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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佯忘     寒门仕子txt下载     寒门仕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章 雪中送炭

    受殷俊之托?

    柳荃正摘着菜,一听这话啪的一声将就菜盆子摔在了地上,然后冷冷地瞪着姐夫。

    咋啦??

    孙大财一脸懵圈,怎么还引起众怒了?

    自己不就是想着倒腾点钱嘛,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感觉又有点不对!

    这个殷俊一定什么有问题,怎么一提他小舅子就点炮了呢?

    不会是有什么恩怨吧?

    都是齐兰这个笨婆娘惹得,不提殷俊不就没事了?想到此,孙大财又狠狠瞪了媳妇一眼,齐兰也随之一个哆嗦。

    齐誉看在眼里,更加不悦了:“姐夫,你若想让我多帮帮你,你就要对我姐好上一点,否则,即使我答应我娘也不答应。”

    周氏一听就乐了:“对,我才是长辈呢!”

    齐誉又道:“再逢年节时,我帮你写上一些对联,谁买你东西你就免费送,这才是正确的关系利用。”

    先画个饼出来,你慢慢想去吧。

    孙大财一喜,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主要是还不用花钱,读书人就是点子多!

    周氏见女婿没再纠缠,就把准备好的挖苦话又咽了回去。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谁让他招惹儿子了呢?

    气氛变平和了……

    柳荃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也开始逗起了孩子:“小巧云,只要你叫声舅妈,这个红荷包就是你的了!”

    齐兰的女儿名叫孙巧云,过了这个年就三岁了,这孩子模样长得俊秀,按照齐誉的话来说,这是像舅。

    有了这个开头,周氏也不甘落后,她从怀里摸出几个小平钱,道:“巧云呀,你也叫声外婆,这些钱就全都是你的了。”

    对于小孩只子来说,钱的面值大小没什么区别之分,只要能换到糖的钱就是好钱。

    果然。

    小巧云笑得跟个面团子似的,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很清脆地按照要求叫了两声,然后就一手抢过红包,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子。

    还没暖热乎,孙大财就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哄道:“闺女呀,这些钱爹爹先忙你存着啊……”

    小巧云嘟嘟地呶着小嘴,很不高兴,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每次都是这样的。

    齐兰急忙转移着女儿的注意力,说厨屋里藏有好吃的,小巧云一脸欣喜,马上就将红包的事忘在脑后了。

    风箱有节奏地响了起来,肉香飘起。

    闺女回娘家算不得是客人,更是要进厨房里干活的。柳荃的手脚本就麻利,现在再加上齐兰帮打下手,一桌饭菜很快就做好了。

    周氏琢磨着,今天要想个法治治女婿,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如,压篮子的回礼打个折扣?

    就这样,吃过饭之后,孙大财挎着空荡荡的礼篮,并拉着一张尴尬的脸回去了。

    只要得闲,齐誉就钻进书房里苦读,绝不浪费一点时间。

    殷俊这小子确实可恶,竟然还买通姐夫过来索画!

    他不是想比比吗?

    奉陪到底!

    姐夫也真是没出息,为了钱竟然来算计自己,虽然他不知情,但也是一种没原则的表现。

    说到底,还是因为殷俊!

    考场上必须要压他一头,要不然在娘子这里更显得没面子!

    化痛恨为力量。

    齐誉更加地废寝忘食了,就差头悬梁和锥刺股了。

    柳荃心里很清楚,也很想劝,却忍住没劝,如果劝了估计他会更加来劲。

    周氏不知内情,得知儿子奋发图强苦读后,连连给祖宗烧香,让他们多加保佑。

    婆媳俩一致认为,到舅舅家走亲戚不用他去了,免得影响读书。

    科举大于一切。

    不等齐誉来安排,柳荃就寻好了进城去的顺路车,说是要搭着周氏作伴同去。

    两个舅舅家需要双份的礼物,这些在年前时柳荃就准备好了。

    齐誉什么都不用操心,当下的要务就是读书。

    惯例来看,历届的县试都定在了二月,如果不出意外,留给齐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科考上来说,四书五经属于是必考题目,必须要背得滚瓜烂熟才行,这些对于前世经历过高考冲刺的齐誉来说,不过是又重新体验了一遍。

    在古文的理解方面也不算吃力,自己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经义上都能做到理解。

    严夫子的《小注》更是研读的重点,这里面不仅收录了众多的考题,还做出了相关的注解,对于齐誉来说,属于是弥足珍贵应考宝典。

    正月初八,立春。

    春天的第一场风并没有带来暖意,却吹来了鹅毛大雪,而且一下就是整整三天。

    天寒地冻。

    四下里一片银装素裹,屋檐下的冰溜子都有一尺多长。

    周氏说,自打她记事起,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幸亏亲戚都走完了,否则又要多遭罪了。

    厚厚的积雪直接没膝,久久不化。

    有谚语说,瑞雪兆丰年,但如果下得太过也就成了灾了。

    村里头一些年久的失修老房子,有许多都没能抗住这次暴雪而被压塌了。据说,就连大牲畜都被砸死了好几头。

    损失惨重。

    周氏感慨着说:“幸亏年前时翻修了房子,否则现在麻烦大了,阿瞒的眼光真是看得长远!

    柳荃也是连连点头,感慨着幸运。

    齐誉笑笑,却说这些完全是蒙的,但是蒙对了。

    齐家的祖祠在暴雪中非常不幸,屋顶被压成了透天凉。

    齐秋川逢人就讲:都是齐阿瞒这个乌鸦嘴,年前时他就诅咒祖祠会塌,不肖子孙!

    一语成谶!

    柳荃听到后就不乐意了,她让街坊传话:相公这叫未雪绸缪,年前时就提出了建议,可某些人偏就不听,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后果。

    二叔伯还说了,祠堂若真塌了,他就一头撞死,这话他怎么不说出来呢?也好让街坊们评评!

    事情发生了,要想办法解决。

    办法只有一个——花钱来修!

    修祖祠是大事,族老们必须要好好探讨,然后再拿出一套方案出来。

    齐誉是晚辈,基本插不上言,索性让他们去讨论吧,自己依旧好好读书。

    现在酷寒贯天,地面上也上了大冻,即使要翻盖祖祠,也要等到天暖化冻了才能动工,急也急不来。

    只能慢慢等。

    元宵节过后,天气才开始转晴,却依旧寒冷。

    雪逐渐融化了,道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在上面咔嚓咔嚓的响,一小心还会滑到。

    即使道路难行,游祥掌柜却无惧严寒地串门来了。

    才一进门,他就急忙走向火炉,烤了一会的手才道:“贤侄呀,我今天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齐誉泛着困惑道:“我有什么喜事?”

    “你的那两幅画卖掉了,还拍出了好价钱!”

    “这么快?”

    由于那两幅彩绘风格超前,之前还曾担心卖不出去,没想到出手会是这么的顺利,确实是件喜事。

    齐誉笑道:“游叔,那到底卖了多少钱呀?”

    “贤侄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游掌柜呷了口茶,暖了暖身子,“这两幅画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手,是因为遇到了两个大运气。第一个是元宵节当天,居然恰巧碰上了一场拍卖会。第二个运气是,现场的一位老先生一出手就是八十两银子,没人抬价,所以第一次就成交了。”

    “确实是好运气!”齐誉也乐开了花,对游掌柜拱着手道:“这要多谢您老费心,否则哪能卖得动?”

    “好说。你看,这张是唱卖契,这一包是卖祠堂的银子,你过目一下。”游掌柜顿了顿,又补充道:“八十两银子拍卖行那边要抽取一成,老叔我这头只取五两,去掉这些,你拿到手的就剩六十八两了,这是业内的规矩,你应该懂得。”

    “当然,游叔不必解释。”齐誉点点头。

    没想到游掌柜不畏寒冷,竟然是特地过来送银子的。他也知道,自己下个月就要县考了,处处都要等着用钱,所以才不辞劳苦走这一趟的。

    确确实实的雪中送炭!

    送走游掌柜之后,屋里就传来了柳荃的笑声。

    她在里屋里已经听到了。

    六十八两银子,在乡下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大富了,买下四十亩良田都没问题。

    之前的二十两银子目前已经花去了不少,县城购物花去了大约二两,老房子翻修用去了六两,再加上过年和走亲戚,以及二舅帮自己请廪生的费用,所剩已经不到一半了。

    有了今天的这笔财富,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之内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也能更好的把心思用在读书上。

    周氏摩挲着银子,感慨地说道:“之前孙大财还说读书没有用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看,读书人随便写写画画就能挣到钱了。”

    在老太太的认知里,写字和画画都是读书人的本事,两者并没什么区别。

    柳荃也道:“娘还记不记得,小年那天相公曾说,咱家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您老更有享不完的福,你瞧,这不被他说中了吗?”

    “是啊,咱家祖坟上确实冒青烟了!”一边说着,周氏又一边朝着虚空拜了拜。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家人决定庆祝一番,于是,齐誉便怂恿娘子去买只鸡回来,一家人好好地吃上一顿。

    “你呀,就知道吃,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柳荃嗔怪了几句,还是答应了下来。

    “以前家里穷,你和娘都受了委屈,如今我赚到了钱,要把以前的愧疚弥补回来。”

    “就会巧嘴,那我去买鸡了。”

    “等等!”齐誉又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记得买只公鸡,不要母鸡。”

    “为什么?不是说老母鸡炖起来才香吗?”柳荃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咱爹还活着的时候身子骨很弱,二舅时不时地就送来只鸡,让他好好补补身子,结果咱娘一看是只母鸡,就不舍得杀了,想着留着下蛋用。”忆起往事,一股属于原主的感情浮上了心头,齐誉的心里满是酸楚。

    柳荃幽幽一叹,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

第017章 县试开始

    时间一天天过去,县试的考试时间终于公布了,定在了二月的初八和初十。

    县试是童试中的第一个大场,也是读书人正式踏上科举之路的始发站。

    考前的这段时间,全县的考生都要先向县署的礼房报名,然后取得浮票,这才算是具备了这一科的应考资格。

    报名时还需填写履历,包含本人的姓名,籍贯,体格容貌特征等。如果你是个胖子,就不能写体态颀长;如果你是个瘸子,就要注明是步履蹒跚。

    此外,祖上三辈也要注明存殁情况以及有无违法记录,如果你是娼优皂吏之后,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周二舅花钱帮齐誉他爹平反的原因,这案底不除,可是要累及后代的。

    惯例上,主考官挂名的是知县大人,但具体的工作则是由他手下的儒学署教官以及监试完成。

    这也是领导和下属的区别,一个传达精神,一个要干实事。

    从今年公布的信息上来说,今科的县试和上一科一样,共分为是两场,分别是第一场主试和第二场附试。

    如果两场都过了,就可以参加后面由府城组织的府试,如果再过了的话,就取得了最底层的童生身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儒生。

    若是由童生再往上考的话,那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秀才功名了。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县试这一关就是最基础的奠基石。

    考试前,周氏比儿子还要紧张,不时地给祖宗上香磕头,祈求萌荫保佑。

    上次买来的那只大公鸡还是没舍得杀,不过在开考前却让柳荃赶紧下厨,做一道‘一品状元鸡’出来,让儿子吃得饱饱的,脑子也会变得更聪明一些。

    那只鸡到死都没明白,人聪不聪明和它有什么关系。

    天冷还是很冷的,柳荃翻出了很多件单衣,让齐誉穿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县试是不准考生穿带有夹层的衣服,所以棉衣是不能穿的,否则就会以作弊论处。

    开考日这天,才三更刚过,齐誉就爬下了床,反正睡不着,还不如给趁早提提精神。

    先用凉水洗了把脸,再把昨夜整理好的考篮检查一遍,确认全都妥帖之后,才安心地吃早餐。

    柳荃却比他起的更早,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

    面条,象征着利索和顺利。

    这让齐誉想起了前世高考时的早餐,一根油条外加两个鸡蛋。

    吃过面后,齐誉就在妻子强作镇定的笑容中挥手告别,并满怀着激动朝着县城的方向赶去。

    偏偏天公不作美,途中却下起了小雨,幸好娘子提前准备好了油纸伞,否则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临近县城时,路上熙熙攘攘的考生就多了起来,他们个个表情肃然,似乎不拘言笑。

    看到这些,齐誉心里终于平衡了,呵呵,原来你们也同样紧张呀!

    走到考场外面时,还碰到了几个熟人。

    表弟周春生也来应考了,他是由二舅母曹氏陪同。二舅是礼房里的典吏,当下正处于当值时间,自然没时间也不方便来照顾儿子。

    齐誉走过去打了个照顾,对表弟笑道:“听二舅说,你最近两年你非常用功,想来火候也差不多了,你只要心态放松了,基本上是能过的。”

    说这句话时,齐誉禁不住脸红了一下,原主就是因为犯了这个错误,所以才屡屡折戟,自己又怎好意思说别人?

    “表哥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周春生拍着胸脯给自己打气道。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双腿一直在抖。

    曹氏欣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又对齐誉鼓励道:“外甥也不要怯场,我听说就连知县大人都赞你是后起之秀,这一科你绝对能过的。”

    “承舅母的吉言,我一定会调整好自己的。”

    正说着话,忽感牙齿一阵酸疼,齐誉转脸去看,发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不是别人,正是风度翩翩的殷俊。

    意外的是,殷俊身后竟然站着小舅子柳锦程,看他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他们俩怎么走到一块去了?

    “一个连连不中的人,竟然还有脸说是后起之秀。”柳锦程斜了齐誉一眼,含沙射影地说。

    咦?怎么落起自家姐夫来了?

    齐誉淡淡地说:“考试的事谁能说得准?连连不中不过是积累经验而已,火候到了自然是水到渠成。”

    “过了再说吧,现在还有点言之过早。”殷俊插言道,又接着说:“之前咱俩约定考场上见,等下就看看孰高孰低吧!”

    由于时间紧张,撂下了这句话之后,他们二人就直接离开了。

    哼,那就比比吧……

    齐誉望着他俩的背景,自言自语。

    咣!

    一声锣响,进场时间到了。

    所有考生都是精神一震,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

    衙役维持着秩序,并指挥着考生排队,嘴里喊着不要喧哗和不要插队。

    进考场之前,有几道流程是必须要走的。

    第一步是核对浮票,也就是验明正身。zai这个环节里,如果发现有考生与报考资料不符,就会被直接取消应考资格,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防止替考和代考。礼房的资料准备的非常充实,想从这方面搞鬼是行不通的。

    第二步是搜检,也就是搜身检查。脱衣服是避免不了的,除了检查身上的衣服和鞋袜之外,就连发髻也要扯开,防止藏有作弊用的蝇头书。而携带的考篮也要受检,如果你中午饭带的是包子,就要掰开看馅里有无洞天。如果是煮熟的鸡蛋,就要剥了皮看看有没有藏什么。

    齐誉带的是干薄饼,衙役看了一眼后就把他放进去了。

    第三步叫做结保和唱保。最先是礼仪,考生要立于考官一侧,行鞠躬礼以示尊敬,然后就是唱保。按照规定,考生之间要互相结保,此外还需廪生作为担保人。结保人中有任何一人作弊,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廪生是往科前十名的顶尖秀才,而且还是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人才。一个廪生可以担保五个考生,费用是每人一两银子,这个环节是由周二舅帮齐誉安排的。

    唱保开始了。

    “蓝山县廪生崔义才,保齐誉……五人,”衙役大声唱道。

    “我,崔义才,保齐誉……五人,他们之中若有挟抄作弊者,吾甘愿被取消廪生资格……”

    “我,齐誉……”

    这个时候,如果廪生发现所保之人有什么问题,只要发出一点点疑问,考生就会被衙役给架出去的。

    唱保结束后就可以进入考场了。

    考场,俗称考棚。

    考棚无论大小,均是座北朝南,最南处有东西辕门,四周圈以木栅作为界限。大院正北为正门,也就是俗称的龙门,寓意从此通过的考生可以鱼跃而上,平步青云。

    考棚的每一间都是同一个朝向,并用障碍物隔开,这样的设计可以有效地防止考生之间的互通作弊。

    这让齐誉想起了后世的模拟考,每做到选择题时,同学之间就可以采用摸鼻子摸嘴巴等暗号互通。

    古人可比想象中的精明多了,各个方面都准备的极其到位,你如何作弊?

    县太爷庾大人作为主考官,自然要走出来说上两句,无非就是一些不要作弊以及激励的话,而学子们则要做洗耳聆听状。

    自己虽然认识庾大人,此时也要装作是不认识,包括当值下的二舅,在这个节骨眼上拉关系套近乎,无异于主动找死。

    天空中飞雨依旧,寒风萧萧。

    运气还不错,摊到了一个不漏雨的考棚,齐誉长舒了一口大气。

    考试的过程中,只要有一滴雨水淋到了考卷上,就会被判为是污卷,这虽不至于一棍子打死和否决成绩,但也要大打折扣。

    呵呵,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分到漏雨的考棚。

    第一场,正试开始!

    阅卷,先审题!

    从题目上来看还不算太难,大多都是一些经帖题,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考生只需要把卷面上留空的段落补充完整就可以了。

    考题全都出自于四书五经之内,没有杂学,平时里只要背个滚瓜烂熟,基本上就不会受难。当然,如果发挥失常就另当别论了,比如说原主。

    所以说,心态很重要!

    除了心理素质之外,还不能马虎大意,有一个字写错涂改,也同样属于污卷。除非你的卷子真得出类拔萃,否则就只能去等下一科了。

    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科举之路是走不远的。

    不过,这对于经历过残酷高考的齐誉来说还能承受,也很有心理上的应对经验。

    除了经帖题,还考到了墨义。

    幸运的是,严夫子遗留的《小注》竟然涵盖了其中的一半,这个比例已经是非常的高了。

    考试是很费脑子的,还不到中午,齐誉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吃饱了再写,万一低血糖眼花看错了题目,那就全完了。

    考场免费提供开水,至于开没开就不知道了。

    大冷的天,穿得又是单衣服,考生们无不是透心的发凉,有这么一碗热水下肚,总算是沾了丁点的热乎气。

    吃饱了,还得继续。

    最后考得是一首试帖诗……

    作诗嘛,这就有点难了。

    就原主来说,作诗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而自己在前世日时,又没专修文科或者是古汉语,还真是感觉有点发怵。

    抄袭古圣的诗?

