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生意难做
随着在府城的安家落户,齐誉也开始融入到新的环境中。
像书肆、文坊这些地方,自己要多转转、多看看。以后,这将会是自己常来常往的地方。
令齐誉失望的是,在府城逛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买卖书画的坊店。
为什么没有呢?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书生告诉他,以前还是有的,后来因为亏钱就关门了。
画画的买卖不好做?
按照原来的想法,府学就读的同时,可在平日里作些彩绘画换些银子,现在来看,却是没有销路呀!
难不成要摆地摊?
那样可就真成了落魄秀才了。
算了,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以后再说。
是啊,府学就快要开学了,还有不少事情待办呢!
先做些了解,这所母校校风如何。
由于近几年来,府学培育出了不少好学子,也因此有了永川府第一书苑的美誉。
就位置上来说,书苑坐落于府城的南部,距离齐誉的新家约有三里路的样子,往来都很方便。
来府学就读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以及富家学子,而且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如果以县作为界定的话,他们都属于游学的人。
就异地求学这种事来说,齐誉绝对算得上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游子。在前世时,除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之外,高中和大学都是在异地就读。
人生又要重演了?
入学前,还有几道手续要办。
首先就是先去府衙的礼房处报道,在核实了自己身份之后,就可以拿到证明文书,然后再以这个文书到府学去创建学籍。
齐誉是记录在案的新科廪生,还是很受重视的,所以在走流程时并没有受到难为。
这并不是说官吏们的觉悟有多高,而是因为廪生的未来,关乎到他们的切身的利益。
怎么说呢,就地方官的政绩而言,主要有三大重点,分别是:税收、治安、文教。
其中,文教就是看官员的辖区内出了多少举人。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一项,这直接关乎到官员自身的吏考。
然而,在进阶举人的秀才大军之中,廪生是绝对的主力,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了。
学苑的管理还算开明灵活,在办好所有手续之后,还发放了一块木制的‘铭牌’,以此用来证明学子的身份。
哦?这是学生证的雏形?
更令齐誉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居然还领到了两身‘校服’!
大方?
并不是!
府学要求,在书苑内,学员不得穿戴自己的个人衣衫,必须统一着装。此外,还一律不准带下人以及伴读书童。
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消除一些富家子弟的优越感。
想想也是,个个都穿金戴银,奴从扎推,这还有读书人的样子吗?
总之一句话,府学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大腕二腕。
齐誉觉得,这个规定确实很‘奈斯’,寒门子弟读书本就艰难,若在这里还是低人一等,岂不令天下的读书人心寒?
这是比学问的地方。
还别说,校服的款式挺不错的,潮!面料方面,似乎比自己最贵的那一件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好衣衫。
关键是,这不花钱呀!
诸事办妥帖了,剩下的就是等着开学了,算算时间,还有五天。
随便溜了两圈,齐誉就赶回家去了。
才进门,就见母亲和娘子头挨着头,讨论着什么,近身一听却不由得怔住了。
她俩正商量着一件‘大事’,或者说是规划。
婆媳俩一致认为,家里现在缺乏进项,属于坐吃山空,所以要设法寻个赚钱的法子才行。
这……
齐誉犯难了,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写字画画之外,还会做什么呢?
况且,自己还要在府学读书呢!即使能做什么,也没那个时间呀。
柳荃现在是累身子,除了操劳一些日常琐事之外,其他也干不了什么。
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母亲一个闲人了。
万能的周氏笑了:“我会得东西可多了,样样都能赚钱,比如:做包子、做馒头……”
包子馒头?
柳荃点点头:“要不,咱们就试试吧,说不准真能赚些。”
这个属于是小本生意,即使赚不到钱,也不会亏到那里去,试试就试试吧。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真正试过了这才知道,原来做包子这种活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首先是和面,然后就是发酵,最后还有一个辛苦的力气活——揉面!
娘子怀着身孕,不能下手干;老娘岁数大了,揉两下就感觉搓不动了。
“我来!”
……齐大郎不得不撸起袖子,亲自上阵。
面对那牛头大小的巨型面团,齐誉心里有点发怵。但是,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地坚持了下来。
还别说,真有一些诀窍,如果把这面团当成是殷俊那厮,使劲蹂躏使劲磋磨,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累了……
生火,加水,烧旺。
灶台下烈火熊熊,大锅上蒸汽腾腾。
熟了。
包子才刚出锅,齐誉就禁不住食指大动了。
这并不是说包子有多好吃,而是之前那一波体力活消耗实在太大,没个七八个大包子哪里补得回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来卖包子嘛……
“刚出笼的大肉包子,不甜不要钱嘞!”
“相公,咱不是卖糖葫芦,哪来的甜不甜?”
“……”
现在已经入冬,包子凉得很快,一凉也就没人要了。
算了算,卖出去的包子还没齐大郎吃的多。
生意难做呀,连卖包子都这么难……
看来自己真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材料,后面还是安心读书好了。
正要收摊,忽然听到一个汉子喊道:“小二,给我来二十个大包子。”
嘶!大客户!
齐誉笑脸一抬,却又呆住了:“戚景?”
“咦?少丞兄?你怎么卖起包子来了?”戚景跳下了马车,一脸惊喜。
“生活所迫,没办法呀,先不说这些了,请到舍内用茶。”齐誉指一指,道。
“这是你家?”
“正是寒舍。”
戚景愣住了,这寒舍可是一点都不寒呀!
坐拥这么一处豪宅,怎么还要卖什么包子?
即使卖包子,你也要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啊,蹲在自己的家门口干嘛?
齐誉收了摊,二人就进了门。
柳荃得知是相公的同窗来了,连忙泡茶招呼着。
“少丞,你先给我弄点包子吃,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好!”
包子就着茶,戚景是一口一个,咽得很顺当,颇有一种气吞天下的肚量。
直到箩筐里的包子见底时,戚景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了,也就聊起了正事。
也不等齐誉发问,戚景就先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齐誉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不料,戚景居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好吧,柳荃一笑,很识趣地忙别的去了。
又停了停,戚景才道:“不瞒少丞说,我是逃婚出来的!”
“呵呵。”齐誉一听就乐了,“逃婚?莫非你那女的长得模样不济?”
戚景道:“我没见过,也不知道那女子长得好不好看。”顿了顿,又道:“主要是女方那边有意招我入赘。你想,我戚某人英姿勃发,怎么可能去做倒插门呢?”
齐誉也很认可地点点头,说:“若换做是我,也不乐意。不过,这事你不同意也就是了,何必躲来躲去的呢?”
戚景苦着脸道:“我不同意不管用呀,我爹可以代我做主呀!唉,他老人家是看上了女方那边的势力,所以才想着把我贴上去。我家里兄弟多,丢一个出去也没什么,而我呢,就成了被牺牲色相的那一个了。”
就你还有色相可言?
那得是多么饥渴的女人?
想想就觉得吓人呀!
“你既是要跑,为何不跑远一些?”齐誉又道。
“少丞兄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是想进入府学修习学业,并以此为由拖住这门婚事。呵呵,如果以后我中了举人,我爹还用得着去贪图女方那边的权势吗?或者,他老人家对这事采取了默许态度。”戚景说出了计划。
这也有道理,就是有点不太靠谱,举人哪有那么容易考中?
戚景虽不是廪生,免不了束脩,但他的家底殷实,读至肄业,家里没有压力。
他这哪里是逃婚,分明就是躲婚嘛。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后面岂不成了同窗?
又聊了几句,戚景就起身告辞了。
他还要到礼房报道,所以没有时间久留。
临行前,他还特地的取出来了一百文零钱,说是包子钱。
齐誉却是很大方摆摆手,笑道:“戚兄不必客气!想当初,你请我吃饭足足一桌子硬菜,吃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也正想找机会礼尚往来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的包子就算是我的回请吧。”
戚景的嘴角抽了抽,又把一百文钱收了回来:“我说,你这包子应该多放点肉才是……”
傻了吧,肉多了怎么省本钱?
齐誉望着戚景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看来,又要和他再续前缘了。
……
晚上时,柳荃算了算账,卖包子不仅没赚钱,还亏进去了三百多文。
一家人是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产生了共鸣:别干了。
于是,包子的事就此翻过去了,也没人再提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
刚吃过早饭,就听到大门被扣响了。
这是有人来访了。
齐誉开了门,一叹:这人不认识啊!
却见,门外站着一个魁梧高大汉子,他剑眉入鬓,神色凛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在下齐誉,不知阁下所来何事?”
“鄙人姓黄,现在是奉主人之名,特来送上邀贴。”
接过那帖子一看,却见是一个名叫李良吉的人所写,内容是,约自己明天上午于临江酒楼一叙。
这人是谁?
正想去问,一看之下,却不见了那黄姓人的踪影。
消失了?
真是个怪人!
第047章 临江赴约
齐誉决定先去拜访孟岚山,并顺便带上这张莫名其妙的请帖,或许能够得到他的指点。
况且,现下已经在府城安了家,诸事也都安排妥当了,是时候过去给先生请安了。
很巧。
孟府的门房说,先生今天刚好在家。
进了大院,却见院子里的桃树已经翩跹落叶,寒风轻轻吹过,显得有些萧条。
“坐吧。”
“谢先生。”
文竹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姿态。
侍女奉了茶,然后就很有规矩的退下去了。
齐誉先说起了近况,包含自己在府学就读以及置业的事,都大略叙述了一遍,至于家族里的那些破事以及安家的起因,却没有去提。
孟岚山对于他的购置并没有太多吃惊,反而赞了几句,之后便说起了府学的历史,以及叮嘱他该注意的一些规矩等等。
齐誉安静地听着,一一都记在了心里。
而后,就聊起了学问,孟岚山也分享了自己的读书心得,以及做笔记的技巧等等。
时不时的,先生还即兴作诗,诵了几句。
齐誉听得暗生波澜,先生的学识实在是太广博了,在他面前,就感觉自己是个才刚刚启蒙的孩童。
犹记得,他可是先高中了进士,后因仕途不满才改进的太医院,自身的学识上自然没得说。
“先生睿智博学,海纳百川,可为何非要弃政从医呢?”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好久,齐誉终于问出来了。
孟岚山却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笑道:“我时运不济,即使从政也是虚度一生,反不如悬壶济世,做些有意义的事。范文正尝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古贤尚且如此,何况我呢?”
“学生受教了。”
二人正聊着,忽然袭来了一阵寒风,让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天凉了!
孟岚山看了看天,叹说:“要风云突变了啊!”
怎么神叨起来了?
齐誉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突变的迹象。
“少丞,最近一段时间内,如果没有急事,你尽量不要外出,或在府学读书,或在家里安居。记下了吗?”孟岚山晃过神来,提醒了一句。
“这是为何?”齐誉不解道。
“休问,记住就好。”
“是!少丞记下了。”齐誉听得懵懂,但也没有再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何人?”
“他叫李良吉。”
孟岚山微微一惊,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并不认识他,先生请看!”
说罢,齐誉便取出了那封邀帖,然后又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嗯,他怎么来永川府了?莫非是……”
听得出来,先生是认识他的。
似乎,那位李公子身份不凡,要不然先生也不会这样的神情了。
“先生,他到底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很不简单就行了。”旋即,孟岚山恢复了常态,又道:“我能告诉你的不多,有传言说,这位李公子是个纨绔,他有两大嗜好,一是酷爱斗蟋蟀取乐,二是沉迷于丹青之道。他来寻你,估计十有八九是关于绘画的事,所以,你但去无妨。”
齐誉一听就乐了:“之前,我见他那下人气度不凡,还以为是个上士,没想到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孟岚山摆摆手,笑道:“你说错了,此人虽然喜欢玩乐,但他对丹青的造诣确实不凡,绝不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
原来如此。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去会一会他吧。
孟岚山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吧,等你见到他时,替我问上几句文献经典,且看他如何回答。”
“哦?什么经典,还请先生告知。”
“你记好了: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以上这几句是《促织经》里的一段话,你就问他是怎么理解的就行了,然后再回来告诉我。”孟岚山道。
促织,即蟋蟀。
这几句的大意是,蟋蟀的选才和用才都是很有讲究的,万不可轻率待之。
齐誉默诵了几遍,就记了下来。
而后,便告辞离开了。
次日一早,齐誉便带上邀贴前去赴约。
今天天气很好,就是风有点大,感觉有点冷。
临江酒楼,顾名思义,傍水临江而建,是府城里消费最高的壕区之一。
冬日的寒风轻轻袭过,拂起了江面上的潋滟波光,金灿灿地层层荡漾开来,处在这高地极目远眺,满江烟波浩渺尽收眼底,颇有胸襟开阔的感觉。
“风萧萧兮江水寒!”
刚登上酒楼,齐誉就发出了一声感慨。
“呵呵,齐公子好兴致!”
说话的乃是一位年轻公子,他模样隽秀,目若朗星,眉宇间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但是,瞬间过后,这一缕英气又倏然地消释掉了,变成了一副亲和近人的模样。
齐誉怔了怔,忙拱拱手,笑道:“莫非阁下就是李公子?”
“正是不才,请坐!”
此人就是李良吉。
齐誉扫了一眼,发现这偌大的厅内只有三个人,除了自己和这位李公子之外,就剩下那个在一旁候着并默不作声的黄姓男子了。
两人谦让了一番,左右而坐,齐誉则是主动地坐在了下首处。
“李公子邀在下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李良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听闻齐公子身怀彩绘画的技巧,不知是否属实。”
果然!
之前猜得没错!
“略懂一二而已,公子邀我,不知是受了何人的引荐?”齐誉先答后问,道。
“庾海!”李良吉也不搪塞,直接回道。
嗯?
这话就值得品一品了。
怎么说,庾海也是个朝廷命官,堂堂的一方知县,他怎能直呼其名么?
莫非,他的地位比庾海还高?所以才俯视的姿态?
“哦,原来是庾大人呀。”齐誉忙跟了一句。
“之前时,庾海曾放出风声,说蓝山县有彩绘画的采拍会,但我得到的消息比较晚,来到时画作已经售罄。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庾海对我说,如需彩绘画,可寻你绘制。”李良吉解释说。
看来这位公子哥还真是个人物,连庾海都不得不给面子。
“公子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齐誉还有疑问。
“这还不简单,到府衙处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嗯?
居然连府衙都要给他面子?
他到底是谁?
但是,好奇心害死猫,还是不问的好。
齐誉躬了躬身,又加了些恭敬,道:“莫非,公子的寻我的目的是作画?”
“不错!”
“那,公子想要我画些什么呢?”
李良吉淡淡一笑:“画什么都可以,没有任何限制,我只是想看一下彩绘画和传统丹青相比,有什么不同?仅此而已。”
这……纯粹是学术方面的研究?
不过,还是问清楚一些吧。
于是又道:“还请李公子明言告知,要不然齐某无从下笔。”
“也好,那你就画一幅蟋蟀图吧。”李良吉不假思索道。
蟋蟀……
虽然早就知道他有此好,但还是有些意外。
提到蟋蟀,自然就想到了孟岚山的委托,于是道:“蟋蟀……呵呵,莫非公子很喜欢研究此虫?”
李良吉笑道:“算是吧。”
齐誉急忙端出讨教的姿态,拱拱笑道:“刚好,我最近在读《促织经》,对其中的几句道理不太明白,想请教公子做出释义。”
“哦?《促织经》?这可是一部非常冷僻的书典。”李良吉先是一怔,继而又点点头:“你说吧!”
“浅草薄泥,其颜黑白。若爱其才,必相其色。得之于心,用之于手。虽以微虫,慎匆轻视。请问公子,您对这几句是怎么理解的?”齐誉背诵了出来。
李良吉不假思索,旋即做出了解释:“这几句的意思是说,在选虫和用虫方面,都是很有技巧和讲究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什么亮点,不用他解释,自己都能理解得到。
正感失望,却听他又道:“其实,这几句的下面还有一句,那一句才是道理的重点。”
齐誉一怔,感觉自己好像是掉坑里了,莫非,孟岚山想知道的,就是看他答不答这句?
