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风起云涌
虽说齐秋川找齐誉的目的是帮忙,但从现在的场景上来看,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威逼。
啧啧,求人也可以这样?
尤其是鲍氏,一副仰望苍天的傲慢姿态,看着都令人感觉牙碜。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对于族人,齐誉从心底里还是想尽量地保持亲和关系的,虽说之前发生过一些不快,却也没有真正翻脸。
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人,争来斗去的确实不好,也因为此,对麦苗的事才没有再去深究。
你齐秋川是过来求人的,态度怎么跟那黄世仁似的?
还有鲍氏,只见她斜眼一笑,道:“呦,你看看,求你家点事就跟那求佛爷似的,怎么?还端起架子来了?”
柳荃哼道:“你这叫求人吗?腰挺得比那竹竿子还要直!我告诉你,我家也不欠你什么,你也用不着阴阳怪气的数落谁,别说我相公没有人脉关系,即使有,也绝不会帮你!”
“阿瞒没人脉?胡扯,他和县太爷可是很熟的!”
“……”
眼见要起争执,齐誉急忙闪出身来,走到柳荃的身前。
“嚷嚷什么呢?”
“原来是阿瞒回来了呀,叔正有事找你。”
随后。齐秋川便直接说明了来意,不加掩饰。
“哦,这事我知道了,改天我就进去给三哥送顿饭,不能饿着他。”齐誉敷衍道。
“没了?”
“没了!”
齐秋川很不高兴:“阿瞒,你不要跟我瞎扯别的,我就问你,你对柳家人都可以施以援手,总不会对自家人撒手不管吧?”
齐誉摇摇头,冷笑道:“你还别说,这事我确实管不了!也没本事管!二叔呀,你求错人了!”
“你这是故意推诿!叔就问你一句,帮还是不帮?”齐秋川端起了长辈的架子,很有范。
“不帮!三哥既然敢祸害了人家闺女,就要拿出勇气来担当。”
“你这个不知远近的臭小子,心里头还有没有念及祖宗?”
“三哥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才是辱没了齐家祖宗!”齐誉也不再顾忌,说话诛心。
齐秋川见强硬不成,急忙又换软话:“叔也知道这事是怨老三,可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你还是帮上一帮吧。”
一家人?一家人还拔我家的麦苗?
齐誉不禁笑了:“硕鼠硕鼠,无食我麦!如今我家地里颗粒无收,全都要拜某些人的所赐啊!”
暗讽中又带暗寓。
齐秋川夫妇互看了一眼,心道,莫非他知道了?
“咳咳!这事你也要看开一些,即使没人拔苗,也逃不过蝗灾的肆虐。”
“这是两码事!”齐誉哼了一声,冷冷道:“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叔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还用我再多做解释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和撕破脸没有区别了。
齐秋川见多说无益,便象征性的撂下了几句狠话,然后就窝着火离去了。
对于齐誉的无情,乡邻们都是持赞成态度的,齐元力那小子不办人事,入大狱纯属活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对了,娘去哪儿了?”
“她烧香去了。”柳荃接过相公手里的鸡蛋,又道:“她不在也好,免得听到了生闲气。”
齐誉点点头,洗了把手,然后就把此行的经过说了一遍。
在得知弟弟脱险后,柳荃终于舒了口气。对于殷俊出狱,她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多余的话没有再提。
“这一趟可是花了不少的银子……”齐誉心疼说道。
是啊!
柳荃略略盘算,这一来一回,耗去了差不多六十两银子,家底一下子就变薄了。
无妨!
齐誉呵呵一笑:“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嗯!相公辛苦了!”
柳荃把母亲捎来的鸡蛋捡了捡,挑出几个磕破壳的煮了一碗,来慰劳丈夫。
又是鸡蛋?
这才吃过没多久啊。
“那也得吃,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身体被拖垮了,这个家怎么办?”
好吧,不听老婆话的男人不是好齐誉!
柳荃冲了茶,笑道:“齐二叔一家人从来不办好事,他占了咱家的田地,又拔了咱家的麦苗,我心里头只有恨意,所以能帮也不帮他!”
齐誉却道:“还有,锦程个齐元力虽然同样入狱,却不能一概而论,妻弟属于是无辜受到连累的那种,而齐元力却是真正的罪大恶极,就活生生一个畜生!”
柳荃也恨恨跟了句:“你说的对!像他这种祸害就该一刀骟掉,一了百了,免得再去祸害女人。”
娘子的意思是……收缴作案工具?
汗啊!
说着说着,齐誉就睡着了。
柳荃莞尔一笑,轻轻地给相公盖上被子。
……
之后的几天,蓝山县境内算得上是风起云涌,时不时地传来一些令人震惊的消息。
拜帝教的骨干虽然流窜去了山东,但残留的余孽仍在游弋,苟延残喘着。
在官府的高压态势下,他们的空间被挤得越来越小,对抗的手段也越来越极端,打砸抢掠更是时有发生,据说闹出了几条人命,刚刚稳定的时局又出现了动摇。
但是,昙花一现。
赵知府真是铁腕,居然给他直接摁住了!
据说,在摁的过程中是死了不少人的!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说被捕的拜帝教乱党都被过了堂,府衙审判后当场就拍板定罪——斩立决!
立决?这……
斩杀犯人也是有说法的,首先要遵循天道,即: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所以秋后才能问斩。
现在才是夏天,就把人给霍霍了?
有大儒不禁感叹道:嗟呼!赵大人威武,居然连老天爷的面子都不给?
说对了!
赵大人不仅威武,还很雄壮,人家更不等刑部批复,直接撸起袖子来先斩后奏!
果断!凌厉!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齐誉也猜到了七八成,估计京城的人快要到了,再不擦干净屁股可就晚了。但是,心里头总觉得这个拜帝教灭得太容易了,容易的有点不太正常。
对于斩杀犯人,府衙解释说:特殊时期采用特殊手段,不仅要明正典刑,更要当机立断。
震慑效果还是有的,而且还非常明显。
据说行刑这天,一排被塞着嘴的犯人被拖到了闹市区,然后,由一群胸口长毛的刽子手用脚踩住头后,一刀落下,血溅当场。
柳锦程在听说了这事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就很老实地龟缩到书房里读书去了。
齐元力的案子也有了结果,由于证据确凿直接判了个强奸罪成立:流放云南十年,以观后效。
年轻人对此挺失望的,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判个通奸罪,因为那样的话,就会把女犯人的衣服脱光,行所谓的笞刑,据说春光无限。
打屁股真有那么好看?
哪有小皮鞭来劲?
齐誉很不解。
算了,自己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吧。
这段时间,周二舅隔三差五的就会托人送来一些粮食,足够吃得了。
有粮心不慌。
齐誉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节奏,读书吃饭加睡觉,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充实。
周氏最为忙碌,她每天第一个起床,在给媳妇煎好安胎药之后,就忙着拜佛去了。自打她有了这个信仰之后,性子上也变得越发宽容了。
柳荃的体质有点特殊,妊娠反应一直不大,饮食上也不忌口,补得脸色都变红润了。
闲聊时,齐誉无意间说漏了嘴,把考试时算计殷俊的事给抖搂出来了,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喜欢和他纠缠不清呢?以后可别这样了,我听着都觉得别扭。”柳荃有些不悦。
齐誉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娘子:“你知不知道,上次他来咱家时就没安好心,我听锦程说,他是想亲口问问你,后悔了没有?”
“他真得这样说?”柳荃奇道。
“嗯,按照锦程的说法,应该是他对被柳家退婚一事耿耿于怀,觉得很没面子。”齐誉道。
柳荃轻轻一叹:“你不理他也就是了,咱们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事。”想了想,又道:“对了,锦程怎么和他混到一起了?”
齐誉笑道:“因为,妻弟是看上了殷俊的妹妹,所以才像个跟屁虫似的。当初,我还以为他俩……咳咳,以为他俩探讨学问呢!”
柳荃回忆了一阵儿,道:“殷俊确实有个妹妹,好像叫做殷桃,我听说那女子的心气有点高,锦程怎么看上她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事哪有道理可讲?”齐誉呵呵一笑,道。
柳荃蹙着眉,忧道:“如果那样的话,咱家和他岂不成了沾亲带故?不行,这事绝对不行!”
“八字还没一撇呢!”
……
这天,齐誉一大早就去了镇上的鹿鸣宿舍,一是想拜访一下游掌柜,二来是补充一些彩绘用的颜料。
之前可是答应过庾大人作画的,这事他虽然没有催促,但也不能拖得太久。
很不巧,游祥掌柜外出进货去了,所以也就没见上面,齐誉留下了一封书信,告知他自己得中的喜事。
回来之后,齐誉就扎进了书房,准备调色作画。
可是,画些什么呢?
想了想,齐誉决定绘制几幅写实类的作品,比如蝗虫过境后的荒凉,百姓们盼粮的殷切,等等,这些都是来自于现实中的题材,和之前画风截然不同。
落款处依旧是兴言先生。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己之前的三幅作品,先后都落入到了孟岚山的手中,算不得流传在世的东西,现下这几幅画才是真正的作品展示,就不知道效果如何了?
画好了之后,齐誉便寻了里正,让他顺路带去了县衙。
第032章 姐夫被打
给庾大人的画是不收取报酬的,也就是免费送。
齐誉之所以全力支持,除了承了他的人情之外,还有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感。
虽说律法上严谨公器私用,不能以权势逼人,但从实际上来说,庾海若真想敲打敲打谁,搞个募捐什么的,还是能够挤出来一些‘战利品’的。
在齐誉的观念里,像募捐这种事必须完全自愿,捐不捐,捐多少,捐给谁,都属于捐赠者本人的权利,他人无权指手画脚,叽叽歪歪。
可就有些人,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判这个那个,凭什么呢?人家的钱既没偷,又没抢,完全来之于合法的所得,自然有着自己分配上的绝对权利。
从这个角度来看,庾海还算是个好官,做人比较实诚,有底线,没有做那些威逼利诱的事。
不过,才过了几天,齐誉又默默收回了之前的评价。
庾大人确实是个好官,但却不那么实诚,甚至还有些狡猾。
据二舅周大水所说,庾海竟然虚造了百多辆装满杂草的麻袋车,谎称是朝廷的赈灾粮提前到了,并且拍着胸脯说,粮荒已经彻底得到了解决!
真有粮来了?
经他这么一搞,捂粮惜售的乡绅们也都不再担忧了,纷纷开始抛售囤粮,粮荒还真就得到了缓解。
无中生有,真是高明!
庾大人不去经商实在是可惜了。
至于自己赠的那些画,听说被庾大人换成了粮食,至于他是如何操作的,目前还不知道。
有了这些粮食作为支撑,足可以撑到真正的赈灾粮到达时了。
齐誉很佩服庾大人,他这些眉高眼低的手段真是老练,值得自己认真体会和揣摩。
抛开这些事情,自己要做一些未来计划了。
农历八月是院试的时间,也是由童生向秀才进发的一场‘关键战役’。
这一科,是考呢?还是不考?
如果老生常谈就会说:不如沉淀上一段时间,待夯实一些之后再考,几率也会大上一些。
道理是这样的。
齐誉却不这么想:不如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看看能不能一举拿下秀才功名!
可是,若万一考不上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想到家里的实际情况,齐大郎又患得患失起来。
有点悬而不决,那不如听听别人的意见。
对!集思广益!
这天,齐誉专程拜访了游掌柜,随着二人关系上的递进,已经无话不谈了。
对于应考,游掌柜认为大可一试。
他说,自己既然能在府试中摘到前十名,那就说明学问上不弱于人,也是实力所然的表现,有此学识,为何不一鼓作气呢?
有些道理!
回来之后,又询问了家人的意见。
柳荃认为,今年家里的运气极好,财运旺学业也旺,现在刚好踩在了时运的点上,当然要去考了!
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这算什么难事?多吃几顿一品状元鸡不就可以拿下了吗?
好吧……
既然都认为可以考,那就试一试!
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闭门谢客寒窗苦读的时间,两天就是一小壶灯油,就差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柳荃的肚子也逐渐显怀了。
齐誉见她每日里都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要担心,我身体很好。”柳荃幽幽轻叹着,“嗯……你是喜欢男孩多一些呢?还是女孩多一些呢?”
咳咳!原来是这个问题!
很明显,这是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又在作祟了。
齐誉笑了笑,不假思索道:“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都是咱俩的骨血。”
“就猜到你会这样说的!”柳荃嗔了他一眼,又道:“齐秋川家就是因为有五个儿子,所以才那么张扬跋扈,而咱家却是一脉单传,若是不能添个男丁,我怕等咱老了……”
“这样想不对!他家有五个儿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孩子并不在于多,而在于能不能教育成才。群狼再多,也不会是一只老虎的对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可我还是……想生个男孩。”柳荃戚戚然地说。
齐誉开导着:“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要想子孙满堂,咱们就多做些善事。”见妻子依旧惆怅,又继续做起了心理按摩:“娘子若是放不下这个心结,何不像娘一样去烧烧香,求求佛呢,说不准就神佛保佑了呢?”
“那些……到底灵不灵呀?”柳荃迟疑道。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既然有所求,不如就信上一回吧。”齐誉笑道。
“好,那就听你的,我就去求求菩萨,然后再做些善事,成为那个什么积善之家。”
“好!”
对于求佛,周氏更是全力支持,还和媳妇分享起了自己的经验。不过,她的经验仅限于哪家店里的香油更为便宜。
对于未来的孩子,老太太就更乐观了,她私下给儿子讲:我见媳妇跨门槛时都是先迈左脚,若按照传统上来说,柳荃怀得应该是个男孩。
什么逻辑?
人家双腿截肢的就生公公?
无语……
周氏也不闲着,隔三差五的就到集市上买菜,鸡鱼肉蛋更是一样不落。她认为:大人少吃一口是无所谓的,但是,绝不能让肚子里的孙子缺乏了营养。
柳荃刚想劝全,却直接被婆婆斥责了一句:想什么呢?你以为是给你吃的吗?那是给我孙子的菜!
尴尬!
家里家外全身幸福感,岁月也是一片向好,不料,这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中午时,才刚刚端上了午饭,就见齐兰哭天抹泪地跑过来了。
莫非……女儿被女婿打了?
周氏的第一反应便是闺女来告状了!
“娘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才跨进门槛,齐兰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泼才欺负你了?”周氏拉着脸,道。
“不是呢!”齐兰一愣,又解释:“他并没有欺负我,而是有人欺负他了。”
什么?孙大财被人欺负了?
周氏怔了怔,长松了一口气道:“不是你就好!来来来!先坐下,和娘慢慢说。”
“嗯……”
柳荃看了看时辰,估计姐姐还没吃饭,于是又加上了一副碗筷。
出嫁姑娘本就是娘家的人,确实也没什么客套的,齐兰挽了挽袖子,坐下来就吃。
有鸡,有鱼,还是吃饱了再说吧!
“饭菜真香!”
齐兰打了个饱嗝,这才说起事情。
呵!
还真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齐兰家突然闯进来五个陌生的魁梧汉子,他们二话不说,揪住孙大财就是一顿暴打,在揍完了人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去了。
因何挨揍呢?
不知道!
那几个贼人自始至终都没留下一句话!
奇怪~~
之后郎中看过了伤,说脸上的只是伤了皮肉,多几个疤瘌不碍事的。但是,小腿处却是骨折,最少也要躺上三个月才能下床。
伤筋动骨一百天。
对于此事,衙门那边也立了案,但县衙的人目前正忙着赈灾,没时间去探察这种泼皮斗殴的小案子。
衙役还叮嘱孙大财说:做人要老实点!
……
齐誉琢磨了一阵儿,问道:“贼人可曾抢夺家里的财物?”
“没有,那些人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没拿走任何东西。”齐兰回道。
“这样来看就不像是强盗作案了,既不是强盗的话,那应该就是仇人了。姐姐,你好好想想,最近姐夫可曾得罪过谁?”齐誉分析说。
“就他那样的人,还能去得罪谁?”齐兰摇着头,感慨着说:“他也就在家里敢耍耍横,出了门腰就弯得就跟个虾米似的,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那些贼人一句话都没留下?”
“没有,嘴里只说使劲打。”
怪了!
贼人打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姐夫确定不认识那些人?”
“他们全都蒙着脸呢,也看不出什么模样。”齐兰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巧云他爹说呀,其中的一个是个光头,在黑暗中反光非常显眼。”
光头?是个和尚?
或者是个秃子?
不能这么猜,没毛的人多了去了,单凭这一点确实推论不出什么。
“呜呜~~”
“哭什么哭,腿断了咱就治病,其他事也只能等官府破案了。”周氏看着不争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治病?家里没钱呀!拿什么治?他这一躺好几个月,一家人吃什么呀?”齐兰啜泣着说。
“啊?这么说,你是跑过来借钱的?”周氏脸色一拉,有点不高兴了。
“嗯……是他让我过来的。”齐兰耷拉着脑袋,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想当初,阿瞒找他借钱时,他不但一个子没给还数落了你弟弟一顿,现在居然还有脸开这个口?……唉,算了算了,我也不生这窝囊气了,他这人虽然可恶,但也不能不管,更不能饿着你和小巧云呀!至于能借你多少,就看你弟媳妇的意思吧。”周氏很记仇,先把旧事重提一遍,最后还是很答应了。
“娘,你真好!”齐兰乐呵呵地笑了。
“好什么好,本指望着你家多帮帮阿瞒呢,结果呢,反倒成了累赘!”
