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8月26日 晴 这皇家的事能不叫事么?
政治是这样的一门艺术:它只关心是否可能和是否可得,而并不关心是否最好——俾斯麦。
宋北云突然回来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这一点,就连金铃儿都是意外的,当他看到跟王伴伴同时出现在王府的宋北云时,她差点就扑上去了,但良好的素质和自制让她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毕竟有外人在呢,真扑上去了可是丢人现眼了。
“王爷呢?”宋北云问道:“怎么就你在家?”
“你不知道啊?父王每月都要拜见太皇太后的,月底去月初回,这是常理。”金铃儿坐在那轻轻晃着脚,显得极高兴,但外部情绪却还要保持着高度的镇定:“若是你寻我父王来的,那便就请回吧。”
“其实也不全是。”宋北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老太监对金铃儿说道:“福王殿下若是不在,公主千岁可否全权主持大局?”
“能却是也不能。”
“公主殿下,那可否过后堂,我有些事要与公主单独聊聊。”
老太监不解,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巧云嘴角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笑容,起身道:“那我便先去寻小姐他们了。”
老太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瑞宝和宋北云,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转不过弯了。
“麻烦王伴伴稍事休息。”金铃儿笑道:“我且吩咐人去备好饭菜。”
她说话时,旁边的丫鬟侍女都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这老太监仍然是全程懵逼,不过这也不怪他,有些事是真的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毕竟他九岁就被送入了宫里,今年已经五十有七,让他去琢磨这些少男少女,他很难。
不过既然坐在这也是坐着,那自己倒不如去收拾一下那个还活着的女人好了,他跟金铃儿打了个招呼,背着手就走了出去。
接着宋北云就被公主殿下领到了后堂中,一句要事相谈,身边的侍女都四散离开了,但她们走时都带着一副了然于胸的笑容。
见人都走光了,金铃儿直接就扑在了宋北云的怀中,就跟久旷的怨妇一般,各种黏黏糊糊、各种迫不及待。
当然了,在王府里大白天可是不能干什么,要真的被传出去了,皇家颜面扫地的很,到时可就是大事了。
自然也就是亲亲摸摸就算完事了,毕竟人生不全是咸湿,还有是有正经事的。
“好哥哥……妹妹想你。”
坐在宋北云怀里的金铃儿抱着他的脖子,也不管热不热,俩人反正都已经是汗津津了,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了。
“先别说想不想的问题,这有正事呢。”
金铃儿低头看了一眼:“那有正事儿你这爪子可还没老实呢。”
“没事,这冰凉的舒坦。”
金铃儿打了他一下,却也是没把她的手从衣裳里拽出来,任由他在里头瞎折腾。
宋北云很快就将自己遇到袭击这事告诉给了金铃儿,他可是将这事说的是惊心动魄,不过想来的确也是惊心动魄,虽然他和巧云看着是举重若轻,但实际上当时的情况是极危险的,稍有差池可能真的回来的就是人头了。
这些事金铃儿听完之后几近暴怒,而宋北云却是轻声宽抚道:“你莫气,这事已不是我的事了,只是那祁门县我再也去不得了。”
“为何?”金铃儿歪着头满脸不解:“不是应当斩草除根吗?”
“斩草除根?你想太多啦。”宋北云在公主殿下的侧脸上亲了一下:“这次只是你的皇帝哥哥敲山震虎罢了,本来只想打几个小老虎,阴差阳错引出了母大虫。而杀我也只是对面给的警告,但他们没想到,这事没成。”
“你还笑……你可知有多凶险?”
“当然知道。”宋北云叹气道:“你先下来,我腿麻了。”
金铃儿下来之后也不走开,就坐在宋北云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腻腻歪歪的,丝毫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
而宋北云则手舞足蹈的给她描述了一番为什么现在不是斩草除根的时,更是告诉她现在斩草除根绝对是个错误的打算,至于什么时候才时机合适,这一点宋北云倒是没提,毕竟他可不是先知,就现在这个混乱的模样,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动秘籍——大革命。
“现在么,已经是那些人跟皇家的冲突了,你没见天下第一老太监都来了么。他来这真的是为了救我?哦……是为了救我。但其实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告诉所有人皇家的面子、皇家的利益是不能触碰的。而我,这次就代表了皇家的颜面。”宋北云指了指自己:“福王把我派过去,临危受命时,其实就是带了一层钦差大臣的意思,敢谋害钦差大臣,这不就等于是一巴掌打在你爹爹你哥哥的脸上么?”
金铃儿软软的说道:“还打在妹妹的心坎上……”
“你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宋北云转过头捧着金铃儿的脸:“这不是我认识的金铃儿啊,她说话总是很色气,不会这么软的。”
“没法子,都叫你给揉软了。”
“嗯,没错了,就是这感觉。”宋北云点头道:“所以现在根本不是我的事了,而是上面的对决了。如果这事办不好,以后没人会给赵性办事也没人会给你爹爹办事了,明白吧?”
“嗯,自是明白了。不过好哥哥,你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考试。”
当然是考试啊,宋北云虽然是保送的,但经过他再三思考,这考试是一定要考的,不然很容易被人捏住小辫子,不管是福王捏还是别人捏,他都不舒服。
至于这会不会惹福王不高兴,那他不管那么多,哪怕是福王是天命之子也不能什么事都顺了他的意思,让他有点挫折感多少能提升他的生活体验。
不过即便是如此,宋北云也不打算太高调,入场的时候高调一些就行了,放榜就无所谓了,反正有那个黄安维盯着。
对,黄安维!刚才听金铃儿说话时好像带上了一句“一个祁门县的书生”,她还说这书生讲了一把好故事,宋北云第一个反应就是那黄安维。
看来这家伙已是见过金铃儿了,那信自然也是送到了,不过现在他本人都回来了,自是不重要了。
“你在那祁门县可有认识什么朋友?男男女女的。”
“你不就是想问我有没有在那跟别的姑娘乱来么。”宋北云摊开手:“女的没有,老猫倒是有一只,玩得挺好,还会给我喂耗子吃。”
金铃儿戳了戳宋北云的脑袋:“算你还老实,若是让我知道你与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厮混,别怪我发脾气。”
“你发脾气又能把我怎的?”
“你且试试。”金铃儿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用力一咬。”
宋北云顿时打了个哆嗦,连忙转移话题:“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去找俏俏他们。”
“俏俏姐姐如今住在公主府呢,你干脆晚些随我一并过去好了。今日我在王府只是顺带看家门的。”
“那我总要去看看玉生哥嘛。”
“你就这么不耐与我多待片刻?”
所以说女孩子不讲道理是不分时代的,哄了有二十分钟才把这只要是人的醋都吃的公主给哄好,并吩咐她去处理一下那个带来的断手女子,之后他便起身提着从祁门县带来的东西直奔向玉生的所在。
可刚开门就见玉生坐在井口边正在跟人喝茶,那喝茶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但却可以看到玉生哥笑容满面。
不错,宋北云心中暗叹道这玉生哥终是有了朋友,不管是什么朋友,总要比多少年来独来独往、不善交际的好,至少有人说个话不至于被憋成疯子。
等他走过去时,刚巧玉生抬头也看到了他,玉生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开口道:“北云,你怎的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玉生对面的那个人立刻回头,宋北云一眼看去,发现居然是那个口灿莲花的黄安维。
“唉?”
“草民见过宋大人!”黄安维显得很高兴,连忙起身见礼:“宋大人怎的回来了?”
“回来考试。”宋北云将祁门的红茶和芝麻烧放在台上:“你怎么在这?”
黄安维变得有些尴尬,他这个那个支吾半天,还是玉生开口说道:“黄贤弟如今住在这里,与我做了个伴,一起读书的。”
“既是宋大人回来,那我便不多打扰了。”黄安维起身:“我这便收拾东西离去。”
“唉,别急。”宋北云伸手拦着他:“你住在这就住在这了,也不差你一张嘴,反正你能好好陪玉生哥解解闷就行了。”
黄安维是个顺杆子爬的好手,他连忙拱手道:“多谢宋大人关爱。”
而此时玉生却皱着眉头问道:“北云,你怎的好好的又跑来考试了?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北云拿起一个干净杯子也坐了下来:“这事,说来话长。我细细给你讲讲好了。”
长兄为父这件事,宋北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从小就受了红姨和玉生哥的照顾,若是玉生有半点刻薄,他都很难顺顺当当的长大,毕竟老疯子三天两头就不见人影,而那时的宋北云体弱多病还缺失各种常识,可以说他几乎就是被玉生照料长大的。
“对了,这芝麻烧是祁门县的特产,玉生哥吃些。”
旁边的黄安维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这芝麻烧可是小弟老家的特产,最好的便是这老曹家的烧饼,香酥可口,甜香诱人。”
宋北云回头看了看黄安维:“你是不是见过公主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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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8月27日 晴 不觉云间有士龙
明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今天按照这新规,所有登记的士子都将于考试前一天的傍晚进入考场之中。
这个规矩其实挺恶心人的,考场那环境简直就是为了折磨人而存在,夏季高温、蚊蝇多到让人害怕,而那单人单间的小格子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极可怕的摧残。
之前宋北云还专门问了福王千岁,说怎么的就选在这个时候考试而且条件还如此恶劣。福王给他的解释就是这边是成才的第一道坎,如果这一道坎都跨不过,怎的就能说是攀爬过书山的人。
宋北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纯属放屁,老子读书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实现理想,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去实现自己的想法、抱负,不管是努力缇高自己还是贪污,读书绝对不是为了吃苦受罪的,要是读书是为了这个,那还不如六岁就去耕田啊,苦到心坎里去何不快哉。
他反正觉得苦难从来都不是必须要的,而是不得已情况下的忍耐而绝对不是成功路上的试金石,这个观念就是错的!任何一个人可以遇到挫折,但没事给自己找罪受的,多少沾了点脑瘫。
不过福王觉得对,那就对吧,谁让他才是爹,他说的都对。
白天宋北云去登记时,那登记的小吏看到他的信息之后,眼神怪异的瞄了他好几次,然后他就被几个官差带走了,到了小黑屋这么一问宋北云才知道,他的名字早就给登记过了,甚至连考试的小格子都已经分配好了。而且从主考官到书记员都得到了上头的吩咐,这个人需要格外关注一下。
这么一来,宋北云去登记时,第一时间就被当成替考的给逮起来了,不过在调查清楚这的确是真人之后,主考官亲自将他从小黑屋里迎了出来,并偷偷摸摸的告诉他,让他快些回家去,这几日不要露面。
“现在作弊都作的这么夸张了吗?”
被宋北云一句话问倒的主考官满面通红,毕竟作为一贯正直的清流书生,为了家中的儿子能够安稳的上任当官,不得已才干出了这种事情,现在被人拆穿,他的心中早已是满是愧疚。
“宋大人……你莫要为难老夫了。”
主考官从五品,仅次于庐州刺史的品级,但他为官多年哪里还不知道这被官家亲自关照的少年将来会是个怎样的前程,所以他对宋北云那叫一个客气。
“宋大人本就是旷世奇才,您这等才华何必要去受那个罪呢。”主考压低声音说道:“若是这里头出了纰漏,老夫是真的担待不起的。您高抬贵手吧……”
嘿,真的是等的久自然有啊,古今中外都是人家考官威逼利诱学生不让作弊,现在倒是好了,自己想去考试都不行,强迫着作弊。
“你们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事,还能保密?”
宋北云的话让主考官苦笑了起来,他拱拱手:“宋大人,你可是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了我?”
那主考叹气道:“司命司挨家挨户上门训的话,谁要走漏半点风声……”
宋北云轻轻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可不是么……”主考叹了口气:“老夫是极为难的。”
不过宋北云看到他的样子,突然玩心大起:“要是朝中那些大员知道这件事,拿出来质问怎么办?”
“顾不得了,吏部现在哪里还有工夫顾忌这个。”主考摆手道:“本来出了那档子事,吏部尚书唐大人就该告老还乡的,如今官家把他给保下来了,意思清楚的很。宋大人,你可千万别让老夫犯忌讳啊,老夫还有几年就平平安安的告老还乡了,这晚节不保的事,还请宋大人高抬贵手。”
“御史台呢?”
“御史台被福王殿下带人……带人给掀了摊子。”
听到这个,宋北云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福王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估计赵性现在也是高兴的在屋里直蹦跶吧,御史台那帮老畜生整天不干正事参这个参那个的,最后发现六部都不干净但他们却一个都没参。
福王去掀摊子这事,估计也就顺理成章了,而且就算被一把火给烧了,御史中丞估计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看着福王在那拆自己的办公室。
好玩……上头的那帮人的斗争好玩,真实好玩。
现在上层一片混乱,小小的宋北云就顺理成章的趁乱而上,搭了一波乱世的顺风车。
“那行,等考完了,我再去与姜大人一叙,多少也得行行弟子之礼的。”
“不了不了……”主考江大人连连摆手:“只要这几日宋大人好好在家坐着,考完了老夫上门给您送礼去。”
想好好考个试不容易,强行保送不由分说,真的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一点都不尊重人权,甚至剥夺了一个好好的读书人考试的权力,真该死啊。
被赶出考场的宋北云也没地方可以去,今天金铃儿召开姐妹聚会,在城外一处山庄里带着一堆姑娘玩农家乐去了,玉生哥刚刚才走进考场,思来想去唯一能找的就只有北坡小哥哥了。
但宋北云真的觉得他有点gaygay的,有那么点危险,而且现在他应该在考场不应该在这里,所以宋北云只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那尝试打坐看看能不能达到什么天人合一的境界之类的。
不过玄幻跟历史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打坐打到屎都憋出来了也没能感应到无上玄奥的法则,不过他觉得自己没领悟到很大概率是没有去看日出,不然一定能领悟天地法则的。
“对……”宋北云在拉屎的时候突然一拍脑门:“找鸡王去!”
于是乎他在百般无聊的情况下,去到了鸡王的家里,而走到院墙外时,他突然看到那一树的桃子正是成熟,他馋的不行,三两步就顺着墙头爬了上去,然后只猴儿似的跨坐在树杈上开始吃起了桃。
这八月桃正是熟软的时候,汁甜味美,不知觉就吃了的有些多了。可刚等他准备下树时,却看到下头有一女子正叉着腰看着他。
“不就吃你几个桃么,老子在城里吃西瓜都不给钱。”宋北云像条毛毛虫似的从树上搓了下来,手上还抱着几个桃,来到妙言面前递给她一个:“看你那小气的样。”
妙言叉着腰看着他那鬼样子,倒是笑出了声音:“我是在乎那几个桃的人?我是觉得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这么一个顶级大美人在屋里洗澡,你在树上吃桃,你跟那只猴子有什么区别?”
宋北云抱着桃子慢慢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说:“差别可大了,猴子一次错过七个仙女,我只是没偷看你一个人洗澡。你要是这么不忿,你再洗一次,我边吃边看。”
妙言在他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别跟我这贫嘴,你怎么回来了?”