“还请李公子赐教。”
“下句就是:‘然赌赛有千般之变化,调理有万种之功夫’。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赌局,不仅暗含着风险,还可能瞬息万变,但是,可以通过调理蓄力和精心准备应对之,这就好比处世之道……”李良吉说了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住了口。
齐誉装作没有听懂,只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便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
远远看去,这两位年轻公子就像是同窗好友一样,在这高楼上探究着学问。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齐誉就起身告辞了。
“慢!”李良吉突然眼睛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公子答应为我作画,却为何不索画资?”
对呀,我怎么把事给忘了呢?
为了不伤面子,齐誉貌似豪爽地一笑,道:“区区画资何足挂齿,今日有缘与足下相识,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第048章 两棵药草
不贪钱?
看着一脸正气,视金钱如粪土般的齐誉,李良吉露出了几丝钦佩的神色。
同时一些耳闻浮上心头。
有传言说,此人颇有胸怀,赈灾时他无偿赠画却分文不取,看来还真有些家国情怀。
李良吉看着眼前这个知根知底的穷家子,好感顿生。
“齐公子高风亮节,索取有度,不错,不错!”
“呃……”
齐誉嘴角一抽,不要钱就是高风亮节了?
我只是忘了而已……
李良吉哈哈一笑:“我出来地匆忙,身上没带银子,还真没这些给你……”
话没说完,齐誉就感觉无味了。
正感失望之际,却见他突然丢过来一个小布袋,并道:“这几个小玩意儿,就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什么小玩意儿,这是在打发我吗?
但是,当扯开布袋的一角时,忽见一缕金灿灿的光芒射了出来。
这是……黄金?
再看这形状,似乎有些古怪。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叶子,目测数量,大约有十多片的样子。
金叶子,并不是叶子的形状,更似长方形结构,酒盅大小,两面点缀一些图案和文字。
这……
惊喜过后就是惊诧了,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出手居然就是黄金——黄金哪!
收吗?
李良吉见他的脸色就像是六月天的风云一样,阴晴不定,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
“齐公子不屑这些?”
“屑,非常屑!哦不,其实呢,我画画也并非全都为了银子,但是偶尔收些润笔,也是一种乐趣呀。”
话才说了一半,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把布袋收了起来。
齐誉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一点毛病,确实不是为了银子呀,是为了黄金嘛!
就这么成交了。
而后,两人便约好了交画日,并做了别。
离开前,齐誉还特地打量了那个黄姓男子一眼,这人似乎不拘言笑,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确实是个怪人。
回来的路上,心里居然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
高兴的?
当然不是!
而是突然来了这么一笔横财,心里头有些不踏实。
都说人不发横财不富,但横财真正来了,却又感觉害怕了。
真是奇怪!
先去问问先生,让他给解解惑,一来是回复他的委托,二来是问问这黄金拿得是否安然。
再说孟岚山,他就像猜到齐誉一定会来一样,早在院子里备下了点心,耐心等候。
“少丞来了呀,坐!”
“谢先生。”
……
齐誉整理了一下思路,详详细细地把和李良吉会面的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又拿出了那袋黄金,有些担忧的样子。
不料,先生对黄金却是视而不见,只是说安心收下就是,其他没在多谈。
呃?怎么就自己一人看中钱?
明显是思维不在一个维度上呀!
“对于《促织经》,他真是这样回答的?”
“是!”齐誉点点头,又道:“这个李公子似乎真有些才华,不太像是嗜赌的纨绔。”
“呵呵,或许他就是故意的让人以为他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吧,”孟岚山感慨着,然后又自语般的道:“他来永川府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幅字画?”
这种话题齐誉插不上言,也只能是静静听着了。
又过一会儿,孟岚山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让何顺取来一本药书,并从中撕下来两页图绘,然后对齐誉道:“这样,你在给他画蟋蟀图时,也顺便把这图上的两株药草画上去。”
“好!”齐誉看了看,却不认识,又道:“先生,这是什么草?”
“你休问!只管画上去。”
好吧。
呃,自己这算是被利用了吗?
也罢,就算是被利用,就当做还了先生的恩情。
离开孟府之后,齐誉又转去了钱庄,自己要先了解一下,这黄金和白银之间又是怎么兑换的。
这么说吧。
黄金虽然属于是一种货币,但却不是常态的流通币。换句话说,只有在大宗的商品交易时才会用到黄金。也就是说,自己要想当钱使,就要换成白银。
了解后齐誉发现,黄金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高值。
就购买力而言,黄金大约是白银的三十倍左右,而且汇兑上还略有浮动,并不固定。
就手里的这十几片金叶子来说,大约折合到白银五百多两,也算得上是一笔偌大的财富了。
有钱的感觉真好!
不过,在有了摸银子的经历之后,虽然再没有欣喜若狂感,但白日梦还是做了一些。
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吃香的,喝辣的,睡美的……
打住!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
心情好就要买点东西,要不然怎能体现出钱的价值呢?
好久没吃没阉过的公鸡了,买!
也好久没有尝尝鲈鱼的滋味了,买!
采买的同时,齐誉还无意间听到了两件诡异的传闻。
之所以说其诡异,是因为不知原因。
第一件,永川府的铁匠们就像商量好的一样,短时间内全部都消失不见了。有人说,这些匠人由于生存艰难,改去了其他地方讨生活。也有人说,由于最近铁价的上涨,买卖难做,铁匠们都改行了。
齐誉觉得,这两种解释都不靠谱。要知道,铁匠属于是手艺人,他们要在衙门的户房备匠籍的,无论是搬迁还是改行,都必须到衙门里知会一声,怎么可能无端消失了呢?
第二件属于是市井传闻,说是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内,马皮居然被抢购一空了。
齐誉也觉得这事古怪,那马革硬邦邦的,做皮衣很不舒服,能干什么用?还抢购?
蓦地……
一个冷嗖嗖的念头浮现在了脑海……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吧。
抛开了这些杂念,齐誉怀着满载而归的好心情回到了家里。
然后,又亲手关上了大门,并插上了闩。
回到正房里,齐誉就赶紧把家人叫了过来了,憋了片刻后,他才哈哈地笑出声来。
周氏一惊:“我的儿啊,你不会是又疯了吧?”
柳荃也惊道:“有点像啊!”
??
齐誉的笑容立即龟裂了……
难道自己一高兴就是那种德行?
算了,直奔主题!
“请看!”
“这是什么~~~”
啊!竟然是……黄金!
除了小彤之外,婆媳俩都被震惊到了。
良久后,周氏才梦呓般地说道:“原来金子是这个样子的呀!”
柳荃也是一脸茫然,心里泛起了各种猜测,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是啊,普通百姓家基本上都是和铜钱打交道,连银子都很少见,更何况是黄金呢?
很罕见!
对于这笔钱,齐誉只称是卖画所得,其他的并没有多讲。
这里头的道道多,目前自己还没弄清楚,还是不说的好。
开心就行了。
似乎,老百姓在遇到高兴的事只有一种表现形式,那就是吃!
而且还是很丰盛的吃,使劲吃!
于是,周氏很开心地把儿子买来的食材料理了。
……
府学快要开学了,要画画得赶紧才是。
钱都预收了,又岂能没有觉悟呢?
连夜赶工。
绘制蟋蟀图并不算难,尤其是像原主这种在乡下长大的人,对这种昆虫是很有印象的。
其间,也把孟岚山嘱托的那两棵药草一并画上去了。
这幅画从整体布局上来看还算不错,两棵植物之下,两只蛐蛐相斗正酣。此画有虫有草,看起来很顺眼。
次日,齐誉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去交画了。
李良吉很满意他的效率,实在是太迅速了!
有钱能使磨推鬼,当然要快!
齐誉看着微笑的李公子,本以为他会赞赏,不料等来的却是数落。
“就这幅画来说,匠气有余但灵性不足,仔细看得话,少了一种神韵感,看来你距离大家的境界,还欠了火候。”李良吉一语点破要害,很客观地评判道。
齐誉不仅没有气恼,反而心里微微一惊。
这话确实不错,自己本就不是专业的画家,虽然基本功算得上扎实,但距离大成还相差甚远。
彩绘画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占了一个开创先河的噱头,若论真本事,自己还远远达不到大家的标准。
而这个李良吉,他能够一眼点出不足,绝对是个深晓丹青三昧的人。
于是,齐誉很诚恳地回道:“彩绘一道博大精深,齐某也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今日献丑,倒让公子见笑了。”
李良吉点头一笑,然后又指着图中的那两棵植物道:“这两株是什么草?我却是不识得。”
汗,我也同样不认识呀!
怎么答?
有了,不就死药草嘛!
换个说法也就是了!
于是,齐誉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道:“关于这个,公子可以去问下郎中,自然就晓得其中的意思了。”
“你是说,这是药草?”
“呃……”
不好装呀!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告辞为妙!
……
望着齐誉离去的背景,李良吉自言自语道:“此人面对钱财有自己的原则,有些好气节。但是,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奸佞之气。这种人啊,可以使用,但不能重用!”
而后,他又对着黄姓男子吩咐道:“你带上这幅画,去找附近的郎中问问,这画中的药草到底是什么?”
“是!”
……
开学在即,齐誉要着手做些准备了。
按照规定,在府学就读是不允许外宿的,所以不能天天回家。当然,若有急事也是可以请假的。
柳荃扯了几尺布,连夜给相公缝制了一个书袋子,为了增些雅气,还特地绣了‘望夫成龙’四个红字。
娘子真是好针线呀,这书包缝得,一个字:漂亮!
柳荃还嘱咐他说:“入了府学,一定要遵从里面的管制,和同窗之间也要打好关系,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你以后的人脉。”
周氏也道:“我四下打听过了,都说那学苑的伙食很差,你若是馋了,就请假回来,娘给你做一顿一品状元鸡吃。”
小彤却拍手笑道:“爹爹,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面对家人,齐誉的心里一阵儿温暖……
第049章 与他对窗
次日一早,齐誉就穿着新校服,背起了新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因为大多数学子都已提前入住,所以,路上和自己这样的小二郎并不多。
进入府学大门时,是要核对身份的,齐誉掏出木牌,很顺利的过关了。
刚进书苑,就听有教谕说,等会儿还有一些礼仪要走,所以学员们不可乱跑,要按时参加。
齐誉按照手里的牌号,找到了对应的宿舍,安放好了行李之后,就来到了书苑的道场,也就是集合地点。
是什么礼仪呢?
咳咳,居然是参加所谓的入学礼。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开学的第一天不都是如此吗?
欢声如雷?
必须的,即使做做样子,也要装出一副关注状。
在一阵喜庆的鞭炮声中,现任的同知大人某某某作为特邀贵宾来此,他端着一副威严的长者之风走上了主讲台。
他,先是来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然后又念了一篇冗长而枯燥的勉励文章,最后,才在众学员们的躬身受教的目光的注视下,踩着有节奏的步点走下台去了。
摇头晃脑?
但也要热烈欢送!
接下来还有下一位……
院监大人接过了接力棒,他先是一声清嗓般的干咳,然后就拉起一张铁面无私的脸,详细地讲解起了规章制度,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云云。
接下来还有礼房的经承,各个教授,训导,他们依次按照大小顺序登台亮相,当着领导的面好好表现一番。
全程不知所云!
这一套礼仪走下来,耗时差不多两个时辰,疲劳啊!
尤其是早晨喝多了水的那些人,心里头就更加的叫苦了:老天爷啊!怎么还没完呀?
一些个年龄大的老秀才,现在都已经站得双腿麻木,眼冒金星……
找地坐下?
这成何体统?
读书人讲究的是站有站相,怎么可以慵懒地蹲在地上呢?
不过,齐誉没那么死板,还是自己先轻省了再说。于是,他就猫着腰挪腾到了某旮旯处,然后找了一块大石头倚住。
舒坦~~
……
“好了,今天这个简短的入学礼就到此结束了,大家散了吧……”
话音甫落,喧哗之声就霎时响起了。
再看,众学员无不捂着小腹,争先恐后地朝着某处狂奔,随后就传来了水管爆裂般的哗啦啦声!
脚踏黄河两岸,手持重要文件!
斯文在这时候是不顶用的。
多一分等待就代表着多一分憋屈。
齐誉捂着鼻子,从泛滥成灾的茅房里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手,就听到伙房里的摇铃响了。
中午饭的时间到了?
……
饭堂里,老少学子们早已排起了大长龙。
从卫生方面来看,饭堂总体上还算清洁,可就是饭食差了点,不是清水煮白菜,就是凉拌大萝卜,这两道菜的油水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一只苍蝇肚子里的油多。
不好吃也不太方便提意见,有知情人透露了,这大厨子可是院监大人的连襟。
再者,人家大厨子也说了,想吃好的?当然可以!去书院对面的小酒肆不就解决了吗?
那到底要不要吃?
当然要吃!而且还要多吃!
齐誉淡定自若地扒着饭,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免费的饭能够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想当初,自己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碗里的粥都没有几颗米粒,现在能吃上免费的干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富贵不忘稼穑!
在这些个富家子弟中,能有几个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才吃过饭,戚景就打听着寻过来了。
“少丞呀,这饭菜,呵呵,还没有你家的包子好吃。”
“嗯?你不说那包子的肉少吗?”
……
两人碰了个头,算是见了个面,然后就做了分别,各自返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去了。
入学的第一天事情不多,主要是领导们出来亮亮相,公开地认识一下,教谕们也不授课。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领导的酌情以待了。
你想,像木头桩子似的站了一大上午,不休息谁受得了?
府学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啊……
有些人呵呵了,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今科的综合待遇比往年要好的多了。
就拿宿舍来说吧。
相比往年,今科的学员已经算是少的了,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
也正因为此,宿舍才空出了大半之多。
所以,你们现在才能一个人住到一间房。
噢……
是单间级的待遇呀!
真不错,这可比自己读大学那会儿要高档多了。
细看,这宿舍是宽敞的单房式结构,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出,门侧还有一个采光用的大窗户,除了没有茅厕之外,其他的都还算不错。
先铺好床休息,其他事还是等满血复活了再说。
刚躺下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却见,对面宿舍的窗户里突然探出来一个人头。
~~居然是他!
晦气!
怎么和他住上对门了?
这……也太近乎了吧!
是呀,在这两个宿舍的中间,只有一条不足一丈宽的过道。现在是门对门,窗对窗,人脸对人脸。
嗟呼!
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这时,殷俊也看到了齐誉,他先是一愣,而后就笼上了阴云。
“村夫,你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你大爷的!……哦,怎么忘记了,你大爷可是我呀!”
砰!
殷俊哼了一声,把窗户重重一甩,关上了!
小样!
谁还愿意看你那小白脸不成?
砰!
我也关窗!
身体累了,先睡上一觉再说。
……
此时的殷俊却毫无睡意,他正拖着麻木的双腿,去找同窗换宿舍去了。
可是他连问了几人,却无一人愿意和他更换的。
没办法,他只得掏出了一些小意思……
别说,居然还真有一个贪小便宜的书生同意了。
不料此时,院监大人恰巧巡视过来了,刚好逮个正着。
他在了解了实际情况之后,直接就对殷俊吼出了训斥:“同窗之间要和睦相处,你呢?不是说这个人不好,就是那个人不行,心胸如此狭隘,还读什么圣贤书!哼!我记住你了,以后妮再敢更换宿舍,我就找你算账!记住了吗?”
“学生记下了……”
于是,殷俊又耷拉着苦瓜脸,默默返回了宿舍。
次日时,府学就开始正式授课了,而先生们也都露面打了个招呼。
齐誉这才知道,这里的授教先生也是各有分工的,各自担任着最为擅长的方面;如:四书五经、杂文策论,历史法令,六艺杂学,等。
相比乡下的那些全科先生,这种师资力量就高出太多了,况且,这些教谕还都是资历深厚的老举人。
不去县学是对的。
就像娘子说得那样,明明有白面馍馍吃,为什么偏要去啃冷窝头呢?
之后的几天,齐誉就如同是一只饥渴的小秧苗,贪婪地吸吮着各种的知识的甘露,尤其是藏书房里的各类经典,更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书,是好东西。
在穷苦人家里,能有个两三本藏书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还都作为传家宝留给被下一代,如今徜徉在这书籍的海洋里,怎不欣喜呢?
