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兔死狐悲
钱叔没吱声,看向陆怀安。
“难道你们不知道?”陆怀安明知故问,一脸坦然地道:“你们的工人送货的时候被劫了,给钱叔说没钱回来,找钱叔借了一千块啊。”
怎么就是劫了缺钱呢?
而且怎么会没钱回来呢?
总不至于他们借了钱,不报销,准备自己填?这不可能的。
何厂长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强忍着怒气道:“我的确是不知道的,陆厂长,我想请问你这消息属实吗?”
“这我不确定,我是听你们的工人说的。”陆怀安神色平静,沉吟着:“你们工人回来了没?如果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当面对质的。”
回是回来了,但是要了钱就走了。
邓部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由懊悔自己当时没问仔细。
光想着他们张口就是要一千五,觉得他们太笨了,就只给了一千。
听他这么说,陆怀安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们的车子……也是你们自己厂里的?怎么坏了还要找你们要修车钱。”
对啊。
“这个……”邓部长额角冷汗滴落,有点慌张:“他们说是因为我们的货弄坏的,车主不让他们走……”
陆怀安哦了一声,点点头:“是货车吗?”
“县里头运货的是拖拉机,对,是拖拉机。”
拖拉机啊,陆怀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我们厂里的拖拉机,当初买的时候才两千。”
现在还好好的,天天收菜运货跑的飞快,时不时还要去犁一下地呢。
一听这话,何厂长顿时也察觉到了不对:“这还修什么?添五百块都能再买一台了!”
当时被客户们催得头晕脑胀,邓部长真的没往这上头想过!
此时想起来,竟处处是漏洞。
连工人说车坏了的话都无法自圆其说!
他手都有些颤抖,迟疑地道:“他们骗我?我给了一千块……”
“我也借了一千给他们。”钱叔想了想:“两千块,刚好能买一台。”
“他们提都没提!”邓部长再无之前那稳重冷静的模样,吼道:“你们借钱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们说!”
而且,不是他们弄坏的,也不是他们劫的货,他们为什么借?
听这话尾子,陆怀安不悦地沉下脸,冷笑:“照邓部长这意思,是让我们以后遇到了在外出事的淮扬工人,先打电话跟你们确认,再让工人打收条,回来再给你们报销?”
这流程走下来,要是遇上急事,怕是走完流程,黄花菜都凉了。
“……我的意思是……”
何厂长抬手,止住了邓部长的话。
他看向陆怀安,叹了口气:“抱歉,陆厂长,他着急上火一时失了智说错话了,对于你们慷慨解囊借钱给工人度过难关的事情,我们深表感激……”
客套话说来都好听。
陆怀安也就当前边事情没发生一样,跟他客客气气的聊了几句。
等财务把钱送来,钱叔也就给了那四人签的借条给何厂长。
随意扫了一眼,何厂长脸色更难看了些。
但他没说什么,还和和气气的送他们到门口。
等人一走,何厂长脸色就拉下来了。
“厂长,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邓部长还是持怀疑态度,想了想:“我们还是再查一查诺亚吧,我总觉得太巧了。”
就刚刚好,他们去送货,淮扬车子就坏了/货被劫了,就刚刚好碰到了诺亚的人,黑子那几个兄弟可最恨诺亚的人,怎么可能跟诺亚去开口借钱?
“不是巧。”何厂长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是故意的。”
“是吧?我也觉得是诺亚的人……”
何厂长摇摇头,沉声道:“不是诺亚,是我们那几个送货的,你对他们了解么?为什么会让他们去送?”
他这话信息量太大,邓部长有点懵:“他们,他们是黑子的兄弟,赵楠那几个,以前跟着他跑过几个县,送过货的……”
想着熟悉路线的肯定更方便不,他们也愿意送,他就这样安排了:“他们前面也送货几次了,都好好的,没事啊。”
怎么就这次出事了?
何厂长把借条给他看:“是这几个么?没有赵楠。”
拿过借条,字迹挺熟悉的,但是下面签的名完全不认识,邓部长皱着眉头:“这……四个名字都不是。”
“看来他们有备而来。”何厂长抽了口烟:“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一开始不是想借钱。”
这番话邓部长没听进去,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借条,仍然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次会出问题呢?”
“因为这次货物最贵,最多,最值钱。”
何厂长有了不好的推断,但是这会子他也没心思说了:“赶紧的,去派出所。”
报了案,也向上汇报了,邓部长连夜赶去永东县,却连鬼影子都没见着。
被劫的货物?没有。
坏掉的拖拉机?也没有。
那四个人更是无影无踪,听说他们报过案,邓部长又去了一趟派出所,结果查出来的人名也对不上。
乱了乱了。
邓部长头都大了,四处找人找货。
这边还没下文,何厂长挨不住了,客户们疯狂的催。
他只能一个个道歉,四处调货,找制衣厂填补货物,可是他们这一批是毛呢布料,很多制衣厂压根没有。
求到陆怀安这边,何厂长心头都在滴血,却还是不得不说着好话:“陆厂长,这个真的只有你能救淮扬了……”
陆怀安叹了口气,也没拒绝,给调了一批货给他。
但是他们的质量太好了,送给最大的客户后,淮扬不仅要亏本,还得赔上运费。
这一下,何厂长也不敢再开口了。
权衡再三,把这批货送给了最大的客户,其他客户只得忍着痛意,一个个去退了订金。
那些人拿了钱,倒是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只是何厂长知道,也就这一次了。
他们不会再跟淮扬合作了。
赵楠他们是想要淮扬死!
带着恨意,他开始一门心思想抓到赵楠他们。
可是越查,就感觉希望越渺茫。
钱叔也觉得这事离奇,忍不住感叹:“那几个人也够狠的,这一出太突然了,这是多恨淮扬啊!”
招招毙命,简直恨不得淮扬死。
“别忘了,他们还盯过你。”陆怀安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们不是恨淮扬,是恨何厂长和邓部长。”
那都是黑子的兄弟,明明黑子是因为给淮扬做事死的,邓部长他们却没有救他,让他就那么死了。
“可这事怪不得淮扬啊,余唐插了一手,证据确凿,容不得抵赖。”
陆怀安嗯了一声,摇摇头:“这就是他们搞这出的原因。”
他们是兄弟,一块混的,黑子救不了,那下次赵楠能救么?其他人呢?
邓部长太大意了,他压根没把这些人当回事,以为跟普通员工一样,想用就用,发点钱完事,但是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这是兔死狐悲。”
既然淮扬靠不住,他们就不靠了,反正也是混混,到哪不是混,走之前捞一笔大的,换个地方呗。
一旁的孙华听了,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理解了。”
不仅给淮扬诺亚一个教训,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给黑子报了仇。
“那他们恨何厂长他们,怎么还来害我们呢?”沈茂实还是想不明白,想起那一晚的大坑,他现在都是感觉心惊肉跳:“我们还借了钱给他们呢!”
