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天子中计
戚景的突然疾呼,却让帐下的将士们齐齐虎躯一震。
在他们的印象里,从没有见过上将军如此惊慌。
洪涛捋了捋脉络,奇问道:“天子以多打少,取胜乃是大概率的事,义父为何会认为其中有诈呢?”
不仅仅是他,就连狗头军师吴晚荣都露出了诧异之色,“莫非,将军从中看出了什么?”
见众人询问,戚景这才作出解释,道:“众所周知,高丽和东虏为军事结盟,他们狼狈为奸,建立了互为唇齿的依存关系。在之前的京城保卫战中,东虏军曾被少丞的琼州精锐全歼殆尽,就此,鞑子元气大伤,变得老实下来。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被灭族。”
一顿,他又道:“在高丽与扶桑展开的血战中,海上为主战场。所以,只善马背的而不识水性的东虏鞑子,并没有帮上太大的忙。而现在,大奉军兵临城下,为避免出现唇亡齿寒的惨象,东虏骑兵必定会挺身而出,与高丽一同作出协防。而眼下,他们却是连面都没有露上一露,这岂不奇怪?有王牌军放着不用,却派人送书求和,岂不是有悖常理?”
是哦!
怎么把东虏这茬给忘了呢?
抗击扶桑的水战,他们确实是出不上大力,但对于地面上的战争,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怵头呀!
虽然说,他们大都粗蛮无知,但也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东虏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所以,东虏的不现身,就是一处大的漏洞。
而戚景也因此判定,此中存在阴谋。
若这个说法得以成立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多了。
高丽的节节败退,极有可能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假象,其目的,自然是顺水推舟的诱敌深入。
而所谓的议和,则是在骄傲的基础上再让奉军松懈几分。
之后,他们就会在埋伏的地点突然发难,即使灭不了奉军,也能打他一个落花流水。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任谁都不可能防得住。
一旦这事属实,天子可就危险了。
现在问题出了,该怎么去应对呢?
一提到对策,戚景就不禁挂起愁容,且还一副颓唐的模样。
洪涛见状连忙问道:“义父为何如此?”
戚景叹道:“无他,只因是爱莫能助!”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一片哗然。
从这话里,他们能明显感觉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不祥。
对于这件事,戚景并没有刻意避讳,而是明言说道:“我主危矣!”
“危矣……”
“嗯!倘若,我军距离天子保持在五十里内,那么,我还能做到急速行军、及时救驾。可是,君上却降旨让我退后两百里安营,如此远的距离,即使我军插上翅膀,也不一定就能如期而至!所以我才说,这一回是爱莫能助!”
洪涛先是恍然,而后咬牙说道:“即使如此,咱们也应该尽量地搏上一搏。万一,能遇到可趁之机呢?”
“我儿说得有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事实还没有大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而咱们,也不应该提前放弃。”
“请义父下令!”
“好!传我将令,三军火速集结,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救驾!”
“是!”
……
以事态的发展速度来看,戚景的救援计划确实已经晚了。
其实,不仅仅是他,就连齐誉的消息也晚至了一步。
甚至,连高丽自己都没有想到,大奉的天子竟然这么地急于求战,连小半天的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经他这么一推波助澜,战局的变化就如同是九天风云一样,一息一形态。
从某种程度上说,天子李宏裕确实将兵贵神速发挥到了极致。
他恨不得一口吃掉对方,不留任何的喘息之机,非一般的年轻气盛。
总之,就是极速行军。
直到傍晚时分临近到一处峡谷时,大奉的军队才因为砥砺前行被迫慢了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形势于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生了骤变。
却见,在幽暗的山谷两侧,突然亮出来了数不清的荧荧火把。于火光的映照下,隐隐可见密密麻麻的弓弩箭矢,它们已经搭在满月弓上做势欲发了。
而身前正在追的那支败军,竟突然地调转了方向,从原来的抱头鼠窜变成了现在的正面迎敌。
再看身后,也赫然多出了一大片数不清的东虏骑兵,少估,也有两万之数。从他们的掠阵摆出的姿态上来看,貌似打算着瓮中捉鳖。
直到这个时候,李宏裕才恍然意识到了不妙。
自己这是……中计了啊!
眼下,前路被挡,后路被断,两侧还有夹击的伏兵。
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看来,这一回是插翅也难飞了。
“怎么办?快告诉朕,下面该怎么办?”
“陛下莫慌!有微臣在,绝对能护您全身而退!”
说话的人,正是王之藩。
他略略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兵力,却恍然发现,己方的人数仍然占优。
看这样子,只要劲能往一处使,还是有可能可以突围出去的。
现在需要决定的是,要朝着哪个方向入突。
两侧乃是悬崖峭壁,没有任何的附着物可攀,这样一排除,就只剩下前后两向了。
相比身后的东虏骑兵,似乎前方的高丽步兵相对更好对付一些。
“陛下,咱们可向正前方突围!”
“一切,全凭王爱卿拿主意,朕概不参与!”
“既然如此,那微臣就擅自做主了!”
“好!快救朕脱险!”
话音才落,就听箭矢的啸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被歼开始了!
为避免成为突兀的炮灰,皇帝只得坠蹬下马,龟缩着步行。他那弯腰屈膝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的君王风范。
见敌人势大,三德子连忙向天子作出耳语道:“陛下,真若是打不过的话,可投降以保周全!”
“你让朕……投降?”李宏裕闻言眉头一皱,心里也随之变得彷徨起来。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是战?还是降?
第1034章 天子被擒
军事上的对弈,也存在着阴沟里翻船一说。
但是,翻船不代表就会被淹死。
就拿曹操来说吧,虽然他在赤壁之战中被周瑜按在地上摩擦,但是,人家曹阿瞒知错能改,最终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并不是,而是在面对逆境时,一个人的随机应变能力。
显然,李宏裕不具备曹操那种超强的军事素养,他不仅没能做到得当的应变,就连最基本的统御能力都没能发挥出来。
在高丽的围歼之下,大奉的军队逐渐开始溃不成军。
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到处都是哀鸿遍野。而所谓的威武之师、道德之师,在眼前竟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随着战事的愈演愈烈,形势开始失控。
王之藩才刚刚突围成功,大奉的军队就出现了严重哗变,无论小皇帝如何将旨,混乱依旧不能平息。
皆乱糟糟。
这时,李宏裕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统御能力已经丧失殆尽了。
什么九五之尊,现在和不爱搭理的路人甲完全没有区别。
无奈下,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麾下将士弃械投降,却没有任何能力作出阻拦。
最后时,他手下只剩下了两千来个略有气节的忠义之士。
这点人马,还不够给高丽军塞牙缝的。
啊……
这该怎么办呀?
情急之下,毫无主见的天子只得向手下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于此节,王之藩建议道:可寻一块险要之地临时固守,等待得信后的戚家军救援。
而三德子则认为:当下大势已去,不如投降以保全己身。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最终,李宏裕采纳了三公公的建议,在一处名唤土水堡的小地方下令军队放下武器,并席地而坐,等待着高丽军的纳降。
至此,皇帝高调的御驾亲征便划下了落幕的句点。
任谁都没有想到,大奉朝的征高丽竟然会以全军覆没、天子被俘作为收场。这让吃瓜群众们全都大跌了眼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宏裕想要相仿其父展示武功,却没想到竟是灰出于黑却弱于黑。
他不仅没能做到震慑天下、名垂青史,反而变成了史之罕见的负面典故。
由于皇帝被俘,前来救援的戚景也就失去了主动性可言。为避免激怒高丽王,他也只得偃旗息鼓、悻悻作罢。
至于远水灭不了近火的齐大郎,就更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很快,这则消息就传回了大奉朝的朝堂之上。
上下皆震惊!
天子被俘,这是国无明日的征兆啊!
怎么办?
虽然,所有的大臣都是心急如焚,但是,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表态说话的。
这其中,也包括了殷俊在内。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这事没办法开口。
就这样,在僵持了一个时辰的鸦雀无声之后,这场朝议就讪讪地宣告结束了。
殷俊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家里,抬眼却见,少有往来的周春生竟然前来拜谒了。
碍于齐誉的面子,也只得将他让进客厅里奉茶招待。
周春生见殷俊的兴致有些消沉,忙很识趣地长话短说道:“此来不为别事,只因机缘巧合下偶得了一些羚羊角。据太医们说,此物对于婴儿的发热具有相当奇效。现今,想特赠给殷大人您,以为可能的礼仪之需。”
礼仪之需?
噢……我明白了!
他这是在暗示说,自己对外甥齐玉迟、外甥女齐玉环的相赠礼品不够丰硕,只打了一个干巴巴的空白欠条。凭心而论,此举确实有损亲舅的面子。
如果,能将这样稀罕物赠送给妹妹,不就化解了尴尬了吗?
殷俊也没推脱,欣然接过,并连忙地拱手作谢。
经这么一柔和,气氛上霎然融洽了许多,再没有之前时的那种冰冷感了。
心情略好的殷大人,说话上也开始多了起来。
还没等对方主动开问,他就扯起了话题,“周大人可知,我大奉朝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政坛危机?”
周春生忙回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下官又岂能没有耳闻?”一叹之后,他又道:“如今的首要,一定是计划着如何去营救圣天子……”
“不!你却是说错了!”殷俊断然地摇了摇头,否认道。
“难道……朝廷不打算去搭救陛下?”
“嗯……我这么说吧。对于高丽而言,天子就是他们手里的一道护身符,只要他人被拘在那儿,我华夏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肤浅的道理,高丽王又岂能不懂?以此为鉴,搭救天子难如登天,即使你花钱拿物去赎,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言外之意就是,这事基本上不可能实现。
嗯,很有道理。
就拿宋时的靖康二帝来说吧,他们自打落入到敌人之手后,就完全失去了脱身之机。
即使有,也是等到他们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被当作废弃物给丢掉了。
赎,也不太可能了。
因为这事,根本就不是钱能解决得了的,即使你倾尽所有,也不可能真正搞定。
综合来看,想救天子非常地难,难到仅限于是理论层面。
哦不,应该说是痴人说梦。
见周春生若有所悟,殷俊这才继续说道:“古人云,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咱们堂堂大奉朝,怎么可以一直处在暗无天日之中呢?”