这里的书,全都是清一色的雕版印刷,阅读起来也顺畅,免费阅读,如果读不完的话,还可以借回去读。
在府城这种地方,估计连个抄书的活都找不到,因为书不缺呀!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么好的条件,也只能更加勤奋了,齐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就是与书为伴。
……
其实,对面的人在干什么,殷俊也都看在了眼里。
难怪他能在院试中压过自己,原来是付出了比自己还要多的努力呀!
我也读!
殷俊一边读书,还一边在暗中观察着他的阅读习惯。
咦~~~
这厮很喜欢把已读过的书放在左手边,而右手边则是未读的书。
嗯……
然而到了第二天时,却发现他右手边的书少了许多,而左手边的却高出了不少。
他……居然读得这么快?
一目十行?
殷俊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想起他那句‘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就禁不住默默地捧起了书本。
对于殷俊的这些小动作,其实齐誉早就看在了眼里。
怎么搞?
配合他一下?
于是,就悄悄地把右侧的书往左侧放了一大摞……
要不,今天晚上不熄灯了?点着灯睡觉?
当然可以,我可是有廪米津贴的,灯油也不花钱。
次日一早。
齐誉精神抖擞地洗了把脸,抬头却见,殷俊哈欠连天并揉着黑眼圈走了出来。
“早啊!”
“呃……你是在问我吗?”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齐誉笑吟吟地离去了。
再说学堂内,今天的学习气氛有点特殊,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一个热议的话题。那就是,府城里的永川王出城礼佛去了。
之所以说这事特殊,主要是因为反常。
这个王爷很有意思,他虽然身在永川高卧,但府城里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说,若不是他今年在劝农桑时露过一次面,百姓们几乎都忘记了府城内还有一位王爷。
简而言之,就是毫无存在感。
不过,这种情况对于地方官来说,无疑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你想,在自家地盘上耸立着这么一座大山,睡觉都不踏实呀!
先说说这位王爷。
永川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子,去年时才被封了藩,藩地就赐在了永川府的府城。而后,他也顺利地就藩了。
关于这位王爷的秉性,据传还非常的善良,在今天蝗灾肆虐期间,他还低调地捐出了一些粮食。
但是,今天一早,他却高调地出城礼佛去了,并说是为永川府的百姓祈福。
这种八卦新闻,也就是一乐而已。
倏然,教谕先生来了,嗡嗡之声也戛然而止。
他戒尺一拍!
上课了!
第050章 休沐回家
这天是休沐日,府学放假。
对大多数生员而言,或留在书苑,或附近逛逛,都不会远离,也只有像齐誉这种才会回家。
呵!攒了一周的脏衣服,终于可以带回家去洗了。
不洗衣服并不是齐誉懒惰,而是另有原因。
由于府学今年因为没有按时淘井,取水方面出现了不足。后经研究决定,先要保证人的饮用水不缺,然后才是洗衣洗漱的问题。
水限时限量,每人不能多取,想洗衣服就得自己积攒了。
攒水要花钱买器皿,齐誉不舍得。
但殷俊有钱,不在乎,他采买了几个大桶,很费劲的才攒下了几桶水,最后时却发现自己不会洗衣。
是啊,那衣服是怎么洗的?
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对,不懂就问,通过请教,他还真找到了某种捷径。
殷俊很高兴,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专门买来了一把大棒槌,学着的农妇那样捶打磋磨着衣服。
梆!梆!……
齐誉被震得耳膜欲裂,暗骂:那衣服和你有仇吗?砸那么猛?
意外呀!
本以为只有那种大小姐,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没想到这厮也是如此。
四肢不勤,百无一用!……的白面首!
齐誉偷着乐,也不指点,只是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静观。
“我说,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错了,我是在看棒槌,并不是在看你。”
“嗯?你说谁是棒槌?”
“自己去想吧!我走了!~~小嘛小二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
齐誉背起书袋,哼着小曲悠悠然地回家去了。
也不知离家的这几天里,家里怎么样了?娘子纳眠如何?小彤有没有调皮?母亲的老寒腿有没有再犯?
才一进门,女儿像个肉团子一样迎面扑了过来。
“爹爹~~”
“我的宝贝闺女~~”
齐誉嘿了一声,把女儿举在了半空中,然后突然松手,再一把接住。
呵呵,没想到这套老掉牙的游戏,居然每次玩起来都有新奇感。
父女俩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
“小心点,别吓着孩子!”柳荃嗔道。
“怎么会呢?咱闺女什么胆色你不知道?那可是连大火都不怕的人,还能怕这些个小游戏儿?”齐誉得意地一笑,又道:“咱娘呢?”
柳荃指着后院道:“娘知道你今天休沐,所以一大早就准备杀鸡。她说,书院里的油水少,你回到家里就要好好补补。”
小彤拍手笑道:“爹爹,今天你又有鸡头吃了。”
好吧~~
齐誉嘴角一抽,点了点头。
中午饭很丰盛,除了周氏最拿手的一品状元鸡之外,还有鱼肉和丸子。
吃饭期间,齐誉大致讲述了一番在府学里的生活,当然,都是捡好的来说。
“阿瞒,你二舅让人捎口信过来了。”
“舅舅捎信?老家里有事吗?”
周氏笑道:“齐秋川和那个秃头的案子判了。”
齐誉眼睛一亮:“怎么判得?”
“都说恶人有恶报,现在看来,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在你爹还活着的时候呀……”
周氏突然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竟从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说起。
齐誉也不催促,也不点破,一直保持着微笑垂耳聆听。
等老娘把陈年老谷子都倒完了之后,才说起了关于案子的事。
从得到的消息上说,这件案子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因为在抓捕从犯上耗费了时间。之前,秃头男虽然落网,但他的党羽还在逍遥法外。据说后来,还是庾大人采用了一套诱捕的办法,才将他们抓捕归案的。
然后,公开审理。
齐秋川夫妇买通奸宄,指使纵火行凶,这属于是刑事案,他们俩作为主犯是要担刑责的。他的儿子们仗势欺人欺压良善,属于是从犯,同样也要惩罚。
而秃头男的案子可就复杂多了。
首先,他是拜帝教的余孽,属于通缉要犯。然后,他又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小彤的亲生父母,并且还拐卖了受害人的孩子,哪一条都是死罪!
至于殴打孙大财那点小事,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大堂上,庾大人秉公执法,不负众望,公正地宣判了。
秃头男,本名陈三,其手段残忍,罪大恶极,判凌迟处死!其他从犯,判斩监候。此判决立即上呈刑部,得到批复后就立即执行。
齐秋川恶贯满盈,判杖责一百发配至边陲之地。其妻鲍氏鞭笞五十,与夫同时流放。他家四子,罪恶相对较轻,各判徒刑一年半,以观后效。
从客观上来看,除了秃头男的凌迟处死过于残忍之外,其他判罚都还算是合乎法度。
不过,有些时候,量刑的轻重也是要考虑到民意的。
可以说,齐秋川走上这一步,很大一个原因是贪字作祟,而且还是那种无休止地贪婪。
人都有贪性,或贪钱财,或贪女色,也有贪权利的,可这些都要有个度,一旦过了的话,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想临渊抽身?
试问,有几人真能做到的?
此外周氏还说,二舅周大水近日准备过来一趟。
他捎信说,外甥置办了家业,他当舅舅的怎能不过来温锅呢?
其实,温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说到底他还是想过来看看。
亲情,有时候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有你认真体会时,才能发觉到它的温馨。
小彤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父亲了,一直腻歪着,不停地对齐誉问这问那。
在她的思维里,府学应该是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学府,至于什么国子监啦,翰林院啦,哪有爹爹的府学厉害?
齐誉听明白了,在女儿的眼里,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或许,小孩子都是这样想的吧!
自己有个厉害的爹?
嗯,嗯,但是要除了她娘之外!
为什么呢?
她亲眼见过,那个令她感到恐惧光头男居然被她娘一刀就放了血,这可比说书先生嘴里的那些个英雄豪杰有范多了。
柳荃说,女儿女儿比想象中的还要开朗。
这才住进来十多天,她就跟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打得火热,还当起了孩子王。
女儿并没有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她居然还偷出去了一些包子,分给那些饿了的孩子吃。
柳荃对此假装没有看见,只在暗中瞧着。
齐誉认为,这很难得。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懂得感恩,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
而别人,才会愿意帮助你。
果然,说对了!
隔壁老王家的婆娘就跑过来了,她说,别看小彤的年龄小,但心地却很善良,她家的小鬼头老是吃白食,她一个大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然后很大方地许诺说,等柳荃临盆时,可以找她来做稳婆,而且不讨任何的喜钱。
……
天上繁星点点,夜深人静。
地上万家闩门,灯火阑珊。
有诗云:携手揽腕入罗帷,含羞带笑把灯吹。
齐大郎现在就是这样的。
虽说柳荃现身怀六甲,但她还是很喜欢房里的温馨。齐誉更是轻抚着妻子的肚子,眯着眼睛徜徉在美好的未来里。
齐誉童心大起,禁不住说出了他和殷俊住对门的事,还很得意地提了提挑灯夜读的事。
“你是故意不熄灯的吧?”柳荃嗔了相公一眼,道。
“呵呵……呃,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呢!你是没见啊,那厮洗衣服的样子比在沙场上杀敌还有狠劲呢,那大棒槌抡得呼呼生风……”一边说着,齐誉还一边模仿起了动作。
柳荃一叹:“他家境好,估计是没干过这些粗活的”
“没干过?所以才要学嘛。”齐誉呵呵一笑,想了想,又一脸严肃地问道:“娘子,我心里一直都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荃眼睛闪闪,笑道:“莫非又是关于殷俊的事?”
见被戳破了心思,齐誉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
“也罢,那你问吧?”
“嗯,我记得你曾说过,柳家欠着殷家一个人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柳家和殷家算不上是门当户对,你们的婚约当初又是怎么促成的呢?”
“你呀,还是抓着这事不放。”柳荃睨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记得,我是因为一件小事才去了他家,而当时,恰巧碰到了一个相面先生,他说我一生富贵,有诰命夫人的命。一旁的殷老爷一听这话,就动起了说媒的心思。”
诰命夫人?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柳荃以后的夫君会是五品以上的大官,这是典型的旺夫命啊!
殷老爷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妙义。重点是,他很信这个!
谁家娶了她,那命里不就……?
咳咳!
齐誉很满足地笑了,即使有这种好事,现在也是我齐大郎的了!
顿了顿,柳荃又道:“其实,殷俊的母亲老早就不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当柳家提出退婚时,她想都不想就很答应了。同时,她还允诺在当时柳家族人的一件案子上帮一把,寓意就是做个了断。不过,这对于柳家来说,确实是份恩情。”
很明显,殷母的意思是,想用一份恩情来作为断亲的条件,之前的关系一笔勾销。
但是,柳荃却有些感恩,她记住了。
这也难怪在殷俊入狱时,她说了那句能帮衬则帮衬的话。
得知了这些之后,齐誉感觉更释然了。
娘子对事不对人,和那白面首确实没什么……心里头仅存的那一抹绿波,倏然被抚平了。
齐誉爽朗一笑:“其实,我这人还是很大度的。只不过,心里有点小小的好奇,对娘子却无半点地揣度之意。”
柳荃一笑,在他腋下扭了一把:“就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还能瞒得住我?”
好吧……
月落乌啼霜满天,而冬天,也确实是夜长梦多的时节。
夜半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喊打喊杀的。
齐誉猛然坐起身来,凝耳细听了一会:啊!这不是梦啊!
坏了,出大事了!
第051章 深夜异变
耳边,传来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再细了听:有呼叱声,有打斗声,嗒嗒地马蹄声,兵器的击打声,……
这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群人。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场严重的血腥突发事件,或者称之为是……暴乱!
至于意味着什么,就显而易见的。
柳荃心里一颤,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齐誉定了心神,一个骨碌地爬下床来,迅速穿好衣衫,然后对柳荃正色地说道:“娘子,你去叫醒母亲和小彤,然后和她们一起躲到后院的柴房里去,知道了吗?”刚欲走,他又回过头来叮咛道:“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要跑出来,记住了!”
“不!太不放心了,我要跟着你!”柳荃一脸坚决道。
齐誉心里一颤,感觉酸酸的,但还是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道:“这事听我的,我才是一家之主!。”见柳荃仍不点头,只得又道:“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吧!”
“好吧……你等等!相公,你记着,无论是什么事,咱们能躲则躲。”
“我知道了!”
说罢,就齐誉很坚决地转身离去了,他不敢回头看,尤其是娘子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感觉心都要碎了。
对于未知,人都是莫名的恐惧。
尤其是面对不可预测的突发事件,更是发自骨子里的担忧。
房门处。
在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走出了门之后,又有一个曼妙的身影却悄悄而出。
……
齐誉跑到了前院后,不由得望向了苍茫的夜空。
却见,北方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绛红色,看样子是着火了。从距离上估算,大约是城北二十三里处。
而空气中,也飘来了一缕隐隐的血腥气息,让人感觉惊悚。
耳边,那嘈杂的声音也由远及近了。
齐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地乱跳着,冷汗湿透了棉衣。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怎么办?
还是先做点准备工作吧!
检查大门是否关好?
关好了!
检查门闩是否插牢?
插牢了!
然后,再加上几根粗木棍子斜斜撑住门扇,尽量加固。
做好了这些,齐誉才擦掉了手心的冷汗,又从厨房取出来一把菜刀,颤抖地握在手里。
这扇门就如同是一道自我安慰的阻隔线,在心理上是把危险挡在了外面。。
害怕是没用的,躲也躲不开。
即使不想面对也得面对了!
身后就是一家老小,还有未出世的宝宝,此时此刻,自己必须站在这里。
大门外,时不时地奔过几匹铁马,踩得地面嗒嗒作响。
很幸运,他们没有停留,直接呼啸而过。
紧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
被无视了?
好幸福啊!
就在齐誉感到庆幸时,身前的大门忽然被人踹开了。一阵凉风,随之扑面而来。
后退。
回头却见,此时的大门外站着几个身穿‘血衣’的人。他们举着火把,握着血渍未干的长刀。
带血的刀!
一股全身炸毛的感觉触电感倏然游遍了全身
脑子里也是嗡的一声!
天哪!
……
深呼吸!保持镇定!
“我说,各位壮士……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放心,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的,但请不要伤害我一家老小。”齐誉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呼吸,相求说道。
那几人似乎急红了眼,对齐誉的话置若罔闻。
“注意!他手里有菜刀!”
话音甫落,一个汉子上前几步,飞脚踢出。
不过,他的目标对刀不对人。
铛!
菜刀被踢落在地!
这……
齐誉愣住了:自己居然这么菜?
见这书生发懵,那‘得脚’的汉子得意起来,他干笑两声,张开五指就朝着齐誉抓了过来。
等着被抓吗?
我跑!
但是,才跑出去几步,却又被那追来的人速度反超,后者一个小跃就将他扑倒在地。
齐誉忍着疼痛,心里泛起了绝望。
就此壮烈了吗?
呜呼!
就在那汉子缓缓扬刀准备行凶时,忽见又一人突然闪了出来,她冷不丁地奋力一推,就把那汉子甩向了一边。
“相公!你没事吧!”
齐誉睁开眼睛,却见娘子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先是劫后重生的一喜,然后却是发怒了。
“你个死婆娘,不在后院呆着,跑到这里干嘛?还不快跑呀!”
可是,已经晚了。
倒地的汉子很快就爬了起身,他恼怒地举起手里的长刀,对着柳荃作势要砍。
“不!”
齐誉睁圆了眼睛,心中骇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先是奋力地把那汉子的身体推偏,然后弯下身,将柳荃护在身下。
完了!
这次是真要死了!
全书这是要完了吗?
当然不会,此时,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了。
只见汉子突然‘啊’了一声,嘴角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借着火光,却见一个威武雄壮的身影站在了后面。
这体型太熟悉了……是戚景!
好兄弟呀,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再晚一步,我就要真正的长眠了。
戚景憨憨一笑,道:“少丞莫怕,有我在呢!”随后,他又指了指身后,道:“后面那几个也被我料理掉了,现在已经安全了。”
齐誉顺眼看去,果见那里横躺着几个人。
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
喜得是,自己逃过一劫。惊得是,戚景居然敢杀人?