“……”
齐誉忙给姐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言,惹得母亲唠叨。齐兰本就没什么主意,见状后直接不做声了。
柳荃合计了合计,取出来了五两银子和一斗米,交给了姐姐。
齐兰收下后欢喜地跑回去了。
周氏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在给她找婆家时,自己一直抱着好女不远嫁的想法,现在却是没赚到一点实惠,莫非自己错了?
……
至于赈灾方面,官府终于有了实质性地动作。
就蓝天县来说,庾海做出了相关部署,县城以及各区都设立了救济点,布施稀粥和发放杂粮。
粮食只能说勉强够吃,饿不死人。
朝廷小气,故意不多拨一些?
也不见的,层层盘剥下来,能剩到这些,官员们已经算是很慈悲了。
民心逐渐稳定,治安也恢复如初了,再没有出现过恶性案件。
这天一早,柳荃和齐誉一起买了黄纸,又携带了香油,准备去给送子观音上香。
桃花村的西方有一座小山小庙,就是那里了。
现在已入盛夏,被蝗虫啃光的植被重新发出了新芽,生机再次勃发。
那寺庙也是一处赈灾点,远远望去,一条由百姓们排起的大长龙看不到边,这些都是等待着救济的可怜人。
在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脆弱!
齐誉夫妇都是一叹,怀着唏嘘的心情朝着小庙走去。
此时的小庙前簇拥着不少上香的人,越是像这种不如意的年月,人们就越想求助于神佛,以求保佑,或者说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人虽然很多,却非常的安静,礼佛不仅要心诚,还不能大声喧哗。
……
“小东西!闭上你的嘴!”
突然,一个非常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随着这声恫吓,一个孩童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第033章 救下孩子
这一声啼哭,打破了宁静,同时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顺声看去,那是一个身形枯瘦的小女孩,年龄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她破衣烂衫,全身都是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流浪儿。
而骂人的是个魁梧的汉子,他相貌普通,但亮蹭蹭的光头在阳光的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跟是惹眼。
居然这样骂孩子?
围观的群众有些看不惯了。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可以这样凶孩子呢?”
“就是,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
再看那孩子,她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眼睛里满是恐惧。
好可怜……
柳荃怔怔地看着,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齐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低声对娘子说道:“这个孩子应该不是那光头的女儿。”
“为什么这么说?”柳荃抬头问道。
“你且看,这光头的神情里不带一点的怜惜,更谈不上溺爱了,禽兽尚有舐犊之情,更何况是人呢?他如此凶狠,岂不令人奇怪?”齐誉解释道。
柳荃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
“你再看,这光头男子身上的衣服非常干净,而这孩子却是衣衫褴褛,如果他们痛是一家人,穿着上怎么可能如此大的差异?所以我非常怀疑,这个孩子是他买来的……不对!还有可能是拐卖的!你瞧,那孩子脚上还绑着一根麻绳呢!”
古今来说,卖儿鬻女属于跟常见的事,被卖者或为奴婢或为贱役,也是合乎律法的交易。
就女孩来说,运气好的或能成为是丫鬟或者童养媳,而运气差的则有可能被卖到教坊女肆,沦为所谓的‘瘦马’。
但是,这一类的交易都是在买卖双方自愿的情况下进行的,两方谈好之后还要到衙门的户房处进行备案。这样做得目的就是防止有人拐卖人口,尤其是孩子。
拐卖人口可是大罪,自宋时就立下了严格的律法,对于人贩子,无论任何情由,一律重查重办,尤其关于孩子的案子。
后世的《大明律》更有明确规定,若将孩子拐卖为他人的子孙者,判牢狱徒刑三年;若将孩子拐卖为奴者,判为绞刑!如果手段恶劣者,可重判凌迟处死!
柳荃越听越是心酸,眼睛里野噙满了泪水:“相公,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经历,若不是爹娘救我……”
齐誉猛然一颤,心中百味横陈。
之前,虽知道娘子是柳家抱养的孩子,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情况,不难看出,娘子对这个素味平生的孩子产生了命运上的共鸣。
“救救我吧……”
那孩子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发出了求救的呼唤,而她眼睛不偏不离,恰巧落到了齐誉的身上。
好可怜,那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无助。
面对此情此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浮上了齐誉的心头,同时也刺痛了他的良知感。看着这个命运多舛苦命孩子,即使是一块石头心,也会被融化了。
“相公,咱们救救她吧,你不是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吗?咱们今天就做一件好事吧!”柳荃柔声道。
齐誉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来娘子在怀孕之后,母性的慈悲也愈发的浓郁了。
可是,要怎么救呢?
要用些手段才好。
最好能像庾大人那样,一通真真假假就把事情给办好了!
……
“咦?这不是小彤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众目睽睽之下,齐誉轻摇着折扇淡然地走了出来,在临近那孩子后还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姿态。
柳荃一怔,旋即明白了相公的用意,嘴角处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小孩眨了眨眼,居然点头认了。
秃头男一脸震惊,他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齐誉,道:“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这可是我的亲闺女,哪里是什么小彤?”
齐誉却是不慌不忙,又淡然地扫了几眼,确定这两人在容貌上没有遗传性之后,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胡说!她明明就是我侄女,怎么说是你闺女?”
“你看错了,真看错了。”秃头男的眼神闪躲,一脸慌张。
“绝对没错!要么这样,咱们到县衙的户房里核对核对,看看究竟如何!”齐誉有意味的一笑。
一听县衙俩字,秃头男立即慌了,他也不答话,拎起那个孩子就作势要走。
啪!
冷不丁的!
齐誉将扇柄一拍,恰好敲到秃头男的手腕上:“想走?那你先跟我说清楚了,这个孩子你是从哪里抢来的?来来来,乡亲们都过来看看,有人抢孩子了!”
一个‘抢’字,瞬间撩起了旁观者的怒火。
对于人贩子,老百姓从骨子里只有一句话:恨不得生啖其肉!
于是,他们全都自发地围了过来,将那秃头男堵在了最中。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
面对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秃头男的气势瞬间蔫了,他脸色也变了几变,最后,竟然嗖的一声撒丫子跑了。
没猜错,这孩子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否则那秃头绝不会如此心虚。
齐誉心里头很得意,自己略施小计,居然得逞了!
就连素来机智的柳荃都佩服起了相公的,须臾之间就救下了这个孩子。
齐誉解开了孩子身上的麻绳,笑道:“小孩,你家住哪儿?我把你送回家去!”
一听要被送走,那孩子立即紧张起来,一把抱紧了齐誉的腿不放。
“呵呵,这孩子好像挺亲你的。”柳荃对丈夫一笑,又从篮子里取出来一块上供用的肉脯,对孩子婉声说:“饿了吧,吃吧。”
面对食物,小孩的眼睛闪了几闪,似乎是很想吃却又不敢吃。
齐誉鼓励着:“不用怕,吃吧。”
小孩自己壮了壮胆,先是试探性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见没有异常后,才放心地夺了过去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柳荃开心地笑道。
……
众人散去,最后只剩下齐誉夫妇和孩子。
柳荃趁小孩吃东西的工夫,忙进庙里烧了香,然后就准备直接返家了。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齐誉看了看天,有些迟疑起来。
小孩怎么办呢?一起带上?
也罢,等以后打听到是谁家的失孤后,再送还回去就是了。
归途中,那小孩依旧是少言寡语,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
刚到了家,天空就响起了一声炸雷,六月的雨就如同瓢泼一样,从半空中倾倒了下来。
回来的真是时候。
对于这孩子,周氏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嘴上也没说什么,一个小孩嘛,也吃不了多少干饭,就权当是为齐家积德了。
……
柳荃先是给小孩洗了个澡,然后又到邻居家讨了一身穿不着的童装给她换上,替她剪了剪刘海,再梳上两个羊角辫,一个俊俏可人的小女孩就呈现出来了。
呵,没想到这小鬼头还是个美人胚子。
齐誉越看越是喜欢,开心之下,还扯开自己的破锣嗓子给她唱了两首儿歌。
慢慢地,小孩也放下了警惕,脸上开始有了笑容,齐誉也借机就问起了她的身世。
她年龄还小,说话的逻辑性不强,左一句右一句的,很难串联起来。
即使如此,一些要紧的消息还是听明白了。
“那天晚上,一群穿着白衣的坏人跑到我家里来,打死了我的爹娘……呜呜”
“后来,我被那个没头发的坏人抓去了,他说要把我卖了……”
“他不给我饭吃,还打我……”
齐誉自己脑补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大概,这孩子说得应该是前不久时拜帝教趁机作乱的事,据说有不少百姓都遭受了祸害,想来这小孩的父母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她口中说的那些穿白衣的人,应该就是拜帝教的恶徒了。
这些人真是为非作歹,丧尽天良。
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对于邪教分子都是得而诛之,现在可是亲眼所见啊!
很明显,那个秃头男子是拜帝教的余孽,这也印证了他今天为什么胆怯的原因。他这种人若是落了网,面临得将会是律法上的重判!
无论是杀人还是拐卖孩子,任何一条都是死罪!
他跑得确实明智。
“你叫什么名字?”柳荃轻轻问道。
“我姓姜,没有名字,爹娘都叫我大丫头。”
齐誉一笑:“大丫头虽然叫起来顺口,但听起来有些俗气。这样吧,我来给你取个名字,之前时我曾叫你为小彤,这个名字还真不错,也很好听,不如就叫小彤吧。”
在乡下来说,读书人帮孩子取名字是很常见的事。
“姜小彤?这名字真好听!”孩子很高兴,挥舞着小手跳来跳去。
……
傍晚时,天空中还飘着牛毛细雨,夜幕也开始笼罩。
柳荃在齐誉的书房里扒出来一块用不着的门板,前后一搭就变成了一张小床,刚好让小彤睡在那里。
床铺虽然简陋,但小孩却很知足,脸上尽是高兴。
晚上时,齐誉见妻子蹙眉不展,便问了句:“怎么了?”
柳荃欲语还休,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孩子父母双亡,现在无亲无故,你说咱们怎么安排她呢?”
其实,这件事齐誉也想到了,确实是个难题。
自家养着吗?
想到这里,齐誉的心莫名咯噔了一下。
第034章 收养小彤
按照大奉当下的律法,收养的孩子是要到县衙的户房处办理落户的,否则就会以贩卖人口论处。
而户房的典吏也会根据陈述核实情况,待走完了所有流程之后,才能在户簿上登记在册。
这些事情虽然繁琐却不难办,二舅现在就在县衙里公干,真要办的话也很方便。
再看家里的情况,当下粮也不缺,多这么一个小萝卜头吃饭也没太大压力。
有一点齐誉没有说,在见到小彤第一眼时,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已经深深扎进了内心。
莫非,这孩子真和自己有缘?
想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自己和娘子去拜送子观音,结果呢,上天立马就送来了这么一个孩子,是天意吗?
言归正传。
齐誉觉得,在收养实施之前,还要征求一下孩子自己的意见,询问她是否愿意留在这个家中,如果她不乐意,这也不能强求。
还有就是,这事要怎么去和老娘说呢?
要知道,小彤和齐家可是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老太太认不认还真不好说。如果不认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了想,齐誉决定从两个方面给老娘做做思想工作。
第一个依旧是那句名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目前柳荃怀孕在身,所以更要多积阴德。
回忆过往,自己的疯病痊愈又考上童生,家里的财运旺盛,而老娘的眼疾也复明了,这些,不就是‘余庆’的征象吗?
周氏想了想,感觉还真是这么回事。
再说第二个方面,缘分!
夫妻俩虔诚地去求送子观音,结果神佛当场显灵,立马就赐下了这么一个可爱的闺女,这难道不是菩萨的意思?
周氏最近沉迷于信佛,一听这话便恍然了,是啊!菩萨的意思怎能忤逆?点点头之后,又朝天拜了几拜。
但是,周氏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这孩子不是齐家的骨血,即使唤自己一声奶奶,实际上还是个外人。
齐誉就此打住,没有再继续劝,接受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老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随后,周二舅也捎回了消息,经户房查证,这孩子确定是个孤儿,完全符合收养条件。
柳荃特地提醒舅舅,这种事要重视,如果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哪天突然冒出来个亲生父母来,自己该如何自处?
最后,齐誉才试探起了小彤:“你的亲生爹娘现在已经死了,以后我和婶婶来做你的爹娘,好不好?”
小彤低着头:“可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爹娘。”
“我知道,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呀,所以你才要找个新家呀。”
“……我想想。”
齐誉这才发现,给小孩子做思想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着自己的童年,没那么容易说服。
费了好大的劲,齐誉终于说服了她。
小彤闪烁着眼睛,也试探道:“你也会像我爹爹那样疼着我吗?”
“当然!”齐誉刮了一下她的琼鼻,笑道:“我会给你卖花衣裳,还会教你读书认字,人家孩子有的东西,你一样都不会少。”
“嗯,你还要教我画小人和画大人!”小彤又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条件。
齐誉一脸茫然:“画什么人~~?”
“昨天晚上,我见婶婶在偷偷看一幅画,她告诉我,那幅画是你给她画的,我也想学……”
“没问题!”
诸事妥帖,就剩下落户的事了。
周二舅一手操办,很快就办成了,孩子的名字登记为——齐小彤。
齐誉告诉女儿,姜姓和齐姓本来就是一家,所以姓齐和姓姜都是一样的。
小彤点着头,终于鼓足勇气腼腆叫了一声:“爹爹。”
“哎!乖闺女!”
……
姐夫孙大财不久前小腿骨折,也是要过去看望的。目前娘子有孕在身,不适合长远走动,而母亲又是长辈,看望晚辈也不适合,如此一来,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齐誉想了想,决定带上小彤同去,也顺便让她认识一下姑姑和姑父。
齐兰见弟弟前来,急忙招呼,还找了几块饴糖给小彤吃。这孩子虽然不是齐家的骨血,但弟弟认下了,自己也只得当了这个姑姑了。
一见有糖吃,孙巧云也跑过来抢,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玩耍地倒也热闹。
安排好了孩子,齐誉便到里屋去探望姐夫。
相比之前,孙大财多了几分客气。
齐誉客套了几句,嘱咐姐夫安心休养,然后就问起了他被打的经过。
孙大财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大致的情况和齐兰的所述相仿,依旧是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衙门那边,虽说已经立了案,但目前还没有传来消息,估计也没查到什么。
不知怎的,小彤在院子里突然哭了起来。
齐誉拉过女儿,仔细地看了又看,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这是病了吗?
于是,饭也不吃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去了。
不过,才刚出了村头,小彤就破涕为笑:“爹爹,我没事,刚才是我感觉害怕才哭的。”
齐誉一怔:“姑姑家又没养狗,你怕得什么?”
小彤摇摇头道:“我并不怕狗,但是,我一看到姑姑的家的大门就觉得害怕。”
“大门?”齐誉不解道,“那门有什么可怕的?”
“爹爹,我以前就来过丑姑父家。”
丑姑父?这谁呀?
噢……孙大财现在被揍得五官变形,确实不算俊。
童言无忌。
齐誉奇道:“你什么时候来过?”
“我也不记得多久了,有天晚上,光头坏人还有其他坏人一起打了丑姑父了,当时我就被丢在门口的柴禾垛边,那天吓死我了。今天看到那门,就害怕起来了。”小彤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咦~~不对!
姐夫声称,在打他的几个人中,其中就有一个脑门贼亮的秃头,现在来看,两者是同一个人!
但仔细一想,又有些困惑了。
姐夫是个小商人,怎么可能和拜帝教的人扯上关系?
他们是两路人,把小弟弟拉长三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呀?
先不管这些了,既然知道了歹人的模样,就要给衙门提供一些线索了。
对于齐誉而言,绘画一个人的容貌并不算难,可以说是摇笔即来。
除了肖像之外,齐誉还整理了一份文本资料,一并交给里正,再由他转给县衙。
资料里,对秃头男做了很详细的介绍,并特别注明,他不仅是拜帝教的余孽,手里头还有人命案,此外还贩卖孩子,属于绝对的重犯。
能不能抓到人,就看捕快们的本事了。
……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齐誉的作息非常规律,按时读书按时睡觉,休闲之余就是逗女儿为乐。随着日益的熟悉,小丫头也变得‘放肆’起来了。
吵吵嚷嚷!