说到这儿,他的话戛然而止,没有再往下续说。
因为再往下讲,有些话就不宜吐口了。
众所周知,太上皇共育有三子,其中的两子,都因为立储风波而不幸‘夭折’。也正是因为此,资质最差的李宏裕才登上大宝之位。
他乃唯一选项,确实是没得挑呀。
然而到了现在,却连这唯一选项都落入到了敌人手中,似乎……也只能寻求‘次级备胎’了。
意识到什么的周春生猛然一惊,颤声文道:“殷大人,您的意思是……废掉今上,然后另立新君?”
“你……怎么能说出口来呢?”殷俊瞪了他一眼,感觉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第1035章 一锅乱粥
另立新君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看破而不说破,才是真正的智者所为。
要不然,在今天的大朝议上,也不会出现群体性的哑火了。
别看朝臣们全都闭口不提,但心里头却跟那明镜似的,什么事看不明白?
如果救不回今上,那就得另立新君。
此乃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嘴上不说,却不代表这事不会发生。
假设,接下来另立新主,而又因无嫡系传人可选,就只能从众王爷们膝下的世子中一个个地去挑了。
届时,会将选中者以过继的名义拜太上皇为父,后以嗣天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可是,问题来了。
若将这个说法提出来,就会于明面上开罪于皇太后苏琉,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谁会愿意去干?
从这个层面上看,群臣的鸦雀无声,乃是一种睿智的表现。
要知道,枪打露头鸟,这种风头可万万出不得。
除非,有大员领头,他们跟着附议。
周春生属于是京官里的芝麻小官,在平日里,根本就接触不到庙堂上的高层人物,自然而然,就会缺少与之相应的政治智慧,所以才会这么单纯地问出口来。
幸好,人家殷俊没有在意,否则,定会发出苛责的。
对于殷大人来说,也就是一刹那的小顿愕,过了之后就回过神来了。
彼此都是齐誉的亲人,于私下里说些不见外的话,似乎也无不妥。
“殷大人,另立新君只是会徒增一些政斗而已,且历史上早有先例,既是如此,你又为何称之为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呢?这种说法,未免过于夸张。”
“其实不然,我所说的前所未有,主要是指政坛的形势而言,并非是指类似的历史事件。至于夸张与否,我自有依据佐证。”
“佐证?愿闻其详!”
殷俊脸色一正,道:“第一,就是我适才提到的立嗣之争,无论由谁来做这个嗣天子,都会引发一系列的矛盾风波。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令人头疼的内忧之患。”“其二,扶桑国一直都在虎视眈眈,倘若他在这个时候交好高丽而联同伐奉,那咱们大奉朝就会面临非常严重的外患困扰。”
“呃,还有没有第三呢?”
“有,第三就是漠北的戚景。虽说此人正直不阿,但,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倘若,他赶在内忧外患之际突然地自立为王,我大奉朝就会被带起一波分裂的潮流。这种趋势一旦形成,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大体上是明白了!
简言之就是,内忧外患加分裂。
有这三项叠加,确实可以称得上的前所未有。
其实,除了以上三项外,还有一点殷俊没有明说。
那就是,大奉朝现在的内阁组成也是残破不全的。
自打梁英忠后,庙堂之君就没有再委任新一届的内阁首辅,而到了现在,却连次辅陆博轩都去了漠北避祸。你说,这内阁还能叫做是内阁吗?
若不是自己以御赐的断刀执事,可能连日常的政务都无法运行起来。
而征高丽一败,就直接演变成了无皇帝、无内阁的双无朝廷。
这种情况,怎不令人担忧?
也正是因为这些个乱象,所以殷俊才决定拨乱反正:必须要另立新君,让我大奉朝尽快地步入正轨,否则,江山社稷危矣!
此乃是大义使然,自己应该也必须要站出身来作出表态。
……
日次时,大奉朝廷突然发出了两道加急公文。
其中一道,是急传给陆博轩,让他回朝参政、主持大局的。
而另一道,则是送给各地方的,让各大员们全都谨控治安,以免祸起萧墙。
除以上政务外,殷俊还正式将另立新君的倡议公然地提了出来。
既然避不开,那也只有勇敢面对了。
这黑脸,总得有人去唱不是?
且说一下陆博轩。
他在接到朝廷的邸报后,并没有刻意拖延,而是立即就做出了回复。
其言:老夫因耐不得漠北的酷寒,不幸染了卧床不起的痹症,虽有心想为朝廷分忧,身体上却是不允许……
人老成精的他,果断地选择了婉拒。
为国议政,自然是当仁不让,但若牵扯到立储之争,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这种薄冰,不是哪个人都能踩的,一旦失足,就有可能被秋后算账。
尤其是,像自己这种没有后台的官一代,最好还是不要立于危墙之下。
陆博轩觉得,待拟定好了嗣天子的人选后,再回朝议政不迟。就目前来说,还是先等等看。
再说苏琉这边,她的反应可就大了去了。
那种气愤,就如同是吃了炸药一样,连身份都顾不得了。
“什么?想废我的儿子?哀家绝不允许!”
“我宁可鱼死网破,也不会半分退让!”
在这个节骨眼上,苏琉展示出了非同寻常地凌厉和霸气,甚至不惜得罪殷俊。
而后者,也以国之大义据理力争,带领着文官集团与之对辩。
“皇太后,世子在过继为嗣天子后,自然会奉你为母,从礼法上说,这和己出的皇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望你开明为上,认下此事!”
“殷大人言之甚是有理,吾等皆附议!”
“……”
就这样,双方陷入了永无休止的唇枪舌战中。
而且,还拖入了僵持。
宫闱中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各地王爷的耳朵里。
他们在得了讯息后,纷纷一改往日的逍遥作风,开始寻人脉、走关系,以为膝下的儿子拉票造势。万一,那所谓的嗣天子选在了自己家呢?
霎时间,大奉的政坛就乱成了一锅粥。
大义、私心、谋权、趋利,平日里看不见的生旦净末丑们,纷纷开始登台亮相,表达起了自己的诉求。
虽然说,殷俊可手执断刀为江山社稷一断。
但是,这其中却不包含废帝在内!
皇帝又没崩,哪是你们做臣子的可以废的?
对于此事,殷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这事,既要兼顾大义,又不能违背道德,委实难办的很。
第1036章 齐誉威慑
当下的大奉朝,是既没有皇帝也没有储君,连主事的内阁都残缺不全,怎么看,都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感觉。
再加上政斗激烈,互相攻讦,朝堂上下已经没有凝聚力可言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大奉朝处在非常脆弱的节骨眼上,只要一个偶然的大突发,就有可能触发变天级别的连锁反应。
但是,在这用人之际,却没有人能力挽狂澜。即使是殷俊,也在苦苦支撑,力所能及地擀璇矛盾。
这些个时政消息,不仅传到了漠北,也流至了南洋一带。
齐誉在听了后不禁有些膈应了……
高丽棒子确实不太好征,但是,若以数倍的兵力展开博弈,讨个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吧?
现在好了,不仅没揍到别人,还把自个给搭进去了。
这就好比草原上的雄师,它本想给鬣狗一点颜色看看,结果却不料,反被草原二哥给爆了菊。
仗打成这样,确实是始料未及。
唉,抱怨无益,还是多想想该怎么解决吧。
在齐誉看来,目前存在着两个比较突出的严重问题,堪称是迫在眉睫。至于其他方面,皆可稍稍延后、便宜解决。
这两大危机分别是,扶桑可能采取的趁机而入,以及朝堂动荡诱发出的因乱生变。
这两件事情都是急需解决的重大隐患,绝不能有半分拖延。
“父亲,你打算如何处置?”
“通常来说,解决复杂问题最好的办法,反而是最简单的手段。”
“简单?什么法子?”
“我欲抛开阐述道理,改采用武力震慑,以恫吓的方式来稳定住诸方!”
齐誉认为,相比苦口婆心的说之以理,反不如秀秀肌肉来得直接。
这就好比,恰时的一声咳嗽,反能胜过千言万语,起到意想不到的斐然效果。
当然了,前提是你得有这咳嗽的资本才行,否则,还有可能会被误以为是感染了风寒。
“父亲,你是打算出兵进行威慑?”
“不!眼下烽烟未燃,不宜抛露军队,这样很不合时宜。我的想法是,通过媒体发出声音,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立场。而各方人士,也会通过其中的解读来理解我的用意。”
什么?采用撰文的方法?
这一点,确实出乎齐小彤的意料。
她本以为,父亲会搞一场军事演习,以此来彰显琼州的存在。却没曾想,竟是一根笔杆子。
不过,这种方法确实高明。
相比劳民伤财的军事做秀,这种不花钱的表态收益更高。
是的,成本小却不代表效果差。
琼州的咳嗽一声,还是很具震慑力的。而且,这种隐而不发的方式远比磨刀霍霍更具震慑力。
至于效果究竟如何,尚要拭目以待。
……
以事论事来说,齐大郎的此举还是很具正能量的。
逢这国家危难之际,他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篇不花钱的刊文,却起到了镇定乾坤的作用。
此文一出,立即引起了诸方的关注。
且一片哗然。
按照制度上来说,齐誉身为地方官,是没有资格参与中枢之事的。
但是,齐大郎却有着自己的方式。
他并未以总督的身份妄议中枢,而是以少保‘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为由做出评判。
文章的第一段,他特地借用了范文正老大人的经典之句,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一句画龙点睛的话,不仅向世人宣誓了自己的存在,也直接表达了赤诚的忧国忧民之心。
此外还有暗意。
那就是,我齐誉是忠于国家和忠于民族的,你们若谁敢闹事,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文章的第二段,他又借用了《诗经小雅》中的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这几句,不仅彰显出了凛然霸气,还用‘旅力方刚,经营四方’的暗指警告了扶桑。
谁敢动我天下的王土,我就会以犀利手段悍然回击!
此问一出,天下尽是一片哗然。
而那些喋喋不休的政坛争执,也霎然间安静了许多。
这一年多来,齐少保他高卧于南洋,对于国家的大略方针鲜有发声。却没想到,在这政坛混乱之际,他不仅没有想着趁机夺权,反而公然站出来稳定大局。
抛开他的用意不论,单就这份风骨而言,就足以让世人由衷尊敬。
至于传言说,他是什么当世的安禄山,现在来看,纯粹是不着边际的瞎扯淡。
他若想要谋权,现在早就挥兵逼宫了,还用得着写文章来为自己贴金?