    那无异于自己寻死,在这个平行世界中,某某三百首已经不顶用了。

    还好县试对文采的要求不高,只要诗的格律正确,平仄不乱,那就算是过关了。《小注》对作诗也有指点,那就是中心思想不要弄错——一定要歌功颂德。

    研究了好一阵儿,齐誉绞尽脑汁终于拼凑出了一通马屁诗。

    自己竟然会作诗了?……

    然后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后,就摇铃交卷了。

    两个衙役闻声赶来,其中的一个确认考生的身份,另外个则是负责封卷糊名,然后他们各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供日后查证。

    封卷费一场就需要三百文钱,齐誉非常的心疼。

第018章 重修祖祠

    一张张形形色色的脸从考场里走出……

    喜怒忧思悲恐惊,人生百态各不相同。

    有谈笑风生的,有一脸沮丧的,还有哭天抹泪不能自已的,还有几个是横着出来的。

    周春生是比较特殊,他是保持着清醒但又被人抬出来的。他两眼无神,面如土色,眼角处挂着强忍的泪水。

    “娘啊,这一场我考砸了……”

    曹氏一边唏嘘,一边安慰着儿子:“没事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这一科不行咱就下一科再考。”

    “嗯……那些题我明明都是会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呜呜……”周春生终于哭了出来。

    这种滋味齐誉是深有体会,也劝慰道:“表弟不要沮丧,这一次就权当是积累经验了,舅母说得对,大不了下科卷土重太。”

    看着气定神闲的齐誉,曹氏不禁问道:“外甥,你考得怎么样?”

    齐誉坦然地笑笑:“还好,该做的全部都做完了,也没有漏题,就不知道成绩究竟如何了。”

    意思就是,考得还算不错!

    曹氏接过这话,以外甥为例又开导起了儿子:“就说你表哥吧,他之前还不如你呢,每次考试完都要失眠一个月,他今天能考得如此顺手,就是因为经验积累多了。”

    汗,自己成了反面教材?

    ……

    第二场是附试,就隔一日,所以齐誉决定不回家回家,而是借住在二舅家,避免来回奔波。

    寒风凛冽,考场外不容久待,大家还都穿着单衣服呢,想待也受不住呀!

    正欲离去,忽见殷俊走出了考场。

    咦?

    他竟然两眼茫然,还耷拉着脑袋,莫非是阴沟里翻船了?

    柳锦程却是高昂着头,嘴角带笑,似乎发挥的不错。

    这两个人肩并肩地走来,脸色一喜一忧,鼻孔一个朝天,一个对地。

    即将擦肩而过时,殷俊突然地转过身来:“你……考得怎么样?”

    “儿女双全!”齐誉笑呵呵道。

    殷俊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你的书是白读了,女字加上一个子字,自然就是好的意思了,好字不就是儿女双全吗?”小计得逞,齐誉笑得更灿烂了,“你呢?考得如何?”

    “我考得……算不得好。”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舒坦!就像大冷天喝了一碗胡辣汤,心里头热烘烘的。

    齐誉笑了笑,做了个享受状的动作。

    柳锦程不乐意了,嘴巴噘得能挂住个油瓶,哼道:“小人得志!”

    来之不易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小舅子破坏掉了,齐誉轻哼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就扯了过来。

    柳锦程一惊:“干嘛,你可是我姐夫!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呀?”齐誉瞪了一眼,又指了指殷俊说:“为了你姐的名声考虑,你也不该和这厮交往!”

    “姐姐?呵呵,只不过是我柳家的一个养女而已!再说了,你有什么权利管我?”柳锦程不忿地说道。

    臭小子!

    岳父岳母都把柳荃视如己出,他却是这般态度,真有点……欠捶!

    忍住,不要激动!

    “我要走了!”柳锦程哼道。

    “慢着!你考得如何?”齐誉又追问了一句。

    “哼哼,无可奉告!”

    “……”

    望着这二人离去的背景,齐誉心情复杂,无奈一叹。

    周春生一直在一侧旁观,此时提醒道:“表哥,那个殷俊可是咱蓝山县出了名的大才子。”

    “你说他是……才子?”齐誉一愕。

    “嗯,殷俊是殷家的独子,自小时就不缺老学究指点,他七岁时便可作诗,十岁时就会作画。”周春生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年前时他就曾参加过县试,成绩还是高居案首,不过后来因他父亲去世,才没有参加后面的府试。”

    按照科举的规矩,县试通过了就要立即参加后面的府试,如果今科不考,那成绩就直接作废。以后再考的话还需重头再来。所以,殷俊虽然摘得过案首,现在也只能从县试再次考起。

    不难看出,他还是有实力的,案首可是第一名哪!

    说了会儿话,两人便裹了裹衣服猫回家去了。

    才到家,齐誉和周春生就急切地寻找棉衣御寒,也不管好不好看,先穿上暖和再说。

    这一天寒冷下来,感觉连血液都被冻凝固了。

    曹氏则忙着熬煮姜汤,还加了些温热的药材,好让儿子和外甥祛除一下体内的寒气。

    一大碗姜汤下肚,麻木的鼻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全身也开始舒坦起来。

    科考不仅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还要一副健康的体魄,要能抗!

    像今天这样,板着身体在寒冷中端坐一天,体格弱的人是吃不消的。

    甚至还会大病一场。

    这不,当天夜里周春生就病倒了,还发起了高烧。

    郎中看过之后说是染了风寒,服几贴发汗的药就会好了,但是,后面的附试能不能参加就不一定了。

    每逢科考都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郎中对此也都司空见惯了。

    曹氏看着病恹恹的儿子,心疼之下,决定放弃附试,身体要紧。

    齐誉安慰了几句,然后就去温习功课了,临抱佛脚的时间不能浪费,多瞄一眼就可以多一分印象。

    ……

    附试开考了!

    进考场的规矩依如既往,核验考引,验明正身,然后就是冻得瑟瑟发抖地脱衣服搜身了。

    第二场主考得是法令,共计十道题,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

    这类题目主要是考察考生对于律法的认知,若以后真当上了官,就要用到颁布政令以及审案子,不熟悉律法怎么能行?

    前两题是以违禁冶铁和贩卖私盐为例,让考生们写出对应的律法条款。

    审案诉讼的题目还考到了表判,简而言之,考生则要按照自己的洞察力,判断出原告和被告谁在撒谎。

    所以,没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也是过不了关的。

    《小注》上面记有不少关于律法的知识,齐誉几乎就是——拿来主义!

    就县试整体上来说来说,主要是看正试的成绩,附试只是作为参考。但是,如果你附试考得太菜,那也不行。

    这一场没有太大波澜,齐誉的答卷中规中矩,该写的也都写了,没有遗漏的空题。

    在附试考完之后,考生就可以直接回家了,然后就等着放榜。

    在家里的这段时间里,齐誉一直都是寝食难安,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周氏则是每天早中晚三炷香,乞求祖宗多加保佑。

    柳荃本来是不紧张的,但见婆婆每天神神叨叨,似乎也受了感染,跟着祈祷起来。她很想去问相公考得如何,却更怕刺激到了他,于是就忍住不提。

    左右的邻居们也在关注着齐誉,尤其是齐家的家族,表面上是一副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姿态,但心里头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也有忍不住想一问究竟的人。

    这天一早,二叔伯齐秋川就顶着朝阳游荡过来了,随他同来的还有其妻子鲍氏。

    “阿瞒呀,族里人都在关心你科考的事,你给叔说说,自我感觉考得如何?”才刚刚坐下,齐秋川就开问了。

    娘子曾私下对自己说,这位叔伯很像戏台上的司马昭,让自己一定要多防着点。即使她不叮嘱,自己也察觉到了。

    “考试的事谁能说得准?七分靠发挥,三分靠运气,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

    这话答得有点模棱两可,但齐秋川根据以往判断,齐誉这次肯定是考砸了。

    “呵呵,无妨,大不了下科再考嘛。”

    本是一句自谦的话,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变成来年再考了?

    你又不是旺财,能这么看人低吗?

    算了,不计较,多说无益!

    一瞥间,却见鲍氏正对着庾大人的题字瞅个不停,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识字了?

    齐誉淡淡问道:“二叔伯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小事。”齐秋川干咳了一声,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咱齐家的祖祠在暴雪中被压塌了。后经族里商量,打算最近重修,我一大早过来就是和你来说这件事的。”

    呵,终于有结果了。

    柳荃端上了茶,笑道:“我怎么听说,有人还说我相公是乌鸦嘴,祖祠塌了居然还怨到了他的头上?”

    齐秋川却假装不知,摇头道:“还有这种事?”

    “是呀,你说这些人缺不缺德?我可还记得您老说过的话呢,如果祠堂真塌了,您老就一头撞死,不知道您老啥时候实现呢?”

    齐秋川却用小拇指抠着耳朵,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最近的天气不错啊,似乎可以动土了呀!”

    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齐誉哈哈一笑,对妻子点了个赞。

    “族长说,修缮祖祠是家族的大事,必须大家同心协力才能完成。开支方面先不做预筹数额,等修好之后,再按实际的开支均摊,每一支该出多少就是多少,这就很公平了。”齐秋川笑道。

    这确实很合理,齐誉点点头。

    “族里打算你来主办这事,族长的年龄也大了,你们都是长江的后浪,应该多出些力气才是。”

    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后浪的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重建屋顶可不像刷刷漆那么简单,属于是既出力又没好处的活,所以才没人去抢着干。

    “我乃晚辈,没有经验,绝不是合适的人选。依我看,您老见多识广,最为合适了。”

    嗖……齐誉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鲍氏不悦了,哼道:“这种累活就应该年轻人多操点心,怎么反推到老一辈人身上来了?”

    “年轻人操心?”柳荃一笑,“也好!婶婶你可有五个儿子,他们全都年轻力壮,怎么不让他们操心呢?”

    “……”

    按道理来说,这种事确实是要长辈们来打头阵的。

    齐秋川这次来主要是传话,也顺便忽悠上两句,不过他见齐誉一脸坚决,就知希望不大了,于是拉过鲍氏,哼了一声就离去了。

第019章 榜上有名

    修祖祠谁都不愿意牵头,一直都是推诿扯皮,直到现在都没定下来由谁主事,唯一达成的共识也就是开支公摊了。

    齐秋川也知道,这件事齐誉八成不答应,自己也就是随口一问,万一他要是允了呢?谁知这几个月以来,齐大郎居然越活越聪明了,几乎都快赶上自己了,根本就不入套。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二月天,倒春寒终于过去了。

    县试放榜的日子也随之到来了。

    前一天晚上,齐誉紧张得失眠,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心里头更是患得患失。

    其实柳荃比他还要紧张,很担心他在一急之下疯病又复发了,于是就不停地开解他,进行着心理按摩。

    天还没亮,齐誉就爬下了床,急匆匆吃了些东西之后就赶去了县城。

    县衙门口一侧就是榜谕处,此时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仰望的人头。

    周春生也来看榜了,虽然他没有参加后面的附试,但他还是想看一下张榜的情况。

    传说中,确实有那种单凭主试成绩就过关的人,但那些都是天纵之资。周春生虽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但还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过来看看,万一要是过了呢!

    表兄弟俩先是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挤进了人群。

    耳边有各种不同声音传来,称得上是人生百态:欣喜的,悲叹的,惋惜的,哭泣的……

    突然,一个高分贝的声音猛然响起。

    “中了!中了!”周春生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起来。

    嗯?你能中?

    齐誉满脸疑问,表弟的水平他是知道的,绝对不是那种头角峥嵘的天才,他怎么可能单凭一场就高中了呢?

    正感困惑,忽见他朝着自己咧嘴一笑,哈哈道:“表哥,是你中了第六名!”

    我中了?

    真的假的?

    齐誉一脸愕然,懵呆呆地转过头去看。

    一,二,三……哈!果然是第六名!

    “嘿嘿嘿,我中了!嗯?中了吗?呜呜……哈哈……”

    齐誉感觉脑海中霞光一闪,然后又变成了一片混沌,思维居然突然卡壳了。

    看着五官移位,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哥,周春生吓得小弟弟都快失禁了。

    表哥啊,你该不会是又疯了吧?

    “表哥,醒醒,快醒醒……,看这里!看我的手指,这是几?”

    “是二吗?”

    “这明明是一呀!”

    周春生大骇,身上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冷静下来后,立即握起拳头就朝着表哥的后背捶去。

    捶不管用?那我改用扭……

    “疼!”

    齐誉终于清醒过来,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尴尬道:“刚才一时走了神,突然畅想到了美好的未来,有些失态了。”

    做白日做梦?

    表哥果然是疯采依旧啊!

    周春生放下担忧,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叹息道:“只可惜,我没中……”

    这不是预料之中的吗?

    “表弟不要沮丧,你是因为过度紧张才导致的发挥失常,但这并不代表你的学问不足,只要调整好了心态,考过去只是早晚的事。”

    齐誉心情大好,也不介意拿自己做一回反面教材了:“我之前还不是屡屡不中?你看,现在发挥出了真正实力,不就过了?这就是心态与否的重大作用。”

    好说歹说,终于安抚好了表弟,齐誉仰起头再朝榜上看去。

    案首以及前几名的考生自己都不认识,只是大略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关心的只有那一个人!

    殷俊居然是第七名!落后自己一名的位置。

    这……也算是压住他了吧?

    难道不是?

    “我第六,他第七……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碾压了。”

    若是娘子知道了会怎么看?

    哈哈……

    齐誉自言自语,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耳边处,突然传来了一条小道消息。

    “听我一个朋友讲,殷俊才子的答题原本是非常优秀的,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居然分到了漏雨的考棚,结果被雨水污了卷子。”

    可惜?呵呵,这叫苍天有眼!

    不过,确实有点胜之不武啊!

    在考试时,自己还在猜想谁会摊到漏雨的考棚,没想到倒霉蛋竟然是他!

    不过,也不难看出,殷俊的文采确实斐然,若换做一般人污了卷子,早就被打掉了。

    继续看榜。

    柳锦程也过了,根据目测,应该是排在了中游的名次。

    对于这个臭小子,齐誉是骂不得又打不得,和谁交往不好,干嘛非要去和殷俊搅到一起呢?

    说到殷俊,齐誉在人群中特地搜寻了一遍,依旧是没能找到他的身影,或许看过榜已经离去了。

    其实不然!

    齐誉前脚才刚刚离开,殷俊和柳锦程就闪了出来,他俩左顾右盼了一阵后才去看榜。

    躲在暗处的齐誉微微一怔,呵,看这样子,这厮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是害怕我鄙视的目光吗?

    倏然!

    齐誉嘿了一声,像泥鳅一样滑了出来,然后故意在殷俊身前咳嗽了一声之后,才悠悠然地离去了。

    “小人得志!”

    殷俊再没有心情多呆了,冷哼一声也离开了。

    看过了榜,考生们就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家去了。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可是人生中最为得意的时刻。

    这种人生感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妙。

    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的努力终于收获了结果。

    齐誉并没有多呆,在舅舅家匆匆作了别之后,就直接返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柳荃则是在一旁劝慰着她。

    家里出事了?

    齐誉的心里砰砰乱跳,放下考篮后就急忙询问。

    柳荃忿忿地说:“也不知是谁使得坏,把咱家地里的麦苗都拔光了。”苦笑地摇摇头,她又道:“咱家现在不缺银子,饿是饿不着的,可咱娘就是心疼那些粮食。”

    周氏却道:“你们是没有经历过坏的年月,不知道粮食有多么金贵。”

    粮食是乡下人生存的资本,有着金钱无法取代的特殊地位,更属于一种特殊的情感。

    不过,现在处于是和平盛世,人吃的粮食并不算缺,只要有钱,就不会面临断炊。

    可是,这是谁给使得坏呢?

    很明显,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行为,只是目前还看不出端倪而已。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就权当是破财消灾!”齐誉虽然也很心疼,却只能劝解这母亲,而后,他故意转开了话题道:“娘,我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一听有喜事,周氏果然止住了哭泣。

    还没等齐誉开口,柳荃便喜吟吟地问道:“相公,你是不是中了?”

    “娘子就是聪明!”齐誉哈哈大笑,:“我不仅中了,还是第七名呢!”

    一家三口同时笑了起来,被小人算计的阴霾也淡化了许多。

    “祖宗果然是保佑了!不行,我得赶紧再烧上几炷香,也让你爹在下边高兴高兴。”周氏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脸上的皱褶也舒展了许多。

    随后,齐誉让娘子去买了只鸡,说是要庆祝庆祝。

    乡邻们对此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诧异:被人毁了田地,齐家人怎么还欢喜起来了?

    消息灵通的张二婶放出了风声:齐家大郎在县试中摘得了第六名。

    什么?齐阿瞒中了?

    这都多少年了,每次在县试之后齐誉都要疯上一段时间,这一次突然一反常态,都有些感觉不适应了。

    ……

    “娘子,你猜猜第七名是谁?”私下里,齐誉拉过了妻子的手,吹起了酸酸的耳边风。

    被他的热气撩得耳边发痒,柳荃嗔怪地说:“作怪,我又没去看榜,哪里知道是谁?”

    “嘿嘿,是殷俊!”齐誉得意的一笑,又道“你看,我比他厉害吧!”

    “你呀!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和他较什么劲呀?唉……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呢?”柳荃无奈地一叹,道。

    “娘子不要误会,其实我本不想理他的,可他非要约我在考场上比比,你说,我又岂能怕了他?。”

    柳荃见丈夫乐在其中,哪有半点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还什么大才子呢,呵呵,不过如此而已!”齐誉一脸舒爽地笑了起来。

    “好了,知道了,你是最好的,这总行了吧?”柳荃很善解人意地做出了总结。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舒坦呀!

