼和那头蛮牛之外,就只带了妙言一起返程。
因为他的不能见风嘛,所以走的那天也没举行什么告别仪式,只是有不少士兵自发的走出城门作别“云帅”,有些甚至泪洒城门之中,毕竟云帅可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跟士兵同吃一锅饭,甚至把好东西都留给底层士兵的将领。
如今他病成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嘛,伤感自然是有些伤感的,但病来如山倒,如今只能盼云帅能平安度过一劫。
在马车启动时,不少士兵都脱下靴子扔向宋北云的车,似乎这种习俗持续了好多年,但宋北云此刻就只感觉车厢里全是他娘的臭鱼烂虾味。
“别扔了,你妈的……”宋北云把脸埋在袖子里:“臭死了。”
妙言也是掩住了口鼻:“是真的有点恶心的。”
而这时那头蛮牛从前方赶车的地方探过头来说道:“俺们这有这个规矩,要是舍不得谁走,就扔鞋子。”
“赶紧跑……”宋北云实在忍不住被臭鱼烂虾味笼罩其中的感觉了:“快!”
好不容易,马车上了官道,周围都是源源不断的补给部队,再加上这周围的小城小镇都被宋北云给拿下的,所以沿途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返程的路啊……真的有点远,不知不觉,这已是三月末,恍惚间已经出门一个季度了,宋北云真的万分想要赶紧回去自己的小天地里,即使被人说没出息,他也务必要每天抱着妹子睡觉……
更关键的,还能美滋滋的洗上热水澡,天呐……那会是何等的享受。
“你可能是第一个打了胜仗然后偷偷摸摸灰溜溜进城的人了。”
妙言的调侃让宋北云翘起了二郎腿:“低调,低调你懂不懂?高调对咱们可没好处,你可能都不知道你现在名气有多大,五百人突围南昌城,不光把围城的叛军给打出了一个窟窿,还打了出三十五人换一千七百五十人的辉煌战绩。”
“我好办,到时就说我战死好了。”妙言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好好回去苟着,下次打仗的时候别再这么费劲了。”
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不太老实的往上慢慢摸索,但却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下来:“别没完没了的,很烦。”
“想摸摸!”
“你好烦啊!”妙言苦着一张脸:“求求你不要骚扰我了……你这是性骚扰啊。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让你三十岁之后天天求饶。”
一句话下去,小宋顿时老实了……这种威胁比骂他一万句都要好用,刺挠一下可以让他老实很久。
当他们返程的第四天,捷报就先于他们一步抵达了金陵城。
听闻宋北云又拿下一座城之后,朝堂之上其实大多数是认为不是宋北云厉害而是敌人太没用了,就大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字里行间就是宋北云根本算不得什么天才将领,就敌人那个姿态,即便是换上一只狗去也定能赢个痛快。
在这样的舆论之下,小宋的评价被一压再压,可是再怎么压,夺城之功却还是要被记上的,不然勋贵们可是不干的,他们可不能跟着文臣一起压宋北云,于是乎那头前线还在打仗,这后方的勋贵就跟文臣干了起来。
原因无他,就是争论这宋北云功劳的大小和荣誉归属问题,文臣就是觉得他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打出那么漂亮的战役,不还是敌人太菜了么,跟宋北云有什么关系?
而勋贵则咬死不管是傅怀古部还是陈安全部都是百里挑一的将领,不是等闲人能够打赢的存在,若是不以此算功劳,以后便无人守家卫国。
两方争论的很凶,勋贵前期占优,但后来文臣搬出了宋北云胡乱兼并部队收纳叛将的说辞,说若是人人都似他一般,将会动摇国本。
其他人都还好,赵性却是憋得一肚子的气……
“国本国本,整日他娘的国本!”赵性回到寝宫之后,在那女贼面前发起脾气:“那帮混账整日便是将那国本挂在口中,特别是御史台那一众酒囊饭袋,总摘选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构陷人!他们若有那能耐,他们便去领兵打仗啊!朕的国本就如此好动摇吗?”
“官家息怒。”穿上宫装的女贼连忙给赵性端来她亲手熬的银耳羹:“朝堂上的事就莫要带来这家中了。”
听到她的话,赵性丧气的坐在床榻边,双手撑着膝盖,气咻咻的。
“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做皇帝了,你可愿与我归田园居?”
“我本就是田园来的。”她笑盈盈的走到赵性身边,为他把头上的汗水擦去:“官家,前些日子你与我说那三不可为,只说了一个,却还有两个未说呢。”
“没说么?”赵性拍了拍脑袋:“那便是朕忘了。这第一条是不可挑拨君臣,第二条便是不可参论国事,第三条便是不可祸乱后宫。这三天只要你不犯,即便你把天捅个窟窿,朕也能护你周全。”
“官家真棒……”
赵性一听这话就格外高兴,白天在群臣面前,他只是个少年君王,回来在太后面前他还是个软弱孩子。但唯独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是个特别棒的皇帝,这种心里满足感让他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去过皇后那边,除了日常去见见太子之外,其余时间大抵是不愿意见到皇后那张没有表情的冷脸。
“等那宋北云凯旋,我便让他将你的事给办了,朕要册封你为贵妃。”
“呀!”那女匪一听,眼睛里全是光:“谢官家!”
“你家里可还有人?”
“倒是无人了,师父在临安,还有一个寡居的姐姐。官家呀……师父要造反的话,你会杀了他么?”
“你说呢?”赵性冷笑一声:“难道天下人人都可以造反不成?”
“那……那你可否留我师姐一命?”
“这我可说不准,到时看看小宋怎么办吧。他办事朕才放心,他若是一心要杀你师姐,朕也不拦。若是他觉得留下她一命也无妨,那朕也不管。”
“我师姐……美貌的很,官家可有兴致?”
“我对寡妇没半点兴趣,留给小宋吧。”赵性哈哈一笑:“那厮生冷不忌,不过说来奇怪,为何他当时没碰你?”
“许是……妾身丑陋不堪吧?”
“一派胡言!你也就比左柔和金铃……嗷,朕是明白了。”赵性拍了拍脑袋:“那厮果然是挑嘴的,哼……朕记恨下了。”
听到赵性这般说,那女孩明显不高兴了,而赵性哈哈大笑起来,走上前抱住她,温声说道:“你看你,还使小性子。皇后可是美貌无双?可朕看她却是越看越不耐烦,反倒是你虽说不上天姿国色,可是知情知趣,你看看朕不是夜夜都在你这?你怎的还使性子呢?”
“哼……谁让你说人家丑的。”
正说话间,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太监的唱名声:“太后娘娘驾到!”
赵性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整理好衣裳,接着就见太后款款的走了进来。
“皇儿见过母后。”
“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一脸寒霜的坐在椅子上:“官家,我听闻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偏殿之中,可是为了这女子?”
赵性听完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如果真的让太后娘娘把她带走了,那赵性恐怕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母后息怒……”
“这等身份不明者怎可轻易入后宫,来人啊,带去我寝宫之中。”
“母后不可!”
赵性立刻站起来阻止他张开手臂护住那个女子,而太后眉头一簇:“官家,你怎可不以大局为重?”
“这……她……她……”赵性眼珠子转了好几圈,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母后,她是宋北云之妹……是宋北云引荐来与我的,她温良贤淑,体贴入微。儿子实在是喜爱的……”
“宋北云……”太后眼睛眯了起来:“当真?”
赵性连忙在后面捏了捏那女子的腰,她也算机灵,立刻上前跪在了太后面前:“回太后,民女名叫宋暖玉,的确为宋北云之妹……”
太后深吸一口气,盯着赵性看了一会儿,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
“哇……他那么厉害?”这个说自己叫宋暖玉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性:“官家……太后那么怕宋北云吗?”
赵性表情严肃了起来:“记住,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叫何暖玉,你就叫宋暖玉!切记不可露馅。至于太后是否害怕宋北云,此时你莫要关心!”
311、二年4月1日 晴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一路上渐走渐繁华,已是可遥望南昌城了,这一路上可是把宋北云给折腾了够呛,几日以来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小鱼揍那头牛。
没法子,那头牛的手真的欠的很,因为两人一并在前方赶车,所以的那牛的爪子总是不老实的撩拨小鱼。
可小鱼是他能撩拨的?那可不是上手就揍么,打过几次之后那死牛却仗着皮糙肉厚却是乐此不疲,最后要不是小鱼在山上弄来了一头麂子当着他的面把那麂子的那玩意儿给切了,这路上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呢。
“这天气真好。”
在南昌城外,经过这近两个月的恢复,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叛乱的痕迹了,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而且因为战争刺激,这里的商业甚至要比叛乱之前更加发达,更多的商人驱赶着牛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这个鱼米之地。
不过进城的时候倒是颇有一些波折,不为其他恰恰就是因为他叫宋北云。
宋北云是谁?是那个率领寥寥千人就横扫一方的名将,传闻中他的身高三丈,一顿饭能吃三头牛两头猪,一只手能挑起千石粮。可面前这人,除了个子比常人稍微高了一些,身上哪里有那武勇之气,分明就是个面白无须的书生,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怎可能是那无敌的云帅?
“小子,老子可是忍够了你!”那蛮牛一手攥住门城守卫的领口:“敢当老子大帅的路!”
他这种冲动行为导致城门周围的守军全都围拢了过来,甚至连城头上的士兵都搭上了弓箭。
“他们都不认识你了啊?”妙言在旁边小声问道:“你这么没面子的吗?”
“应该是定国公把原有的城防军全部换了,换成了他的左偏铁卫。这城上城下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那你还不赶紧叫停,要起冲突了。”
恰好这时,那大牛子突然喊了起来:“你等一起给老子上,老子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铁牛,你他娘的给我消停一点!”
宋北云呵斥了一声后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城防指挥使面前,背着手问道:“你们如今的长官是谁?去让他来见我。”
身在什么位置就说怎样的话,宋北云的天子印虽然给了左大帅,但他现在的身份可仍然还是平叛钦差,这身份差距就不允许他去低三下四。
看到面前这人的姿态,城防指挥使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一边招呼着让人控制好他们,一边吩咐人去通报。
大概一刻钟后,里头有人匆匆跑了出来,接着列队后,新刺史和玉生一起一路小跑了跑了出来。
“北云!”玉生激动的喊了一声,冲过去双手紧紧握住了宋北云的手:“你可是回来了!”
宋北云叹气道,指着旁边的大头兵:“他们可是说我身高三丈,一顿饭吃三头牛。”
而旁边那刺史也是忍俊不禁起来,他抬起手说道:“众将士,这正是拯救南昌城于危难之际的宋北云,云帅。”
周围那些个大头兵一听,赶紧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茫然的站在那不知所措。毕竟这跟传说中的云帅差距也太大了,大到让他们不敢相信的地步,要知道云帅单枪匹马夺下南昌城杀了无数叛军之军神,怎的可能是这般一个白面书生?