“昨天回的。”宋北云来到屋里,顺势往妙言的冰蚕丝小竹床上一靠:“本来是来考试的,人考官不让我进考场。”
妙言坐在他身边开始用一把小锉刀修脚指甲,身上还带着一股湿香味,听到他的话之后说道:“要是我,我也不让你进,都安排好的事,本人突然回来就代表得打乱所有安排。”
“这就叫政治资源对吧。”宋北云一根手指在那卷着妙言的长发:“资源现在无形中在往我这倾斜了。”
“别动,烦死了。”妙言从他手中抽出头发:“要还的,听说你在祁门那边干了件大事?”
“阴差阳错而已。”宋北云吹了声口哨:“想知道啊?那你给我点什么好处?”
“不用你说,我有我的渠道,你干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妙言笑道:“怎么样?还过瘾么?”
“你这人,难怪你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不是我说你,如果咱俩是活在一本小说里,你要不就乖乖讨好我,要不就等着被我灭掉。”
“恶臭言论。”妙言转过头就要把一块脚指甲往宋北云嘴里塞:“要是女频呢?”
“喂喂喂,别这么恶心啊你!”宋北云躲开,然后一只手顺势兜在鸡王的腰上:“你喂我吃点别的也行啊,你喂我吃脚指甲。你去医院看过么,多少是有点毛病。”
“那如果我不讨好你,你灭了我么?”
“那倒也不至于,不过你好歹也让兄弟爽爽吧?大家都这么熟了,让爽一下也不亏。”
“天太热。”妙言轻笑一声,起身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碗冰镇的桃子汁,抿了一口:“凉快点再说。”
“今天我住你这啊。”宋北云脱了鞋躺在竹床上:“奇怪了,你这怎么这么凉快。”
“去洗澡!”妙言走过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一身汗臭味。”
“我洗还不行么。”
虽然是洗了澡,但他没衣服穿,只能裹着妙言的大浴巾,坐在那胡吃海塞的,而妙言则在一边不知道干些什么。
“你说,我现在要把你剥光了扔大街上怎么样?”妙言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绝对刺激。”
“别想了,你打不过我。”宋北云伸了个懒腰,一抹嘴躺在冰凉的竹床上:“可能还会被按着头来一发,不划算的。”
“你这孽畜。”妙言笑着走过来坐在宋北云身边:“你看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147、8月28日 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外头不知几时开始下起了大雨,这入秋后的雨带着凉丝丝的风,一下子就驱散了秋老虎残存的暑气,让人神清气爽。
而裹着浴巾的宋北云则坐在香喷喷的梳妆台前,借着灯火看着鸡王小姐姐的一份长达四十五页的计划书。
计划书绝大部分是以汉语拼音书写,只有一些容易混淆的多音字才使用中文,但整体来说如果是一个宋代的人看来,这就是一份天书,根本不可能看懂的那种天书。
“大宋补完计划,你野心不小啊。”
宋北云放下手中的计划书,已是凌晨,外头风声雨声声声入耳,屋里却是妙言在那哼哼唧唧唱着歌。
“其实我是通过整个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来分析的。”妙言搬了张凳子来到宋北云身边:“主要是根据蒙古帝国历史来分析的。”
“嗯?”宋北云愣了片刻:“蒙古?你是说那个野蛮人文明吗?”
“放狗屁。”妙言拍了他一下:“你再这么样,我就生气了。”
“好好好,你说。”
宋北云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在妙言的大腿上,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拿起自己的计划书说道:“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前期的确是有野蛮摧残文明的现象。但到了中期以后,蒙古文明绝对是文明碾压野蛮了,蒙古因为不收文化、宗教等等因素的影响,能够快速的吸收全世界所有文明的优点,比如宋的冶炼技术、金辽的组织规划能力、阿拉伯的计算能力等等。”
“嗯,据我所知,蒙古其实在中晚期的时候,是代表当时全世界文化巅峰的存在,而欧洲才是文明的洼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欧洲文艺复兴。说来有点嘲讽,一群野蛮人居然说代表科技、生产力巅峰的人为黄祸。”
“你不是知道么!”妙言扬起手打了宋北云一下:“你这人,讨厌……不过他们是祸害这一点不假的,不过我们看的历史都是被人打扮过的小姑娘,想看它卸妆后的样子,你还得自己去看。”
跟文化人说话真的太舒服了,宋北云越看妙言越顺眼,可爱,想亲。
“你敢亲我,我就撕了你的嘴。”妙言看到宋北云的眼神,往后撤了撤:“这说正经事呢。”
不过这种威胁对天生叛逆的宋北云自然是没有用的,如果她不说,可能这人还不会干什么,但既然她说出来了,那就不客气了。
“你真的讨厌……”妙言用手背来回擦着嘴唇:“谁让你伸舌头的!我一刀就捅了你啊!”
宋北云笑得像是个一百五十多斤的孩子,不过看起来再要是过份一点,鸡王小姐姐是真的会生气的,所以他也就稍微收敛了一些,咳嗽一声就继续说道了:“你继续你继续……”
妙言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才继续说道:“蒙古横扫欧亚大陆大概是在十三世纪,也就是说我们相差了两百年。但实际上时代科技的进步这两百年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跨越,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其实是提前知道所有大方向的。”
“嗯,虽然我们不一定都懂,但总有好琢磨的人,只要给他们捅破窗户纸就行了。”宋北云点头道:“火药之类的对我来说就是闹着玩的,只是TNT现在根本无法量产,那么点也是闹着玩。”
“那就退行,不用往太高的科技攀,短时间内强化基础工程,再攀高科。”妙言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计划书里已经写了,我们现在要克服的并不是科技因素,而是政治因素。宋代的整体政治环境分割严重,这导致很多东西无法执行。”
宋北云点头,但没说话,只是等着妙言继续说下去。
“我们好不容易能在这个时代里闹腾一回,总不能老当个咸鱼吧?”妙言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小宋,你要加油啊。”
“你呢?”
“给你加油。”妙言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想从零开始搬开这横在东亚脑门子上的儒家大山,我们这一代几乎不可能,没那么多时间给你去斗争去搬山,所以我的想法是……绕路。”
“嗯?”宋北云翻起眼睛:“说说看。”
妙言翻开一页,找了找然后指着上头对宋北云说道:“在这里。”
“我看到了,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妙言笑了起来,然后也很认真的开始说道:“王安石的改革失败,实际上是触动了整个地主阶级的根基,那些垄断知识份子的家族不允许他这么干。那么我们既然有那么多前人总结的经验,为什么不拿来用呢?所以这里你的任务非常繁重。”
宋北云低头凝视着计划书,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往上爬,爬到让所有人都忌惮你,然后你自然就滚出去了。”妙言眯起眼睛:“去天涯海角,我们种田屯兵。”
“不现实吧,偏远地区识字率太低了。”
“所以你在往上爬的时候,就要干一件事,那就是提高工匠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世家垄断书本、商人垄断钱粮,我们要分庭抗争,只能垄断技术。弯道超车,超过去。”
“这……”宋北云叹了口气:“缠斗恶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
“那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妙言理所当然的点头:“是的,没有。唯一的办法,你不化身恶龙根本没办法勇斗恶龙。北云兄,你要跟过去告别了,准备当一个被历史铭记的少年,当一个被铸成铜像立在每一所高等学府前的人。”
“然后再写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那就随便你了。”妙言想了想,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有三个地方可供选择。江浙沪你是别指望了,第一个是广西、一个是海南、一个是福建,这三个区域都属于天高皇帝远的,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没人能啃得动你这块硬骨头了。”
“广西不行,海南也不行。福建吧。”宋北云用手指在福建那块区域点了点:“那我现在就得开始布局了。”
“当然。”妙言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别觉得委屈,哪怕有一天你去了天涯海角,哪怕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是跟在你后面的。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说的这么热乎,让兄弟亲一口都叽叽歪歪的,你让我怎么信你?”
“说了等凉快点。”妙言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行了,剩下的东西你自己考虑,天不早了,早点睡。”
宋北云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说道:“鸡王姐姐,你看这大半夜的,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你说是不是得给点场外援助啊?”
妙言翻了个白眼:“我是真的服了你……”
第二天宋北云神清气爽的起床,他发现自己鼻子有点不通气,大概是昨夜的降温弄得有点感冒了,不过这点小问题,以他的抵抗力两三天自己就好了。
而妙言此刻就睡在不远处的小床上还是没醒来,宋北云起身走到门口,然后看到丫鬟们正躲在门廊的柱子后头偷偷瞧自己,他恶趣味顿时升腾起来,冲着这帮小丫头嗷了一嗓子,那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立刻就嬉笑着四散逃开了。
不过这一嗓子似是也把妙言给弄醒了,她扬起一个枕头就砸在了宋北云身上:“大清早有病是不是?”
“我睡一晚上竹床都感冒了,说了挤挤你又不肯,你还说我有病?”
“我让你去客房你不肯去,你怪我?当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妙言穿着睡袍打着哈欠走到他身边,在他屁股上拍了拍:“让开,我要去洗漱了。”
“一起去。”
“上厕所你也跟着?”
等都处理完个人卫生问题之后,妙言去邀请宋北云吃早饭,可是过去一看却发现这厮居然已经坐在那吃上了,不光吃还一边吃一边把一个小丫鬟逗得前仰后合。
“春花,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
宋北云笑嘻嘻的对那小丫鬟说:“等会找我玩啊。”
而妙言一脚踢在他腿上:“你怎么一点都不挑食?谁你都要撩一下啊,渣成这个样啊。”
“我他娘的都要去岭南烟瘴之地构建和谐社会了,你还不让我多看看人间烟火?”
“早呢!”妙言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委屈,你也不用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委屈好不好,这事快则五年、慢则八年甚至十年,什么时候你位极人臣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实现,你现在什么级别?从七品,我花十万贯捐个官都比你大。”
“真的比我大?你昨天可是见过了的。”
“我们约法三章里加一条,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奇怪的骚话。”妙言竖起一根手指:“听见没有?”
“听见了……”宋北云叹气道:“你好没情趣。”
“跟你有情趣那还了得,我可不想在二十四岁之前就把孩子生了。”妙言也被他给气笑了:“快点吃,吃了赶紧走。”
“不走了,我在这蹭三天。”宋北云伸出手指比划一阵:“毕竟保送生,太高调不好。”
“那你去找你那个公主啊。”
“她们去城外农家乐玩去了,十几二十个富家小姐,好像说要玩个四五天。我这不无家可归么,你不收留我,我只能去画舫了。”
妙言眉头皱了起来:“不许去。”
“喂!你过份了啊,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你说。”
“搭档。”
“那不行,搭档不行。”宋北云摆手:“换个。”
“你好欠。”妙言哭笑不得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要让我知道你去画舫,就别怪我不搭理你。”
“你这人……”宋北云叹气道:“怎么忘本呢。”
148、9月1日 雨 书山有路你不走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学计算机的人下五子棋,这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看到宋北云垂头丧气的样子,妙言比出了剪刀手,笑弯了眉眼:“这可跟学什么没关系,就是智力上的碾压。”
“是是是,智力上的碾压。有本事跟我比炼丹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碾压我。”宋北云极不服气的说道:“不同专业有不同的思考模式,你怎么不跟法学专业比搓火球呢?”
妙言横着眼睛:“???”
“算算算,不跟你计较了。”
“嘿,还不跟我计较?你输给我一百三十盘,赢了四十盘。按照一盘五两银子算,你欠我四百五十两。”妙言把手往前一伸:“只要银子!现钱,快!”
“我给你打张欠条。”
宋北云万般无奈、满含屈辱的给妙言写了张欠条,而看到他那一手好字,妙言笑着说道:“其实要说起来,你是我知道的人里,把古代和未来结合的最好的人,哪怕那些小说里都很难有像你这样,可以完全以这个时代的知识混得开的人。”
“没办法,要活命嘛。”宋北云伸出手指在妙言的嘴唇上一抹,沾着她的口红就在纸上按下了个手印:“真的要完全用未来的思维去面对这个时代的老祖宗们,活不过三天就被一刀砍了。”
“所以说你厉害嘛。”妙言笑道:“对了,还有两个小时考试就结束了哦。”
宋北云一愣,接着一蹦三尺高,从旁边拿起一块饼拎着妙言的油纸伞就冲了出去,看到他那冒冒失失的样子,妙言靠在门口喊道:“别摔死了,我还指望以后有个老伴呢。”
宋北云哪有心思去回妙言的话,这几天在这里玩的太快乐了,根本就没在意时间在流淌,这要不是妙言提醒一声,恐怕他真的要错过了那最后露脸的机会。
提着伞一路小跑冲到了考场外,宋北云连忙躲在不远处的小茶楼中,点上一杯酒水静静的等待着考试结束。
这年头可是没有学渣提前交卷一说,毕竟除了可能会给里头的人传答案作弊之外,要是被谁说上一句对文章不敬怕就要出大问题了。
所以现在考场里虽然有近两千士子,但外头却是安安静静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很快第一声钟声传来,这个钟声代表着是考场内的做题时间到了,所有考生都必须放下笔,趁着最后的半个小时进行检查,防止未写姓名籍贯之类的事情发生,也对有些生僻、错别字可以有最后一次的检验机会。
当落笔钟响完之后没多久,第二道钟声就已然传来。这道钟声是提示考场工作人员要开始收卷了,但不管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被收卷的人都不被允许走出考场,一定要等待着第三声钟声响起。
这个过程差不多也是半个钟,在半个钟头之后第三道钟声响起,这就代表考生能够陆续离开了,不过绝对不可一窝蜂的出去,先是甲字房的士子先行离开,甲字房的一百二十人陆续起身从考场中离开,等到他们走光之后,就该轮到亥字房的士子了。
一批一批的士子出来之后,宋北云赶紧举着伞,趁着人流涌出时,混在了这些士子之中,在走出考场三百尺之地后,才允许学生逗留等候。
他就等在那个地方,翘首以盼玉生出来。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玉生慢慢的走了出来,宋北云老远就看见了他,等到他走进时,宋北云立刻就迎了上去。
“玉生哥,考得如何?”
冷不丁听到宋北云的声音,玉生倒是被吓了一跳,他回头却发现是宋北云便古怪的多瞧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道:“说来也是奇了,这场乡试之题,居然都是我刷过的题,有些是你讲过的有些是那卷子上就出来过。”
宋北云抿着嘴连连点头:“题海战术厉害啊!”
不过这次玉生倒是没说话,只是笑着让宋北为他打着伞,两人缓缓往前走去。
“匡兄!匡兄!”
这时一个人突然他们身后窜了过来,一头扎在伞中,满脸笑容:“这次明法科也太容易了,我这……唉,宋大人,宋大人好……”
“你拿伞。”宋北云把伞往黄安维的手中一塞:“明法科怎的了?”