    舒坦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齐誉讪讪地一笑。

    “娘子,你觉得咱家的麦苗是谁家祸害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于这事我早晚都会打听出来的。”

    “哼,一些蝇营狗苟之辈,若是被我采得了证据,一定去找二舅协助告官!”齐誉气咻咻地说。

    柳荃却道:“你接下来还有府试要考,千万不要为此分心,否则就是因小失大了。”

    对,考试为重。

    回家之前曾听二舅说,府试定在了后面的四月份,时间确实紧迫。

    只有府试通过了,才能取得到童生身份,若是折戟,下一科还得从来。

    也就是说,现在的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才一半呢!

    要知道,殷俊是因为污卷才落后自己的,若想在府试中再度压过他,不可能再靠天公作美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用功读书!

    ……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齐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大家小姐似的整天蜗在家里攻读。在这期间,除了柳荃向自己索要了一副大字送人之外,其他再没有什么琐事了。

    相比之前,现在家境已经有了大幅提升。

    因为,家里不缺银子了。

    周氏认为,儿子是吃了一品状元鸡之后才变聪明的,所以在平时要多吃鸡。

    于是,柳荃买来了几只大公鸡,边养边杀。

第020章 祭祖风波

    清明时节雨纷纷。

    齐家祖祠终于得到了重修,并在清明节之前完成了,清明是要祭祖的,所以时间上不能耽误。

    省略不祭了?

    谁家也不敢这样做,那会被人骂是数典忘祖的。

    重修祖祠是操心受累的活,族老们全都礼让三先,说自己德薄,不能担此重任。

    族长齐竹常虽然拦下了这个活,却又托病不出。于是,这事又落到了齐秋川的身上,他倒好,才干了一天的活就说自己闪了腰。

    后来,碍于压力,不得不轻伤不下火线了。

    齐誉:你们都是属泥鳅的!

    在整个修葺的过程当中,柳荃还拉拢了几个齐家人共同监督采买。待到完工算账时,每一支才摊了不到四两银子。

    账目没办法做假,柳荃是识字的人,还略通计算,没一个环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齐秋川夫妇更像是吃了几头绿头苍蝇似的,天天拉着一张苦瓜脸,尤其是在算账时,发现居然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脸色更是如丧考妣。

    这天,杏花雨轻轻落下,齐家的族人都各自打着油纸伞来到了祖祠。

    本来是不让周氏来的,她却要坚持同来,没办法,柳荃只得搀着婆婆同往。

    按照传统,祭祀祖先是家族内男子的事,女子是不能进入祠堂的,除非是皇上御封的‘国夫人’,否则就只能在堂外远远观礼。

    相比齐家其他两支卓越的开枝散叶能力,齐誉家的一脉单传就显得有些凋敝了,尤其是在这种场合,直接就是比较男丁的时候。

    闲言碎语沿耳袭来,柳荃过门也有半年多了,却一直没有显怀,这是何故?

    周氏幽幽一叹,语重深长地对媳妇说:“你也看见了,人丁不旺就会处处受人白眼,你可要多争争气了。我做娘的,本不该过问你们俩的私事,你和我说说,是不是阿瞒那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柳荃红着脸说:“没有,他……挺好的。”

    “挺好?”周氏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么说的话,那就是你有些疏懒了,要想让男人多这念想,你就要多用点心思才行,呵呵,回头娘就把经验告诉你……”

    齐誉自然不知道她们婆媳的小秘密,现在正听从着族长的调遣排队。

    优越感还是有的,自家可是齐家的长支,虽说人丁不旺,但依照规矩是要排在最前面的。

    这就是长子孙的象征性。

    齐誉一脸笑意,有一种做鸡头般的领衔感。

    齐家男子按照辈分和长幼依次排好长队,然后在族长的带领下庄重肃穆地鱼贯而入。女眷们则是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嗡嗡议论着。

    齐竹常作为族长,主持着祭祖各种的礼仪,他先是干咳一声示意安静,然后就念起一篇裹脚布般的冗长祭文:“维,……某等谨以清酌庶致馐祭于列祖列宗灵席前曰:呜呼……太公鱼台,莅于渭水,吾齐家乃姜氏后裔……伏维尚飨。”

    和往年一样,先从齐姓源于姜太公说起,以此来增加一下家族的自豪感,然后就是一通悲伤感慨,缅怀先人。

    也不知道这篇祭文谁人所写,从小到大每年都是反复的念,都快要背熟了。

    焚了祭文,族长祭拜道:“祖宗保佑,齐家子孙丁财两旺。”

    而后就是孝子贤孙们依次上供,烧香,磕头,嘴里说些讨吉利的话。

    齐誉站在最前面,又是个读书人,各环节的礼仪都做得有板有眼。末了,他还特地画龙点睛的求了一句:“保佑吾金榜题名!”

    女眷们又开始议论了,谁家的祭品丰盛,谁家的男丁穿着体面,谁人磕头作揖最为标准。

    鲍氏貌似无意地挤到了柳荃身前,对另外一小媳妇阴阳怪气地说:“我听说呀,某家养鸡都是只喂公鸡,不养母鸡,哼哼,这估计是怕养了母鸡下不了蛋吧?”

    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连周氏都听懂了,柳荃自然更加明白,重修祖祠时自己做了监工,搞得他们家没落到好处,估计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省得虽然是公中的钱,但自己家也要跟着均摊的,这是直接牵扯到自家利益的事,柳荃自然不会放水。

    况且,还有其他原因,她对这位叔伯家只有憎恨。

    “虎生一子能拦路,耗子一窠空喂猫,娘啊,祖宗一定会保佑咱家生养好儿郎的。”柳荃朝着祖祠拜了拜,对婆婆说道。

    鲍氏共育有五子五女,繁衍能力巨强,也占尽了人多的好处,还时不时地欺负一下村里的老绝户。

    相比母鸡,耗子的暗讽更加难听。

    “你说谁是耗子?”鲍氏转过头来,恶狠狠问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就怕有人愿往这方面靠了。”柳荃双手叉腰,一副不弱于人的样子。

    “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个小娘们家的爪子伸得还挺长,不就是修个祖祠吗,你居然还要卡住账目!”吐出憋在心里的话后,鲍氏大舒了口气。

    柳荃指了指祠堂,睨了她一眼道:“什么叫不就修个祖祠?说这话可是大不敬,祖宗可都在这看着呢,说这话小心六月天遭雷劈。”

    “你说清楚了,谁遭雷劈?”

    “我说的是不肖子孙呀!”

    “……”

    两女的对骂声越来越响了。

    族长也终于忍不住了,吹胡子瞪眼地吼了句:“现在正祭祖呢,都给我消停着点。”

    柳荃却不以为意,言笑晏晏地转过头去和婆婆唠嗑,丝毫不理会族长的呵斥。而鲍氏,她本想撒撒泼、发发威的,此时却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波澜貌似平息了。

    然后就是分祭肉、祭果。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男丁多的分得多,女眷是没有的。齐誉现在没有儿子,就只领了自己的那一份。

    齐秋川家就不同了,他儿子多,分了一大堆,噘着的嘴都可以栓住一头驴了:“现在岁数大了,力气小了,都快拿不动了。”

    就在这时,鲍氏的小女儿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惶惶然喊道:“爹,娘,你们快去看看吧,咱家鱼塘里的鱼全都翻白肚子了。”

    “啊!”

    噗通一声!

    齐秋川怀里地祭肉都落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去捡,撒腿就跑了。鱼塘是他家主要的经济来源,鱼死了就是钱没了!

    “才刚撒下的鱼苗,怎么就死了呢?”鲍氏再没心思斗嘴,自语了一句后,也随丈夫奔去了。

    柳荃嘴角带笑,淡然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祭祀完毕,各回各家。

    归途中,周氏唠叨了一路子,回到家里后就摸着肉脯苦叹道:“阿瞒呀,娘不是在乎这点肉,可一听到人家拿得肉比咱家的多,我这心里头就堵得慌。你看,别人家都是鸡飞狗跳孩子哭,咱家却是一片素净,你不觉得这少了点人气吗?”

    齐誉见妻子脸色发红,忙道:“娘啊,这段时间我不是忙着读书嘛,倒把这事给忘记了,不过您老放心,儿子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听了这话,周氏才满意地点点头:“读书虽是正事,但孩子也不是小事,不能偷懒的。”

    不能偷懒?

    ……

    齐誉听得耳根子发热,忙寻了个读书的借口,故意躲开了老娘的道理轰炸。

    虽在西屋里读书,却也听到了她们婆媳俩在院子里嘀咕着什么。

    唉!估计又是关于孩子的事。

    吃晚饭时,齐誉就感觉到了诧异。

    “娘,今天怎么不吃鸡了?”齐誉看着一碗未知肉,不解道。

    “天天吃鸡难免会腻,要经常换换口味才是,快!趁热吃吧。”周氏慈祥地笑道。

    “好吧……”

    这肉挺奇怪的,咬起来筋道十足,没有一点骨头。至于味道嘛,由于加了很多药材,感觉有点苦涩。

    见她们都不动筷子,齐誉也道:“你们也吃!”

    “吃!”

    婆媳俩应着,但都只是做做样子,却没有去夹一块。

    什么叫盛情难却,今晚的气氛就是了,一大碗未知肉全都进了齐誉的肚子里,直到吃完时还不知吃得是什么,只留下了满嘴的药材味。

    这天夜里,齐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全身发热也就算了,可问题是还浮想联翩。

    柳荃今天没有再做针线活,早早地洗漱了之后就躺在了床上,留下了一抹玲珑的背影。

    好像知道今天才猛然发现,娘子的身材竟然如此诱人!

    窗外的春雨依旧,正如诗所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周氏失眠了,但当她听到西厢房里传来的动静后,才满意地睡下了。

    奋战了一夜的齐誉次日时依旧是精神抖擞,看来最近的公鸡肉没有白吃,身体确实比以前健壮了许多,感觉再跑个十公里都没问题。

    看着一脸倦色的娘子,齐誉笑了:“娘子,你若是心急可以和我明说嘛,干嘛非要用这些特殊手段呢?”

    柳荃红了脸,声如蚊蚋地说:“这都是娘的想法,她是太想抱孙子了……”

    “……”

    “哈哈,感觉还挺好的。”齐誉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了一下依旧十足的精力,又好奇道:“昨天晚上我到底吃的什么?”

    “娘说,吃什么补什么……”柳荃抑制了羞赧,又道:“那药是从东村刘老根家买来的,村里人都说他的药很管用。”

    刘老根?

    记忆里,这老头是个给牲口看病的兽医,据说他对母猪如何多下崽挺有研究的……

    莫非……细思极恐!

    “娘子呀,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虎狼之药虽能助兴,用多了也是会伤身的。”齐誉抹了一把冷汗,心道:看来还是吃鸡保险呀!

    一家人吃了早饭,然后各忙各事,周氏去找张二婶唠嗑,柳荃则是忙做针线活。至于齐誉,依旧是继续苦读。

    休息时,他就在院子溜达溜达,也顺便做上几遍眼保健操。

    一瞥,却见院子里多出了一筐山栗子。

    周氏恰巧回来,解释说:“这是棺材铺的钱掌柜送来的。”

    钱掌柜?

    之前因为棺材的事闹得不愉快,自己还拿菜刀怼过他,现在怎么还送东西来了?

第021章 前因后果

    对于钱掌柜的突献殷勤,齐誉保持着谨慎的态度,这风向标转得太快,有点匪夷所思。

    他以德报怨?

    这不符合逻辑,他真若有这么高的觉悟,也不会办出一货卖二主的荒唐事了。

    周氏却道:“他来的时候谦恭有礼,看样子是想化解之前的矛盾,咱两家也没什么大仇,不如各退一步,就这么过去吧。”

    母亲说得虽是大道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齐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对这种无事献殷勤者,更要警惕。

    柳荃支支吾吾地,对此似乎不愿意多说。

    “娘子,你告诉我实话,要不然我静不下心来看书。”

    “好吧!不过我说了之后,你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能因此耽误了学习。”

    “好!”

    柳荃娓娓道来,说得波澜不惊,但在齐誉听来,句句却都是语出惊人!

    “其实,钱掌柜也算不得坏人……”

    原来,棺材风波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里头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最初退棺材的时候,钱掌柜本来是不想刁难的,退了也就退了,不赚这笔银子就是。谁知齐秋川过来撺掇,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最先,齐家认下了棺材的账,但随后,柳荃又合理的把棺材用到了严夫子的丧事上,巧妙地化解了债务危机。

    齐秋川在得知后就不乐意了,他急忙找到了钱掌柜,然后献出一货买两主的主意。钱掌柜也财迷心窍地这么干了,只不过后来弄巧成拙,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后来,齐誉摘赏成功,还得到了庾大人的的赐字,钱掌柜这才意识到齐家真得变了,如果再闹下去的话,就会更加难以收场。

    于是,他就托人过来说和,而柳荃也表达了和解的善意。

    直到有一天,钱掌柜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利用了。

    那天晚上,在他丈量某家墓穴回来的路上,发现了正在齐誉家地里拔麦苗的鲍氏,她大骂钱掌柜是个老蠢驴,连副棺材都不会卖。

    还说这是错失了压垮齐誉家的最好时机,否则,这些地又要变成自家的了。

    钱掌柜恍然了,齐秋川这把他给挡枪使了……

    又过两天,柳荃来了,她还带来了齐誉的一幅字——《将相和》,说是希望两家不计前嫌,重修于好。

    有了顺势的台阶,岂有不下的道理?

    钱掌柜很懊悔,于是就把那晚看到的告知给了柳荃。他还说,自己被利用了还蒙在鼓里,这实在是太窝囊了,以后若抓到机会一定会报复的。

    可是,他却想不出该如何报复。

    柳荃从善如流地给他提示了一句:齐秋川家有个鱼塘。

    于是,齐秋川家的鱼就翻过来了。

    至于这一筐山栗子,应该算是钱掌柜对赠字的回礼吧。

    “齐秋川?哼!”

    齐誉气得咬牙切齿,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事情居然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柳荃忙劝道:“本不想告诉你的,你非要问,莫不要因为一时的气愤耽误了学习。”

    齐誉冷静下来,道:“娘子放心,我不生气,但一定会奋发图强的,等咱家真得变强盛了,我看谁还敢这样欺负!”

    “这样想是对的!”柳荃嘴角一勾,一脸平衡的道:“他家祸害了咱家的庄稼,但他家的鱼也死了……。”

    周氏被刻意避开了,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嘴里还叨叨着:“他二叔也真是小气人,死了那么多鱼,也不说送两条给咱家吃。”

    ……

    再说齐秋川,事后他找了个明白人检验了鱼塘,得出的结论是水质受到了污染,具体是污染那就不知道了。

    包含齐秋川夫妇在内的所有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蓄意报复。换句话说,这件事一定是仇家人干的。

    可是,这不露面的仇家会是谁呢?

    分析过后,齐秋川居然首先排除掉了齐誉家,以及本村的所有人。

    哦?为什么?

    齐誉感到茫然:就这样被无视了?

    柳荃觉得困惑,她都已经做好了两家对骂的准备了。

    善于打听消息的张二婶说出了这其中的缘由:鲍氏的三儿子齐元力,不久前时祸害了西村的小姐,这鱼塘的事,估计就是女方那边的人干的。

    并强调,这是典型的报复行为!

    噢……这逻辑合情合理,没毛病。

    带颜色的花边消息向来传得最快,这事不出一日,村里的所有人都听说了。

    齐秋川的三儿子果然不是个东西,这不,报应来了!

    齐誉一笑而过,佯装不闻不问。

    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后面还有府考,时间紧迫呀。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齐誉还特地画了一张殷俊的小像,每当自己困得眼皮要打架时,只要瞅上一眼,电量不足的状态就会变为满血复活

    柳荃则是忙着地里的活,麦苗是救不回来了,但地也不能就这么空着,于是就改种了些蔬菜。

    种完了时蔬,她又到集市上扯来了几尺布,给相公再缝制几身体面的衣衫。现在家里有钱了,再也不用刻意去买最便宜的布料了。

    府试和县试不同,是要到府城去应考的,在乡下人的眼里,府城是一座非常大的城市,自然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齐誉特地嘱托娘子,集市上帮他买了一把折扇回来。

    现在春寒料峭,哪能用到扇子?

    齐誉神秘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心中却想到了和殷俊初见时的情景,那小子不就喜欢拿把折扇装高雅吗?

    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比他更高雅才行!

    这就是道具的重要性,一句话,不图凉快,只图畅快。

    ……

    村里人都知道齐家大郎现在正在备考,所以左邻右舍没人过来打扰他,耽误学子的温书就是间接地毁人前程,

    不光是道家人,书生也有闭关一说。

    但是,凡事也有例外,还真有不识趣的人这时候来了。

    这天上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求见齐誉,柳荃以相公正在用功不便见客为由婉拒了,那个管家倒也没说什么,留下一张请柬后就告辞离去了。

    吃午饭时,柳荃拿出了请柬给相公看。

    打开后,只见上面写着:齐誉台鉴,懿范染耳……诚邀过府一叙。落款:孟岚山。

    另外,还注明了相邀的地址,永川府的府城某地。

    首先,这位先生对自己直呼姓名,这明显是一副以长辈自居的口吻。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起这么一号人物,周氏和柳荃也先后摇头,表示不认识。

    自家是乡下的小农之家,八竿子也打不到府城那里的人脉去。

    那么,这位孟岚山是个陌生人就无疑了。

    可是,他是‘谁’呢?