“云帅,请。”
刺史客客气气的扬手请宋北云进了城,而城里的百姓也听说那个让南昌城免受兵灾的云帅如今回来了。
道路两边的人在他们进城的时候就开始增多了起来,随着宋北云的马车缓缓驶入,满城都是欢呼之声。
而刺史专门还为宋北云选了一匹马,但……说来惭愧,宋北云真的不擅长骑马,倒不是不会,只是骑马摩裤裆,生疼……所以这刺史就亲自为宋北云驾车,虽然真正驾的人还是那大蛮牛,但刺史坐在他身边也握着缰绳以示敬重。
“你怎么不探出身子迎接一下百姓的欢呼?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打鼓赏花、鲜衣怒马、清板红牙、芳龄二八。”
“哪来这么多毛词?”宋北云捏了她鼻子一下:“低调低调,这个时候一定要低调。”
“可惜了……我的真命天子是个踏着七色云彩的苟逼。”
在刺史的引领之下,宋北云的马车来到了滕王阁之下,刺史亲自为他垫上台阶,引宋北云下了马。
“多谢刺史大人。”
“一城之英杰,当有此礼遇!”刺史满脸堆笑说:“说不准本官也能接云帅之威名留存史册。”
“哈哈哈哈哈……你这读书人啊。”宋北云指着他哈哈大笑:“奸诈!”
“可不敢与庐州解元相提并论。”
宋北云冲他抱了拳,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便一同进入了滕王阁之中。
此时正是春日黄昏,春暖花开之景甚浓,从坐落在赣江之畔的滕王阁起眼望去,正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只是这却是春水而非秋水,但景色却仍是使人迷醉。
古来能入滕王阁者可都是非一般人,而以主宾入榻滕王阁的更非等闲人物,通常都是当地藩王所邀请,亦或者是有重大功劳者。而宋北云更是官家朱笔亲批的人物,请他来滕王阁可以说是官家的意思了。
“今日本官奉官家旨意,再次代君宴请宋大人!多谢宋大人赏脸光临。”
“哈哈哈哈,刺史大人客气了。”
至于那头牛和小鱼当然是没资格上主桌吃饭的,桌上的人都是地方上的官员和将领,而小鱼和那头牛一个是宦官一个是大头兵,级别不对等。
不过刺史当然也不会给保镖和司机难堪的,他还能不知道谁是宋北云的亲信?所以在楼下可是给他俩单独开了一桌,菜都一样,只是不那么热闹罢了。
楼上推杯换盏,楼下胡吃海塞,那大牛一手握着烧鸡,另外一只手捧着大碗的水酒,享受着旁边侍女的伺候,满心的欢喜。
“不是俺说,跟着大帅之前,俺这辈子也没吃过这般的好东西。”那大牛吃着吃着便热泪盈眶了:“往后,可得给大帅多找几个漂亮小媳妇,不然这恩情报不了。”
小鱼吃东西秀气,他小口小口喝着汤,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蛮牛,悄悄的往旁边的挪了一小段距离。
“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个小丫头?”那大牛不但批话多,而且还总是习惯性往下三路招呼:“我可没见过谁家小子跟你似的俊俏。”
小鱼轻轻翻起眼睛,手中的匕首如鬼魅一现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猜,宋大人会不会怪罪我宰了你。”
“怕了怕了……”那蛮牛往后躲了几步:“惹不起惹不起。”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仍然没有下来,那大牛却已是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小鱼则伏在栏杆上眺望远处滚滚赣江。
回想这四个月来的出生入死不由觉得惊心动魄,再想到宋北云的种种奇趣之事,他不由得的笑出了声来。
可思来想去,却是有一股锥心之痛在胸口弥漫开来,倒也是不知为何,只是它来得蹊跷。
月光如瀑般倾泻而下,夜风带着江河的湿润与周遭新田中的稻花香气,楼上的嘈杂仿若隔着两世,此番心中的忧郁却让小鱼呼吸困难。
而宋北云自然是不知道这的,他跟妙言两人已经把桌子上的除了不喝酒的玉生之外全部都灌到了桌子底下。
“就这帮人,还跟我拼酒。”宋北云吃了口松茸爆肚:“不自量力。”
玉生轻笑道:“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
“没事,回去吃几天就胖回来了。”宋北云让侍女给自己添了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红姨、俏俏都可还好?”
“都好,我已安排俏俏随商队回了金陵城。”玉生看着宋北云,不由得叹息:“苦了你了。”
“这点不算事。不过玉生哥,你这次可是露脸了,回去可是要被重用了。”
“只不过是尽了这天下读书人应尽之责罢了。”玉生连连摆手:“算不得。”
“对!”宋北云一拍桌子:“你说的对,就是这读书人所应为之事,恰恰就是你飞黄腾达的开始,你信我就对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到时玉生哥,你可要好好干啊,可是别让红姨失望。”
玉生轻轻摇头:“还是以读书为重,今年也不知会试几时能举。”
“已经不重要了。”宋北云摇头道:“考试对你来说根本已经是个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了,我敢保证现在你的举荐信已经摆在了官家的桌上,等你随我回了金陵,你起步从五品。”
“为何……”
“因为赵相要人啊,他需要你这样的读书人。”宋北云满脸笑容的说道:“能办事、明大义、懂情理、晓利害。晏殊现在还没起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具体的功劳,而你有了,而且你才是大宋标准的读书人,是个清流是个君子是个国家栋梁!”
“可……北云,平心而论,你才是真正的栋梁。”
“我?”宋北云轻轻摇头:“我可不像个读书人,他们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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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二年4月9日 晴 还来就桃花
在南昌城里就只是享受了几日残疾人待遇而已,宋北云收到了赵性七道催促旨意。
七道啊!这要是不知道的,这就跟催命符没有区别了,不过还好赵性那个憨憨还是懂事的,他每道旨意上都写明了甲方需求。
“快回!”
“速回!”
“急,速回!”
“不回不给东瀛娘们!”
“你在何处?为何还不回?”
“回来朕给你个宅子!”
“快些,宅子要被人母后的人占了!”
看到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之后,宋北云也只好作别红姨,跟玉生一并返程了。
走时虽然红姨诸多不舍,但见到孩子们愈发的有出息,又有哪个家长会阻拦他们去建功立业呢。红姨虽然伤感,但却仍是点上了香,在家中的小祠堂里焚香祷告了起来。
本来说让玉生跟宋北云共乘一辆马车,但玉生却是死活都不肯,他说妙言在车上,作为兄长是要避嫌的,所以只好再租了一辆马车让玉生乘坐。
“真矫情……”妙言撇撇嘴:“我还想跟他聊聊呢,看看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怎么思考问题的。”
“玉生哥是个顶级君子,他说不干的事,你打死他他都不会同意。”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点跟我不同。”
“是啊,只要你有好处的事,你肯定会干。”
“也不全是。”宋北云轻轻摇头到:“三件事我不干,反人类、制贩毒和有夫之妇。”
“你放屁呢,左柔不就是有夫之妇?她老公都被你整去打渔了。”
“那能一样么?”宋北云用力摇头:“我还是支持自由恋爱的,他们那是包办婚姻!”
“哟呵,好的怀的全是你,嘴巴在你身上,道理全从里头出来。”
宋北云懒得跟她争,反正也哔哔不赢她,直接上手就好了,反正她也反抗不了。
“别闹了……”妙言被强行抱在小宋怀里:“你一说不过就开始了是吧?”
“对呀。”宋北云嘿嘿一笑:“我想明白了,三十岁以后求饶是三十岁以后的事,现在总归是要占上便宜的。”
“别……外头还有人呢。”
“自己人,不怕。”
“你别像个无赖……喂……别动!”
驾车的大牛和小鱼哪里听不见后头的动静,小鱼么习以为常加上那个啥是吧,所以显得心如止水,但那大牛却是一脸羡慕的对他说道:“小鱼儿,大帅可真带劲啊。”
“不该听的别听,不该说的别说。”
“咋就是不该听呢,你听啊……都啧啧作响的,这是亲上了。”
小鱼放缓车速,大声喊道:“宋大人,这头牛在嚼舌头。”
里头的宋北云靠了一声,慢慢松开媚眼如丝的妙言:“你们两个……小鱼,你学坏了。”
小鱼在外头俏脸含笑,而大牛却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起来。倒是妙言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喘了几口粗气之后踢了宋北云一脚:“你真的是个混蛋!”
不过在踢完宋北云之后,妙言小声说道:“刚才明显是小鱼使坏,你要小心一点。”
“我小心什么?”
“你要知道小鱼是女性思维啊,他是有感情的呀。他会喜欢上你的,一个是你算是比较优秀,再一个你跟他不保持距离的呀。”妙言扯着宋北云的耳朵:“他心里住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你却不断撩拨,最后会发生什么这个谁都算不到。”
“没……没那么恐怖吧?”
“恐怖?别说是这个时代了,你就算是咱们那个时代,你碰到这样的小伙子,如果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都要离远点,不然何必伤害人家呢?”
“行……你说的对。”
宋北云是个金刚直男,他哪里会思考小鱼的想法,但被妙言这么一提醒,他有些幡然醒悟了,小鱼是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加上他因为生理因素……
啊,不敢想,很可怕的,倒不是嫌弃小鱼,只是他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小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鱼了。
因为这个话题略显沉重,所以宋北云也没心思去折腾妙言了,只是任由妙言躺在自己腿上小憩,俩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静静的随着马车颠簸。
“你皮肤真光滑。”宋北云握着妙言的手轻轻摩挲着:“真的超棒。”
“年轻嘛,我也不过才十八岁呀。”妙言拧着宋北云的耳朵:“对了,赵性那么着急给你传了七道旨,他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跟岳飞一样,回去想弄死你?”
“我凭什么跟岳飞比啊?”宋北云的手放在妙言的小肚子上轻轻揉着:“宝贝你可太高看我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嘛。”
“也对,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觉得应该就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可能被谁欺负了,要我去帮忙。至于能欺负他的人一个是赵相一个就是太后了,赵相那边我现在还没法子,太后那边我是有法子的。应该是太后欺负他了,**受委屈了。”宋北云沉思片刻后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他很可能有什么着急的事让我办,但什么着急的事呢?我想来想去,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给他送过去的那个女刺客了。”
“女刺客?你没跟我说过,你不老实!”妙言眯起眼睛看着宋北云:“快说!”
“叫声老公告诉你。”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够不够?”