扫了他一眼,陆怀安笑了:“他们恨何厂长不假,但对诺亚也没什么好感,谁会嫌钱多?弄辆货车,无论自用或出手,都是笔巨款,更何况,当初黑子出事,也有诺亚一部分原因。”
所以赵楠他们想坐车,坐不到车也拖着他们的时间,算死了钱叔不敢摸黑回南坪,肯定会去养猪厂,在那边挖好了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环环相扣,如果不是出了聂盛这个意外,他们绝对得手了。
沈茂实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一寒:“这也太狠了。”
“性命攸关,他们做什么都不意外。”
怕赵楠他们再出手,后面他们都是四人出车。
经此一事,淮扬元气大伤。
货丢了只是赔点钱,丢失的客户回不来才是最大的打击。
这个年,淮扬所有人都没过好。
一点福利都没发,员工们心里其实都有意见,但是都不敢提。
气氛太凝重了。
过完年,淮扬也没缓过来。
因着淮扬这个事,牵扯的范围太大,一直没抓到人,影响很不好,风声得更严了些。
再派人出去跑业务,邓部长又太过严格,每次问了又问,查了又查,给钱更是无比磨叽,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出去了。
本来外面现在流氓罪都毙人了,出去一趟充满了未知数,全是风险,厂里还这么苛刻,谁乐意去呢?
淮扬的生意越来越差了,很多时候送货的人都推三阻四的,时不时就延时送到,好不容易保住的老客户意见也越来越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当初赵楠他们送的那批货,终于有了下落。
第210章 我是来抓你的
从去年那件事发生以来,赵楠四人失踪了,邓部长一刻也没闲着。
除了厂里的事情需要他管控之外,他还经常亲自到处跑。
终于,在一个供销社,他找到了一件他们厂里出的毛昵外套。
顺着这条线索,他费了很大劲,请了县里和市里的警察一路追查,最终线索,竟然指向余唐。
消息传回淮扬,何厂长大怒。
竟然是余唐!
居然会是余唐!
这么个小小的制衣厂,竟然差点一力挑翻了整个淮扬!
何厂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写了言辞激烈的举报信,抄了好几份,一封交给萧明志,一封直接往省里提交了。
对于淮扬,市里是下了大功夫培养支持的。
何厂长是承包的淮扬,自负盈亏,盈利有一部分是需要上缴国家的。
对于这样的厂子,国家自然寄以厚望。
去年一年,虽然淮扬并未盈利,但至少解决了工人们的就业难题,而且也实现了财务流动,对市里还是产生了一定正面作用的。
上边重视的这些重点,何厂长再清楚不过。
也因此,他在报告里着重陈述了去年之所以未能盈利的重要原因:他们丢失了一批非常重要、非常贵重的货物。
而这批货物,是因为余唐不正当手段竞争,才丢失的。
报告上达的当天,柯厂长就被抓了。
层层扒皮,整个余唐被查了个底朝天。
虽然柯厂长连声喊着冤枉,但也确实查出来,他是和赵楠有过联系的。
不管他知不知道这批衣服是赃物,他从外购入衣物,却挂上余唐的牌子,高价卖给供销社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证据呈示上去,上边的批示很快下达了:从严,从重处理。
得到消息,龚皓忧心忡忡。
“听说……”他着急上火得嘴里长了两个泡,水都喝不下:“他们查了很多文件,会不会……”
陆怀安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我们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现在他们的所有资料文件,都非常齐全。
诺亚是不怕查的,但是余唐怕。
余唐被查了个底朝天,很多曾经忽略的细节也被逐一分解分析。
让何厂长没想到的是,查余唐,竟然查出了诺亚曾经说的谎。
什么余唐制衣厂分割出来的厂子?
什么搬迁过来?
什么从厂里带来的机器?
通通都没有!
分明是诺亚以一个空壳,在余唐挂了个名!
邓部长拿到证据的这一天,直直看了半小时,逐字逐句慢慢地念完。
最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里,他仰天长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老天爷果然是开眼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他用力地捏着合同,咬牙切齿:“余唐!诺亚!我要你们全都给我!死!”
这一次,何厂长的举报信,措词更为严谨,语气反而平淡了些。
他只举证据,不批判。
结论留给上头来做。
既然余唐的处理方式是从严从重,那么诺亚呢?
郭鸣得到消息,已经晚了。
就连萧明志,都为陆怀安感到惋惜:“他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初次见面,陆怀安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至今仍刻在他脑海中。
郭鸣心里也很气,气陆怀安从一开始就没给他说实话。
可是真要说起来的话,陆怀安也不算是骗他。
毕竟,他说过自己就是提篮子的。
只是他后面的谎圆得太好了,导致郭鸣深信不疑,真的没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当着领导的面,郭鸣深吸一口气,还是想为陆怀安说一下情:“他白手起家,如果真的步步循规蹈矩,想做到现在这个成就,怕是得花费数十年功夫。”
承包一个制衣厂,有多难?
人脉,本钱,样样都不能少。
而且像陆怀安,本身就有机器,真要承包制衣厂,怕是自己的缝纫机全得填进去。
萧明志听着他细细说着,手里的烟都忘了抽。
良久,他叹了口气:“先抓了吧,不然影响太不好了。”
毕竟淮扬这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余唐上上下下抓了好几个,诺亚这边没动静的话,也会寒了老同志的心。
郭鸣心里一凉,忍不住乞求道:“领导……陆怀安虽然犯了错,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现在风头这么紧,抓起来的人不少,活着出去的没几个。
陆怀安真要抓起来,他还能落着好吗?
更何况淮扬这边还虎视眈眈,怕是……
这么想着,他也忍不住埋怨陆怀安,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挑这个时候!
萧明志自然也清楚事情严重性,沉思片刻,他摁熄了一口没抽的烟:“明天不是有上级巡查吗,把他叫来,仔细问问。”
郭鸣知道这就是给了一条生路,轻吁一口气,点头:“好的,谢谢领导。”
迟疑了片刻,郭鸣硬着头皮挤出一抹笑:“领导……我想亲自去抓他,可以吗?”
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萧明志摇摇头,笑了。
在文件上签了字,盖上章,一指推过去:“去吧,尽量妥善点。”
从烂坑村到新安村,陆怀安付出的努力,他都是有看在眼里的。
这些事情,他也都会写到报告上。
只是,他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至于最终结果,就听天由命了。
早上明明还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晒得人身心舒适。
这会子却已经飘起了小雨,寒风一刮,吹得人透心凉。
郭鸣沉着脸,去了趟所里递上文件,走了程序后,坐着所里的摩托车前往新安村。
摩托是幸福250侧三轮,这趟行程也是个250的任务。
新安村。
想着这个名字,他都觉得可笑。
整个村子都因为陆怀安而焕然一新了,但村子活了,这个人却要死了。
郭鸣感觉喉咙哽得厉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注意力放到周围快速后移的景色上。
屁的景色,全是一些破败的杂草。
无论他怎么想,车子最终还是驶入了新安村。
村头的大树仍在,旁边的大石头更是显眼。
田里地里都还没什么事,许多人都在家里头躲雨。
听到车子的轰鸣声,有人还笑着探身:“……崔哥他们今天怎么这么快就送完菜了。”
“他们开得老快了咧,肯定是想赶紧送完回来躲雨,这贼老天,也太冷了。”
结果一探头,这人吓一跳:“我的个娘诶,怎么是辆摩托车?”
“唉哟,还是警车诶!”
不少人想起崔二,有些迟疑:“莫不是崔二又干回老本行,去坑人了吧?”
那多不值当啊,眼下这日子过得好好的。
警车这年头还是很少见的,更别提摩托车。
尤其停在果元小店外头,就更引人疑惑了。
不少人下意识走出来,探头探脑。
“什么情况了这是……”
“来找谁的?”