    “这封请柬的措辞考究,想那孟岚山一定是个读书人。”

    柳荃笑了笑,道:“说不准是被你遗忘掉的点头之交,反正你也要到府城考试,既然顺路,方便时不妨去拜访一下。”

    “嗯,也好,若有时间我就过去会会他,也不算失了礼仪。”齐誉想了想,应道。

    ……

    时间一天天过去,府试的时间也逐渐临近了。

    府城属于是州府级别的大城,位于整个辖区的中心地带,对于齐誉而言,那里还很陌生。

    保险起见,妻子催促相公提前出发,莫不要把时间算得太死了。

    去府城约有两百多里的路程,又不是熟路,早走一些确实比较好。

    虽然齐誉一直强调轻装便行,但柳荃还是给他打了个很丰满的包袱。

    路上吃的,日常用的,一样都不带少,就连换洗的衣服也准备了一大摞,足够他穿得了。

    穷家富路,这是人之常情。

    柳荃特地取出来二十两银子让相公带在身上,出门三里是外乡人,在外地最怕的就是因为没钱而受到难为。

    有钱心不慌,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

    去府城的路上是要经过县城的,周氏得知后就提醒道:“在县试时,你的两个舅舅都照顾了不少,你又是吃又是住的,他们多出了不少的花费;这次你在经过县城时,记得买点东西过去坐坐,也好让你两位舅母不说闲话。”

    齐誉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就答应了。

    行李这块,除了衣物之外,齐誉还把画笔和颜料都放进去了,反正也不重,一起带上吧。

    去一趟府城很不容易,不如顺便考察一下书画市场,万一自己没考中,也要想办法生存,卖字画就变成重中之重了。

    若是有运气,碰到个合适的卖家,或许还能赚点路费钱。

    每逢儿子考试,周氏就开始紧张,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给祖宗多上香了,也好让地下的死老鬼拿了好处多保佑一下儿子。

    此外,周氏还认为,一品状元鸡是必须要吃的,县试时儿子就是因为吃了这道菜,才变得头脑灵活的,一次就考过了。

    吃鸡前,齐誉特地闻了闻,在确认没有‘大补药’之后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柳荃一怔,恨不得抽出手来扭死他。

    ……

    春眠不觉晓,这日天还没亮,齐誉就一大早起床了。

    今天天气很好,是时候动身了。

    早餐依旧是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这已经成了齐誉出远门前的固定饭食。

    “快走吧,别看了。”

    “嗯……”

    影影绰绰的大门外伫立着两道守望的身影,齐誉背着书篓边走边回头,直到真得看不见了,才定住心神大踏步赶路。

    按照原定计划,先去大舅坐坐,然后再到二舅家落脚,最后才转去府城。

    大舅舅正忙着生意,确实招待不周,齐誉也很识体得没有多待,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就直接去往了二舅家。

    周大水和曹氏见外甥前来都非常地高兴,也很热情地招待了他。

    “阿瞒呀,下次来时不要再拿礼物了,把这钱省下来读书用更好,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曹氏看了看丰盛的礼篮,笑道:“你就会瞎操心,外甥可是有本事的人,随便画幅画就能赚到银子,还会缺钱吗?”

    周大水眼睛一瞪:“你懂什么,外甥现在还是一介白身,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可是听说了,这科举路越往后花钱就越多。”

    曹氏的笑容僵了僵,低头不做声了。

    这一席话,齐誉听得很温暖,急忙谢过舅舅的提醒。

    “二舅,你来看看这张请帖,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听说过这位先生的大名。”

    “嗯……咦!孟岚山!阿瞒,你什么时候结识了文竹先生?”

第022章 文竹先生

    文竹先生?

    真得不认识!

    见外甥确实一脸愕然,周大水便道:“文竹先生可是位大人物,即使是知府大人被他邀请,也会立即前往,你倒好,竟把孟府的管家拒在了门外,这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哦……

    孟岚山究竟是什么人,面子居然这么大?

    “我只是个微末小吏,对于这些大人物的事了解的不多……就说说我知道的一些吧。”周大水呷了口茶,开始娓娓道来。

    传言,这位孟岚山是当朝的进士出身,学富五车,放官时因得罪了朝堂大员,苦苦轮候了一年一更后,才放了他一个九品小吏。

    他很气不过,通过关系取消掉了吏部的任命,而改进去了太医院执事。

    对此,皇帝是同意的!

    孟岚山出身于医学世家,医术精湛,很快就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并在几次危重病症的救治中展示了起死回生之术,终于力压同僚坐到了御医的位置。

    先帝爷在世时还曾赞其曰:一代杏林圣手。

    太医和御医虽一字之差,地位上却相差千里。御医是只给皇帝、皇后、皇子等尊贵人看病的,而太医的患者群就低档许多了。

    官场浮沉多年之后,孟岚山的名声越来越大了。

    一来是他医学的精深,官吏们都想与之交好,这漫漫人生路中,谁敢说自己这辈子没病没灾的呢?还有就是,他的儿子当下已经科举入仕,现任大理寺寺正一职,可谓是年轻有为。

    综合来看,孟家算得上是众官吏眼中的热灶,所以门庭若市。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孟岚山便号文竹先生自居,平日里研究一些丹青绘画,尝以此为乐。

    据官场上的传言说,孟老的交际甚广,亲王、宗室、勋贵、朝臣,都与他都相交甚密,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福兮祸所伏……

    转折点发生在去年,已入耄耋之年的孟老太爷驾鹤西去,按照惯例,孟岚山丧父是要向皇帝请丁忧折子的,也就是辞官回家守孝。

    丁忧去职,古来有之。臣子呈上一篇深情之词,缅怀自己的严父慈母,悲恸之下就说要辞官回家而结草为庐,守孝三年。

    而皇帝呢,一般都会选择‘夺情’,所谓的夺情就是不批准并且挽留一番:国家还需要你发挥热量呢,你可不能弃朕而去呀。

    于是乎,君臣两人就像唱二人转似的,表面上客套一番。

    一般来说,皇上都会以大义为先为由来否决掉大臣的丁忧之请。

    然后就是再丁忧,再驳回,事不过三,第三次就是定论了。

    在这个过程中,还隐藏另外的一层意思,那就是看皇帝对这个臣子是否满意。如果满意,基本上就是三次夺情,继续留任。如果是不满意嘛,那就是:爱卿呀,朕被你的拳拳孝心所感,就准了你吧……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孟岚山的请丁忧竟然没有一次夺情,直接批准了。

    有人说,这是皇帝对孟岚山结交朝贵产生了不满,所以才没有夺情的。也有人说,皇上被丁忧折子上的言辞感动,于是就成全了臣子的孝心。

    猜归猜,但谁也不敢过度的妄揣圣意,想想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说出来。

    就权势上的标准来说,孟岚山似乎就是个日薄西山的老人了。

    孟岚山回到了故乡永川府,在这里过起了他的丁忧后的生活。

    在齐誉单方面看来,自己和这位老大人算得上是老乡,可是老乡归老乡,自己和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邀请自己又是什么缘故?

    虽然受宠若惊,但心里头却是惴惴不安。

    周二舅则认为,和这种大人物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完全不必担心。

    想想也是,自己现在一介白身,即使想被人家利用也不够格呀,如果真被利用,那倒还说明自己有价值了。

    至于到底如何,也只能见面的时候再问了。

    按下这事不提,周二舅开始为外甥的行程操心了。

    也巧,县衙里刚好有一个同僚要去府城公干,于是,齐誉就搭了一班公务员的顺风车。

    这不仅省了脚力,还不用花钱,二舅的此举真是太明智了。

    齐誉也不小气,途中吃饭时给那小吏多加了几道菜,也算是作为答谢了。

    到了府城之后,二人就做了别,各忙各的去了。

    下车后,齐誉极目瞭望,不禁为之一呆!

    呵,不愧是府城!

    相比县城,府城更加的恢弘大气,道路四通八达,行人往来如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齐誉没心思闲逛,先要忙办正事。

    先要到府衙的礼房报到,然后再由经承大人核对身份,无误后才会发放准考的浮票,也就是拿到了准考证。

    做好了这些,就要着手解决住宿的问题了。

    现在,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去客栈投宿,简单直接,但要花费不少银子。况且现在正逢开科时间,各县的考生云集到此,客栈的价格也有上涨。

    第二种则是去寓馆寄宿,寓馆属于官府开设的场所,主要用于公事上的接待,但每逢科考时也会对学子们开放。费用上来说相对经济实惠,是客栈价格上的一半。

    齐誉想了想,还是去住寓馆吧,二舅不是说了嘛,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能省则省吧。

    经路人指引,费了些周折,终于寻到了寓馆的所在。

    管事的小吏在核对了齐誉的浮票后,便懒洋洋地说:“二层、丁字房、乾号床、上上铺。”

    这一连串的定位词听得是耳朵发麻,齐誉忙找了个笔写了下来。

    略一琢磨,就感受到了其中的韵味,似乎这住宿的条件不太理想呀。

    呵,还猜对了。

    才推开那扇门,就一股令人陶醉的气味扑鼻而来,鞋子里的、袜子上的、还有各位赤脚大仙散发出来的……

    咳咳!

    这种感觉还真有些熟悉,像极了后世大学里的男生宿舍。

    不过,大家都是公平的,自己也是一路风尘,同样没有洗脚。

    子曰: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难闻了。

    “小可齐誉,见过诸位。”

    “久仰久仰!”

    久……仰?咱们认识吗?

    寒暄了一阵儿后,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各忙各的。

    这时,一个体态魁梧的年轻书生走了过来,自来熟的自我介绍道:“在下戚景,齐兄多多指教。”

    “不敢当,兄台客气了。”齐誉定睛一看,却见这位仁兄面如脸盆,眼如铜铃,比杀猪的屠户还要强壮。

    你来我往的介绍之后,二人就攀谈了起来。

    戚景祖居是山东,前两年迁徙到了永川府,属于是半个外地人。他祖父曾为参将,受家庭影响,他也学了些武艺,在文人中算是比较另类的了。

    齐誉却认为,就他这副身板,不考武举才是浪费。

    戚景却不这样认为,他祖父说,太平盛世是文人的天下。

    “没想到寓馆的环境竟然这么差,这也能接待公事?”齐誉看了一眼斑驳的破床以及瘸腿的板凳后,感慨说道。

    “齐兄有所不知,寓馆也分上中下三等场所,第一等是用来接待贵宾用的,布置考究典雅怡然。第二等是接待普通典吏用的,中规中矩构置齐全。第三等就是用于接待闲杂人等的了,比如说服徭役的百姓,或者是咱们。”

    原来如此!

    在官府的眼里,考生们和一堆闲杂人等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被刮目相看,那也是高中之后的事了。

    戚景很健谈,性格也很豁达,给齐誉一种忠厚实诚的感觉。

    又聊了一会儿,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考生们大多都是看书,临阵磨枪这一套古今通用。

    齐誉先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衫,这才感觉轻松下来,只是洗澡水太凉,害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晚上也很难熬,冷嗖嗖的也就算了,还时不时的有人出入茅厕,那哗啦啦的声音伴随着气味传来,真想高歌一曲:夜来香……

    还有就是,戚景的鼾声如雷,轰炸着各人的耳朵。

    不过,有意见也没人敢说,这厮长得五大三粗,万一把他给惹毛了,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齐誉才刚睡安稳,天就亮了,之后又传来了洗漱声和出恭声。

    算了,不睡了,吃东西去。

    寓馆门外便有卖早餐的小摊,齐誉坐下后先点了吃的,然后就借机向小贩打探,询问去孟府的路径。

    “多谢小哥指点!”

    “公子不必客气。”

    府城的东西就是贵,一碗清汤面就要二十文钱,若在村里都可以买到半只鸡了。

    沿着府城的中心大道直走,没多远就到了孟岚山的故居。

    这是一座构筑恢弘的府邸,青砖琉瓦,斗拱飞檐,看起来很有气势。

    门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家丁,他接过了拜帖后,就让齐誉先在门外等候。

    齐誉有点紧张,忙把该注意的礼仪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而后又整了整衣衫,很规矩地站在那里。

    大门再次打开,老家丁做了个请的姿势:“齐公子请。”

    “有劳大叔!”齐誉故意落后半个身位,一脸谦恭地姿态。

    和想象中的不同,这府邸内部并不奢华,反而朴素静雅。

    院子里几棵盛开的桃花树,正飘溢着淡淡的幽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南风吹来,拂掉了树上几片花瓣,然后蹁跹地落在了石桌上,一旁端坐的那位老人轻轻一扫,桌面又恢复了洁净。

    他一身素袍,五十多岁年纪,鬓发斑白淡雅洒脱,给人一种和光同尘的感觉。

    老家丁见齐誉两眼发怔,急忙小声地提醒道:“这位就是我家老爷。”

    “哦……晚生齐誉,见过孟老大人。”齐誉急忙行礼。

    “齐誉?”孟岚山扫了他一眼,笑道:“公子不必多礼,老大人的称呼有些生硬,你不如叫我文竹先生吧。”

    “是!先生!”

    “坐吧!”

    齐誉谢过,侧着身坐下了半个身位,拱手道:“承蒙先生垂,赐下邀帖,小子本应闻召即来,无奈现下正临近府考,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望您老多多见谅。”

    “你要参加府考?”孟岚山又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说,你还是个没中过童生的白身。”

    “晚生天资愚钝,让先生见笑了。”齐誉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侍女低眉敛目地端上了茶,然后又规规矩矩地退去了。

    “请用茶!”

    “谢先生!”

    孟岚山淡淡一笑:“你可知老夫何事寻你。”

    齐誉摇着头:“晚生不知。”

    “一统江山!”

第23章 府试开始

    一统江山?

    那不是自己之前作过的一幅画吗?

    但是,当时的落款用的是笔名呀,这位老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孟岚山呵呵道:“你不必紧张,其实老夫很欣赏你的画技,邀你到此并无恶意。”

    齐誉这才放松了一些,重新挂上了笑容。

    “呵呵,年前时在赵知府的寿宴上,曾见庾海赠了一幅《虎啸图》作为贺仪,老夫酷爱丹青,见到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了,于是就厚着颜面夺人所爱给讹过来了。”

    齐誉一怔,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那幅素描居然这样转来转去,最后却落到了孟岚山的手里。

    可是,他又是怎么猜到自己身份的呢?

    “晚辈胡乱涂鸦,让先生见笑了。”

    “不然,你的画风独树一帜,与传统画技截然不同,确实不凡。只可惜那幅画固色不佳,时间一久就变模糊了。”

    铅笔不是彩墨,很容易褪色,这也是自己之前所担心的。

    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孟岚山捋须而笑:“之前时,我很想知道那幅《虎啸图》是谁做的,于是就在元宵节时去了一趟蓝山县,也恰好碰到了一场拍卖会。会上有两幅画,一幅为《仕女图》,一幅叫做《一统江山》,老夫第一眼就认出这两幅和虎啸图出自同一人之手,于是我就拍下来了。然后我就顺着打听,就探到你的家门上了。……你就是那位兴言先生,是也不是?”

    齐誉被问得发懵,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素描和彩绘竟然落入到同一人之手。

    “回先生,我是因为怕画得不好而被唾骂,所以才采用的笔名,我一介白身,怎敢以先生二字自居?”

    “我也没有想到,在绘画上有如此造诣的人,竟然会是一介白身。”孟岚山语气突然一凝,威严又冰冷地哼道:“齐誉!你可知罪?”

    汗!怎么突然翻脸了?

    齐誉大骇,流着冷汗急忙拜道:“啊……晚辈实不知哪里得罪了先生,如果有,也是无心之失,还望文竹先生息怒。”

    “呵呵,现在知道害怕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孟岚山双目如电,一脸威严。

    “大人明鉴,齐誉绝无冒犯之心,实不知哪里做错了什么……”

    “先起来吧!”孟岚山收起了气势,又重新挂上了和蔼。

    齐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谨慎地回到了座位上,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你那幅《侍女图》也就罢了,可那幅《一统江山》却有大问题!一统江山这种名称也是你能起的吗?这句话除了九五之尊之外,谁敢妄自乱写?你竟然还敢画出来!若真碰上个过度解读的人,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原来如此!

    自己都已经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撞到了枪口上。还有就是,本以为自己糅合的原主的记忆,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实际却自以为是了。

    另外,后世残留的思想在当下绝不能乱用,否则很有可能自己作死。

    “那幅画……”

    “已经被老夫烧掉了。”

    烧了?

    听明白了,这是文竹先生刻意在保护自己。

    齐誉再拜:“多谢先生救我!”

    孟岚山虚手一托:“起来说话!”而后,他又道:“我帮你是因为惜你这个才,也算是想和你落个缘分。此次邀你过来呢,是有事相求。”

    齐誉忙道:“先生尽管差遣,只要是齐誉能够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老夫想请你帮我作幅画。”

    又是作画?

    这可是……要命的买卖。

    齐誉连连摇头:“经此一事,学生再也不敢再动画笔了。”

    孟岚山摇摇头,笑道:“你也不用一副惊弓之鸟的心态,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点拨你,并不是让你丢弃画笔,而是要告诉你,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去犯了忌讳!你听懂了么?”

    “晚生懂了……”

    “呵呵……孺子可教也!”孟岚山重新露出了和煦地微笑,又道:“实不相瞒,老夫的长子现为大理寺的寺丞,他想送一位贵人贺礼。所以,我就想让你绘一幅好画,为礼物锦上添花。……嗯,我出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对你的报酬。”

    一百两?

    齐誉感觉自己的血压急剧上升。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横财,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搞晕了。

    “先生帮了我,我自当回报,这报酬绝不敢要。”

    “这是两码事!我救你是因为惜才,而你帮我属于是手艺,这点钱你收下便是。你若真能画出好的作品,对我的家族也有好处。”

    说罢,孟岚山便摆了摆手,命管家送上现银,却丝毫不理会齐誉的迟疑。

    这白花花的银元宝,看起来真是诱人啊!

    但是,还是不敢要。

    “呃……晚生现在正面临府考,实在挤不出时间来绘画!”

    “无妨,那就等你考试过后再画不迟。”

    齐誉谨慎道:“……不知这幅画有什么要求?”

    孟岚山想了想,道:“至于要求,不能太过庸俗,最好能够体现出我朝的锦绣河山。”

    河山画?