“哦,这次明法科的题,我与匡兄都是探讨过的,我还拿了宋大人在祁门县断案的例子来说。当时我便说法有可法方为法,然法不容情却容人三思,这次题头大改,有几题看着便如宋大人断的案子如出一辙。可是上苍显圣了。”
宋北云不说话,毕竟他都没考试,虽然他知道答案也知道今年会有考试内容改革,但那答案都是一些死题的答案,因为玉生考的是明经科,所以答案都是明经科的,但这黄安维却是捡了便宜来。
因为宋北云在祁门县断三个案子都极具代表性,所以作为出题者的福王自然是不能放过这样的题目的,便单独拿出来放在了明法科中。偏偏这黄安维不光是这几个案子的亲历者还与宋北云探讨过为何如此判断。
这简直……就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
“宋大人,今日我便做东,请匡兄与宋大人去好好吃上一顿。”
他兴高采烈的喊着,而周围的士子们也大多三五成群聚在一堆讨论着主选各科的题目,学术气氛突然就浓烈了起来。
宋北云观察到一个事情,就是这次考试应该是第一次改革,突出的就是一个分科,在唐朝的科举制度上加以改革,然后再进行分门选拔,虽然头三名还是只有三个,但中举的规模却是要比往年大一圈的,如果没有意外,这次四人里就有一人会中举,这个概率已经是顶大了。
而这样的改革其实是暴露了大宋朝如今人才极短缺的现状,不过也没关系,宋北云不在意。
毕竟……保送生跟他们争什么呢,什么十年寒窗、什么囊萤映雪、什么七月流火,他一样都没体会过,以官身回来考试,这就等于是已经在起步研究生的工作单位当了个小领导之后再回考场参加高考,跟这帮孩子争什么呢?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不过看到黄安维那眉飞色舞的样,他心中倒是隐约有一丝担忧……
“宋贤弟。”
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宋北云回头,却是发现北坡顶着伞站在路边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看到这打扮得谦谦风度的公子哥,宋北云心中顿时一惊,但都到了这一步,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缓缓走上前。
“北坡兄。”宋北云抱拳作揖:“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有劳贤弟挂心,愚兄尚好。”
说完之后,宋北云突然发现没词儿了,他连忙往旁边闪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家兄匡玉生,旁边的是同窗黄安维。”
北坡连忙与他们两个分别见礼,然后笑着说道:“我与玉生已是熟识,今日趁着这良辰,倒不如我来做东,请几位未来的大人去人间坊吃上几杯水酒?”
黄安维一听,立刻就高兴了起来,他朝北坡连连拱手:“这位同窗可也是当年的士子?”
北坡好装逼嘛,这个是本性,难以更改。他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颇为骄傲的仰起头:“我十八岁便登科,如今正与庐州学正共修庐州志,不日便要去礼部报到。”
“哟……那可是恭喜北坡兄了。”宋北云满脸笑容的恭喜道:“在此提前祝北坡兄宏图得展。”
虽说他是在装逼,但瞅瞅人家这装逼,十八岁登科,如今直接去的还是六部之一。这放在任何地方妥妥男主角的配置,前途不可限量的那种。
“几位,何必在雨中?”北坡哈哈一笑:“倒不如去酒肆中,趁着这风调雨顺痛饮几杯,岂不快哉?”
其实怎么说呢,北坡这人吧,其实是个典型的书生,他虽然心眼有点小而且还喜欢装逼,不如玉生那样心胸开阔而且还有点gay,但总体说来他的德行要好于绝大部分那帮子流氓泼皮,至少要比金家的少爷高出一个档次,至少宋北云没听过他仗势欺人。
四人来到酒楼,这里早已经满满当当,幸好北坡早已经定好位置,所以几人才得已落座。
“听说这人间是与那天上是同个东家。”北坡兴致勃勃的介绍道:“都是为庐州顶好的酒肆饭庄,只是这人间不设包厢,取的是个热闹坦荡。且这有个有趣的东西,便是那名为菜单的东西。”
黄安维满脸惊奇:“菜单是何物?”
北坡展开那个小卷,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各色菜肴:“这边是菜单,你看这踏雪寻梅,便是……”
宋北云这时咳嗽了一身起身:“你们先聊,我去方便一下。”
说着,他便来到了后堂,跑堂的、厨子和管事的一口一个东家的叫着,而他却是靠在厨房门口冲里头嚷嚷:“等会我那一桌,给上最好的酒,还有菜的量别太多,多送几个菜,再送一个金玉满堂。”
“东家放心,这等小事哪需您吩咐。”
149、9月1日 雨 朝堂之争破天
“几位客官,这道菜是掌柜的送的,各位请慢用。”
“替我多谢掌柜的了。”北坡颇为诧异的看着几乎占了一整张桌子的硬菜:“这是个什么菜?”
“这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金玉满堂。”伙计很专业的介绍道:“肉外锅粉,烈火烹至金黄,取黄金之意。底下再用胡瓜裹糖垫底,脆嫩欲滴如翡翠,便是那玉。周遭四个槽子里便是东海的蚬、庐山的菇、草原的羊、黑厥的果子,图的是个四海。这份菜便是取个四海之内金玉满堂的意思,盼望几位能一展所长、宏图大展。”
“哦……啧啧啧……”
就连北坡都啧啧称奇,接着抬起头继续问道:“若是平日点这菜要多少贯?”
“这位客官,这道菜只有这个使节才吃的到,且是只送不卖,掌柜的说您这一桌都是有福禄相的人,还盼望未来大富大贵之时,还能再来吃上一道本家的菜。”
“好好好……”北坡高兴极了,掏出一个钱串子塞入伙计手中:“替我谢谢你家掌柜的了。”
这番话让周围的人羡慕到不行,这彩头取的是真漂亮,东南西北都齐全,又是金有是玉的,而且看那份量就知道这绝对是道硬菜。
当配菜到齐之后,伙计将那大竹盖子揭开,周围的人立刻就站起身看了过来,而看到的人无一不是感叹。
这种感叹显然极大的刺激了北坡的虚荣心,他哈哈一笑提起筷子:“今日我做东,那这第一筷子便是我的了,几位可莫要怪罪。”
这当然不会怪罪,本身这东家就是该夹第一筷子,除非这桌上有长辈,这是饭局上千百年不变的规矩,谁会怪罪这个呢。
北坡夹起一块炸得金黄的肉片放入口中,这么轻轻一嚼,酥脆的声音立刻从他口中传来,伴随着油香四溢,真正达到了惊叹四座的效果。
“嗯!”
北坡喝了口酒,连连点头道:“这肉,好!入口香甜微酸、咬开时外酥里嫩、油香满腔,细嚼却又是肉汁满溢,油香、肉香,唇齿留香。”
他这么一介绍,旁边的食客们都纷纷的吞了口唾沫,而接着他又夹起一一根胡瓜,这胡瓜就是黄瓜,本身没什么味道,但外头淋上了糖浆,糖浆冷却之后甜津脆爽的,一口下去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他细细咀嚼一番,顿时拍掌称好:“这胡瓜本无味,但外头这层糖衣妙的很,甜腻之后便是胡瓜的清爽,去了肉的腻、淡了糖的混,极好极好。”
说着他又轻轻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吃完之后更是一拍桌子大声叫好道:“我平日也是吃羊肉,但这羊肉却是平生仅见,嫩而不生,肉味十足却无腥臊,入口清淡回味绵长,好!”
他每一样菜吃了一口,叫好声连成了一片,把周围吃不上的人给馋的哟……
当然,宋北云自然是知道北坡为什么叫好,也自然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馋。这道号称金玉满堂的菜啊,里头有几个关键因素,一个是脂肪、一个是糖。
因为时代的制约,大部分的普通人甚至稍微好一些的人家其实都是吃不到什么油脂的,特别是动物油脂。羊油贵、牛不让杀、猪没阉割不怎么长肥膘,油脂相比较而言是非常匮乏的。
这种情况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清代甚至民国,哪怕到了新中国,在困难时期时底层劳动人民接触油脂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宋北云还清晰记得当初他姥爷给他说过,就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过年买点肉回家如果卖肉的给的是瘦肉,那可是会打架的。
所以这个时代油脂绝对是稀缺资源,而纯油炸的猪肉,那对这个时代的人那就是顶级的美味,油香四溢这个概念其实就是来源于饥饿记忆。
而徐家江西农场的猪,都是经过精心育种且阉割过的,出油率高而且没有猪骚味,自然能得到好评。
至于糖,那就更不用说了,熬糖的法子是宋北云独家授权给徐立的,甘蔗从去年开始已经在鄱阳湖周围开始大面积种植了,在过几个月应该就会迎来一波蔗糖的大革命,而作为徐家先头部队的餐饮业,自然是首当其冲使用这些新东西的地方。
油、糖等高能量的加入,再加上从印度、安南土司进口的各种香料,更是可以让大宋提前进入大美食时代,只是可惜就可惜在玉米、土豆和辣椒都还在美洲,不然宋北云百分百开个首家全国连锁开封菜出来,既情怀又让老百姓吃得起的平价快餐。
当然了,这些东西现在还上不得大规模,宋北云的想法就是去福建那边再弄个农场,规模是江西的五十到一百倍,甚至更高。反正现在的福建相对还比较落后属于地广人稀的范畴,不管怎么样先把农场弄起来,毕竟农场是皇家的,赚的钱皇家可也是有一份的,这就是免死金牌也是高规格的通行证。
其他的配菜,那可也都是精品,别的不说就说从西域进口来的坚果,只需要炒熟了上头再浇上一层粘稠的糖液,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蛏、蚬之类的海鲜,徐立也是在广泛开发中。其实这也就是为什么宋北云有资格参加到徐家这种庞然大物之中的原因,徐立的父亲从今年五月开始几乎就已经把家族生意交给徐立打理了,不为其他就是因为徐立比他想象的要有能力太多,而徐立则跟宋北云一样是个坚定不移的改革派。
两个改革派碰撞出的火花,造就了现在大宋第一商家的名声,就算金家没有那一场浩劫,用不了多久徐家也一定会超过他们,因为无他徐家有宋北云这个脑子里装满了先进产业模式的人给他们把控产业结构。
在商业里的前瞻性投资,只要是投向农业及其衍生产业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项目忽悠,那几乎是没有亏本的。
民以食为天可不是开玩笑。
一顿饭让北坡好好的炫了一把,他显得极高兴,喝酒也不知不觉的喝的有些多了。
这人啊,一喝多就容易干一些平时绝对不可能干的事,北坡这不就拉着宋北云的手涕泪横流的诉说着自己的苦闷,原因无他……只是瑞宝公主不搭理他了。
“北坡兄,你醉了。”
“我没醉!”安公子喝得醉醺醺的,捧着宋北云的手不撒开:“我错在哪了?她怎的就不理我了,上门求见诸多不便、以文会友原样退回,总不能鸿雁传书吧?”
宋北云差点笑出声,这鸿雁传书那不就整得跟漂流瓶联络了么?
“北云贤弟,你说公主是不是有别人了。”
听到这话,玉生连连咳嗽了起来,脸上紧绷着,看着似是要笑出来,而宋北云可没有玉生这么好的定力,他侧过头笑出了声来……
“笑吧……笑吧,我可笑,可笑啊。”北坡抽泣几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定要一较长短!”
宋北云往下瞄了几眼,沉默片刻:“别了吧,比长短这件事……有点那个什么。”
“不!我非要看看究竟我差在何处!”
宋北云叹气道:“这跟长短也没关系啊。”
北坡显然没听进去宋北云说什么,想着自己的委屈,又是哭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金陵皇宫内,赵性面前正跪着一群大臣,而赵性脸色铁青。这些人显然不是来请安的,这帮人平时恨不得冲上来掐死赵性,争起什么事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要造反的模样,现在跪着根本就不是服软而是逼宫。
“官家,堂堂亲王,做出这等事,这有违背祖宗之法!即便是唐太宗都不会如此相待御史台,更何况他只是亲王,官家!他分明是未将您放在眼里啊,官家!”
下头的文官首领们也都是涕泪交加、悲愤欲绝,左右相连带着六部中的四部加上三公太师、太傅、太保齐齐上阵,把赵性的书房给跪了个满满登登。
“恳请官家下旨斥责福王!”
所有人的口径出奇的统一,而赵性却背着手站在那,冷言冷语的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打算让朕如何斥责福王?”
台下的人来回对视了几眼,然后纷纷开始各抒己见。
流放是不可能流放的,杀就更别提了,别说福王只是砸了个御史台,就算是造了反都杀不得,最多打入宗正寺软禁,所以他们倒也不敢乱给福王扣帽子,但这七嘴八舌之下,归纳总结长出了一条——福王卸下手中兵权、非特事不再许入京华、庐州政权交于当地刺史。
换句话说,就是剥了福王所有的权,让他安安稳稳的当个闲散王爷。
“金辽人打来了,是你们上还是朕御驾亲征?”赵性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说来倒是松快。”
“官家!”身居太傅之位的陈成直起身子说道:“金辽已与大宋签订世交之好,绝不可犯我边境。而如今乱不在边疆而就在这朝野啊,亲王干政本就是历朝大忌,若是有朝一日亲王大权在握……”
赵性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眯起眼睛说道:“那太傅,你说该如何?”
150、9月2日 晴 最是人间留不住,老歪脖子树。
“官家,老臣觉得如今正是我大宋休养生息之际,断不可再有乱政之嫌,辽国与我国虽往有间隙,但如今却是已有盟约在身。老陈认为,如今重中之重便是这社稷之重。”太傅拱手说道:“如今若是我大宋能与辽国更近一步,那不管是金国还是草原的蛮子都已然不足为惧。”
赵性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直笑,他属实低估了这帮读书人的天真无邪,事到如今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倒是颇有点意思。不过他并没有打断,而是坐在那继续让他们说下去,毕竟这些日子他哪里还不知道打断根本没有用,他们一定会继续说下去,而且越来越带劲。
许是今日是一帮重臣在这说这些屁话,若是赵性一打断说不得明日就是他们徒子徒孙千百人跪在宫门前写血书了。
这种事能如何?大宋能用的人就这么点,难道一刀全给杀了?显然不现实的,所以赵性能怎么办?他什么都干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顶住一部分压力,实在不行让福王发动一场清君侧。
“若是我大宋能与辽国结成秦晋之好,能保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砚台突然就飞到了太傅的身边摔了个粉碎,众人抬头却是发现赵性坐在上面已是龙颜震怒。
但那太傅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官家,老臣字字句句皆为大宋考量啊……官家。如今福王殿下驻守庐州府,防的是谁?不是防的那金人、蒙古,正是防的是那辽国,致使友邦莫名惊诧,几次询问老臣为何如此。”
赵性气得浑身颤抖,他死死咬着牙盯着台下这帮该死的畜生,连呼吸都不平稳了。
而正在他骑虎难下时,外头的太监一声唱,说是太后驾到。很快一个三十多岁锦衣华服的妇人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虽是已经三十有四,却仍是风韵十足,就是那一双丹凤眼让人一眼看着便不是个温柔贤淑的样子。
文官集团看不上太后,但他们只敢逼赵性却不敢招惹这个女人分毫,所以这些老臣只是简单的见了个礼却并没有显得多热情。
她来到这边之后,倒是满脸笑容的往一旁坐了下来,不声不响的。
那些臣子见她不做声,便也摆出了井水不犯河水之姿,继续对赵性轮番轰炸了起来。
重点就是两个方向,削福王的权和与辽国联姻,甚至连人选都选出来了,是辽国皇帝耶律隆绪的长子耶律佛宝奴,未来很可能继承大统而且据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这帮那样。
至于削福王的权,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首先就是重启节度使制度,王不领兵,将大宋三百军镇整合成十四州,命十四节度使镇守四方。
看他们那架势,不同意就绝对不离开,弄得赵性憋屈的坐在那里,进退两难。
正在这时,太后却是开口了:“福王领兵是先皇所定为祖宗礼法,岂能说撤便撤,不过这和亲之事倒是可以一提,不过此事还需太皇太后首肯,否则给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你们谁担待着?”