“不知道,好像打头的是郭鸣……”
郭鸣来村里许多次,从屯里转移过来的新村民都是他接手的,不少人都认识。
所以说起他,众人有些放松:“那应该没什么事……”
郭鸣听着周围纷杂的议论声,耳朵一片轰鸣。
他一路吹过来,人都有些麻木了。
脚步下意识放慢,他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甚至,突然希望,陆怀安不在。
不管是走了也好跑了也罢,就算从此失踪了也没关系。
可是,从院门进去再远,终究还是会到的。
推开门,龚皓束着手站在门边,嘴唇翕动,声音有些打颤:“郭鸣……”
到了这会,郭鸣反而冷静下来:“陆怀安呢?”
最好是龚皓留下来拖时间,陆怀安啊,你赶紧跑吧,跑的越远越好。
可是,上天仿佛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陆怀安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龚皓迫不得已侧身,露出坐在桌边的陆怀安。
他衣着整齐,神情轻松,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像是他们依然是老朋友一般打招呼:“外头冷,进来喝杯热茶吧。”
旁边的沈如芸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控制住情绪,不让眼泪滚出来。
郭鸣心中腾起一股怒意,瞪了眼龚皓和钱叔:他们竟然没一个人让陆怀安跑!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忽然明了:陆怀安要是跑了,也就不是陆怀安了。
他一步步艰难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怀安:“我是来抓你的。”
陆怀安点点头,神色平静:“我知道。”
郭鸣眼里浮现一抹怜悯和悲痛:“你……”
“老郭你能来,我很高兴。”陆怀安在知道何厂长写了举报信之后,就知道他逃不掉。
但是被抓,也分几种。
怎么抓,被谁抓。
能派郭鸣来,已经是他预想中最好的方式了。
所以陆怀安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紧张,深吸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走吧。”
他这般从容,像是出门会友一般,挺胸抬头,大步踏出门去。
如果忽略他腕间锃光瓦亮的手铐的话,他的形象或许能更高大些。
凑在院外看大摩托的村民们还在熙熙攘攘地说话,一抬眼忽然看到陆怀安被铐着走了出来,一时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第211章 诺亚之乱
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陆怀安笑了笑,朝他们点点头,坐上了摩托车。
别的不说,手铐是骗不了人的。
村民们下意识扒住摩托车,抬头望着他:“陆厂长,你,您这是咋的了?”
“怎么回事啊!?”
“这什么情况!”
陆怀安也不知道这事怎么跟他们说,迟疑了两秒。
村民们立刻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冲着所里的人嚷嚷:“你们凭什么抓他!”
“那么多坏人你们不去抓!这种大好人你要抓走!还有没有天理呀……”
有人径直躺到车轱辘底下,眼一闭:“要想抓走陆厂长,除非从我身上辗过去!”
年纪大些的,杵着拐杖直抹泪:“陆厂长抓不得呀,他救了我们,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呀!”
不仅郭鸣呆住了,就连所里的人也懵了。
这,啥情况?
陆怀安心一沉,倘若因着他的事,村里的人被安排个防碍公务就麻烦了。
他沉思片刻,平静地道:“大家都让一下吧,我过去只是配合调查,我不会有事的。”
老江听到消息,一路急吼吼的跑来,鞋子都跑掉了。
刚到就听得这么一句,扒着车子,气喘吁吁地道:“陆,陆哥,你说的是真,真的吗?”
“当然。”陆怀安微微一笑,平静地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的确,陆怀安或许骗过其他人,但他真的没有骗过这些村民。
在陆怀安的安抚下,村民们逐渐相信了。
但老江盯着他的手铐,仍然不肯离开:“那为什么,调查要弄这个?”
郭鸣迟疑了两秒,还是让人给他去掉了。
至少,这个体面,他该有的。
陆怀安就这么被带走了。
村民们在原地议论老半天,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各种忧心忡忡的。
屋里气氛很凝重,钱叔连着抽了两支烟,才看向沈如芸:“他有没有给你说什么?”
这也太突然了。
沈如芸一脸木然地坐在原地,慢慢地道:“他说他必须去一趟。”
昨天晚上,她追问他这件事到底会怎么处理,陆怀安沉默了很久。
“他说他不去,上边没法交代,淮扬这边没法安抚。”
现在还是给了他们几分体面,没有直接冲过来查。
真要像余唐那样,从里到外查个仔仔细细,怕是连张正奇都保不住。
龚皓钱叔孙华捎着沈茂实,一个个都逃不掉。
“那也不能……”钱叔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那也不能让他一个人顶了啊!”
其他人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沈如芸垂眸,沉思片刻:“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想个办法救他。”
“怎么救?”
众人瞬间抬头盯着她。
沈如芸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我没想好,只是有个大概的思路,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怀安的文章。”
她没有细说,毕竟这件事别人也帮不了她,她只能一人前往。
她走了,剩下的人更加坐立难安。
钱叔恨恨地一咬牙,站起来:“不行,我找人去!我他妈就是喝死在酒桌上,我也得把我兄弟捞出来!”
捂着脸想了半天,孙华也慢慢地往外走。
“你去哪?”龚皓叫住他。
“我回县里一趟。”孙华的脸色很难看,惨淡地朝他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看着他们逐一离去,龚皓深吸一口气,重新落座。
诺亚不能乱。
诺亚是陆怀安的根基,只要根基是稳的,陆怀安就必定有一线生机。
现在上头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稳。
之所以雷厉风行,各种案件从严从重,就是为了稳定。
刚才陆怀安主动安抚村民,也是因为这一点。
诺亚乱了,陆怀安的死期就到了。
一直没吭声的沈茂实抬头看着他,哑着嗓子道:“龚皓,我能做点什么吗?我就这样坐着,我心里头乱得不行。”
看了他一眼,龚皓点点头:“当然,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们都在救他,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陆怀安全程非常配合,让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在郭鸣要走的时候,他抬起头:“我应该有一次陈述的机会吧?”
至少,不会直接拉走枪毙吧。
郭鸣那个气啊,瞅着他这平静的样,他真想喷他一脸说没有,洗干净脖子麻溜等死吧!
可是喉咙梗得不行,到底还是只能粗着嗓子道:“有的,明天,准备好。”
好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俩人竟然没能说上两句话。
陆怀安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索性闭目养神。
他不会死,他很确定。
这不是盲目自大,而是他创造的价值,不会让他死在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只是明天的陈述也得准备好,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调整好心情,他在脑海中构思着明天要讲的话。
得知陆怀安被抓,邓部长在家里扭了回秧歌才去厂里。
见到何厂长,邓部长脸都快笑出花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厂长吃饭没?”
“没吃。”何厂长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叹口气:“你收敛一点。”
收敛啥啊?
邓部长哈哈大笑,跟着他进去:“昨天晚上我写了个报告,就是如何合并余唐的事情,我做了详细的规划,毕竟隔得有点远,要考虑的点有很多。”
办正事,他能力还是有的,何厂长脸色缓和了些:“等会我看看。”
“不过我瞅这样啊,我估计得重写了。”邓部长说着,都有些得瑟:“嘿嘿,我们可能得把诺亚也给写进来哈哈哈哈。”
这回合并了诺亚,淮扬以后岂不是平步青云?
赵楠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给他逮回来!
尤其是那不识相的纺织厂!