    从古至今,擅画河山的巨匠不知凡几,名家大作更是多不胜数,自己虽然擅长彩绘,但单凭造诣上来讲,还差得很多,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还有就是,孟岚山不仅博学,还深谙画道,他的要求绝不一般。

    除非能够另辟蹊径,否则实难做到出彩。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即使能力做不到,也不能不尽力一试呀。

    “你现在要参加府考?”孟岚山自言自语了几句,又道:“也罢,既然你我逢缘至此,那我就指点你一二吧。”

    齐誉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致谢。

    “决定考试成绩的因素有许多,除了自身的学识之外还有外因一说。比方说,主考官的评判理念以及答题的技巧等等。”

    对于这些,齐誉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请先生赐教。”

    “嗯,默写之类的题目自不必说,考得都是些记忆力而已,但杂文和策论不同,不仅要摆明立场,还要论点鲜明,否则,就算不得是好文章……”

    齐誉全神贯注地聆听,生怕漏掉其中一字,这些学问是书本上学不到的,更不是严夫子那种乡下秀才所能教授到的。

    弥足珍贵。

    “至于考官的理念……知府赵明玉乃是商贾之后,他年轻时曾因有商家的背景而受到过排挤,这也造成了他在施政上的偏激。他这个人重商重利,作风更是凌厉果断。”

    “晚生……明白了。”

    ……

    这种指点,比那一百两银子还要珍贵。

    说完了这些,孟岚山便轻轻端了端茶杯,齐誉忙致谢告退。

    离开孟府时已是中午,齐誉在路边摊上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准备返回寓馆。

    此行可谓收获巨丰,不仅得到了大儒的指点,还赚到了一百两银子。

    就如二舅说得那样,和文竹先生这等人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来真是如此。

    突然,耳边忽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殷大哥,你瞧他那得意的样子,还以为是捡到宝了呢?”

    “原来是齐誉呀,小人得志而已!”

    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齐誉忍着牙酸回头去看,却见是叉腰的柳锦程和手摇折扇的殷俊。

    当下,他两个正从客栈中走出并和自己擦肩而过,正往北去。

    齐誉看着路径实况,讽道:“一条鸾凤往南飞,两只烤鸭朝北走。”

    烤鸭?

    殷俊的笑容僵了僵,摇着折扇哼道:“我没心思和你拌嘴,咱说正事。县试时是我运气不好,让雨水给污了卷子,所以才落后于你的。这次嘛,你不会再这么幸运了。”

    “是吗?”

    唰!

    说罢,齐誉也打开了自己的折扇,然后覆在背上轻轻拍动,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呃……

    柳锦程一脸愕然,这……早知道自己也带上一把折扇了。

    “别不多谈,咱们考场上见!”殷俊见他骚包得恶心,就更不悦了,甩袖子离开。

    柳锦程也哼了一声,随之而去。

    看来殷俊还是不服输呀,这是想要在府试中扳回一城。

    这可不行!

    得赶紧回去复习去,要不然,就被这厮给落下了。

    至于小舅子,要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问问他,为什么偏要和殷俊混在一起?

    随着开考日的渐渐逼近,寓馆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了,朗朗的读书声更是不绝于耳。

    “子曰:……”

    “经云:……”

    “嗟呼!……”

    所有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冲刺,临抱佛脚,不敢懈怠。

    戚景比较另类,他并没有背诵经典,而是默诵佛经。

    他的身板本就魁梧,朝那床榻上盘腿一坐,很像是一尊活佛罗汉。

    “戚兄,你为何背诵杂书?”齐誉禁不住好奇,问道。

    “四书五经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只想放松心态,消除心里的紧张。”戚景睁开了佛眼,解释说。

    哦,他这是在自我解压呀!

    齐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所有人都早早地起床了。

    反正睡不着,还不如早点清醒一下脑子。

    考生们全都是沉默不言,各自地检查着自己的考篮。

    尤其是浮票!

    绝对不能忘记带了!

    试想一下,进场时忽然发现忘记带准考证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早餐后,考生们就集体出发了,准备打好接下来的这场府试的大仗。

    长街上,一条由考生们汇成的长队缓缓前行,他们并没有雄赳赳气昂昂姿态,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考场如战场,有几人能临危不惧的?

    齐誉混在人群之中,心里也不轻松。

    府试,共分为是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然后中间休息。

    第三场则是连考两天,且不得外出,吃住都要在考场里面。

    流程上和大致县试相同,首先是核验浮票,验明正身,然后就是搜身检查,结保唱保。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府考需由两位廪生作保,费用上又增加了一倍。

    花钱救像流水一样!

    接近考场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

    原来,有几个考生居然晕场了,没办法,也只能由衙役给横出去了。

    走完了所有的流程,然后就顺利地进入了考棚。

    考场的座号是临时抽号决定的,不存在人为上的安排,这一点的公平性毋庸置疑。

    齐誉抬头看了看朝阳,今天风和日丽,看来殷俊不可能再污卷了。

    考棚内的布置简单,一桌、一椅、一恭桶。

    考试期间,大小便也都不准外出,必须在室内解决,但那恭桶脏兮兮的,还挂着人中黄呢,将就着用?

    咣!

    一声锣响,开考发卷!

    ——————————————————

    PS:祝诸位读者大大们新年暴发,财源如黄河之水,泛滥成灾!哈哈,到那时,也好给佯忘大赏!

    牛年吉祥,平安喜乐。

第024章 气味怡人

    府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先阅卷。

    从考题上来看,和县试时所考得范畴颇为类似,依旧是以贴经为主,即默写。选摘的内容也都是在四书和五经之内,没有杂学的题。

    篇幅方面倒有些差别,这些个截答题拉得空间有点大。

    比如说试卷的第一部分,开头是一篇文的第一句,末了却是最后一句,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的空白区需要补上,初步估算也要一千多字。

    其他部分相比第一部分要苗条一些,但也要写上个数百字。

    后世的填空题和这来比,连根头发丝都算不上。

    这种题目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要你平时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又是正常发挥,问题就不是很大。

    难度虽然不算大,但也不能tai大意。

    既要保持书写速度,又要保持字体工整,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有写完,那就直接完蛋了。

    写得太快了也不好,万一不留神弄了个错别字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涂改吗?那是会被判成是污卷的,也是完蛋。

    谁既写得好,又写得快,少出错,就是考试赢家。

    考场内非常安静,只有巡场考官的脚步声偶尔传来,然后就是考场上空处飞过的一只乌鸦的鸣叫声。

    呱~~~

    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声,任谁心里都会发恨咒骂。

    彼他娘兮!

    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

    吃中午饭是不得走出考棚的,所以要在里面吃,考场是负责提供开水的,而且不要钱。

    但是,没一个人是咽得顺当的,在气味横溢的恭桶旁边就餐,总有一种吃臭豆腐的感觉。

    那也得吃!真不行就捂住鼻子,万一饿晕了,倒霉的可是自己。

    叮铃铃!

    第一个摇铃交卷声响起了,本场书写速度最快的才子产生了。

    众考生闻之无不羡慕:唉!那个人要是自己就好了!

    不料,封卷时却出现了意外的一幕。

    一阵清风吹过,将他的答卷吹向了天空,待追回来时却才发现,恰巧沾染了地上不知道谁吐的唾沫。

    结果,当场被判:不慎!

    然后就是一阵生无可恋的大哭声,嘴里大骂:该死的乌鸦!

    最终,这位被老兄因搅扰考场而被叉了出去了……

    众考生一愣:卧槽,手可不能软呀!。

    自出了这个‘榜样’之后,考生们的手抖都不敢抖一下。

    娘希匹,下雨天时怕污卷,没想到这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同样也有危险。

    齐誉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答卷,重点看了看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在确认无错后,也摇铃交卷了。

    然后就是封卷糊名,贴上封条。

    府试的第一场就这样结束了。

    凭感觉上来说,这一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些都是默写题,属于是是死记硬背的东西,说难也不难。

    考场外依旧是众生百相,考生们都是三五一群的议论着。

    有人淡淡一笑:“有几道题我都是瞎蒙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也有人道:“我感觉考得还行,可惜就是写错了几个字,被判污卷是免不了的了。”

    还有人道:“这次应该问题不大,该答得我都答完了!”

    此外,还有一些默默哭泣的人,他们似乎已经提前预知了结果。

    ……

    戚景一身轻松,似乎发挥的不错,他见齐誉出场便主动地过来打招呼。

    “齐兄考得如何?”

    “一般吧,你呢?”

    “感觉还行!”

    “呃,还行那就行。”

    正聊着,齐誉突感后背一凉,回头一瞥,却见殷俊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与他同在的还有小舅子柳锦程。

    不等他开问,齐誉就先悠悠然地说:“我考得并不算好,一般一般。”

    殷俊睨了他一眼:“我考得也是一般。不过,这次我可没有污卷……”

    这厮……考得不错?

    齐誉又看了一眼柳锦程,关切道:“你考得怎么样?”

    “堪称完美!”

    虽如此说,但这话里却没一点自信,听起来更像是一句怄气的话。

    齐誉黯然一叹,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一场,我是绝对能够过的。”殷俊肯定的道。

    “这才第一场呢,能笑道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大爷。”齐誉笑道。

    “粗俗!”

    殷俊大手一甩,气咻咻地去了,而柳锦程也赶紧和他并肩而去。

    这两条身影很亲密……

    望着望着,齐誉的心里突然咔嚓一下,两个大男人这样肩并着肩,莫非是……断臂之袖?

    嗯!

    越看觉得越像,殷俊长得白白嫩嫩的,确实有做面首的资本。

    想到此,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爬上了后背,小舅子该不会真好这一口吧?

    戚景见他眼神迷离,以为他被伤了面子下不来台,便劝解道:“有些人呀,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齐兄不必在意,当下温读才是要紧事,切不要被琐事影响了。”

    “戚兄说得是,咱们走吧。”

    现在的时间确实金贵,浪费时间就等于自毁前程,商业互吹没有任何意义,临阵磨枪才是第一要务。

    府试属于是淘汰制,过了第一场才能去考第二场,然后第三场。

    前两场考完之后就是休息时间,同时也是发榜时间。

    休息是不可能的,还要去看榜呢!如果真的榜上无名的话,就可以去真正休息了。

    遥闻一声炮响,呵,张榜了。

    榜下是传统中的两种人生形态,得中的人先是手舞足蹈一番,待自嗨的激情过后才赶紧回去温书。而落榜的人则是一阵呜呼哀哉,等怨天怨地怨人生的发泄完了之后才回去卷铺盖卷。

    人满为患的寓馆,倏然冷清了许多,看得出,这一场大仗打下来,减员情况非常明显。

    齐誉榜上有名,但他却高兴不起来,自己虽然排在了第十八位,道殷俊却是高居第二,距离案首只有一步之差。

    传言是真的,这厮真是个才子。

    至于戚景,则是排在了中游的位置,他不显山不露水,稳定发挥。

    柳锦程名至孙山,处在了榜尾处……虽然是倒数第一,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寓馆里,大浪淘沙过后的考子们都在进行着新一轮的冲刺。

    “齐兄,我这里有些药粉,放在鼻孔里可以麻木嗅觉,你要不要试上一试?”戚景神秘兮兮地说。

    齐誉一脸困惑,实在想不明白这种东西对考试能有什么帮助,但见这仁兄一脸虔诚,也不拒绝,直接倒入鼻子里吸食了一些。

    汗!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呀,这药该不会上瘾吧?

    好在这东西入鼻之后并没有什么爽快感,除了嗅觉有些减弱之外,并无其他不适。

    然而到了第二天考试时,齐誉才由衷地佩服起戚景的先见之明,这位仁兄祖上曾出过参将,想来是见多识广,已经盘算到了考试的各个细节。

    ……

    考棚里的恭桶没人倾倒,前几天储存的排泄物依旧还在,又经过了这些天的酝酿和发酵,气味上绝对是令人陶醉。

    虽然嗅觉减弱了,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唉!自己况且如此,何况他人呢?

    要稳住!

    聚精会神,心无旁笃!

    齐誉深呼吸了几口大气,急忙定住心神开始审题。

    第二场考得是杂文。

    杂文,是除了诗、赋、赞、颂、箴、诔、诸体以外的特殊文体形式,讲究的是杂而有文。

    看到这个题材,齐誉不禁想起了后世的那位鲁大师,他的杂文足以令任何考生都闻风丧胆。

    相比第一场,这一场的难度就上来了。

    题目是这样的:以‘骠骑将军封狼居胥’为题,做一篇杂文。

    这道题目既是一个典故,又是一段历史,它来自于《史记》,讲得是汉朝大将霍去病北讨匈奴,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的典故。

    先审题,霍去病是历史上有名的军事家,用后世的话来说绝对是位猛人,他可是一直打到了贝加尔湖一带,单从战功上来说震古烁今。

    那么问题来了,这篇杂文的中心思想要怎么理解呢?

    是表达一种励志冰檗,力求上进的个人的人生追求呢?

    还是表达一种开疆拓土,征服异族的国家级别的王霸之气?

    这是两个不同的视角,一私一公,一小一大,就看个人去怎么选择了。

    怎么选?

    两者都选?也可以!但很有可能会落得个含糊其辞的评判,现在文章的考究可比后世严格多了。

    这题似乎有点坑啊!

    齐誉静下心来,把古代史先都过滤了一遍,想了想,决定从当下时政的角度来分析和看待问题。

    当下的大奉王朝虽然强盛,但盘踞于北方的鞑靼势力和瓦剌势力依旧虎视眈眈,时不时地还骚扰边境。据说,先帝爷在世时曾数次巡幸边关,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当下的时况和历史时的西汉时有些类似,只不过是北方的匈奴换成了现在鞑靼和瓦剌。

    以此来做参照,中心思想就可以定了,那就是:我朝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否则虽远必诛。

    话虽这么说,但答题还是要用些技巧的,是不能实话实说的。

    是这样的。

    儒家思想素来重视仁义,忌讳穷兵黩武,妄开衅断,也就是说,即使你想揍人家,也要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也就是所谓的师出有名。

    你若直接写个咱家兵强马壮,想灭谁就灭谁,那就严重违背了孔孟之道,结果……也是完蛋。

    齐誉旁征博引,这里掐两句,那里凑一段,终于把大义给弄圆滑了。

    最后就是借古喻今,高度赞扬了我朝对异族的正确性和远瞻性,还是那句话,歌功颂德!

    整篇文章写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义正言辞波澜壮阔。

    完美!

    又细心地检查了一遍,齐誉就迫不及待地摇铃交卷了。

    实在是待不住啊!

    那气味实在是太怡人了!

    和上次不同,这次出场的考生再没有互吹和互探的了,他们全都抓紧时间赶回了住所,先洗掉身上的㞎㞎味再说。

    于是,寓馆内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冲洗声。

    执事的小吏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比平日多备了一倍的水,足够用了。

    齐誉洗过之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这才悠悠然地看起书来。

    “这药好用吧?”戚景把头凑上来,饶有意味地问道。

    “好用好用!多谢戚兄,若没有你的指点,说不定真会受到外界的干扰,影响发挥。”齐誉连忙致谢。

    小恩小惠也是情,这个戚景确实仗义,值得交往。

第025章 被他压制

    放榜了。

    学子们在吃过了早餐之后全都来到了府衙门口。

    戚景的眼力极佳,几乎是一目十行,他简单地瞥了几眼之后,就哈哈一笑:“我过了,这次依旧是排在了中游。”

    “过了就好,案首和孙山都是一样,没必要去追求名次。”齐誉貌似很不在意地说。

    “也是!……咦!恭喜齐兄,你居然高中了第九名。”

    “啊……是吗?”

    “……”

    齐誉顺着数了数,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才高兴了一刹那紧接着又黯然了下来。殷俊这次排在了第三名,压了自己一头!

    呜呼!

    哀哉!

    接连两场被他压着,自己的玻璃心都快要碎掉了。

    自己之前还曾对他说,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大爷,怎么感觉这辈分要乱?

    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

    ……还有娘子?

    冷静,冷静。

    第三场还没考呢!万一他要是考砸了呢?

    最终还要看三场的综合排名!

    想到还有一举翻身的希望,齐誉的脸色霁然又转晴了。

    “戚兄,你也帮我找找,看看榜上有没有柳锦程的名字,你从这头看,我从那头看。”

    “好!”

    二人聚精会神,接连看了两遍,却是依旧没有找到,看来他这次落榜了。

    科举是条心酸路,就看谁能坚持着走得更稳更远了。

    看完了榜,齐誉又特意在人群中望了望,还是没能发现柳锦程和殷俊的身影,想来他们早已离去了。

    抛开殷俊不说,小舅子独自来到这异地他乡,自己怎么着也要关照一下。现在他落了榜,估计就要准备动身返家了,送送他?

    齐誉先是去到他投宿的客栈问了问,然后就独自走去了城外的某处。

    城东门外一片绿意盎然,桃花开而杏花败,杨柳依依,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从头顶上空掠过。

    官府有规定,落榜的考生要走东门而出,然后再转上去往各个方向的大路。这样做,方便管理和疏导,所以柳锦程也会从这里经过。

    齐誉身穿着素衣长衫,手里轻摇着白折扇,正悠然地看着在桃花上采蜜的小蜜蜂。

    柳锦程才刚走出城门就看到了他,然后又故意转过头去。

    “锦程慢走!”齐誉叫住了他。

    “什么事?”柳锦程斜了他一眼,冷冷说:“你莫不是见我不落榜,故意取笑我的吧?”

    “怎么会?我可是你姐夫,当然是希望你好了。”而后,齐誉又带着劝诫说:“妻弟呀,我知道你不怎么待见我,但我作为你姐夫,有责任说上你几句。”

    “是劝我用心读书?还是劝我下科重来?如果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啰嗦了。”柳锦程不耐烦道。

    “好吧,我不说这些就是。”齐誉抿了抿嘴,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你现在正值少慕少艾的年龄段,姐夫有些心得想和你说说。咳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女人是真的好,可比男人有意思多了……”

    柳锦程一脸懵圈:“嗯??……我当然知道女人好啊!”

    “嗯,这样想就对了!”齐誉很认可地点着头,眨眨眼道:“你若真得很好那口,不行就去南风馆耍耍吧,我绝不会告诉你姐姐的,面首就没必要了。”

    “噗……”柳锦程恍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见我和殷大哥走得太近,便以为我有……龙阳之好?”