逻辑上不成立。
好了,先解读这篇论文。
世人觉得,齐誉的用意只是适时发声,做了一个忠臣该做的事。
然在士阶层的读书人看来,这篇文章虽然写的大义凛然,却存在着含糊其辞的情况。
文中只表明了他的立场,却丝毫没提细节性的东西。
对于是否另立新君,他却连一个字的表态都没提到,而对于是否搭救今上,同样也没有说明。
难道,他是在故意让人作出揣度?
不得不说,读书人的脑子就是聪明,竟然猜到了端倪。
齐誉之所以不做表态,主要是想探知道苏琉的想法为何。此外,大臣们的诉求又是什么。
只有了解到了真实情况,才好审时度势进行化解。
这一次的刊文,旨在是稳定大局,只有大局不失,后面的事情才能依次展开。
轻重缓急,抓大放小,这个顺序绝不能乱。
对于这袭有头无尾的操作,齐小彤有些看不太明白。
“父亲,国无君就如天无日,此乃头等大事。可是您,却为何一点都不着急呢?”
“国不可无君?真是如此吗?在为父看来,这个地球少谁都一样转。换言之,有没有皇帝高坐名堂,大奉朝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而且,也不一定就会因此走向衰退。”
啊……这……
此论,真是有点雷死人不偿命啊!
第1037章 无君之国
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君。
此是乃世之常识。
怎么一到了爹爹的嘴里,就变成了少了谁都一样了呢?
“父亲,你莫不是在说玩笑吧?”
“并不是,我的此论,有着事实依据作为支撑,并非胡谄。”
不过,至于是什么事实依据,齐誉却是没有明说。
他口中的依据不是别的,乃是后世里的大明万历皇帝朱翊钧的执政案例。
这位仁兄在位四十八年,也算得上是政治生命较长的君主了。但是,他其中的二十八年都是怠政懒政拒不上朝。
所有朝政,皆推给了内阁处理。
然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明朝并没有因为缺少皇帝而变得衰退不堪。反而,发展地日趋繁荣。
这,就是历史上常津津乐道的万历中兴。
由此可见,只要内阁足够给力,有没有皇帝都是一样。
换句话说,那一尊并非是不可或缺。
虽然,大奉的内阁有些残缺不全,但,殷俊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权在握。即使,他的才干比不了张居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他主管摄政,国之内政基本无虞。如此,又有何乱之有呢?
以他现在的实权而论,不是首辅却胜似首辅,所不同的,也只是帽子上的标签而已。
综上为鉴,只要稳定住了大局,大奉朝就乱不起来。
至于是选择搭救今上,还是另立新君,皆非是迫在眉睫的首要考量。
这些,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小彤有些想不明白,只得抛开这个话题另说其他。
“父亲,在搭救今上和另立新君之间,您更倾向于哪一个呢?”
一顿,她又特别地作出提醒道:“据探子回报说,殷俊小舅他主张废旧立新,就这件事上,您要不要和他站在一起?”
齐、殷两家的交际以及交情,乃是有目共睹的。
除了多年来建下的友谊之外,还存在着一衣带水的亲戚关系。所以,在政坛的立场上,两家往往都是互相扶持、共同进退。
在世人看来,于君主立废的问题上,齐誉肯定会无条件地站在殷俊的一边。
而事实上,不仅世人猜错了,就连齐小彤都始料未及。
这一次,齐誉选择了站在殷俊的对立面。
他的想法,更倾向于搭救今上,而不是废旧立新。
“父亲,你为何这样选择?”
“原因嘛,主要有二!”
面对女儿的询问,齐誉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第一个原因适才已经提到,大奉朝有没有皇帝高坐,国家都是一样地运行。这一点,我有着绝对地认知。”
“同时,我也想以此来向世人展示,皇帝并不是这个国家的必需品,即使没有他,天上的太阳依旧灿烂。我之所以这么做,乃是想有意地弱化帝王存在的价值,以此来为将来的制度革新做下背书。有这个事实作为依据,必定会引发世人的深入思考。”
齐小彤万万没有想到,爹爹的思维竟然于这种维度上。
这也直接证明了,父亲的行事高深莫测,一般的常人很难理解。
“那,第二点又是什么呢?”
“第二点,乃是我个人的私愿。在太上皇还在位上时,他曾以身后之事进行托孤,并且,还对我许下了‘不负江山不负卿’的庄重承诺。君有情,臣又岂能无义呢?因此,我理应支持今上为帝,反对另立新君。否则,我良心不安!”
原来是这样呀!
父亲也真是的,朝廷对待咱齐家那么算计,你居然连半点都不记恨。
在大事面前,依旧还是那么地讲原则。
不过,话说回来了,也正是因为吃亏的人少,所以忠义之士才会显得如此少见。
倘若,世人个个都风骨如松的话,也就没什么可赞颂和膜拜的了。
小彤闻言露出了受教之色。
但同时,她也追问道:“既然,父亲明确反对另立新君,却为何不公开地说出来呢?”
是呀,为什么不在文章中做出表态呢?
即使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也总比让人瞎猜的好呀!
齐誉却是淡淡一笑,道:“有些个话,说得太明白了,不见得就是好事。若不另立新君,就代表着要设法搭救今上,而此节,可就有大玄妙在里面了。”
小彤不解道:“哦?什么玄妙?”
齐誉捋须道:“在解释这个玄妙之前,我得先阐述一下这件事情的大背景,只有这样,你才能听的明白。”
“父亲请说。”
“高丽生擒了今上,只能用于政治上的威胁,此外,就没有其他作用了。倘若,他们杀掉了皇帝,就会引来我华夏的军事报复,碍于这个因果,他们定不会要了我天子的性命。也就是说,李宏裕的生命绝对无虞,咱们用不着过于担心。当然了,他吃些苦头总是免不了的。以上,便是事情的大背景所在。”
一句话概括,今上肯定死不了。
且,高丽也不敢让他嗝屁,否则,就会付出惨重代价。
“既然,这事不是很急,那就要慢慢图之了。而在作出许诺之前,我还需要一个人的苦口相求。”
“谁?”
“皇太后苏琉!她想让儿子活命,不得主动地降低身份、开口求我吗?而借此这个机会,我会顺势索讨一些对国有利政治资本。此机会可遇不可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一顿,齐誉又道:“还有就是,我现在不做表态,乃是想缓解高丽国王的紧张感。若是一上来就展开威逼,换来的只能是僵持对峙,而到了那时,我发兵也不是、退让也不是,位置上尴尬地很。”
噢,大体明白了!
这事确实不宜急于求成,否则,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眼下所要做的,乃是等待苏琉的正式求援。
齐誉大致上料定,她在看到自己的刊文之后,必定会心生念想。
然后,向自己发来求助。届时,就可以讨价还价了。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率先等来的,并不是苏琉的手谕,而是殷俊的公文。
其上说:他想得到琼州的支持。
第1038章 大势渐稳
正如齐誉所料的那样,《琼州日报》的这篇刊文一经发出,立即就引起了京城高官们的高度注意。
齐少保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表立场,很显然是另有所指。
不过,他的所指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听来,却有着不同的意思。
身怀风骨的人士认为,齐誉以展示存在的方式站出来威摄大局,以尽其少保之责。与此同时,也向天下人表达了赤诚的忧国忧民之心。
不过,他的这席话空洞太多,口号意味浓郁却无具体内涵。
是呀,你是支持另立新君呢?还是赞成救回君上?
对于这个二选一的问题,齐大人他并没有捅破窗户纸。
困惑之下,殷俊也只得发来询问。
然在苏琉的耳朵听来,这篇行文应该是针对自己的。
且,他故意地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明显是暗达弦外之音。这其中的韵味,就看你能不能听得出来了。
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现在,人家伯牙已经奏响了交易进行曲,自己这钟子期又岂能不用心听呢?
苏琉自认,自己乃是齐誉少有的知音之一,对方只要一翘辫子,自个就能猜出他的用意所在。
皇太后认为,齐誉的忧国忧民只是自我贴金的虚假表象,其真正想要表达地意思是,一种‘一臣不侍二主’的雅致情怀。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愧对太上皇的临终托孤。
苏琉之所以如此笃定,主要是因为有特别的佐证为鉴。而这个佐证,却只有她自己晓得,外人毫不知情。
即,齐誉曾经亲口说过,他想把华夏的政治制度推向较为前卫的君主立宪制。在这种大背景下,他是不太可能倾向于另立新君的。
既然,他已把未来皇帝视为是精神象征般的吉祥物,那么谁坐这个位置,对他来说不都一样?
所以,在他的眼睛里,搭救天子和废旧立新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再加上太上皇的临终托孤,他必定会选择不违背良心和诺言的‘搭救今上’。
那么,他为什么不公然地明说呢?这,就是所谓的弦外之音了。
自己之前曾下黑手得罪过他,虽然没有闹得名义上决裂对立,但自打从那儿以后,双方就再没有实质性的交际了。
现如今,需要他伸出援手,不允诺些好处怎么行呢?
于是,继殷俊之后,苏琉也跟着撰写了一道机密的公文。同样,也以最快地速度发往琼州。只不过,她的信后至了一些而已。
好了,先说回眼下。
对于殷俊的恳请,齐誉选择了暂时按下,或者称之为是佯装不见。
总之言之,就是不做任何回复。
“父亲,你这样佯装无视,会不会引起殷小舅的不高兴呢?”
“可能会!哦不,当然会!”
“既如此,你又为何不作解释,告诉他你心里的苦衷呢?”
“解释?谈何容易?这种思维上的观念,绝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扭转一个人的价值观,不是一般的难。
而且还不一定就能做到。
齐誉渭然一叹,摇摇头道:“公归公,私归私,这两者绝不能混为一谈。”见女儿点头,他又续道:“你殷小舅是个手捧圣贤书的铮铮君子,其心中端得是国之大义,但,他的大义却和为父的有些不同。我的出发点乃是忠于民族,而他的却是忠于国家,这两者虽然有着比较类似的吻合点,但核心的内涵却是不同。换言之,我们俩在信仰上存在差异,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得了的。”
小彤恍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的做法确有道理。”
“嗯!为了不伤及和气以及发生龃龉,我也只得佯装无视。你小舅见我不想搭理他,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损上几句,绝不会真动怒的。”
“似乎也只有如此了……”
多少年来,在重大问题上,齐誉和殷俊一直都是互相支持、共同进退。然而这一次,却是因为原则和立场的不同而产生了分歧。
如果争辩起来,就有可能因此发生红脸。
所以,齐誉才使出了这招小手段。
要知道,因为政见不合而不相往来的事情并不罕见,所以,必须得正视处之。
才刚刚把这事给按下来,苏琉的书信就接踵而至了。
上书曰:恳请齐少保伸大义于天下,救天子于水火之中,这番恩德,日后必会涌泉相报。
至于怎么个报答法,信中却是没有提及。
“呵呵,这怎么行呢?即使是丑话,那也应该说在前面才对,怎么可以日后再议呢?”