她本就是调皮捣蛋的年龄,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反而不正常了。
这才是家该有的味道,
周氏虽对这个孩子不甚喜欢,但也没有苛刻对待,只是心中老觉得别扭,还迈不过那道坎。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
随着柳荃越发得显怀,身形上也逐渐丰腴起来。
小彤很喜欢学着爹爹的样子,用小手去抚摸娘亲的小腹,嘴里说着:小弟弟不要调皮,不许再踢娘亲的肚子。
齐誉则是又进入了考试前的冲刺阶段,既然决定了要参加院试,那就必须全力以赴。
要不然,钱就白花了!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要重点研读了《登科荟萃》。
这本书里包罗万象,涵盖甚广,小到承题破题的技巧,大到杂文策论的剖析,无一不是注释详细。
俗话说,三年科举,八年模拟,如果能把这些都做到烂熟于胸,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严夫子的那本《小注》,齐誉也温习了一遍,随着科举级别的不断升高,这本书的内容已经显得有些不足了。
它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使命,可以尘封起来了。
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又到了离家的时候。
周氏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天早中晚三炷香来‘贿赂’祖宗,然后就是一顿接一顿的一品状元鸡,一定要把儿子给吃聪明了才行!
吃鸡!
“这个鸡腿给奶奶吃,这个鸡腿给娘亲吃,我呢……就吃这两个翅膀吧。”
“爹爹,你吃鸡头,这里面有脑子,奶奶说缺什么就吃什么。”
??
齐誉的笑容僵了僵。
自己像个缺脑子的人?
……
这天一大早,齐誉背起行囊,踏上了院试的征程。
院试的地点和府试一样,依旧是在府城,路途上来说轻车熟路。
院试是一场标致性的科考,如果过了就是生员的身份,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正式跨入到了‘士’的阶层。
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士农工商,士高居于首位!
秀才,虽然只是下士,却也享有一些特殊的社会地位。比如说在县衙的正堂上,可以见知县而不下跪。即使犯了案子,府官以下也不能对其用刑,换句话说,秀才持有府级以下免笞杖的特权,官员见面也会以礼相待。
生员,就当下的时代来讲,又分了上中下三个级别。
第一等为廪生,可以终身获得官府的廪米津贴,用后世的话来说,属于是吃特殊津贴的人才。此外,廪生还有资格为县试、府试、以及院试的考生做保,赚取合法的外快。这一点令齐誉非常羡慕,自己请廪生可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第二等为增生,虽然不能享受到特殊津贴,但也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谋生已经不再是难事了,比如说去学堂执教之类的,等等。
第三等为是附生,泛指普通秀才,也是最为常见的秀才群体。
这等级凭何而分?——自然是由院试的成绩决定了。
齐誉没做太高的目标,只要是能过就行,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要压住殷俊。
第035章 木秀于林
齐誉还是和上次一样,到了府城之后就先去到礼房处报到,填写好个人信息,拿到准考的浮票,诸事都办妥当了之后,才转去了寓馆。
手拭两扇门!
才刚跨过寓馆的门槛,那股熟悉的男人味又扑面而来了。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不同的只是人员换了,配方有所不同而已。
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深呼吸,定住心神,然后挤出一个比较亲和的笑脸,和上下左右寒暄几句。
虽然都不认识,但也算是同科一场,礼貌话还是要说的。
只是轻轻一扫,齐誉便发现这一科和之前的大为不同。
床榻上的考生有老有少,更不乏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
他们皓首穷经,只为功名。
唉!这些人孜孜不倦考了一生,到现在却连个秀才都没中上,想想都令人感到心酸。
不过这也给齐誉敲了个警钟,院试的考生中可不止像自己这种应届生,还有这些身经百战的复读生,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啧啧,自己居然成了雏?
不承认也得承认,事实胜于雄辩啊。
无论是从学识来说,还是从经验上比较,这些老家伙都比自己这种新科生要强,若想从中脱颖而出,就必须拿出更大的努力才行。
不容易呀!
科举,更像是一条逆行的山路,随着不断地前行,阻力也会逐渐变大。
显而易见,竞争对手的级别是越来越高了。
要想踩着他们的头顶踏过去,就必须要踢出坚实地步伐,而学识便是底气。
言归正传。
齐誉在安顿好之后,先是吃了些东西,又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素雅长袍之后,就离开了寓馆。
要先去拜访孟岚山。
文竹先生算得上自己的半个老师,来府城自然是要拜谒的,否则就是失礼了。
上次救柳锦程的事,虽然是孟府的管家何顺操办,但这笔恩德却要记在先生的头上。
此外,他不仅指点了自己的学问,还医治好了母亲的眼疾,所谓的贵人相助,也不过如此吧?
为此,齐誉特地买了一些土特产,虽然不值什么钱,也算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到了孟府,先投了拜帖,门房也说来得很巧,先生刚好在家。
于是就进府了。
院子里的桃树依旧绿意盎然,不过现在已经结出了硕果,果香味淡淡飘溢。
孟岚山依旧是一副淡然洒脱、不问世事的模样,此时的他正专心炮制着几味药材,见齐誉进来,才放下了手里的活,邀他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就座看茶。
齐誉先是见了礼,拜谢了医治母亲眼疾的大恩,又对施救柳锦程表示了感谢,然后才侧身坐下。
孟岚山欣慰一笑:“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先生嘴里的小事对于少丞来说却是大事,少丞更是深感五内,定然结草为环铭记于心!”齐誉虔诚道。
孟岚山虚手一托:“呵呵,不必如此,坐吧。”
侍女奉上了茶,二人便闲聊了起来。
“之前承蒙先生教诲,感觉受益匪浅,为人处世方面都上了一个台阶。”齐誉诚恳说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人要活到老学到老,格物致知。”孟岚山顿了顿,又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很喜欢显山露水,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以后你要多多注意了。”
齐誉一怔,感觉有点茫然,自己哪里秀了?
不过孟岚山对此没有再说,似乎是点到为止。
之后,就聊到了即将到来的院试。
孟岚山道:“老夫本以为你在得中了童生之后会选择沉淀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你竟然选择今科就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晚生之前就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想趁热打铁,一举拿下这一科。”齐誉想起了原主,颇为感慨。
“这倒也可以,就不知你的文采能不能跟得上了。”孟岚山想了想,问道“我赠你的《登科荟萃》现在读得怎么样了?”
“学生细读了几遍,只能算是略有心得吧,还有不少地方尚不能领会真义。”齐誉很诚实地答道。
这本书乃是国子监的大祭酒收录而成,属于是高级教材,齐誉当下才是童生之身,这就好比小学生攻读博士后的论文,不吃力才是怪事。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缺乏名师指点,单靠自己咬文嚼字的领悟,速度上想快也快不起来。
“难为你了!”孟岚山一点都不意外,反而一笑道:“童生科和秀才科,从总体上来说是重诗赋而轻经义;然而到了后面的举人科、贡士科以及进士科就反过来了,也就是重经义而轻诗赋,所以你读起来才会觉得吃力。”
原来如此!
通俗一点来说,前者考得是死记硬背,而后者却是理解能力。
这种转化需要足够的学识才能做到不吃力。
而四书依旧是重点!
曾有一句名言说,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之前还觉得这说法有点夸张,现在来看,还是很有依据的。
学问越是往深处探究,越是觉得自己肤浅。
这就是经义。
孟岚山又叮嘱道:“你要记得,多读,多思,日积月累自然会有所沉淀。”
“是!学生记下了。”
随后,孟岚山又专门考了他一些题目,齐誉也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对的地方,老先生明确指出,错误的地方则是纠正,齐誉也受益良多。
“对了,院试的主考官换了,已经不再是赵知府了。”孟岚山提醒说。
齐誉一怔:“这是为何?”
“永川府逢了蝗灾,紧接着又有拜帝教的乱党作祟,可谓是多事之秋。今上有旨,命他北上面圣,为此事做出自辩。”孟岚山叹道。
“这是一个天灾和一个人祸,算不得是他的错呀!”齐誉道。
孟岚山淡然一笑:“他已经很幸运了,大理寺方面并没有为难他,预后……可能还算不错。”
莫非,是老先生的儿子在暗中相帮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孟赵两家的私交应该还算不错。
齐誉想了想,道:“赵大人这一走,永川府岂不是失去了决断者?”
“哈哈,知府走了不是还有同知吗?一个地方少了谁都行,永川府依旧还是永川府。”孟岚山顿了顿,又道:“对了,那个庾海有些本事,我估计,以后他会爬上来的,说不定日后他还会感谢你。”
“感谢我?”齐誉奇道。
“不错!他用无中生有之计,巧妙地化解了粮荒,确实是个会动脑筋的官。后来,他又通过一场有偿募捐,获取到了的粮食,这对赈灾来说帮助甚大!也因为此,他不仅免去了失察之过,还得到了吏部的赞赏,呵呵,升迁有望啊!”
齐誉依旧茫然,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庾海要感谢自己。
“所谓的有偿募捐,不过是用一些字画来换取粮食,我听说那些画上的落款是你,你说,他应不应该感谢你呢?”孟岚山笑道。
齐誉忙道:“那些字画确实是我作的,但是我分文未取,当作是为赈灾略尽薄力。”
“嗯,还不错!”孟岚山欣慰一笑,接着说道:“你现在也算是一个名人了。”
被出名?
齐誉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孟岚山一叹:“我刚才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当下的永川府暗流涌动,还里还暗伏着一桩大麻烦,你显山露水不见得就是好事。”
“这……”齐誉诚惶诚恐起来。
“唉!你也不用怕,时局稳定之后自然分晓。”孟岚山叹道。
时局稳定?
目前祸乱已除,哪来的不稳定一说?
还有就是那桩大麻烦,到底又是什么呢?
齐誉正想追问,却听先生打断道:“你不要为这些分心,专心考好你的院试才是正解。我听说在赵知府离开之后,省府的布政使又从某书院调来了新的主考官,而这一位的理念也和赵大人大致相仿,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齐誉大喜道。
时局的事孟岚山没有再提,齐誉也不好再问。
不过,这种级别的大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童生所能操心的,问不问也都一样。
只要记住先生的叮嘱就可以了。
隐约中,齐誉甚至觉得孟岚山对自己照顾得似乎太过了,这其中莫非有什么缘由?
不过,这个想法只就一闪,然后就被抹掉了,自己比那小葱还要清白,即使想被利用也没什么价值呀!
离开孟府之后,齐誉便朝着寓馆的方向返回。
此行可谓是收获巨丰!
尤其是在学识方面,文竹先生的寥寥几句指点,便让自己茅塞顿开。而处世方面,更是有种不断进化的感觉。
此外,孟岚山还对院试以后的科举做出了阐述,这就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自己的科举之路指明了方向。
有方向就不会迷路,也就知道劲该往哪处使了。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齐誉一边感慨着,一边迈着欢快的步伐,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样。
但是,还没走出多远,就感觉一阵牙酸泛起。
嗯?
凭借着某种第六感,齐誉转头去看,却见殷俊正乘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赶来了。
“是你?哼!”
“齐誉,你先不要走,我有事找你!”
第036章 帷德不修
面对殷俊的呼唤,齐誉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朝前走去。
因为,自己有点饿了!
“等等!”
殷俊见他带搭不理的样子,索性跳下车来,伸手拦在了他的前面。
齐誉挺了挺胸,不悦道:“什么事?我正赶着去温书呢,没时间在这里和你瞎扯。”
“谁和你扯了?”殷俊面露愠色,又压了压火:“我问你,你和文竹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呀?再说了,我和谁交往是我的权利,这和你有关系吗?”
殷俊又换了个说法:“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脉,之前时真是小瞧你了。”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之前高看过我一样。”齐誉哼道。
“钻营倒也没什么……”
“咳咳!你注意言辞!谁钻营了?”齐誉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和先生只是学识上的探讨,当然,受益一方是我,你是不是很羡慕呀?”
“羡慕你个鬼!我并不缺乏名师指点!”殷俊撇着嘴哼道。
“吃不到葡萄的人才说葡萄酸,其实呀,这种人最是令人讨厌了,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菜鸡一个。”
“你……你个汲汲营营的小人,竟敢这样说我?”
“我呸!我即使是个小人,也比你这细皮嫩肉的面首强!”齐誉抢过话茬,狠狠数落了一句。
“你给我说清楚了……谁是面首?”殷俊的脸色红得发紫,恼怒地喘着大气:“我说你是小人还不承认?哼!你若不钻营的话,又是怎么把柳锦程给救出来的?”
“你不要命了!”齐誉大骇,左右看了看,急忙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
拜帝教现在被定性为了乱党,只要和他们有过关联的人都要受到严查,现在这样公开嚷嚷,不是自找麻烦吗?
曾记否?那些被砍头的人?
殷鉴不远啊!
“你个二货!记住了!这种事烂到肚子里都不能再提了!”
慎言~~~
殷俊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定住心神后又压低声音道:“我是被你气晕的。怪你!对了,我想和你说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我是想提醒你,不要跟孟岚山走得太近,免得惹麻烦上身。”
“什么麻烦?”齐誉一脸困惑。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一请丁忧皇上就立即准了,这就说明什么?今上不待见他呀!我还听说,他来永川府的目的居心叵测,有可能会死人的!”殷俊鬼鬼祟祟,弯着腰像个鹌鹑似的。
“居心叵测~~”齐誉心里一颤,莫非,就是那桩所谓的大麻烦?
“嗯,我京城的姑父来信说,永川府现在是多事之秋,咱们谁都惹不起……”
齐誉语气一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嗯……柳锦程是因为我才和道会司扯上了关系,我心里愧疚,就想弥补一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柳荃岂不是要守寡了?”
前半句听起来还像句人话,可后半句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我说,你嘴巴吃榴莲了?我怎么三长两短了?”
“榴莲?何物?”
“无知……”
“榴莲叫做无知?……啊!你居然讽刺我?”
齐誉刚想再数落几句,却又忍住了,忙换上一张笑脸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副好心肠。……现在也快过年了,我就提前问候你家几句,令堂安好?家中的兄弟姐妹可安好?”
这才八月,快过年了吗?
由于话题转得太快,殷俊一时没绕过来,随口应道:“家母安好,兄妹嘛……哦,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上下并无兄弟,之下只有一个妹妹,名做殷桃。”
呵,终于上道了。
齐誉貌似无意,道:“原来如此,那不知令妹今年芳龄几何,可曾找到婆家?”
“今年十六岁了,我娘也正为她的婚事发愁呢,你说,高的咱攀不上,低的她又看不上,合适的难找啊!”殷俊叹道。
“莫非你妹相貌平平,并不出众?要知道,那些个姿色过人的女子,可都是名门大户哄抢的对象。”齐誉的微笑非常自然。
“才不是!我妹的模样甚是俊俏,只是咱们蓝山县地处偏僻,才子稀少,所以才没有碰到合适的。”殷俊解释说。
“令妹的择婿标准又是什么?”
“当然是……咦?你问这些干嘛?”殷俊晃过神来,瞪着眼睛,防狼般地看着齐誉。
齐誉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深意地一笑:“我是想……和你们殷家结个亲戚,你觉得如何?”
“嗯?咦~~哼!”
殷俊的表情瞬息万变,吃惊,羞怒,愤懑。
是了,是了,他一定是觉得我去找柳荃,所以才想着报复性地占我妹妹,其心实在可诛!
休想!
恼怒的同时,殷俊还有点困惑,印象里,齐誉这人虽然顽劣可恶,但勉强还算是个正面人物,没想到他的内心竟然如此龌龊!
“齐誉!你帷德不修,实在可恶!”
殷俊大袖一甩,气哼哼地去了。
“我是说你妹啊,哎,哎,别走呀……我哪里可恶了?”
不就是想给小舅子说桩媒吗?怎么和帷德不修扯上关系了?
你个死娘炮,脾气还不小!
齐誉也对着殷俊的背影甩了甩袖子,讪讪地返回了寓馆。
……
“子曰……”
“经云……”
刚进寓馆,一片朗朗的读书声就沿耳袭来,大小童生们都摇头晃脑地临抱佛脚。
嗡嗡嗡!
好一会儿,齐誉的耳朵才适应过来。
掏出书本,正想加入到朗诵大军之中,却见戚景左右打探着找过来了。
一见面,戚景就先来了一个亲密无间的熊抱。
“哈哈,齐兄,好久不见!”
“哟!轻点,我的腰!”
在戚景这等杀猪匠身材面前,齐誉就跟个迷你公仔似的,任由摆布。
“咳!戚兄请坐,不必多礼!”
“呵呵,齐兄似乎胖了些……”
戚景松开臂弯,憨笑着坐下,又道:“你真是让我好找啊!若不是我给了小吏一些好处,还真寻不到这处床铺,实在是太偏了。”
“唉,偏有偏的好处,清净!”
“你说什么,大声点……”
“……”
二人叙了会儿旧,又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而后就聊到了孟岚山,对于齐誉的‘抱大腿’,戚景除了支持之外,还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齐兄既然有了字,那我就呼你为少丞吧。”
“戚兄随便。”
戚景露出显摆的意味,笑道:“我最近修习了一种新兴的绘画技巧,经过了我不断的苦练和琢磨之后,目前已经小有所成了。”
“恭喜恭喜!”齐誉拱拱手,又道:“不知是什么画技?”
戚景有意谝能,从包裹中取出来一幅画,道:“请看,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名唤《不讲无德图》,你看画得如何?”