不管怎么说,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压力和紧张骤然消失,却发觉全身都变瘫软了,就像是虚脱了一样。
戚景很善解人意地就搭了把手,伸出胳膊就把齐誉给竖了起来,并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
“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少丞客气了,对了,你还是先把嫂子扶回屋吧。”
是啊,娘子也受惊了。
低头去看时,却见柳荃脸色煞白,紧锁着眉头,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再细看,却见身下正有殷殷的鲜血渗出。
什么情况?
“娘子!你怎么了?……”
“我……似乎要生了!”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惊雷,把齐誉给震懵了!
分娩本属于的正常的事,可是,这孩子现在还不足月呀!
这是……早产!!
是了,一定是刚才的那一推,让娘子动了胎气!
该死的混蛋!
齐誉愤怒之下,抬起脚就对着地面上的尸体狠狠猛踹。
冷静!
这种发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相公……你先把我抱到床上去……然后把娘寻过来帮我……娘和小彤都躲在了后院的柴房里……”柳荃闭着眼睛,尽量地不让自己痛出声来。
戚景见事态严重,忙道:“少丞只管照顾好家室,不要为他事分心。你放心,我就在这大门处守着,一定尽我能力保你平安。等你安排妥当之后,我再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誉道了声谢后,急忙弯身抱起了娘子,用谨慎的小碎步走向了寝室。
安放好了柳荃,就去寻母亲和女儿了。
碰面后,齐誉长话短说,只说重点。
周氏本来是很恐惧的,但一听到媳妇已经见红时,倏然就丢弃了害怕,变得焦急起来。
对于生孩子这种事,齐誉是一点不懂,圣贤书上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现在的他,就是感觉空有一身力气,却是没地方用劲,
怎么办?
周氏毕竟是过来人了,她在冷静下来之后,就做出了吩咐:“阿瞒,你赶紧去厨屋里生火,尽量地多烧热水。还有就是赶紧去找个靠得住的稳婆,一定要把我这大孙子给拾好了。唉……老天爷啊,这孩子还不足月呢,你怎么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出世呢!”
齐誉应着,一瞥间却不见了女儿的踪影,倏然一惊,道:“小彤呢?她去哪里了?”
咦?是啊,一转眼怎么没她人了?
周氏茫然地摇摇头,也说不上来。
这小鬼头也真是的,这个节骨眼上还乱跑!
刚想去寻,却见小彤正拽着一个中年妇人跑到屋里来。
周氏认得这妇人,她就是隔壁老王家的婆娘丛氏,还是远近有名的好稳婆。
太好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呀!
稳婆有了,而且还是小彤找来的。
齐誉不由得一叹:这丫头实在是太激灵了,还不等大人安排,她就提前去做了。
……
生火,烧水!
齐誉将风箱拉到最快,不敢有丝毫松懈。
焦急,担心,害怕,各种情绪同时浮上心头,五味杂陈。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齐誉又想去帮些别的,不料却被挡在了门外,示意不要添乱。
也只得守在外面了。
刚开始时还算平静,可后来随着柳荃越来越痛苦,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丛氏突然匆忙地从房内跑了出来,苦脸道:“齐先生,还孩子是……站马生!……若是万不畅的话,是保大人呢?还是保孩子?”
站马生!
是一种异常胎位,是指在分娩时婴儿先出脚,风险极大!
这年头没有剖宫产,一旦遇到,对产妇而言就是九死一生。
“保大人!”齐誉咬了咬牙,坚决地说道。
“好!婆子我知道了。”
……
丛氏离去后,齐誉第一次走到母亲供奉的神佛之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长跪在地,虔诚地祈祷着。
此时,除了神仙之外,自己还能去求谁呢?
第052章 家里添丁
不知是齐誉的虔诚感动了上苍,还是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稳婆以所谓的经验手法化险为夷,总之,柳荃这一趟鬼门关走得是有惊无险,最终……母子平安!
佛主!道爷!
你们真是太给力了!
齐誉跪在地上,又对着菩萨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
“恭喜先生,贺喜先生,是弄璋之喜!”丛氏一脸欢喜从里屋走出,嘴里道喜。
什么?
我……有儿子了?
齐誉高兴的眼泪纵横,似哭似笑,比原主发疯时还要怪异,让人看得瘆得慌。
之所以如此激动,主要是因为这孩子生得太难了。
难到九死一生!
“丛嫂,辛苦你了,这点彩头你先拿着,别嫌少,也别见外!”
一向省吃俭用的齐大郎,居然排出了十两银子!
而且,还不带半点的肉疼之色。
这一次,齐誉确实是发自于内心的感谢。
钱财虽好,要和自己家人的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稳婆虽然是小家的妇人,但却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确实配得上这笔酬报。
面对白花花的银子,丛氏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愕在了那里。
齐誉诚恳道:“今天之所以逢凶化吉,全是靠了您的尽心尽力。齐某聊表寸心,理所当然,您安心收下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丛氏的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收了起来。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那就要更加用心才是。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馈赠,就这些钱,雇个下人都绰绰有余了。
不过在丛氏看来,齐誉的此举应该还隐晦表达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希望自己可以更好地照顾好齐娘子。要知道,人家可是读书人,求人的话不好意思明说,也只得做出暗示了。
但自己这么聪明,怎么能不懂呢?
丛氏笑了笑,立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先生,由于娘子是早产,所以……奶.水有些不足。”见齐誉仍是一脸茫然,只得再详细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孩子没吃的。”
啊?这怎么行呢,即使饿着大人,也不能饿着孩子呀!
况且,他还那么小!
齐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也烦乱起来。
丛氏又道:“这孩子本就不足月,能够活着生下来已经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如果再缺了奶.水的话,就有夭折的危险。”
齐誉长叹了一声,然后又对丛氏一礼,郑重道:“还请嫂子多多费心,帮忙想个法子。”
丛氏急忙侧身避过,陪笑道:“先生客气了,这事若是放在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去乡下去寻个乳娘也就是了。但现在的形势不好,又乱糟糟的,估计连城门都出不去了。”
是啊!
现在还没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寻到了乳娘,人家也不一定敢过来呀!
齐誉蹙眉一叹:“这可怎么办?”
“先生先别犯愁,老婆子倒是有一个方法,就怕您听了不乐意。”
“哦?”齐誉一怔,忙道:“嫂子但说无妨,只要能救犬子的性命,哪还有不乐意之说?”
丛氏听了这话,点点头才道:“不瞒先生说,我也是老来得子的人,在生下了那孩子之后同样遇到了奶.水不足,后来,孩他爹想出了一个办法,用家里哺乳的山羊奶来代替人奶,结果呢,那孩子还真愿意喝。呵呵,我儿子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不过,我家孩子乃是贱命人,吃畜生奶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可你家小公子不同呀,他可是富贵人,怎好去吃畜生奶呢?”
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别的不说,就说后世的奶粉吧,那些东西不都是用动物的奶为原材料做出来的吗?同样也属于是畜生奶啊?而且还养活了千万加的孩子,自家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吃呢?
还有就是,这种纯天然的奶吃得非常放心,绝对不含什么三聚氰胺。
齐誉开心一笑,点头道:“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非常赞同。丛嫂放心安排就是,事后我还另有他谢!”
听到谢字,丛氏的笑容就更亲切了,忙道:“那好,我家里就有现成的山羊,我这就去牵过来。”
“……”
万幸啊!
孩子有吃的了!
齐誉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里还多了一种体会,那就是,怎么感觉自己的满腹经纶都读给狗了?像遇到这种现实难题,居然还没有一个妇人的主意多。
孟岚山曾说,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学问,看来真是如此啊,活到老学到老!
化解了时下的困难,齐誉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刚才光顾着说话了,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事~~
对了!
戚景兄弟现在还在大门外站着呢。
呵呵,还是赶紧过去慰问一下吧。
“戚兄,你辛苦了!”
“还好,就是有点无聊。”
??
这台词不太搭呀……
嘘寒问暖了几句,齐誉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自家添丁的事。
“什么?生了个带把的?”戚景哈哈大笑,随后连忙道喜。
“是啊!我齐家现在有后了!”齐誉也开心地笑了。
……
待欣喜劲过去之后,齐誉就问起了今天事件的缘由:“戚兄,府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唉,是拜帝教的人再次闹事了……”
是他们?这不对呀!
那些人不是都转去山东了吗?怎么又跑回永川府的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而后,戚景就说出了释疑。
真相令人意外。
原来,在永川府北部的某处深山中,居然隐藏着拜帝教的总坛。相比之前蓝山县的那一处,从规模上相比,不知道大出了多少倍。
省府的按察使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居然事先就得到了消息,并提前做好了相关的部署和对策,于是才有了今晚的清剿。
拜帝教这处据点非常隐蔽,至于他们为什么一直潜伏,不曾露面,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猜测,之前蓝山县的那一处分坛,只不过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一招棋而已,而教内真正的力量却选择了潜伏。这样一名一暗,可以分散官府的注意力。
不过,还是有一些令人不解的疑问。
首先,葛裘在蓝山县闹事时,府城这边的教众为何不与接应,反而按兵不动呢?
还有就是,葛裘一行的逃亡路线,为何是去了山东?而不是来府城呢?
倏然间,齐誉有种感觉,葛裘很像是一枚棋子,他的一些举动,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吸引住朝廷的目光,或者说,以此来为永川府的总坛创造某种活动的契机。
不过,猜测毕竟是猜测,究竟真实情况如何,目前谁也不知道。
戚景还说,在今天下午时,同知大人就派人来府学里传了话,说是在城北二十里处,有拜帝教的人聚众谋反。而巡抚大人运筹帷幄,已经急调府军进行平叛了。他并叮咛学子们,切记不要出城,以防遭遇不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没曾想,溃败后的散匪没有转去山东方向,反而是沿着大路匆匆南逃,直奔府城的方向。
城门防范不及,居然真让一些游匪混进来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戚景感慨着说:“晚上,我专门躲在城门处看热闹,后来见事态失控,就有些担心起你来了。还好,总算是被我赶上了。”
“原来如此。”
之前还在为戚景杀人的事担心,现在来看是大可不必了,这些人属于是反贼,死了也就死了,官府怎么是不会深究的
此时,街上的游匪早已离去,似乎是继续南逃了。
又过了一会,追击的府军就赶过来了,他们全副武装,骑马奔驰而过。
“少丞,府城现在安全了!”
“……”
见风险已过,戚景也就告辞了。
齐誉没有挽留,家里现在乱糟糟的,不适合待客,等以后时机恰当了,再另行感谢不迟。
不多时,天色朦朦发亮。
晨风徐徐,新的一天开始了。
现在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盘查的衙役,他们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安抚着百姓。
为了消除百姓们的恐惧,官府第一时间张贴出了公告,介绍这次事件的一些原委。除此之外,还说了一下城内的时况。
总的来说,损失并不算大,只有几家大户人家被抢,有十多人的死伤。为了安全起见,府城四门关闭五天,百姓可在城内活动,不得出城。
怎么听着,我还成了大户了?
齐誉看了看自家大门,想着是否要改小一点……
衙役是一家一家的挨着盘查的,没多久就轮到了自己家。
正如所料的那样,衙役只是简单做了个笔录案底之后,就将院子里的尸体抬走了。至于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却是连问都没有问。
当然,这是故意的。
匪患猖獗,本就是官府的失职,百姓们敢于勇斗悍匪,即使不表彰也不能指责。所以,囫囵地写个死因也就行了。
衙役走后,齐誉就开始清洁着庭院,尤其是地面上的血渍,看起来很不舒服,必须得洗干净了。
周氏刚开始还感好奇,但了解到了之际情况之后,瞬间失去了兴趣。
操心这些事干嘛?这哪有孙子的事重要?
而后,周氏扎进了厨屋里,同时连开了两个灶台,一个煎煮着益母草水,另一个熬着带饴糖的小米粥。
这些都是坐月子的所需,她老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现在取来即用。
第053章 博弈之谜
寝室里。
齐誉看着脸色煞白正在熟睡的妻子,满是心疼。
唉,早知道生孩子这么凶险,这小兔崽子不要也罢!
但是,这个坚决念头仅仅存在了数息时间,就被眼前的一幕给软化掉了。
看哪,襁褓中那个肥嘟嘟的小脸,还有那小巧的鼻子和那微微开阖的小嘴,怎么看都觉得那么的亲切。
他就是我儿子?
没错了,我就是他的爹!
啧啧~~
有孩子的感觉真好!
要不,再让娘子多生几个?
沉浸和自我满足了一会儿,齐誉又悄悄地溜了出来。
现在时逢祸乱,坊市肯定是休市了,买卖都会被迫停止,所以还要盘算一下家里有没有亟缺补充的东西。
首先还是孩子方面,现在有了山羊奶哺乳,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至于小宝宝用的襁褓、小衣服什么的,周氏和柳荃早就准备了一大摞,足够用的了。而小彤已入童年,生活和饮食上完全可以跟着大人走了。
剩下的就是生活所需的物质。
先说粮食,这基本上不用发愁的,够吃。
现在,自家后院里不仅养了鸡,还种了时蔬,即使面临休市,也不会缺菜和肉吃了。
无论什么时候,吃的都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现在看来,最有先见之明的还要属老娘。
要不是她之前的坚持,现在岂不是面临没菜吃了?
……
总体上来说,家里的各方面还算妥当,没有什么疏漏。
府学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要接连休沐七天,等过了之后才会开课。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了。
嗯?陪产假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坦然受之……
其实,有周氏和丛氏在,也基本上用不着他来照顾什么,最多也就是干点跑腿的小活。
令人欣喜的是,小神兽居然巴拉巴拉地喝着羊奶,吃得还很贪婪;睡觉也是不哭不闹,情况良好。
小彤也不在院子里玩了,一头钻进屋子里不出来,说是要陪着小弟弟,怕他害怕。
……
三日后,丛氏说,这孩子吃奶很顺,咽起来也不呛嗓子,应该算是安稳了。唯一令人担心的却是柳荃,她这次是因为外伤才导致的早产,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身体,最好还是找个郎中看一下。
找郎中?
呵呵,孟老先生不就是现成的吗?而且他还是御医出身。
就这么定了!
正当齐誉准备出门去请,却见突然有贵客来访了。
却是,庾大人一行!
怪哉呀怪哉!
他不在蓝山县好好呆着,跑来这混乱的府城里做什么?
想归想,齐誉还是掩住疑问,大步相迎。
“庾大人,许久不见,您这风采又更胜往昔了!”
“哪里,哪里,我观少丞红光满面,莫非是家中逢了什么喜事?”
嗯?居然猜得这么准?
齐誉表面上是一脸佩服,但心中头却鄙视之。
桌子上都摆好红鸡蛋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像他这种心口不一的人呀,实在是……太值得学习了!
“庾大人慧眼如炬,料事如神,寒舍现下正逢添丁之喜。”齐誉一边说着情况,一边让座。
二人坐定。
庾海被让到了上首处,而齐誉则是在了下首处斜了半个身位。
“大人请用茶!”
“客气了。”庾大人打了个哈哈,又道:“既然巧逢洗三之喜,老夫自然要表示一下了。来人!取礼物来!”
嗯?
这话……连今天是洗三都知道,而且还是有备而来,这哪是巧逢呀!
不过,以庾海的地位和本事,他若想得到一些消息倒也不难。
齐誉也不点破,很高兴地接过了贺仪,打开一看,却见礼盒里装得乃是一件银制的长命锁,做工颇为精致,似乎值些银子。
“大人如此盛情,少丞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
“……”
倏然,庾大人脸色一肃,挥袖喝退了左右,又命人把房门掩上,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白天的关门,莫不是有见不得光的事?
齐誉心起疑窦,却没明说,只是安静地端坐在那里。
庾海说道:“少丞可知,尊师文竹先生现在去了哪里?”
齐誉一怔,反问了一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非先生当下不在府里?”
“确实不在,孟府已经人去府空了,孟老先生连个下人都没留下。”庾海点头道。
这……先生走了?