听说那机器还是陆怀安的呢,这回合并了诺亚,机器肯定也得归淮扬,那纺织厂还干得下去?
照这么一想,赵楠是福星啊,一举搞死了俩制衣厂,简直是给他们送钱来的。
这一琢磨,就觉得赵楠偷走的那点钱压根不算什么了。
何厂长按了按额角,有点头疼:“你别想得太简单了,陆怀安是什么人,他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傻乎乎的被抓?”
还什么吃下诺亚,胃口太大也怕撑死。
邓部长一僵,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他还能出来?就算他出来了,诺亚也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有后招。”
跟陆怀安对阵这么久,说陆怀安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被抓了,他是不信的。
深吸一口气,何厂长摇摇头:“所以先别管诺亚,上头没批示,我们什么都别做,你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余唐解决清楚,能吃下多少是多少。”
生产线,供应商,机器乃至客户。
能瓜分到多少,是他们的本事。
趁着陆怀安被抓,诺亚伸不了手,正是他们淮扬发展的大好时机。
沈如芸整理了很多文章,一整晚,她都在细细地翻阅。
脑海中浮现出李佩霖说过的话。
“当今文坛,许多人爱写诗,爱做梦,爱幻想未来如何发展,但是缺少一个说实话的人。”
“陆怀安文字不够纯熟,写法也略显幼稚,但他的思想非常超前,对于有些事情,清醒甚于冷酷。”
陆怀安的文章里,不会有对现在生活的无数吹捧,不会构筑虚幻的空中楼阁。
他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用拖拉机犁田,能节省劳动力。
但他却能以小见大,写出自己的个人见解,这是非常难得的。
沈如芸挑选了五篇文章,稍微修改一下,然后排了个序。
第一封投稿,她投给了《青年报》。
有闲。
用的陆怀安曾经的笔名,这样更容易过稿。
而陆怀安出事的消息,没那么快传过去,她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又挑了两篇普通的,亲自送去《南坪日报》报社。
短时间内想把名声打响,只能靠这个方法了。
剩下的二和三,她按住了,明后天一天发一封。
钱叔陪人喝了三场酒,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家都只是酒肉朋友,平时无事搭把手不要紧,真正出了这种要命的事,也就只能送两句安慰了。
至于孙华,一去没音讯,只听闻他回家去了,兴许是找他舅舅孙局帮忙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种情况,众人才开始后悔。
平日里都不带脑子,万事听陆怀安决断,现在真碰着个事,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们太依赖陆怀安了,自己没立起来。
沈茂实眼睛都熬红了,咬着牙要开始学管理厂子。
直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调度也是有学问的。
原材料进来,清点,货物检查,核实,打包,件件都是细节。
邓部长期待的诺亚之乱,到底是没等到。
第二天起来,阳光灿烂,是个好日子。
陆怀安有条不紊地吃完早餐,拿杯子里的水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过来提人的时候,郭鸣还是给他带了条湿毛巾:“擦个脸吧。”
“我洗过脸了。”陆怀安微微一笑,接过来擦了擦手:“走吧。”
穿过长长的走廊,出去,走过很多房子,最终进了办公大楼。
郭鸣一路领着他前行,推开厚重的大门。
众人抬眸望来,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精神萎靡的人,没想到陆怀安竟然衣着齐整,精神奕奕。
看着他这精神气,萧明志笑了。
得,他有底了。
第212章 强辞夺理
陆怀安也的确有备而来。
不管提的问题有多刁钻多少陷阱,他始终能轻描淡写地跳过去,直指核心。
他为了赚钱,为了厂子壮大,为了给村民解决就业难题,为了大家共同发展。
他并不是为了他个人享受,甚至他的房子还是最后才建的。
有错吗?当然有。
但错不至死。
看着陆怀安对答如流,郭鸣心里着实替他捏了把冷汗。
这可是以一敌十啊!
而且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精英中的精英。
终于,众人的问题问完了。
陆怀安也精神一震,熬过最艰难的时刻,等来了他陈述的最佳时机。
“非常遗憾,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陆怀安站着讲话,神情镇定。
他从自己初期创业开始,说到自己犯错的地方:“当然,我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不是不认错,而是我认为,有些事,终究还是得有人去做。”
众人一凛,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承认自己的错。
然后就听得陆怀安平静地道:“前几年,有十八个人,他们做过一件当时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分田到户。”
在场的都是体制内的,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对,凤阳县的事。”陆怀安笑了笑。
十八个人,在七八年,一个低矮残破的茅屋里,他们签下一份包干保证书。
一、分田到户;
二、不再伸手向国家要钱要粮;
三、如果干部坐牢,社员保证把他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
“他们这样的行为,在当时被查出来,不止村民,干部也要坐牢甚至可能枪毙的。”陆怀安声音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绝对是错的,但在历史进程上,他们错了吗?”
如今全国都已经推行分田到户,八零年便开始推行农村改革。
这已经足够说明,当时错了的事情,对现在,对未来,都是一个绝对正确的壮举。
“他们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的决断,我为什么不能?”
有人抬眸,冷静地看着他:“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是在做和凤阳十八士一样的壮举?”
“对。”陆怀安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实验是从扩大企业自主权入手的,这是前年就有的指示,我正是按照这个指示行动的,我如果有,那也是错在我的远瞻性暂时还无法被认同,在历史的进程中,承包制本身就有它无法解决的弊端,我改一个方式,照样能为国家做出贡献,能为人民提供工作岗位,我何错之有?”
先承认,再否认。
众人竟真的无从辩驳,他这番话句句直指要害,能说他是错的吗?那么他们是说上面的指示是错的喽?
有人并不被绕进去,沉下脸喝斥他:“狡辩!你这是强辞夺理!”
“有理,即是真理。”陆怀安并不生气,甚至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写的是我们从国外引进洋垃圾,那是批什么垃圾?全是死人衣服!是我们低人一等吗?是我们只配穿这样的衣服吗?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是因为我们穷。”
穷,即是原罪。
因为穷,所以做不出高端的机器。
因为穷,所以做出来的衣服太贵了,普通人买不起。
因为穷,所以国外进来的死人衣服都有人抢着要!
“我们太穷了,我们的国家也太穷了。”陆怀安苦笑,笑中透出无限辛酸:“国家的目标是没有错的,但是现在还在投石问路的阶段,导致许多人无法正确地认识到,只有商品经济才能让国家富有,让国家强大。”
众人微微皱眉:“商品经济?”
“对,商品经济,本质上是交换经济。”陆怀安一挥手,神情激昂:“国内现在的经济结构是有弊端的,许多同志总是把商品经济混同于资本主义经济,这其实是错误的。我们需要的,是稳健地推动国内经济的发展,国家有了钱,人民才幸福,人民有了钱,才有了底气。”
他们的厂子能做便宜的衣服了,人们也有钱买衣服了,国外的死人衣服还会有人要么?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终做出结论:社会主义经济应该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只是不能揠苗助长,应该循序渐进,而合同制则是承包制最好的替代方式,只有这样,厂子才能盘得动,盘得活。
“我赚钱,人民获得工作岗位,人民赚钱,国家赚钱,全赢的局面,为什么非要倒回去,一起过得苦哈哈?”