“如此不清不楚,何以服众?一个弄不好,就会吃到空头支票!尤其是,像苏琉这种没有诚信的人,绝不能等闲视之。”
说得没错!
就得先小人后君子。
于是,齐誉便于回信中表示了‘婉拒’,说:齐某最近被天竺一带的军事所困,短时间内挪不开身,故虽有心为吾皇解忧,却是两头难顾!
看得出,他的这番婉拒并没有一棍子打死,而是故意留了余地。
苏琉又不是呆子傻子,怎可能看不出其中的敷衍?
这件事,她必须做出明确的承诺,否则绝难谈成。
待回复完了书信后,齐誉便唤来了军事斥候,询问高丽以及扶桑方面的军事动态。
相比可控的内忧,外患才是当下面临的首要难题。
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之蛋,如今,这蛋被磕破了皮,招来苍蝇也就不意外了。
这种时刻,必须要保持足够的警惕。
先说高丽这边。
在琼州刷过了存在感后,该国立即就变得低调起来。他们既没有拿俘虏的皇帝去刺激大奉,也没有高调宣扬自己的胜利。
那感觉,就像是啥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再看扶桑那边。
本来,他们是有西征之意的,但是,自打听到了齐誉的‘干咳‘声后,就开始又变得谨慎起来。
目前的他们,只作战前的准备工作,并没有具体的军事行动。其态,似在保持观望。
“还好,大势没有失控!”
“只要稳住了大局,就能赢得宝贵时间!”
齐誉捋须凝思,神情肃然地感慨道。
第1039章 得寸进尺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个月来风平浪静,那看似诡谲的风云并没有搅起大的波澜。
高丽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低调,而扶桑依旧是在作壁上观,一切全都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细心的人士蓦然发现,这种稳定乃是齐少保的那声咳嗽给震慑出来的。
敌国不敢忽视他,国内不敢小觑他,这就是存在感的重要性。
即使那些做着嗣天子美梦的王爷们,此时也由打鸡血变成了安份人。
嗯,就废旧立新这事来说,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即使自家世子得到了朝臣的拥护,但没有得到齐誉以及戚景的支持,依旧是不靠谱的。
他们不卖面子,即使你坐上那个位置,也会不安稳的。
说句难听的话,他们俩分分钟就可以打起迎回李宏裕的大旗赶你下台。
审时度势下,王爷们纷纷调转了风向标,向南洋和漠北同时抛去了暧昧的橄榄枝。
而对于这些小儿科,齐誉全都是一笑了之。
他所在意的,乃是苏琉的表态。
果然,不出齐誉之所料,皇太后真地做出了大幅让步。
这一回,她确实是拿出了不小的诚意。
她正式于书面上作出承诺:倘若齐誉救回了李宏裕,那么,就同意让其进入内阁,甚至慢慢熬至首辅之位。
届时,齐大郎就可以借此来实现位极人臣的终极梦想。
然而,人家齐大人却依旧婉拒!
他在回复中说:齐某从未入过翰林院,所以不宜入阁。
且,自己的仕途价值观奉行的是以民为本,并不是中饱私欲,位极人臣与否并不重要。
总而言之,就是不买账。
在旁观者看来,这多多少少都有点蹬鼻子上脸的意思。
也算是吧!
好不容易才逮住这个勒索机会,怎么能不趁机多讹上一些呢?
至于自己想要什么,苏琉的心里应该非常清楚,所以,没有必要去主动点破。现在是她急咱不急,看谁先低头服软。
不急吗?
急,但是急不来。
搭救今上乃是火中取栗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鸡飞蛋打,所以,这事必须要等待机会、从长计议。
着急于事无补,反不如静下心来伺机而动。
在回完了信后,齐誉便唤来了女儿齐小彤。
“丫头,你先不要急着赶回大华,留在这里协助我下一步的行动。”
“呃……这……”
按照齐小彤的想法,待明日拜别了彭文长和洛渊两位老师后,就立即赶回大华。
然后,赶紧调拨兵马去协防段子成,以应对来自天竺的威胁。
既然这场‘阿芙蓉战争’无法避免,那就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而现在,齐誉却突然改变了原定计划,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小彤略有迟疑道:“父亲,你为何不让女儿去协防段子成?那个,才是眼下的军务大事!区区一些协助事宜,何不让府军的将领们代为行事呢?”
“不!我说的这个协助非你不可,他人帮不上忙!”齐誉捋须一笑,道。
“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如此地非我不可?”
“乃是,北上救驾的由头!”
“由头?此话怎讲?”
齐誉解释说:“营救君上,并不是信手拈来的容易事,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有可能把事办成。倘若,我大兵压境进行威逼,高丽那边就会严阵以待,这样一来,反而有些无从下手了。”
火中取栗,难如登天。
只能出奇兵,才能制胜。
“所以……”
“所以,我就想用你的婚事为由,来给我的北上救驾作出掩护,然后再伺机而动……”
至于如何利用,他也作出了具体解释。
按照齐大郎的说法,洪涛属于是戚景的义子,所以,他的婚事理应该在戚府上展开举办。
这样一来,齐家就变成了送亲的一方。
当然了,这是抛开入赘除说法之外的正常礼仪。
而眼下,正缺少一个北上办事的由头,如果能打起送亲的招牌,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正是基于这层考量,所以齐誉才审时度势地放弃了原定的倒插门计划,改成了顺水推舟的千里送亲。
“父亲,你的意思是……想借送亲为由携兵北上,然后趁机实施搭救?”
“闺女可真是聪明,简直一点就透!不过,这里的送亲只是掩人耳目的表象,真正的手段,却在背后的暗中进行。这样一明一暗地互相配合,才有可能创造出行之有效的可趁之机。”
齐小彤略一琢磨,便恍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简言之,这就是一招典型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用自己的送亲,来吸引住世人以及高丽王的目光焦点,这样,就可以为暗中的火中取栗创造出条件。
别说,这条计策还真是离不开自己,否则,就挂不了这份噱头。
见小彤沉思其中,齐誉便笑着问道:“怎么,闺女不愿意配合为父?”
“啊……不,我愿意,非常地愿意!”那小妮子连忙摇头,并露出了求之不得的神色。
虽然,不能协防段子成有些遗憾,但是,这婚事却带来了足够的弥补。
自己绝对不亏!
小彤笑嘻嘻道:“父亲,您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北上?”
齐誉答道:“不急,要先等一下苏琉的回信,之后才好作出布置。不过,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她这一回必会让步。因为,她压根就没得选择。”
可以听得出来,齐大郎这回是吃定她了。
且,十拿九稳。
其实,不仅仅是齐誉,就连漠北的戚景此刻也在关注着时局。
他的想法也不出左右,同样也是想趁此时机逼迫苏琉做出让步,继而博得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政治资本。
这种时候就要落井下石,若错过了时机,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对于如何博取,戚景打算先看看南洋的表态。
或者借鉴、或者效仿,总之,尽量地不要去显山露水。
自己这一世英名来之不易,该维护的时候就得维护。
第1040章 鸟尽弓藏
时间就如同是昨日般地东流水,不仅带走了忧烦惆怅,也浇灭了人的怒火和激动。
当下的大奉王朝就在这样。
天子的被俘,恍然还在昨日,而在那时,群臣们全都六神无主,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然而,一转眼间月余而过,朝廷依旧还是原来的朝廷,政事皆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缺少了皇帝而变得杂乱无章。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朝臣们的激情也开始逐渐冷却,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要适应全新的政坛节奏。
由于嗣天子的事儿没能促成,而以殷俊为代表的文官集团也没有展开逼宫,所以,另立新君的调子就被淡化了下来。
而殷俊,也恍然意识到一个古怪的道理:国家失去了皇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影响。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并非真理。
无形之中,殷俊对此产生了质疑。
你说,是什么促成了此势呢?
蓦地!
他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大奉朝之所以没在内忧外患之际乱起来,主要是因为是漠北和南洋的稳定所致。
倘若,这两地出现了哗变之声,就有可能演变成全盘倒悬的导火索。
幸运的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并没有出现,所以,政坛才能如此安然。
也由此可见,南北两地的安定是多么地重要。他们不动,谁敢揭竿?
尤其是琼州,不仅没有趁机渔翁得利,反而用一篇表忠心的文章压住了舆情。
这就是封疆大吏的魄力!
即使有极个别的心存钻营之辈,此刻也得好好地权衡一下自己的实力了,看看有没有资格去和齐誉叫板!
如果没有,那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吧。
既然,国家安稳如磐,也就用不着那么紧张了。
心无羁绊的殷俊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励精图治上来。
由于国家没有君主,所以他这个托孤大臣只能抗起大旗。
看通此中梗概的,还有皇太后苏琉。
不过,相比殷俊的以国为重,她的思维就明显偏重于自私自利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设法保住儿子的帝位,这是底线所在,绝不容半点商量。
她从齐誉的暗指中已经品味出,他是不支持另立新君的,所以,他这块是完全不必担忧。只不过,要付出一些相应的政治代价。
但是,戚景这边就有点不好办了。
第一,自己和他不熟,根本就说不上话,唯一一张可打的人情牌,还是疏远之臣陆博轩。只可惜,这老叟现在称病不归,却连个传话筒都找不到了。
唉……
早知道,就不派他北上犒军去了,要不然,现在还可以多一个选项。
其次,自己之前曾在戚家封赏的问题上给戚景使过绊子,虽然这事伤害性不大,但肯定没给他留下好印象,此时若展开拉拢,估计很难获得成功。
果然,戚将军在来信中说:臣虽有心营救陛下,但苦奈残兵羸弱且无良策,一时之间,尚不知该如何下手。故,恳求得到朝廷的支持,以图来长久之计。
这话之中有真有假。
不知该如何下手,确实是客观存在的大实话,这一点毋容置疑。若有好的手段,他早就先斩后奏了。
但是,他后边那句‘恳求得到朝廷的支持’,就有些另有所指了。
这明显是在索要条件。
“戚景现在已然成势,倘若再进一步放宽权利,极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大奉齐誉。所以,绝不能应允他什么大的承诺,最多,也就是安抚性的小恩小惠……”
“待稳定住了他后,就设法夺其兵权,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老虎再猛,只要拔掉了爪牙,就会沦为一只不中用的大猫。”
经权衡,苏琉定下了拉拢齐誉而压制戚景的短期策略。
她觉得,在营救儿子的问题上,齐大郎的手段应该更丰富一些,所以,应该把他列为首选。
“齐誉想索要政治资本,这一点必须满足,要不然,这头倔驴就不会给哀家拉磨。”
“但是,也不能太便宜了他,有所得,就要付出有所失的代价……嗯,怎么处置才算高明呢?”