如果连下人都不在的话,那应该是出远门了。
自己还想着去寻他给娘子诊病呢,没想到却这么不巧。
齐誉轻轻叹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见过先生了,他这次离开也没有知会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哦,原来这样呀……”
“大人急寻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庾海也不隐瞒,一脸恭敬道:“我本想向他讨个安身的法子,不料却无缘相见,真是不巧啊!”
“讨个法子?”
在印象里,庾大人不仅多智,而且还擅使手段,就连孟岚山都说他是个会动脑筋的官员。就他这样的聪明人,还需向别人讨教法子?
齐誉呵呵一笑,越俎代庖般地说道:“大人谦虚了,有什么事能难住您呢?即使没有我家先生出谋划策,您也一样有足够的智慧安然处之。”
“不!这次不同,因为是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庾海一脸苦笑,道:“这事也瞒不了几天,嗯,永川王薨了!”
什么,王爷死了?
不对呀,他不是出城礼佛去了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咱俩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同路人,而你又是文竹先生的高足,告诉你也无妨。”庾海捻着胡须,又道:“永川王是死在了这次拜帝教的叛乱中。”
而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大有深意说道:“据说,在王爷薨时,他身上穿得乃是拜帝教首领才独有的白袍。此外,那处总坛,是处于他封地内的一片荒山之中。”
细品……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就大了!
是否可以理解为,永川王就是所谓的匪酋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场暴乱幕后的指使者就是他了?
不过,以他超然的地位和广泛的人脉而言,还真有能力做到这一步!
拜帝教总坛在他的封地内,这能是巧合吗?
明显是不可能,你想,自家的地盘里盘踞着这么大一个势力,主家能感觉不到?
再从时间上来看,他前脚才刚刚出了府城,拜帝教后脚就跟着暴乱了,这不是事先抽身?
嗯,应该是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他已经是尊贵的王爷了,还缺什么?
莫非是……
佛曰:不可说!
齐誉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和庾大人碰了碰,然后二人又都以看破而不说破的神态同时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庾海咂咂嘴,又道:“这么说罢,即使永川王有罪,他的生死也应该由圣裁决定,如今这么横死了,岂不是给地方官带出了一个大麻烦?”
听到大麻烦这三个字,齐誉不禁一颤,心里猛然想起,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这话,莫非先生早就洞察到了什么?
先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
俗话说,孩子哭了抱给他娘,儿子做错了事也由他亲爹来教训,岂能被他人直接咔嚓了?
这可是堂堂王爷呀,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齐誉想了想,劝道:“大人不必多虑,即使上面来查,也有同知大人顶着呢,又岂会找你这个蓝山知县的麻烦?”
庾海旋即一笑,道:“少丞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是永川府的代知府了,只等吏部的委任状一到,我就可以正式上任了。”一顿,他又和煦地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若没有你彩绘画牵线,我哪会有这种的好机缘?”
哦!这个庾大人果然爬上来了!
孟老先生的眼光真毒!
齐誉连忙道喜:“恭喜大人扶摇直上,仕途上节节高升!大人可以力压同知,一举坐上这知府的宝座,真是令人钦佩。”
庾海却摇摇头,道:“其实这知府一职,本应该是由同知大人来接任的,谁知他却意外的身死在了平叛之中,所以,才轮到我的。”
呃,怎么同知大人也死了?
齐誉忙朝着北方拱拱手,一脸肃然道:“同知大人身先士卒,为国捐躯,英雄也!”
“却不是!”庾海诡异一笑,又道:“据老夫所知,他是被自己的眼睛给杀死的……”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同知大人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太吓人了……
齐誉压着心里的骇然,尽量平静地问道:“大人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走漏了风声?”
庾海笑道:“出我之口,入君之耳,人孰知之者乎?再说了,老夫都能获得这些消息,又岂能瞒得过尊师的慧眼?即使我不说,他也会告诉你的。”
这个说法倒也成立。
随后,庾海说出了他的担心。
那就是,为何永川王方一起事,府军就立即集结到位了呢?
这明显就是事前就得到消息了呀!
嗯……
越往深处想,就感觉水越深。
也是正因为此,所以庾海才感觉力不从心,想向孟岚山讨个高明之策,却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而且,就连齐誉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庾大人走后,齐誉就陷入了沉思。
永川王的薨逝,很像是某种博弈的结果,而其幕后,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还有就是这个拜帝教。
娘子的这次伤身,完全是他们给祸害的,自己真被他们粘上了吗?
第054章 喜忧参半
既然孟岚山不在府城,也只得去找其他的郎中诊病了。
于是,齐誉就和家人知会了一声,出了院门。
现在的府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大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似乎那场横生的祸乱已经被人淡忘了。
真正忘掉是不可能的,这只是官府有意的引导而已,有着大事化小的意思,所谓的潜移默化嘛。
是啊,永川王薨逝的诡异,在皇上还没有公开做出圣裁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胡乱非议。
于是,明眼人全都装起了糊涂,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心里会偷着想,但嘴上却不会说出来。
而齐誉,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之一。
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呵呵一笑后,就走去了医馆,再付了诊金之后,就很顺利地把郎中请到了家里。
回到家,先是寒暄几句,然后就直接诊病了。
那郎中比较亲和,也很敬业,看上去颇有医德。
他对柳荃望闻问切了一阵儿,然后轻轻一叹,捻着胡须就走了出来。
这姿态,是想着故意地避开患者本人,与家属另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情况似乎不太好呀。
……
少倾,在正堂内,齐誉和郎中端坐在上下首。
“先生,我家娘子的身体如何?”
“还好,但也不算太好!”
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
着实让人困惑。
齐誉拱拱手,正色道:“先生不必隐瞒,有话但说无妨。”
“好吧!其实,娘子本身的体质算不上好,不过之前经过了名医的调理之后,气血上已经逐步充盈了,也正因为此,这次的早产她才能有惊无险地挺过来,这就是我口中好的一面。”
郎中问过了柳荃的既往史,又综合他自己的判断,得出了结论。
在柳荃怀孕之初,孟岚山曾给她开了一些调理的药,没想到那些汤药居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也幸亏当时重视了,否则现在后悔莫及。
“那不算好的一面,又是指什么呢?”
郎中叹了口气,惋惜道:“娘子这次是受了外力才导致的早产,不幸伤到了身体,以后有可能……”
齐誉心里一颤,忙道:“有可能什么?”
“有可能再也不能生养了!”
……
意思就是,柳荃以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自己祖上三代都是一脉单传,没想到到了自己这一代又是如此!
这病能治吗?
那郎中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齐誉感慨了一阵,又问起了孩子的状况。
郎中说,这孩子虽然月份不足,但先天发育还算不错,想来这和怀孕期间母体的良好饮食有关。总体来说,这孩子的身体机能趋于稳定,预后还是很乐观的。
明白了,在柳荃怀孕期间,鸡鱼肉蛋是一样不缺,没想到的,孩子还因此受益了!
真是幸运呀!
也幸亏自己赚到了银子,及时地改善了生活饮食,要不然,这孩子很有可能会禀赋不足,那才是一辈子的痛!
随后,那郎中给柳荃象征性地开了两帖调补的药之后,就颇为惋惜地离去了。
齐誉一脸惆怅,独坐在那里黯然伤神。
孩子是无虞了,但娘子却不能再生养了。
喜忧参半哪!
似乎,也不见得?
此人的医术平庸,他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可全信,还是等日后逢了机会,让文竹先生再诊断一遍,即使真是如此,以先生经天纬地的绝妙医术,说不定可以逆天改命,老娘的眼疾不就是个例子吗?
对!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想到此,齐誉的情绪又稳定了下来。
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子呢?
嗯,最好不要,她知道了也只会徒增忧心,于事无补。此外,老娘也要瞒着,她的嘴比那抹了油的盘子还要滑溜,根本藏不住事。
……
如此过去了几天,家里已经诸事妥帖,有条不乱。
府城的戒严也解除了,百姓们也可以进城和出城了。
而后,热心的丛氏就让自家男人去了一趟乡下,帮着寻来了一个年轻的乳娘。
却不料,孩子居然对人奶闭口不吃,非吃羊奶不可。
这是喝顺口了?还是口味独特?
那乳娘也是一脸的尴尬,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丰硕涌出来的乳汁居然还没有畜生的奶受欢迎。
人还不如畜生?
但是,童‘口’无忌呀,事实摆在了眼前。
不得已,只得把那奶娘又退了回去。
丛氏也被逗笑了:“小公子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一定是个富贵命。”
不对呀!
之前你不是说,喝畜生奶的人是贱命吗?现在怎么又变成富贵了?
丛氏另外一面做出了解释:“我可是听说了,凡是站马位出生的孩子都有着大富贵,长大了后一定会发大财、做大官,一辈子不受穷。”
还有这说法?
周氏恍然地点点头,喜道:“确实是有这个说法!哈哈,看来咱齐家要出大官了……”
柳荃自然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给他起个大气点的名字吧!”
是啊,现在连洗三都过了,还没起名呢!
齐誉想了想,吟道:“大气的名字,我想想……嗯,有了:霄者,天空也,浩瀚无垠,就单取霄字吧!”
齐霄……
这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也很好听,一家人全数通过,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柳荃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不过她现在是坐月子期间,所以还得多呆在屋里。
诸事妥当,丛氏也就准备告辞了。
对于她来说,这几天的侍候绝对没有白费。要知道,自己帮人浆洗一年的衣裳,也赚不回这么多的银子。
周氏也难得大方了一次,她取出了一些红鸡蛋和小黏米,送给了丛氏,算是答谢。
而丛氏则是半推半就地接过来,然后就很开心地离去了。
自打家里添了齐霄这个心头肉之后,周氏是天天挂着笑脸,盏茶工夫见不到孩子的面,她就心心念念起来。
齐誉却是直接从家主人的身份降级为了路人甲,被忽视了。
隔代亲?
或者说,隔代更亲?
或许是吧!
中午时,家里突然来了个信使,有书信送来了。
摊开一看,却是大舅周大壮写的,那字体歪歪扭扭,勉强能认。
信中的大致是:因为家里有事缠身,所以最近就不过来了,温锅的事也只能以后再补l,并希望外甥近期可以回去一趟,云云。
呵呵,两位舅舅还不知添丁的事,要不然在信中肯定道喜了。
记得前不久时,母亲曾提过一提,说二舅近期会过来府城探望,没想到这事现在又拖了下来。
也罢,过段时间就回去看看吧。
对此,柳荃也很支持,两位舅舅对自己家一直都很关照,人情走动不能断了。
……
这一天,府学开课的时间了。
书苑方面为了缓解之前僵硬的气氛,并没有马上开始教授正课,而是先排了一些选修课,让大家乐呵乐呵。
即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这一次讲得课程是关于‘射’。
不要误解,这里的射是特指射箭。
试学的难度并不大,只要站外二十步开外处,射中脸盆大小的靶子就行。
“我来,我来……”
男人们都有一个绝世高手的梦,学子们无不心痒,争先恐后。
但是。
相对于戚景的百发百中,齐誉的战绩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他连射十箭,别说是靶心了,就连靶边都没碰到,于是同窗们一阵哄笑。
不过,齐誉觉得并不丢人。
殷俊不是同样也没沾边吗?即使是垫底,那也是并列呀!
随后,教谕先生又教授了舞剑。
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于齐誉而言,就只能望而兴叹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不如在一旁安静地当个看客。
舞剑,确实很好看,四下生风,剑芒闪烁,身姿也是英姿飒爽。
真没想到,教书的先生也可以这么猛?
看来,是时候更正一下自己陈旧的错误观念了,书生也并不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会武艺的。
寒门和富家相比,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穷家书生皓首穷经,天天都扎到了书堆里,养成了温软的性子,虽说提倡修习六艺,但又有几家有条件做到的呢?让种地的老爹教你舞枪弄棒?
而富家子弟就不同了,他们秋天狩猎,早晚时练习剑法,即使学个把势、做做样子,也能耍出几招花拳绣腿来。
书生,确实分为两类人,比如说戚景。
经此一事,齐誉倒是对自己有了更充分的认识,自己和习武绝对无缘。
还是好好地读书吧!
散学后,齐誉就专程找到了戚景,说是要请他吃个答谢饭。
后者也没客气,豪爽地同意了。
于是,二人就来到了府学对面的酒肆。
齐誉作为是主请方,表现得很大方,不仅要了个单间,还点了几道硬菜。此外,还要了少量的酒助兴。
既是答谢,又怎好意思再抠门呢?要知道,欠戚景的可是救命的恩情!
对于饮酒,府学还是持宽容态度的,只要你不酗酒,不耍酒疯不闹事,训导就会装作是没看见。
这也是有原因的。
连扫茅厕的老大爷都知道,教谕们在散学后天天都是醉生梦死,为人师表尚且如此,又怎好强制学员不沾酒呢?
“吃!”
“乾杯!”
……
二人聊得正酣,隔壁突然传来了同窗的声音。
这隔音效果,真有点呵呵了~~
戚景竖起耳朵一听,忙细声提醒道:“隔壁坐得这几个都是有背景的人……”
官二代?
正想一笑了之,却听那声音又传过来了:“永川王死得蹊跷,就看皇上是怎么定性了,我听家父说,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了……”
第055章 山陵崩裂
对于永川王的薨逝,齐誉并没有太多关注,也就愕了一瞬间,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百姓们也是如此,在他们的眼里,关注王爷的生死什么好处?这哪有自家的鸡多下一个蛋来得实惠?
不过,隔壁这些有背景的学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视野开阔,获得信息的渠道也多,私下里很喜欢拿这些出来炫耀,以证明自家的背景多么的不凡。
齐誉忙对戚景嘘了一声,示意静听。
此时,隔壁又传来了声音……
“我听人说,其实今上早就猜到了永川王身怀异心,并从去年开始就派了神秘人来监视他,但这人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顿了顿,那人又道:“还有传言说,虽然今上对永川王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不打算闹僵,想着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王爷现在却突然横死,今上极有可能会派人来查。”
另一人却道:“这也不见得,永川王居心叵测被抓了现行,本身就是罪臣,如今人他都死了,倘若再查出什么污点来,岂不是被世人多看了笑话?”
一顿,这人又继续道:“其实,要观察今上的态度并不难,我们只需看委派何人来此就行了。如果派来的是宗人府和礼部的人,那目的就是以治丧为主,有大事化了之意。如果除了这两部之外,还委派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随同,那就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了。”
有道理,刑部主管刑事案,大理寺更是直接负责重案和要案,如果有他们随同,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静了一会儿,另一人忽然叹道:“唉,永川王真是愚蠢,他这纯属自己飞蛾扑火,怨不得别人!”
“此话怎讲?”
“你们还记不记得,在前一段时间里府城的铁匠消失的事?此外还有马革被抢购的事?”
“当然记得。”
“你们想,铁匠能干什么的?打造兵器呀!至于马革嘛,呵呵,不就是用来裹尸的吗?其实这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那位神秘人故意散播出来的,暗指自然就是永川王了。若没有人在暗处盯着,怎么可能拜帝教才刚刚动作,府军就立即集结到位了呢?我估计,都察院的人也早就察觉到了,今上又岂会不知?”
齐誉心中一凛,真是没有想到,铁匠和马革的传闻居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如此看来,永川王栽得不怨。可是,他明知有此风险,为何还要孤注一掷呢?
这个就无人得知了,或许,也只有永川王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
酒席散后,齐誉和戚景都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府学内。
“戚兄,今天听到的这些,切忌不要到处乱说。”
“我说什么呀?呵呵,现在已经忘记了……”
“呵呵,没想到戚兄也有智慧的一面。”
……
下午时,府学开设的依旧是选修课,是六艺中的‘乐’。
吹拉弹唱?
这有什么好玩的!
齐誉对此意兴阑珊,选择去到宿舍里读书。
殷俊似乎也对乐理不感兴趣,同样也选择了在宿舍里排遣时间。
门对门,窗对窗,两人相看两相厌。
“哼!”
先是彼此睨了一眼,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
齐誉是朗朗读书,而殷俊是默默作画。
两人各自自娱自乐,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读着书,齐誉突然有感而发,高声诵道:“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呵呵,不读书的人就是蠢货!”