这话一出,那帮恳谈的老臣都哑口无言了,太皇太后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往后日子还有多久谁也不知道,若是真因为这个事把老太太给送走了,这帮文臣可算是惹了泼天的大事了,到时候就算是三十万读书人在城门口写血书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几人。
想来还是得征求一番太皇太后的意思,而这件事谁来办?那自然是赵性了,而即便是赵性不干,老太太还能有几年?反正太后这一句话便确定是把这件事推上议题了。
而且虽然听起来她是在保护福王,说是祖宗礼法不可说来就来,但这重点就是这“说撤就撤”四个字,她算是换了个方式在告诉这帮文臣“你们太着急了,这事得慢慢来”。
这下头的老臣哪一个不是成精的狐狸,谁比谁差一点呢?他们立刻反应了过来,然后立刻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这外戚集团的首领太后娘娘是跟他们穿一条裤子的。
有了这么一个盟友,这些老臣纷纷告退,算是给了赵性一个台阶下,但赵性却是高兴不起来,他坐在那双眼发直。
“皇儿。”太后轻唤一声:“你该有个帝王样了,福王这些日子实在是过了一些,虽是护住了这皇家的威严却是未将你这皇帝摆在眼里了。”
“母后……”赵性坐在那有气无力:“千万不可削了皇叔兵权、千万不可让金铃儿和亲啊……会出大事的,会出大事的。”
他就像呓语一般反复念叨着,虽然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但他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干了这些事,大宋可能真的要走到头了,虽然这感觉来的毫无根据,但就像走在悬崖边时心中有个声音响起说“跳下去就死了”一般,虽他也没死过,但丝毫不怀疑。
“皇儿,你是时候该有个皇帝样了!”太后厉声说道:“你究竟要让我操劳到几时?”
“母后,孩儿知错了……”赵性起身才垂手而立:“容我细想一番吧。”
“我这便去与太皇太后讲讲,金铃儿也不小了,若是真如那些臣子说的一般,那辽国皇子倒也是门当户对。”
“母亲……别……”
但赵性到底是没有能拦住太后,看着她远去背影,赵性这个大宋的皇帝瘫坐在椅子上,半晌都没能缓过来。
“官家,喝些茶水吧。”
老太监将一杯热茶放在赵性面前:“你一日都未曾吃喝了。”
“完了……真的完了。”赵性用力揉着脸:“大宋完了……”
王太监暗暗叹息一声,他真的是有些心疼赵性,人家都说他是个昏君,却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才二十岁的皇帝究竟有多难,他整日面对都是他人无法面对的难题,却是无人分忧。
“伴伴,去宫外采买颗桂花树来。”赵性叹气道:“要粗壮一些,记得要分叉的歪脖子树。”
“官家……”
“最少得有三十年。”赵性继续说道:“不然挂上去时怕是会断。”
“官家三思……”
“去!”赵性突然怒吼了出来:“我叫不动他们也就罢了,如今连你都叫不动了?”
“老奴这就去……老奴记得福王爷那便有一个桂花院子。”
“连找棵树都要算在福王头上么?朕已是不知怎的面对皇叔了,你就别给他添乱了,在金陵城中随便寻觅一棵便是了。”
老太监走了,赵性瘫软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疲惫而无奈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正站在一个沙盘前,用一根细竹子指着上头的一座城市说:“襄阳,三面环水,易守难攻。这个位置绝不能放,但若有一日大军压境时,却也只能抗得三个月,因为襄阳城小,补给不足。之后就是一路下走,庐州、临安、金陵。不是我说,金陵城真的不是个吉利的地方,不适合当首都。”
“你莫要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谁许你说这等话的。”福王走上前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我就问你,若是我现在十二万步卒,压在襄阳城外,你如何应对?”
宋北云哪里会打仗,他站在那抓耳挠腮的,福王看到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鞭子就在他屁股上抽了三下:“这等事也要琢磨?”
“千岁……我叫您一声亲爹了,您看我哪里像是会打仗的样子啊。”宋北云连连讨饶:“您这中午才从金陵赶回来,晚上就逮住我不放,这是何苦呢。”
“嘿……”福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小畜生,还想叫我爹?你不看看你是个几斤几两的东西,连个襄阳城都守不住,你何德何能。”
诧异的看了一眼突然态度变化的福王,宋北云趴在沙盘上看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福王道:“千岁,上头是不是要削你兵权了?”
福王眼睛一眯,仔细打量起宋北云来:“小兔崽子,这是你该管的事么?”
“拆御史台、打御史中丞、往三公家门口泼粪、堵尚书省的门,这帮文官不会放过您的。”宋北云笑了起来:“不过是真的解气啊,福王殿下牛逼!”
福王脸色阴沉:“你莫要给我玩闹,我这兵权不要也罢,但掌兵之人不能没有,你可懂我意思?”
“千岁……你别不是让我去吧?我是个什么玩意啊,带不动的。”宋北云连连摆手:“您让我管个县城、查个案,我勉强是能吃下,这你让我守襄阳,您这不是闹呢……六十万军民就给我这么折腾么?”
福王缓缓坐下:“有些话我都未曾与官家说,如今我却要跟你说说了。“
“您讲。”
“你有多喜欢金铃儿。”
这个问题?宋北云都懵了,而比他还懵的却是蹲在外头和王妃一起偷听的金铃儿,她诧异的看了王妃一眼,小声道:“父王疯了……这等事叫人如何回答?”
“千岁有事儿您就说啊,别问……不好回答。我这要是答说喜欢,显得太不走心了,可要是说不喜欢又对不起我自个儿。”宋北云叹气道:“这太难了啊。”
福王背着手:“你可护得住她?”
“不是……她干什么了?您都护不住,我怎么护?”
“我姓赵,金铃儿也姓赵。”福王一只手按在宋北云的脑袋上:“你姓宋。”
“您……您这是怂恿我造反啊?”
当然,这句话一出口,一鞭子自然是抽了下去,抽得宋北云嗷嗷叫。而外头的金铃儿甚至显得比他还紧张,她小声问王妃:“母妃母妃,他这是几个意思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喜欢呗。”王妃满脸姨母笑:“就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说罢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父王在教他,你往日的机灵呢?”
“哎呀呀……”金铃儿蹲在墙根捂着通红的脸:“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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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明天补给大家哈。因为今天实在没什么灵感,明天补。
临时通知
感谢齐思远大佬的盟主,明天加更有点困难,可以后天给加上哦。
151、9月3日 晴 牧童遥指喀秋莎
四十七张用硬质纸张画的设计图全部铺在了桌上,上头是全部都是各类武器的设计图,从手枪到地雷几乎涵盖了十一个领域的三十七种武器。
如果这些东西都能量产,哪怕是降级到一战甚至普法战争时期都能完全碾压这个时代的任何兵种,但显然因为铸造工艺的问题,枪械量产几乎就成了做梦,除非他能把从炼钢到机械锻造再到流水线的所有基础工业全部创造、升级和改良,否则一切都是个梦幻泡影。
直到他翻出了自己曾经设计过的一款火箭炮时,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如果说枪械的突飞猛进是这个时代不太现实的,那么火箭炮却踮踮脚就能够捞到的。
现在看来火箭弹一直到一战才开始出现雏形,比枪械晚了许多,那其实主要是因为化学和机械结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也就是说那时人们还没有打开这扇大门。
但宋北云不一样啊,他自带科技树!
于是他从这些所有的设计图里将几张火箭弹的图拿了出来,开始进行符合时代的指标改进。
首先就是战斗部的改进,他将原本的装药改成了白磷弹配方,这一课是大二技术工程老师上课无聊的时候教的白磷弹配比,简单、高效、原材料易得、便宜且他娘的杀伤力惊人。这要比原本的TNT战斗部对有生力量的杀伤强许多并且可以造成魔法伤害,即便是免疫弓箭的铁浮屠提前诞生也架不住一轮火箭弹的齐射。
第二个就是推进装置,虽然叫火箭发动机,但其实原理就跟二踢脚差不多,未来火箭弹能打几百公里也许是需要发动机来驱动,但现在宋北云希望它的有效射程就在0.8到1公里之间,可以精准有效的覆盖打击敌方集群化的步卒与骑兵就足够了,所以推进装置相比的技术含量就低了不知道多少倍。
第三个就是击发、引信这两个部分,因为现在并没有电池这种东西,那么就只能进行一种相对原始的蓄能击发方式,比如手摇式的放电器和磁力切割放电器,这两者相比起来手摇式的击发时间长、效率低但整体却更简单实用。
再者说了,都覆盖当喀秋莎用了,在乎个屁的效率,就用它了,不管好不好,先实现从无到有再说……
至于引信,宋北云认为这个反而是最简单的一个部分,一个完整的引信部分分为击针、火帽、雷管、传爆药和保险机构这五个部件,每个部件都不算精妙,弄出来不会太困难,最困难的大概就要属撞针部分了。
至于雷管之类的,宋北云作为一个化学专业的高级选手,没事偶尔研究一下炸弹导弹手榴弹这既合情理有又合逻辑,毕竟未来的时代很多学科之间的界线本身就很模糊,再加上他的选修课老师又是一个狂热的军事爱好者,知道这些一点都不奇怪。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宋北云却仍匍在桌上细致的更改着设计图,加装了不少合理化改进,旁边的废纸上则写满了关于不同的弹药的化学方程式以及上级方程式树。
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抬头却见是玉生站在门口:“我下来见你房里仍有光亮,便来看看。”
宋北云笑了笑:“有麻烦事了呗,别提了。”
玉生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半晌没能开腔,最后只是反身进了厨房,笨拙的引火开始熬粥。
粥刚熬好,天色已是大亮,玉生刚要把粥给宋北云端去,却见他快步的走向大门处。
“吃些东西再走。”
“等会回来吃。”宋北云揉着眼睛:“我等会就回。”
玉生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上你许多……唉……”
“没事,玉生哥。你们平平安安就最好了。”
说完,他闷着头就走了出去,一路来到了福王府,此时金铃儿倒是还没起来,这孩子也是个懒散的东西,自然没有起早的习性,倒是福王已是在院中操练一番后正待洗漱吃饭了。
可偏偏这一口米面还没入嘴,外头的侍卫就通报来讲宋北云来了,福王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妃,王妃立刻会意:“红儿,加一副碗筷。”
不多一会宋北云就走了进来,刚要说话但却看到福王妃也在,立刻露出笑容,搓着手打起了招呼。
王妃可是喜爱这孩子了,他坐下之后就不停招呼着,极其热情的夹菜和问些奇怪的问题,这就整得福王和宋北云都很尴尬,但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又不好拒绝,福王又怕老婆。
好不容易一顿饭时间,宋北云和福王都被同一个女性给折磨的快要死掉了,如果宋北云猜的没错,王妃应该是已经开始给孩子取名字了吧,虽然没明确说但却是已经悄咪咪的打听宋北云的生辰八字了。
这很符合一个中年妇女对即将出嫁的女儿的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在其他人那,不管是父亲还是年轻男性,那都是巨大的无情的折磨。
因为一个操作不当,年轻的男子就成了窝囊废而同样窝囊废的还有年迈的老父亲。
男人最害怕的其实并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之后被人称为废物的压抑,包括但不限于“你好短、你好快、你不行、软趴趴的”等侮辱性词汇。
而人到中年之后对这种恐惧更是变本加厉,毕竟本身的身体素质正在退化,唯一可以凭仗的就是社会地位和人格在家庭地位中的加持,但一旦连这个都被否定了,被评价为“连孩子都护不住的老废物”,那么人生自此就崩塌了,生命也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意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然,年轻人同样适用于这一条,当一个男人被冠以“把喜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送到别人被窝的龟公”这种前缀之后,不管未来自己发展成什么样子,也许人生都再也无法如初见了。
所以,王妃的热情和对未来美好的遐想便成为无形笼罩在饭桌两个男子头顶的那一层厚重的乌云。
“你们且聊着,我去喊金铃儿起来,这孩子总是这般不肯起床。”
福王妃走了,福王慢慢端起汤放在嘴边,既不喝也不说话。宋北云也没有问什么,只是一直在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鸡蛋,两个人的动作机械而僵硬。
“王爷,您这么聪明的人,总该有办法。”
“你可不比我差,你有办法?”
“反……”
宋北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福王用眼神给杀回去了。想来也是嘛,福王可是赵家嫡系,托孤亲王,天下谁都可以干那事儿,他却不行。毕竟他年纪不小了,从小看惯了权利的纷争也对这东西并无好感,而且还说不准会在史书里留下极为不光彩的一笔,说不定以后的电视剧里还会专门为他设置个转悠名词叫“福王之乱”,想来这种东西,他是干不得的。
“还有多久?”
“看太皇太后。”福王轻声说:“若是太皇太后仍安在,她的话比十个皇帝的话还好事,孝此一字,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唔,道理是这个道理,天下读书人不会逼着一个老太太骨肉分离,这有损孝道。天底下忠孝二字是读书人绕不开的那个坎,他们不敢也不愿意去爬这个墙,毕竟稍微出点什么乱子,就是他们担待不起的责任。
“那……”
“嗯……”
两个人诡异的沉默,用近似于哑语的模式在沟通着,若是外人来了断然是听不懂的,可偏偏他们交流起来丝毫没有障碍。
“所以……”福王微微抬起头看着宋北云:“你……”
“千岁……”宋北云叹了口气:“我……”
福王也是头疼的很,毕竟这带兵打仗的事,真的不是说谁来都行,这需天赋,而面前这人显然还没展现出他的天赋。
“说说你的想法。”福王终于绷不住了:“我身为大宋亲王,此事需以国为重,帮不得你许多。但与国我为王,在家我为父,天底下谁不想要个两全其美。”
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已是乱了步伐。”
“士族、文人、地主、权贵如铁桶一块,牵一发动全身。大宋危难不在金辽、不在草原,就是在这田垄之间、在这书页之间、在这江湖之间、在这市井之间。”福王靠在椅子上:“我斗不动。”
宋北云坐在那撑着脑袋想了半天,然后突然眯起眼睛一副贱人的模样笑了起来。
福王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样子,却也是知道这厮肚子里应该是又开始往外翻坏水了。
“福王爷,可听过攘外必先安内啊?”
福王:“???”
“王爷,我们都想岔了路子。”宋北云轻轻敲打着桌子:“我刚才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虽然有点阴损而且可能会造成难以估算的后果,但其实这也算很好的一个法子了。”
“你倒是说。”
“这样啊……”宋北云搓着手:“王爷,可曾听过土改啊?”