倏然间,苏琉灵光一闪计上心来。自己就来一次大手笔,赏他一个政坛巅峰:倘若救出今上,可为内阁首辅!
这个条件,总没得说了吧?
条件是可以,但齐誉从没有进过翰林院呀!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此乃礼制规矩,不容有破。
这一点,自然难不住自诩聪慧的苏琉。
齐誉他不是缺乏翰林院的履历吗?随便镀一下金,不就有了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稍微变通一下,不就说过去了?
且,律法上又没有明文规定,说封疆大吏不能进修,如此,有何不可?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齐誉是有条件做到首辅之位的。况且,以他的履历和威望而言,应该少有人反对。
至于他得封少保不宜入阁的说法,就更可以忽略掉了。
因为,这仅仅是官场上的共识,并没有明文规定,你认也可以、不认也行。
那,齐誉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这个,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苏琉设计的妙棋是:让登上首辅之位的齐大人亲自去拿下戚景,这样一来,漠北之危就迎刃而解了。
有资格与漠北谈条件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了。
等他出完了力气后,自己再来上一招卸磨杀驴,在罢免其位的同时也委任新的总督空降至琼州,这样一来,南洋的势力就变得瓦解掉了。
策略是不错,可齐誉他会答应吗?
要知道,他和戚景相交莫逆,现在又变为了亲家亲,如此关系,实难挑唆。
然而,苏琉却笃定地认为,齐誉必定会接受‘招安’漠北的提议。
他素来倡导以民为本,且拥护国家的统一,所以在藩镇割据的问题上,他必定会首推大义。
别看他现在还在谋划后路,可他一旦做到了首辅之位,就推辞不开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的话,必须当仁不让。
而且,齐誉的政治抱负乃是推进整个社会的进步,若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握有首辅的权利。
如此好的机会,他会放弃?
第1041章 代使君职
繁星闪闪,烛光摇摇。
慈宁宫内茶香满溢,只是轻轻一嗅,便不觉让人陶醉。
苏琉把了把茶盏,很和煦地说道:“殷大人,此乃武夷山上贡来的极品大红袍,您尝尝其味是否纯正?”
殷俊浅尝了一啜,不吝赞道:“母树之产,果然不凡!”一顿,他又反问道:“皇太后将臣唤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品茶吧?”
“品茶只是其一,此外还有其二,那就是,哀家有意想向你赔个不是!”
“这……”
近些时日,殷俊率领着文官集团攻讦和弹劾皇太后,彼此间可谓是针尖对麦芒。每一次的碰面,双方都是横眉冷对,其势有如水火。
然而今天,竟是奉茶以待、谈笑风生,如此大的转变,岂不令人心生疑惑?
苏琉见他神色有异,忙解释道:“化干戈为玉帛,乃是为谈大事创造条件。”
殷俊奇道:“不知,是何大事?”
“哀家欲求助齐少保,请他施手解救受困于高丽的天子,不知卿意以为如何?”苏琉也没做作,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殷俊忙道:“瞧您这话问的,解救陛下乃是大义使然,臣岂可能说不呢?”
“卿的意思是……支持此事?”
“那是当然!”
通过这段时间的感悟,殷俊对于另立新君的念头已经没有当初时那么热衷了。既然,国可以一日无君,那还那么着急干嘛?
所以,营救今上的事就具备了讨论的条件。
苏琉见他似有点头,忙又接着说道:“既然卿不反对,那就请你凭借天子之名降下圣旨,分别给到漠北以及南洋,也好让他们遵旨行事。”
殷俊闻言一愕,连忙摇头道:“某乃是大奉的臣子,怎么可以假借天子之名去下旨呢?此举太过逾矩!绝对行不得!”
话音一转,他又补充说道:“以微臣的权限,只能发出政事邸报,还望皇太后体察明鉴!”
圣旨,乃是天子的特权,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其中,更不能代为行使。
所以,殷俊的推辞非常合理。
但,苏琉却是摇摇头道:“哀家若垂帘听政,齐大人肯定会不高兴。况且,我头上染有刺青,不宜抛头露面,还望殷卿多加体谅。不过,哀家会公开作出表态,对于此事表示支持,望殷爱卿以国事为重,临时摄之。”
“这……且让微臣好好想想……”殷俊眉头微皱,露出了迟疑之色。
在他看来,圣旨乃是强制性的命令,但凡接旨者都必须竭力完成,否则,就会被革职查办。
而邸报却很大不同。
虽然,它也能调整布政和施政,但却不具备强大的威慑力,地方官即使完不成任务,也不会承担严重后果。
可见,缺少了圣旨,对于朝廷是很不利的。如果,自己能代为行使的话,于国的好处显而易见。
从社稷的角度上考量,自己应该应下此事。
而苏琉的出发点,却是在立于另一个界面。
首先,圣旨是皇权的象征。
有旨传出,就说明李宏裕还在位置上,并没有被拉下台。如此,也就间接粉碎了另立新君的谣传,至于那些做着嗣天子美梦的世子们,可以考虑下辈子了。
其次,乃是给齐誉施加压力。
圣旨命你救回陛下,你敢完不成吗?若不成,就变成了抗旨不遵,在这种压力地驱使下,他定然不敢虚与委蛇。
且,以圣旨的形式对他作出承诺,也算得上是一种君子协议。以齐誉的谨慎性子,不太可能相信自己的私人书信。
综合以上来看,让殷俊代行天子降旨,是很有利于自己计划的。
虽然说,两人的思维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但,却并不影响对于此事的态度统一。
所以,在苏琉的一再力荐下,殷俊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
“哀家这里有两份草稿诏书,殷大人且看看格式内容,写得是否得当?”
“呵呵,看皇太后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呀!”
笑罢了后,殷俊便接过来苏琉撰写的‘懿旨’,并认认真真地阅读起来。其中一道,是有关于漠北的事宜。
上大致说:命戚爱卿常驻于山海关之外,以协防该关周遭的军事要务。目的,自然是防止高丽军陆路来犯。
至于所需的粮草补给,全由朝廷承担,云云。
这个安排确实合理。
于当下的时间点而言,协防三海关很有必要。万一,那高丽棒子挟天子举兵来犯,就必须有一个军事能臣站出来处置。
而戚景,就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以上仅为表象。
苏琉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既然爱卿不愿意班师回朝,那就依你之意留在关外吧……
她坚信,戚景一定可以从中读出自己的善意和妥协。
如此一来,漠北就被安抚住了。
再说另一道文书,看抬头却是降给南洋的。
其上大体说:命齐誉设法迎回今上,助其脱离苦海。若,建立了那等不世之功,可登阁拜相以为首辅。
末了时,还写下了这么一句勉励的话:若卿为国相,定可沟通南北、协调四方,以为我华夏的大一统尽出肱股之力。
殷俊读后不禁倏然一惊。
他所惊的,并不是对于登阁拜相的承诺,而是另有其他。
以村夫现下的声望以及功勋而言,做大奉朝的首辅之相绝没有半点问题。即使是那些在野的老元老们,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可是,话中的‘华夏大一统’,这句可就有很多种的解读方式了。
其中还包含,要让齐誉主动献出琼州一带的管辖实权,且无条件地交于朝廷手中。
这种粗野的夺权行为,是许多封疆大吏都不愿意看到的。
一旦失势,就有可能面临鸟尽弓藏的下场,谁敢不重视?
当然了,这只是自己的个人猜测,至于究竟与否,现在还不宜妄下定论。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呢?
问题来了,自己要不要支持这事呢?
殷俊眉头一皱,陷入了深思之中,一时间悬而不决起来。
第1042章 潜移默化
想了一会儿,殷俊表态道:“安抚漠北,臣没有异议,但如此地偏袒南洋,却感觉有些不妥。”
“不妥?”苏琉一笑,问道:“卿莫不是担心,齐誉落得兔死狗烹吧?”
你……!
这话说得好直接呀!
虽然,被说中了心思,但殷俊仍是面不改色道:“皇太后母仪天下、宅心仁厚,怎会行那些个不仁不义的事?然,齐大人会不会如臣这般的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苏琉笑道:“殷大人有些多虑了,以齐少保的过人睿智,定会权衡利弊,做出正确选择。能让他吃暗亏的人,这世间没有几个。”
那倒也是!
村夫比那成了精的猴子还要精明,想算计他,绝非易事。
嗯,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吧!
释然了后,殷俊也就没再纠结此事,转而把心思放在了施政的讨论上。
“皇太后以为这事如何?”
“如此办甚好!”
抛开护犊子不算,苏琉的治理头脑还是很开明了。
她对于如何建设、如何除弊、基本上都能说个所以然来。
可以看得出,她若真想做些事情,还是有这份能力的。
倏然间,殷俊对她的感官变好了许多。
而至此后,二人间的嫌隙也开始减少,把更多的精力由明争暗斗转为了治理国家。
大奉朝,也因此拉开了‘大同盛世’的最初序幕。
……
转眼之间,一个月的时间荏苒而过。
大奉依旧是四海升平,波澜不惊。
到了这个时候,国家也正式进入了一个常态化无君主、无内阁首辅的双无时代。
而国可一日无君的质疑,也开始由官场上蔓延到了市井坊间。
在刚开始时,老百姓们还都焦躁不安,皆道:你说,咱国家没了皇帝,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但是,时间久了,他们蓦然发现,国无君的日子依旧还是一如既往地过。
太阳依旧是东升西落,万物依旧是生机勃发,而自己,依旧该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我怎么感觉,有没有皇帝都一样呀?”
“是呀,天也没有变色,地也没有塌陷,乾坤依旧端正,没有丝毫倒悬!”
“尤其是,咱国家的内阁还是残缺不全,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是真事?”