    “难道不是?”想起殷俊那小白脸,齐誉不予置否地点着头。

    “你想多了,我非常正常,就目前来说,我只对漂亮的女子感兴趣。”

    还好还好,小舅子还没被那厮掰弯,齐誉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女人的事我就不提了。嗯……还有一事问你,你一直和我搞对立,莫非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哼!”

    不说?

    齐誉笑了笑:“我一直相信你的心性不坏,一定是受了殷俊那厮的挑唆,所以才对我产生了误解。”

    “不是,这事确实和殷大哥无关。”

    齐誉奇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你全家人都是大骗子!”柳锦程眼睛一红,怒咻咻道:“当初,你二舅来我家提亲,于是爹娘就让我去打听你家的家境。哼!也不知道那周大水用了什么法子,稀里糊涂地就把我给绕进去了。回去后,我就跟父母讲,说你齐誉是个大好人,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齐誉一怔,这些事自己还真不知道?

    二舅……确实是个手段灵活的人。

    “可结果呢?回门宴时你不仅掀翻了桌子,还得罪了柳家的族老,都骂这是一桩差媒。这事是我打听的,我因此没少挨骂!你说,你全家不是骗子又是什么?”

    呃……

    齐誉叹了一声,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之前神志不大好,经常办些糊涂事,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

    “哼!是非曲直我自有计较!”柳锦程扭过头去,作势要走。

    齐誉急忙把他拉住,道:“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要和殷俊混到一起?”

    “这是我的私事,不能告诉你。”柳锦程白了一眼,道。

    齐誉一怔,露出了一副阴森森的笑脸:“我最好还是告诉我实情,否则我见人就说你有断袖之好……嗯?你瞪什么瞪,我绝不是在吓唬你,不信你试试!”

    “你……”

    没想到姐夫竟然如此黑心!

    柳锦程吃了个瘪,做出了妥协:“我说,我看上了殷俊的妹妹殷桃……”

    噢,原来如此!

    “于是我就想个办法接近殷家,殷俊之前曾和我姐姐定过亲,我俩本来又认识,年前在道会司见了面之后,就慢慢熟悉了。”柳锦程说得很简明扼要。

    齐誉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什么对你姐姐念念不忘?年前时还专程过来骚扰?”

    “他是心里有气,虽然因为一些误会,他才被柳家退了婚,但他还是觉得很没面子。他想……让姐姐给他当面道个歉,并想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柳锦程没再瞒着,实话实说。

    “什么?他想让娘子给他道歉?还问问她后悔了没有?我呸!”齐誉倏然变成了痞子脸,哼哼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除了脸比我白之外,除了会啃老之外,还有什么优越感?”

    柳锦程一愣,姐夫怎么突然变得跟个市井小人似的,还一口脏话了?

    “他托孙大财索找我画的事,也是你出的主意吧?”

    “嗯……算是吧!”

    算是?那就是肯定了。

    如此就联系起来了,殷俊和孙大财彼此并不认识,也不是同一路的人,若没有他人牵线,两人是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

    眼下,还是要先稳住小舅子,并改善彼此的关系才是重点。

    “殷俊妹妹的事我来想想办法,如果遇到合适的机会,我帮你探探口风。”

    鬼才信你!

    柳锦呶了呶嘴:“好了,我要走了!”

    “慢着!”

    齐誉朝城门处招了招手,遂即驶来了一辆马车,这是他给小舅子特地事先准备的。

    他虽然胳膊肘子朝外拐,但终究是自己的妻弟呀!出门在外,绝不能不照顾他。

    柳锦程却不领情,就像是点炮仗似的,趔着身子。不过最终,还是被给拧上了车。

    “对了,路费钱你付过了没有?”

    “放心吧,已经付了!”

    “那……还行!”

    现在,齐誉终于弄明白殷俊想法和动机。

    他那目的,哼!想都别想!

    更不会给他那种机会!

    要不是前两场一直被他压着,现在就想过去讽他一番!

    不行,必须得咸鱼翻身!

    否则,该要被他讽刺了!

    想到此,齐誉回去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经过了前两场的淘汰,寓馆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齐誉也从上铺搬到了空荡荡的下铺来住了。

    接下来就是府试的第三场,也是三场中最难的一场。

    主考类目:策论!

    所谓策论,是指考生对于国家政治的见解,以及献言献策。

    宗旨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你是一根渺小的火柴,也要发挥出该有的热量。

    这一场需要连考两天,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属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硬仗。

    齐誉找到了戚景:“那种药剩得还多吗?”

    戚景掏出来小瓷瓶,看了看感慨道:“多乎哉?不多矣!”

    咳咳……真想一茴香豆砸死你!

    不多那就省着点用,磨叽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得到了戚景的同意,又吸食了一番。

    齐誉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小道,能不能翻身的关键,还是要看真本事。

    开考这天又是个大好晴天,南风徐徐,不冷不热。

    学子们全都是一脸慎重,不敢大意的样子。

    只要这一场考过了,那就是童生的身份了,必须竭尽全力。

    开考了!

    进场,搜身,然后发卷。

    恭桶里之前的排泄物依旧还在,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浓烈气味,已经无法再用文辞来形容了。

    深呼吸!

    静下心来,心无旁笃,考试为重!

    策论共计两道题。

    第一题,‘论工匠之抑重’。

    第二题:‘论奇人异行者应举之利弊’。

    先解题和审题。

    第一题的意思是探讨匠人这种职业是该抑制,还是支持?

    工匠,泛指石匠、木匠、铁匠、窑匠等特殊行业者,俗称为手艺人。

    就当下的时代来讲,匠人的地位还要低于农民,不太受到重视。但从社会的发展上来说,这些人决定着当下的生产技术,那该不该受到支持呢?

    若支持的话,那就直接挑战了以农业为主的权威性,大家都去学手艺了,谁去种地呢?

    这和重农桑的传统理念所相悖,所以这道题并不好答。

    第二题的意思是说,奇人异行者参加科举是好事,还是坏事?

    奇人异行者是泛指当下的工和商,同时也包含了第一题提到的手艺人。

    这道题也是历史的遗留难题。在宋朝时,政策上相对开明,允许杰出的工匠以及商人参加科举,这就开了个头。到了前朝时就放得更开了。

    但是,这个政策却争论了数百年,至今都没得出个公论。也就是说,这道题并没有固定答案。

    两道题都有坑啊!

    怎么答?

第026章 华夏河山

    有坑,而且还是一道题两个坑。

    先说第一个坑,这两道题目都有着明显的立场性,回答上或者是或者否,没办法来和稀泥。回答上万一不符合主考官的胃口的话,即使文辞秀美也会嗝屁。

    第二个坑是特指坑人,这些考生大多都是寒门家出身,平日里,他们要么埋头苦读,要么去田间劳作,哪有机会了解到高界面的事情?

    科举也不公平……

    回到考题上。

    严夫子的《小录》对策论指导的并不多,想来这也是和他自身的学识有关,这一场,真得要靠自己了。

    齐誉心里有点彷徨起来。

    正踌躇间,忽然想起孟岚山的话,他曾说,主考官赵明玉有商贾背景,他还因此遭受过政治上的排挤。他的施政理念也相对开明,甚至说还有点偏激。

    如此来看,这两道题都应该采取较为积极支持的态度。

    不管题目如何,弄清了主要官的观念就踏实多了。

    既是策论,自然要拿出论点来。

    第一道题采取包容性的政策,对工匠者明确表示支持,并阐述其对国家发展的重要性。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生产技术决定生产力。

    第二题的立场如第一题,论点就是——唯才是举!这一题的核心是探讨科举制度,如果你扯到重农抑商上来,那就严重跑题了。

    定下思路之后,就可以酝酿腹稿了,先在草稿纸上一一罗列,然后再加校正,等。

    这一场考试考场是管饭的,不过要收钱,每一餐三百文钱,清水煮白菜外加白米饭,看起来清清白白,不带一点油腥。

    而且白米饭还煮得很差,不仅生硬半熟还有些糊锅,脾胃差的人吃了弄不好就会消化不良。

    饭菜不好倒也忍了,关键是靠着那发酵正浓的恭桶用餐,咽得确实不顺当呀!

    那一番的特殊风味,足可以令人回味一生了。

    吃完了饭,还得继续答题。

    这一类的题目比较耗时耗神,属于是那种长篇大论,还要有一定的驾驭能力。

    一般来说,第一天的时间主要是用来打好草稿以及校稿,第二天就是誊抄笔录。

    这样做,可以尽可能的减少污卷发生的概率。

    临近晚上时,考场就开始安排考生的住宿,而考生则要按照自己的编号寻找对应的地铺,然后就是直接休息,禁止喧哗。

    地铺也是要花钱的,每人一晚五百文钱,这些钱在报名时早已经交过了。

    ……

    怎么和他挨着?

    彼他娘兮!

    齐誉看了一眼身旁的殷俊,感觉牙齿又酸疼了起来。

    “哼!”

    两人同时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同一时间翻过身去,背靠背和衣而睡。

    被子的霉味可不是一般的大,刺激得殷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齐誉的嗅觉减弱,勉强可以适应。

    现在春寒料峭,所有人都是瑟瑟发抖地迷糊着。

    夜半时,殷俊仍在思考着考题,他睡不着。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齐誉的后背。

    “啥事?”

    “小声点,监考的典使正在打盹呢,你莫不要吵醒了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突然……

    噗!!!

    可能是由于饭菜不好,消化不良,殷俊还真就忍不住放了个屁。

    有声音?~~

    那典使闻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然后又恍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并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迷糊过去了。

    “我说,今天的这两道题,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好答呀!你怎么个看法?”殷俊放下架子,细声问道。

    牵扯到前程,低一次头也无妨,这家伙不是说了嘛,能笑道最后的才是大爷。

    先小后大嘛。

    齐誉本不想理他,略一琢磨却另有了计较,便笑嘻嘻道:“怎么答?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对工匠的态度更是一样。尤其是奇异人参加科举这种事,那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来参加科举,岂不是抢了咱们读书人的饭碗?这当然是要反对的了!”

    呃……

    殷俊想了想,露出了恍然之色,点头道:“其实呢,我也是这么想的,问你呢,只不过是想探探你的学识而已。”

    齐誉一笑:“现在知道了吧,嘿嘿,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你……”

    两人又互瞪了一眼,又对哼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各睡各的。

    其实,殷俊的草稿并不是这样的。

    他和齐誉一样,两道题都采取了支持的论点,只是躺在床上越想越多,而后就产生动摇和自我怀疑。

    于是,两人各怀鬼胎地探讨了几句。

    殷俊心道:幸亏是问了他,要不然险些犯了错误!看来今天的草稿是白写了,明天也只能临场发挥,直接做答卷了。

    齐誉却想:我可没有坑你,笔在你手上呢,怎么写是你自己的事!

    ……

    官府发放的棉被真得很薄,下半夜时寒凉愈盛,考生们全都冻得蜷成了一条大虫子。

    这一点来说非常公平,大家同吃同睡,一起挨冻,一起受罪,没有大腕二腕。

    终于,夕阳的第一缕晨曦洒下了大地,哆嗦了一夜的考生们盼来了黎明。

    没时间让你洗漱,直接吃早餐,然后就是进入考棚!

    呜呼~~~

    恭桶又发酵了不少……

    感慨过后,众考生全都静下心来,开始誊抄答卷。

    齐誉不敢草率,先是把昨天的草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确认没有错别字之后,才开始动笔。

    这个环节要全神贯注,不能出现一丝错漏,否则就是污卷了。

    这一场过了就是童生的身份了,再往后考可就是秀才了。若是不过的话,今科的成绩全都作废,下一科还得再从县试开始考起……

    童生,就具备了初级的社会地位,虽不能像秀才那样有些小特权,但找个账房先生之类的营生已经不是难事了,也就是有了一定的生存空间。

    但齐誉却不想脚步停歇,而是一直向前。

    叮铃铃……

    摇铃交卷了。

    齐誉特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个既可憎但又不能缺少的恭桶后,才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去了。

    府试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等着放榜了。

    齐誉算了笔账,这三场的下来费用可是不菲,来回的路费、住宿费、封卷费、餐费、再加上请廪生的保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要十两银子,比之前县试时又高出了许多。难怪当初殷俊说科举的负担很重,看起来确实如此。

    考场外依旧是形形色色的各种面孔。

    有轻松的,有惆怅的,还有不少马后炮的。

    与其在这里海吹,还不如去先洗个澡,然后再补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殷俊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眼角处还挂着一些遗憾和匆忙。

    齐誉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窃喜。

    忽然,迎面驶来了一辆考究大气的马车。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到了齐誉的身前:“齐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哦?你是……”

    经过辨认,齐誉终于认出这一位,他是孟岚山府上的管家,记得他的名字叫做何顺。

    “何管家,我想先回去洗个澡,然后再行拜见文竹先生,你看好不好?”

    何顺的鼻子抽了抽,很善解人意地笑道:“公子请便。”

    文竹先生?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书生竟有如此背景?不仅是戚景,就连殷俊都感觉大为惊讶。

    齐誉和戚景告了别,然后就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踏上了马车。

    ……

    孟岚山依旧是和光同尘的姿态,仿佛就是一位徜徉在世外桃源里的大隐之士。

    齐誉先是见了礼,然后侧身坐下。

    “考得怎么样?”孟岚山和煦地问道。

    “多谢先生挂心,感觉还可以。”

    “说说看。”

    于是,齐誉便把三场考试的大致说了一遍,至于策论,还重点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论点。

    “贴经属于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只要你不漏题不错题,基本上就算是过了。你的杂文还算不错,借古喻今,可谓正解。”

    顿了顿,孟岚山又道:“至于策论这块,也算……没错!赵知府是个相对开明的人,你这么答题很符合他的口味,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是能过的。”

    齐誉听得心潮澎湃,仿佛真得看到了自己榜上有名。

    这就是名人指点的重要性,虽然只是大方向性的几句寥寥点拨,却是受益无穷。

    聊完了科考,孟岚山又旧事重提:“绘画的事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你就紧把手吧。”

    “先生言重了。”齐誉一边应着,一边又蹙着眉头道:“不瞒先生说,我也正为画作的题材发愁,你说这锦绣河山如何画才能显得磅礴大气呢?”

    一幅作品,不仅要笔法生动,还要有好的寓意和气势。

    孟岚山摇摇头,似乎也说不上来:“创作作品需要的是灵光一现,这和学识的高低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吧,我西书房里并不乏山川地理的资料,你进去看看,或许能从中典籍中得到启发。”

    “也好,那就谢先生了。”齐誉道。

    ……

    真是好多书!大户人家的书房就是不一样,齐誉对此非常羡慕。

    经典虽好,却没有时间去浏览,下的任务可是绘制山河画。

    无意间,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华夏地图,是用毛笔简单勾勒的那种草本。虽然简约,但很详细。

    这……

    有了!

    齐誉的脑海里猛然一闪,果然有一种灵光一现的感觉。

    而后,他叫来管家何顺,嘱咐他准备几张宽幅大的画纸,此外还需要一些标尺等物。

    大幅的纸张比较罕见,平常人家基本上用不到的。但,这对于孟府来说并不难筹。

    大的画作是不能铺在桌子上画的,摊在平地上更方便些。

    齐誉聚精会神,先打好比例尺,再用铅笔仔细勾勒,又经过了几次地不断校正后,才画出了大致的轮廓。

    然后就是涂彩上色,这个过程需要轻轻地、慢慢地。

    耗时了五天时间,齐誉终于完成了这幅大作。

    一幅巨大版的华夏地图!

    它和传统地图的表现形式不同,而是采用了后世的卫星立体成像风格。画面上来看,有着鲜明的立体效果。

    郁郁葱葱的中原,白雪皑皑的雪域,枯黄浩瀚的沙漠,层峦叠嶂的群山。

    蜿蜒的长城纵横东西,就像是高卧在九州大地上的苍龙;长江与黄河居高而下,直入海洋。

    图中的各种地理环境一目了然,气势上磅礴壮阔。

    这绝对是一幅划时代的地图大作,最起码是前无古人了。

    “这……”

    即使像孟岚山这样的饱学大儒,也被震撼到了。

    站在这幅巨图之前,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至今才知我华夏的山河竟是这般模样。”

第027章 得中童生

    一览众山小,俯视九州图。

    确实有种气势!

    孟岚山仔细地打量着齐誉,奇道:“以你的年龄和阅历,不可能有这样渊博的山川地理方面的见识,这些,你究竟是跟谁学的?”

    该如何回答?

    说是自创的吗?显然不符合逻辑。

    齐誉脑筋转了转,才道:“这些地理知识,我都是在先生的书房里学到的,只不过,绘画时我加入了形似元素而已。”

    “也不对!”孟岚山指着西部的雪域高原说道:“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我书房里是没有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齐誉心中连连叫苦,压住心虚,道:“古代奇书《山海经》中就有关于昆仑的记载,除此之外,晚生还有幸阅览了吐蕃国的地理文献,所以对吐蕃高原有所了解。”

    “原来如此!”孟岚山恍然点点头,看他的眼光除了和蔼之外,还多了几分欣慰。

    齐誉忙趁机岔开这个话题,遂将手里的大笔恭敬递上:“请先生为此画题名。”

    “让老夫题名?”孟岚山的思路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给作品题名属于一种荣誉,孟岚山相当高兴,他接过了笔后,几乎不假思索,直接写下了‘大奉疆域图’五个斗大的字,笔法遒劲,柔中带刚。

    而后,他又换了小号的笔写道:兴言先生于某年月日作……

    这……孟岚山居然挂了自己的署名?

    荣幸!

    对于这幅山河画,孟岚山相当满意,他急忙叫来管家何顺安排装裱事宜,并严格嘱咐:不能有半点损坏!

    而后,二人就来到院子里就坐。

    侍女奉上了清茶,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孟岚山心情大好,笑吟吟道:“你读书的追求是什么呢?”

    “读书为明理,明理为修身,修身即为做人。”齐誉想起了后世的某位大儒,便借用了他的话。

    “那读书有成或者无成又该如何?”孟岚山又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直是学生读书的信念。”齐誉回道。

    “有些心胸。”孟岚山呵呵一笑,突然问了句:“你可有字否?”