的确,拿个有些打击人的例子来说。
淮扬这么大个厂,有国家支持,有资金强力注入,有定向的客户,有稳定的供给。
甚至连工人都是稳定的,或许会有人去世,却基本不会有人撂挑子不干。
但哪怕是这样的局面,居然都没能斗得过区区一个由几个山野乡民搭起来的诺亚。
问及这方面,萧明志叹了口气:“这个我只能说实话,真要继续这样下去,淮扬两年之内,会被诺亚挤兑得没有丝毫生存空间。”
“所以这是恶劣竞争?你一个私人企业,竟然跟国营厂子公然作对?”
陆怀安笑了,摇摇头:“怎么会是作对呢?我购买的机器,制作出来的布料我还给淮扬提供过,但是他们拿我们给的善心制成刀,反过来伤害我们的利益,我没有反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他们技不如人,怎么能说是恶劣竞争呢?去年淮扬内部出事,工人在外地遇了难事,我厂的工人还借了一千给他们,以德报怨也不过如此吧?”
在这一点上,他还真没做错什么。
换个人,淮扬怕是早就骨灰都被扬了。
只是……他说的这些关于经济的观点,太过超前。
想起凤阳,当时的分田到户是何等的令人震撼!
推及陆怀安,众人突然也不愿意仓促地下结论了。
倘若,诺亚就是下一个凤阳呢?
谁也无法对未来的历史负责任,真要弄死了陆怀安,而他提出来的观点未来却被证实是对的,他们绝对会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暂时先不表态,回去开会商议后再作决定。
这是巡查组,他们开会自然也不会是在南坪。
一来一回,总归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
难道要让陆怀安再被关这么久?万一关着关着人没了怎么办?
萧明志送走了众人,斜了眼陆怀安,叹了口气:“你啊,真是艺高人胆大。”
也亏得他有两把刷子,这一关总算是混过去了。
陆怀安其实手也有些抖,毕竟事关生死,说不怕那当然是假的。
但还好,他还能稳住!
“别关所里了,只是也不能放回去。”萧明志签了个特批,让陆怀安暂时关押在了他们的办公大楼里。
虽然不允许家属朋友探望,但郭鸣好歹还是能时不时跟他见一见的。
郭鸣时不时给带个盆,带条毛巾。
看守的也是他同事,自然睁只眼闭只眼的。
只是这天他居然揣了只烧鸡过来,同事不能忍了:“郭鸣你是不是过分了点!他这可不是来过节的,他是在看守!”
“没错啊,我带只烧鸡过来给我自己吃的。”郭鸣啊呜咬了一大口,香气四溢:“我中午没吃饭嘛,咋的了?”
同事瞅着他这贱兮兮的样儿就头疼,伸手点了点:“你……你他妈给我留只腿。”
“成!”郭鸣哈哈大笑,扯了只鸡腿给他。
同事却没要,掉头出去了,还给带上了门。
郭鸣反手从怀里掏出个酒瓶儿,递给陆怀安:“来,庆祝一下,你小命暂时保住了。”
“谢了。”这两天有郭鸣关照,陆怀安确实过得还算舒坦。
吃的好睡得好,比所里舒服多了。
他也没提什么给家里人带句话的事,知道不可能,就不给郭鸣添麻烦了。
如此过了两天,昏昏不知日月。
屋里也没给他留什么东西,陆怀安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这天正在休息,郭鸣突然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瞅着他直乐,嘿嘿地笑得陆怀安头皮发麻:“咋的了?你咋笑得这么……”
“你媳妇可真厉害!”郭鸣拍了他一记,哈哈直乐:“她干了个大事!”
沈如芸?
陆怀安挑眉:“怎么?”
“她把你文章发表了!两篇!”郭鸣竖起个二,还搁陆怀安眼前晃了晃。
想起自己那些随手写的东西,陆怀安眼前一黑。
不会啥都发了吧,他还有脸见人么?
“发了哪两篇?”
郭鸣回忆了一下,说:“有篇是说拖拉机犁地的,说一台机器要运用到极致,就该从农业角度出发,从城市到农村什么什么的……反正写得挺好的!”
行吧,这篇他还能接受,陆怀安问道:“另一篇呢?”
“另一篇也差不多,我忘了!”郭鸣理直气壮:“我这不得了消息立马来通知你嘛!没仔细看!”
行吧,差不多就还好。
陆怀安定了定神:“报纸能给我看看么?”
“不能。”郭鸣利索地拒绝了,摆摆手:“行了,我只是来跟你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我还要去领导那呢,他还挺欣赏你这两篇文章的,我先走了!”
这么一句话,信息量可不小。
第213章 见死不救的小人
名气,对于从前来说,无非是锦上添花。
可对现在的陆怀安来说,是雪中送炭。
陆怀安沉思片刻,觉得这事应该循序渐进,沈如芸这样接连发两篇还是有些冒险了。
“发文章……”他叹了口气,抬手捂住眼睛:“里头也是有文章的呀……”
关键是这个度,极难把握。
幸好,沈如芸并不冒失。
她等《青年报》的文章发表以后,立刻寄出了第三和第四封信。
这两篇文章,不是陆怀安写的。
她熬了两天两夜,把陆怀安的文章全都仔细分析了一遍,才写出这两篇文章。
一篇笔名【贾先生】,找的切入点为洋垃圾,描写得对国外风景格外的向往,对国内制造业持贬低态度,强烈欢迎洋垃圾。
其中最恶心的一句话是:【国外工艺先进,哪怕是垃圾也比国内的衣服精致干净,更何况价格如此低廉,为什么不能进?不仅要进,还要大批量地进才对!】
另一篇则名【甄美】,以婉约女子的姿态,言辞激烈地抨击陆怀安新的文章,甚至还把他前头那篇文章也翻出来,强力反对。
反对的,自然是陆怀安超前的思想。
国内本就不适应国外那些乱七八糟的思想,就该回到解放前,思想越古旧越好。
【甄美】主张士农工商,商人为最低阶层,【有闲】实在不该有机会写文章,甚至还堂而皇之登报刊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她全匿名。
这种打对台戏的事儿,报社最喜欢了。
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如芸这两篇文章同一天发出来,立刻迎来了雪花般的谩骂。
报社也都没想到,这效果会这么好。
各种文章,词藻华丽有之,言辞粗鄙亦有之。
对这两篇文章,全国的青年们以一万种姿势,把它们反反复复鞭尸。
对于这两个作者,所有人更是鄙夷嫌弃至极。
与之相对的,是众人写文之前,也把陆怀安的文章翻出来仔细看了看,为了更彻底地辱骂这两人,他们顺带吹了一句陆怀安。
农民咋啦?
往上数两代,谁家还不是农民了?
农民能写出精彩文章,这该归功于国家的政策!
扫了盲!大家就都有了出路!
你来我往的,报纸都快放不下了。
这场闹剧,提得最多的,自然是【有闲】。
消息传上去,知道【有闲】身份的,心里自然也开始嘀咕。
确实还挺有道理的哈,这么多青年都支持呢!
而且有理有据,一时竟将这农民,吹捧成了心中有党的爱国人士。
爱之深,责之切,看似不满,其实是恨铁不成钢。
【有闲】的文章太有水平,太有道理了!