“……”
慢慢地,老百姓们开始接受并适应了当下的双无时代。
不过,他们也逐渐发现了其中的梗概所在。
大奉朝的内阁虽然残缺,但人家殷俊却以托孤大臣之身抗起了政坛的大梁。他不是首辅,却丝毫不亚于首辅的表现。
在他的梳理和治理之下,国家才能如此地井井有条,经纬不乱。
当然了,南洋的那根定海神针也起了决定性作用。
若不是他那声振聋发聩的干咳,宵小们早就鼻孔朝天地趁机哗变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这就是咱们大奉齐大人的风采!
他虚怀若谷的品格,以及渊渟岳峙的霸气,已然成为了国人心目中的图腾象征。
只要他在南洋不打瞌睡,咱们的心里就可以踏实如磐。
而对于漠北的戚景,百姓们同样也不吝赞辞。
‘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这话的霸气,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对于他没能及时营救天子的事,百姓们也是深表遗憾,感慨其英雄气概里美中不足。
但,瑕不掩瑜。
戚将军依旧是我华夏震古烁今的军事名将。
不仅民间热议着戚景,就连朝廷都和他作起了隔空互动。
那道安抚性的圣旨,基本上算是缓解了之前的僵硬关系,让中枢和地方之间再度热络起来。
见上方表达了善意,戚将军也连忙做出了‘回敬’。
他在感谢‘君恩’同时,还把叛臣张程东以及主要战俘献给了朝廷。以此,来彰显北伐的硕硕战果。
不过,此举多多少少都让人有点膈应。
咱是俘虏了鞑子的敌酋,可是,别人也把咱家的总瓢把子给虏走了呀?
这得失之间,你如何评判?
各方都在热议,唯独南洋一声没吭。
自打那声‘干咳’发出之后,齐誉就像是隐形了一样,再也没有刷过存在感。
当然了,这是他的故意而为之。
他就是想让世人集中精力地好好看看,这个国家确实是可以没有皇帝的。如果,自己不小心抢了事件的焦点,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还有就是,自己的不吭声乃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酝酿条件。只有在隐形的状态下,才能更好地展开相关准备。
“李宏裕的被俘,本是不幸的事,可若因此能让百姓们明白皇帝并非是必需品的话,也能算是因祸得福了。只要这个观念发生转变,后面的制改就具备了民意基础。只有得到老百姓们的认可,新制度才能做到落地生根。若只是单靠自己一人之力,穷己一生都难进寸步!”
“历史的发展,有着它的必然规律,但其间,也总是伴随着这样和那样的偶然,而不同的处理方式,也会带来不一样的世态走向。”
齐誉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处理方式高明而又正确。
无君主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不趁机大作一些文章岂不可惜?
只不过,这篇文章要进行地无声无息,不能让外人察觉出异常。
这其中,也包括苏琉在内。
齐誉通过空降的圣旨不难判断出,这个女人的思维仍然沉浸在争权夺利的怪圈里,而这种殚精竭虑的苦心算计,也局限并遮住了她的该有洞察力。
也可以说,她被这种刻意的情绪带动了思维节奏。
苏琉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民心,已经出现了非常细微的潜移默化,和她意想中的民心所想已然不同。
造成这种结果的,并不是智商的高低,而是人的气量和胸怀。
他们一个为公,一个为私,立场截然相反。
常言说,人的心胸有多么宽大,视角的维度就有多么的广袤,现在来看,这话确实不假。
齐誉收回思绪,放下感慨。
他准备,前往军工厂一趟,看看北行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第1043章 达成交易
齐誉北去的消息不胫而走,悄然之间,便在琼州之地形成了热议浪潮。
大小姐要出阁了,这难道不是应该感到高兴的事情吗?
和内地不同,在琼州一带,齐小彤还是很具影响力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吸引来无数人的关切目光。
当然了,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对于这幕后的秘辛,齐誉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除了几位肱股级的心腹之外,其他人一概没讲。
所以,在世人的眼睛里,齐大人最近是在忙活着嫁闺女的事宜。
以致于,兵工厂的大黑牛等负责人对于他的到来都深感吃惊:莫非,齐少保打算拿热气球当做陪送嫁妆?要不然,他怎么会两眼直放光呢?
当然了,这只是他们的个人臆测,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而正在监工的齐霄和楚中天见他突然驾临,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搭话。
“父亲,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这次北上所需的两百套热气球,你们赶工出来了没有?”
“由于是初次规模性制造,技工们还手生得很,所以有些快不起来。以目前的进度来看,完成还需要月余的时间,急不来的。”
“嗯……”
在听完了儿子的汇报后,齐誉又向楚中天问道:“林蛋大,我让你监工的那一万盏‘煤油汽灯’准备地怎么样了?”
“呃……”楚中天尴尬地吞了口口水,回应道:“尚好!煤油汽灯的构造并不复杂,且还都是很普通的小配件,我特地紧了把手,在昨日时就已经全部完工了。”
齐誉满意地一笑,赞道:“办事麻利,很具时间概念,这一点非常难得。小伙子,一定要好好地干,老夫看好你!”
受到激励的楚中天立即肃然回道:“小可定不负齐大人希望,以精诚之心回馈我琼州!”
“嗯!少年强,则我华夏强,你切要努力上进呀!”
“小可记下了!”
扯完了军事后,齐霄就拉着父亲到了一间密室里小坐片刻。
顺便地,也泡壶茶给老爹解解口渴。
“父亲,这是我姑父弄过来的武夷山大红袍,你品尝品尝,其味道如何?”
“呵,居然连母树的贡品都能搞到手,真是长本事了!”
虽然嘴上哂笑个不停,但齐誉嘴巴还是很诚实地品了起来。
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
齐霄一边添着茶,一边问道:“父亲,你此次北上,莫不是想以姐姐作为诱饵,趁机展开什么军事行动?要不然,你安排打造这些热气球干嘛?”
由于儿子的政治智慧有些偏弱,所以在此之前,齐大郎并没有就其中的运作手段与他分享。
然现在他开口问了,不如,就给他说上一说吧。
“此中有些缘故,你尚不知。”
“哦?是何缘故?”
“……”
接下来,齐誉便把前因后果简述了一遍。
而齐霄在了解完了内情之后,直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不敢想象,在这风平浪静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政治角力。
若不是父亲加以解释,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出端倪。
好一会儿,齐霄才算稳住了心神,继而问道:“父亲,你明知皇太后代笔的圣旨里暗含算计,可为什么还要答应她呢?”
齐誉幽幽一叹,道:“因为,彼此双方各有所得,所以,才会这么顺利地达成一致。”
一顿,他又细解道:“皇太后的目的非常明确,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住李宏裕的帝位不失。甚至,还不惜为此给我挖坑,用‘华夏大一统’的道德枷锁来禁锢住我。但是,她也因此抛出了深合我意的绝佳诱饵,若是失之交臂了,我定会遗憾半生。”
齐霄认可地点点头,说道:“内阁首辅,位极人臣,是所有为官者的终极梦想!父亲为之心动,确在情理之中。”
说罢了,他又古怪一笑,道:“不瞒父亲说,在我还在京城里混迹时,曾协助工部建造了一座全新构筑的内阁首辅府。然而可惜的是,那座府邸至今都没人居住,您若是去了,刚好可以为之揭彩。”
齐誉笑笑道:“儿啊,你却是说错了,我的终极梦想并不是权势滔天、位极人臣!而是设法推动我华夏的整体进步。而皇太后,也正是瞅准了我这一点,所以才顺势开出了令我无法拒绝的诱人条件。”
齐霄忧道:“那……万一,她让你去释掉戚叔叔的兵权,你又该如何处置?”
齐誉畅然道:“稳定漠北,或者说是改善与漠北的僵硬关系,确是朝廷当下面临的一大难题。无论谁坐上首辅的位置,都必须设法化解此厄,即使我不去做,也有人代我行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对此看得非常清澈,该担当的时候,就要作出担当,怎么可以因私废公呢?至于具体该如何操作,到了跟前再定不迟。现在忧心其中,还有些为时过早。”
到哪时,说哪时。
现在连首辅位置的边都没摸到呢,怎能去联想其之后的事?
这种思维,严重地不合逻辑。
二人正喝着茶,忽见木子青从一侧的暗间里走了出来。
齐誉见状微微一惊,心中哀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儿子居然还玩起了金屋藏娇这一套!
此女乃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之身,你怎能如此亵渎呢?这若是传扬出去,你让人家女儿家如何自洽?
将来,自己如何面对太上皇的责问?
齐霄见父亲的脸色有些不悦,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青儿她见我工作辛苦,常常废寝忘食,于是,便趁着中午的闲暇来给我送饭,仅此而已。”
“噢,是送饭呀!”听到这话,齐誉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算了算了,老爹我就不当你的电灯泡了,咱闪人。
正欲遁去,忽见木子青开口说道:“父亲且慢,媳妇我有话想说。”
齐誉闻言停住了脚步,并转身问道:“何事?且说!”
第1044章 神秘底牌
虽然,木子青叫住了齐誉,但她却腼腆地说不出话。
一时之间,竟然出现了无声的冷场。
这气氛,真是略显尴尬。
齐大郎素知这小妮子有点惧怕自己,于是就连忙收起威严并和颜悦色道:“公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反正,这里也没外人。”
“嗯……”虽然嘴上答应,但木子青的脸色仍然悬挂着迟疑。
齐霄见状,忙对媳妇开解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忸忸怩怩呢?有什么话,坦然说出来就是。”
经父子二人这么联合一劝,木子青才算是坚定了些。
她银牙微咬,轻启朱唇道:“父亲,适才我在侧厅里无意间听到,你欲携兵北上去搭救天子,可是,你又担心受到皇太后的算计,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齐誉点了点头,道:“大致上说,情况基本如此。”一顿,他又反问道:“那依公主看来,天子应不应该去救?”
在展开讨论之前,齐大郎想先弄清楚她的态度和立场,莫不要说了大半天,彼此还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是皇族人,但同时也是受皇族迫害的人,所以她的思维,不宜以正常人来论。
木子青幽幽说道:“我深受父皇的再造之恩,无以为报,现如今,他唯一的骨血都流落到了异族他乡,我又怎能不忧心如焚呢?”
在表完了态后,她又说:“虽然,我在谋略层面帮不上忙,但是,我却握着一张可保全父亲周全的无上王牌。凭借此物,可不惧怕皇太后的任何威胁。”
手有王牌?