殷俊一时没绕过弯来,也自娱自乐地跟了一句:“是啊,就如同这画画一样,熟能生巧。希望我有朝一日,可以达到兴言先生那种境界。当时,我曾在采拍会现场看过他的画作,比我画得强多了。”
嗯?
居然是偶的粉丝?
“你现在涂鸦的什么画?”齐誉斜了一眼,好奇道。
“你懂画吗?”殷俊没好气地说着,忽然旋即一想,又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精通画画的,如果所记不错的话,你曾去庾大人那里摘过赏银!”
齐誉一脸得意,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也去摘过那笔赏银,只不过你的画技太差,没被庾大人看上!”
“我呸!谁的画技太差?你个死村夫!”殷俊也没真生气,又问:“我说,你懂不懂彩绘画?”
什么话!
你面对的可是真正的鼻祖!
“嗯?”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齐誉第一次走进了他的宿舍。
还好,这房间里除了一些脏衣服外,总体上还算整洁。
先看他的画。
呵呵,居然是《岁寒三友》中的竹图。
见到此画,禁不住想起当初他巧借姐夫之手索画的事,而当时他骗取的就是这个题材,看来他是真心喜欢。
凭心而论,他这幅竹图画得还算不错,很是传神,就是手法上略显生疏,一些细节还处理不到位。
不过,能够自学如此,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厮确实是个才子!
殷俊见他一脸愕然,禁不住得意起来,噘嘴笑道:“你看,我画得什么样呀?”
“咳!总体上来说还算马马虎虎,专业一点来说,灵性尚可但匠气不足,勉强能达到我的一半水准吧。”齐誉很违心地评道。
“什么?才你的一半?”殷俊很不服气,哼了一声,道:“你来画一幅,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比我画得强?”
呵,想看我的真迹?
那很值钱的!
门都没有!
不过,真迹也可以分多种,不如,指点他一二?
“既然你如此膜拜我,那我就露上一手吧,你瞪大眼睛瞧好了!”齐誉挽了挽袖子,伸手夺过了画笔。
殷俊一喜,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却见,他先在自己的那幅竹图上写了一个粗犷的‘大’字形,又在大字的顶部画了一个圈,然后点了几个点,就收笔了。
这……这就完了?
画得什么?
齐誉见小计得逞,嘿嘿一笑,道:“你瞧,我这个小人画得很凝练,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形状,真是妙哉啊妙哉!”
什么……你画得是个人?
坏了,被耍了!
反应过来之后,殷俊就咬牙切齿道:“你个山野村夫,糟蹋了我的一幅好画!”
“哈哈,告辞,大爷我去也!”
“……”
出了门,齐誉回头一看,却见那厮的脸都给气紫了。
真是舒爽呀~~
呵呵,如果现在他再知道了,崇拜的偶像乃是自己的话,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之后的几天,府学开始正常授课。
而学子们也步入了正常的学习节奏。
庾大人眼下虽是代知府,但也属于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便烧到了府学来……知府讲学。
地方官的三大政绩:税收、治安、文教。而文教也是最容易做表面工夫的。
知府讲学就更显得事必躬亲了。
此举不仅能体现出新知府的重教之心,还可以很快地提升个人形象,一箭双雕。
所讲的内容以时政为主,其中就有关于拜帝教的各种危害。
庾大人的口才极好,全程脱稿演讲,他绘声绘色讲得非常生动,正当学子们听得津津有味时,突有衙役狂奔而来,报告说,有两道圣旨降临了。
圣旨?还两道?
这可是天大的事,庾大人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碰到圣旨,于是,他急忙整理了衣衫,一路小跑地颠去了。
在奔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回头喊道:“散课!”
嗡嗡……
众人一片哗然,心里也在做着各种的猜测:这两道是什么样的圣旨呢?
按说,学员们已经可以自行离开了,但是,现下却无一人移动脚步,他们都在等待着圣旨的消息。既然不是密旨,那就会公布于众的。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吏跑了过来,他先是对着院监大人耳语了几句,然后就急忙地敲响了书院的警钟。
惊雷般的大消息!
山陵崩!
是的,皇帝他人没了!
众学子在哗然了一阵儿后,就各个地窃窃自语起来。
齐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位挂了的皇帝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直到去年时才熬到了先帝驾崩,顺利地登上了无上宝座,谁曾想才当了一年皇上,就晋级升为先帝了?
圣旨中还提到,太子登基大宝,年号元赟,予大赦天下,礼部开设恩科!
旨中还提到了新晋级的先帝的崩殂原因,称其是日理万机,因忽感身体不适而崩于钦安殿,即:无疾骤崩。
对于学子们而言,先帝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这和他们也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但是,开恩科可就关系大了,属于是天大的喜讯。
恩科代表什么?那就是直接多出了一次的科举机会!
此时,齐誉心里一颤,猛然想起了孟岚山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要求自己不要懈怠,继续苦读,还说,科举的事有时候是说不准的,万一要是提前了呢?
现在来看,还真的是提前了,这纯属是巧合吗?
莫非……先生早就洞察到了什么?
再说第二道圣旨,新帝命宗人府和礼部速至永川府,来给‘不慎坠马殒殁’的永川王治丧,省府内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前往吊唁。拜帝教却只字未提。
殒殁?还是不慎坠马?
谁信呢?
还有就是,圣旨中并没有提到刑部和大理寺参与,也就是说,这事不用再查了。
圣旨就是定论!
可是,为什么永川王的薨逝和先帝的驾崩的时间离得这么近呢?莫不是皇族的血脉出了什么问题,全都短命了?另外,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第056章 回乡迁坟
又到了休沐日的时间,齐誉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
新帝登基,他并没有表现出大刀阔斧的举动,对于拜帝教的态度也有些模糊,至于大赦天下……那就更不好了。
当然,自己最为关注的还是开恩科。
开科,那就意味着明年是科举年。
自己现在就要做出一个抉择了,明年的乡试到底要不要参加。
乡试,又称秋闱,时间都是在桂香八月,如果这科应考的话,满打满算,也只有九个多月的时间了。
自己的科举路能走到现在,除了自身的努力之外,还得益于孟岚山的指点,这其中也包含主考官的个人偏好等外界因素,凭心而论,这其中有不少的运气成分。
然而到乡试时,还会有运气照拂吗?
不见得!
自己前行的速度走得有点快,知识的积累和沉淀方面有些跟不上步伐,这一点自己非常清楚。
确实很想去考,但信心上又不足,感觉患得患失。
由于孟岚山不在,可以商讨的人也只有家人了,问问她们的意思?
……
家里还是满满的田园气息,一进门,就闻到了菜园子的味道。
和之前不同,这次的休沐日老娘并没有杀鸡,而是一心贴在了孙子身上。
这是有了孙子忘了儿啊!
齐誉才到家,就一头钻进了屋子里去看儿子。
小齐霄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睡着,他呀,除了吃就是睡。
再看娘子,她吃了几贴药之后,气色上红润了许多,轻手轻脚的活也可以干了。由她和周氏轮流照顾这孩子,也不算太辛苦。
在小神兽睡熟之后,一家人赶紧趁机吃饭。
齐誉端着碗筷,心里投却想着乡试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柳荃见他蹙眉,问道。
“皇上驾崩了!”齐誉答道。
“哦。”柳荃只是随意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然后,齐誉就把永川王薨逝以及皇帝驾崩的事说了一遍。
圣旨先行,各级衙门在接到了朝廷的邸报之后,才会略作润笔,然后再张贴出来,时间上会慢两拍,所以,老百姓至今还不知道换代的事。
周氏笑道:“管他王爷死,还是皇上亡,这关咱家什么事?再说了,谁当皇上还不都一样,咱家又不少一块肉吃。”
齐誉苦笑着说:“皇上他大赦天下了,这事还真和咱家有些牵扯。”
柳荃闻言略略一品,便恍然道:“还真是的!”
周氏却听得一脸茫然,道:“咱家又不是皇亲国戚,能有什么牵扯?”
柳荃摇摇头,说:“大赦天下的意思,就是除了一些死刑犯不赦之外,其他罪犯全都免除罪责,既往不咎,齐秋川一家……就在其中。”
周氏终于恍过神来,埋怨说:“这皇上怎么胡来呀?一句话就把坏人给免罪了?这什么脑子呀,还不如东村的李二傻懂事!”
齐誉吓出了个寒颤,忙道:“娘啊,这种话在咱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小彤却道:“才不怕呢,爹爹可是秀才……”
“……”
柳荃嗔了女儿一眼,示意她好好吃饭,不要插言。
而后,齐誉也端正了颜色,道:“虽说齐秋川一家因此得福,但咱家也落到了好处。皇上他不仅大赦了天下,还开设了恩科,也就是说,在明年的秋天会有一科乡试……唉,你们说,我是应考呢?还是再沉淀一番等下一科?”
说白了,还是信心不足呀!
一家人全都静了下来。
良久后,周氏才道:“我觉得还是考一考吧!想这一年多来,咱家的运气一直都很旺盛,想什么就成什么,何不趁着时运好去试一试呢?这样吧,改明儿我多给佛主烧烧香,你再多吃上几顿状元鸡,我估计就差不多了。”
好吧……
柳荃也道:“我也赞成考。之前时的犹豫不决,主要是因为咱家的银子不足,所以才会计较各种得失。但现在不一样了,家里的粮食充足,还有储蓄的银子,即使你没考上,家里也承担的起。”
嗯,想想也是!
小彤也附和道:“爹爹别怕,你可是廪生,一定会考过的。如果连你都考不过的话,别人就更加不行了。”
一家人全都同意了。
要么试试?
无形间,齐誉的信心增强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定下来吧。
吃过了饭,周氏就忙着去给孙子洗尿布,而柳荃则是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忙一些琐碎事。
齐誉童心大起,他拿着铜镜照着自己,对比着和儿子五官上的相似度!
眉毛?像!
眼睛?像!
鼻子、耳朵、嘴?也很像!
柳荃见状嗔了一眼,道:“瞎看什么呢,不像你还能像谁?”
“呃……”
没想到无意之间还捅了马蜂窝?
汗啊!
齐誉一脸尴尬,急忙放下了镜子。
柳荃想了想,又道:“对了相公,再有个把月就要过年了,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咱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
“什么重要事?”
“迁祖坟呀!”
嗯,这事确实重要,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小年可是要祭祖的,更别说过年时供奉了,不迁祖宗的话,就真是数典忘祖了。
而且自己又脱离了宗族,已经算是真正的另立门户了,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祖宗的灵柩都应该迁过来。
离开桃花村时之所以没去办,主要是因为当时自己的前途未卜,如今已经安家,诸事也妥帖了,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既然如此,那就着手去办吧。
齐誉想了想,决定先去府学请假,然后再回老家办理。
具体上,分两步来走。
第一步,先在周遭买块地,这也方便筑坟。
第二步才是返回故里,把老人们的灵柩请来。
此外,还要找个风水先生,由他来掌控礼仪,免得闹出什么笑话。
先操办买地的事。
就当下来说,土地分为是官田和民田两种,而民田这一块是可以进行买卖的。比如说一些上了岁数的老绝户,或者急需钱用的人家,一般都会首选卖地。
只要银子不缺,买地并不困难。
经隔壁老王介绍和引荐,还真就寻到了一个卖家,在谈好了价钱之后,双方就签下了地契,并去衙门的户房办了过户手续。
过程很顺利,当然,顺利也是要多花钱的。
周氏在得知自家买地之后显得非常高兴,不过,她还是斤斤计较了好一会儿,认为在地价方面还可以压得再低一些,很明显,自家吃亏了!
见老娘较真,齐誉急忙寻了个理由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现在有了田地,还要找个风水先生过来瞧瞧,好给墓地点穴。”
周氏一怔:“是呀!风水也是大事,绝对不能马虎。”
这年头都信这个。
其实在后世里,风水一说也普遍存在,只是被科学给盖住了。
而后,周氏自告奋勇,亲自去寻风水先生去了。
她之所以亲自出马,也有着自己的道理,儿子花钱大手大脚的,谈价钱的经验也不足,买地就多花了银子,看来还是自己去谈吧!
不过一个时辰,还真就被她寻到了。
来得是一个很敬业的老神棍,他三言两语就把周氏哄开心了,在得到了赏钱之后,他兴致就更高了,立即挟着罗庚跑去了勘察。
呵,有钱就有效率,真是立马见效呀!
快天黑时,那先生就返了回来,他捋着山羊白胡,笑吟吟地说:“这块地真是好风水,正应了那句话,后边绵远儿孙盛,艮地有岗富贵多,宝地呀宝地!”
周氏虽然不识字,但听到‘儿孙盛,富贵多’就乐开了花,高兴之下,又赏了那先生几文大钱。
……
先生看了看老黄历,定好了迁坟的日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喝酒了。
日子定在了腊月初五,还有十三天的时间。
要抓紧时间操办才行。
路程方面来看,从府城前往县城然后再转去桃花村,这一来一回,没有个十天是下不来的,所以,还要去书苑请个假才行。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死者为大!
连圣人都这么说了,书苑方面自然是很通人情的批准了。
回来的路上,齐誉又去了一趟棺材店并预定了三副寿材。如果自己所记不错的话,爷爷奶奶还有老爹的下葬,都是清一色的一领凉席,现在有条件了,必须要换棺材了。
回到家里,就准备起了行李。
在这期间,一向倡导节约的周氏一反常态,她花了足足又三两银子买布,给儿子连夜缝制了一身好行头,从头到脚,一样不缺。
虽然老娘的嘴上说不明白,但用意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要给那帮人看看,咱家也是大变样了!
……
北风萧萧,却不甚寒。
这天,齐誉坐上了回乡马车,与风水先生一同上路了。
本来,周氏也是心心念念想回去的,但是,她一瞧见肥嘟嘟的小孙子之后就心软了。我去了谁来照顾他?不放心呀!
纠结了半天,她决定还是以孙子为重。而柳荃还在月子期间,不适合远行。
所以,也只有齐誉一人前往了。
迁坟是大事,肯定先要和姐姐碰个头,所以第一站要先去姐姐家。
然后就是人情方面地走动了,比如说两位舅舅家、岳父家,还有相交不错的游掌柜。
第057章 二舅骤亡
蓝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几朵白云,与地面上的白色羊群遥相呼应,在视野中格外显眼。
乡下的景色就是这样迷人。
齐誉先寻了个小馆子,放下了风水先生,之后就单身赶往家乡。
先去姐姐家。
前面那个村就是了,这都许久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姐夫的骨伤好得怎么样了。
家里有没有收到难为?
终于到了。
才推开那扇门,就看到了姐姐的一脸惊喜。
“阿瞒,你回来了?。”
“姐姐,你又清减了……”
“快屋里坐!”
闻声,外甥女孙巧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嘴里喊道:“大舅大舅,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来?”
就知道吃,呵呵~~
齐誉故意做了个鬼脸,佯装遗忘道:“哎呀,大舅给忘了呀!”
“唉~~~”
就在外甥女一脸失望,眼泪开始打转时,齐誉忙扯下背后的包袱,掏出一些点心,笑道:“哈哈,大舅怎么会忘了呢?天天都惦记着小巧云呢!”
小家伙接过了点心,马上就破涕为笑了……
孙大财闻声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伤势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他刚想打个招呼的,但仔细一想便有些紧张起来,心道:还欠着小舅子五两银子呢,马上要到年底了,他该不会是来要账的吧?
于是,急忙又换了一张杨白劳似的苦穷脸,扁着嘴道:“阿瞒呀,我这手头上可是真没钱呀!”
钱?什么钱?
齐誉一怔,略一琢磨就回过味来了,忙笑道:“姐夫多虑了,我并不是来讨账的。”
“哦……那就好。”孙大财嘴角一咧,舒了一口大气。
寒暄了几句后,齐兰就泡好了茶。
坐定后,齐誉就把家里添丁的事说了说,尤其是齐霄喜欢喝羊奶的趣事,更是夸夸其谈,满脸都是幸福。
齐兰也是听得眉飞色舞,并感慨着:齐家终于有后了。
孙大财尴尬地陪笑着,脸上尽是羡慕,自己家就一个独生闺女,现在盼儿子都快盼得吐胆汁了,可齐兰这婆娘的肚子就是没动静,命啊!