152、9月3日 阴 女子低头不见脚,方为世间真绝色。
“混账法子,乱了!全乱了!到时揭竿而起时,你如何招架?”
福王气得胡子都炸开了,宋北云这法子简直就是混账说法,这跟那绿林好汉的杀富济贫有何异样,到头来绝非叫好一片反而是弄得土地主们包裹民意揭竿而起。
乱了……就全乱了。
“乱才好。”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这地主不乱,哪里来的揭竿而起,没有这揭竿而起,哪里来的攘外必先安内。天底下都知道,带兵打仗唯您福王殿下不可。可不出些乱子,享了太平福的他们都以为自己又行了,那既是如此……”
宋北云靠在椅子上:“什么官不官的,我不在乎了,带着金铃儿,咱爷俩平叛去。”
爷俩……福王撇了一眼对面这个心黑的小畜生,这阴损的招数他真的是难以想象居然是从一个十八九岁的后辈口中说出来了。
在他解释一番之后,福王其实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斗不过天下那就不斗天下,去斗斗地主就好了,去个偏远的地方随便找个理由为名革了地主的命,那些人定然是不服,不服怎么办?揭竿而起呗,总不能老老实实的坐以待毙吧?朝中的文人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那揭竿而起,届时福王一拍胸脯说“事情因老子起,老子去给你们摆平”。
这一句话自己把自己贬到了山沟沟里平叛去了,这既是一种让步也是一种妥协。而且既然有叛乱嘛,兵权就没办法撤,兵权撤不下来,谈和亲都是放你娘的屁。
“五年,只要五年,我能让福王殿下成一块天下最难啃的骨头。”宋北云伸出五根手指:“五年,你给我五年,别说守襄阳了,到时您带兵去打辽国首都都行。”
福王对这话就权当玩笑了,这么一个完全不会带兵的人说这种话是有些可笑,但他的想法却极其诱人。
若是真的一切都太平了,兵权不要就不要了,作为一个嫡亲王,他只要不造反,怎么的都能有个美满结局,但如果连女儿都护不住的话,他一个是没脸面再一个也没法子交代,毕竟金铃儿是泰王兄唯一的骨肉了,护不住真就……
“你小兔崽子,真的毒。”
“嗨,可不是呢。要是能选,谁愿意干这种事。”宋北云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要不这样,您给我开条路,我带着金铃儿远走他国,我其实没问题的,我在哪都能吃香喝辣。不过王爷到时真的在金陵城破的那一天您见着我了,可别骂我就完了。毕竟这大宋,将心比心一下您是能理解的。”
这小子说的话虽然大逆不道,甚至有点离经叛道,可若不用一个亲王的角度来判断,的确是那么回事的。就连天选之子的福王都不知道大宋还有多久的命数,反正就是不容乐观,外戚、文臣、老氏族,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这帮人是指望不上的。
“可叛乱总有平定的一天,若是……”
“围三阙一。”
四个字解决福王心中的忧虑,他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围三阙一么,杀而不绝、生生不息,这乱是平是不平,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啥玩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将势力对峙起来,之后是圆的是扁都是在掌握中了。
“若是真当如此,有朝一日朝中遣人来替换本王,该如何?”
“支持!全力支持。”宋北云一脸理所应当:“朝廷这么干,那王爷自然是支持就完事了。只是就看咱这屁股坐在哪一头了,咱也妹说是支持哪头啊。”
真的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带兵打仗一团糟,但在这事上头简直就是个绝世天才。
福王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顺着宋北云的思路走了这么一圈,还真就能把事给掩了过去,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总归是能拖延几年了。
“那你觉得哪里合适?”
“我觉得啊……”宋北云摸着下巴说道:“就福建吧,福建之地富庶,水运恒通,但却也是离得远远的地方。福州、建州这两州又是出了名的不听话,福王福王,您倒是不如从这福州开始吧,去与侄子商量商量,让他给您安排一下,退去福州。一个也算是给那帮水太凉些交代,一个也算是让您有个喘息的机会。”
“水太凉?何解?”
宋北云挥挥手不屑的笑道:“就说前唐安史之乱时啊,长安城破,城中一书生誓与长安共存亡,说是城破之时便是殒命之际。当日城破,他来到渭水之畔,大呼与国同疆便跳了下去,可不消片刻就起了身来,周遭为他送行的好友问曰为何,他说‘水太凉,择日再死’。”
这个典故福王没听过,但却似是直接戳中了他的笑点,好好一个王爷就如失心疯一般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
外头正要来给父亲请安的金铃儿老远就听见了他的笑声,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王妃一眼:“母亲……是不是父王将他一刀砍了,正拎着他的头在狂笑?”
“你这孩子……”王妃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戳了戳金铃儿的脑袋:“整日净是胡思乱想。”
而在房间里,福王差不多也笑够了,他抬头问道:“那你呢?之后该是如何?”
“数十万灾民还是得有人盯着,我会尽快往上爬,等到王爷根基稳固时,我便找个机会被贬到那去,届时……”宋北云在墙上的地图中用手画了一个圈:“再次再次,让这汉家不至于落到海中吧。王爷您别误会,其实我不是什么那种雄心壮志的人,我这么干一个是因为您的人品性格我是真的佩服,还有一个是因为金铃儿,主要是因为金铃儿,毕竟……是吧,是时候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事了。”
福王对这个家伙也是极宽容了,但听到这话时却也是哭笑不得起来,他无奈摇头道:“你可是得万事小心,没了本王的庇护,你在朝中可是寸步难行。”
“若是只靠王爷庇护才能往前行,那我跟水太凉们有什么区别?”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您侄子不会让我太难堪的,至少与公与私,我都跟他在这个阶段是穿一条裤子的。起码他知道我是您放在朝廷里的一枚钉子,他如果不想自己过的太不舒坦,他就会死死的护着这枚钉子不让人拔起来,至少前半段我是一路畅通的,而后半段……我他娘的都到福州了,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了,谁还在乎亨通不亨通。”
福王沉思许久,却是没有给出一个完整的答复,但有一点他是想明白了,虽然面前这小兔崽子总是说些没谱的话来,但刚才那句话还是有意义的,就是不论如何都要为大宋留下一颗种子。
不论如何都不至于沦落到让人亡国灭种吧。
福王看着宋北云,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像年轻时的自己,除了兔崽子真的不会带兵,其他的绝对青出于蓝。
“对了王爷,去福州之前,我可能还有些东西要交给您,不过现在还没有成型,大致就是几个月时间,不过您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也不着急。”宋北云扬起头说道:“反正尽人事吧。”
是啊……听天命尽人事,福王活了这么大,哪里还不知道这万般皆是命的道理,总之先干了再说,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差了。
“不过您这一走,庐州刺史恐怕是最大赢家。”
福王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如此。”
而就在他们刚要讨论下一个话题时,金铃儿突然就破门而入了,急匆匆的问道:“父王,你要去哪?”
“听见了?”福王缓缓抬起眼,看了看女儿,然后袖子一甩,指着宋北云:“你问他便好了,我乏了。”
什么乏不乏,宋北云暗暗的啐了一口,这分明就是没脸见女儿就让自己背锅而已,这老匹夫!
看着一脸茫然的金铃儿朝自己一步步的逼近,宋北云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你叫啊。”金铃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父母亲都已经离去,她顺手将门给关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你叫破了喉咙有没有人来救你。”
“别这样,大白天的。”
宋北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跑开,但却被金铃儿伸手拦住:“你跟我父王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要走又是要去哪里!”
“我们只是在聊什么样的姑娘最好看。”
“嗯?”金铃儿眉头一皱:“你放……乱讲。”
“真的……”
“那你们讲出了个什么?”
宋北云趁着四下无人,双手抱住了金铃儿的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女子低头不见脚,方为世间真绝色。”
金铃儿一听,立刻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上,咬得宋北云啊啊直叫,好不容易松口之后,她气哼哼的说道:“当我是三岁小儿?你今日若是不给我说清楚,你怕是走不脱了。”
“你确定你要听?那得先说好。”宋北云晃了晃手指头:“你不许发脾气、不许掉眼泪、不许咬我。”
“你说。”
153、9月4日 雨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我不信……”
可以理解,任何未发生的事情都允许被人相信或者不相信,但乐观者有乐观者的姿态、悲观者有悲观者的想法,这里没有任何对错只有对一件事未来走向的不同估算。
“你当然可以不信,但我不能啊。”宋北云将满脸震惊的金铃儿抱在腿上:“这种事为什么要赌呢,你爹那么个忠心耿耿的贤王现在都得要去干些天理不容的事了,毕竟怕就怕那个万一。”
“你说……”金铃儿委屈的转过头:“真的会有这等事?”
“不一定。”宋北云摇头道:“福王毕竟是福王,若是有军权的福王,自是可以为所欲为,但若是真的被削了兵权,他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砍了爪的金龙,除了关在笼子里任人拿捏、摆尾乞食。”
说完,宋北云突然停了下来:“你想赌一把么?”
“不想。”金铃儿用力摇头。
“那就对了,快来叫声好听的。”
“叫什么嘛……”金铃儿小声问道:“都叫好哥哥了。”
“再好听一点。”
金铃儿小声的试探性的问道:“好爸爸?”
“日……”宋北云差点没憋住笑,他在金铃儿腰上捏了一把:“别乱叫,你爹打死我。”
金铃儿噘着嘴:“反正这事我不管了,我才不要被拿去和亲。所以此事就交于你来办了,办不好就等着你倒霉吧,你且看看我有没有胆子昭告天下说你宋北云老早就将我糟蹋了,你试试看这天下人是信你的是信我的。大不了验身就好了,验身前找根萝卜又有何不可。”
呀……这尺度太大了呀,宋北云都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两声:“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还真打算赖上我啊?”
“不管,就是不管。”金铃儿摇头道:“天塌下来也是你来给我顶着,我就当不知此事,你看着办。”
宋北云沉默片刻,轻轻把脸埋入金铃儿的头发里,轻嗅了几口:“不过可能你要随福王去外头了,许是穷乡僻壤。”
“去便去,总归跟着父亲母亲要比去什么金国辽国强上许多。”金铃儿倒也是飒爽:“那你呢?你去不去?”
“一时半会去不了。”宋北云仰头叹气:“你们真是一步一步把我往我最讨厌的那条路上逼啊。”
“哈哈……那你倒是说说,你最喜欢的样子是如何?”
最喜欢?当然是一套安安静静的宅子,无人打扰的后院,家中莺莺燕燕、打打闹闹,养上两只狗一群鸡,生几个崽子衣食无忧。闲来垂钓江河下,日落灶前有鸡鸭。专心摆弄自己的化学试剂,写上基本杂学书影响未来一千年。
哦,最好还能把心心念念的宋北云化学奖给弄出来,让后世子孙所瞻仰。
然后慢慢老去,死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埋骨清幽之境,千多年后有导游带着游客闯入其中,用大喇叭介绍道“各位游客,这里就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化学家、药物学家宋北云先生之墓,他留下的宝藏影响了这个世界一千多年,至今无人能超越”。
这才是他所追求的东西,可是现在他没的选了,果然就像妙言说的那样,当陷入这个逻辑漩涡之中,人类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逃避既可耻也无用。
“你说话嘛……”
“亲我一下。”
金铃儿虽然对这个要求很迷茫,但却还是听话的凑上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宋北云笑了笑:“愿意下半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么?”
“嗯?”金铃儿歪着头看着他:“何意?”
“没什么,就是马上要开始宋北云大冒险了,现在想听听金铃儿真心话。”
金铃儿似乎没太明白,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聪明,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小声说道:“将来要是吵嘴,你可是要让着我些……”
说完她整个人就扑在了宋北云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不再说话了,而宋北云也不再废话,他现在其实还是很忐忑的,完全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毕竟他面对的是什么他知道,即将面对这个时代里足以压制皇权的集团,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要小心一些了。
不过男人嘛,再怂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偷偷的苟一点就行了,绝对不能在娘们儿面前露了怯,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如果过些日子去了福建那边,要乖乖的等我哦,你要是敢找野男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金铃儿冷哼一声:“巧云、俏俏,若是再让我看到多了一个,别怪我也不留情面,送你去跟王伴伴作伴。”
她说完之后,沉默片刻:“把小碗儿也算上好了,反正她那么蠢,要是给了人家,怕是要被欺负死,被自家人欺负总好过让人家欺负。”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啊,是有一点清奇的,宋北云当场就被她给逗乐了:“你的友情价值观体现的还真是很奇怪呢。”
“嘁。”她站起身,捏了捏宋北云的鼻子:“别说你能舍得,倒是不知道谁整日就是护着那个笨蛋。”
“她笨嘛……”
“是啊,她笨嘛。”金铃儿甩手:“我去找父王了,问问几时能走,刚好庐州府也是厌烦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应该最早也是年后了。”宋北云说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那边的环境不可能比庐州府好的。”
“没事,这些日子刚好跟你学些东西,过去之后我也炼丹去。”
“啊……可以有但没必要。”
“嗯?你瞧不上我?”
这事该怎么解释呢……宋北云一只手搭在金铃儿的肩膀上,然后开始说了起来:“这所谓的炼丹啊,里头其实是一门严谨而危险的科学,比如我们今天就来讲讲氧化汞……”
关于这个的讨论到底是告一段落了,福王殿下应该会在近期跟赵性谈论这个事,但不管怎么样近期内是不会走了,因为太皇太后的诞辰就在眼前了,作为太皇太后的亲儿子,福王无论如何是要在场的。
这一点别说文官集团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说破大天这忠孝礼信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读书人为什么叫读书人,自然就是吃了这一套嘛。
而对宋北云来说,这段日子相比较而言就煎熬了起来,首先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其次他真的很担心这风云变幻会让他看不懂这个世道,甚至被人玩弄于鼓掌,毕竟他有的只是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而并没有超越这帮人精的智商,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聪明这件事可不分古今中外。
从福王府回来的第二日,宋北云又找到了鸡王妙言,跟妙言小姐姐聊天其实是宋北云解压的重要途径之一,哪怕是不沾染肉欲也非常舒服的那种。
“梅子酒泡好了,来试试。”妙言将一杯冰镇的梅子酒放在宋北云面前:“用你给我的蒸馏酒泡的,超棒哦。”
“你想灌醉我然后图谋不轨么?”
“你?”妙言嗤笑道:“你这种人渣,还不是我勾勾手指就乖乖过来舔我的小狗狗?”
“那要看舔什么地方了。”宋北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如果不出意外,福王会先去福建,第一步基础不用我们亲自打了。”
“你利用福王?利用你那个公主小情人?”
“不不不。”宋北云连连摇头:“双赢。”
说完,宋北云就把这些日子的事又给妙言说了一遍,妙言听完点头沉思,想了许久才说道:“其实福王从一开始打砸御史台时就已经做好了被贬斥的准备了,你们在互相利用。”
“嗯?什么意思?”