巡查组这边的报告交上去后,上边也在紧锣密鼓地审查。
综合《青年报》的文章,陆怀安这人,好像还真是有点水平的。
针对这篇文章,巡查组安排人重点抽查了几个港口。
还真找出不少问题,拦下了两批有害物品。
如此一来,反而验证了陆怀安文章所说的事实。
在他们审核过程中,【有闲】又发表了两篇文章。
看似轻描淡写,但写的时事却都言之有物。
而且对于农村规划,好像颇有心得。
这么一瞧,就顺便调了一下新安村的资料。
对于陆怀安在陈述上说的理论,上边讨论过后,觉得还是有问题的。
至少,不完全是对的。
不过这点小瑕疵,反而更让人觉得这份陈述很真实。
只能说,陆怀安是个人,而不是神。
他能有如此远瞻性,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更何况他还确实有能力。
上头迟迟没有动静,郭鸣这几天觉都睡不好。
他抽着烟,跟同事坐在外头乘凉。
“咋的不进去?”
郭鸣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想进去。”
看着这样的陆怀安,他心里头挺不舒服的:“他不该在这里。”
他该在厂里,挥斥方遒,该在村里,引领大家共同富裕。
现在关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是人才的浪费,可耻!
“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同事撞了他一下,好奇地道:“听说现在外头吵得可厉害的【有闲】,就是里头这位?”
这对他们内部来说,不算什么新闻了。
郭鸣嗯了一声,点点头:“就他。”
“好吧,我看了他写的文章,感觉挺一般的,但又感觉不错。”
听得郭鸣都想笑,斜睨着他道:“写的一般又很不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说不上来知道吧。”同事也挺为难的,拧着眉道:“就是,感觉好像文笔不咋地,就咱们聊天这样的,但是写的事情又挺厉害。”
俩人正聊着,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郭鸣连忙摁熄了烟,啪地站得笔直。
“带陆怀安,上三楼办公室。”
陆怀安上楼的时候,龚皓也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个人其他人或许不认识,但龚皓可真是太熟悉了。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龚皓请人坐下:“万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当初龚皓被赶走,万主任也出过一份力。
此时仇敌相见,万主任竟然还挺自在,左右看看,他点点头:“看来你们过得不错。”
“托福,是比在余唐的时候好多了。”
万主任也没打什么哑谜,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们厂长也被抓了,一直没放出来。”
所以?
见龚皓不搭话,只挑眉看他,万主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柯厂长被抓之前,给我留了一份文件。”
文件,龚皓瞥了一眼,知道这是什么文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他们果然如此阴险!
当初明明在郭鸣帮他们把诺亚走明路的时候,他就去过一趟,给了钱,说好把这文件销毁的。
结果呢?不仅被淮扬查了出来,现在居然还留了底!
龚皓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别误会,啊,哈哈。”万主任把文件放桌上,端起茶杯:“我没有恶意,我这次来,只是想跟你们谈笔交易。”
其实那批货,他们也看出过问题。
但是当时实在是处境太过艰难,又是面临过年,转个手就能赚一大笔的事,他们到底是没能敌得过心中这抹贪念。
明明做得相当隐蔽,甚至都没卖在永东县,跑的远远的出的手。
偏偏淮扬那姓邓的就是不做人,一直死盯着这事不放。
被顺藤查的那天,柯厂长自知大事不好,索性把诺亚拖下水。
“现在淮扬查到的,上交的报告里,只是这其中的一部分。”
迎着龚皓愤怒的目光,万主任反而镇定下来,将文件缓缓推过去:“一共三份,只要你今天答应帮我们把柯厂长放出来,另一份柯厂长出来那天我就送来。”
这算盘打的真是啪啪响!
先拖诺亚下水,逼着上头抓了陆怀安,再从他们这边突破,以求能让柯厂长获得和陆怀安一样的结果。
明明是必死的局面,竟真让他们争得一份生机!
可惜。
龚皓冷笑一声,抱胸往后一靠:“如果我说不呢?”
“那样的话,我也很遗憾,柯厂长会怎么样我不确定,但陆厂长是肯定回不来了的。”
出乎意料的是,龚皓并没有生气,更没有骂他,而是哈哈大笑。
“好,很好!真的,很好啊!”
龚皓甚至抬起手,为他鼓掌:“你们这算的可真是太精太准了,每一步都掐死了,我们只能这样走。”
看不懂这操作,万主任有点懵:“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我什么意思。”龚皓敛了笑,探身把合同拿起来。
看他拿着了,万主任松了口气。
看来,这步棋,终究还是走对了。
龚皓觑着他的神色,冷笑一声,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我的意思就是,你他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老子不吃这一套!”
死死捏住扶手,万主任阴沉着脸瞪着他:“你就是不肯救陆厂长咯?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你明白。”龚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收起你那些小九九,你想的什么我还不明白,今天吃你一通威胁,我诺亚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不跟你们死绑在一起你们能心甘?”
这一切,竟和陆怀安预想的一模一样。
余唐既然出尔反尔,那么今日的承诺自然也不能算数。
他能弄三份,就能弄十份,三十份。
不把诺亚拉入泥淖,他们永远不会罢休。
万主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喝道:“你就是不肯救陆怀安!你想要他死!”
他收起所有合同,摔门而出。
不多时,村口传来他的怒骂声:“龚皓你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不肯救陆厂长!陆厂长死了,你难道就能当上厂长了?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见死不救的小人!”
这一嗓子喊完就走,他倒是潇洒。
村里不少人都听到了这话,顿时都有点懵。
咋回事呐?
许多人下意识往平房这边走,边走还边议论纷纷。
结果到了发现,沈如芸沈茂实都在呢,正在跟龚皓说话。
有人便试探地问,那人说的是咋回事。
龚皓知道,这种事情特别恶心人,就算他再怎么解释,再怎么为自己辩驳,只要陆怀安一天没出来,这顶怀疑的帽子他就丢不掉。
诺亚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如果他们还互相猜疑……
正在他沉思的当口,见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沈如芸挺身而出:“大家都回去吧,那个人是来闹事的。”
“他说什么龚皓不救陆厂长……咋回事呀……”
第214章 当然能!
村民未必相信万主任的话,但还是想要一个解释。
沈如芸没有生气,神情平和:“他威胁龚皓,必须救他们厂长,否则要把怀安拉下水,但是一旦救了他,后患无穷,怀安也不一定能脱身,所以龚皓拒绝了,他怀恨在心才散布谣言,大家不要听信。”
这番话言辞简短,但字字直中要害,几句话就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众人也很快明白过来,纷纷释然:“原来是这样,这人真是太坏了。”
等人散去了,沈如芸这才看向龚皓:“刚才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万主任动作太快了,村民们来的时候,她和龚皓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
龚皓只能直白地说余唐威胁他们,具体的还没来得及解释。
心里也直打鼓,不确定沈如芸会不会相信他,没想到……
“谢谢。”龚皓心中一暖,没想到沈如芸竟然直接就相信了他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听完过程,沈如芸点了点头:“你处理得很好,等会打个电话,把这事也给郭鸣说一下,兴许会是个新的突破点。”
“好。”
沈如芸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我去洗把脸,你打电话吧。”
她这几天一直在熬通宵,在报纸上跟人怼了几个来回了。
分饰两角,时不时还要互骂一番,闹的倒是热闹非凡。
事是如她所愿的闹大了,也照着她的预想给陆怀安刷了很高的人气,熬夜值了,就是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
“好。”
郭鸣这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洗完脸进来,沈如芸听着那边的嘟嘟声,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推断:“你继续打,我过去一趟。”
叫上沈茂实开车,她立即赶去了市区。
郭鸣此时压根没在家,他坐在会议室里,面带微笑地听着众人的讨论。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句话不完全是对的。”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
“市场和计划相结合……”
他们说得热火朝天,他听得头晕脑胀。
旁边的陆怀安也充当了一个吉祥物的存在。
他仅仅提出理论,论证压根不需要他来进行。
这些人自己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互不相让。
“他们……好厉害。”郭鸣叹息:“就是喉咙受罪。”
有个声音都嘶哑了,还搁这寸步不让呢。
陆怀安深表赞同:“太狠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吵了一上午,他们还是没有讨论出个结论来。
矛头便对准了陆怀安:“你觉得,你的这套理论是否正确?”