而后,齐誉又介绍了一下在府城安家的事,以及这次的迁坟计划。
安家是大喜事,齐兰也很高兴,当听到迁坟时就锁起了眉头。她这个人素来没有主意,这种大事她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孙大财想的却在另一个维度上:嗯,阿瞒衣衫华丽,混得很不错的样子,没想到他还在府城安了家。府城的房子多贵呀,没个四十两银子绝对不来!唉,小舅子发达!
之前,自己还认为读书无用,现在看来,这句话是错的了。
几人喝了会儿茶,齐兰就张罗着做饭去了。
午饭很丰盛,有几道硬菜。
这是孙大财在掰着手指头估算了一下小舅子的礼物的价值后,才做出的大方的决定,总得来说,自己没有吃亏。
当饭吃了一半时,忽听有人在院外敲门。
齐兰出去询问,很快就跑了个来回,她一脸惊慌地走进屋里,颤声道:“来人是过来报丧的。”
报丧?
“哦,是哪位亲戚老了?”齐誉只是随意一问,以为是姐夫这边的老亲。
倏然,齐兰的眼睛湿润了,哭道:“是咱二舅……没了!”
什么!
齐誉脑海里嗡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紧张地有些发抖。
绝对是听错了!
但是,齐兰又重复说了一遍,确实无误。
这是真的?
不对呀,二舅他素来身体强健,又没病没灾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还有,他是怎么老的呢?
齐兰说,报丧的人并没有细说,所以不太清楚具体。
走!
马上过去。
于是,孙大财急忙寻了马车,自己在家照顾孩子,让齐兰跟齐誉乘车同去奔丧。
鞭声一响,绝尘而去。
齐兰沿途哭丧,哭到动容处激动的嗓子都变哑了。
齐誉也是哀叹不已,不断地摇着头。
按照习俗,舅舅老了,外甥和外甥女是要前去烧倒头纸的,寓意为亲人的灵魂在去往阴间的路上付些买路钱。
所以才到县城,齐誉就直奔卖殡葬用品的凶肆而去。到了那里,他也不问价,七七八八就采买了一大堆。
到了二舅家时,果见大门上张贴了白纸,门楼的两侧也挂上了白花。
齐誉跳下马车,大踏步地朝里走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停在灵堂正中的灵柩。
是啊,二舅就躺在那里。
回想从前,往事历历在目。
没有他的操心,自己就娶不上媳妇;没有他的帮助,生活上就挺不过来。
他操心着自己的县试,操心着自己的前程。
蝗灾缺粮时,他来了,受族人欺负时,他也来了,如今我来了,他却不在了。
二舅做过山贼,所以他从不以君子自称,而且还很喜欢仗势欺人,他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但是,他却力所能及地张开了自己的臂膀,保护着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
尤其是抓捕齐秋川的那天,他更是一脸的坏笑,那种能为外甥出气而带来的小人得志感,跃然于脸上……
“舅舅!……”
齐誉悲恸不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齐兰也跪在后面,嘤嘤哭泣着,不停地磕着头。
……
按照传统礼,有人过来吊唁,周春生是要行跪谢礼的,他见表哥悲伤其中不能自已,忙过来扶起他。
稳了稳心神,齐誉才用颤抖的手把纸钱丢在了丧盆里,他一边烧,嘴里一边念叨着过往。
“舅舅,我小时候,最喜欢骑在你的脖子上,而你也喜欢被我骑着……”
“每当我感到害怕时,你总是说,不怕,有舅舅在呢!……”
“……”
周大壮以及大舅母吕氏、二舅母曹氏闻言尽皆动容,潸然泪下。
“阿瞒,你二舅去了,再伤心也是于事无补,节哀吧……你来里屋,有些话我想对你说说。”
“嗯……”
周大舅一脸凝重,似乎也苍老了许多。
屋子里,甥舅二人坐定。
“大舅,二舅的身体素来体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唉……”
周大水一声长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起了缘由……
原来,周大水并不是病亡或者是猝死,而是因伤不治而亡。
他的伤来自于一场意外,是一场由拜帝教引发的横祸而导致的。
之前已知,拜帝教才开始作乱,府军就已经集结到位了,然后就开始了所谓的清剿。结果是拜帝教大败,残部沿着大路朝南逃窜去了。
同知大人‘殉职’以后,府衙的职位上出现了大的空缺,于是,巡抚大人亲自做了保举,举荐庾海为永川府的代知府,然后又以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待复。
庾海在蝗灾时赈灾有功,政绩斐然,所以巡抚大人酌情提拔,吏部那边基本都会通过。
对于庾大人而言,这是难得的升迁机会,他自然不敢耽误,在得到了调令之后,急忙带上得力的老部下一同前往府城,而周大水便是其中之一。
才走出城门,周大水就忽然想起,外甥媳妇的产期快要到了,自己作为亲舅舅,不带一些贺仪过去实在太伤面子了。
于是,他就知会了庾大人一声,返回家去带几样补品,然后再去追赶。
这一来一回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庾海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分开后,庾大人就在一众衙役的保护下,顺利地抵达了府城。
而折返后的周大水单枪匹马前行,追赶而去。刚开始时还很顺利,但临近府城时却发生了意外,恰巧遇到了逃窜的拜帝教悍匪。
由于他身上穿得是官府的典吏衣服,立即就成了匪徒们攻击的目标。
周大水做过山贼,见过世面也懂得手段,他凭借着自己的机智逃掉了。但是在仓促中,他被流锤不幸击到了头部。
他咬牙继续逃命,拍马而去。
按照他生前的说法,他是凭借着一股意志才撑到了家里,然后就开始陷入了昏迷。
前几天,他经过医治和照料,病情似乎有所好转,不料今日却突然恶化,居然直接撒手人寰了。
大舅说,其实在拜帝教闹事之前,哥俩就商量着去府城一趟,去给外甥的新宅温锅。于是就在捎信齐秋川的案子时提了一提,关于这事,齐誉是知道的,只不过搁浅了而已。
就在周大水的病情出现好转的时候,周大壮才给外甥写了封信,让他抽时间回来看看。其他事情没有提及,免得外甥徒增担心。
齐誉看信时,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否则早就奔过来了。
无论怎么说,还是没能见到舅舅最后一面!
谁能想到,二舅会在府城外遇袭?
记得之前时,孟岚山曾提醒过自己,没事不要出城去,或待在府学读书或待在在家里,只可惜自己当成了耳边风,也没能告知舅舅一声,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除了后悔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愤怒了!
这些都是拜帝教作得孽!
他们打我姐夫,焚我祖宅,害得我妻早产不孕!
哼,他们不仅杀死了小彤亲生的父母,现在又残害了自己的舅舅,这都是人命呀!
只可惜我现在位低言轻,没有能力,若哪天我得了势,一定设法报这个仇,雪这个恨!
第058章 迁坟归去
周二舅的离世给齐誉带来了沉重地打击,同时也让他更清晰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要想真正的安身立命,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势力和能力,否则就会陷于被动。
说到底,还是要奋发图强,强大自身。
自己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在以后的人生中,也该像舅舅这样张开臂膀,去为亲人们遮风挡雨了。
无形之间,齐誉感觉自己成长了许多,看问题也不似之前那么单纯了。
接下来就是治丧的事,虽然比较繁琐,但周大壮掌控着大局,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齐誉也协助着,尽力相帮。
因为耽误了行程,原定的计划就要改一改了。
先这样,等二舅的头七过了之后再着手迁坟的事,至于人情走动方面,可以在中间抽出时间来灵活处理。
这天,齐誉把表弟周春生叫了过来:“新帝登基,开设了恩科,年后就会再次开启县试,你既然想考,那就要多做些准备。至于所谓的守孝避考一说,你不必较真,县衙也不会拿这事来压你。况且,现任的礼房典吏原就是你父亲的老部下,更不会难为你的。”
“嗯,多谢表哥提醒。其实我也想过了,上次之所以没过,主要还是因为怯场导致的,这一科我一定调整好心态,尽量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周春生很有自信地说道。
齐誉欣慰地拍了拍他,笑道:“就该如此!”
“表哥放心,我现在已经是家里的大男人了,再不会像以前那般软弱了。”
“嗯,这才是男人!如今舅舅不在了,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来府城找我,我也一定会尽力相助的。”
“……”
这些并不是面子话,而是齐誉的真心话,二舅生前一直都为自己操心,如今他不在了,自己自然要帮助表弟,也算是回报之万一。
丧事办得很顺利,也很体面,除了丧主只有一个独子显得人丁凋敝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算好。
当然,这也离不开周大壮的操心以及齐誉的资助。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
无论遇到红白喜丧,还是疾病伤残,亲兄弟绝对是最有力的支撑,也是最真心帮助的人。
周大舅就是这样。
之前,他是靠着弟弟的势力才站稳了脚跟,平日里也是以弟弟为主,即使有高低,兄弟俩却都互相尊重,感情很好。
有这份感情在,周春生就没人敢来欺负了,这也为他以后生活安定奠定了基础。
在治丧期间,齐誉抽出时间,携带着礼品专程去了一趟鹿鸣书肆和游祥叙旧。
二人久别重逢,见面都感惊喜。
目前的鹿鸣书肆的生意稳定,游掌柜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含饴弄孙为乐。
齐誉也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以及要参加乡试的想法。
游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鼓励了几句。
辞别后,老掌柜望着齐誉的背影对着儿子说道:“此子很念旧情,算得上是有才有德,前途的道路绝不会窄。”
其子受教般地点点头,道:“我看过他带来的礼物,估摸着,最少也价值五两银子。”
“呵呵,银子虽不能代表诚意,却能表达出一种待人的态度。想当初时,他为斗米折腰来找我抄书,现在却没有因为自己发达而看不起故人。今天他携重礼前来,就是想表达一种念旧之心,这一点非常难得。”
苟富贵,勿相忘,几人能做到?
……
离开了书肆,齐誉又去到严夫子的遗孀秦氏那里探望。
期间,秦氏取出来一点银钱,说是给齐家田地的地租。
齐誉呵呵一笑,却没有收。
然后就去了岳父家,安家置业还有添丁,样样都是大喜事。柳守业还放了三挂大鞭炮,生怕邻居们不知道他女婿有出息似的。
一家人开心乐呵,按下不表。
……
诸事妥帖之后,齐誉就开始着手准备迁坟的事。
这天,齐誉和姐姐一同来到了老家桃花村。
齐兰现已出嫁,回娘家属于是姑婆,在这种事上并没有太大的发言权,也就是跟着走些过场和礼仪,一切全凭弟弟做主。
齐誉先来到了左邻右舍家,陪他们聊聊家常,叙叙旧情。
经过了解之后,邻居们尽皆惊叹:齐家大郎居然在府城置办了家业,看来是真正发达了!
也是,但就这身的衣衫,就比里正穿得的还要好,即使他不说,猜也猜得到了。
当听到他打算要参加恩科的乡试时,邻居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大郎这是要向举人老爷的门槛迈进了?
举人是什么呀?
那可是如登天一般的大人物!
在乡下人的眼里,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下界,和普通百姓的命数根本就不一样。
秀才称为是先生,而举人却称为是老爷,不用看别的,就这叫法上都有着天壤区别。据说,就连府官见了举人都会以师兄弟相称,地位上可谓是相当斐然!
齐誉淡淡地摇摇头,中不中还不一定呢,尽力去搏一搏吧。
也是,中秀才都那么难,更何况是举人呢?
不过,即使是想,那也是一种胆识,如果换成普通老百姓的话,即使是做梦也想都不敢想。
归乡的齐誉没有一点架子,和乡亲们和煦的聊着,无意间,他还得到了一条与己有关的消息。
那就是,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后,齐秋川的儿子们真被放出来了。至于他们老夫妇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还在发配中止而折返的路上。
这些事情都在意料之中,唯一令人齐誉感到意外的是,出狱后的齐秋川的儿子们,他们居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然后举家迁徙,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是走了吗?
或许是吧,不过走了也干净,免得再祸害好人了。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能想得开,这是皇恩浩荡所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离开了邻居家之后,齐誉就去了族长齐常竹那里,并直接说明了来意。
“阿瞒,你真要迁祖坟?”
“不瞒齐翁说,新的墓穴我已经点好了,现在不迁,更待何时?”
齐翁?
他居然真改叫了。
唉……
按照齐竹常的想法,只要遇到个恰当的时机,就把那一页除籍文书作废掉,然后顺理成章地让齐誉重归族内。但是,如果他迁了祖坟的话,那可就半点希望都没了。
但是,齐誉变现得非常坚决,所有的相劝都被他婉拒了。
按他的话来说,男人说过的话,就应该像那片菜地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岂能出尔反尔?
齐秋川失望的一声长叹,只得取出了祠堂大门的钥匙。
没办法,要请祖宗牌位只能过来找他,若不是因为此,齐誉闲得蛋蛋疼也不会来这里。
开祖祠!
齐誉先是对围观乡邻拱手示意,然后就决然地走了进去。
按照风水先生的安排,齐誉掐好时辰燃放了鞭炮,然后才把爷爷奶奶以及父亲的灵位请了出来。
“阿瞒,走出了这道门槛,想再回来可就难了?”齐秋川拉下脸来,冷冷说道。
“齐翁,你多想了,我压根就没打算再回来!”齐誉的坚决依旧,说话铿锵有力。
自打上次出了烧屋事件之后,齐家族人因为没有主持正义,没少被乡邻们戳脊梁骨。于是,齐家族人便把这股怨气全都归结到了齐誉的身上,要不是他自私自利,不以大局为重,齐家的好名声怎么会受到损坏呢?
对于这些,齐誉则是冷笑着做出了回应:“之前我就曾说过,人的脸面是别人给的,并不是自己贴的,今天我还是这句话,如果你们还是想不明白,那就继续想吧……”
“你……”
在族人们怨毒的目光地注视下,齐大郎丝毫不以为意地离去了。
哼!所有的齐家族人都无一人跟去祖坟。
呵呵,迁坟动土有什么好看的?
去了也是给他增加人气,咱偏就不去!
故意叫你难堪!
齐誉一脸藐视,也不说话,对于这帮连‘脸’都不能理解的人,有必要和他们争执吗?
但是,自发跟过来帮忙的邻居们还真不少,比如张二婶一家。
祖坟建在了某山的半山腰处,齐誉一路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终于到了。
风水先生掐好了吉时,放了鞭炮。而齐誉则是烧了纸钱,然后落下了第一铲。
“祖父,起床了……”
“祖母,咱们换个新家……”
“爹啊,随儿回家吧……”
齐誉一边将骨骸捡起装进坛子里,一边按照风水师的安排嘴里呼唤着。
齐兰则是在一旁哭上几声,表达缅怀之意。
至此……
一个齐就真得分成是两个支了。
风水先生又摆弄了一阵罗庚,掐着时辰又放了一挂鞭炮,而后就示意可以启程了。
临行前,齐誉特地给这些前来帮忙的乡邻们封了银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迁坟也属于是喜事的一种,发点喜钱也说得过去。
另外,他也嘱咐姐姐不用再跟着了,如果有时间就多去舅舅家看看,也多和二舅母聊聊天,解解闷。
启程了!
众人互相作别,然后就各自去了。
风水师走在最前,他手里摇着铃,沿途撒着纸钱,是这条道路上的领路人。
寒风吹过,拨起了路边的枯草落叶,说不出的萧条。
第059章 又是一年
迁坟回来的路上非常顺利,走得速度也并不慢。
这天,朝阳才露出了半张红脸,齐誉就赶回了府城。
迁坟的中途是不宜回家的,于是齐誉就花钱寻了个口信子把信捎回了家,而自己则是赶去了新坟地那里等着。
不多久,一家人就全部到齐了。
柳荃现在已经出了月子,可以外出活动了,她抱着小齐霄前来,周氏则是领着小彤步行。
一家人碰了个头,然后就先办正事,着手安排下葬的事宜。
风水先生说,今天就是黄道吉日,适合动土安葬。
“好!就依先生所言!”