呵,居然是彩绘!
齐誉咂了咂嘴,一副观瞻的姿态。
却见,那图上的题材确实是以武为主,两个年轻的侠客正在奋力互殴,其中一个抡着板砖欲砸,另一个则甩起木棍迎击。
确实有点不讲武德呀!
戚景是武将之后,果然很有乃祖之风啊!
至于作评嘛……
“嗯!此画布局合理,人物画得则头是头脚是脚的,尤其是这两顶绿帽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甚具创意。”齐誉只得挑些不太折人面子的话评道。
“呵呵,少丞过奖了!”
过奖?我有夸你吗?
戚景依旧沉浸在孤芳自赏的喜悦里:“其实呢,我也认为画得不错,很有魏晋之风。”
魏晋之风还抡板砖?
听他又道:“不过,也有一些鸟人说我画得不好,想来是由于他们的水平太低,还欣赏不来吧。唉,知音难觅呀!”
齐誉只得违心地点着头:“知音……呵呵,楚辞上不是有句话说:其曲弥高,其和弥寡,有才之人大多都是寂寞的,戚兄不必耿耿于怀。”
“知我者,少丞也。”
咳咳!
还好母牛不在。
待戚景的兴奋劲降了些,齐誉才道:“戚兄为何不去学习泼墨丹青,反而去学杂画呢?”
戚景解释说:“少丞有所不知,彩绘画是现下最为风行的画作,据说,此画技是由兴言先生所创,风格上注重于写实和形似,笔法自成一派。”说罢,又强调了一句:“关键是,这种画还很值钱。”
“值钱?”
齐誉眼睛一闪,露出了关切的目光。
“不错!前不久时曾有一场有偿募捐的拍卖会,据说是由蓝山知县庾大人一手主持。在会上,兴言先生的几幅彩绘都拍出了高价钱,换到了不少的赈灾粮。据庾大人介绍,兴言先生他博通古今,绘画上更是自成一派,有着彩绘画开山鼻祖的美誉。”
鼻祖?
~~这母牛,又该轮到我了?
我躺着被吹!
要低调,低调啊!
对于戚景,齐誉认为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之前时,他还小助过自己。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那就给他点回报吧。
“戚兄,我告诉你一件秘事,但你不要外传,自己知道就行了。”一顿,齐誉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新任的院试主考官在理念上比较开明,也就是说,不太固守传统,如果你遇到策论之类的题目,在解题上可以适当放开一些。”
“不固守?”
“小声点……”
私议考官可是犯忌讳的,尤其是现在的科举期间内,很敏感。
戚景恍然,急忙捂住了嘴。
少丞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居然连这种消息都舍得分享。
要不要怀疑他?
没必要,他的成绩本就在自己之上,犯不着把自己列为竞争对手。
戚景也展示了诚意,回赠了一瓶药粉,算作答谢。
看到这药,齐誉不由得怀念起了考棚里的恭桶。
……
这天,天还没亮,考生们就急匆匆地起床了。
因为,今天是院试开始的日子。
能不能鱼跃龙门,一举跻身于‘士’的阶层,就看接下来的发挥了!
齐誉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着气。
院试,我来了!
第037章 院试开始
院试属于是淘汰制,分为是正试和附试,共先后两场。
第一场过了才能去考第二场,如果是没过的话,就可以提前开启复读模式,准备下一科了。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风和日丽,考生们全都舒了一口大气。要知道,考棚素来简陋,最怕的就是逢到下雨天。
考场外依旧是戒备森严,严阵以待。
和县试府试时不太一样,这一场还专门调来了官兵,来协助衙役维持考场秩序,同时也加强安保工作。
比之童考,这一场在规格上明显提升了,也更加地庄肃了。
开始进场。
对于不听从调度和安排的,叉出去!
若有不配合搜检或者唧唧歪歪的,叉出去!
总之,必须无条件配合检查,否则,后果很严重。
从流程上来说,院试和府试以及县试大致相同,只是更为严格罢了。
首先还是核对浮票,验明正身,防止替考和作弊。
不料这个环节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有几个老童生还没进场就吃了哑巴亏。
其中,一个年过六旬的直接被叉了出去,原因是他的头发掉光了,与浮票上描述的一头华发极不相称。虽然那老生一再解释说,自己是由于用功过度才导致了秃头,但是……解释无效!
还有一位,因为苦于攻读缺乏运动,导致了身体上的增膘,结果也被叉出去了,理由是与描述的瘦骨嶙峋严重不符。
众考无不心颤,其中有几个挺着将军肚的年轻童生在闻言后急忙勒了勒裤腰带,尽量做到挺胸收腹。
如同站军姿?
……
到了齐誉这里时,小吏看了好一会儿才啧啧道:“下次记得把身形颀长改成是体态匀称。”
汗!
看来最近一品状元鸡吃得有点多,身材上已经略有发福了。
有惊无险,过!
然后就到了搜检环节。
院试的考场不仅提供笔墨还管饭,所以考生不需要带自己的笔墨篮以及食物进场。
至于检查方式,那就是天下男人最喜欢的一句话——给我脱!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隐私权,若不是有典吏在,一些资本雄厚的考生倒是可以比比大小了。
总之,任何有可能藏小抄的地方都是检查的重点,比如说,头发里、耳洞里、鼻孔里,嘴巴里,脚趾头缝里,甚至菊花……
无孔不查!
有后世传言说,古代有什么女状元,怎么可能?真当洞察秋毫的核检官是吃素的?
……
齐誉穿好了衣服鞋袜,草草挽了头发,才进入了下一关。
按照惯例,接下来是结保和唱保。
和府试时一样,院试依旧是要由两位廪生同时做保,自然也是要花双份银子的。每到这个环节,齐誉就感觉被人敲诈了一样。
娘希匹,几句话就是一两银子?这比抢还来得容易呢!
若是我哪天得了廪生,一定要把这份冤枉钱加倍给赚回来。
咣!
一声锣响。
院试第一场正试,开考!
发卷!
静下心来,先阅卷。
第一部分是时文,题目是‘止戈为武’。
这个典故出自《左传》,说得是楚国大败晋国,身为楚国大夫的潘党劝楚庄王把晋人的尸体都堆砌起来,形成一座骨髅台,以此惨象来震慑敌军。
庄王没有同意,他把‘武’字分拆,就变成了‘止’和‘戈’,并言称,以德不战而屈人之兵,即:止戈为武。
审明白了题目,中心思想也就明确了,那就是以德服人!
如果你说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哥,或者理解为禁止锻造戈戟,那么就曲解了‘武’字的含义,属于是跑题了。
运气很好,在《登科荟萃》中,还真有几篇关于德和武的注解和剖析。
这本书真是科举宝典呀!
呵呵~~拿来主义!
在经义上借鉴其中的精髓,然后再加入自己的笔法,也就基本写出来了。
作诗一直是自己的弱项,所以也不去追求拿高评,能过就行了。
继续阅卷,下一道题目是策论,题目为《若王猛治秦用于我朝》。
先回溯历史,王猛是个能臣,他在为前秦丞相期间非常地敢于变革,追求突破。在政治上,他抵制权贵,整肃吏治;在军事上,他军纪严明,都督关东六州军事;而在经济上,他劝课农桑,大力改进耕作。此人可谓是功绩卓绝,被誉为是“功盖诸葛第一人”。
看得出,王猛是个全能型的超级人才,而他的理念也有着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敢于针砭时弊,大刀阔斧地追求创新。
王猛治秦并不难论,可难就难在‘若用于我朝’这五个字上。
针砭时弊追求创新是什么意思?否决掉当下的国策?
想想都觉得害怕啊!
当然,还有另一条思路可选,那就是避重就轻,来一招断章取义。把劝农桑和改进耕作的事大论特论,而政治和军事的事上只字不提,这样就巧妙地避开抨击的论点。
但是,这样做比较危险,弄不好就会因自作聪明而自食恶果了!
这道题……可不是一般的坑啊!
任你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只要答题不‘恰当’,那就直接完蛋了。
谁知道主考官是什么观点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齐誉了。
齐誉强抑着心里兴奋,在草稿纸上罗列着相关的论点和论据。
不知不觉的,汗水从额头上悄然渗出,急忙擦掉。
若有一滴落下去的话,就属于是污卷了。
下午时,齐誉终于做完了答卷,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无误后就直接摇铃交卷了。
此处不宜久留,暑热的余温时下还在,恭桶内的气息已经开始飘出来了。
衙役的动作很干净,很利索,核对弥封非常迅速,一气呵成。
“你可以走了!”
“告辞!……哦,不,咱们下一场再见。”
考场外,众考生的表情都是清一色的患得患失,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
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场的策论实在是太难了……
殷俊也跟个霜打茄子似的——软不拉耷。
他见齐誉一脸轻松,忍不住就问:“我说,你的论点是怎么选的?”
“当然是多劝农桑而避开时政了。”齐誉挤出了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微笑,道。
殷俊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说,你妹啊!”
“什么我妹,哼!”
殷俊眼睛一瞪,恼怒地离开了。
“我呸!瞧你那臭德行!”
齐誉也没在逗留,也快速返回了寓馆温书。
……
隔一日后,正试要放榜了。
这天一大早,考生们就趋之若鹜地赶去了府衙,查看张榜的情况。
在齐誉赶到时,不禁一下子怔住了。
榜下是一片哀鸿遍野,大多数人痛哭而只有少部分人畅笑,还有一位上了岁数的老童生因为伤悲过度直接背过气去了,幸好被发现的及时,转送去了医馆。
郎中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每逢科举都会多备一些安神醒脑的药,一科下来若不晕上几个,似乎就不是正常的院试。
也由此可见,王猛治秦的杀伤力是多么的巨大,这一刀子切下去,寓馆中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
齐誉却不同,这一榜是他科举以来拿到名次最好的一次,高居于第四名。
戚景依旧是处在了中游名次,稳定地像是一朵奇葩。
再看殷俊,他排名了在三十名之后,这也是他有史以来的成绩最差的一次。
反差由此产生了。
上位者轻轻拍了拍下位者的额头,似乎在说:小俊,不哭!
殷俊被恶心的吐了口唾沫,几乎呶着嘴说道:“严肃一点!傍晚时,我在城门东外等你,有事和你说说。”
撂下这句话后,他就快速离去了。
相约?
还是男人之间的约会?
细思极恐。
齐誉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小冷。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城门东外依旧是杨柳依依,晚风轻轻袭来,催走了几只晚归的鸟儿,留下了一片静谧与朦胧。
蜿蜒的青石小径深邃幽长,夜幕下影影绰绰。
齐誉和殷俊就像是至交好友一样,在小路上信步而行。
聊着聊着,殷俊忽而一叹:“自从我出狱之后,就感觉文笔上有些畏首畏尾,胆子也变小了许多,这一场的策论就没敢发力。”
“咳!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发这些牢骚?”齐誉不悦道。
“当然不是!”殷俊眼睛闪闪,忽然试探了一句:“我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在考试前获悉到了什么内幕消息?”
“为什么这么说?”齐誉一怔。
“你的文采我很清楚,虽然算不得很差,却不可能回回都压住我,除非,你有什么诀窍。”
挺聪明的嘛!
不过还是不能告诉你。
“有志者事竟成,我这人志向远大,坦然而又自信,所以经常有超发挥。”齐誉挺了挺胸膛,道。
鬼才信!
“如果你能告诉我诀窍,我答应你,从此之后就不再去找柳荃了。”事关前程,殷俊开出了条件。
??
什么狗屁话!
齐誉立马就怒了:“怎么?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就继续惦记我娘子?你妹啊!!”
砰!
说罢,一记老拳就捶了过去。
“疼!”
殷俊吃痛,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恼怒道:“你个山野村夫,竟然敢偷袭我!”
“村夫?你若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尝尝猴子摘桃的滋味!”齐誉得逞地笑着,双手握拳,鼻孔朝天。
“慢!君子动口不动手!”殷俊咬着牙直起身来,忽然道:“你瞧,那是谁呀?”
齐誉转头去看,呵,空无一人!
再回头,却见殷俊一溜烟地跑掉了。
不过,他在奔到了安全距离之后,又回过头发了句狠话:“你等着,看我在怎么考场上压住你!”
第038章 方程解题
齐誉望着殷俊的背景甚感得意,笑得连下巴都快要抽筋了。
咦?有点不对啊!
明明是想趁机问他妹妹的事,并顺便提一下小舅子的婚事,结果被他这么一闹,竟然给忘记了。
白来一趟!
这厮也真是的,提什么事不好,为什么非要提娘子呢?
挨揍了吧~~
……
次日上午,戚景跑了过来,说是要感谢齐誉之前的点拨之恩,今天请客吃饭。
本是不想去的,无奈盛情难却,也只得被迫去解解馋了。
饭馆里,齐誉只点了一道硬菜,但戚景说太少了,随后他又加多了几道。
一品状元鸡是必不可少的,也是齐誉亲点。加菜也非常丰盛,有金榜‘蹄’名的寓意的红烧猪蹄,鱼跃龙门寓意的红烧鲤鱼,节节攀升的鞭笋腊肉等等,个个都是科举学子们的吉祥菜。
临考在即,酒是不敢喝的,只能以茶代酒了。
两人一边海吃,一边谈天说地。
齐誉很斯文地细嚼慢咽,戚景却是大快朵颐。
先是聊了一些关于考试方面的话题,然后戚景就把话题带到了彩绘上来。
犯魔怔了?
“少丞,你说我勤加练习下去,能否画得出精品?”戚景吞下了一大块猪蹄后,噎嗝地问道。
“当然!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比如说咱们读书吧,从启蒙开始,再到熟悉四书五经以及时文策论,哪样不是努力的结果?”齐誉故意不讲天赋,先从常理上说起。
要知道,吃人家的嘴短,扫兴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这句话就如同一针鸡血,打下去之后戚景的信心倍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名的那一天。
“齐兄,你不喜欢绘画吗?”
“我没有天赋,拿不了画笔,只能望而兴叹了。”
戚景很同情地叹了口气,表示理解,然后又憧憬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兴言先生那样的大家。”
咦?
原来是自己的粉丝呀!
也罢,那我就再夸你几句吧。
……
这一顿饭下去,差不多花去了一两银子,但戚景却没有半点肉疼之色,看来他的家底也是蛮厚实的。
齐誉本想是打包剩菜的,可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店小二就麻利地端下去了。
呃……
现在的这顿饭,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以来,吃到的最丰盛的一餐,也是自己第一次和朋友吃饭,颇有纪念意义。
正欲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了吸引人的时政消息,齐誉闻言压了压手,于是,二人又坐了下来。
细听……
“你听说了没有,拜帝教的匪酋葛裘逃到了山东乐安,又在那地开坛设法,莫非是要死灰复燃了?”一酒客打开了话匣子。
“宵小之辈不过是蚍蜉撼树,在朝廷的全力镇压下,拜帝教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穷寇而已。”另一酒客笑道。
又一酒客道:“拜帝教现在确实稳如磐石了。”
“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拜帝教,齐誉是毫无好感,他们兴风作浪鱼肉乡里。柳锦程受其牵连入了大狱,小彤的父母更是命丧其手,此外还有姐夫的事,躲都躲不开。。
他们的死灰复燃,对于社会来说绝对是件坏事。
可是,为何呢?
“因为,汉王插手了!”
“汉王?”
那酒客长叹道:“是啊!谁都没想到,汉王竟然公开庇护起了葛裘,还借机抨击朝廷残暴屠戮,这有违祖宗定下的律法,地方官不得干涉道教的事宜……”
“王爷怎么和皇上唱起反调来了?”
“那谁知道呀!”
确实奇怪,一家人居然说出了两家话。
而且还是公然说出,这也把朝廷目光的焦点直接从永川转向了山东。
至于这位汉王,据传还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先皇的次子,因能征善战勇冠三军,曾被人视为储君的第一人选。尤其是,他曾数次救圣驾于危难之间,功劳巨大。
在本朝,藩王是有封地的,美其名曰代天子守藩篱,这听起来是很有面子的,但实际上却限制极多。
藩王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一点自由,依据本朝的律法,若无天子的圣旨,他们是不能离开封地的,否则就会以谋反论处。
最早时,先帝曾汉王的封地赐在了云南,但他嫌弃云南偏僻,迟迟不肯就藩。后来,先皇念及他的功勋,又把封地改赐在了山东,府邸就建在了乐安。
汉王功高,谁人敢去捋其虎须?如今他公开庇护拜帝教,朝廷还能怎么办?
齐誉感慨着,但这种大事也不是他一个小童生所能操心的,听听也就罢了。
而后就和戚景返回了寓馆。
考试为主,不能分心。
今天晚上,齐誉选择了早睡,因为明天就是院试的第二场——附试的开考时间。
能不能成为秀才,就在此一举了。
次日,天方破晓,考生们便爬下床来,该洗漱的洗漱,该吃饭的吃饭。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起一会儿清醒一下头脑。
出发!