“互利双赢。”妙言改口道:“他其实就是在树敌,让双方的矛盾激化到极点,他必然会离开京畿周围的。这老狐狸……呵。”
妙言摇头道:“小宋啊,你跟老丈人多学着点。”
“啊?”
“啊?你还啊?”妙言走过去戳着他的脑袋:“你啊,每一步都落在人家的算计里了,他生怕你不愿意当这颗钉在金陵城的钉子,就用这出苦肉计来演你一发,不过也不算苦肉计啦,人家毕竟算是把女儿给你了,这一点倒是没糊弄你。他这个行为其实是典型的自污嘛,他走之后金陵城就会出现一股权力真空,你猜猜会怎么样?”
“权力真空,那肯定有人要填补进去啊。”
“对啊,填补进去。谁填补呢?外戚还是文臣?福王一走,血雨腥风就要起来了。”妙言走到宋北云身边再次给他斟满一杯酒:“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趁着暂时大宋还不需要他,远走避祸,然后再顺势给女婿铺路,等到外戚文臣斗得两败俱伤时,女婿大概也钻空子爬起来了吧?那时他再班师回朝,你猜猜一个掌控着军权的王爷回到人们视野之后,会干什么?”
“杀。”
“小宋聪明哦。”妙言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晃了起来:“把控朝政的女婿,掌握军权的岳丈,两败俱伤的党争。你说说,你这个老丈人厉害啊。”
“龟龟……”宋北云一拍脑袋:“把我也给演了。”
“其实也没有,他是真的想培养你,不然不会让你孤身守襄阳,更不会去给你在朝堂上铺路。这是把你当儿子在培养啊,宝贝儿,而且如果去了福建,即使没有你的建议,他也不会做的太差,人家斗争了一辈子了,聪明着呢。不过你倒是可以添砖加瓦,对我们的计划绝对是良性的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机遇。好好的在那搞一波建设吧,不会后悔的。”妙言说完,眼睛轻轻瞟了宋北云一下:“不过你的大冒险还是大冒险,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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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补了哦。
154、9月5日 晴 人间如此不值得
今日是放榜日,也是决定许多人前途命运的一日,虽然只是个举人,但这就如同一块敲门砖,若是连个举人都没有,往后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
“若是此次再未考上,老夫只好回家含饴弄孙了。”
一位年近五十的考生对他多年老友如是说道,而其他年轻人也在紧张的等待着贴榜的差人前来。
气氛显得很凝重,虽然也有些人故作轻松,但从他们时不时东张西望的样子来看,这份轻松八成也是装出来的。
但这里是真的有人很轻松的,比如宋某某,这个人正蹲在阴凉处躲避着初秋还未褪去的热浪,手上捧着一碗油泼的面条,身边是惴惴不安的黄安维和站在那如松如柏的匡玉生。
“宋大人,你是真不慌张啊?”
“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宋北云三两口吃下了面,将碗放在一边:“我从七品,官身考试,你觉得我在意这个?”
黄安维一时语塞……是啊,人家都已是官身,考试不考试又有什么意义呢,到底是同人不同命,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到了人家那却是弃如敝履的货色。
意难平……意难平啊。
所以他不再与宋北云搭话,不够生气的,而是转过头看着玉生:“匡兄,你怎的也是一脸淡漠。”
“科考十载,看淡了风云。”玉生仍是一片寡淡素颜:“考上了,慌也无用。没考上,慌也无用。”
嘿……这两兄弟,一个塞一个的气人。不过相比较宋北云,玉生的说辞比较好接受,毕竟人家考了十年嘛,而不像宋某某似的。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黄安维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这两兄弟啊,简直就是天地两极端,这宋某性子顽劣不堪、离经叛道,虽是才华横溢但说话办事都不像个人,更别提好不好人了。但他这兄弟匡玉生却是个顶顶的君子做派,温润如玉、清心寡欲、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干什么都是慢腾腾的,说话慢、做事慢、走路慢,但虽慢却稳。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事情,就是这宋某吧,绝对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唯一能管住他的却是这个并没有太突出的匡玉生。
“北云,晚上回去时,我与你些钱,不论今日能否中第,我都请你与黄贤弟好好吃上一顿。”
“中。”宋北云点头道:“若是中了,我就陪你去一趟江西道,给红姨报喜去。”
玉生轻轻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希望如此。”
正在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了起来,黄安维踮起脚看了过去,发现几个官差正捧着盒子缓缓走了过来。
“放榜了放榜了。”黄安维焦急的喊道:“宋大人,不过去看看?”
“急什么。”宋北云搬来一块石头往上一座:“先看看人生百态嘛,榜单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因为考试改革,南方七十州的士子都集中在了庐州府,原本中举大体为三百人左右,但因那是三年一考的缘故,如今改成了一年一考,举人名额也从原来的三百名左右缩减到了一百人左右,也就是说考试的频率高了但录取的人数低了。
这次考试宋北云大致估算了一下有两千三百余人,也就是说中举的概率是二十分之一,这要比他之前计算的五分之一低了许多。
但为了更方便取士,上头会为落榜的士子安排一场复活赛,这里头会出现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同举”,这些人不可以直接参加春闱,他们可以自己选择去为吏或是回去再读一年去直接参加明年的春闱。
这个考试机制要比原来一刀切的方式科学不少,可以保持每年入士的人数增加而且也可以增强基层小吏的整体文化水平,至少在宋北云看来,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公平的事情了。
榜单缓缓贴出,先从第三榜开始张贴,上头写着每个中举者的人名字和籍贯,而每当有人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上头时,就会变得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形状疯癫者也是不在少数。
不过那些还没看到名字者却是比较淡定,因为还剩下几张没有张贴出来,他们都心心念念着能在更靠前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听说这次考试除了解元之外,不再另设名次,似是有些好啊。”黄安维搓着手手期待着:“这可让人少了些许攀比。”
宋北云瞟了他一眼:“不排名次为何要分几张榜,一次贴出来不就好了么。”
黄安维一愣,眼珠子转了几圈:“是哦……”
太天真了,什么时候考试不排名啊,哪怕是到一千多年之后这种习惯都还保留着,说是说除了第一名之外不再设名次,可那顺位下来的榜单骗不得人啊,这显然就是人类迷惑行为之脱裤子放屁嘛。
当倒数第二张榜张贴出来之后,更多的人进入了狂喜的缓解,但却仍然有一堆人在期盼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而也许就是人生不得已十之八九吧,当最后一张榜也张贴出来之后,大部分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有人撼哭、有人以头抢地也有人跪地不起,而那高中者则洋洋自得、高谈阔论,人间百态尽显其中。
“乖乖,这解元和第二是同乡啊。小莲庄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宋北云又是何人?也未曾听说过有这等人物啊,梁兄你可曾听过?”
很快,失魂落魄的人散去,只剩下在研究榜单的闲人了,他们热烈的讨论起这榜上的名字来。
今年的解元与那第二名居然是同乡,且都是没听过的名字,而那第三名……又是何人?
“牧野!牧野!!!”
这时一名年轻书生急匆匆的朝宋北云的方向跑来,一边跑手中还一边挥舞着。
“嘿嘿……同乡同乡。”黄安维讪笑道:“小人字牧野。”
“瞎取字号。”宋北云撇撇嘴:“八成是你中了吧?”
黄安维的脸色也是涨红,他期待的搓着手,然后等到同乡靠近之后他伸手摇了摇。
那年轻人走过来,看到宋北云之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抬眼看着黄安维问道:“牧野,这位同窗是?有几分面熟啊。”
宋北云笑了起来:“刘家米铺的儿子,对吧?我记得你。”
那年轻人愣了片刻,但仍是没记起宋北云是谁,他只是拱拱手:“未曾想也是同乡,小弟不才不常出门,实在眼拙未能认出。”
“不重要。”宋北云摆摆手,指了指黄安维说:“刚才你匆忙的叫他是要作甚?”
“中了!牧野中了!”那书生激动的说:“桂榜第三!高中举人!”
黄安维听完,当时脑壳里就是嗡的一声,往后倒退了几步,满眼不敢相信,他瞪着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同乡:“我……我中了?”
“可不么,你快些去瞧瞧!”
黄安维连忙起身跑了过去,而跑到一半他突然折返了回来,朝宋北云和玉生一人作了三次揖才又跑向了榜单那头。
“玉生哥,你不去看看?”
玉生只是摇头,轻声道:“中与不中,它便在那里,我去与不去,却也是改不得什么,等榜下无人时再前去也是无碍。”
黄安维凑到了上前,从最后一张榜看了下来,却是发现排名第一的赫然就是宋北云,而那第二可不是匡玉生么……
虽然自己的名字是在那第三顺位,可看到前面两个名字之后,自己这第三瞬间就不香了,而被冲击之后,他也快速的冷静了下来,背着手仰头看着榜单,嘴里啧啧有声。
“牧野,这解元的名字怎的如此熟悉,跟咱们县令同名,你可认得?”
黄安维斜眼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说道:“你可是中了?”
“没呢,打算过几日去考那同试,让我爹托关系当个主簿去。”那小子也是一脸不在意:“同试若是不过,那只好明年再考了。”
黄安维轻叹一声,他觉得这考试时最怕碰到两种人,一种是满不在乎的学霸,比如还躲在阴凉里的那奇葩两兄弟,人家榜一榜二,高中解元却是根本没当回事。
这种人搞心态……
还有一种就是跟这老弟一样,家里有点关系,根本不在意考试不考试,考过了就去上班,考不过就回家继承家业,这种人也搞心态。
黄安维不想再跟他们说话,只是茫然的环顾四周:“听说有榜下捉婿的,怎的没见着啊?我可是第三。”
他说话时胸脯挺得高高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傲然。
虽然他声音不小,但始终没人来捉他,得到的只有周围士子白眼,这弄得黄安维尴尬的很,他连忙悻悻的走回到宋北云那边,叹了口气之后,朝他们二人拱手道喜:“宋大人,匡兄。恭喜二位了,分列第一第二。”
宋北云面无表情,而玉生也是一副死样子,这俩人的状态就……就把黄安维给看傻了,这哪里是中了举的姿态啊?正常人不都该是跟远处那些手舞足蹈的人一般欢欣鼓舞么?
而在他发懵时,玉生转身:“回去。”
“来嘞。”宋北云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唉……这……”黄安维看了远处的发榜处,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个怪人,哭笑不得的跟了上前:“宋大人,匡兄……等等我。”
155、9月5日 晴 任来一夜蛙声歇,又作东风停一息
突如其来一场雨,气氛骤降十二度,穿着单衣坐在竹床上瑟瑟发抖的吃着冰粉,却是别有一番情景。
此时此刻,庐州城内一片爆竹响、处处道喜声,这天下人总归是记得那功成名就者的,至于那些个落榜的人却已是无人问津,他们有些人正在收拾包裹打道回府、有些则在酒肆内买醉。
但不论是哪一种,宋北云这三个字算是一夜之间响彻全城,大家都在讨论这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往日不显山不露水,这上来便是个解元,甚至得了解元之后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过。
但没办法,宋北云真的是太苟了,苟到到现在一些想找他比较一番的人都无从下手。
这解元成了书生谈论的焦点,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反倒是安刺史家的公子却在一处茶楼中将几个嘴上不把门的年轻书生给训了个狗血淋头。
“就如你等这般也配谈论解元之才?贻笑大方!”
北坡指着人家鼻子训斥道:“莫要说是他得个解元,便是连中三元都是情理之中。反观你等黄口小儿,情理不明、是非不分。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如你等这般若成那人上人,岂不是贻笑大方?回去寻令尊好好教教你等何为礼义廉耻。”
虽说北坡没有说一个脏字,但这简直比指着鼻子骂娘还让人难受,这摆明就在说一个读书人无礼无义无廉耻,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这还毒辣的骂人方式呢,他们自是不服,但真的是说不过北坡,毕竟北坡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公认的庐州第一才子,十几岁便得了进士,虽不是官身但却参与修订庐州志,且家世显赫,父亲正是庐州刺史安遥安路远,爷爷在世时更是开封府尹,死后还被追封文正。
这身份,那妥妥的根正苗红,哪怕心眼小了点,但说白了人家就是有这个能耐。
在他将那几个书生骂走时,宋北云刚好从楼下上来,与那几个灰头土脸的书生擦肩而过,他诧异的看了看身边走过的那几个都被骂哭的书生,然后慢条斯理的走上了楼。
“北坡兄。”
宋北云朝北坡拱拱手:“在路上时就听得你在那骂人,何事至于让你如此动气。”
北坡看到他时,气还没消,坐在那哼了一声:“这些个混账东西在那大放厥词,说甚这解元名不正言不顺,有那舞弊之嫌。你说可气不可气?若是让他们这般传出去,贤弟你这名声可就坏了,这等坏人名声的东西,该死!”
宋北云摸着后脑勺讪笑,却是没有反驳,毕竟他可不就是舞弊么,别嫌疑了,就是舞弊……
“哎?北坡兄,你这衣裳,有点意思啊。”
坐下之后,宋北云才发现北坡今天穿着的是一身中山装,头发披在肩头,乍看之下还颇有点港漫里那种铁血书生的感觉,虽然有些违和感,但看久了还是挺顺眼的。
“这便是公主殿下这些日子推的名叫玉生装的衣裳,别人不穿我怎的可以不穿。再者说了,这衣裳也确实不错,方便穿脱也舒坦。”北坡说得是喜上眉梢:“公主说若是一次性买上一百套,便送亲笔题字。”
真惨啊……
宋北云心里发酸,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痴心人,这说出去……等等,他突然直起身子:“一百套?”
北坡点头道:“我买了。”
“你……她……”宋北云长叹一声:“给你提了个什么字?”
北坡喜滋滋的翻起袖子,就见在左边袖子的衬布上写着一行小诗: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鱼玄机的诗。”北坡喜滋滋的介绍道:“公主殿下还说了,我身上这件是纪念款。”
这是坑钱款……宋北云都不好意思问他一共花了多少钱了,不过想来应该不少于三百贯吧,一套均价不过一贯钱,但若是这纪念款的话,保不齐就要上三贯了。
这妥妥是奢侈品牌来的,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买这么一套衣裳,说起来就有点惨,而北坡更惨,他买了一百套啊,这给上下三代穿都绰绰有余……
是真爱了,没跑了。
“北坡对不起。”宋北云心中默念道:“无意迫害。”
“好了,不提这个。今日为兄得知你高中,特地请你小叙一番,过些日子为兄就要去金陵城上任了,你我兄弟怕是要短暂分别,届时金陵城见。”北坡举起酒杯:“祝贤弟前程似锦。”
“不不不,这话该是我与北坡兄说。”宋北云也拿起酒杯:“前程似锦。”
北坡显得心情极好,他哈哈大笑起来:“若是春闱时再中一元,那连中三元怕是不远了。若是真的大三元,贤弟可要请为兄喝上几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而正在说话间,金家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他这些日子看着消瘦了不少,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富态,却多了几分阴霾的样子。
看到他上来,北坡冷哼一声:“这人看着让人生厌。”
“那便不看他。”
宋北云瞄了一眼金家少爷,看到他那样子,大概就知道这人的气数将尽了,这些日子福王大概是知道自己马上要走了,所以在疯狂的回笼资金,俗称就是噶韭菜,这金家自然就成了第一茬酒菜。
之前的实体转股份的计划,现在已然是完成了,但金家却不知不觉在几个月之间缩水到了以往的百分之一,金家被这波噶韭菜噶得是措手不及,现在却已经是气数将尽的模样。
不过好像听福王说他并不打算一次把这韭菜的根给挖了,毕竟还要留点政治遗产给继任者,也就是安刺史。
不出意外的话,过些日子庐州府就会恢复三品州,以安刺史的政绩来看,他应该没有意外会成为三品刺史。
而金家就是留给安刺史的小金库,想来以这金家平日跟北坡的关系,恐怕他们在全盛时那是真的看不上安刺史的,想来未来的日子金家真的会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吧。
“对了,贤弟。明日可有空闲?”