    “让先生见笑了,晚生出身于寒门,少年时就丧了父亲,所以至今无长辈赐字。”

    在这个时代,名和字是不一样的。

    名是指大名,常由长辈呼唤,而晚辈直呼就属于不敬了。字则不同,虽然常见于长辈呼唤晚辈,但平辈之间也可以使用,还显得亲近。

    字,通常是男子成年后由长辈赐下获得。

    除了名和字之外,称呼上还有‘号’一说。号,一般都是高地位的人才会起用的,比如说孟岚山就自号文竹先生,这种适合于晚辈对其的称呼,以示尊敬。

    齐誉虽然读过私塾,但没有正式拜过师,所以除了父亲之外,也没有老师给他赐字。

    ……

    齐誉终于回过味来,借机拜求道:“恳请先生为我赐字!”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岂能放过?

    能被文竹先生赐字,不仅仅是一种荣誉,还有着另外的一层意思,那就是有着记名弟子的意味。

    记名弟子也是弟子。

    “好吧!”孟岚山捋须凝思,低吟了一会儿,道:“我观你不骄不躁,追求致知格物却不腐儒禁锢,日后或有所成就,就赐你少丞二字吧。”

    “少丞?”齐誉一脸惊喜,嘴里忙道:“少者,年轻也;丞者,辅助也;少丞二字寓意年轻有为,可成有用之才,实在妙极!……多谢文竹先生赐字。”

    孟岚山见他一脸欣然,心里更高兴了,举手之间也多了些隐隐的长者之风。

    通过这番赐字,二人的关系无形之间变得更融洽了。

    齐誉思量了一阵儿,决定趁此良机来求一事,于是躬身一礼,虔诚地说道:“久闻先生医术高明,少丞有一事相求,还望先生垂怜并施以援手。”

    “哦?何事?但说无妨。”孟岚山虚手一托,示意免礼。

    “少丞年少时不争气,让家中的慈母操碎了心,她常年以泪洗面,落了个云翳的眼疾,还望先生看在学生的拳拳孝上,施展回天之术为老母亲医治眼睛。若承此恩,少丞定当永世不忘。”

    老娘为原主哭瞎了眼,这一直是齐誉感到愧疚的事情,也是一种不孝。

    现有如此良机,必须要诚恳相求。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在后世里白内障是可以治愈的,就不知道当下的医术能不能做得到了。文竹先生身为御医,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医学上的最高成就者,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的话,也只能就此死心了。

    自古以来,就讲究医者父母心,即使医德再差的先生也不会见死不救,坐视不理,这就是医圣张仲景所推崇的‘大医精诚’!

    “少丞能有如此孝心实在难能可贵,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孟岚山赞了一句,又道:“你说得这种疾病叫做云雾移睛,此病顽固迁延,却也不是不能治愈的。老夫年少时曾习得一种金针拨障术,或许可用此术令堂拨云见日,重见光明。”

    此术据说已经失传,没想到世间还有人会使。

    齐誉大喜,正了正衣襟,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谢先生大恩!”

    “起来吧。”

    齐誉侧身坐定,又陪着老先生闲聊,轻轻一瞥间,却见身旁边的水盆里饲养了一些奇怪的虫子,心里不禁泛起了好奇。

    “此虫名叫水蛭,俗称蚂蟥,是一种比较常用的药材,有着破血逐瘀的功效。”孟岚山解释着,然后又大有深意地说:“少丞可知,这蚂蟥身上蕴藏着为人处事的大学问。”

    呃??

    虫子还能和学问扯上关系?

    “少丞愚钝,不解其意,还请先生赐教。”

    “蚂蟥,它能屈能伸,顺境时崭露头角,逆境时缩身求权,还能在不经意之间咬住目标,完成一击。这就好比人生气数,得势时可以大展手脚、扶摇直上;而失势时就要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一旦遇到出手时机,绝不犹豫,咬住之后就是一击见血。”

    这话听起来客观形象,仔细品味却富含着丰富的哲理。

    “谢先生教诲,少丞一定牢记在心,只是我现在年轻智浅,还不能完全理解并做到实际运用。”

    “慢慢来!”孟岚山欣慰地点点头,笑道“子曰:君子坦荡荡。话虽这样说,却不代表做事不用脑子,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只有心里明白的人才能安然处世。”

    “是!”

    “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学问,你慢慢体会吧。”

    齐誉琢磨了一阵,似有所悟,忙道:“少丞记下了!”

    孟岚山点点头,道:“老夫和国子监的祭酒为故交,他曾赠我一本书,叫做《登科荟萃》,这里面笼络了院试、乡试、以及会试的考题,很适合你学习品读,就将这书赠给你吧。”

    国子监的祭酒?

    这可是大儒之士,用后世的话来说,堪比博士生导师了,这本书有多么的干货就不必多说了。

    大恩不言谢,但齐誉还是虔诚地拜了拜。

    画作的事情已了,齐誉就起身告辞返回了寓馆。

    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

    度日如年,有点像当年苦待录取通知书时候的感觉。

    压抑也无用,反不如四处逛逛,散散心,来一趟府城不容易,多少也要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吧。

    如今有钱,心里就更不慌了。

    齐誉选了几份心仪的礼物,有给娘子的,还有给老娘的。

    戚景也陪着一起闲逛,但他的购物就比较另类了,居然买了几贴狗皮膏药。

    他解释说,他父亲年轻习武时伤了筋骨,每逢阴天下雨身子就会酸痛,听那郎中说,这膏药对此病非常管用。

    齐誉很想告诉他,那个买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的话不可信,前两天时他还说是主治不举的,怎么今天又变成了治腰腿疼了。

    ……

    终于到了放榜的这天。

    榜下人满为患,熙熙攘攘。

    齐誉这次很镇定,因为孟岚山说了,他考过的问题应该不大,这就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从案首开始数起:一、二、三……

    中了!

    还是第六名!

    以后自己就是童生身份了!

    为欣喜锦上添花的是,殷俊这次处在了第二十名的位置。

    咸鱼翻身的感觉就是爽啊!

    就像是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每个毛孔里都透着舒坦。

    不用想,一定是他的策论出了什么问题,若不是他前两场成绩太过优秀,说不定就落榜了。

    “咳……今天的太阳真是娇艳呀!”齐誉故意挤到殷俊的身边,仰望着蓝天白云。

    “咦?你……居然是第六名?”殷俊咂了咂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呵呵,看到了吧,我才是那个笑到了最后的人,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粗鄙!恶劣!小人得志!”

    殷俊窘得满脸通红,大袖一甩就气呼呼地离去了。

    呵!脾气还不小!

    齐誉就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返回了寓馆。

    放榜后,学子们就不再逗留了,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纷纷返乡去了。

    戚景发挥依旧稳定,还是处在了中游的位置,同样是榜上有名。

    他欣欣然来和齐誉告了别,然后迫不及待地返家去了,并留下一句话,院试时再见!

    齐誉整理了行礼,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先来到了孟岚山的府邸作别,不料却听那门房说,先生外出办事去了,不知归期。

    想了想,齐誉留了一封拜别信,重点告知了自己得中的消息,再次表达了感谢。

    现在身上的银子充足,没必要再对自己那么苛刻了,于是寻了一辆马车,在谈好了价钱后就直接启程了。

    途中还不停在想,在离家的这段日子里,母亲的身体如何了?娘子又变漂亮了吗?

第028章 四喜临门

    近乡情更怯!

    看着在视野中越发清晰的故乡,齐誉就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到家了……

    桃花村平日里素来幽静,今天却不一样,居然有一家子人连连燃放了三挂鞭炮。

    这不年不节的,又不逢婚丧嫁娶,因何要放鞭炮呢?

    素来消息灵通的张二婶给街坊们解了惑:齐誉四喜临门,自然要庆祝一番了。

    哪来的四喜?

    她龅牙嘴一咧:是了,大家伙听我一一细说……

    第一喜,齐大郎中了府试的第六名,取得了童生身份,人家现在可是真正的读书人了。

    第二喜,是听周氏无意透露出来的,她说齐誉在府试期间还卖出了一幅字画,赚回来了不少银子。

    第三喜,就在前两天时,齐誉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孟老先生,他用很高明的医术治好了周氏的眼睛,现在齐老太太双目复明,别提她有多开心了。

    第四喜,也是最大的一喜,齐家娘子怀孕了!这还是那位医术高明的孟先生亲自把过的喜脉,千真万确。

    逢这么四个大喜,怎么能不放鞭炮庆祝呢?

    素来拮据的周老太太也难得大方了一回,在大门外撒了一把铜钱,让乡亲们也都跟着沾沾喜气。

    这些热议齐誉自然是无心关注,此时的他正搂着娇妻在房里说着甜蜜话。

    “娘子,孩子现在个月了?”

    “现在才刚刚怀上,哪里来得几个月?”柳荃嗔了他一眼,又羞赧地说:“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感觉到身体乏力,再加上月事没来,当时我就怀疑是有喜了。前两天孟先生把过了脉,这才确定下来。”

    算算时间~~

    咳咳……

    该不会是那晚云雨奋战暗结的珠胎吧?

    莫非,刘老根的那药真得管用?

    柳荃见他眼神迷离,目光里泛着银光,便猜到了他思想不纯,嗔道:“孟先生可是说了,前三个月是不能那样的,如果你很想……嗯,还是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我想?我想什么了呀?

    我是那样的人吗?

    ……

    齐誉轻抚着柳荃的小腹,满怀幸福地说:“我终于当上爹了!”欢喜了一阵儿,又问道:“孟先生可曾留下什么医嘱?”

    “有的,他说我气血不足,胎象有些不稳,平日里要多注意休息,不能太过劳累。他还开了一些安胎的药让我服用,想来问题应该不大。”柳荃喜中带忧地说。

    胎像不稳?

    齐誉闻言一脸紧张,立即道:“这事必须得高度重视!这样吧,以后你什么活也不要干了,针线女红也要停下来,没事就躺在床上多休息。”

    柳荃幸福一笑:“哪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平时里我多注意些也就是了,用不着天天躺着。对了相公,那位孟老先生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只说是受过你的托付,刚好顺路,就过来医病了,其他的并没有多谈。”

    齐誉郑重道:“孟先生指点了我的学问,还给我赐了字,算得上是我半个老师。他这人不仅文采卓越,还是有名的大医。我确实是求过他,他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然后,又补充道:“他自称,等习得一种金针拨障术,可以用来医治眼睛,没想到居然这么神奇。”

    金针拨障术是一种治疗白内障的古代医术,医典上曾有明确的记载,只是这种妙术对医者的技术要求太高,估计也就像孟岚山这种大医才敢一试。

    想想也是,拿针去刺眼睛,手腕只要意外一抖,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艺高人胆大!

    齐誉细思极恐,仍然心有余悸。

    周氏对此却看得很开,在施针时她表现得非常地镇定,反正自己已经看不见了,即使医术失败,也就是流点血的事。

    也是。

    再坏也坏到哪里去了!

    待喜庆劲过后,周氏就把儿子叫到了身边,说是要好好地看一看他。

    是啊,老娘好久都没有‘见过’自己了。

    老母亲慈祥恺恻,无喜无忧,枯槁的手在儿子脸上不停地摩挲着,好一阵儿,她才叹道:“我的儿啊,你变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之后,齐誉的心里莫名地一紧。

    “娘啊,儿子没变什么,只是比以前更成熟了而已。”

    周氏微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然后就直接去了趟东屋,提起一篮子果脯准备外出。

    “娘,你眼睛才好,这又是到哪儿去呀?”齐誉不解地问道。

    “我听人家说,信佛可以多为子孙积福,所以我就想去三清观烧烧香。”周氏回过头来说道。

    ……

    齐誉很想告诉母亲,三清是道家的神仙,并不是佛家的。不过,当看到她一脸虔诚时,这句明白的话又咽了回去。

    “娘说得是,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多烧香更是有好处的。”

    “那就是了!”周氏又高兴起来,“孟先生不是说媳妇的胎象有些不稳吗,我这就去求求佛主,让咱家的香火旺盛起来。”

    好吧,三清的道爷现在又变成佛主了。

    齐誉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娘啊,我觉得你还是去求求送子观音吧,我听说只有她才管生孩子的事。”

    “呵呵,求谁还不都是一样?这些神仙在天上都是邻居,若是碰到了啥事,他们互相通个气不就行了?”

    “呃……是这么个理!”

    而后,周氏就提着果脯篮子开心地去了。

    春寒去,夏热来,南风也变得越来越热乎了。

    现在已经入夏,再过几天就是端午节了。

    端午属于是传统节日,据说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而定下的节日,有了爱国的这层含义,国家机关就重视多了,官吏们也会放上三天的休沐假。

    百姓们则是挂起艾叶,煮起粽子,开开心心地享受着节日的气氛。爱国诗人的高尚情怀距离他们太远,他们关心的依旧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在大城市里,官府还会举办舞龙会和赛龙舟,据说那会上人往如织,十分地热闹。

    节日是喜庆的,但今年却是个例外。

    就在端午节当天的下午,一个梦魇般的消息就在永川府境内传开了,并无情地击碎了百姓们的好心情。

    蝗灾来了!

    自古以来,蝗灾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大天灾,并有着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的说法。当下夏粮未收,此时突来这么一场大灾难,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这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事,想避也避不开。就在得知消息后的三个时辰,遮天蔽日的飞蝗便如乌云般地压了过来。

    恐惧!惊慌!然后就是愤怒!

    大人们纷纷拿起扫把,孩童们则是敲打着破铜盆,试图把入侵的蝗虫吓跑。

    但是,滴水之润又岂能灭火?

    仅仅一个时辰,原本葱郁的绿水青山和田间地头就变成了土黄色。

    池塘里成了鸭子们的乐园,它们争相咬夺着不幸淹死的虫尸。

    在这种大灾面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现下正值青黄不接,这场蝗灾对于百姓们而言无疑是致命地打击。

    新粮绝收,以后该如何生活呀?

    有余粮的人家此时也不敢再铺张浪费了,现下年月不好,里外都要省着点了,否则就真要去啃树皮了。

    缺粮去买粮食吃?

    这时候想都不要去想,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谁家会舍得卖粮食呢?

    可是,越是这种捂粮惜售,粮食就越是短缺,接踵而至的就是粮荒了。

    再说朝廷方面,先后做了两件大事,以安民心。

    第一件,皇帝以失德为戒向上天忏悔,降下罪己诏,展开了一系列的自我批评。特,免除灾区赋税两年。

    第二件事则是开仓放粮,尽可能地挽救损失,同时还要加强治安,以防宵小之辈趁机生乱。

    朝廷虽然下拨了赈灾粮,但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运达,就地方官来说,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是首要政务。

    齐誉家瓮里的粮食也不多了,支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二舅周大水带着粮食赶过来了。

    周氏一脸激动地看着弟弟,打量了良久后才说出一句:“大水,你也老了。”

    “哈哈,怎么会?我感觉自己还年轻着呢!”

    姐弟俩同时一笑,然后坐下来开始细聊。

    周氏眼睛复明,周二舅自然高兴,连说这是家里的好气运。而对于齐誉得中童生,周大水更是勉励了几句,并鼓励外甥要向考秀才努力。

    “我这次来,是有两件事情想和你们说。”

    “舅舅请讲。”

    “首先是关于粮食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同僚,之后一段时间可以优先拿到一些,到时候我会让人再送来几斗,唉!先熬过去这阵子再说吧。”周大水说道。

    关键时候还得要靠亲娘舅呀!

    柳荃也不客套,直接收下了,然后又取出来一些银钱:“舅舅费心了,这些钱你必须得收下,否则这粮食不好意思留下。”

    周氏也笑了,媳妇这是想用钱来堵住舅母的嘴,免得再惹出闲话来。

    周大水拗不过,只得收下了。

    “还有个坏消息,在蝗灾期间,拜帝教的教众趁机闹事了。”周大水皱着眉头说道。

    “闹什么事了?”齐誉心中一惊,暗想,这个道会司果然还是出了乱子。

    “他们以官府放粮不足为由,鼓动教众打砸了县衙。”周大水心有余悸地说。

    这可是直接攻击行政机关啊!性质上来说,非常严重!

    “后来怎样了?”齐誉又问。

    “幸亏赵知府出手果断,他急调来了府军来进行镇压,很快就把这个苗头给压下去了,总体来说,目前的时局还算稳定。”

    孟岚山曾说,知府赵明玉是个出手果断的人,看来还真是如此。

    至于拜帝教,现在应该重新去下定义了。

    他们打着道家的旗号,却行着匪贼的手段,这明显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说白了,就是邪教!

    洗脑,忽悠,早先时要你的钱,最后要你的命!

    齐誉一叹:“自古以来,就不缺这些打着教会名义进行欺骗和愚弄百姓的人!”

    周二舅也忿然道:“是啊,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土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怎么样了?剿灭了没有?”

    “差不多吧,拜帝教这些都是乌合之众,哪里抗得住正规府军的清剿?只可惜,让那匪酋葛洪给跑掉了,有传言说,他逃去了山东的乐安。”

    “走了就好,咱这里清净!”齐誉喜道。

    “你可说错了呀,咱这里并没清净!府军在搜查时,在拜帝教的老巢意外缴获了一本花名册,那里头可是记着一些人的名字,有着信徒的嫌疑。……其中,就有你的妻弟柳锦程,还有和那个他关系密切的殷俊。”

    齐誉闻言一惊:“锦程……他现在怎么样了?”

    “被抓进去了。”

    一听这话,柳荃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煞白。

第029章 设法搭救

    周大水说,柳锦程被抓,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这件案子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的要案,他一个小吏根本无法染指。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和刑房的同僚打声照顾,在里面不要为难他。

    既是要案,那一般就是严格审查,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审理,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绝不会草率了之。

    周二舅皱着眉头说:“最好能想个什么办法,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齐誉仰天长叹:“难啊!”

    甥舅二人又商讨了一会儿,依旧是束手无策,嘴里只有叹息了。

    ……

    目前的形势还不安稳,所以周二舅还有不少公务要办,在交代清楚了事情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小舅子自然想办法搭救,可是,怎么救呢?