考场外已经聚集了七八百名考生,他们个个面色凛然,有的甚至还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然而,在这些人中,过关的最多也只有三成,这还是按照高比例来估算的。
据说,后面的乡试、会试、更加残酷。
附试开考了!
发卷,阅卷,然后审题。
才大致看了一眼,齐誉就禁不住乐了,这道时文的题目出得,有点……呵呵!
题目是:《孔子见两小儿日多乎》。
咳咳……
不要想歪了,这可是一篇很正经的道德文章。
先解题,单就题目本身来说就是一道截搭题,这个典故出自于《两小儿辩日》。这题目取只文章的首和尾,中间故意空去一大部分,让你进行脑补。
这就要求考生不仅要把该文章背得烂熟,还要能做到深刻的理解,如果你只会啃字眼,那就直接掉坑里了。
《两小儿辩日》的寓意就是学无止境,你想,就连两个小孩的辩论都难到了孔子,那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同时,还高度赞扬了孔圣人他敢于承认自己不足,实事求是的高尚品格。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分析透彻了之后,再用这个中心思想来作一篇时文,这种题目属于是坑中带坑,可千万不要被题目的文字给带偏了。
再看下一题。
哈哈……
作为前世的理科男,齐誉终于感觉有了用武之地。
题目是这样的:蝗灾至,永川府境内小善人和大乡绅共捐纹银两千一百两,已知,小善人比大乡绅多五人,而大乡绅比小善人平均每人多捐十两。问,大乡绅与小善人的捐赠的均数为几何?
重点:均数俩字。
这道题属于是算学中的‘盈不足’的范畴,可是,这些专于四书五经的童生们,能有几人是精于计算的?而且,这还不是一般难度的算术题。
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就是特指算学,虽说倡导考子们博学广义,但经典文章都压弯了腰,谁还有精力去学这些?
可想而知,此时考生们的心目中,一定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他娘是谁出的题?
而齐誉却是一脸笑意,这很难吗?
一个二元两次方程不就搞定了吗?
暗喜归暗喜,答卷还需仔细认真。
时间紧迫啊!
先打好草稿,然后校稿,再仔细检查,在确认无误后才开始誊抄笔录,抄完了之后还要再次检查。
这种带坑的时文要特别注意,尤其是束股方面(即:收尾。)。这就要求学子们不仅文笔跟得上,还要有整体布局上的大局观。每一行的字数都是也限制的,写超了就是束股失败,也就是俗称的越幅。
这种情况还真不少。
比如说后世的文学大儒蒲松龄,他在四十八岁那年的科举中就犯下了这个错误。刚拿到考题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太容易了,正是自己最为擅长的方面。于是他笔如有神,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长篇。结果回头一看,卧槽!收尾收不住了!
就这样,他错过了一次最佳的登科机会。
……
叮铃铃!
齐誉交卷了,没心思多呆,恭桶里的气味已经开始泛滥了。
这一场,十之八九的考生都是时间到了之后被赶出来的,可想而知,那道算学题对于他们有多么的难!
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童生直接哭晕在茅厕,嘴里还呢喃着说:“皓首穷经,这下全完了……”
殷俊的表情还算正常,戚景就显得有点患得患失了。
齐誉走了过去,很友好地拍了拍殷俊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蹭地一声跑掉了。
你跑什么呀?
“我是想说,你妹啊!”
“我呸……”
……
院试到此正式落下了帷幕,然后就是等着放榜了。
如今考试结束,再没有人去苦读温书了,考子们或三五一群,或二三为伴,都端着文雅到处闲逛,也顺便互相结交一番。
据说有些同好的人,天还没黑就去了勾栏之所排遣。
这是想发泄压力?
对此,齐誉是不屑去的。
花那冤枉钱?有鸟用啊!
戚景不禁揣度:莫非是因为少丞兄家里的河东狮太过彪悍?或者是他力不从心?故而如此?
齐誉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自己虽然没去青楼,但也随大流地闲了几天,借机认识了几个朋友。
月盈转亏,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所有人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涌向了府衙的门口。
齐誉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接近窒息。
好拥挤,左插右插都没有钻进去。
这时,堪比杀猪匠身材的戚景发威了,只见他一只手拨开人群,一只手拎起齐誉,就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居然没有人提意见!
站定了之后,二人就把目光投向了红榜。
啊!
齐誉眼睛突然一亮,高喊道:“我中了!第七名!哈哈,我是廪生身份了!”
唰!
所有人都一齐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目光。
第039章 一场大火
终于如愿以偿得中了秀才!
而且还是第一档次的廪生!
齐誉仰天一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付出终得回报的满足感徜徉在了心头。
殷俊则是排到了第十名,正如是他自己所言,或许因为他策论的题没敢放开,所以成绩上打了折扣。不过,他依旧跻身在了廪生的行列。
不难看出,他的算数也非常的不凡。
虽然同为廪生,但是却压过了他一头!
齐誉心里一笑:小样,这回服气了吧?
还是那句话,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
此时,故意避开尴尬的殷俊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就好像被什么液体淋了一通似的。
嗯?天上没下雨呀!
至于戚景,他一如既往,发挥稳健,依旧是处在了中游位置。
不出意料,榜下依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中了的人意气风发,而落榜的人如丧考妣。
正如那句科举名言:一升上云端,一沉堕井底。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童生,他们疯疯癫癫地,悲伤地手舞足蹈,真是令人深感唏嘘。
齐誉心里凉飕飕的,他实在不敢去想,自己若有这么一天,会将如何自处?
科举,就像是每隔三年播放一次的老题材电影一样,大致的剧情和结局完全雷同,不同的只是演员的面孔而已。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日子还得继续地过下去。
看榜的时间不需太久,不到半个时辰,熙攘的人群就慢慢散尽了。
齐誉也开始收拾起了行囊。
随后,戚景过来作别了,他很急切地想赶回家去报喜,所以没心情在这里多呆。
“少丞,告辞!”
“戚兄多多保重!”
……
对于齐誉,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拜别文竹先生。
对于他得中,孟岚山很高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同时也指出了他答题上的一些不足,齐誉虚心接受,受益良多。
学无止境啊!
事实证明,自己和大儒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一句话,科举尚未成功,秀才仍需努力。
“现在你已经是生员身,再往上考就是举人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乡试和童考以及院考不一样,每三年才开一科,若按时间上来算,下一科应该排到了后年。”孟岚山缓缓道。
也就是说,今明两年可以安心读书了,也不用再为考试奔波了。
“也好,学生也趁机沉淀上一段时间,夯实基础。”
“不错……”但是,孟岚山语气一转,又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懈怠,科举的事在有些时候,也是谁也说不准的,万一提前了呢?”
这句话怎么理解?
乡试每三年开一科,这是基本的常识,怎么可能会提前?
见齐誉困惑,孟岚山又淡然一笑,道:“总之,你多做一些准备也就是了。”
“是!少丞一定不会懈怠的。”
“《登科荟萃》你还要认真剖析,最好能够做到融会贯通,在乡试时绝对会大为受益。”
齐誉嘴里应着,牢记在心。
孟岚山想了想,又叮嘱道:“我刚才说得这些话,你一定要守口如瓶,莫不要对他人提起。”
齐誉闻言一颤,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
“你休问原因,记着就行了。”孟岚山似乎不愿意多说。
……
在离开孟府之后,齐誉就准备动身返家了。
和家人分别已有月余,心里的思念也越来越殷切了。
尤其是,想到家人的望眼欲穿,更加地归心似箭。
为了省些银子,齐誉还特地寻了几个同路的老乡,一起拼车去到了蓝山县。然后又独雇车,再转往家乡桃花村。
在县城落脚时心里有点小踌躇。
要不要先去两位舅舅家报个喜?
但是,一想到怀孕的妻子和慈祥的老娘,又放弃了这个逗留的想法。
他日再来也不迟,早天晚天的事。
上路!
熟悉的乡间小道,熟悉的草草木木,家乡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亲切。
唉,故乡虽好,却不是拼搏的地方。
齐誉感慨着。
……
却不知,此时的家里头正上演着令齐誉意想不到的一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现在的齐家小院门前,正簇拥着一大群人。细看,他们大都是围观的乡邻。然而,在人群的正中处,站着的却是齐家的族人们。
最前位是齐秋川夫妇,然后就是族长齐竹常等。
对面。
柳荃挺着大肚子,两手叉着腰,一脸凶悍地瞪着齐家的一众人。她满脸灰尘,脏兮兮的,和平时的素净打扮大相径庭。
而周氏则是一脸的茫然,她沮丧地蹲坐在一块青石上。小彤可怜兮兮地偎依在奶奶的怀里小睡,似乎非常困乏。
再看齐家的庭院,当下却是一片残桓断壁!
很明显,这个家遭遇了一场大火,已经彻底沦为了废墟。直到现在,有些地方还熰着黑烟,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是啊,这个家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把火烧得很彻底,只剩下了灰烬。
……
不远处,却见一个遍体鳞伤的秃头男子瘫躺在地上,他哼哼唧唧,不断呻吟,似乎是受了严重的伤。
这个人,柳荃认得他,小彤记恨他,他就是齐誉烧香拜佛时被吓跑的那个秃头男子。
若按齐誉的话来说,这个人属于是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蔽其辜!
现在来看,他确实该死!
就在昨天夜里,齐誉家突燃烧起了大火!
正在茅房小解的小彤亲眼看见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整个经过。
就是这个秃头男故意放得火,然后,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很快就烧了起来。
她很害怕,扯开奶声奶气的嗓子大声喊着:快来人哪!有坏人放火啦!
秃头男做贼心虚,不敢计较,也不敢逗留,得手后就直接选择逃遁。
说来也巧,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刚好路过的几个乡邻一榔头抡在了地上。
在乡下人的眼里,纵火和偷盗不一样,属于是穷凶极恶的手段,只要火势稍不留神,就可毁灭掉整个村庄!
所以,纵火犯一直都是人人得而捶之!
不管缘由如何,先揍了再说!
若是‘捶’还不解恨的话,那就直接换‘锤’了!
“嗷~~~”
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秃头男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四肢全部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若不是他皮糙肉厚,还有些抗击打能力,估计早就生命‘锤’危了。
这一番磋磨下来,也就能从形状上看出来他还是个人。
就在乡邻们上演全武行的同时,还发生着另外一件惊险的事。
……
小彤,她看着渐高的火苗,越发的恐惧起来。
自己之前受尽了苦难,是爹爹和娘亲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奶奶她虽然不疼爱,但也会给自己夹菜。
可是现在着火了,娘亲和奶奶还都在屋里呢,她们会被烧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大人施救?已经来不及了,似乎要靠自己来想办法了。
不要怕,不要怕……
她压着心里的恐惧,奋力地扯下来院子里晒晾的棉被,然后就丢进了水缸里。
被水浸过的棉被很沉重,她竭尽全力,才一点一点地拽了出来。
好重!抱不动……
情急中,她又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
先跪在地上,然后把湿棉被顶在身体上,这样就比较容易拖动了。
就这样,她跪在地上慢慢爬了进去,而后,果断地钻进了大火之中。
在着火之前,柳荃和周氏正在西间里说着话,当察觉到异常时已经晚了……
正感绝望之际,却见地上爬来了一个小东西,待近身后,却见小彤探出来一个头:“娘亲,奶奶,你们快钻到这被子里来,这里面一点都不热,咱们可以顶着它爬出去。”
惊喜!
柳荃不假思索,一手抓起身旁的细软包袱,一手揽着婆婆的腰,不假思索,趋身钻进了那防火棉被中。
于是,齐誉最在意的三个女人得救了……
幸运,有惊无险!
脱险后,周氏一把就将小彤搂在了怀里,眼里流着泪水,一口一个亲孙女。
是啊!这孩子太有情意了!
直到这一刻,周氏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芥蒂,对这个抱养的孙女真心地认可了。
火,终于被扑灭了,但这个家也被烧没了。
柳荃从包袱里取出来那把没舍得丢的骟刀,拎着就朝秃头男走去,眼睛里满是怒火。
“说!为什么要烧我的家!不说实话,我就骟了你!”
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是心里一凛。
裆鸡立断?
“不说?我扎……”
“嗷~~”
呵!
所有人都冒了冷汗,齐家娘子可不是只嘴上说说,人家可是真敢动手呀!
秃头哪里还敢坚持?
“我说~~~”
……
真相令人震惊和意外!
按照秃头男的交代,他是受了齐秋川的指使才这么干的!
为何呢?
理由是,在他三儿子齐元力的案子上,就因为齐誉的不帮忙,才导致了他儿子被发配充军。所以,这笔账必须记在齐阿瞒的头上。
于是,他们夫妇俩决定报复,通过某种关系找到了秃头男一行,报酬是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柳荃一叹:真是大手笔啊!
此外,秃头男还认下了另外两笔帐,分别是殴打孙大财自己杀害小彤的父母,这也都是他一伙人操办的。
让人意外的是,殴打孙大财的也是齐秋川的指使,理由是,既然决定报复,齐誉的姐姐家也不能放过。
齐秋川!
柳荃彻底被激怒了。
……
次日一早,还不等柳荃去找,齐秋川就以‘慰问’的名义赶过来了。
面对指控,齐秋川自然是坚决否认,他很清楚,若是承认的话,那可是要吃牢饭的。所以,更要阻止柳荃去报官。
要知道,一旦官府参与进来,很有可能就败露。
但是,柳荃不怕!
都想要我家人的命了,我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齐秋川见唬她不住,于是又搬来了整个家族的人,以壮声威,同时也给柳荃增加压力。
而齐家的族人,在权衡了利弊之后,居然全都站在了齐秋川的一边。他家有着五个儿子,怎好去得罪呢?
在这个年代里,男丁就是实力的象征,族人如此站队,大约就是识时务吧。
可是,道理何在?
柳荃提着血渍未干的骟刀,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众人。
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在呼唤:相公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040章 反目成仇
让柳荃感到惊喜的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相公给盼回来了。
却见。
村头处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待驻车之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风雅的书生,不是齐大郎又是何人?
齐誉下了车,极目远眺,一眼便看到了狼藉上的袅袅残烟。
满目疮痍!
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齐誉心中大骇,撒开腿就奔了过去。
而齐家族人则面面相觑,暗叹:齐大郎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
此时的齐誉心乱如麻,脸上也毫无血色,六神无主,直到看到一家老小全都安然无恙时,激增的心率才降了下来。
狂喜!
要知道,娘子现在怀着孕呢,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命?
见丈夫出现,柳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你终于回来了。”
短短几个字,却透出了无尽的委屈,齐誉走过去给她擦掉了泪珠,轻声抚慰着:“娘子别怕,万事有我,天还塌下下来!”
“嗯……”
暖暖的,靠着相公的肩膀上真踏实!
感觉也有主心骨了。
齐誉柔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急,先听我说……”
柳荃止住了泪水,恨恨地扫了一眼齐家的族人后,才附耳对丈夫讲述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最后,她还重点强调了一番族人们的态度。
齐誉虽然安静的听着,但心绪却是一波三折,先从吃惊再到骇然,再到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最后,只剩下了唯一的震怒!
“狗日的!”
“别冲动……”
对,先稳住!
自己需要理智,决不能让愤怒冲昏了头脑。
齐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了一番老母亲,又哄好了小女儿,做好了这些之后,才决然地走上前来,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族人们。
这些人,就是自己的亲人?
同是一脉相承,当下的血缘关系犹在,居然这样的无情无义?
齐秋川自不必说,他罪恶满盈,心肠比那鲍鱼之心还要臭。但最令人失望和伤心的却是这些置身事外的族人们,他们不仅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还附炎趋势的为虎作伥。
呵呵,真是亲人啊!
若是平素的小摩擦也就算了,但这次却不同,要得可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啊!
家!是绝对的底线,也是绝对逆鳞。
这事必须要清算!
哼!我齐誉已经不再是昔日阿蒙了,怎会被你们随意拿捏?
“诸位,别来无恙?”
出人意料,齐誉居然笑了!
莫非,齐大郎没有生气?或者说是有大事化小的意思?
或者是见人多……怂了?
“咳!我们还好,还好啦。对了阿瞒,这一科你考中了没有?”族长率先接过话茬,避重就轻地试探道。
“你猜呢?”
齐誉故意买了个关子,让人捉摸不透。
不等族长答话,齐秋川就哂笑道:“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就严夫子那样的老学究还考了三科才中呢!至于阿瞒嘛,这回不过是积累经验而已。”
话中之意很明显了。
齐誉冷笑一声:“没想到二叔居然还是个聪明人!”
一听这话,齐秋川就更加笃定了,挺了挺胸道:“那是当然!”
齐誉哈哈笑了两声,言归正传道:“齐二叔,纵火这事你怎么解释?”
“我有什么可解释的?真是莫名其妙!”齐秋川斜了一眼,哼道。
“可那秃子是受了你的指使,你对比什么说法?”
“说法?他纯属污蔑,我怎么可能办那种事呢?”
齐誉笑了笑,道:“也罢!至于实况如何,就交给衙门里去查办吧!”
齐秋川一愣,道:“你还是想着去报官?”
齐誉冷冷道:“不然呢?”