不仅仅是齐誉听得发懵,就连其未婚夫齐霄都皱起了不解的眉头。
素来,她都是受齐家庇护,并因此讨了个安身立命之地。要不然,当初时早就克死于大湾了。
而现在,她竟然扬言要庇护齐家,你说,她是哪来的底气呢?
不解,非常地不解。
虽然说,齐誉认定这小妮子不会撒谎,但还是忍不住半信半疑地问道:“公主,你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木子青连忙道:“儿媳虽然稍有身份,但绝不敢自恃欺骗父亲,适才之言句句属实,不含半分虚谈。”
“那……不知公主将以何种手段展开庇护?”
“瞧!就是它了!”
说罢,木子青便掏出了一个随身锦囊,并双手奉到了齐誉的手中。
后者接过,只是轻轻地一瞥,就不禁露出了吃惊之色。
却见,这锦囊乃是金丝镶玉的构造,做工上十分精巧,且不论里面装得什么,单就这份包装而言,就不是普通的凡品。
无形之间,齐誉的重视感又增添了几分。
打开却见……
里面放着的,竟是一道御赐的丹书铁券,至于恩赐者,赫然就是退了位的太上皇。
难怪,这小妮子有如此底气,原来是手握着雷打不动的免死金牌呀!
见齐誉在那里悠悠发怔,木子青连忙提醒道:“父亲,你何不看看其上所书的内容?”
“嗯……好!”齐大郎回过神来,应道。
却见,其上说:凭此劵,可护琳琅公主及其族人一劫,无论犯下何等罪责,皆可豁免一次……
瞧那落款的时间,赫然就是李良吉的南巡之际。
由此不难看出,太上皇对于这枚沧海遗珠的厚爱,可是相当不菲!
居然连这种传说中的超级特权,都于私下里作出了相赠。
要知道,这可是连国之骁将以及内阁首辅都不敢去想的奢侈恩典,如今,却赐给了琳琅公主,你还能说他没有父爱吗?
元赟皇帝,确实是个很讲人情味的道德之君。
除以上外,齐誉还从这寥寥几字中品读出了他的特别用意。
无他,正是文中的所书的‘及其族人’这四个字。
你若进行细品,就不难体味出它暗含着的内涵信息。
在太上皇南巡的时候,木子青已和齐霄之间建立了‘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必定是齐家的正堂儿媳。
而他李良吉,却是故意采用了“及其族人”的称谓而摒弃了具体的齐家’,这足以说明,他是留有后手的。
倘若,齐家把木子青给辜负了、或者说是休掉了,那么,这道丹书铁券就和齐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因为在那种事态下,齐家已经不再算是琳琅公主的族人了。
通过这微妙的措辞不难看出,李良吉的用心是多么地良苦!
而齐家人,却因履行了道德上的承诺,继而占到了这份庇护。
想通梗概的齐誉对木子青一笑,满含深意道:“公主对于此事一直隐瞒,直到今日才亮出真相,你莫不是担心,我儿会辜负了你?”
见被说中心思,这小妮子不由得脸色一红,并违心说道:“父亲真会说笑,媳妇怎会有那样的想法?我之所以隐瞒不提,主要是担心给‘他’带来压力。”
这话里的他,自然是指其未婚夫齐霄小爵爷了。
好吧,这锅就让他背吧。
反正也不冤。
笑过了后,齐誉又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来:“蒙此丹书铁券的庇护,北上之行基本上可保无虞,即使达不到自己的理想,也能确保全身而退。”
齐霄笑笑道:“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可就放心多了。”
那是当然!
如果连这样都不放心的话,咱这大奉朝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
齐誉哈哈一笑,然后又肃然道:“不过,咱们对于这事一定要高度保密,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要知道,只有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这种压箱底的王牌才能发挥出它该有的威力。若是搞得妇孺皆知,敌人设防,其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王炸,不仅不能轻易甩出,还要做到潜藏于无形。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拿到更多地主动性,即使作出被迫的反击,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见,保密有多么地重要。
木子青和齐霄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回道:“父亲请放心,我们俩都会守口如瓶的!”
齐誉和煦一笑,点头道:“嗯,这就好!”
第1045章 断人财路
丹书铁券的事做得确实保密,保密到连柳荃、殷桃、以及周氏都无从得知。
不过,齐小彤除外。
之所以不告诉柳荃、殷桃,主要是怕引起她们的惶恐和不安。
在普通人看来,一旦动用了御赐的丹书铁券,一定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这种情况,谁不担心?
所以还是瞒着点的好。
至于不告诉周氏,主要是担心她稍不留神炫耀出去,万一说漏了嘴,就有可能引来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
瞒着小彤就没有任何必要了。
因为,她就是此行的主要参与人,不知内情怎么可以呢?
经这么一操作,家人们便形成了知之者和不知者两大阵营。
妇人们皆以为,齐誉的北上一行就是很单纯的千里送亲,并没有把此事和救驾联系在一起。
这两者,牛马不相及。
不过对于她们而言,却有不少的事情要做。
家逢喜事,不得好好地准备一场吗?
添箱的嫁妆自不必说,三个女人几乎解尽浑身解数补充这、补充那,其丰富程度,都快赶上布置一个新家了。
除了常见的贵重物品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特别物件。
就比如说,柳荃准备的婴儿襁褓、虎头鞋、猫头鞋,洗三用的大铜盆,以及满月酒时煮红鸡蛋用的大铁锅、百岁礼时所需的手抓宝物等等。
而殷桃的馈赠,就显得相对前卫些了。
就如,澳洲奶粉、琼州特产的痱子粉、万金油,以及婴儿车等物。除了以上礼品之外,她还将自己的科研心得撰写成册,以为知识馈赠。
可见,她们姐妹准备地多么充分,堪称是事无巨细。
实事都让媳妇们给办了,周氏这个当祖母又该干点啥呢?
很快,她便找到了自己的操心方向。
简言之就是,趁机敛财。
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联同来信说,奉天子之前留下的旨意,皇室会于齐县主的婚事上陪送五千金的嫁妆。
三千金?
真是……好小气呀!在湖广遭遇蝗灾时,俺家阿瞒可是援赈天下,无偿捐给国家数以百万石的粮食,如今俺齐家的女儿成人出嫁,你们的回馈竟然只有这么一点?
老百姓们走亲戚,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呢,怎么你们皇家人连草根庶民都不如?
我敬你一丈,你却还我一尺,生意哪有这样做的?
然而,更让周氏感到生气的是,皇家人居然还下起了不讲规矩的黑手。
事情的大致是这样的。
在有关于齐小彤添箱的问题上,官商两界基本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能者多劳、但,不能过于小气。
官员们是吃俸禄养家的,所以他们的陪送主要都是以礼物为主。金钱财物,只是锦上添花的象征性附带。
但商贾们就明显不同了。
他们乃是财富的运营者以及占有者,如果出手太小气了,会被世人看不起的。
其实,除了金钱之外,他们也寻不出什么能展示自己价值的手段了。
不出意外,商贾们全都慷慨解囊,以为齐小彤的添箱增加份量。
而孙大财身为是大姑父,自然是要挑大头的。不管他如何心疼,这笔钱都必须乖乖地掏!
即使发挥不了模范带头作用,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
权衡之下,孙员外只得率先拔毛,排出了他认为已经很拿得出手的四千金。
有他作为参照物,商家们便寻到了自己的出手定位,他们皆按照自己的地位以及关系程度拟定出了合适的数额。
周氏求和之后蓦然发现,收到的礼金竟然比她预想中足足少了一倍。
你说……问题出在哪儿呢?
肯定是孙大财没带好头,所以才会收成不佳。
你身为是大姑父,才拿出了区区四千金,这样一来,别人想多出也不好意思了。
于是,周氏便把这个不争气的破烂女婿臭骂了一顿。
而孙大财却是一脸冤枉地说:人家海家身为是琼州第一首富,且还和齐家关系莫逆,不也是只掏出了区区的五百金吗?
相比他们,我已经高到天上去了。什么?
海家只出了仅仅的五百金?
不仅仅是周氏,就连整个商圈都被惊呆住了!
海家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除了齐家之外的琼州第一大户,他随便拔根汗毛,都比普通商贾的腰粗。在这种大场合下,怎么会突然变吝啬了呢?
要知道,海家可是着靠齐家吃饭的人,其金龟婿谭俊彦更是齐誉一手提拔的高官,如此贴近的关系,怎能于节骨眼上不撑一下门面呢?
真是怪哉!
且令人费解!
“海家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呀?怎么会只出五百金呢?”
“算了算了,这事不能强求,就权当吃个哑巴亏吧!”
添箱,乃是人家自愿之赠,出多出少,你都不能表现出嫌弃。
周氏虽然斤斤计较,但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
既如此,那就别再扯了。
按道理说,这事到这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谁知,谭俊彦的突然来访,却又将这事给提了起来。
谭大人在得悉海家只出了五百金后,便连忙跑过去了解情况。
一问之下这才得知,此事的背后,竟然还另有其他情由。
海大富说,不能多出乃是天子的圣谕,若带逾了,可就成了抗旨不遵了!
并不是海家不愿意多出,而是天命难违所致。
原来是这样呀……
谭俊彦担心齐家误解,于是又急忙跑过来做出内由解释。
这一下子,可把周氏给气炸了!
“好你个小皇帝,自己铁公鸡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让别人多出黄金,你这魔爪,伸得也忒长了吧?”
“老太太快快息怒,为了区区钱财,可别把身子给气坏了呀!”
“不!俗话有说,断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如此大仇,绝不能这么算了……”
“呃,这……”
见周氏忿忿难平,谭俊彦便献策道:“某有一计,可让朝廷计划落空!”
“哦?……你有什么妙法?快说出来听听!”周氏闻言立即转怒为笑,并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第1046章 周氏用计
谭俊彦虽然是朝廷制内的正牌举人,但他端着的却是齐大人的饭碗,只要他脑子不短路、不抽筋,就不会胳膊肘子朝外拐。
况且,天子已经沦为了一介战俘,如此,还惧他个甚呢?
心无忌惮的谭俊彦,果断地选择来帮助周氏出谋划策,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她对海家产生的偏见。
当然了,密旨的事也不能多谈,这种避讳还是要注意的。
“就目前来说,皇室的嫁妆陪送最多,然后就是就是次之的孙员外,其他者,皆是不显山露水的随大流。而这种情况,也正是皇家人最想看到的,他们绝不希望有谁高过门楣。”
“这个道理我懂,你不必多加解释,你就直接说,怎么能破这个局?”