“……”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过后,齐誉就扬起了䦆头,然后沉重地落地,刨下了第一抔黄土。
下葬用的寿材早已备好,很快就给送过来了。
在棺材店管事的无偿协助下,父祖三人的灵柩缓缓落入到了葬坑之中。
看着被一锹锹黄土盖上棺材,周氏的眼睛湿润了:“他爹呀,你现在也享受到好的棺材了,就在下面好好睡吧。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咱家儿子有出息了,他不仅中了秀才,年后还要去考举人呢,你一定记得多多保佑呀……哪,还有,看到了没,那就是咱家的儿媳妇,还有咱家的孙子和孙女,咱们齐家终于有后了……”
柳荃抱子携女,给父祖们磕了头,嘴里也学着婆婆念叨了几声。
终于,在风水先生的一声‘礼毕’之后,所有的礼仪就算是完成了,父祖们也都入土为安。
这一番忙碌搞下来,齐誉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累散架了。
回到家里时,齐誉第一时间就把母亲叫到了偏房,然后,很谨慎地把二舅去世的消息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他真得不敢去想,母亲在知道了这事之后,会有多么的痛心和伤心。
没想到,周氏的反应出人意料。
她先是骇然地呆了一阵儿,然后就紧闭着双眼锁起了眉头,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
齐誉就在一旁默默地陪着,既不讲人生大道理,也不说怀念以往的感情的话。他知道,母亲对弟弟有着自己特别的感情,别人是无法理解的。
况且,母亲是个坚强的人,当初自己发疯的时候她都没有崩溃,现在也不会。
静静地,母子二人就这样枯坐了半个时辰。
倏然,周氏很平静地睁开了眼睛,淡淡道:“我最亲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说罢,老太太就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了一抹黯然的背影……
齐誉听得心里一凉,心里也泛起了不解,母亲嘴里说得是‘最亲的人’,还是‘一个个’。
……
之后的一段时间平淡而又充实,齐誉每天都沉浸在学习里。
至于拜帝教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下文了,朝廷对这邪教是什么态度,也同样没有下文了。
新帝还没下出决断?
也许是吧。
……
时光如梭,匆匆而过。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三,是的,今天是传统的小年。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在官府和民间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就官府来说,衙门封印,百官放假,在此之后便迎来了一个美好的大长假。
对于百姓们而言,扫屋祭祖祭灶神,他们年复一年的传承着这个传统,乐此不疲。
府学也放假了,至年后的元宵节过后才正式开课。
同样也是一个大长假期!
不过,这个假期对于学子们而言,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可以和家人们团聚了,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年节带来的温馨;忧的是,明年就是开科年了,少学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的时间,可惜呀!
故,秀才们全都是患得患失的表情,心情复杂。
戚景却是个例外,他脸上阴云密布,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
他本身就是躲婚出来的,回家就意味着要旧事重提了。
用他的话来说,万一回到家里被那女方给劫了色,岂不是吃大亏了?
齐誉细思极恐,戚景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连杀人都不带皱眉的汉子,怎么会如此惧怕女方呢?
那得是什么样的河东狮,才能把他吓成这样?
不回家也不是办法,他咬了咬牙,终于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少丞兄,咱们年后再见!”
“保重……切记,身体不要被掏空呀!”
“……”
刚目送戚景离开,一回头又看见了老情敌殷俊的身影。
现在的他脸上满是喜悦,除了拜某人所赐而导致的黑眼圈之外,依旧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村夫,我见你最近读书非常努力,每天晚上都是通宵达旦,有必要这样拼命吗?”殷俊故意挤了过来,道。
齐誉的回答比较简单,甚至有点粗暴:“当然有必要,最起码,我要向你证明一点。”
“证明什么?”
“那就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我呸!你个死村夫,看我在乡试时怎么压住你!”
“哟,你个死白面首,说话就好好说话,怎么还伸出拈花指来了?”
殷俊重重哼了一声,然后甩袖离去了。
急了?
呵呵~~
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管你怎么想呢,反正我开心就好!
沾了口舌之利的齐誉感觉全身舒爽,他背起书袋,昂首阔步地赶回家去了。
家里头又是另外一副景象,洋溢着满满的节日气息。
今天,百姓家有三件大事要做,那就是:扫屋、祭祖、祭灶神。
扫屋是件又脏又累的活,但周氏却满不在乎,她穿了一件旧衣服,很麻利的就把全家清扫了一遍。
供桌上的祭品也摆得满满的,那给祖宗们享用的,只是小彤时不时地跑过来偷糖吃,供品眼见逐变少。
小丫头摇头说:她没有吃,是祖宗们吃掉了……
呵呵~~
然后就是祭灶神了,这是家中男子该做的礼仪,齐誉当仁不让。
先烧金元宝,焚香,磕头,再讨上几句的吉利的话,就算是完成了。
然而,柳荃又在私下里给灶王爷多加了一些糖果,并祈祷着:您老在天上帮忙多说几句好话,莫让雷公在六月天收了他……
中午饭是饺子,肉馅的。
家里的人手多,婆媳俩齐齐上阵,动作都很麻利,日头才略略偏西就做好了主食。
然后就是,下饺子和炒菜。
这种事就用不着齐誉了。
自打周氏的眼睛复明之后,齐大郎就真的变成了君子远离庖厨了,碰都不让他去碰。
什么原因呢?
柳荃悄悄告诉丈夫:娘说,你做菜实在是太费油了,所以才不让你下厨。
好吧,远离庖厨就远离吧,不让我搭手,那我就去逗儿子去。
……
相比去年的小年,变化可以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先不说宅院方面,就单是吃的和穿的都有了明显地提升。还有就是人的变化,这一年来不仅有了小彤,还有儿子了。
好不好?当然好!
仅仅一年就二女双全了,还能不好吗?
齐誉心叹:去年时,自己还是一介白身,现在却是秀才了,这也是一种变化。
不说不注意,一说很满意。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的快,一转眼就到了年二十九了。
这一天也是有事做的。
柳荃和周氏负责过油,而齐誉则是负责写对联和贴对联。
相比去年,今年过油不仅有酥肉、带鱼这些个美食,还炸了羊排,做了烧鹅。
齐誉有点尴尬,因为写对联用的红纸买少了,不够用。究其原因,是因为现在门大窗户多,相比去年足足多出了十倍不止,想省也省不下来呀。
到了晚上时,柳荃就做起了女红。过年了,大人和孩子都要添置新衣裳,尤其是相公,他可是读书人,更要穿得体面一些。
其实这些衣服都准备了很久,现在也只剩下收尾的几针了。
下午时,齐誉偷偷遛去了首饰店,想着要给娘子送上一份惊喜。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支玉簪以及一对银手镯。
“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看着明知故问的娘子,齐誉只得哄道:“呵呵,娘子天生就美,本不需这些俗物点缀,可谁让咱家的银子有点多呢?若不花出去一些,岂不是要发霉了?去年的那副铜镯已经褪色,是时候淘汰了。”
“巧嘴,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
大年初一这天,齐誉出去拜年。
首先是去到孟岚山的府邸,却见先生的故居依旧是大门紧闭,连春联都没有张贴,还是无人打理样子,叹了口气后,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先生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连个信都不来?
感慨了一阵儿,又去了庾大人那里,由于他府里同僚簇拥,人满为患,真有点排不上号。
但是,庾海还是挤出时间单独会见了他。
当下的庾大人已经转正,属于是货真价实的正牌知府了,相比之前,言行举止之间也多出了几分大气。
他长话短说,只说要点。
他称,周大水的死属于是因公殉职,他已将此事上报至了省府,尽量为其遗孀争取到一些官府的津补。其次还有,在周春生的县试和府试上,他也会力所能及的‘有所相帮’。
在说明了这些之后,庾大人就轻轻地端了端茶杯。
齐誉诚恳地感谢了一番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然后又去了府学的教谕,训导,以及本地的几位同窗那里,也都一一登门拜年,祝福新春。
回到家里时,却见周氏已经在安排年后走亲戚的事情了。
第060章 小彤拜师
走亲戚也是要事先做些计划的,也就是亲人们两头先通个气,尽量地错开时间,避免重叠。
对于这些,周氏早就做好了安排。
首先是柳家亲家那边。
若按礼仪来说,柳荃逢添子之喜,柳守业夫妇作为是外公外婆,在满月酒时是要过来看月子的,否则就是失礼了。
可是,由于满月礼和过年的时间离得太近,不如整合到年后一起办。
他们来一趟府城很不容易,不仅要坐车远行,还要尽量地避开大冷天,这一来一回就是几百里路,要走上好几天。
而齐誉在回乡迁坟时早就和岳父商量过了,建议他们等过了年之后再来,满月酒和走亲戚合在一起办。
孙大财在听说了这事之后就乐了,忙撺掇着齐兰去找王氏商量,看看能不能搭一趟他们的顺路车,王氏听了之后倒也没说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
后来,当齐誉在得知这件事后,不禁暗叹:姐夫依旧还是那么的小气,什么都要算计,些许个车马费都舍不得花。
真是无语了……
然后就是两位舅舅家了,由于齐霄还小,不宜远行,而且也离不开娘亲的照顾,周氏思来想去,便决定由自己带着小彤前往蓝山县走亲戚,其他人就不必再跟随了。
这也行。
其实,齐誉本来也很想去的,可周氏担心孙子照顾不周,若再逢个什么突然事,谁来搭手操办?于是,又把儿子给摁了下来。
走亲戚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年初六这天,柳荃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爹娘,此外还有蹭车同来姐夫一家。由于柳锦程要准备即将开始新科县试,就没有随同前来。
才一见面,齐霄就立即变成了所有人的焦点,王氏和齐兰更是争相去抱,溺爱的很。
柳守业看着肥嘟嘟的小外孙,高兴地连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大喜过望,直接封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红荷包,并道:“外孙呀,这些留着给你买糖吃!”
“哈哈……”众人闻声哄笑。
孙大财作为是亲姑父,自然也要表示一下,他琢磨了一阵,终于排出了一份自认为还过得去的红荷包。
不料小彤却伸手接了过去,然后掂了掂,取笑道:“姑父,你真小气,你这个荷包还没有外公的一半重!”
呱呱~~
此时,孙大财的脑海里似乎飞过了一群乌鸦,尴尬地他直接愕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窘着大红脸对外甥女陪笑道:“我说丫头呀,不是姑父我小气,而是你爹爹他并不缺钱。就说你家这处大房子吧,就是把姑父我给卖了,也值不上一半的钱呀。”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说起房子,亲人们的脸上都流露出了满意和自豪,与有荣焉。尤其是王氏,她见女儿家越过越富裕,激动得连泪水都流出来了。
……
次日。
周氏和小彤就坐着自家所聘的车,尾随着返家的柳守业一行人同去了蓝山县。
在亲人们一走后,家里倏然恢复了平静。
齐誉感叹着:是啊,年也过完了,该静下心来认真读书了。
今年可是乡试年,一寸光阴一寸金呀!
于是,马上就投入到了攻读模式中,除了各大经典之外,还要重点研读《登科荟萃》。
……
时光如梭,元宵的烟花绚丽多彩,但是稍纵即逝。
此时的学子们还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官员们也在细数着去年贪墨的银子,不料第二天,府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锣响,咣……卧槽!假期结束了呀?
是呀,今天都是正月十六了。
赶紧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府学也开学了。
不过这一天,齐誉特地请了个假。
什么原因呢?
齐大廪生就对府学里的训导讲了:昨晚吃的元宵似乎不太干净,故今日不停地往返于五谷轮回之所之间,还请先生酌情以待,体谅人之三急呀!
嗯?
汤圆是粮食做的,这也能吃坏肚子?怎么听着,还吃拉稀了?
那训导见他一脸诚恳,在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居然相信了。
齐誉见训导先生如此通情达理,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这是他故意旷课吗?
也不全是!
齐誉这么做目的有二:
首先,还是想避开那个令人讨厌的开学典礼,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能不参加最好。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给女儿寻个启蒙老师。
对于让小彤读书这件事,柳荃不拿任何主意,完全听从于丈夫的安排。她虽不解相公为何那么的坚持,但心里明白,读书识字绝对没有半点坏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齐誉并没有去寻离家太远的私塾。
刚好,在一里之内就有这么一所,那先生的大名叫做彭文长,听说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现如今,他已经放弃了科举的念头,转而教书育人赚些膏火之费。
听人说,他不仅学识渊博,还品德如水,是个很受人尊敬的好夫子。
嗯,就选这一家了。
齐誉带上了束脩和礼品,牵着小彤来到了这所私塾拜师。
当然,说是拜师,但前提是要先被老先生看上。
就读私塾而言,拜师和非拜师是有着很大区别。
拜师的好处显而易见的,师者如父,在教授方面定然会极其会用心。而非拜师的就差许多了,先生只是行份内之事,绝不会有什么私传;况且,学子换私塾的事时有发生,先生怎会办那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拜师也是一种荣誉,这年头可是讲究师承的,没有拜师的学生在给人的印象方面,就矮了一头。
进了私塾后,齐誉先是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彭文长在听到他是廪生之后,立即肃然起敬,只是对小彤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爽快地答应了。
呵,廪生的面子就是大啊!
要知道,有些心气高的先生是不收女弟子的,原因很简单,女学生不能参加科举,即使学得再好,也不能给他带来半点荣誉。
……
齐誉拱拱手,道了声谢,然后就递过去了束脩。彭文长却是看也没看,直接丢在了一边。
接下来就是拜师仪式了。
首先是焚香磕头,小彤行大礼拜过了孔子,然后又拜过先生,再就是开笔礼了。
开笔礼,又名开笔破蒙,是学子启蒙的传统仪式。
却见,彭文长手执蘸了朱砂红的毛笔,在小彤的额头处左右轻划,然后在眉心处垂腕一啄,便算是点破朦胧了。
他一边动作着,嘴里一边说道:“一撇从天而降,一捺落地生根,格物致知,先学做人。你跟我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小彤跟着读道:“子曰……”
如此就算是礼成了。
彭文长捋须赞道:“这个女娃很有灵性,读书识字应该难不住她。”
齐誉拱拱手,笑道:“小女顽劣,还望彭师兄多多多教导。”
师兄?
彭文长有些受宠若惊,忙道:“齐师弟不必客气,不才定不辱命。”
……
在了却了这件心事后,齐誉的心里就踏实下来了。
是啊,能给女儿寻到德才兼备的好老师,难道不是一种幸事吗?做家长的不都是如此?
第二天,齐誉便去了府学报道。
现在的书苑内学习气氛可谓是相当浓重,简直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
若是逢正常的科举年,或许还有一些自认为火候不足的学子决定再沉淀一下,继而放弃这一科。但是恩科不同,几乎无人弃权,只要还是不死心的,大多都会选择一试。
为什么呢?
有一些喜欢卖弄的老学究就做出解释了。
新皇登基之后,一定会急于培养自己的一派朝臣,以用来牵制先帝留下的老臣,这也就是所谓的一代天子一朝臣。
其实,现在的情况不仅如此,新帝所面临的局面比这还要尴尬。
现在朝堂上站着的这些大臣,可不仅仅是老臣这么简单了,他们还是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先说这位刚刚驾崩的先帝,他在位才一年多的时间,还没来得及组建自己的文武团队,就驾鹤西去了。可以说,现在于金銮殿上站着的,全都是元老级的大人物。
三朝元老们最喜欢的就是拿‘想当年’这三个字说事,让新皇情何以堪?他在面对这些由他爷爷一手提拔的老家伙时,会有何感想?
若想改变这个窘势,就必须注入新鲜血液。
血液从哪里来?
自然就是科举了!
正因为此,恩科的录取比例比以往要高,哪个学子不心动?
然而,齐誉还解读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当然,这种感悟也得意于孟岚山的指点。
新皇帝的年号叫做元赟,何解?
元者,首也,有拓始之意;赟者,为斌贝二字之合,此字不仅巧含了文治武功,还带有开创繁荣盛世的暗喻。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今上一定是个雄心勃勃,有着极高政治追求的年轻皇帝。他若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必须有足够的人才作为支撑。
所以,唯才是举势在必行!
很有可能,一个人才喷薄而出的时代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