妙言的死穴就是虽然懒但是好奇心特别重,她为了从宋北云那获取能满足她好奇心的信息,很多时候会做出严重越界的事来。
所以宋北云总是用这个来折腾她,两人在这方面大概也算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因为时间充裕,所以宋北云把那个女刺客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妙言,甚至还把做出这件事的动机都说了。
“赵性是个骡子……”宋北云伏在妙言耳边小声说道:“我就是随便找个长得还不错的人去试试,看看到底他真的是骡子还是其实是有种的。”
“你这人……心真脏。”
“不是脏,我不希望未来再出现一个吕不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宋在妙言的胸口抚来抚去的:“吕不韦可是容不下其他权臣的。”
“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还有,手老实点。”
“老公摸摸怎么了嘛。”宋北云索性就把手停上头了:“那么现在看来,赵性是有那方面能耐的,但到底有没有下种的能耐,还需要观察。而且他一直表现的很喜欢那个女刺客,所以……他让我回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帮女刺客安排身份了。”
“你打算怎么安排?”
“不知道,先去看看情况。他那个废物,真的是什么都指望别人的。”宋北云叹气道:“难啊……我故意得罪了文臣又不领武勋,就是为了设立属于自己的第三大势力。”
“外戚呢?”
“那帮都是臭狗屎,太后脑子不行,全靠姘头给她出招。我只要遏制她姘头的招,她就没招了。”宋北云摇头道:“外戚人均智障的。现在文官在削他们、王家又差不多因为那个狗皇帝事件也蛰伏了,几乎不足为惧。”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其实就是趁现在可以抓紧发展。”
“手上没东西呢。”宋北云摇头道:“工部是我星辰大海的.asxs.。对了,鸡王小姐姐,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你还从来没说过,天天花名叫着,挺变扭的。”
“不告诉你,不过以后要是生了女儿呀,你就知道我叫什么了。”
“行吧,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啊?”
“看你表现咯。”妙言点了点宋北云的额头:“反正现在不行,你还不配让我给你生孩子。”
而此时此刻的金陵城,在第四道旨意发出之后宋北云的回信已经到了,信是给巧云的,但左柔和金铃儿都凑到一起在那看着。
“为什么就只给巧云?”金铃儿的语气酸倒牙:“我就不配吗?”
左柔撇撇嘴:“巧云怎么了?他一口一个巧云姐姐的叫着,亲热的很呢。”
看到公主和小姐都在酸,巧云的俏脸通红,悄悄的躲到了一边,不过倒也是心里暗喜。
“哼……”金铃儿越想越不高兴:“等他回来,我可是要好好折腾他一番!”
“你看不看,不看给我看。”左柔按着信:“我还想看看这个皇城使如何大破衡阳城呢。”
“你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吗?”
“呵,若是我去了,定是轻而易举便能拿下!”
左柔嘛,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金铃儿哪里不知道她的特征,所以也懒得跟她争些什么,只是在看到引水破自己城时,却是有些诧异了。
“这……若是定国公未到,他就完了。”
“神机妙算嘛。”左柔得意洋洋的说:“他从小便有这能耐的。”
“又不是你的能耐,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左柔不服了,挺起胸脯说:“他的便是我的!”
金铃儿翻了个大白眼:“鬼扯的本是倒是学了有七分呢,啊……他说不日遍返程,算算日子的话,是不是马上就到了?”
313、二年4月10日 晴 金猴奋起千钧棒
宋北云于清晨抵达在金陵城,城门还未开时。
守城的士兵当然是认得自家副指挥使的,加上这些日子的传闻都快把宋北云传成神仙了,所以当他抵达的时候,受到了将士们极热情的迎接。
不过因为城门还未开,所以即便是他们放宋北云进去,小宋也坚持等到开门之时。说是不愿给弟兄们添麻烦,只是让人给弄了些吃食来就在城门外边吃边等了起来。
他回来的极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行踪,完全不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将领,就只是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
当城门打开之后,他的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并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回到了宅子中。
开门时,巧云正坐在院子里绣花,仍然是丑鸭子仍然是乐此不疲,当她一抬头发现宋北云从外头回来之后,她先是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眼花之后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难以自持的冲了过去。
不过到底是最懂事的女孩子,她在冲到宋北云面前时就反应了过来,生生的停下了脚步。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被宋北云一把抱在了怀里。
“还有外人呢……”
巧云小声嘀咕道,而身后的外人也无非就是小鱼那大牛,大牛闻言只是面带不屑的轻笑一声,小声嘀咕道:“这算个啥,大帅……”
他那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鱼一棍子杵到了脐下三寸,他当场嗷了一声就跪了下去……
被他这一嗓子给弄得巧云当然是不好意思了,连忙推开了宋北云:“都累着了吧,我去备些吃食,再找人去给小姐她们传话。”
“他们都去哪了?”
“公主殿下、小姐与俏俏去城外的新庄园里了,你早前选的地已经在公主殿下的张罗下快建成了。”
这点还是挺让宋北云意外的,他笑道:“还是金铃儿靠谱点。”
“莫要说这些了,我去烧水给你洗澡。”
巧云现在眼里全是宋北云,旁边的妙言根本就没被她看在眼里,妙言倒也是能理解,一个邻家小女人嘛,还能指望她人际关系四通八达不成?
“先不急。”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我还有些事要办,妙言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便来。”
“啊?好……”
宋北云点头,然后对妙言说:“你好好休息休息,我去干活了。”
妙言笑了起来:“去吧。”
转身带着小鱼和那大牛就走了出去,而看着他们风风火火的,巧云满脸好奇的看着妙言:“他们去哪里?”
“砸门。”
“砸门?”
对,正是砸门。宋北云先去到了禁军大营,以钦差之命与天子剑点了一百人,自己则身穿上了步人甲,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了御史台衙门。
这一路上大嗓门的牛子边走边敞开嗓子喊着:“都来看!都来瞧!”
这大嗓门当时就让原本寂静的早晨变得喧闹了起来,不少闲来无事的人都簇拥了过来,看着这么一队人正在往前走着。
当到达御史衙门时,身后的百姓已有千人,宋北云兀自走入御史衙门的台阶上,门口站岗的护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这一帮人看着就是龙精虎猛的模样再加上为首的宋北云一脸戾气,那是真的不敢拦也拦不住。
“我等将士在外拼杀!你等嘴碎之人在宫里谗言,今日我就替那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讨个公道!”
宋北云冲着御史衙门的大门大声喊了起来,这一嗓子显然不是喊给里头的御史听的而是喊给外头的百姓的听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这如戏文一般的喊话却也是兴致勃勃了起来。
众人互相打听,渐渐也就有了大概的消息。说这砸门的人正是皇城司使宋北云,前些日子平叛去了,据说以一人之力攻下了大城三座,小城不计其数。
但如此猛将在外,朝中却有人故意与之为难,在朝堂上侮辱英烈、弹劾将帅。
这一下百姓的火气也上来了,毕竟这征战天下的英杰从古至今都是人们爱戴的对象,而是那高门大户的官老爷却是仇敌一般的人。
如今英雄回来讨公道了,先不管这里头的是非曲直,情感上就有了依附,百姓的屁股当时就坐在了宋北云这头。
“不开门?”
宋北云连门都没有拍,就呵斥了起来:“小看我等将士?兄弟们!给我砸!”
一众兵丁一拥而上,刀劈斧砍的,不一会儿御史衙门的大门就被众人推了下去,接着他们从大门走入,里头立刻有御史出来探查,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算是个大官了。
“大胆!此为御史衙门,你们怎……”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就已经高呼起来:“兄弟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给我砸了这狗屁倒灶的衙门!”
大头兵嘛,本身平时就被文官压制的挺惨的,大多处于敢怒不敢言的临界线上,如今有人带头干了他们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这满腔的热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帮杀才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当真的是打砸烧一条龙,有人阻挡就连人一起砸。这一衙门的文弱书生哪里是这帮子丘八的对手,不多一会儿御史衙门中的所有御史就被人全部给扔出了门外。
受伤着不在少数,他们站在那茫然的看着那些丘八在里头肆意妄为,御史中丞甚至气得浑身颤抖。
“反了……反了!宋北云,今日我定要让你永世难忘。”、
说完,他朝那些御史们一挥手:“各位同僚,随我进宫面圣!”
一众御史哭哭啼啼、一瘸一拐的来到皇城前,也不说话,就在宫门外跪了一片,唯独御史中丞在不断重复着一句“请官家做主”。
而这时的朝堂内,赵性正在上早朝,内容还是老三样,先是周围的春耕情况、然后是南方的叛乱情况,再就是听御史大夫起本参福王爷、参定国公、参宋北云。
赵相其实都觉得他们有点过了,风闻奏事虽然不假,但这么高的频率一定会激发赵性的反弹,最后适得其反。但这个御史大夫就是个铁壳王八,油盐不进、水火不侵,每天变着法儿去参那在外领兵的几个人。
名目是真的多,什么枉顾国法、不顾臣民、纵兵行凶、包庇反贼等等等等,随便拿出一条都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虽然之前赵性把这些折子都给留中不发,但无奈御史台逼的也太紧了,让他着实有些生烦。
“报……”一个内侍匆匆闯入殿前,打断了御史大夫的参奏:“报管家,御史台全体官员正跪在宫门外伸冤。”
“伸冤?”赵性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这御史台有什么冤?”
这一下就连御史大夫都傻在了那,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因为他不记得自己有安排这一出。
“罢了,起驾。朕去看看。”赵性撩起龙袍:“这一部衙门全来伸冤的事,可是前所未见啊。”
百官跟着赵性来到了宫门外,而那御史中丞一看赵性出现,当时就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而御史大夫也看到了自己的下级一个个都是身上带伤,有些甚至衣冠不整,一时之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官家,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御史中丞一声哀嚎,身后的众多御史连带着一起也磕了下去:“请官家做主!”
“到底出了何事?”御史大夫走上前质问道:“谁让你来胡闹的?”
“那……那……那宋北云……”御史中丞泣不成声:“那宋北云……带人砸了御史衙门!还打伤众多御史。”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顿时一片肃静,那御史大夫更是脑子嗡的一声,差一点一头栽了下去。
赵相这时眉头紧蹙的走上前:“官家,若是此事为实,切不可轻饶,定要重罚以儆效尤!此妖风若是不及时遏制,恐怕将来要酿成大祸。”
赵性也蒙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宋北云回来了,而且怎么这一回来就砸御史台呢……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蒙了。这冲击御史台视同谋反的,谁给他宋北云的狗胆这么干?
“起驾起驾!”赵性着急了,连忙张罗了起来:“速随朕去御史衙门!”