“不可!不可!”齐秋川指了指族人,道:“如果报了官,我岂不是成了嫌疑人了?岂不是让外人看了咱齐家的笑话?我倒是没什么,丢得却是整个家族的脸!所以这事绝不能告官。呵呵……要么这样,你若有什么难处,我等帮忙也就是了。”
硬得不行又换软的了?
这回不好使了!
齐誉一脸不屑,冷笑着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曲直衙门自有公断!丢脸一说更是胡扯!要知道,脸面可是别人给的,并不是自己贴的,如果为老不尊,恶事做尽,还有脸吗?”
“你……怎么说话呢?”
“哼!我告诉你,这件事绝对没完!敢要我家人的命,我就敢大义灭亲!”
“灭亲?你个数典忘祖的小人……”
齐誉脸色一凛,发狠道:“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你!……”
终于,彻底闹僵了。
一听这骂人的话,齐秋川的四个儿子就不乐意了,自己家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藐视?
他们纷纷抱着双臂,噘着下巴走了出来,。
这是……想动粗吗?
柳荃见状,提起骟刀走到了最前面,然后用刀尖指着他们的鼻尖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相公一下,我就一刀子戳死他!”
……
众人一颤!
这个女人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可是真敢动手的那种人!
那刀上的血渍才干多久?
齐秋川很尴尬,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是在没想到,自己四个像牛犊子一样的儿子,居然会怕一个女人!
他们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里。
齐誉哈哈大笑,直接掏出了官府的勉状,傲然道:“你们都看清楚了!我现在可是秀才身,连知府大人都不能对我用刑,你们几个还敢动我?”
谁都知道,秀才有州府级以下免笞杖的特权,普通百姓对秀才动粗,会怎么样?
无疑,那是会受到惩罚的!
秀才,可是士啊!
柳荃喜极而泣,擦着眼泪昂着头,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刚才还一脸跋扈的齐秋川父子,闻言后立即蔫得像一排烤鹌鹑似的,脸红脖子粗,还佝偻着背。
怎么会这样呢?
齐家族人也很难受,全都是清一色的猪肝脸,心中无不感叹: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是啊,现在就踢到铁板上了!
正常来说,族里若能出上一个秀才,所有人都是与有荣焉,可现在呢?
族长渭然一叹,道:“阿瞒啊,你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你看这事咱们能不能大事化小,不报官呀?”
“不行!”齐誉回答地斩钉截铁。
“真没有一点的回旋余地?”
“没有!”
族长闻言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了。
齐秋川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妙,想想看,秀才告官本身就有优势,再加上齐誉他和县太爷熟络,弄不好就阴沟里翻船了。
麻烦了!
奶奶的,都怪这个死秃头,跑快点不就没事了?
齐秋川想了想,和蔼一笑,道:“阿瞒呀,这样吧,我来出钱给你重建祖宅,但是,你不能去告官,如何?”
“我不会自己建吗?为什么非要靠你?”齐誉冷笑着。
“如果你不听良劝,以后……族里可就没你这号人了!”齐秋川大有深意地说。
这是……要开除我的祖籍?
呵呵……
除籍对别人来说,或许很有压力,然而对于我齐誉而言,真无所谓。
死后若真葬在祖坟里,还怕被下面那波老人们群殴呢。
“没问题!”齐誉回答的很干脆,不假思索。
“你……”
齐秋川大感震惊,万万没有想到,齐阿瞒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要知道,不入祖坟可是一种耻辱,尤其是对于注重名声的秀才来说。
即使如此,还是要想个办法压住他,如果真见了官,那可就真栽了。于是,便给儿子们使去了眼色。
“你不懂道理,叔很失望呀!。”
齐家四子得到暗示后,凶相尽显,似乎准备动粗。
齐誉早已抱了宁折不弯的决心,自己可是堂堂秀才,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
“住手!我看谁敢动!”
顺声看去,却见周二舅赶过来了。没错,火灾发生后,里正第一时间就上报了县衙。
在他身后,还随行着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
此外,还有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的周大舅,和岳父柳守业。
他们分别代表着周氏和柳荃娘家的势力,除了孙大财之外,该到的都到了。
竟有衙役跟着?莫非这是庾大人默许的?
看来那几幅画没有白送,回赠的人情这不就到了吗?
周大水年轻时可是当过响马的,气势上不减当年,他眼睛一瞪煞是吓人:“嘿!反了你们了!敢欺负我姐姐一家,过腻歪了吗?”
周大壮也附和道:“俺也一样!”
……
齐秋川彻底慌了,这些人不好对付呀,何况还有衙役。
至于齐家的族人,现在更是直接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又不是自己家的事,没必要硬磕。
要知道,衙役们最擅长的就是用杀威棒来以理服人了,钱掌柜就是前车之鉴呀!
在暗处偷瞧的老钱突然直接打了个喷嚏:这……我招谁惹谁了?
……
周大舅见局面稳定,就狐假虎威起来:“我外甥是读书人,是顾及身份才懒得和你们计较的,但是,我这当舅爷却要主持公道!”
衙役们也很配合,马上就唰了一波存在感,他们也不说话,只是用杀威棒连啄着地面……
齐誉心里很温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可是,这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呢?
于是,衙役小吏朝周二舅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而后者,则是握了握拳头算作回应。
明白了……
衙役小吏直接端出官威,肃然道:“这个秃头他纵火烧屋,被抓了现行,直接带回到衙门里严加审问,看看能不能再撬出点什么来!”
“是!”
“至于齐秋川父子,也带回到衙门去,然后交由庾大人审断裁决!……差点忘了,还有那个恶妇鲍氏,也要一同带走。”
“是!”
这话就如同是一阵寒风,让齐秋川父子全身颤栗。鲍氏更是赖在地上打起滚来,并说,谁敢强迫她,她就上吊去死!
“上吊?当然可以!大牢里早就准备好了麻绳伺候你!”衙役小吏一脸藐视,又道:“还愣着干嘛?快动手呀!”
“是!”
一阵儿骚乱过后,慢慢就恢复了平静。
齐秋川的一家人在衙役的强力搬运下,全都离去了。
第041章 未来计划
齐秋川逐渐远去了,背影也终于看不见了。
族人们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之前站错了队,现在再想弥补似乎已经晚了。
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族长齐竹常,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现场的气氛就如同是这秋风,感觉凉凉的,没有一点温暖。
良久后,齐誉才渭然一叹,道:“族长,你还是写一页文书吧,也好证明就此以后我另立门户了,和你们齐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齐竹常琢磨了一下,试图挽回:“阿瞒啊,除籍的事咱们可以再议,你真得没必要那么较真。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族人为难你了。”
“呵呵,若是我没中上秀才,你还会不会这样说?”齐誉淡淡一笑,摇头道:“伤面子的话我也不想再多说,你也别再问了。从今以后,咱们若是再见面的话,我可要称呼您一声齐翁了。”
“这……还望你再三思啊!”
“叔公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
一声叹息,齐竹常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去了。
人群也随之散尽,最后只剩下了齐誉的一家人和他的亲戚们。
一行人席地而坐,讨论起了以后。
目前祖宅已经烧毁,即使重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无家可归,事实摆在了眼前。
柳守业想了想,对周氏提议道:“亲家母,老宅重建确实需要时间,不如这样,先到我家暂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做打算。我家院子比较宽敞,还有空闲屋子,非常方便。再者说,荃儿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不宜太多折腾,越是稳定就越好。还有就是,她娘还能照顾着点。”
也有道理。
周氏点了点头,朝儿子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齐誉也在斟酌,若按关系上来说,现下方便借宿的也只有四家。
首先是两个舅舅家,可去县城的路途颇远,肯定劳累。还有就是姐姐齐兰家,但是,她家的宅院又太小,容不下人。如此一来,也只有岳父家可选了。
至于柳荃,那就更没有异议了,姑娘本就是娘家的人,还有什么可见外的呢?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又聊了一会儿,两位舅舅和周氏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一同告辞了。
临行前,周二舅特地嘱咐说:“若是齐家人再敢为难,你就来县城找我!”
周大舅也附和道:“对,听你二舅的!其实,大舅我也是你的靠山,都用不着见外。”
齐誉连连点头,心里头又是一阵温暖。
这场大火过后,家里也没剩下什么,所以也就没什么行礼可带了。
轻车熟路。
沿途很顺利,才到黄昏时,就赶到了老丈人的家。
柳荃极目看去,眼睛不禁湿润了。
却见……
王氏早在孤单地伫立在大门外,抬着头伸着脖子在那里遥遥守望,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是的,她十分肯定,女儿一定会过回来的。
柳守业在走之前就和她说:女儿逢难必来娘家,并让王氏准备好招待用的饭菜。
至于柳锦程,也本是想过去看看的,但柳守业还是不放心,怕他再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就强制把他留在了家里。
“娘!”才驻车,柳荃就扬着手,激动地打着招呼。
“闺女呀!……哎呦喂,你可慢点下车,小心碰着身子。”王氏先是惊喜,然后又忙提醒道。
“嗯!”
一行人终于到家了!
随后,大门吱嘎一声关上,同时也把最后一抹夕阳挡在了门外。
……
王氏很麻利,才刚掌上灯,她就一桌饭菜端上来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晚餐,齐誉的心里头终于有了踏实感。
这才是真正亲人的味道,至于齐家的族人们嘛,也就剩下呵呵了。
周氏微笑着说:“亲家母真是敞亮人,这又是鸡又是鱼的,让你们破费了。”
王氏的笑容一僵:我给我女儿补身子的,你客套什么呀?
小彤是第一次来到外婆家,显得有些拘束,柳荃循循善诱,尽量地让女儿熟悉,还鼓励着她去分盘子里的鸡。
这可是小萝卜头的强项。
“奶奶一个鸡腿,娘亲一个鸡腿,我吃鸡翅膀,爹爹还是吃鸡头,补脑子的!”
没外公外婆什么事?
“哈哈……”
其乐融融,之前的阴霾似乎淡化了不少。
齐誉和岳父对饮,而柳锦程则是负责在一旁倒酒。
“现在老宅被烧,姑爷又是个什么打算?”柳守业端着酒杯,说起了正事。
“我已经想好了主意。”
此话一出,全家人都静了下来。
“我现在已经是秀才身了,按照制度,是可以去县学里去读书深造的。”齐誉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同时还是廪生,就读可免束脩,所以,除了县学可选之外,我还可以去府学就读。”
这话什么意思呢。
通俗一点来说,秀才已经是功名身了,有资格进入官办的学府里去进修的。
而廪生,更是官府重点培养的科举对象,无论是县学还是府学,都是全免学费。
既然可以二选一,那就要对比一下了。
府学属于是州府级的学府,比县学要高上一个档次,教学设施也相对完善,在里面就读的大多都是富家子弟。
再从师资力量方面上来看,县学的教谕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廪生,他们眼见乡试无望,就放弃了科举转而赚钱养家了。而府学的教谕却是清一色的举人,这就高出太多了。
由于是廪生的学费全免,那这二选一就值得斟酌了。
在阐述清楚了之后,柳荃第一个道:“既然两者都不收束脩,当然是要选府学了,难不成有白面馍馍不吃,反而去啃黑窝头?”
是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弃琼拾砾的道理,连周氏和王氏都听明白了。她俩在商量了几句之后,也赞成去府学就读。
柳锦程却道:“依我之见,最好还是去县学就读,县城离家近呀!再说了,府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钱人呆的地方,别的不说,单就一年的吃喝拉撒,没个十几两银子都过不去。”
柳守业磨了磨牙,眼睛一瞪:“吃你的饭!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好吧……
柳锦程吞了口口水,憨憨一笑,又低下头扒饭去了。
不过,刚才这话也是事实,谁都知道,大城里的开支大,花费高,没钱怎么生活呢?
但是,齐誉是以前程为主,怎舍得放弃这种好机会?
至于钱的问题,也只能慢慢去想办法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遇此良机,怎可舍美玉而求顽石呢?”
“姑爷好志气!”柳守业赞道。
“至于离家远一说,现在已经不成立了,当下祖宅已经被烧,而我又脱离了家族,还有什么家可言?也只得另择栖息之所了。我……想去府城安家!”
安家?
众人闻言全都是一怔。
安家,那就代表着置办家业,可不是单纯读书这么简单了,一家老小全部迁往?
周氏苦着脸说:“要都去了府城,咱家的地谁种呀?似乎……县城也不错。”
齐誉一愣,差点忘了,自家还有几亩薄田呢?
但是,这很重要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为了得也只有舍掉一小部分了。
柳荃却是从另一个角度开导了婆婆:“娘啊,种地到底划不划算,我来算笔帐给你听听。”
“嗯,你说。”
“你也知道,相公他精通绘画,而画呢,也是可以卖钱的,是不是这个理?”
“嗯。”
“这么说吧,就同一幅画而言,若在县城可以卖到五百文钱,那在府城就可以卖到一两银子,有了钱,也可以再换成粮食呀!这可比咱自己种地划算多了。”
周氏挠了挠头道:“这话虽然有点别扭,也有道理,也罢,那咱就不种地了。”
“……”
终于,全数通过,计划就这样定下来了。
晚饭后,王氏便安排起了各人的住所。
柳荃出嫁前的闺房目前还空着呢,很适合他们小夫妻俩来住;此外还有一间闲置的偏房,可让周氏和小彤住在那里。
私下里,柳锦程拉过来了姐夫,询问起了殷俊的院试情况。
齐誉也没隐瞒,采用春秋笔法草草地说了一遍。
柳锦程沮丧道:“现在你们都成了廪生了,我却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唉……”
“你也不要泄气,只要多下工夫,中榜只是早晚的事。”齐誉安抚着,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听殷俊话里的意思,他妹妹殷桃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夫婿,你呀,现在还不达标。”
一听这话,柳锦程就更沮丧了,一副生无所恋的模样。
齐誉为了开解他,又画出了另一个大饼:“也不是说此事没有一点机会了,如果我哪天中了举人,殷家还不得过来倒贴呀?”
有道理,举人老爷的小舅子,谁敢小瞧?
虽然只是一个假设,但柳锦程宁愿相信。
齐誉又道:“我问你,殷俊这厮到底是什么背景?”
“嗯……殷俊的父亲生前曾为鸿胪寺主簿,后来,告老还乡回到了蓝山县,此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听说殷俊还有个姑父,也是个京官,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柳锦程道。
原来如此。
鸿胪寺是朝廷接待外宾以及司仪的部门,听说是个肥缺,这也难怪殷俊的家底这么充实了。上次救他出狱的,应该就是这位姑父了。
……
晚上,齐誉有点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拜帝教。
之前时曾觉得,这个邪教离自己还是很遥远的,但最近来看,似乎越来越近乎了。
柳锦程的入狱,小彤的遭遇,还有姐夫的被打以及老宅的大火,这些祸事都和拜帝教有着密切联系。
这是,被粘上了吗?
第042章 离开故土
第二天一大早,齐兰闻讯赶过来了。
才一见面,她就爹啊娘啊的哭个不行。是啊,那座祖宅同样也是她的家,更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很有感情。如今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她心里也不好受。
“娘啊,以后可怎么过呀……”
周氏没好气道:“好了好了,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哭什么哭!”想了想,还不忘数落一句:“你说,家里遭了变故,姑爷本应该要出力相帮的,现在倒好,还得反过来借钱给他治病,你看看,豆把困难全压到阿瞒一个人身上了,他容易吗?”
“弟弟可是秀才,应该难为不住吧?”
“秀才?秀才就不吃饭了?”
齐兰吓了一跳,忙唯唯诺诺地应着,也不自辩,也不反驳。
见姐姐难堪,齐誉急忙出来解围:“娘先不要生气,这件事确实和姐夫无关,他同样也是受害者,要怪只能怪齐秋川那一家,都是被他们祸害的!”
周氏立即恍然,继而咬牙切齿地恨道:“对!都是那个黑心肝的做得孽,哪天等他死了,看你爹怎么在下面收拾他!”
啊?老实巴交的爹,到了下边还长本事了?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还真用不着下面的爹操心,之前时庾大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而后,齐誉就府城安家的想法和姐姐提了提。
齐兰有点犯难了:“你也知道……我可是没主意的人,你莫问,我也不知道好坏。”
齐誉笑道:“我没问你,也就是想和你说上一声,我若是在府城安了家,回来的次数可就少了。家里头若有什么急事,你就要捎信给我了。”
“嗯,我记住了。”齐兰应了声,然后看了看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彤后,轻轻一叹:“唉,早知道如此,你就不该收养这个孩子,现在倒好,却成了累赘。”
“闭上你的臭嘴!”周氏一脸不乐意,凶道:“你个死妮子,给我记住了,小彤这孩子就是我的亲孙女,绝对不是什么累赘?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齐兰吓了个哆嗦,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还是马上闭了嘴。
娘变了?