    至于殷俊那厮,就算了吧……

    不过,虽然对他比较反感,但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大恶的人,十有八九是受无辜牵连的。

    算了,没必要幸灾乐祸,凭本事压住他才有真正的成就感。

    柳荃早已一片茫然,她虽然聪慧,却只能应付一些小事情,遇到这种大事就感觉心里没辙了。

    “相公,你快想想办法,救救锦程,一旦被定为是乱党的话,弄不好是要杀头的!至于殷俊,如果能救也顺便救一下吧,也算还了他殷家往日的一个人情”柳荃说道。

    齐誉一怔,什么时候欠殷家的人情了?不过,见娘子没有细说,也不好意思再问。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吃飞醋的时候。

    “别急,千万不要动了胎气!先让我好好想想。”

    “嗯……”

    先冷静!

    孟岚山教导自己,遇事要多动脑子,三思而后行。

    要知道,慌乱是最容易蒙蔽了理智的。

    许久后,齐誉的眼神才清晰起来:“这样,找个人给岳父岳母捎个信过去,就说衙门那边有二舅在,锦程不会受到为难的。嗯……我要外出一趟。”

    “好!”柳荃点点头,然后又问:“你要去哪儿?”

    “我和庾大人曾经有一面之缘,我想去求求他,看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如果不成,我就去一趟府城去找孟先生,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以目自己前的人脉关系,也只有如此了。

    “这事耽误不得,我必须立即启程,要趁这案子还没定论想办法活动活动,若一旦定了案,那可就真没希望了。”齐誉又道。

    周氏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一听到活动二字便动容了:“这岂不是要花银子?”

    齐誉上前,靠在母亲膝上,道:“娘啊,银子虽好却也都是身外之物,花了咱可以再挣,但救人不能拖延。”

    周氏肉疼地惋惜了一声,又对柳荃郑重说道:“你要给亲家说,这笔银子算是咱齐家借给他们柳家的,可别认为是白送,日后也是要还的!”

    柳荃点着头,并说了几句的漂亮的话,然后就直接取出了银子。

    “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一点……”

    方一离家,周氏和柳荃就露出了望穿秋水的目光,还带着一些担忧。

    暂别也是别,让人心酸。

    ……

    途中,齐誉倒是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真正的荒凉,蝗虫过境之后尽是萧瑟,视野中全都是裸露的黄土,没有一点绿意。

    傍晚时,就赶到了县衙,衙门口外全副武装,气氛显得非常紧张。

    先常规操作!

    齐誉把守门门的衙差叫过来,然后使了一点银子,那衙差就很积极地进去通报了。

    庾大人也确实念及了往昔的一面之缘,挤出时间来接见了他。

    先是客套,然后让座。

    待左右退去后,齐誉也不绕弯子,直接地说明了来意,然后就取出银子,道:“我妻弟的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庾大人看了看他,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去接银子,反而问道:“我听说你是文竹先生的门生,此事是否属实?”

    消息真是灵通!

    齐誉只得笼统中又带含糊地说道:“回大人,晚生确实有幸得到过文竹先生的指点,他老人家还为我赐了字。”

    赐字,那关系上就不言而喻了!

    庾海恍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和煦说道:“呵呵,你既然是文竹先生的高足,也算得上自己人了,有些话我就和你明说了吧。这件案子是赵大人一手监办的,没有他的口谕,本官哪里敢徇私放人?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你还是收起来吧!”

    他轻叹一声,又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妻弟并不是真正的拜帝教信徒,但我说了不算呀!要赵大人说了才行!退一步说,在本官的辖区内出现了这等事件,我本人也是难辞其咎,这事必须要靠赵大人在上面顶着,所以呀,我不会做半点私自的决定。”

    确实,虽说地方官无权干涉道会的事宜,但一旦出事那就另当别论了,定个失察之罪总是少不了的。

    庾海虽然没能放人,但也卖了个人情,允许齐誉进去探监。

    齐誉也知道,这个人情并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

    有了庾大人的通融,狱司的牢头直接绿灯。

    嚯!

    牢房里阴森森的,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柳锦程的待遇还算不错,牢房很宽敞,只收押了他和殷俊两个人。

    周二舅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见齐誉前来,他们二人都是一愣。

    柳锦程早已六神无主:“姐夫,你快想办法救救我,我真是被冤枉的,我发誓,真得没有参与作乱。”

    齐誉悻悻说道:“现在知道我是你姐夫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可你不能不管我呀!”柳锦程激动地几乎要哭了。

    齐誉登时心软,安抚道:“你先别慌,我会尽力去想办法的。”说罢,他又看了看殷俊,道:“你呢?有办法出去吗?”

    殷俊皱了皱眉,道:“应该……可以吧。”

    那刚好!

    不用我去操心,单方面来说,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娘子的嘱托。

    然后,直接告辞,时间耽误不得。

    离开之前,齐誉又特地叫过来牢头,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笔茶水费,并再三叮咛:千万不要为难柳锦程。

    那牢头倒也实在,很坦然地回道:“公子放心,我们只揍那些个没钱的穷鬼……”

    汗!

    这是潜规则?

    ……

    出了县衙,齐誉就急忙寻了马车,直奔府城而去。

    在银子的催动下,那马车飙得几乎风驰电掣,一路的速度与激情。

    呕,噎!

    齐大郎竟然晕车了!

    终于到了孟府门前,齐誉忍着疲惫扣响了门环。

    门房一愣:“齐公子?”

    齐誉躬身一礼:“是我,请问先生回来了吗?”

    “还没,至今未归。”

    唉!自己星夜赶来,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齐誉渭然长叹,心气也一下子瘪了下来。

    “公子是否有事?”

    “有!”

    “哦,先生临行前有过交代,若公子来访要以礼相待,你若有事来求,可找何管家设法处理。”门房提示道。

    找何顺?管用吗?

    有枣没枣打一杆吧!

    “那就劳烦通禀了。”

    ……

    不难看出,孟岚山确实对自己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留下这样的话。

    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少倾,何顺走了出来:“不知齐公子驾到,有失远迎,快请里面看茶。”

    “唐突来访,搅扰了!”

    坐定后,齐誉没有任何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一件大难事啊!

    出乎意料的是,何顺并没有想象中的发懵,反而非常镇定,居然还捋着胡须思考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管家果然不一样,就这份气态,几乎堪比庾大人了。

    “要想救你妻弟倒也不难,必须尽快才行。”何顺先说结论,然后才做出解释:“这件案子甚大,估计不止是刑部,就连大理寺的人都有可能会参与进来,只是他们的人还到而已。要想救人,就要趁这个空子赶紧办理,愈期可就难了。”

    啊!这一杆果然打到枣了。

    没想到的是,何顺作为一个管家,居然会有如此的器识。

    何顺笑道:“你和我家老爷很有渊源,我就代他帮你这回,不过你要记住,此事千万不对外提起。”

    恍然间,齐誉脑海中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孟岚山的儿子现任大理寺正,检察官他爹私下要人,这面子岂能不给?

    想到此,就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不过,还是取出来了银子。

    这种事必须打理,大阎王好说,小鬼头难缠,就怕有人乱嚼舌根,最好的方法就是用银子捂住他们的嘴。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选择性的遗忘。

    “五十两够用了。”何顺也不推辞,却也不多拿。

    “那就有劳何管家了!”齐誉作揖致谢道。

    “公子不必多礼,你先在府里稍息,等我消息。”

    “好!”

    ……

    齐誉终于全身放松了下来,虽然这件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但心里头已经有了踏实感。

    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疲倦不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却发现何顺刚好返回,他手里头还拿着一封赵知府的亲笔信,或者说是特赦信!

    “你带着这封书信去见庾海庾大人,他见了此信就会立即放人的。”

    “大恩不言谢!我这就立即赶往,告辞了!”

    “公子客气了!”

    ……

    在出了孟府之后,齐誉就寻了马车,星夜驰往。

第030章 锦程脱险

    齐誉披星戴月地赶回了蓝山县,在银子的大力刺激下,又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呕……

    到了蓝山县县衙时已是傍晚,还没天黑,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看来县城里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啊!

    这一趟虽然劳累,但总算求到了一个好的结果,付出没有白费。

    和上次不同,这次庾海并没有接见他,而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婉拒了。

    齐誉只得取出赵知府的亲笔信,那守岗的衙差见了一愣之后,就很识趣的又去通报了一回。

    这一次不出意外,准了!

    当见到庾大人时才知道,庾海并没有骗人,而是真的病了。

    他得的病居然是……满肚子牙疼!

    齐誉很困惑,牙疼为什么要捂肚子呢?

    莫非是装病?

    不过,当他看到床榻侧那一摞的拜帖时就恍然了。

    看来已有不少人像自己一样,通过走人脉拉关系,来搭救自己的亲人。

    从庾大人的苦瓜脸上不难猜出,他是真得犯难了:我也很想放人呀,但你们要讨到上面的特赦才行呀!

    ……

    齐誉先是见了礼,很熨帖地拍了一句:“大人案牍劳形,为我蓝山县的长治久安殚精竭虑,真是守牧一方之典范啊!”

    没了压力,说话方面自然要艺术一些了。

    庾海下床坐定,微笑着朝北拱了拱手,道:“承蒙圣恩,本官又岂敢有半分懈怠?”

    而后,互捧的前奏结束,直奔主题。

    齐誉探起口风:“大人,我妻弟柳锦程的事……”

    “好说!既然赵大人开口尊口,本官又岂能不卖这份面子?”庾海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然后又道:“呵呵,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赵大人那里讨到了手书,之前倒是小看你了。”

    “大人不要误会,其实晚生并不识得赵知府其人,估计是……看在文竹先生的面子上吧。”齐誉实话实说。

    “噢,这样啊……尊师孟先生近来可好?”

    “托您挂念,先生安好。”齐誉答道。

    庾海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多问上一句,文竹先生对拜帝教的案子有何高见?”

    齐誉尴尬道:“走这一趟,我并没有见到先生的人,所以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其实都是管家何顺一手操办的。”

    “何顺?这个人我认识,他跟随文竹先生多年,听说在京城时常常进出于豪门别院,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庾大人道。

    齐誉微微一惊,没想到何顺还小有名气。

    庾大人见套不出什么话,就顺便问起了民情:“你们村的村民现在可有断炊的?有没有对官府产生什么不满的?”

    “回大人,我们村大多都是粮食紧张,蝗虫是天灾,倒是没有听说有什么民怨。”齐誉答道。

    “唉!目前天灾加乱党,如果粮食的补给再出了问题,就极易发生民变的!若到那个时候,本官丢官是小,老百姓遭罪是大啊。”庾海怅然一叹。

    说到底,还是因为缺粮呀!

    齐誉想了想,道:“大人,前几年咱们蓝山县收获甚丰,乡绅们的手里应该还有不少囤粮。只是他们心里恐惧而捂粮不售,所以才造成了这短暂的粮荒。大人何不用个什么方法,消除掉这分紧张感,让粮食全部流通起来,粮荒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挺过去了这一阵儿,朝廷的赈灾粮应该也就到了。”

    庾海摇摇头,道:“难啊,即使本官磨破嘴皮子,估计也没人会信呀。”

    “大人何不采用一些强硬措施?”

    “不可!尤其是当下。”庾海说得很坚定,“我若采用威逼的手段,岂不是刚好撞到了枪头上?要知道,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即使落到都察院那帮该死的嘴里,我也是百喙莫辩。”

    ……

    少倾,庾海眼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齐公子,你能不能帮我绘制几幅彩绘的画。”

    齐誉一愣:“大人怎知我会彩绘的?”

    “你可能不知道,元宵节的那次拍卖会本官也在现场,你那两幅画我本想拿下,不料却文竹先生捷足先登了,你说,我怎好意思跟他去抢?之前时,我曾亲眼见过你的笔法,自然能认得出来。”

    齐誉恍然:“原来如此,不知大人想让学生画些什么?”

    “画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耐看就行!”庾海顿了顿,又解释说:“我也不瞒你,这画作并不是我私人向你索取的,而是用于赈灾,报酬方面你看着收也就是了。”

    赈灾用?

    齐誉肃然起敬,道:“大人心系民生,令人佩服,既是用于赈灾,晚生理应略尽绵薄之力,所以分文不取。”

    是,任何钱都可以去赚,唯独不能去发国难财,这是自己必须恪守的底线。

    自己手捧圣贤书,即使做不到君子,也不能去做蛀虫。

    庾海先是一怔,而后就欣然地笑了。

    ……

    释放柳锦程,还有几道流程要走,比如说做一些所谓的笔录,伪造一些受冤的凭证,做好了这些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诸事妥当后,已经接近了半夜。

    据柳锦程说,殷俊已经被人捞出去了,就在他探监后的第二天。

    好吧,这厮的命还不错!

    齐誉寻好了马车并谈好价钱,就领着小舅子星夜赶路。

    途中,他让柳锦程给车夫引路,而自己则是躺在车上小睡。

    太累了,撑不住了。

    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柳锦程的态度大为改变,再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了。

    走到柳家时,天已经蒙蒙发亮了,早起的雄鸡已经开始打鸣。

    吁~~~

    车停了。

    柳锦程先是叫醒了姐夫,然后就下车去扣门环。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我的儿啊……”才一见面,王氏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泄了出来。

    却不料!

    啪得一声脆响!

    素来随和的柳守业此时突然发怒,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到了儿子的脸上。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好好在家读书,居然去结交异类!依我看,倒不如就死在了牢里算了,也权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王氏慌了神,急忙张开双臂护住,并对丈夫埋怨道:“你这是发得哪门子恨呀!你不心疼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他呢?”

    “哼!慈母多败儿!”柳守业气哼哼道。

    还好,还好,只是一场严父教子,并没有大义灭亲。

    其实,齐誉也很想上前去帮老丈人一把,好好教训一下小舅子。但是,当他看到护犊子的丈母娘之后,就很识趣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咳咳!锦程在里面并没有受到为难,但也受了一些惊吓,所以呀,你们二老就别再打骂他了。”

    柳氏夫妇看到儿子果然全须全尾之后,脸色都缓和了不少。

    相比柳锦程的气色,齐誉就显得很沧桑了,此时的他一脸灰尘,眼圈都是黑的,奔波的疲倦全然写在了脸上。

    王氏心疼女婿,噙着泪说:“这回真是苦了你了。”倏然,她又语气一变,坚定说道:“以后若是谁再说我家姑爷不好,我就撕烂他的嘴。”

    一旁在听的老岳父闻言直接打了个哆嗦,然后悻悻地斜睨了齐誉一眼。

    嗯?

    我脸上有灰?

    ……

    红彤彤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今天又是一个朗朗晴天。

    见诸事安排妥帖,齐誉就准备回家,可王氏说什么也不让走,都这个时间点了,必须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咕咕咕……

    一听到吃饭,齐誉的饥饿感瞬间就被放大了。

    王氏和蔼一笑,提着擀面杖就进了厨屋,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汤面就端了上来。

    相比柳锦程的那一碗,齐誉的碗里多出了几个荷包蛋。

    有点厚此薄彼呀!

    不过柳锦程假装没看见,心里头自我安慰着:在里面油水少,出来之后不能吃得太腻,那样肠胃会适应不了的。

    齐誉却想:小子,你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二舅照顾,饿不死你!

    柳守业则是泡了壶茶,笑吟吟地喝了起来,本来心情是不错的,一瞥间却见儿子正在偷乐,不由得心中火起:“你还有脸笑?给老子记住了,你姐夫为了捞你没少花银子,这笔钱要你来还,千万不要靠我!”

    柳锦程一脸无辜:你笑行,怎么我笑就不行了?

    齐誉心里一颤:完了完了,看来这钱没时候还上了!

    柳荃怀孕是件喜事,王氏特地准备了两篮子鸡蛋,嘱咐女婿走的时候带上,也好给闺女补补身子。

    ……

    吃完早饭,齐誉便和岳父一家做别,然后直接返家。

    而到家时,却发现院子里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细看,嚷嚷出声的乃是齐秋川和鲍氏。

    现在祖祠已经修好,他们又过来做什么?

    自己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于是就悄悄地潜了过去,静听。

    嚯!齐秋川家居然出事了!

    之前曾有过传言,说他的三儿子齐元力祸害了某家的小姐,没想到这事是真的,而且还闹大了!

    事情是这样的,最初,齐秋川认为鱼塘的事是女方那边的报复,而自己的儿子又多,怎么能这么算了呢?

    他越想越气,后来就直接骂上门去了。

    因为是件丑事,女方那边本不想张扬的,无奈齐秋川蛮横不讲理,嚷嚷得更是邻里皆知,简直就是窝囊生气加丢人。

    这层窗户纸既然被捅破了,那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于是,选择了告官!

    齐秋川慌神了,他本以为对方会赔礼求饶,然后顺势讹一些赔偿金,却没想到自己点炮了。

    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现在民来告了,那就不得不究了。

    此时的庾大人正为筹粮的事心烦,没想到辖区里又出了这档子丑事,二话不讲,先收押了再说,等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于是,齐元力就这样被关进去了。

    出于特殊时期,从重处理的办法方针,在庾海的授意下,县衙立案后的初步定性为涉嫌强奸。

    这罪很严重?

    刑名师爷看在了银子的面子上告诉了齐秋川,从律法上来说,强奸罪是要判重刑的,很有可能会杖责充军。

    齐秋川一脸发懵:不就睡了个女人吗?怎么还充军了?

    有没有轻判的办法?

    有!

    刑名师爷又说了,如果能改判为通奸,罪责上就轻了许多。通奸,男方徒刑一年半,女方笞行引戒。

    可是,庾大人不同意呀!

    齐秋川在县衙腻歪到了深夜,也依旧无果,正要离去时,却见齐誉刚好把柳锦程捞出来。

    咦?

    齐阿瞒在县衙有关系?

    找他帮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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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家徒四壁不说,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和一个刚成亲半年的妻子。肩不能扛,手又不能提,科技发明也不会。齐誉想了想:好像只剩下读书科举这一条路了!寒门仕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仕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仕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