在皇城司和司命司的护卫下,赵性带着文武百官就来到了不远处的御史衙门中,此刻里头已经烧了起来,一面墙也已是被砸出了窟窿,衙门中更是传来乒乓巨响,声势甚是吓人。
赵性皱着眉头往里头走,王老太监连忙阻止,但赵性却是一摆手:“朕就是要看看这个宋北云搞个什么鬼!”
而到了这一步,其实不少大臣已经反映过来了。上次干这事的人是谁?是福王爷啊!这宋北云是谁?那可不就是福王爷的爱徒吗?
这狗东西,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当然,像赵相这样的人其实已经明白了宋北云的想法了,这厮当真就如他所知的那般,是天下顶聪明的人,这一手自污玩的是天衣无缝。
“宋北云!”赵性走入御史台衙门,看到那个站在那吆五喝六的人之后,立刻板起脸:“够了!”
“哟……”宋北云一回头:“官家来了!”
314、二年4月10日 晴 玉宇澄清万里埃
“宋北云!今日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要拿你治罪。”
赵性是真的有些冒火了,他真的很想护住宋北云,但在这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面前,他却是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那骜烈不驯的样子,让赵性还怎么当这个皇帝?
“大牛!”宋北云一招手:“来。”
这时打砸的最开心的大牛屁颠屁颠的从后面跑了过来,站在宋北云身侧:“大帅,怎的了?”
“脱衣服!”
“啊?”
大牛是憨,但再憨也知道当着面前这么多大官的面,脱衣服这种事也是有些寡廉鲜耻的。
于是他小声问了一句:“大帅……真脱啊?”
“脱!”
大牛是个老兵油子,但却也是个兵,不违抗命令是基本诉求,他害羞的走上前,闭着眼慢慢脱下了衣裳。
“裤子!”
“啊?”
“亵裤不脱,其他全脱!”
赵性和百官都不明白宋北云的意思,但还是看着这场如同猴戏一般的戏码。
可当那大铁牛将衣裤都脱下之后,他们全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这厮身上纵横交错全都是伤痕,刀枪伤、烫伤、箭伤、劳损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从那狰狞外翻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曾经多少次在生死线上挣扎过来。
“官家,诸位大人,看过来。”
在场的人看到了,包括赵性在内的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倒吸一口凉气。
“铁牛,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说!大声!”
大牛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颇不好意思的说:“有……征讨山贼、有追击流寇、有修葺水利、有筑城、有平叛。”
宋北云继续问道:“可有后悔?”
这大牛不知宋北云问这话的意义所在:“有时也是有些不甘,不过也便是想想罢了。”
“那你当兵是为何!”
“守家卫国,开疆拓土,长枪愿为大宋魂!”
这一番话听得赵性已经侧过脸去不敢看他,而宋北云走上前轻轻拍了大铁牛屁股一下,对他悄悄比划了大拇指。
“官家,这便是我大宋最低级最普通的兵丁!”宋北云深吸一口气,开口朗声说道:“前方战场上仍有百个、千个、万个如此忠勇之士,他们为了大宋不会山河破碎、为了黎民不做蛮夷牛马、为了诸位大人能锦衣玉食,甘愿化作忠魂守国之疆、定国之邦。那千百万并非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宋北云气势到底是在战场上洗过一道的,威势绝对是文臣不可比的,他往前一步走,甚至就连赵性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可如今,万千将士在外拼杀流血,却有人在他们守护之地以偏概全、无中生有、指鹿为马,这等不白之冤,万千将士不允!今日我宋北云豁出去这颗脑袋,为只是为了那血染沙场的好儿郎们胸中的一口气!”
他的声音很大,就连门外的百姓都能听得清楚,许多人家都是军属,他们不由得站在那默默垂泪,而身后那些之前还欢快打砸的大头兵也纷纷流出了眼泪,站在那默默无言却力达千斤。
赵相眼睛眯了眯,他冷冷看着宋北云,心里盘算着该是如何处理比较好,但思来想去这人却是处理不得,最多最多功过相抵,否则但凡他出一丁点岔子,皇城禁军保不齐都要反了。
厉害啊……
老赵不由得感叹了一声,这小厮厉害!真的厉害!一步一步把这帮老狐狸引到这个死胡同里。
“如今,臣该做的做了,已是可得万死。”宋北云脱下头盔单膝跪在赵性面前:“请官家责罚!”
他一个跪,身后所有士兵都跟着跪了下来,齐声喊道:“请官家责罚!”
这声号子穿透了围墙、穿透的街道也穿透了金陵百姓的心。
赵性转身:“回宫。”
只要脑子没坑的人,都知道在这里说什么都不行,虽说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身为皇帝却也免不了一句不聋不瞎难做家翁。
宋北云肯定是有罪的,可赵性怎么开口去罚?他无话可说,手底下的大臣们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即便是御史大夫也是如此。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只要一开口,就成功的把自己逼到了百姓的对立面去了。
他们读圣贤书,不管读进去几成,这里头的道理也都是明白的。
他们的父兄在外征战,朝中有人抹黑,放在谁的心中会舒服?所以宋北云今日不管是错是对,在百姓心里他就是英雄,要办他?谈何容易。稍有不慎,烂的可就不只一个御史台了,毕竟那皇宫的门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牢靠。
回到宫殿中,宋北云兀自的站在中间,手中抱着头盔。
“还抱着!?”赵性一拍桌子:“宋北云,你今日好威风!”
“回官家,不是臣威风,只是为了泽袍弟兄之情谊,臣也只得如此了。众位御史大人,多有得罪。”
御史大夫气的脸都绿了,刚要上前一步走,但却被赵相给抢了先。
“官家,臣以为。”赵相停顿一番:“宋北云此番于国法不容,应重罚。然他平叛许国以为忠、守言承诺以为信、身先士卒以为义,切为忠信义之理。虽于法不容却于情可酌,倒不如请大理寺卿丁大人定夺?”
赵性看向旁边的大理寺卿:“丁大人,你说这宋北云该如何定罪。”
丁大人垂着头走上前,轻轻行礼:“纵兵闹事行凶,打砸朝廷衙门,当诛以正国法。然此事起因则为宋大人疑御史台诬告将士所致,若诬告成真,御史台应与同罪诛之。”
下头的人听着,当时就是一愣,就连赵相都没想到自己给这个铁头娃使个绊子,他居然不光一头撞了过去,甚至还要顺便把自己的御史台也给撞死?
“然边关将士多战死,御史台之言已无对证,便是无据可考。那既是如此,御史台便是以风闻奏亡者,于礼数不合。即宋大人冲击衙门,虽法理不容,但却情理之中。二者皆有责,臣认为御史台当以罪之名广而告之,以正视听。宋大人则应重新修葺御史衙门并罚俸三年,且平乱之赏,当赏不赏。”
哇……
宋北云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这个丁大人,这是个逻辑学高手啊!
一番话下来,从宋北云全责就变成了双方平责,要杀宋北云就得把御史台给杀干净,要不处理御史台也不能处理宋北云,两边各打一个巴掌又各给了一个台阶,这是个能臣啊……
“御史大夫,你可愿意?”赵性冷言问道:“觉得丁大人此番定夺可在理?”
“臣……”御史大夫心有不甘,但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了:“认罚……”
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但风闻奏死者却是大不敬之一,他们错在了不以死者为尊,并没有说他们诬告。毕竟就算发生过那些事,当事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债消本不应追究了嘛。
而宋北云那头,他为了泽袍弟兄砸了御史台,犯法了没错,但这却是因为御史台不敬重死者而不是蓄意报复。
这样看上去两边都有罪,宋北云的罪过重一点,所以罚的重了一些,甚至还剥夺应该奖赏的东西。
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各退一步全当无事发生。
“那宋北云,你可认罚?”
“臣……认。”
不过赵相并不是很在意宋北云,眼睛却一直死死盯在这个大理寺卿的身上,刚才那一番话足够说明这人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有能力冲击自己的地位。
这很危险!
“既是如此,今日便退朝了。”
赵性满脸不高兴的拂袖而去,而宋北云一个人孤零零的往外走去,其他的臣子都不与他同行,生怕沾染了晦气似的。
当走过二门时,突然一个小太监出现拦住了宋北云的路:“宋大人,官家有请。”
宋北云二话不说转身又回去了,径直走到了上书房。
“宋北云宋北云,你他娘的一回来就给我找事!”
“不给你找事,后面给你找事的人就多了去了。”宋北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你这朝堂上怎么风起云涌的啊?这就分了好几派出来了,你怎么回事?”
“你在教朕办事?”
“哎呀……不敢不敢。”宋北云连连摆手:“说吧,这么着急召我回来干什么?”
“朕还不能召你了?”
“能能能……你赶紧说,我这些日子真的特别累。我的官家,我是打了仗回来还大病一场的,真的需要休养。”
“嘿,你今日砸屋子那架势,可不像大病一场。”赵性坐到龙椅上:“朕问你,这赏赐没了,你可有怨恨?”
“修御史台的钱你偷偷给我出了就行。”宋北云盘起腿来:“那少说得十万贯呢。”
“你也知道!?”赵性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也不跟朕商量!”
“真来不及。”宋北云摆手道:“你看我,我连凯旋而归的仪式都不要就匆匆赶回来了,我还不够意思啊?”
“行吧行吧……”赵性咳嗽一声:“有件事你得给朕办了去。”
315、二年4月11日 晴 瓜田李下古人所慎。
“事情便是如此,如今那宋暖玉……”
“宋!谁让她姓宋的!”宋北云拍案而起:“这等事你也敢干!?赵性啊赵性,你是不是不知道就这一件事就能让人把你皇位给掀咯!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兵变叛乱的事少了?想在这几年多看几次清君侧?”
直呼皇帝名讳,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是个脑袋都够砍了,但赵性恰恰是因为心虚,坐在那只是干巴巴的笑……
“先不说那娘们是个什么身份,光是我给你献妖妃这事,就足够那帮子清流悍将站起来杀到皇宫里把你那爱妃扔井里再把我挂树上风干,再好几千人围着你喊着‘官家,亲君子远小人’,再把你架空到只能在宫里玩鸟。”宋北云在上书房中暴跳如雷:“这事历史上少了吗?你怎么上位的你忘了吗?”
赵性表情变得极尴尬,他哪里能不知道宋北云所说的这些事,之后那天他就觉得后怕极了,但如今却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事已至此,却是……”
看到赵性那样子,宋北云抱着胳膊来回转悠了起来:“伪造身份好办,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人当世就不可能事无巨细,总会有纰漏,这事即便是十年二十年后仍会被人拉出来当话柄,甚至有心人会暗中悄悄调查,根本是防不胜防。”
“那如何……是好?”