好想是啊……
确实是,自从被小彤犯险相救之后,周氏的态度可以说是折返般的大转弯,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孩子。
唉,若是没有她,自己早就被烧死了。
……
因为打算去府城长住,所以在之后的两天里,齐誉就开始人情上的走动,和亲戚熟人都知会一声,也顺便道个别。
最先是去了两位舅舅家。
周二舅相对开明,很支持外甥的决定。周大舅向来都是以弟弟的意见为准,自然也不会反对。
而后,齐誉又专程去了趟游掌柜那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游掌柜也算得上是他人生中的一位贵人。早先时,若不是他的引荐和帮助,自己还有可能在为斗米折腰呢。
游掌柜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见识也广,他说,哪里有财运哪里就适合安家,何必留恋于窟巢之地
最后时,又转去了姐夫孙大财家,齐誉也没对他诉苦,反而嘱咐他安心养病以及善待姐姐。至于他被打的那件案子,相信县衙会有公断。
人情走动都结束以后,就剩下处置家产了。
令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齐誉并没有把家里的几亩薄田留给本族的人耕种,而是以极低的价钱,象征性地租给了严夫子的遗孀秦氏。
柳荃很支持,同时心里也很清楚,相公这是在特地回报人家当初的赠书之恩,偿还那份人情。
之后又休息了两天,齐誉便决定启程了。
去到府城之后,不仅要物色住处,还要置办生活所需。此外,还要去府学处报道,创建自己的学籍,有这么多事情待办,还是尽量紧把手的好。
临别前,王氏是一脸的不舍,流着眼泪惜惜送别。
柳守业嘴上虽然不说,但眼神里也充满了酸楚,谁说老父亲就没有柔情的一面?
只有柳锦程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姐夫远去之后,就不能时常地过来催债了,还钱的事嘛,呵呵~~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离别总是带着道不明的伤感,让人不舍,也让人充满牵挂。
齐誉却说,故乡虽好却不是留恋的地方,人的志向决定了人生的方向,所以要到适合自己发展的地方拼搏努力。
……
路上走得并不快,慢悠悠地。要知道,柳荃现在正怀着身孕呢,所以要尽量地避免颠簸,原本三天的路程,硬是磨蹭了七天才到。
是的,到了。
喧哗的声音沿耳袭来,好不热闹。
这就是府城?
周氏惊大了眼睛,她做梦也没想到府城居然这么繁华,大约,传说中的皇城也不过如此吧?
柳荃虽然早有了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情景给懵住了。
小彤更是一脸的新奇,不停地问这问那,尤其是瞧到街边上的把戏时,更是叫了起来:爹爹快看!那个人的嘴里还会喷火呢!
新的地方,新的开始。
所有都是新鲜的。
对于府城,齐誉已经来两次,虽算不上多么的熟悉,但也不再陌生了,所到之处他耐心讲解,就像是一个后市的导游。
最后,寻到了一家价钱实惠但还算干净的客栈就安顿了下来。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一家人都是身心俱疲。
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齐誉就向店小二打听起购宅的事。
小二收了小赏,态度非常谦恭,不仅有问必答,就连没问的也都免费贡献出来了。
但是,他的信息量十分有限,只知道住宅可买可租,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具体如何,还要到牙行处详询。
于是,齐誉又来到了牙行,他边走边看,有点类似做市场调查。
那小二确实没有骗他,这里信息的确全面,住宅很多,可买可租。
就租赁来说,流程上比较简单,先交给房主一些押款之后,后面就可以按月或者按季来支付房租了。
购买相对复杂一些,除了买卖双方要洽谈价钱之外,若是成了,还要到官府的户房里过契。
嗯,到底是租呢,还是买呢?
租房的好处在于总体的支出不多,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但是,其弊端也不少,万一碰上个不太好说话的房主的话,一不愉快就要搬来搬去了,搬家可是很折磨人的。
想了想,齐誉暂时排除了租房的想法。
是啊,妻子现在正怀着孕呢,后面还要请稳婆,坐月子,搬来搬去她怎能受得了?
如果是打算买宅子的话,那就要关注一下市面上的价钱了。
经过初步的了解,齐誉发现,影响价格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说,好地段比偏僻地要贵,此外还有房屋的老旧程度以及装潢精简如何等。
售价嘛,还真是不便宜!
有些地段好的大宅院,要价都标到了三百两银子!
买不起啊,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这时,某掌柜跑过来搭讪了:“这位公子,您是想买宅子呀?还是卖?”
齐誉道:“买!要求方面,也不需要太大,够一家人住得也就行了。至于地段方面,最好是能靠近府学。”
“靠近府学?”掌柜想了想,道:“还真有这么一座!”
一座?不是几间?
齐誉怔了怔,又道:“还请细说。”
“这个嘛,信息费五百文钱!”
“咳咳……”
这是行规,人家就是靠信息吃饭的。此外,他们还代办过户手续,当然也是要花钱的。
交了钱,掌柜就再次开口了。
“是这样的,那片区有一位老乡绅,如今他儿子放了京官,便想着把这座老宅子卖掉,到京城去投奔他的儿子养老。”
不难听出,这是一家富家翁,房宅定然不差。
齐誉笑了笑:“掌柜可知,其售价几何?”
掌柜笑道:“买卖双方,无不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具体多少,要看双方怎么谈了。所以,我也说不准!”
“噢……那您老能否给个参考价?”
价格,可是关键因素,也是自己最在意的一面。
“嗯,对方现在急于出手,价格方面应该不会太高,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两银子。”掌柜一笑,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很划算的!”
这……还很划算?
好吧,府城里住得果然都是有钱人!
啧啧,动不动就上百两银子,严重通货膨胀了吗?
先合计合计自己的身价,虽说之前小赚了一批,但现下已经花去了不少。救柳锦程去了五十两银子,自己科考又用了一些,此外又借给姐姐家十两,这么一算,家里的储蓄也就三十两左右了。
相差甚远呀!
可惜呀,这年头不能只交首付,要不然就可以月供了。
此后,齐誉又问了几家。
可比较来比较去,还是最喜欢离府学近的那一座。
怀着心思走回了客栈。
柳荃见他返回,忙叫店家准备午饭。
待饭菜上齐后,齐誉这才发现,居然全都是些素菜。
“娘子,这菜里怎么没有荤腥呀?”
不等妻子答话,小彤就抢道:“娘亲说了,咱要省着点花钱,所以要少吃肉。”
柳荃叹道:“日子不可长算,咱家现在是只有开支,没有进项,如不省着点花,万一碰到点什么事,岂不是要受难为了?”
是啊,没有开源,也只能想办法节流了。
而后,齐誉就聊起了购宅的事:“确实是挺贵的,我看上的那座据说要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
除了小彤之外,婆媳俩都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早就猜到了府城里的花费高,却没想到会高到这个程度。
之前曾听周二舅说,当初他在县城购宅时,花了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县城和府城,差距就这么大吗?
也罢,真不行就租宅子住。
第043章 齐誉钓鱼
夜晚,齐誉失眠了。
这一次,他是切身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
而且还是空前的那种。
如今看来,要想在府城生活下去,就必须努力去赚更多的钱。
而自己,赚钱的手段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卖画!
要不,画几幅试试?
好像也只有如此了。
想了想,齐誉把之后的计划分成了两部分。
首先,先去看看那座宅院,既然都已经花了信息费,为何不去瞧瞧呢?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白花钱了?即使现在买不起,也可以了解一下市面价嘛。
第二个就是去调查一下有没有卖画的门路,即使自己以后租房子来住,也要寻个经济来源才是。
当然,也可以去寻求孟岚山的帮助。但是,齐誉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已经数次承了人家的恩情,一直都是无以为报,怎好意思再开口呢?
况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暂时就先这么定了吧。
次日一早,齐誉就穿着一身素袍外出去了,临行前,他还特地交代娘子说,可能回来的晚一些,如错过了饭时,就不必再等他了。
……
先去看看那处宅院,然后顺便询价。
按照牙行掌柜提供的地址,齐誉沿途打听,没多久就寻到了那里。
呵!真是大气啊!
齐誉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牙行掌柜称这宅院为一座,而不是几间。
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宅,丈八宽的大青门,两侧还卧着两头威武的雄狮,青砖琉瓦,甚有气势。
大门上方的门匾现在已经被摘去了,宅主人这是在表明易主之意,真心售卖。
齐誉看了看,又围着宅院环绕了一圈。
据目测,这座院落宽约十五丈,纵约二十丈,坐北朝南非常的方正。
看得心痒痒的呀~~~
齐誉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踌躇了一阵,还是扣响了门环。
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探出头来,看了看他,道:“请问公子何事?”
“我听牙行的人说,吴员外欲抛售这座宅院,所以就特地过来看看。”齐誉先是一礼,直接说明了来意。
宅主人名叫吴德利,邻里人都呼之为员外。
“你是来看宅院的?”管家上下打量了几眼,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清雅,却都是很普通的布料,于是懒懒回道:“这宅院可不便宜啊。”
什么意思?
门缝里看人吗?
齐誉压了压心虚,貌似很无奈才如此地说道:“我也是因为最近缺钱,所以才考虑这处院子的。”
??
什么意思?
低调的富人?难道是看走眼了?
管家急忙换了张笑脸,道:“呵呵,原来公子是带着诚意来的呀,失敬,失敬!”
齐誉一笑,道:“好说,你看咱能否先看了再聊?”
“当然可以,公子请!”
……
二人一先一后,从大门而入。
管家卖弄般地介绍着,而齐誉则是一边聆听一边察看。
这的确是一座很气派的宅院!
进了大门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影壁和屏门,然后就进入了前院,临南一排是倒座房,屋舍俨然并立,前院的正中开了个垂花门,再进就是内院了。
而内院又分出了东厢房和西厢房,正房两侧还有耳房,再往后则是后院以及后罩房,此外还有另设的储物房和厨房。
房内的家具也都是一应俱全,一样不缺,按照后世二手房从业者的行话来说,这就是典型的‘拎包入住’了!
可以说,这座宅院严重超出齐誉的期望值,满意的无话可说。
“公子觉得如何?”管家问道。
“嗯……还算不错!”
还算?
好!有底气,听起来像是个人物!
管家亲和一笑:“不瞒公子说,我是吴员外的大舅哥梁宽,价格方面你也可以和我磋商。”
“哦,原来是梁翁,失敬失敬!”齐誉忙拱拱手。
找亲戚做管家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非常普遍,朝廷都还说举贤不避亲呢,何况下边的百姓呢?
既然可以磋商,那就先投石问路吧。
“梁翁,这座宅子要价多少?”
“一百八十两银子!”
啧啧,果然是漫天要价!
“贵了!”齐誉淡淡一笑。
“那公子还价多少?”
还价?
呵呵,我偏不就地还钱!
“钱不是问题!”
是啊,问题是没钱呀!我可是真的没有撒谎啊!
齐誉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是个好演员。
梁宽懵了:“公子的意思是……没看上?”
看!把你给绕晕了吧!
齐誉悄悄地把手心里的冷汗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负手踱步道:“梁翁啊,我大老远地跑过来,现在却立于廊下说话,这……”
“真是失礼,公子快请正房里用茶。”梁宽陪笑道。
反正也买不起,不如趁机讨杯茶喝,待解了渴之后,再拍屁股走人。
于是,齐誉很坦然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茶不错,很香!
润好了嗓子,正欲尿遁,一抬头却不仅怔住了。
却见,正房的侧墙上悬挂着一幅彩绘画,而那幅作品正是自己所作!
此画不是别的,正是蝗灾时赠给庾大人的其中的一幅。之前听孟岚山说,庾海曾策划了一场有偿筹粮的拍卖会,直接把画作换成了救急粮,自己还因此出了点小名气。
这么来看的话,这位吴德利员外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的竞拍者之一了。
真是孙大圣拉屎——猿粪哪!
“真是一幅好画啊!”齐誉发自内心的一赞,很虔诚地说:“呵呵,看来,吴员外和我的确是同道中人呀!”
粉丝嘛,自然属于是同道了。
不料,这话却被打脸了。
“其实呀,我家老爷对字画是半点不懂!”
“呃……”
什么意思?家里供着菩萨偏说不信佛?
又轮到齐誉发懵了。
“哦?这话怎么说?”
梁宽颇为显摆道:“既然公子有兴趣听,那我就顺便说说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望解惑。”
“这件事还要从一幅巨大的地图开始说起……”
地图?
齐誉闻言,心中猛然一颤……
按照梁宽的说法,在数月前,京城里的一位大人物曾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据说那是一幅巨大版的华夏地图,但具体是什么样子,却是谁也没有见过。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幅画是用彩绘的技巧绘画出来的。
而那位大人物对此画也非常喜欢,曾亲口说,彩绘画,真乃是画中的上品。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小人物自然会跟着上边的嗜好附炎了。
于是,在京城内就掀起了一波求画的小浪潮,有不少的达官贵人纷纷奔去了古玩书画的文舍,试图去购买彩绘画。可是,那种画就像是传说一样存在,只闻其名,在市面上却根本寻不到。
就在大家怀疑消息的真伪时,忽然有小道消息传来了,说,在地处偏僻的蓝山小县居然出现了彩绘画的有偿拍卖会,而放出这个风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庾海庾大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贵人们大手一挥:拍下!
于是,京中的有意者尽皆传过来密信,要求相关人等必须斥资拿下该画,多出点钱也没关系。
而吴德利员外便是其中之一,他是接到儿子的来信才参与到采拍的,就他本人来说,确实对书画毫无兴趣。
既然儿子要用来敬上,老父亲自然是不惜代价了。
有人争夺,那就压过他!
庾大人不要银子反要粮食,这也没问题,满足他!
吴员外耗费了不少家资,终于拿下了其中的两幅。
本以为儿子会非常满意,结果反馈却说:为何不连其他几幅一起拿了呢?两幅画可远远不够分呀!
于是,员外又寻了其他关系弄到了一幅,也就是墙壁上挂的这件,并想着去京城时顺路带上。
齐誉就像是听天书一样,感觉有点云里雾里。
定住了神,脑筋才开始转动起来。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那位大人物手里的地图,应该就是当初自己给孟岚山画的那一幅了。可是,它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里呢?
唔……好像明白了。
至于庾海让自己作画,估计也是事先得到了这条消息,故而来上这么一招有偿募捐。说白了就是用现成的蜜糖来吸引蜜蜂。
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一回倒好,鱼还抢着咬钩了。
难怪孟岚山说庾大人是个会动脑子的官员,以后还升迁有望,果然是会耍手段呀!
这件事情,孟岚山虽然没有对自己明说,但也给出了一些暗示。他说自己已经小有名气,现在来看果然没错。至于他劝解自己要尽量低调,想来是和京城的某些事情有关吧。
先不想那么远了,还是先看眼前吧!
自己现在正缺钱,那就,也抛出个鱼饵试试?
嗯……
从梁宽的话里不难听出,吴员外对彩绘画尚有需求,自己何不成人之美?
“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说错,我和员外确实是同道中人!”齐誉哈哈一笑。
怎么,还是这句?
又轮到梁宽发懵了……
“梁翁且听我说,其实在下和员外一样,都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的那一部分人。而且,我也和员外一样,如愿的拿下了画作。”一顿,齐誉故意又把话锋一转,道:“如今我银子不足,还是等我卖了那幅画之后,再过来买这座宅院吧。告辞了!”
梁宽终于清醒过来:“公子且慢,你可否留下住址,待员外回来,我相信他一定会过去拜访你的。”
真是上道!
齐誉满意一笑,道:“我现在暂住在越来客栈里,我姓齐!”
话音落罢,就告辞离去了。
梁宽这才想到:刚才只顾着聊字画的事了,他还没有还价呢!
……
再说齐誉,已经无心去调查画坊了,回到客栈后就匆匆吃了些东西,准备连夜作画,并嘱咐娘子不要打搅。
柳荃很奇怪,不由问道:“你找到画的买家了?”
“呵呵~~”齐誉一笑,神神秘秘地说:“我齐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什么意思?
第044章 愿者上钩
夜深人静,烛光闪烁,齐誉轻手轻脚地支开了画架。
这一次,他画了一套真正的《岁寒三友》图,即:松、竹、梅。风格上采取后世流行的‘古风’韵味,看起来典雅怡然。
说起《岁寒三友》,齐誉不禁想起了往事。
这套作品早先时曾答应过姐夫,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不过,在这期间,自己酝酿了不少,只是没有利用上,所以现在画来并不吃力。
之所以是画一套而不是一幅,主要是担心价值不足,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才增加了作品的数量。
要知道,成套作品可比单幅作品的附加值大多了。
事关一家的未来,稳妥最好。
既然想要钓鱼,最好能一次成功,如果鱼脱了钩,想要它再咬可就困难多了。
在放下画笔时,耳边已经传来了五更响,虽然身体上疲惫,但心里却很踏实。
作画是耗神耗力的,现在感觉有点饿了。
而桌子上正放着几块酥糖,这是女儿很大方才贡献出来的,用她的话来说,这是给爹爹干活的奖励。
好吧……
看着睡姿跟小青蛙似的女儿,齐誉满是幸福,轻笑着给她掩上蹬掉的被子。
娘子也睡熟了,但她还在梦中蹙着眉。
……
天才刚刚亮,柳荃就早早起来,安排着早点。
早餐比昨天丰盛许多,有小彤喜欢吃的蟹籽烧麦,还有虾饺及肉丸。
这是故意在关照自己?