“嗯,春闱之前怕是无所事事了。”
北坡笑道:“那正好,明日文圣公之孙会来庐州府,我将你引荐一番。”
“哦?”宋北云一愣:“文圣公?王?”
“嗯,王家公子。若是论起来,我需叫他一声哥哥。”北坡笑着解释道:“你莫要怪为兄之前未给你引荐,那时你身无功名,为兄怕你受了委屈,这些日子里为兄多少也是知道了你这性子,颇有前朝李太白的神韵,可这终究不是大唐了。”
“懂懂懂。”宋北云连连点头并抱拳对北坡说:“多谢北坡兄担待。”
“自家兄弟,无须多礼。”北坡按住了他的手:“王家公子也是满腹经纶之人,聪明绝顶。且是文圣之家,你可要多亲近亲近。”
“那是自然。”宋北云露出了笑容:“这王家公子来庐州作甚?”
北坡一脸高深的看了看周围,凑上前小声说道:“你曾在公主殿下手底下办事,可曾见过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哦……倒是有些印象,怎的?”
嗨呀,哪里是有点印象,当初那个“倾国倾城”的好兄弟因为怕黑强迫他陪着洗澡的时候,那场面现在想来都觉得要长针眼。
“她就是那王家公子未过门的娘子,这番王家公子来庐州城便是来寻她的。他二人年后便要成亲了,如今便是找个机会亲近亲近。”
宋北云连连点头:“可是才子配佳人啊。”
北坡连连称是,但转眼却有哀怨了起来,他轻轻摇头到:“不知何时我才能与公主殿下被人称之为才子佳人。”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哈哈哈哈哈……承贤弟吉言。”北坡举起酒杯:“明日我去寻贤弟,你早些出来,王家少爷似是会有个私宴,届时我径直带你过去便是了。”
“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啊。”宋北云撑着脑袋:“要不……带王家公子去画舫?”
“哦……对对对,贤弟可是那花魁妙言的入幕之宾,你可是不知,天底下多少人对你有所记恨。”北坡连连点头:“明日若是方便,餐后你我便带这王家公子去画舫中吧,尽尽地主之谊。”
“花魁退休啦。”宋北云摆手道:“不过我倒是还认得几个不错的姑娘。”
说话时,他朝北坡抛过去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北坡心领神会,悄悄朝宋北云竖起拇指。
一顿饭吃完,宋北云就与北坡作别了,他背着手往回走着,琢磨着明天大概就是正式认识左柔老公的日子了。
想到这,他突然就笑出了声音,这算不算地狱无门他闯进来?如果顺利的话,左芳那边都用不上了嘛。
不过有些人生的意外也是让人唏嘘,自己之前作的那么周密的计划就因为一顿饭的关系,轨迹就完全转变了,果然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不过幸好,至少现在看起来,老天爷是真的宠爱着自己的。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啊……”宋北云嘴里念叨着诗,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家中。
156、9月6日 雨 不如自挂东南枝
“我这个好吃,我吃吃你的。”
左柔将筷子伸到宋北云的碗里,但却被他一筷子给拍掉,他接着看着这个脑子不太灵活但又意气用事的美少女说道:“你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在人家碗里夹菜吃的?”
俏俏在一旁只是笑,而左柔却是没有一丁点内疚,直接使了一招飞龙探云手从宋北云的碗里把那块最肥最大的烤羊肉给夹了去,还一把塞进了嘴里,之后甚至还呲牙咧嘴的炫耀:“来抢啊。”
“你真的就应该嫁到王家去,好好管教管教你。你都别看俏俏,你就看看金铃儿,人家私底下闹归闹,放在外头那可是能上的了台面的,你再看看你,你哪里是像个人。”
真的是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特训下来也有小半年了,可是这家伙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种女人就是典型那种初见甚欢久处爆血管的类型,时间一长她是真的找不到什么地方比较可爱。
“我吃你块肉就如此唠叨,还你。”左柔将嘴里吃了一半的肉一把就塞进的宋北云的嘴里:“吃!给老娘吃!”
“老子尼玛今天不收拾你,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北云撩起袖子作势就要按着揍她一顿,但最后还是被巧云给拦了下来,巧云说:“给我几分面子……”
因为王府的饭菜虽然精致,但每日翻来覆去的也没什么新鲜花样,一来二去的只要宋北云在这里,左柔就必然来蹭饭,她本身就不要脸的,寡廉鲜耻的程度绝对是能让人瞠目结舌,再加上又熟的不能再熟,所以她即便是来蹭吃喝也就跟到了自家没的区别。
“莫要争了,炉子上还烘着七八斤呢,就怕你们吃不下。”俏俏叹气道:“你们二人整日就是打打闹闹的,若是让人见了,说是说不清的。”
“玉生哥买的上好的羊肉,他自己没吃几块呢,全让这家伙给糟蹋了。”宋北云拍着桌子喊道:“对了,玉生哥呢?怎么人影都不见了。”
俏俏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今日一早玉生哥便被那姓黄的叫去了,说是要去拜会考官,行弟子礼。还让我问你去不去,我说若是扰了你清梦,你怕是要将那考官打死去才算作罢,这般那姓黄的才未叫你。”
这样啊……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考上之后要找个考官去拜个年,反正就是拉帮结派的意思。
但他们去行,宋北云绝对不能去,他是不能被允许拉帮结派的,他未来注定了就是官场的独行侠,只要按部就班的去办事,天底下就没人能在一些屁大点的事上把他给办了。
至少现阶段是这个样子……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但升官、胡闹、被贬这条线是已经确定好的,至于之后再怎么样,其实无所谓了。
“对了。”左柔将手在宋北云裤子上蹭了蹭:“晚上就不用备我的饭菜了,今日那个杀千刀的狗货又来了,指名道姓让老娘去作陪,我只好这忍着作呕去应承一番。若是回来的早,你再给我弄些好吃的。”
“你做梦去吧。”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使唤我得心应手是吧?”
“那可不。”左柔用力点头道:“使唤你那可是趁手的很。这样,你给我备好只烧鸡,我回来吃。”
吃你妈个头……宋北云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这厮真的就是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俏俏都有自己的事业正在实现自我价值,这左柔就跟一个混账一样,整天沉迷行走江湖,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谁的邪气,三天两头往那铁匠铺里跑,说是要给自己打造一柄八十八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这他娘的不是有病么,谁家行走江湖提着那玩意啊。
“我给柔姐姐备上。”俏俏笑盈盈的看着左柔:“咱们不求这坏人。”
“还是我俏俏好。”左柔握着俏俏的手,另外一只手则在她后背上下摸着。
宋北云看了一眼:“俏俏,这脏东西在你衣服上蹭油呢。”
“放狗屁!”左柔跳起脚来指着宋北云骂道:“你这狗东西,日日夜夜就知诬赖我,我要蹭也是往你个狗东西身上蹭,怎的会蹭到俏俏身上?”
俏俏叹了口气,跟巧云使了个眼神:“巧云姐,我给你做了一件中衣,你若是吃饱了便来试试。”
“唔,好。”
巧云抓起一块羊排就跟着俏俏跑了出去,看她二人那样子,想来是也是怕了屋里这一对整日打来骂去的活宝……
“狗东西。”
“滚滚滚。”宋北云像赶苍蝇一样赶她:“离我远点,不想沾染你身上的晦气。”
“嘿!”左柔抬起脚就踹在了宋北云的肚子上:“老娘一脚就踢死你。”
有病,她真的有病。宋北云懒得跟她打闹,坐到一边将昨天北坡送他的一盒珍珠拿了出来,昨天到现在都忘了打开,刚才撇了一眼发现还有这么个玩意。
“唉?什么鬼东西?”
左柔的下巴架在宋北云的肩头,就跟那半夜搭人肩膀的野狼似的盯着他手里的珍珠。
“嚯……大天狗真阔绰啊。”
这一盒珍珠共有七颗,在盒子中呈北斗七星排列,为首的一颗和最后一颗都为黑色,中间一颗为粉色。看着便极其珍贵的模样,这个时代显然是没有这种造假工艺的,所以确定是真正的珍珠。
“这个好这个好。”左柔伸手便要去拿:“给我。”
“你要来干什么?”
“我刚好缺个珠花簪子,这珠子好。”
“我看你他娘的是想瞎了心。”宋北云拍开她的手:“你说你拍成珍珠粉敷脸,我给你就给你了,你做簪子是不是恨我不死?”
“嗯?”左柔歪着头看着他:“为何?”
宋北云将珍珠盒子扔在桌上:“这东西明显是成套的珍宝,他为了报答我救命之恩,又不好意思明着送礼,这次中解元就当了个机会,他把这贵重物件送我还个人情,这要是转头挂你脑袋上了……”
他说着说着,就被身后这傻孩子给逗乐了:“你猜猜人家怎么想?”
“能怎么想,不就是串珠子么。”
“哦,真好……不就是串珠子。人家送给我的宝贝珍珠,转过头挂在了文圣公孙媳妇的头上,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宋北云转过头看着正在盯着他的左柔,两人相隔也就十厘米左右:“是你不做人了还是我不做人了?”
“真麻烦……”左柔撇撇嘴:“还有这些个屁事。”
“活在世上就是麻烦啊。”宋北云叹气道:“这珠子归俏俏了。”
“那我呢……”
“什么你呢?俏俏跟我什么关系,你跟我什么关系,请你吃饭就对得起你了,还你呢我呢。”
左柔当时心情指数骤然降低,推开宋北云还顺便踹了他一脚,穿上鞋从牙床上下来,阴沉着脸:“走了,别送。”
“我也没说送你啊。”
“哼!”
“等等。”左柔刚要走,宋北云一把拽住了她的裤腰带:“不过你要说簪子嘛,其实倒是也有。”
说着,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装满各种五颜六色的叫人没见过的宝石,打开那一下左柔眼睛都花了。
“哇……”
“自己挑。”
左柔当然不客气,蹲在地上就开始挑挑拣拣起来:“你何时存了如此多的宝石?”
“这是个屁的宝石,这就是破玻璃,用来当球磨坛磨料的,不过磨出来还挺好看。”
水晶真的不值钱,说白了就是玻璃,虽然外头说是宝石,但实际上宋北云弄这玩意就跟进货一样,主要是它相对物质比较单一而且硬度比较高,适合用来当一些矿物的研磨材料。
这些玻璃在球磨坛里转着圈打磨了几天之后,一个个圆润可爱、晶莹剔透,在过水磨抛光,就妥妥是宝石级别的了。所以宋北云一直没舍得扔,全存在这留着玩了,不过既然左柔说缺个簪子,这宝石簪子怎么的不比珍珠簪子来的美妙?
“哇……这个好这个好。”左柔一把一把的往自己的小提兜里装:“这个也好!”
“不至于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道:“选几个合适的,这玩意便宜的很!我从大食商人那进这散碎破损的玻璃一斤四百文钱,一百斤能磨出十好几斤这玩意。”
“不管!”左柔挑了几颗最大的握在手中:“这箱子姓左了。”
“要点脸……”
要脸就不是左柔了,她生生装了有四五斤,弓着腰捧着这玩意就跑了,看她那獐头鼠目的样子,应该是去工匠那让人赶制发簪去了……
真的没救了,这又笨又贪的,宋北云不由得为她的人生感到担忧。不过她既然开心,那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毕竟她不琢磨这些就琢磨浪迹天涯,比起浪迹天涯,这簪子手镯对她来说安全的太多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是。
“别忘了晚上去赴宴,千万别给忘了。”
“知道啦。”左柔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然后便消失在了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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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加给齐思远大佬的盟主更哦……
157、9月7日 雨 清秋多宴会,终日困香醪。
平展双臂,任由巧云为自己穿戴衣物,这宋制的公子装可是要比电视上演的复杂许多,光是一个带子就得绑上两层,繁琐的很。
“今天你家小姐是不是病得更重了点?”宋北云转过身让巧云帮他整理后背时问道:“平时要好一点的。”
“小姐只是想撒个娇罢了,她平日里也就能与你撒娇了。”巧云用一根线滚子在宋北云身上来回扫着:“你就由着她一些吧,若是你对小姐好一些,她渐渐的就恢复了。”
“是吧,你也觉得她有病了。”宋北云放下手从桌上拿起发簪递给巧云:“算了算了,不管她了,让她闹吧。”
巧云站在台子上开始给宋北云梳头,听到这句话时笑出了声:“你啊,嘴上这般说说,心中不多看重小姐呢,你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住我。”
“你可是胡说了,我跟你家小姐绝对好兄弟。”宋北云连连摇头:“完全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要是有那想法,她应该老早就坐月子去了。”
“整日里胡言乱语。”巧云拍了他一下并按住了他的脑袋:“别动,梳头呢。”
“总有一天,老子要让所有人都把这蓄发的臭毛病给改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莫要往外说去,要惹事的。”巧云在他腰上掐了一下:“听见没?”
“知道啦知道啦,怎么会往外说呢。”
梳好头盘在了脑后,宋北云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嘿嘿一乐:“这衣服真好看,俏俏厉害的。”
“好了好了,快去吧,莫让小姐一人应付,她应付不来的。到时给人占了便宜去,你怕是要哭。”
“占她便宜?我看到时候是王家要哭,好不容易一个嫡长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庐州。”宋北云拿起油纸伞:“走了。”
“早去早回,我给你们温些甜汤。”
“嗯。”
从小巷中走出,刚好天色将晚、秋雨朦胧,脚下青石板伴随着滴滴答答落雨声颇为有些聊斋中幽深小径的韵味,青砖绿瓦片,一树茉莉花。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时代感,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不由自主的就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份子,就很难从里头挣脱了。
其实说实话,宋北云这些年一直很努力的抗拒着自己的身份,简单说就是他对自己的身份是不认同的,他始终没有代入感,就像在玩一场大型开放游戏一样,脑子里总是带着那种“老子在天际省连鸡都敢杀,还怕你个小小的皇帝?”的莫名思维。
但随着跟这个时代越来越深的交集,宋北云认为自己可能是真的回不去了,他愈发的习惯这个时间点给他带来的一切。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势不可违抗,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至于什么皇帝、什么皇权,都说君是山,可看这千百年来哪座山还在嘛。
走出小巷,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抖了抖伞上的水珠,一头钻入了北坡早已经为他备好的轿子里,随着轿子被抬起时的摇晃,宋北云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那些在雨中讨生活的人们,兀自笑了出声并自言自语道:“如今我也成了人家嘴里的老爷。”
想与时代抗争的少年终于开始同流合污了,大概轿子抬起的瞬间,就代表自己和过去彻底的割裂了吧。
轿子吱吱嘎嘎的来到了庐州这些日子突然声名鹊起的天上人间中的天上食坊,这里跟人间酒肆最大的区别大概就突出了个贵字了,同样的菜在天上食坊里要比人间酒肆中贵两倍,而且量还少了,但却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和一份精致的摆盘。
比如人间酒肆中的烧乳鸽,在这里叫做比翼鸟,一份也从一吊钱提到了三吊钱,比如一份人间酒肆中的扣白肉,在这里变成了脂玉胭脂扣,价格也便从半吊钱变成了两吊钱。
按照正常人思维吧,这天上食坊鬼才会去,可一个月下来算账的时候,天上人间几乎五五开,有时这天上食坊的纯利还要高上两三成。所以说,有钱人的快乐普通人根本体会不到。
收了伞,顺手递给门口的小厮,而那小厮嘿嘿一笑:“东家……”
“……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在人间那边么?”