宋北云也犯难了,凭空多出来个妹妹,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在一年前,别说多一个妹妹就是多五十个妹妹都不是什么大事。
可当这个妹妹是皇帝的枕边人时,那事情可就不一般了,历朝历代除了开国之君,其余的时候哪里允许一个民间女子上位贵妃的?
那些文臣、勋贵、世家要是不打破砂锅查到底才叫奇怪呢。赵性这厮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不就一个女人么,何必呢?
“官家,为一个女子,值得吗?”
“宋北云,刀子不割在你身上,你却是不知疼是吗?”赵性也急了:“你想娶金铃儿可以,那朕命你必须放下你那俏俏,你放是不放!”
“我放你妈个头!”
“你再骂朕一句试试!”
“放你妈个头!”
“朕打死你!”
赵性抄起砚台就下来要跟宋北云干架,宋北云也不虚他,抄起一张凳子就上去了。
最后还是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太监上前阻止了二人的混战,不过这次连他都站宋北云这边,赵性这件事着实有些不加思考了,太过于任性。
同时,冷静下来的宋北云席地而坐,仰头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赵性:“办法也不是没有,可是风险极大,你干是不干?”
“干!”
宋北云靠在柱子上指着赵性桌子上的点心:“你点心拿来我吃吃。”
赵性很听话的把点心递了过去,宋北云靠在那吃了起来,吃了几口之后:“我有个师门,师门人数众多,但散落各地。这个破暖玉可以从这一条入手,但同时需要一个旁证,这个旁证就是大医官,他按辈分是我师兄。”
“你辈分够高啊。”
“别插嘴。”宋北云继续说道:“宋暖玉是我妹妹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在大医官去庐州城开始的。”
“为何?”
“唉!你听我说!”
“你说你说……你说就是了嘛,凶什么凶。”
宋北云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大医官在流民之中发现一个信物,通过这个信物得知这破暖玉是我一脉,也便是我师妹。”
“信物呢?”
宋北云把脖子上的四阙玉掏出来:“我发现之后,当然是归我了。这可是掌门印信,她一个臭娘们能带吗?”
“哦……”
“现在跟你说也没用。”宋北云起身:“走,去你后宫。”
“这……”赵性有些为难:“不好吧?”
“怎么着,你是怕我勾搭你老婆啊?”
赵性沉默许久:“你这厮……太好色。”
“你放屁!”宋北云一挥手:“赶紧的。”
虽然对宋北云多少有些不太放心,但为了暖玉的身份问题,赵性也只好把他带到了“宋”暖玉住的地方。
这暖玉一见宋北云,当时就吓得往屋里钻,脸都吓白的那种。就是典型的平时嘴巴硬,可见到本尊时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类型。
“跑什么跑!”赵性眉头一皱:“回来。”
那暖玉低着头慢慢蹭到赵性面前,不过却只敢挽着皇帝的手却不敢看上宋北云一眼。
“你当时拿剑戳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没用。”宋北云走到椅子上坐下:“具体的事情,官家已经跟你说了是吧,我就不多跟你说什么了,反正你只要记住,露馅的话官家是护不住你的,你必死。”
暖玉乖巧的点头,但仍然是不敢看宋北云。
“今日我来,就是跟你串口供来了。”
“嗯……”
宋北云也没多废话,就坐在那开始教这个莫名其妙的妹妹宋暖玉背书。
这背到不上不下时,太后娘娘的仪驾就这么来了,宋北云和赵性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今天是宋北云回来了,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也许被太后发现并不会让赵性怎么样,但这暖玉是肯定完了。她完了,赵性不就永失真爱了么?保不齐会黑化嘞。
宋北云不慌不忙的把身上的玉佩戴在了暖玉的身上,然后静静的跟着赵性一起到门口迎接了太后娘娘。
而太后显然是没有想到宋北云和赵性会在这里,她的表情明显迟疑了片刻。
“哦?宋卿,你也在此啊?”
“回太后娘娘,臣今日得胜归来,第一时间便来禀报官家与太后,娘娘您瞧,我这铠甲都没换下呢,路过此地时顺便探望一番舍妹。”
赵性暗暗长出一口气,到底是这泥鳅一般的宋北云,一番话可谓是说的既滴水不漏又让人心生欢喜。
瞅瞅那“第一时间”瞅瞅那“顺便”,这些小细节绝对是满分的,即便是太后也摘不出个毛病。
“算你有心了,看你这番风尘仆仆的样子。官家,你可要好好奖赏一番。”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既是如此,那刚巧我也是路过,想起官家的新欢在此便也是临时起意来瞧瞧。”
宋北云一回头便斥责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太后娘娘斟茶,还有点心!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教你礼数的,你如今见着娘娘也是要叫一声母后的。”
“是……是……我……我这便去。”
暖玉畏畏缩缩的样子丝毫不作假,这副样子看在太后眼里,让她颇为意外,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缓缓走进了这偏殿之中。
“宋卿,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了。”
太后坐在椅子上,赵性也不敢坐,就和宋北云一块站在旁边。
“回禀娘娘,尽忠报国罢了,何足挂齿。”宋北云弓着腰抱拳道:“说到这个,我还从那处给娘娘带里礼物来,只是在马车上,等明日我便给娘娘送来。”
“哦?是何物?”太后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在战场杀敌,还能惦记着,算你有心了。”
“回娘娘,东西并不值什么钱,只是罕有罢了。是一张熊皮,之前臣见太皇太后那有一张,臣这心里便琢磨着也是应为太后备上一张,这冬日里也好睡得舒坦一些。”
赵性斜眼看着宋北云,心中震惊的不得了,生怕这厮……不不不,不能想了,再想便是大逆不道了。
“好好好,算你有心了。”太后一听是太皇太后同款熊皮,当时就喜笑颜开了:“这暖玉当真是你妹妹?以往却是未曾听你提起过。”
宋北云点头又摇头,赵性当时那一下冷汗都下来了。
“算是也不算是,因她与我并无亲缘之故,但却是我启蒙恩师之幺女,我恩师与我却是情同父子,以这天地君亲师之名,我喊这暖玉一声妹妹也是合情合理。”
太后轻轻点头:“那为何要将她引与官家。”
“娘娘,臣冤枉啊……哪里是我引的,明明便是官家微服私访到了臣的家中,生生给勾搭去的……”宋北云嗔怪的看了一眼赵性:“等我发现时,这木已成舟,我总不能将妹妹浸了猪笼吧?于是便顺其自然了。我这妹妹自小成长乡野,于情于理都与这皇宫格格不入,只是生性温良,臣……还望娘娘能多多照应一些,往后也好让娘娘身边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儿。”
太后翻起白眼看了赵性一眼,而这时暖玉也端来了茶水,乖乖巧巧的样子被太后看在眼里,她居然轻轻的握住暖玉的手,感觉这暖玉的手的确不似那些官富小姐般的细嫩,而且胳膊颇为有力,正如宋北云所说是长于乡野之中。
“那既是宋卿之妹,如今又被官家相中,那便好生照顾官家吧。”她说着,居然顺势把自己的一个镯子摘下戴在了暖玉的手中:“往后便好生在宫里,有些糟心的事便来与我说。”
“谢太后娘娘啊……你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宋北云见暖玉发呆,立刻厉声斥责道:“不知礼教的东西!”
暖玉一哆嗦,当时就跪了下来。
太后刚才明显感觉到宋北云斥责时,这个暖玉身子的震颤,这一激灵便是再好的演技也出不来的效果,她心中自是有了计较。
“宋卿,既是进了皇家的门,便是皇家的人,你往后可不得如此斥责!规矩不规矩的,要也是我这个太后来教。”
宋北云连忙躬身:“太后娘娘息怒……我这顺嘴了,见她这般不懂事,心中着急啊。”
太后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赵性说:“性儿,你让人家孩子入了宫却不给名份,这可不是天家该干的事,今日晚些时候你来我处,我们母子二人商量一番,给暖玉个什么名份。”
“儿子知道……”
说完,太后起身:“宋卿,你随我来。”
316、二年四月11日 晴 蓝田日暖玉生烟
宋北云跟着太后走了,赵性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没喝一口的茶,一股脑的灌下肚去。
“现在你可知这宋北云的能耐了?”赵性抬头看了一眼暖玉:“就凭他这能耐,你还想让朕处置他?你的心可是够瞎的,他要你死便死要你活便活。”
“知道了……”
暖玉回忆着刚才的惊心动魄,那宋北云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无不精妙入微,喜怒哀乐惊恐悲在他脸上就像玩闹似的无缝切换,一个眼神的漏洞都没有。
再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那妥妥的是露怯了,但即便是如此露怯却也能被宋北云毫无痕迹的掩盖过去。
这种人……自己居然还妄想靠吹耳边风就除掉他,当真的是痴心妄想啊。
而且如今她已和那宋北云捆成一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北云也许还能有法子推脱,但她却只能死路一条。想通这一点之后,暖玉心中也暗暗有了计较。
说着说着,暖玉突然开始干呕起来,赵性连忙走上前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怎了?不甚舒坦?”
“臣妾不知……”
“没事,等会那宋狗来了,让他给把把脉,他可是一代名医。”
“官家……你怎的也叫起了宋狗。”
“他本身就是狗!这狗东西!气死朕了!”赵性叉着腰气哼哼的说:“为了你这事,他差一些拿那椅子砸朕。”
“啊?”
“你莫要管这些了,你面色不太好,快去歇着,等那宋北云来。”
而此刻宋北云已经身在太后寝宫之中,太后还给他赐了座,上了茶。
“你可有法子,让我出宫一趟?”
“这等小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娘娘无需赘言,我这便去办了。”
这一看就是三十如狼憋不住想要出去会情郎了,这种事太简单了,不就是让太后娘娘出宫嘛,简单。
“你有何法子,说来听听。”
“娘娘心怀天下百姓,如今开春艳阳高照之际,心中挂念南方受兵灾之万民,想去那姑苏城外寒山寺中斋戒沐浴三十日,以祈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宋北云笑道:“娘娘出宫,皇城司定要全程护卫,至于皇城司中有些何人,那自然都是忠肝义胆、竭尽全力的好男儿,不管是汉人还是那契丹人,都一心为我大宋长治久安。”
太后上下打量着这宋北云,越看越是心喜,这等七窍玲珑心,也不知多少年才能遇上一个呢。
“那我这便去启明宗正寺,剩下的事便是你去办,如何?”
“谢娘娘厚爱。”
“去吧。”宋北云起身,指着桌上那绿豆糕:“娘娘,我还未吃饭……这我能拿走吗?”