看娘子的眼神应该是了。
刚放下碗筷,店小二就过来敲门了,他言称,有位吴德利员外来访。
鱼,果然来咬钩了!
居然猜准了!
齐誉第一次有了种赛诸葛的感觉,似乎就差那么掐指一算了。
接下来,就看是怎么忽悠了。
??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忽悠呢?
应该叫交涉才是!
齐誉整了整衣衫,端着倜傥走出了厢房。
而店家也给他行了个方便,安排了一间没人住的空房借给他会客用。
“在下齐誉见过吴员外。”
那位年近六十的老乡绅闻声转过头来,很和煦地拱了拱手,道:“好说,阁下就是齐公子?”
“正是!请~~”
……
二人寒暄了几句,算是认识了。
“听梁宽说,公子有意买下老夫的宅院,可有此事?”吴德利开门见山问道。
齐誉笑道:“员外的那座房舍构筑大气,布置完全,确实不错。”而后,他又话音一转,叹道:“只可惜在下仓促举家来此,身上没有带足现银,也只得望而兴叹了。”
即使没钱,也要表达的含蓄一些嘛。
都懂得……
吴德利打了个哈哈,很善解人意地说道:“出门在外,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公子不必自责。”
呃……我自责了吗?
我这叫谦虚!
“若是时不我待,也只能与员外的豪宅失之交臂了,惜哉呀惜哉!”齐誉无奈地叹道。
掉书袋?
吴员外挺纳闷的,这书生只顾自己摇头晃脑,怎么就是不上道呢?
莫非是梁宽那厮没把求画之意表达明白?
好吧,那我来。
“咳!我观公子仪表不凡,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既然囊中羞涩,为何不灵活地变通一下呢?”吴德利提醒道。
变通?
这当然可以!
于是,齐誉就话里有‘画’地说:“我只是一介书生,身上除了一些丹青典籍之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种欲语还休的节奏实在令人难受,只挠得吴员外心里更痒了。
算了,那我还是主动一些吧。
“咳咳!公子说起丹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嗯,听梁宽说,公子的手里尚有彩绘画?不知这事是否属实?”
呵呵……
“侥幸偶得之,确实有一套。”齐誉装作上道了。
重点:一套?
什么意思?
犹记得,在那场采拍会上,自己可是全程参与的,所有画都是单幅作品,哪来的成套一说?
对于吴员外的疑问,齐誉囫囵地说了几句:“是这样的,在采拍会还没开始之前,我就设法得到了这幅画作,也就是现在手里的这套,更是众画中唯一成套的作品。”
哦,原来如此。
这句话可就大有文章了。
吴员外心道:既然他可以提前购画,那就说明他和庾大人的关系非常不菲。还有就是,成套的作品说明了什么?那价值高呀!
看来这位公子的家里不仅有钱,还有像庾大人那样的人脉。
别的画可以作假,但彩绘画却做不了假,因为没人会画!
想通了此节,吴德利不由得又高看了他一眼。
“不瞒公子说,老夫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你手里的彩绘画。如果你愿意割爱,可以将画折价与我,算做是购宅用的银子,具体上咱俩多退少补,公平交易,你看如何?”吴员外终于憋不住了,直接说了出来。
“这似乎……可行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
买卖嘛,就看谁占有主动权了。
经过友好协商,齐大郎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建议。
少倾,早有准备的柳荃闻召即来,并按照相公事先的安排取来了书画,而后又敛衽一礼地退去了。
柳荃也挺奇怪的,这员外卖画不去书坊,怎么来到客栈里洽谈了?
也罢,卖上个点银子够交店租的也是好的。
……
《岁寒三友》缓缓打开。
画风典雅,神韵不凡,确实是套难得的佳作。
可是~~~有点奇怪!
吴德利的脸上密布着困惑:这幅笔墨似乎才干不久啊,怎么看都像是新茬子啊。
对此,齐誉却是一笔带过,并解释说:这是由于客栈里的湿气太大,返潮了。
哦,原来如此。
吴德利虽然看不懂画作的好坏,却也有着自己的判断法门。随后,他取出来自己的那件收藏,专门对比印章的吻合度,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套作品确实是出自传说中的兴言先生的手笔。
当然!
别看我那个印章是粗木头所刻,可就是由于瑕疵太多,你们想仿还仿不来呢!
接下来就是磋商如何折价的问题了。
吴德利本就心痒,索性也不再打太极了,直接端出了诚意:“不瞒公子说,当初在采拍会时,老夫的出价是一百……哦不,是八十两银子。呵呵,我就按照这个价钱来作参考吧……嗯,这么估算的话,你这套画的价值应该在二百两多一点的样子。这样,除了我那房产之外,我粮仓里还有五十石待卖的粮食,也都全部折价给你,以抵画资。如何?”
这若是放在平时,齐誉定然会尽力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但现在却是不同,要懂得适合而止。若自己真得甩出个高价来,人家最后拿不出,还不是自己被打脸?
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齐誉在呜呼哀哉痛惜了一番之后,勉强的同意了。
成交!
吴德利比齐誉还要着急,在谈妥之后就拉着他去衙门过契。
他说,现在已经入冬,北上入京就要抓紧了,万一突然下了雪,想走也走不动了,所以还是尽快的好。
齐誉表示理解,并全力支持。
过程很顺利,吴员外在给典吏使了些银子之后,很快就办好了过户手续,然后就是房屋的交接和囤粮的交接。
此外还有一个古今通用小仪式——交接钥匙!
皆大欢喜!
在和吴德利作别后,齐誉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非常爽朗,就像是加速版的驴叫一样。
……
怀着愉悦的心情,齐誉哼着浪里个浪走回了越来客栈。
进客栈时,正巧碰到柳荃点晚餐,好像又是清一色的素菜搭配。
“小二,过来!再加上一只肥鸡和一条糖醋鲤鱼,对了,还要加上一盘水蒸蛋,嗯,记得要多放糖!”
“好嘞!”
小二应着跑下去了。
嗯~~
无缘无故,怎么加这么多菜?
“相公,你是不是馋了?哦,我差点忘了,你都好几天没吃过鸡了。”柳荃一笑,道。
“我不馋鸡,只馋你。”齐誉笑吟吟地打了个风趣,然后又卖起关子来:“今天咱们早点睡觉,明天一早时,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时便知!”
听这话的意思,莫不是……郊游?
唉,去就去吧,憋在客栈里也是唉头叹气,散散心也好。
……
晚餐时间到了,小彤分着鸡的各个部位:“奶奶吃这个鸡腿,娘亲和肚子里的小弟弟吃这个鸡腿,我吃这两个鸡翅膀。爹爹还是吃鸡头,补脑子的。”
呵呵,齐誉抱过闺女,连连亲了几口。
是啊,今天自己有这么睿智的表现,或许就是吃鸡头吃的呢?
小彤笑着,连连躲闪:“爹爹的胡子扎扎……”
而后,一阵哄笑。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待一家人吃完了早餐,齐誉就催着家里人收拾行李。
此外,他还退房了。
退房?后面住哪儿呀?
柳荃眼睛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周氏却是一脸茫然,心想,莫非是儿子觉得这客栈不好,想要换一家?
小彤天真烂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帮着娘亲收拾东西,跑来跑去。
诸事妥当后,齐誉就寻来了一辆马车,载上行李后,就朝着新宅的方向走去了。
随着马夫的一声迂……
到家了!
按照齐誉的安排,马夫在卸下了行李之后就直接离去了。
怎么……停在大街上了?
全家人都是一脸茫然。
忽然,铛的一声!
齐誉一笑:“娘子请看!这就是咱家的大门钥匙!”
而后,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豪宅,露出了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柳荃却是不解风情,并没有夸赞,反问道:“你是说……这房子是咱家的?”
“嗯!”
第045章 搬入新家
瞧,那钥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但是,柳荃觉得一点都不刺眼,被这种东西亮瞎眼都特别愿意。
“娘子,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齐誉把钥匙一塞,意味深长地说道。
嗯~~~
是吗?
幸福和惊喜来得太快似乎也不太好,容易让人脑筋断片,柳荃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娘子,你不想要吗?”
“要!我想要!”
柳荃醒过神来了,唰的一下,就把钥匙摘了过去。
周氏望着眼前的大门,心里头跌宕起伏,居然泛起了羡慕读书人的想法。
因为自己不识字,居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赞美一番眼前的宅院,她想了很久,才憋了一句话:“皇上家住得院子也不过如此吧?”
小彤一脸认可:“奶奶,皇上哪有爹爹厉害呀?爹爹可是秀才呢!”
呃……
好吧,我也希望这个逻辑成立。
……
柳荃尽量地稳住呼吸,然后用略带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那扇大门。
这一刻,又轮到她的嘴词穷了。
这座宅院确实是太好了,好到无法赞美了。
缓缓进入,先看到的是影壁上的‘家和万事兴’,醒目中透着喜庆。
然后又进入了前院,正院,后院,以及各间房屋。
目不暇接,柳荃越看越是惊喜,越看越是满意。
齐誉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很享受这种家人满意带来的喜悦感。
此刻的他,无比满足。
后世曾有个说法,说女人有三大嗜好:房产、首饰、化妆品。
房子,高居首位。
眼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进了宅院内后,周氏就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就一个字概括了:“好!”
周氏眼花缭乱,乡下房屋的布局都是独门独院,而眼前这个却是进出三重门,更有前中后三个大院,尤其是侧面的房子,是什么个叫法自己都不知道。罢了,全都叫屋子得了,省事!
各大院子成了小彤的乐园,她跑来跑去,使劲地撒着欢;这里瞧瞧,哪里看看,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
良久,柳荃才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对丈夫说:“相公,你是不是找谁借钱了?”
是呀,家里的钱都在自己的手里攥着呢,他哪来的钱买房子?莫非……他藏了私房钱?
??
……明白了。
“没有!”齐誉断然地摇着头。
“既然你手里没钱,那又是如何买下这么大一座宅院的?”柳荃奇道。
“娘子不要乱猜,且听我慢慢说……”
而后,齐誉便把吴员外来访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至于庾大人钓鱼的那一段就一笔带过了,不是自己不想细说,而是这事目前还看不清晰,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但是,关于自己钓鱼的这一段,那就要讲得详细了,也好凸显一下自己的睿智嘛。
“相公,你变了,变得越来越会用手段了。”柳荃先是一怔,却又欣慰地说道。
齐誉笑道:“孟先生曾教导我说,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些个眉高眼低的处世手段确实很值得学习。”
对此柳荃没再多问,而是将手一摊,突然笑道:“拿来吧!”
“什么?”
“房契呀!……我怕你揣在身上给弄花了。”柳荃颔首而笑。
交公?
……好吧!
齐誉佯装没听出弦外之音,很大方地把房契交到了妻子的手里。
在看到房契上按得朱红手印后,柳荃才算彻底消除了疑虑,安心地收入了怀中。
这座房子之前一直都是有人住的,所以并没有所谓的‘废置气息’,样样设施也是一应俱全,拎包入住!
即使如此,周氏还是特地打扫了一番,该擦的擦,该归整的规整,嘴里也没闲着,一会儿碎碎念地自语几句,一会又哼起了莫名的小调。
小彤则是跟在奶奶身后打着下手,虽然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但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做起了小主人。
如此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算是到处清洁了一遍。
周氏一直瞅着天色,见黄昏将至就立即出了门:呵呵,这个时间点买肉才是最便宜的嘛!
她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不一会儿就打了个来回。
齐誉心中暗叹着:母亲居然能走得这么快?她的老寒腿好了?
……
周氏说,搬入新房是有讲究的,也就是所谓的入宅宴,俗称叫做温锅。按习俗上来说,若逢此事时,亲朋好友都会携上礼物,来到新房里开开心心地大吃一顿。
但是,自家在府城里并没有亲戚,所以也没有人可请。
不过,周氏还是坚持要吃!
没亲戚来?
咱就自家人吃,这还省了饭菜呢!
才拿起筷子,周氏就一脸自豪地说道:“只可惜,家族里的那些人还不知道咱买了大房子,这要是让他们听说了,还不得酸死他们?”
齐誉忙劝道:“娘,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咱别提那些扫兴的人了。”
“也对,那不提了。”
晚餐还算丰盛,有鸡有鱼,还有一些时蔬。
这一回,齐誉很自觉地夹过了鸡头,然后地啃了起来。
家人们全都忙活了一天,吃过了饭之后都各自休息去了。尤其是齐誉,昨晚可是熬了一个通宵,现在早就困得眼皮打架了。
一夜无话。
次日,周氏便对着新房子做出了自己规划:“这里搭个鸡窝,养上几只母鸡。那里可以松一松土,然后围上一个小菜畦,种点青菜什么的……”
柳荃忙劝:“娘啊,这里不是咱乡下,种菜养鸡这些,有点不太合适。”
周氏不解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不知道,我昨天下午买菜时,把所有的菜价都打听了个遍,,你猜咋地,比咱老家的集市上居然贵了两倍不止。要我说呀,这菜不如咱自己种,省钱呀!”
好像是这么个理。
柳荃想了想,居然认同了。
都同意了,齐大郎还能说什么?
其实,齐誉自己也合计过了,就目前来说,家里还真不算宽裕,手头上仅有三十两现银,日常还要省着点花。
不过,吴员外还留下了二十石米,也就是说,在未来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粮食是够吃的了。
在经历了这次的蝗灾之后,齐誉也体会到了粮食的重要性,所以,这些粮食只吃不卖。
周氏办事倒也麻利,养鸡的事说办就办。
先是就地取材搭了个鸡窝,然后直接买回来一群半大的鸡。母鸡则是留着下蛋,而公鸡就慢慢杀着吃了。
周氏认为,养鸡是件大事。
怎么说呢,儿子可是在吃了一品状元鸡之后才中了秀才,能说养鸡是小事吗?
还有就是,鸡好养活,给点剩菜剩饭就能喂大,搭不了多少粮食。
柳荃却不这么认为,要想让公鸡长得更快,那就必须采取特别的措施。
具体是什么措施,她却没有明说。
只说心动不如行动。
齐誉很好奇,就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走进了些,眼睛不仅一呆!
这……
却见,柳荃正手持一把小刀,在对公鸡们进行着某种‘小手术’,她先是在鸡屁股处轻轻划破,然后再用细丝一扯,便从鸡的体内取出来某种东西。
可谓是动作娴熟,行云流水。
“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齐誉凑上来,好奇地问道。
“阉鸡!”柳荃头也不头,随口答道:“公鸡好动,不容易长膘,但是在阉了之后就不一样了,不仅长得快,还长得肥,肉质鲜美而不腥。”
齐誉看了看那一排耷拉着头的鸡公公们,莫名的感觉身下一凉!
这类的活……娘子还是少干为妙呀,万一哪天要是阉顺手了呢?
“咳咳!娘子,你这门……手艺,是跟谁学的?”齐誉抹了把冷汗,道。
“我在娘家为闺女时,曾跟村里的一个老匠人学得,不过现在许久没干过了,好像有些手生了。”柳荃解释说。
“……”
咳咳,阉鸡有什么好看的。
我闪!
于是,又去了周氏那里。
相比娘子的血腥,老娘就显得慈悲多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请来了几尊泥菩萨,居然连小型佛龛都摆设好了。
细看。
还真全面!
有管人丁的送子观音,有管学业的文殊菩萨,还有五路财神赵公明。
呵,有佛有道,非常齐全,莫非这是有哪位神棍指点过?
周氏却说,请佛不能只请一尊佛,要知道,只有云彩多了,才有可能碰上会下雨的那一块。
哦?信仰上还有概率一说?
……
小彤在玩耍了几天之后,新鲜劲也慢慢过去了,然后开始腻歪着齐誉教她画画。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了。
可是,为什么要学画画呢?
小萝卜头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因为画画可以赚钱,奶奶说了,家里一切都是靠爹爹画画挣回来的。
为了钱?
嗯,这个想法很有建设性!
才这么小,就居然知道钱是好东西了,谁教她的?
眼睛里不能只看到钱,思想更不能这么扭曲。
齐誉循循善诱道:“画画可是有着大学问的,看起来只是用颜色涂抹一番,实际上却需要文字的基础。这么说吧,一幅画要画得好看,不仅看上去形象,还要表达出一种所谓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就需要文化积累才行。所以,你想学画画,却要先从文字方面开始学起。”
小彤似乎明白了一些:“爹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让我多学些学问,然后再学画画?”
“闺女真是聪明,简直一说就透!”
看着可人的女儿,齐誉盘算了起来:过了这个年之后,小丫头可就虚岁八岁了,是时候给她找个启蒙老师了。
自己还要科考,亲自教授的时间不多,最好能寻个私塾,不能耽误了她。
在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女儿家学好女红就是贤惠,还读什么书?所以,像柳荃这样识字的女人并不多见。
这是大趋势,自己也改变不了。
但是,自己的女儿却要走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