“嘿嘿,小人这两个月绩效特别好,被大掌柜给提来这边了,现在小人已经是领班了。”那小厮指了指胸口竹牌,骄傲的不行:“嘿嘿……”
“嗨,别叫我东家。”
“得令。”那小厮认真的点头:“东家今日是来赴宴还是宴请啊?”
“赴宴,王家少爷东。”
“小人明白了,东家随我来。”那小厮转身将伞递给一个服务员,然后从伞上还挂上了一个标号,给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那王家公子在三楼天字一包,小人带您去。”
“不用了。”宋北云摆摆手:“你忙你的去吧,是在紫竹林对吧?”
“嗯。”
正说着话,那小厮从一旁端来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条滚烫的毛巾:“东家擦手。”
拿着这条带着香味的毛巾擦了擦手,宋北云慢慢登上了楼梯,走来走去的身穿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上着菜,这里完全没有那普通酒肆饭庄里的嘈杂,只有一片幽静,环境也是极好的,小楼后头便是一片花园,里头豢养着不少漂亮的鸟兽,着实有一派气相。
来到这紫竹林,大门是敞开的,里头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手中正端着一本书在看着,而他的身边则坐着眼神发直的左柔。
她此刻已经没有了中午时的神采,就如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坐在那,听到动静脸上就露出公式化的笑容,然后继续盯着面前的一双筷子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率应该是神游太虚骑着马征战天下呢。
宋北云走了进去,左柔并没有看他,反而是北坡第一时间站起了身:”贤弟来了?“
宋北云朝他拱拱手,而北坡笑着说道:“王兄,这是这场解元。”
王家公子缓缓放下书,抬起眼睛打量了几圈这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说道:“果然是个清秀少年郎,既是解元定是大才。”
“不敢不敢,小小书生可不敢在天下闻名的文圣之家面前称才华。”
宋北云拱手作揖,只是当他的声音发出来之后,正在发呆的左柔忽然就一个激灵甩了起来,就像刚换了电池似的,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宋北云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生姓宋,名北云。久仰王公子盛名了,如今一见到底是百闻不如,王公子一看便是那人中龙凤的模样。”
“不必多礼。”王公子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请坐。”
按照正常道理,这种宴会是才子宴,一般情况是不带家眷的,但王公子今天不知怎么的就突发奇想想要带自家的未婚妻来长长见识,带她见识一番这天下才子对自己恭维的模样。
很快今日这私宴的人都到齐了,酒菜也陆续上齐,王公子首先就是举酒致词,等说了一通废话之后,他便开始给在座的才子们介绍起左柔来。
“这位便是鄙人的未婚妻,乃是定国公之女,自小温良贤淑未曾见过如此场面,若有怠慢请诸位才子莫要怪罪。”
温良贤淑……这词整的。宋北云差点就笑场了,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左柔恶狠狠的眼神,他权当没见着,只是端起酒敬到她的面前,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嫂夫人可当真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与王公子那是珠联璧合、天作之配,好一对才子佳人。”
左柔手里的小酒杯咔嚓一声就被她给捏碎了,她立刻甩了酒杯,听到动静的王家少爷转过头轻声说道:“柔儿怎么了?”
左柔斜眼盯着宋北云,但嘴上却小声说道:“手没拿稳,落了下去。”
“哦,你小心一些,莫伤了手。”王公子极尽温柔的叮嘱,之后他仰起头对房门口的服务员说道:“来人,给换只酒杯。”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悄悄用手比划了几下,左柔眼睛一转,侧过头对王家公子说:“我去洗洗手。”
“嗯,去吧。”
而在她还没离开之前,宋北云起身对北坡说道:“北坡兄,我去方便一下。”
“嗯,无碍。”
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左柔也跟了下来,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楼下一个无人的包厢中。
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顺势关上了门:“温良贤淑哦。”
左柔摊开手,可怜巴巴的说:“破了……”
“谁让你捏的。”宋北云从随身的小锦囊中拿出纱布和碘酒:“你是知道我随身带这个,故意的吧。”
“狗东西……”在给左柔上药的时候,她吃疼的咬住了宋北云的肩膀:“疼……”
“忍忍。”宋北云轻轻给她清理伤口:“我看那王家少爷对你挺好的嘛。”
“好个屁。”左柔冷哼道:“就是一混账东西,等会你想法子给他弄死去。”
“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我。”宋北云将她伤口清理之后,凑到她脖子上闻了闻:“用金铃儿的精油了?”
“她用我的,我自然是要用她的,若是不给就揍她,她又打不过我。”左柔理直气壮的说着,然后打了一下宋北云:“再给我弄些。”
“行行行,都给你。”宋北云叹气道:“这事你可千万别着急,肯定让你嫁不过去就是了。”
“金铃儿倒是与我出了个主意,若是你真的是不中用,便叫我与官家明说已经珠胎暗结了。”
“你听谁的也不能听她的!”宋北云弹了她脑门一下:“她除了这招没别的了,而且这招她好用,你用了就得完蛋,还会连累你爹,可是不行的。”
“那我管不得那许多,你若是不好好办事,就等着捡破鞋吧。”左柔理直气壮的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奔头了,便宜你便便宜你了。”
“你这用词的水平,当真是顶级。”宋北云叹气道:“生平第一次听见有女人叫自己破鞋的。”
158、9月8日 雨 青青河畔草,幽幽温柔乡
从楼下返回,自然不能是两人一起,左柔先走了一步,宋北云在后头磨蹭了几分钟之后才上去。
重新落座,正在喝酒聊天的北坡突然眉头皱了皱,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探过脑袋在他周围嗅了几番,虽是神情凝重,却也是没多言语。
酒过三巡,屋里的气氛就热烈起来了,就连书呆子级别的王公子都热衷于投壶罚酒的游戏中来,左柔趁机说自己有些乏了,便早早的走了。
没了女人之后,一群喝了酒的年轻人玩的就更欢畅了,但宋北云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坐在旁边直发呆。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左柔会发呆了,现在他坐在这的感受是一样的,神游太虚时坐了一回高铁,从合肥到杭州。
正在他发呆时,北坡面沉如水的走了过来,来到宋北云身边:“贤弟,随为兄来一下。”
宋北云当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然就跟了上去,两人来到外头,北坡见四下无人,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贤弟,你告诉为兄,你与那长平郡主是什么关系?”
“长平郡主?是谁?”
“定国公的女儿,长平郡主。”北坡明显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是郡主了?”宋北云明显没反应过来:“她压根就不是郡主啊。”
北坡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快了,她出嫁那天,就会受封长平郡主。”
“哦……封呗。”
北坡长叹一声:“此时,为兄本不应去说,但……贤弟,当断则断吧。”
宋北云也纳闷了,自己怎么就被北坡给看出来了?好像自己也没表现的怎么样吧,这就被看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看到宋北云脸上的表情,北坡知道他正在纳闷,所以索性小声解释道:“方才你出门回来,身上却是沾染了郡主身上的气味,这味道便是连……连王兄都未曾沾染过,你……”
这蠢女人!宋北云突然就恍然大悟了,她一天到晚就往自己身上蹭,现在好了吧,让人给闻出来了!
“男男女女情情爱爱,本就是人伦大欲,无可厚非。可这有夫之妇,我等读这圣贤书,有些事还是莫要沾染。若是让人发现了端倪,且不说那身败名裂,以王家的能耐,我怕贤弟有那杀身之祸啊。”北坡叹息道:“你我本萍水相逢,日子久了,我也便视你为兄弟,你可莫要干出些混事。”
“我知道了……”宋北云拱手道谢:“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便好,方才我特意留意了一番,那未来的左郡主,一刻都不得游戏,眼神全在贤弟身上转着,即便是他那未婚的夫君都未曾看上一眼,我总是挡在你身前,就是怕让人看出了端倪。”北坡仰起头看着天井叹息道:“贤弟,你还年轻,路还长。”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定得聪明,自己跟金铃儿同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露馅,跟左柔只同框一次就露了马脚。没事看什么看啊,这么多年都没看够么?
“话说回来……贤弟,你还未有与左郡主那个……那个什么吧?”北坡的声音压得极低:“可是要管住身子啊!”
“怎么会呢,放心放心,没有没有。”宋北云连连摆手:“我……嗨,不说了,都听北坡兄的。”
“那自是好的。”北坡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再去玩乐一番吧。”
“嗯。”
其实这个时代的游戏是真的乏味,宋北云觉得是时候发明点适合上流社会的聚会游戏了,不然以后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场场自闭可还行?
场里的游戏,几乎都是围绕着王家少爷开展的,他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渐渐的他也觉得乏味了起来。
这时宋北云敏锐的见缝插针走上前说,拱手道:“王公子,今日尚早,倒不如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带几位去个好地方?”
“去何处?”王家公子颇为好奇的说道:“你也是本地人?与北坡同乡是吧?”
北坡笑盈盈的走上前:“那这我可不敢与北云老弟相提并论,他可是解元之才,当初我也仅是那第四名。今日倒不如就由那北云老弟来尽这地主之谊好了。”
这番话说的王家公子哈哈大笑,他抚掌说道:“那便是不知北云老弟要带我等去何处啊?”
宋北云轻笑起来:“世人都说那烟花三月下扬州,可若论这烟花,普天之下除了那苏杭扬镇,这庐州却也是人间至臻,庐州的画舫天下一绝。今夜趁这良辰美景,王公子倒不如随小弟移步那画舫之中,试试这淝水洞天可赶得上那秦淮风月?”
“好好好,如此甚好!”王家公子拍起手来:“那便前方带路。”
王家公子说着便吩咐人下去结账,可不多一会儿那下人却上来说账已经结清,问清之后他便多看了宋北云几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天上食坊与那楼船画舫的距离不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情,他们也就没坐轿子,而是徒步走了上去。
这里宋北云下午时便与妙言打了招呼,虽不算是包船,但最顶级的那几个姑娘都已经提前摘了牌子,不让其他人点了去。
他们上去之后,自然是一派春光烂漫,妙言的场子那本身就是全国最新奇最带劲的场子,要放在未来说的话,这怎么也得是个五千往上不封顶的场子。
“几位哥哥,我去张罗一番,你们且玩好。”
宋北云安顿好这帮色鬼之后,便离开了小间,走到老板的办公室里,这里他才不陌生,毕竟闲着无聊的他三天两头会来蹭吃的。
推门而入,妙言坐在里头罗衫半解的在那玩木拼图,抬眼看了宋北云一眼:“今天全场消费给你算八五折,五千贯没问题吧?十几个人摊平下来,每个人没几个钱。”
“行,夜总会里不还价。”宋北云走到她旁边:“你可得给招呼好了,让那些小姐妹施展浑身解数。”
“放心吧。”妙言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上摆件,却是心无旁骛:“都是专业的,就怕他们明早起不来。”
宋北云哈哈一笑,拿出一万贯的徐家通印:“一万贯,不用找了。”
妙言接过钱,头也不抬的说:“谢谢老板,老板发财。”
说完,她喊了一嗓子,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子走了进来,妙言吩咐道:“去让姑娘们开始吧,今日赏钱翻倍,这位大爷给了一万贯,留下两千贯运营费,其他全给分了去。”
那老鸨子笑盈盈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姑爷阔绰啊。”
“什么就姑爷了啊?”妙言仰起头,哭笑不得的说:“姨姨你可莫要乱讲。”
“行啦行啦,小姐你好生陪着姑爷吧,这等事我去办就好了。”
老鸨子拿着这一万贯喜上眉梢的走了出去,然后不多一会儿就听见一堆姑娘的欢呼声,那种欢天喜地的欢呼。
“可以啊,把这管理的井井有条。”宋北云顺势坐在他的摇椅上:“谁能想到把一个妓院弄得这么好的奇女子,居然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雏儿。”
“呸呸呸。”妙言翻起了白眼:“整天就拿这事刺挠我。对了,能让你宋大少爷这么上心的人物,不是一般人吧?”
“那……”
“等等。”妙言打断了宋北云的话:“让我猜猜看,到底是谁能让宋少爷这么不遗余力。”
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行啊,你猜。”
“根据你的行为逻辑,拍马屁一定是有原因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觉得只有两个,一个是你要拉拢人心,一个是你带着强烈目的性。至于拉拢人心现在还早,你还只是个刚中了举的小垃圾,那么就是目的性了。”妙言一边继续玩着积木一边说:“至于目的性的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求财不可能,你不差钱。求官也不可能,你的后台是福王爷。那就是求姻缘了,能沾上你姻缘且能被你带来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妙言说完,扬起精致的小脸看着宋北云:“是京城文圣公的孙子,王衍。左柔的未婚夫,你第一个要干掉的男人。”
宋北云沉默片刻:“你说,我现在掐死你怎么样?”
“别闹了,你舍得的话,我早死了。”妙言伸了个懒腰:“我困了,你先去玩吧,还是说想跟我一块睡?”
“一块睡吧。”
“嘿嘿,想的美,臭烘烘的。”妙言挥挥手:“快走,别骚扰我,明早我去你家找你,这边弄到了你想也想不到的东西,你先去玩吧,明天再跟你说这事。”
“到底什么事啊,你现在说。”
“不行。”妙言摇头道:“得给你个惊喜。”
“神神叨叨的。”宋北云起身:“你是不是到处跟人家说我是你老公啊?怎么来一个叫一声姑爷的。”
“你想呢。”妙言翻了个大白眼:“谁让你臭不要脸的老往我屋里跑,走走走,快走,我真要睡了。”
宋北云从房里出来,正巧见刚才那个老鸨子,她一见宋北云就眉开眼笑了起来:“姑爷,你可怜惜我家小姐一些,她是个金贵的命格,旺夫的很。”
宋北云叹气,垂头丧气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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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我要挑战自己了,争取在这本书更新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每日再起步一更马林。
为了恰饭真的好累,成年人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