太后哑然失笑:“拿吧拿吧。”
宋北云边走边吃着从太后那顺来的绿豆糕,经过偏殿时就被早就候着的老王给拽了进去。
“干什么干什么,不会说话么?”宋北云小心托着自己的绿豆糕:“别把我午饭给整掉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吃呢。”老王心急如焚的说道:“这……那暖玉似是有了。”
噗的一声,宋北云嘴里的绿豆糕喷了老王一头一脸,老王却是顾不得了,推搡着宋北云就往里头走。
“你是怎的知道的?”
“老王我啊,伺候了几代官家,这些事哪里还能不知呢?真以为就你们这些郎中能看出来?”
宋北云眉头紧蹙,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骡子”二字。
浑浑噩噩的宋北云被推到了寝宫之中,赵性立刻迎了上来,拽住宋北云就往里头走。
“干什么啊?”
“暖玉身子有恙,你快点给瞧瞧。”
“不是有太医么?”宋北云甩开他:“我是个外臣,不方便!”
“哎呀!”赵性都毛躁了:“朕说方便就是方便!”
无奈之下宋北云被推到了暖玉面前,他啐了一口:“手伸出来。”
“你能和蔼些吗?”赵性在背后嘟囔:“凶神恶煞的。”
“我要跪下为未来的贵妃娘娘看诊吗?”
赵性侧过头,不想搭理这个混不吝:“赶紧赶紧……”
两根手指搭在宋暖玉的手臂上,仔细分辨了一下,宋北云慢慢收回手,沉默了一阵:“官家。”
“昂?”
“恭喜。”宋北云抱拳:“喜脉。”
“哈?”赵性瞪大了眼睛:“当真啊?”
“你去找太医去!”
“信信信,朕信你还不成么。”赵性兴奋的红光满面,来回团团转:“这可当真的是意外之喜……老王,老王啊!”
老王从外头快步赶来:“官家。”
“去,多叫点使唤人来,这暖玉有喜了,可不能再让她磕着碰着。”
“官家,不合规矩啊……还是得先得太后娘娘那……”
“对对对,我这便去。”
“别急。”宋北云拽住他:“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你啊,先带我去看看太子。”
“看太子啊?你看太子作甚?”赵性满脸狐疑,然后豁然开朗:“小宋啊……皇后国色天香,你怕不是看上了?没事没事,你但行便是,只要让那皇后莫要烦朕,其他的随你。”
“你有病吧,那是你老婆!”宋北云手指按得咔咔响:“老王,你出去一下,今天我非揍他一顿。”
老王挠着头:“那……那可不成。”
赵性可能是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我与皇后本就无甚的情谊,她又如一块木头似的,索然无味。她烦朕、朕烦她,你拿去玩便是了。”
宋北云四周围找了一圈,然后又一次的抄起了凳子……
这一次暖玉是真正看到的赵性口中的宋北云差点拿凳子砸他的真实画面,终于信了官家与这宋北云的情谊……似是并非自己能够动摇的,保不齐哪一日自己都可能在赵性那变成对宋北云说“你拿去玩便是”的物件。
“使不得啊,宋大人……使不得!”老王极力拦住宋北云:“冷静一些,宋大人。”
赵性却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不知好歹的都狗东西!”
宋北云被老王夺下椅子后深吸一口气:“带我去看看太子!”
“去就去嘛,你可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你打他娘的主意就好了。真的,皇后国色天香,特别好。”
“闭嘴!”宋北云摇头道:“你可真的是人才,赵性。”
“那还能有假?”
太子如今还太小,住在宫内由专业的奶妈照应,小家伙可爱至极,虎头虎脑。
宋北云上去仔细端详了一阵,却是发现……赵性是单眼皮,而他也记得皇后是个魅惑的丹凤眼。
慢慢放下手中的太子,赵性还在旁边嚷嚷着:“慢些慢些,莫要磕碰。”
“老赵啊。”宋北云回过头:“你这个人啊,有时候显得特别讨厌有时候有特别可怜。”
赵性:“???”
“朕当然可怜,被困在这个破地方,像只笼中鸟。”赵性一脸坦然的说道:“若是让朕选,朕宁可躬耕田野去,种桑织麻。对了,你要来看看太子是有何意思?”
宋北云琢磨一番,如今还是不要拆穿的好,毕竟赵性是不是骡子还有待考证,万一这边拆了皇后的台,那边的暖玉也不知道怀的谁的孽种……江山可就危了。
“这个啊,待我给你解释一番。”宋北云跟赵性一起往外走:“有道是世人皆得病,这病来可是不管你是天家还是百姓人家。”
“嗯嗯。”赵性点头。
“这世上有一种病便是父传子、子传孙,医书中称呼为遗传病。”宋北云细细的解释道:“你不用问遗传病是什么病,这里头分门别类许多种。但有些病的确是从孩提时便患上了,方才我去看太子,就是看看有没有遗传病。”
“那你要不要见见皇后,国色天香,包你满意。”
“官家,此事真的开不得玩笑,有关你皇家颜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你!不要以为我好色,我真没那么好色!我差不多够了!”
“嗯……”赵性摸着下巴:“是吗?”
“哎呀!”宋北云一甩袖子,懒得搭理他:“臣先走了。”
“别啊,今日高兴,你留在宫中吃些东西,我让人做些好饭菜,就当与你接风洗尘了。”赵性一招手:“老王,去张罗着。”
“是,官家。”
被赵性强拉着,宋北云也是心事重重,但又不好跟赵性说,只好把太后想要去给万民祈福的事说了出来。
“又是去见那个人吧?”赵性抱着胳膊:“反正又不是我亲娘,随便她吧。不过就我看,你是不是跟母后也有些诡谲?”
“你是不是因为不好用龌龊就用了诡谲啊?没有好不好,没有!”宋北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是黄鳝,我真不会见洞就钻!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那你真不想认识一番皇后?”
“再说一次,我立刻走人!”
“不说不说了。”赵性叹气道:“说实话,我是真不喜欢皇后,她着实让人生厌。即便是你不想玩玩,也帮朕出点主意吧。”
宋北云摇头道:“疏不间亲,你们是夫妻,我是外人,我不说。”
“狗东西,真圆滑。”赵性甩了甩袖子:“那便不说了,今日朕高兴,陪朕喝几杯。”
317、二年4月12日 晴 橘生于北则为枳
“事情就是这样。”
宋北云被赵性强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出宫就直奔大医官去了,两人在后院僻静处,宋北云把暖玉怀孕的事跟大医官这么一说,大医官的表情都凝重了。
“砸爷爷的场。”
大医官脸色铁青,坐在那,手边还摆着一副用木雕出来的人头骷髅,样子精细分毫毕现,大概是这些日子老头研究解剖学的结果。
“可是你说赵性是骡子的。”宋北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哟,这陈皮不错啊,给我整点。”
“随便拿。”老御医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了一圈:“混账东西,老夫号脉一生未尝有错,那深埋断绝之相若是都能错,我倒是不如当即自尽,下去给师父磕头认错去。”
“人非圣贤,哪能不犯错呢。”
“师弟……你有所不知。”老御医摇头,把手搭在宋北云面前:“你号师兄的脉。”
宋北云搭上去这么一摸,嚯……这老头身子骨可以啊,养生一辈子到底是有用的,打老虎夸张了点,但让他以七十岁高龄再给晏殊添个叔叔或者小姑姑问题不大。
“是否清晰?”
“清晰。”
“那这常人之脉跟那肾脉断绝的脉象,老夫若是分不出来,我这辈子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是……”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个道理,宋北云这个老师哥心心念念可是当大宋的孙思邈,要是真连这么一个脉都诊错了,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老夫这就亲自入宫。”大医官起身:“老夫亲自去探查一番!”
“我在这等你啊?”
“等着!”
大医官匆匆去匆匆来,去时气势汹汹、回来时杀气腾腾。他踹门而入时,宋北云正握着他家府上一个漂亮丫鬟在看手相,见到大医官回来的死人脸,宋北云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师兄如何?”
“哼,有人狗胆包天!”大医官气哼哼的往凳子上一坐:“官家如今身子骨好着呢,生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那……”宋北云看了一眼那侍女,拍了拍她的翘臀:“乖,出去玩一会。”
侍女红着脸蹦跳着跑了,而宋北云喝了口茶,压低声音说:“太子我去见了,确认不是赵性的种。”
“哦?你是如何看出的?”
宋北云轻轻敲打一番桌子:“这说来话长,我大概给您讲解一番,这人的眼皮子有单有双,若是两个双便能生双也能生单,一单一双。可若是这两个单能生下双层眼皮的概率是极低的,加之你那时说赵性审美断绝,我觉得太子基本不可能是亲生的了。”
“哦?还有这种事?”
“不信啊,不信咱们就去排嘛。”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可比滴血认亲靠谱多了。”
老御医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半晌没能说话。
“师兄,你说……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突然一下子变成那副样子么?”
“下毒。”
“不会……要是在饭菜里下毒,那王老太监的面子不要了?”宋北云摆手:“下毒不太现实,就是那种特别的食物咯。据我所知……嘿嘿。”
“扶桑。”老御医眯起眼睛:“扶桑属阴,其种若天天食用,便能看似肾脉断绝。”
扶桑啊。
宋北云和老头对视一眼,两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若是是说这金陵城什么地方扶桑花最多,自然就是皇宫之中,皇后酷爱扶桑,寝宫之外大片大片皆为扶桑。
“妖女,好大的胆子。”老御医拍桌而起:“我这就去禀报!”
“哎……”宋北云连忙拽住他:“使不得,老头儿,使不得。”
“为何?”老头也是个拧巴脾气,不是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说出个道理来。”
“皇后与人私通,生下孽种还当了太子。”宋北云哈哈大笑几声:“天下有几人有这等胆子?若我是皇后,我知道自己有了,我得赶紧想法子把野种给流了去。”
“嗯?”
“我们不妨往深了想,一个能偷到皇后的人,且能让她肆无忌惮将孩子生下的人,这人会是普通人?还鼓捣着让那皇后给赵性下扶桑之毒。”宋北云一只手撑着脸:“师兄啊,吕氏春秋不可不读啊。”
“吕不韦……”老头眼睛豁然亮了起来:“你是说……”
“对咯。”宋北云手指在面前转了几圈:“有人在暗度陈仓啊,自己得不到天下,让自家儿子得天下也是无妨。那这人是谁?”