听了这么久,陆怀安也听出点意思,微笑着道:“我不是专业的,只是摸石头过河,个人摸索得出来的理论,正不正确,我无法肯定。”
打的一手好太极,皮球又给踢回去了。
陆怀安再时不时插一两句,郭鸣都佩服他。
好家伙!
原先还只是分成两派在吵他套理论正不正确,现在分三派了。
一派支持他,一派反对,一派觉得他这说法大方向没错,但不够准确。
怕是吵上一两年都不一定能出结果,那陆怀安可不就还能活一两年了吗?
眼瞅着他们越来越激动,要是上头的批示下来得再晚一些,郭鸣都怀疑他们会当场干起来。
当然,是干架。
众人看指示的时候,陆怀安被请出去了。
郭鸣本想留下来,结果被派出去看住陆怀安。
死命往门边站,耳朵都快贴门上了,也听不到什么,该死的,这门也太厚实了。
一旁的陆怀安负手而立,神情竟然还算平静。
斜了他一眼,郭鸣压低声音:“怕不怕?”
这指示一下来,是死是活基本就看这一遭了。
“说实话吗?”陆怀安垂眸想了想,笑了:“不怕了。”
做出这个决定,他其实当时心里也是没底的。
但是亲眼看着众人为他提出的观点而争吵,互不相让,他忽然就有底了。
他们能为这事吵起来,就说明他们内心其实还是相信了这个理论的。
“他们现在关注的点其实偏了,商品经济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合资制的利弊。”陆怀安唇角微勾,眸光熠熠:“现行的承包制,弊端太明显了,合资制现在还是处于一片空白,不管是对是错,他们会逼我证明。”
郭鸣挑眉:“如果证明出来,你是错的呢?”
“对和错还重要吗?”陆怀安看向他,志得意满地笑:“重要的是,我能活着出去了。”
从一开始,他看重的就不是观点或者其他。
他只是想活着出去。
只要给了他这个机会,证明是一天两天能出结果的么?
少说也得一月两月一年两年。
就算他错了,到时总归他还是能干出点实事的,而那时,时过境迁,此事已经翻过去,难道还能为了一个观点杀了他不成?
郭鸣听得懵了半晌,琢磨一番,才咧嘴乐了:“嘿嘿!你小子!”
门被拉开,陆怀安被请了进去。
一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上边着重强调的,是让他证明,合资制比承包制好的地方在哪里。
陆怀安理了理思绪,笑了:“其实我认识一位厂长,他承包了一个纺织厂,我从外地购回的两台机器,也有他一部分资金注入。”
他着重提了一下原厂的人员结构,以及承包后的发展。
“后来,我和这位杜厂长合作了好几次,他们厂里总算转亏为盈。”
众人听得很认真,还讨论了一下新机器以及新面料。
“他们去年,厂子盈利了,而且赚得不少。”陆怀安微微一笑,话题突转:“但是他今年给我说,他要办不下去了。”
有人不解:“既然赚钱了,怎么会办不下去呢?”
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陆怀安点点头:“是的,为什么呢?因为他是承包制。”
承包制自负盈亏,亏了不会补,盈利了是需要部分上缴国家的。
“这位杜厂长找到我,说他的伙伴想退出,分钱走人,厂子不大,但他分到的钱也不多,想一个人承包那是不现实的。”陆怀安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这,就是承包制最大的弊端,太不稳定!”
诚然,有许多人都是固守一方,在一个厂里做到死都不想挪地方的。
但也有人脑瓜子活络,赚了他就想撤。
明眼可见的,去年为什么纺织厂能赚钱?因为搭了诺亚的风。
新机子,新面料,走在所有人的前端,诺亚吃肉,他们喝汤,这很合理。
可今年呢?
机子是会损耗的,纺织厂原有的机子现在三天两头坏,时不时要修,后来他们甚至连诺亚的普通面料都供应不上了。
换机器?那可是一大笔支出,有人算了一下,去年的盈利都得砸里头可能还不太够。
要砸了重金去购置新机器,账面绝对会亏损。
那他们去年一年,又白干了。
而明眼的,光诺亚这些新布料,已经支不起这么大的摊子,马上,纺织厂就要绷不住了。
“而且机器购置后,只会给予一部分补偿,他们的钱还是在厂子里头转,于个人是有风险的。”
所以合伙人都要求分钱,杜厂长是想继续干的,但他一个人撑不起来,只得答应散伙。
在他进来前,厂子基本已经停摆了,只有新机器这边还在运转。
众人听出点意思,沉吟着:“所以你觉得,这个纺织厂,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承包制的问题?”
“这是主要的问题,在杜厂长承包纺织厂之前,纺织厂的帐目连续亏损三年不止,他承包后,逐渐转亏为盈,这说明什么?”
众人若有所思。
“说明杜厂长个人的能力,至少是没问题的。但哪怕是他这般有能力的人,依然盘不活这个厂子。”陆怀安笑了笑,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而就是这家纺织厂,在和我合作前……”
跟他合作前和合作后,纺织厂的账目简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可是即便如此,更换厂里所有的机器,这笔钱,还是会将帐面上的流动资金清空。
最关键的是,他们很可能都买不到合适的机器。
郭鸣适时调来了纺织厂的资料,账目触目惊心。
所有人只需稍微算一下就会知道,照这趋势下去,诺亚也要压不住纺织厂的颓势了。
因为账目已经开始赤字了,难怪合伙人全都想跑,再拖下去,大家都得完。
“改成合资制呢,就一定能保证比现在好?”
有人忍不住嗤道:“只是改个方式,又不是灵丹妙药,真能救回?”
这纺织厂去年的势头是真的好啊,可惜不长久。
“能救。”陆怀安在桌面轻轻一叩,笃定而自信:“比如我和你都注入资金,联合经营企业,我六你四或者五五平分,但是最终是按比例进行分配的,同样,如果亏损也是按比例进行赔付,而且,可以协约上缴部分盈利给国家。”
原来不是不上缴啊,有人顿时来了精神:“那这个和承包制也没太大区别啊。”
“区别大了。”陆怀安笑了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个合资制,在合伙人退出或新合伙人加入时,必须取得全体合伙人的同意,并重新签定协议。”
如此一来,承包制的弊端就完全被填补了空白。
再不会出现谁不想干了,一撤走厂子都要完了的局面。
又是好一阵争吵。
最后,根据上边的指示,他们对陆怀安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你在这家纺织厂试行了这个合资制,你能保证扭亏为盈吗?”
“能。”陆怀安心中大定,知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他抬起下巴,目光坚定:“当然能!”