“破局?那还不简单,直接用钱压过他们不行就行了?”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高见,原来只是展示财大气粗呀!”
周氏白了他一眼,并露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情。
这种方式,是个人都能想到,哪能称得上是高明良策?
且,还不一定就真管用。
见被鄙视,谭俊彦连忙补充说道:“老太太莫急,且听谭某把话说完。适才所言只是其一,此外,还有其二。”
“你们这些读书人呀,动不动就喜欢其一其二,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周氏略显得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催促道。
谭俊彦陪笑了一声,忙道:“那好,我就简单地说说吧。既然,朝廷想让齐大人去营救陛下,那么就算是有求于咱了。可是,齐大人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搁在那里不作回应。”
周氏听得是一脸茫茫然,困惑道:“这……和俺孙女添箱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能没关系呢?”谭俊彦想了想,改用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举例方式来进行解释,“这就好比,咱去求人家办事,而人家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在那里迟疑不言。这个时候,你就要心领神会地作出表示了。”
“您再看现在的形式,朝廷跑过来求咱,而齐大人却刚好不作表态,这不正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索要’的姿态吗?咱们只要略加点拨,就可以‘顺势而为’了……”
“别说,还真是很像!”周氏仔细一品,恍然惊叹道。
谭俊彦见老太太已然理解,这才接着往下说道:“这个时候,您老只需略加引导,就可以让上面乖乖地把钱给掏出来。是金子重要,还是天子重要,他们非常清楚,绝不会因小失大。”
“嘿!还真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就可以趁机大赚一笔了!皇家人不想拔毛,俺却偏要薅他一薅。嗯,就这么定了!”周氏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
然下一秒,她又不禁愕在了那里。
适才,只定下了大致思路,却没讨论到具体方案。
即,如何实施。
“贤侄觉得,该用什么方法展开薅羊毛呢?”
“咱可以这样……”
接下来,谭俊彦便把自己的锦囊妙计给道了出来。
而周氏,则是非常细心地听取,把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记录在心。
既然讨到了应对方案,就得赶紧地给予实施了。
有钱就有动力,绝不能拖延时间。
当天晚上,周氏便急寻到了女婿孙大财,想让他出面做出相应的暗箱操作。
“什么?你想让我去找礼部官员释放……信号?”
“你不去谁去?难不曾,还让我一个老太太抛头露面?”
“这……这不太好吧,况且,阿瞒家也不缺这点陪嫁呀!”
“你是挣钱挣傻了吧?天下间,有谁会嫌自家的钱多?”
其实,周氏早就看出来了,女婿之所以不愿意出面,乃是因为这事给他带不来好处。
这么说吧。
无论哪一方提高了嫁妆价值,他这个当姑父的都得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哄抬嫁妆,是他很不乐意看到的。
故,孙大财苦着脸道:“这事呀,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宜参与其中。”
周氏却笑道:“你天天都在算计钱,怎么算计来算计去,却连为自己谋利的道理都看不懂了?”
为己谋利?
你这是在说反话吧?
孙大财虽然不信,但不敢去和周氏争辩。
他只得委婉地说道:“恕女婿我头脑愚钝,听不懂娘话中的大道理。要不,您老人家指点一二?”
“看你如此谦虚的份上,我就和说叨说叨吧!”老太太见他点头哈腰,心中甚乐,便和煦道。
“娘请讲!”
“嗯……”
周氏干咳一声,论述道:“咱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做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婚丧嫁娶也是如此,凡事都讲究个礼尚往来。今天,你掏得多了,将来时,人家也会悉数奉还。这样的互赠方式,不仅显得双方都有面子,还可以拉近彼此关系。所以才会形成风气,延续下来。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孙大财点了点头,说:“道理自然懂得,但,皇家人掏钱多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之间天壤之别,绝不存在什么礼尚往来。”
“愚夫之见!你怎么就不会动动脑子呢?”周氏貌似高深地瞪了他一眼,后背腹稿道:“皇家人掏钱多、你跟着水涨船高,这表面上看起来你是有些吃亏。实际上,却不然。”
“为何?”
“你仔细想想,你若是掏得多了,待小巧云出嫁的时,不一样可以赚回来吗?届时,不光阿瞒会跟着随份子,就连漠北的戚将军都要看着账本礼尚往来。你说,钱亏在了哪里?且这样办事,还显得你面子风光,不折威望。若有此誉,谁还敢在私下里唤你什么货郎孙?”
是哦!!
若这么看的话,自己好像并不吃亏嘛!
而且,还赚得了人上人的金面,到那时,谁还敢小觑于我?
若说真有什么吃亏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们皇家人了。
嗯!
这活不错,咱接了!
孙大财立即脸色一正,并拍着胸脯作出保证说:一定完成任务。
第1047章 被迫掏钱
这一天,《琼州日报》上刊登出了一篇由郭春海撰写的署名文章,其题目为《孙员外经商心得》。
该文中,很详细地介绍了孙大财的商道高论。
他言:想要做到大买卖,你就得着重人脉上的投入,倘若一毛不拔,舍不得开支,你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好处。
想要拓展和夯实人脉,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对方婚丧嫁娶之际多拿一些份子钱,让对方不好意思婉拒你接下来的诉求。
说白了,就是道德绑架。
这种法子虽然无甚新意,但却非常实用,即使弄不成好事,也不会得罪于人。
礼多人不怪嘛~~
以上,便是郭春海润笔后的文章。
连孙大财自己都没有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自己,竟然于报纸上名见经传了。
其实,登报发言乃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他的原意。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他在和周氏告别之后,便立即转去了官府的馆驿——道德宾馆。
并在那里拜会了前来传旨的宗人府代表以及礼部官员。
于茶余之间,他丝毫不加掩饰地说:朝廷恳请齐家办事,并没有太大的诚意,要不然,怎会只出这么一点小钱?
官员们则回他说:钱也不少呀,就现在来看,皇室的陪送嫁妆位列第一,无人可及。
位列第一?
这话谁说的?
你们知不知道,齐小彤的祖母、也就是我的老丈母娘,她只是随便地一掷,就排出了两万金的巨款。
而孙某我,也审时度势地随礼了一番,将添箱的礼金追加至了一万九!
此之后,商贾们也会跟着做出调整,适当追加。据孙某我的估计,你们皇室的随礼,肯定会跌出前十。
什么?跌出前十?
啧啧,琼州商人也忒有钱了吧?
他们本以为,南洋的富商也就海大富一家,只要摁住了他这一头,就能保住了皇家的颜面。
结果却没曾想,这里的商圈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富裕地多。
随便大手一划拉,就是一大票的腰缠万贯之人。之前,还真是有点小觑了。
虽然说,该官员对于孙员外的‘提价倡议’表示认可,但是,他们却声称做不了主。
最多,也就是负责传个话而已。
至于上面的人听还是不听,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那也行,你们就负责传个话吧!
有枣没枣打一杆嘛!
辞别了官员后,孙大财便开始琢磨起来: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事并不怎么靠谱。
万一上面不够重视,这事岂不是要泡汤了?
不行!
得用个什么方法,给所谓的‘上面’施些压力。
想法很好,但他却拿不出实际的办法来。
在阶级悬殊面前,孙大财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有心无力呀……
而就此无助之际,却见郭春海的高、孙、陈三位老爹携礼来访了。
由于他们和齐家走得亲近,算不得外人,所以孙大财便畅然地把心里的苦水倾倒了出来。
常言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事实上也真是如此。
在三爹的集思广益下,他们还真就琢磨出了高明的办法。
何不让儿子郭春海挥毫执笔,写上一篇‘讨要’的文章呢?
以《琼州日报》现在的影响力,肯定能引起上面的关注。
这样一来,不就把压力传导过去了吗?
他们相信,在报纸刊文和官员传信的双重作用下,上面肯定会重视起来的。
于是,磨不开面子的郭春海,只得撰写了一篇他极少涉及的非道德文章。
没办法,三爹们皆苦劝,实在不好意思说不。
果不其然,苏琉在得悉了此讯后顿感一惊。
她一手拿着礼部和宗人府传过来的实情密奏,一手持着暗卫传回来的《琼州日报》,左顾右盼地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真是没有想到,我堂堂皇家,居然连随礼的前十都没排上!这样的话,让皇家的颜面往哪里搁呢?”
“巧逢在齐誉嫁女之际开口相求,确实应该掏上一份像样的厚礼。”认可归认可,她却是有点犯难。
若真要掏这份子钱,就必须做到位列第一,要不然,还不如佯装无视算了。
也就是说,最起码要大于或者是等于两万之金,可这么的多钱,上哪儿筹去?
真是感觉力不从心!
要知道,皇家的事属于是李家的私事,是不可以从国库里拿银子的,这笔款项,肯定得由皇家的内库来出。
“唉,若是掏了这笔巨款,宫里的日子可就变拮据了。”
“不仅如此,就连我攒下的私房钱都要倒贴进去。”
虽然,苏琉非常地心疼,但于此刻,她却不敢有半分的小气。
救不救儿子,真不真心去救,全都在齐誉的一念之间。所以,在和他的礼尚往来上,千万不要乱打折扣。
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上看,砸些钱进去并不一定就是坏事。
常言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齐誉拿我的好处,不得做出点实事以为回报吗?
别说,她的这一手,还真把压力转移到了齐大郎的身上。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人家随了这么大的厚礼,自己又岂能不予以回报?
但是有一点,他却没琢磨明白。
为什么,在女儿添箱的问题上,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加码现象呢?
难道,大家都在攀比?
罢了罢了,正如母亲说得那样,此乃礼尚往来的份子钱。今天收了,日后还要还回去的。
确实,没必要太过计较。
现在的首务,乃是准备接下来的北上事宜。
而在了解完了相关的筹备进程后,齐誉便下出了三日后出发的命令。
不过,在出发之前,还得刻意地渲染一下喜庆气氛,以此来为之后的暗中行事作表象掩护。
“既然添箱者如此盛情,那我就摆上一场谢宾酒作为回敬,以此来答谢他们的深情厚爱!”
“来人哪,去通知‘真好吃’酒楼的时氏兄弟,就说明日,我要包他们还是场!”
齐大郎豪迈地大手一摆,下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