“天下高门,赵王柴范李钱。”老御医用手沾水在桌上写了起来:“皇后为文圣王家人、天家为赵、柴家世袭崇义公地位尊贵、范李钱都为氏族大户。”
这个宋北云倒是都知道,柴家是后周柴家,范家就是范仲淹他们家,按照年龄来算……范仲淹现在也不小了。李家就是前朝李唐那个李家,钱家则是开国大将钱守俊的家族,算是勋贵之家。
那么能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宋北云脑子里的走马灯嗖嗖往外冒着,既然猜不到就只好用排除法。
首先排除的是钱家,勋贵之家跟王家这种文宗之家不对付,别说能日到皇后了,可能两家到现在就是个点头之交。
接着是范家,范家是吴地大家不假,也就是个节度掌书记级别,发达还是在迁都之后一系列的升迁早就的,日皇后不够格。
接着就是李家,李家嘛……李家一前朝的皇族,想搞本朝的皇后?好大官威!这个直接划掉好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同族、现皇族和柴家了。
先从现皇族来说吧,赵性这一脉可是人丁稀薄的很,福瑞安康四个王加上开裆裤宋狗蛋,福王干的?不能够,福王压根就没见过两次皇后,一次是大婚一次是迁都,再就没了。瑞王?安王?瑞王是个痨病鬼,南昌城本是瑞王封地,但因为气候原因他总是犯病,所以现在已经去了温暖一些广南东路的广州,在那里吔荔枝。而安王沉迷修佛不可自拔,如今已是以普度真人身份出席各种活动,一年前去了辽国共参佛法去了,至今未归。
最后的康王……大家都知道对吧。
总不能是那个会爬到宋北云身上叼着他nainai头猛嘬的宋狗蛋吧。
那么这一下,六家就剩下了两家,王家本家和柴家,到这里就不好说了,不管是王家本家还是柴家可能性都很高,柴家更高一些,但也说不准。
“师兄,你就隔三差五去皇宫一趟吧,只有你去不会被人怀疑。这案子,要不就一辈子压着,只要爆发一次,就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奇案!”
“比狸猫换皇子还奇?”
宋北云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宋仁宗到底是跑不脱那只狸猫啊,老王当时也是用一只剥了皮的猫换了狗蛋出来,只不过那只狸猫让他当了皇帝而这只狸猫让他当不成皇帝。
“奇,奇太多了。”宋北云起身:“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先走了。师兄可不要冲动,我们好好来搅动一下风云。”
“有何好处?”
“若没有赵性这个好讲话的,换了个皇帝上来,师门振兴可能要百年之后,你等得?”
“干了!”老御医眼睛里豪气冲天:“为了师门!”
宋北云匆匆离开,他先是回到了家里,今天金铃儿他们都在,这一番油揩的让宋北云差点都忘了正事。
“我跟你讲哦,我在宫外置办了一处别苑,没人知道。”金铃儿半跪在椅子上趴着看宋北云在那忙碌:“今夜……好不好嘛。”
“好的哦。”宋北云捏了她的脸蛋一下:“不过有件事比那事儿还刺激。”
“哦?”金铃儿好奇的目光看向宋北云:“说来我听听。”
“那你嘴巴可要牢靠一点,说出去大家都完蛋。”
“放心嘛,都被你给塞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呀……这个骚骚的公主哟,太可爱了。那你说用什么塞的呀?”
“想用什么用什么……”金铃儿凑到宋北云耳边小声说:“我可是学了些新花样,就等着你呢。”
“哈哈哈,好好好。”宋北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事情嘛,你听我细细跟你讲。”
把这个也许会成为大宋宫廷第一奇案的事情跟金铃儿这么一说,金铃儿兴奋的都开始喘粗气了。
“当真?”
“这事……”宋北云压低声音:“能是开玩笑的?”
“嘶……”金铃儿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带劲。”
“唉那可是你哥。”
金铃儿撑着下巴,脑子应该是在高速运转,她时而扬起脖子看着宋北云,时而又看向窗外。
良久之后才斩钉截铁的说道:“柴家。”
“为什么?这种事你不能信口开河。”
“你教我的呀,有些事要看动机。”金铃儿竖起一根手指:“所有大家族里,只有柴家有这个动机,因为赵家的江山本来就是他们柴家的。既然武的不行,那换个法子拿回柴家的江山,是不是个很合适的理由?”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轻笑了起来:“小东西脑子是真的好用。”
“那是。”金铃儿嘿嘿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家的女儿又是谁未来的正妻。”
“谁家的正妻?”
“我警告你哦,宋北云,你干的事活剐你十次都有富余,别跟本宫油腔滑调。”金铃儿一根手指挑起宋北云的下巴:“懂了没?”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来呀,本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318、二年4月13日 雨 一日看尽长安花
四个月没能好好舒服上一回的宋北云在这晚上差点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了。
这金铃儿的性子本就张扬的很,加上上次在报恩寺里有那么点食髓知味的感觉,所以这一夜啊……她近乎是主动的把自己白给了宋北云。
这一夜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也是“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又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还是“才去倒浇红蜡烛,忽然又掉夜行船”。
骨子里的酥软糜烂着实是会让人沉迷,暗香软糯更是让人神魂颠倒,这缠枝的莲儿、这含露的牡丹、这翩翩的粉蝶,总归乐极不过如此。
不过是夜总归会醒,虽是盼是昼短夜长却也无计可施,日上三竿时起身,腰膝已是酸软。
“好哥哥……”
金铃儿从旁边缠绕了上来,就像条无骨的蛇,她丝毫不吝啬的任人把玩,哪里还有些什么廉耻一说。
“还要……”
“没了没了,真的没了。”宋北云连连摇头:“先挂上休战牌,等三军整备再战上三百回合!”
“不嘛……”
“不行不行,我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昨日可是整整五个时辰啊,祖宗……你不累吗?”
“最苦不过食髓知味呀。”
宋北云不多逼逼,赶紧穿衣起身:“你现在起吗?”
“不起,我就在这等着我好哥哥回来……”金铃儿坐起身子,白皙的皮肤被窗口透入的春阳一照,亮得泛光。
“真的是个天下至臻的尤物。”宋北云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快点起来收拾一下吧,被子都黏了。”
“好哥哥,若是我有了,如何是好?”
“生。”宋北云拍了她脑袋一下:“我接生技术不错的,绝对不会让你难产的。”
金铃儿白了他一眼:“煞风景。”
“好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然后我真的得去办事了。”
“人家身子疼,要好哥哥喂……”
“喂喂喂!必须喂!”
好不容易哄完了金铃儿,宋北云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皇城司,毕竟现在可不是沉溺在这种事的时候,那宋暖玉的户籍等等都完全的替换掉,要让原来那个暖玉彻底从世界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庐州逃荒来的宋暖玉。
这个工作量不小而且需要保密进行,所以当宋北云折腾一下午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眼睛已经开始冒出了星星。
“哎哟!这不冲冠一怒为袍泽弟兄的宋大人么?”
宋北云抬头一看,发现晏殊正夹着几份卷宗站在那里,满脸贱笑:“真的好久不见啊,宋大人。”
“嗯,上次一别这不都小半年了么。”宋北云转身锁好库房的门:“你怎的胖得跟个猪一样了?”
晏殊不忿的哼了一声:“看看您那憔悴的样子,怕也是连夜操劳吧?”
“你自己没照过镜子吗?你真的胖得跟个猪一样了。”
宋北云没开玩笑,现在的晏殊比走时最少胖了得有四十斤,这平均下来就三四天就长一斤,效果也就比喂猪催肥差一点,看来这狗东西婚后的日子过得安稳的很。
“天上坊吃一顿?”
“不去天上坊,有克星。”宋北云摆手:“就去巷口那家馆子。”
“克星?谁能是你宋大人的克星?”
“说了你也不明白。”宋北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走。”
两人来到了饭馆中,要上了几道菜,这里基本上已经成了皇城司的第二食堂,一些不便于在食堂宴请的客人都会在此地宴请,所以老板十分知趣的给他们邀进了上房之中。
“领兵打仗过瘾么?”
“累,就他妈的累。”宋北云摇头道:“打仗真不是人干的,难怪你们这帮狗日的读书人不愿意上战场。”
“妈的,庐州解元不要屁话!”
晏殊骂着,然后给宋北云倒了一杯酒:“其实你打仗我倒是不觉惊奇,反倒是回来之后便砸了御史台着实让人大开眼界,这招好!即便是我那老泰山也是连连夸奖,不然你过些年真的是赏无可赏、立斩不赦了。”
“不说这些烦心事,这些日子你把皇城司吃下来了没?别我出去四个月,你连个皇城司都吃不下来,那老子真的是要弄死你了。”
“这事还要叮嘱?小事一桩罢了。不过就是新三司因为叛乱搁置了,过些日子才能张罗起来。”晏殊手里的筷子停在一盘菜上:“莫谈公事。今日呢,我倒是有个趣事分享与你。”
“你能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晏殊笑着把赵橙的事都说给了宋北云听,包括所有的前因后果,还有她跟谁有过交流、这些日子每日都去些什么地方,甚至还有跟金铃儿的交集等等。
“这是金铃儿的猎物,你可别动,不让她能生吃了你。”
“不沾点酱油?”晏殊眉头一挑:“那可能不好吃。”
“哇,你连语言风格都开始往我这靠了啊?”宋北云端起酒杯:“弄得我跟你亲爸爸似的。”
“你死!”晏殊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这个赵橙你打算如何处理?”
“好看么?”
“嘿,我就知你要问什么,如此跟你说吧,虽是跟你的妙言没得比,但身段要好过左家小姐、面容要秀丽过俏俏,抛开那个东西也能与公主殿下有一战之力。”
“哇哦……”宋北云连连点头:“我被这么个东西盯上了?”
“嗯,你是如何打算?”
“听过将计就计么?”宋北云活动了一下脖子:“听你的描述,她脑子恐怕是不好使,那就好好利用一番。”
“与你眼里,天下可还有脑子好使的?”
“你啊。”
晏殊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好好好,多谢抬举。”
“这不是抬举,你要是个傻子,如今你的坟头草漫过你墓碑了。”
“可以,多谢宋大人不杀之恩。”
两人边吃边聊之间,宋北云就把自己离开这几个月的风云突变给摸的差不多了。
首先是刑部、兵部两部尚书滚蛋了,兵部尚书由工部张尚书兼任、刑部尚书由大理寺卿丁大人兼任。
这是让宋北云始料未及的,这就是典型两只不叫的狗突然就成了领队了,一人领两部之职,未来可期啊!
接着就是顺着宋北云走前的线索,顺藤摸瓜抓到了几个潜伏很深的白莲教信徒,但晏殊似乎没有宋北云的刑讯本事,那几个人死的死疯的疯,都没有吐出什么有用的内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因为宋北云的突然插入让西南的叛乱出现变局,临安白莲的作乱时间似乎延后了。
最后就是朝中谁谁谁家和谁谁家联姻了,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又升官了,明显冲淡了赵相在朝中的影响力。所以赵相草拟了一份紧急升迁的名单,其中就包括了匡玉生。
“哦?玉生哥果然要升了?”
“不光升,还是破格升。上来便是尚书省辅右,从六品上。怎样?可开心?”
“他不知道……玉生哥是我哥吗?”
“知道啊,那自然知道。”晏殊笑道:“这边是执宰天下之人的高明之处,你细品去吧。假以时日,即便是我这个乘龙快婿都没你那哥哥升的快。”
“他跟你能比?你领实权,权势滔天呢。”宋北云笑着吃了口菜:“对了,你对柴家有几分了解?”
“柴家?怎的?惹着你了?”
“倒是没有,这不是我当官也有些日子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柴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如此深居简出?”
“那可了不得,世袭罔替呢,大宋官家之下便是这柴家了,丹书铁劵世代相传,杀不得、囚不得、辱不得,你我这等人,他打死了便打死了。你打死他,便是诛你九族。”
“这种最是害法啊。”
“法……”晏殊轻轻摇头,长叹一声:“云哥儿,这法是什么法,你心中没有个计较吗?这是大宋的法?是百官的法?是万民的法?是社稷的法?还不是他赵……”
他许是有些醉了,开始胡言乱语,宋北云一筷子抽在他手上,让他豁然清醒了过来,接着肉眼可见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孽畜!”宋北云眉头紧蹙:“你不想活了,可别连累我!”
晏殊点点头,朝宋北云拱拱手:“年轻了,大意了。”
年轻人嘛,心里有火是好事,但这么直接骂出来却是没用的!
“好好干活,好好用心,爬上去。”宋北云拍了拍晏殊的肩膀:“去与我那玉生哥当左右相。”
“哈哈哈哈……那你呢?”
“我?”宋北云摇摇头:“没有我,你们这左右相就是狗屁!”
“你!”
晏殊何等机敏,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比我的话可危险许多。”
“等着瞧,你且等那盛世来的。”宋北云也喝的有些飘:“咱们不光要见证历史更是要被写在历史的。”
“你喝多了。”
“你也是。”
晏殊抱拳:“要杀头一起杀,杀完了好随你去看看你口中那千年后的光景。”
宋北云没再说什么,只是吃吃喝喝一番就回去了,还好……金铃儿在这边没有在那别苑,不然明天可不知道要哄多长时间。
姑娘们见宋北云一身酒气回来,也没有阻拦,只是让巧云伺候着洗了澡便让他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觉的时候,金铃儿则在策划一出惊天好戏,而这本就是我这个时代最棒的女孩子设计出来的计划,如今还加上了妙言……
319、二年4月14日 晴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宋北云凯旋的消息被压了下来,但他率人砸御史台的消息却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宋狗的风评似乎上来了一些,人们讨论起来的时候,在说他是个魔头的同时也不忘说上一句“当算好汉一条”。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在意,只是又开始了跟年前一样的生活,几个月的军旅生涯并没有让他改变太多,该偷懒还是偷懒,加上他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架空,新三司衙门又还没上,科举也还没开始、宋辽招婿也暂时搁置,所以宋北云整天就到处跑,干一些有的没的事。
那个什么宋暖玉的身份是当务之急,他得想法子把那娘们的存在痕迹给抹去再添上新的内容。
比如家乡、成长轨迹等等,这都不是简单的事,需要精心雕琢才不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当然,作为精力极为旺盛的宋北云,这些事加起来也消耗不了他百分之三十的精力,所以他闲来无事时也会折腾一些化学和武器设计。
他已经把各类火炮的设计雏形给折腾出来了,但总归是不太满意的,因为这种前装弹药的火炮威力小、射速慢还笨重,总归还是钢铁那一条没有完全搞定。
但幸好,如今城外的工坊已经大体完工,福王给他的工匠和他自己招募的工匠都已经进驻,并开始按照宋北云给出的设计图纸开始规划厂区了。
工坊仍在持续招人,条件自然还是很苛刻的,只是待遇实在是优厚,除了固定工资之外,还有各种优厚的奖励。工匠们的积极性也很高,工作也很积极,所以一切看似都在往宋北云设想的方向进展着。
“主家,您看看这里。”一个工匠拿着齿轮的设计图和一个磨损的齿轮对宋北云说:“东西是做出来了,可咱们这铁不行,转个十几个时辰,齿就没了。”
宋北云看着直挠头:“去催钢厂那边!这工艺强度能干个屁啊!”
“主家……昨日我们与钢厂那边打了一架都不好使。”
宋北云蹲在地上,表情凝重:“这也是个大问题,老子要钢啊,这铁有什么用!”
说完,他仰起头:“去,把钢厂负责的给我叫过来,再叫上研发部的过来。开个会!”
其实不光是宋北云脑袋秃,工坊里的人脑袋都秃,按照道理来说,他们现在弄出来的东西,哪一件放在外头不是巧夺天工了?可偏偏达不到主家的要求,钢厂的人都急眼了,谁催就揍谁,而被宋北云规划到设计部的那帮人更是整日吃睡在钢厂。
但怎么办呢……就是弄不出来!炼铁的炉子就跟烧钱似的整日的转着,一批批的出来一批批的回炉,温度跟不上,达不到主家的要求。
两个时辰的会议之后,一身灰土的宋北云和同样一身灰土的大匠们坐在那里一筹莫展。
“主家,若是温度能到,我们定能练出您要的钢。”
宋北云一只手撑着脑袋:“各位,大家也莫要着急,还是安全第一。都歇两日吧,去青楼里放松放松,算给你们假期,工钱按基本工资算。”
“主家宽厚!”
“主家,账上的钱似是不够了,这些日子消耗有些大。”
“嗯,你把账本拿来,我算一下要支多少。”
整日泡在工坊里的宋北云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车间主任的模样,大多数时候回到家里就是吃饭洗澡睡觉,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那种。
而这些日子没有听到宋北云消息的赵性此刻正在静贵妃的寝宫里,翘着一条腿在练大医官传授的五禽戏。
“宋北云那狗东西,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王走上前来,拱手报说:“回官家,宋北云这些日子天天都窝在工坊之中,天不亮就去了,天黑才回。”
“这人……”赵性叹气道:“不管他了,神神叨叨。”
“官家,吏部呈报破格提拔的折子,需老奴帮您传去三省么?”
“传吧,破格提拔十五人,赵相的心可真大。你再与他说一句,只有三个名额可提,多了没有。匡玉生忠肝义胆,可提。邵通信孝无双,可提。还有一个让赵相自作评断。对了,封那个南昌城跟着宋北云一起起事的那个李什么的,封他一个衙节度使,以滋犒赏。”
“老奴领命。”
老王走后,已经被封了贵妃的宋暖玉端着茶汤走了进来,笑着对赵性说:“官家,歇息一会子吧。”
“你有孕在身,可莫要操劳了。”赵性连忙过来扶住暖玉:“你若是有空,过两日等母后去礼佛之后,便以省亲之名,去找找你那个狗哥哥,不然让人说你不懂事。”
“啊……官家……我怕……”
“你怕他做甚?”赵性满脸迷茫:“他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那倒不是……就是臣妾怕他。”
“怕也是要去的,莫要让人起疑。”赵性说完一拍脑袋:“对啊,他还没个宅子,住在民宅之中,这可说不过去,朕还答应给他个宅子呢。这样的话,你说是把兵部尚书的宅子赐给他还是把刑部尚书的宅子赐给他?”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与礼不合,让人说闲话。”
“能说什么闲话?再怎么不赏,他未雨绸缪拿下了三座重城,平叛之功一半都是他的,大家心里明白的很。御史台如今也老实了许多,谁又能说出什么?若是真不赏,往后谁还为朕卖命打江山?”
“那……一切随官家喜欢。”
“等他搬过去,你就去省亲吧。”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刚刚准备出门去工坊时,就被一道圣旨给堵在了门口。
传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小鱼。这几日没见小鱼,他似乎又升官了,如今已经稳稳是司命司的三把手,很多原来属于老王的工作都归了他。
“宋大人,大宅子哦。”小鱼宣读完圣旨之后,笑盈盈的把东西递给宋北云:“我之前已经打探过了,这兵部尚书的宅子,地方可是极好,他告老归田之后,一直空着,我来之前已命人去归置打扫了,三日后宋大人便可以直接住去了。”
“哟……赵性终于有良心了。”宋北云接过圣旨,刚准备调侃几句,突然看门口人影一闪……
“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亏你这厮没再说下去,不然非要给你收回去不可,狗东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公子装的赵性,身后跟着老王。两人往那一站,哪里像是皇帝,分明就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少爷。
“官家怎么来了呀?”
“我是看你这狗东西这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怕你死了。”赵性环顾四周:“听闻这金陵城有吃牛肉的铺子?朕特意空着肚子。”
宋北云立刻低头抱拳:“官家,私宰耕牛,于……”
“少放屁,你带不带!”
“来来来……”
带着赵性、老王和小鱼走过歪歪扭扭的小巷子,几人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在一个偏僻的小街上停下,来到那个吃牛肉的铺子。
刚过去里头就走出一个人,他抬头一看面前几个人,当时脸色就一白,接着低着头就往前走……
“跑哪去?”宋北云一把揪住:“吃独食是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胖成猪的晏殊,他看到宋北云和赵性的瞬间,心态其实就已经崩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与朋友好好吃,我得去当值了。”
他完全当赵性不存在,挣脱开宋北云的手就屁颠屁颠的跑了……
赵性回头看着晏殊:“这厮也是个妙人。”
“现在是猪人了。”宋北云啐了一口:“你看他吃的那猪样。”
铺子的老板是宋北云的大熟人,毕竟宋北云可是牛肉黑市巨头,金陵城三分之一的牛肉都是他收走的,不光自己吃还风干成牛肉干……
“宋大人,里面请,今日可是有好物件。”老板热情的招呼,一边招呼还一边把外头的桌子往里头收:“宋大人来了,今日生意就算做完了。”
赵性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而宋北云只是摊开手:“我不懂他说什么。”
四人落座,宋北云还没开口,那老板搓着手就过来了:“宋大人,老规矩对吧?四个人,每人人一斤卤的、一斤炖的、一斤烤的。不过今日没有五十斤外包了,只剩下三十余斤,不过小的今天可弄到个好物件。”
“何物?”赵性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个好物件?”
那老板朝自己身下一比划:“牛身上的那么个玩意,这可是稀罕物,大补来的,宋大人之前每几天都要拿一副,这些日子都没见着公牛了。”
赵性眼神怪怪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宋北云连忙喊道:“行了行了,今天那根你给处理了,就在这吃了。”
“行嘞,都听宋大人的。”
不多一会儿,一桌子牛肉就端了上来,滋味浓郁不说,还带着天竺香料的气味。
赵性率先喝了一口汤,长出一口气:“你这厮,倒是会享受,你说你吃了朕多少耕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