第215章
行吧,陆怀安说自己能,他们就暂且相信他确实能。
对于纺织厂,市里也是非常心痛的。
它结束得太出乎意料了。
杜厂长更是郁闷。
明明都盈利了,赚了不少钱,怎么今年就非要散伙?
新机器是陆怀安的,他也占了一点份额,但是他真的没想到的是,旧机器能坏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开始只是过热,检修人员也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用得太久太频繁了。
后来减少了用时,诺亚这边普通的面料也都没从他们这边进了,却还是时不时地坏。
坏的多了,让人忍不住焦躁。
他其实也理解这些想退出的伙伴,但是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做出的一番事业。
求到陆怀安这边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陆怀安能给他力挽狂澜,只是希望陆怀安能给个合理、可行的建议。
谁成想,转头陆怀安就被抓了。
这几天杜厂长那是饭吃不香,觉睡不好的。
可是也没有办法,历史的长河,不会因为他一个小人物而改道。
反正闲着,他也就四处找点关系,看能不能把陆怀安捞出来。
厂子怕是做不成了,也不知道新厂长啥时候来就任,他索性趁着还坐在厂长这个位子上的这点子时间,为陆怀安说几句好话吧。
这天求到一位有点本事的人这里,听说杜厂长是为了陆怀安来的,这人眼神都不大对。
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杜厂长尴尬地笑了笑:“呃,是很为难是吗?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
毕竟要把已经被抓起来的人捞出来,谁也不敢打包票,他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罢了。
“你说的这位陆怀安,是不是诺亚的厂长?新安村的那一位?”
杜厂长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哦,现在确实是叫新安村了:“对,没错。”
这人愉快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可来迟了。”
来迟了。
杜厂长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直响。
怎么就迟了呢?陆怀安这般人物,居然这么快就被毙了?
这人笑眯眯地看着他,把后半句说完:“陆厂长已经出来啦!经过……”
后边的话,杜厂长压根就没听了:“我先回去了!”
特么的,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吓死爹了!
一路跑到新安村,正好看到陆怀安从车上下来。
村民们自发的放起了鞭炮,钱叔还给整了个大火盆搁门口:“来来来,跨火盆了啊!”
陆怀安虽然觉得这没啥必要,但还是给面子的大步跨了过去。
还拿柳条枝给打了打,直接给送到里头洗澡换衣裳去了。
杜厂长挤了好久,才勉强挤到前头:“老钱!”
“哎哟。”钱叔嘴都快笑歪了,瞅到他,连忙请他进来:“来的挺快呀!怎么搁外头转悠。”
“我这不是挤不进来嘛。”杜厂长帽子都挤飞了,这会子才感觉脑袋顶儿有点凉,一挥手:“算了,这个不重要,陆厂长这啥情况呢,没事了吧?怎么处理的?”
钱叔也是一脸懵呢。
他都快喝死在酒桌上了,昨晚上是被拖拉机拉回来的,结果一醒来就听到了好消息,那是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老江手一挥,杀了头猪,说什么必须搞桌酒。
外头吵吵嚷嚷的,里边陆怀安刚脱了衣服,就听得门一响。
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却看到沈如芸关好门走了过来:“你没拿衣服。”
“哦,放那吧。”
沈如芸走到他身边,看了下他的头发和胡子:“都长了,理不理?”
一摸,好像是长了不少,陆怀安嗯了一声:“理一下吧。”
反正理了发也是要洗澡的,他索性坐了下来。
工具都现成的,水也很多。
沈如芸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理发了,动作熟练得很:“我拿你的笔名,发了几篇文章。”
这事陆怀安是知道的,他一听就笑了:“嗯,这事你干得很漂亮。”
尤其是这个度,掌控得非常好。
既弄了【有闲】这个笔名的名气,又固定了他的身份的观点,不会让人产生恶感。
关键是,她没拿这个笔名做什么具体的、针对性的发言,不会让上边觉得他是个威胁。
顶多就是认同,这些观点确实都是他自己琢磨的,不是个草包。
沈如芸听了他的夸奖,心里却反而涌起一股酸涩感:“不是我做得好,是你自己的功劳。”
文章都是他的。
“还是你选择的时机很重要。”陆怀安看了眼镜子里的她一眼,声音柔和了些:“苦了你了。”
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手一顿,沈如芸眼圈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道:“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等她养完了,陆怀安放下镜子,伸手抱住她:“想哭就哭吧,憋什么,人都给憋坏了。”
沈如芸用力地抱住他,放声大哭:“我,我好害怕……”
虽然他自己是做了准备进去的,甚至,很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可是他一去就没了消息,她真的非常担心。
摸了摸她的头,柔得陆怀安心都软了。
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如芸,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样,以后他出什么事的话,她至少还有个牵绊,有个底气,不至于让人吃了绝户。
沈如芸怔住,愣了几秒,连哭都忘了。
“……”
是不是不方便?还是说她现在学业重,不能要孩子?
陆怀安这才想起,她现在还是个学生,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迟疑地道:“我的意思是……”
靠在他怀里的沈如芸抬起头,泪花儿还挂脸蛋上呢,眼里已经涌起一丝不确定:“你……不是不行吗?”
一股怒气从脚后跟蹿起,陆怀安当时就炸了。
“什么?”
反了天了这是!
不就进去了几天,她居然怀疑起他了?
沈如芸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
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
陆怀安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刚才她可是脱口而出的,都不过脑子说出来的话,一般这种话才最是实诚。
“我,我就是……”
瞒是瞒不过去的,陆怀安又不傻,这会子想个谎话,回头需要更多谎话来圆。
因此,沈如芸没有撑三秒钟,就老实地交待了。
陆怀安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他不过是体谅她年纪小,不忍她再吃一次亏罢了。
当年她怀了孩子,五个月的时候说摔了一跤,当天痛了一晚上,第二天孩子就没了。
那还是个男娃,他妈当时可没少在人前哭诉,说她太不懂事了,居然把孩子摔没了。
任谁家媳妇都没得这般的,这不是要他绝后吗?
陆怀安当时实在是心疼得过了劲,整个人晕头晕脑的,实在不乐意听,吼了她一句,她才算是闭了嘴。
只是她那句,到底是年纪小,怀不住,还是叫他听进了心里。
确实是太小了的原因吧,孩子没了,她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后来更是引发了一连串的事儿。
因此重来一回,他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了,只希望她和孩子都健健康康的就行。
他这般体谅她,她却在后边一个人瞎琢磨了些啥玩意儿!?
陆怀安哭笑不得,揪着她啃了两口,亲得她晕乎乎不知天地日月,才哑着嗓子道:“外头人多,暂时放过你,晚上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听得沈如芸心如火烧,面红耳赤的逃出去了。
瞅着她的背影跟只小兔子似的,陆怀安爽朗大笑。
这一笑,胸口那股子郁气,顿时一散而空。
洗了个澡,他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酒席已经布置妥当,只等着他这个主人公入席了。
陆怀安也着实好一阵没喝酒了,也知道在场的都是他兄弟,他们没少为他奔波劳累,索性来者不拒。
“喝就喝个痛快!”
“好兄弟!喝!”
一直喝到天黑了,陆怀安才摇摇晃晃的起身:“不,不行了,不能再喝了……嗝。”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来!干一杯……”
不行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陆怀安,他陡然一激灵,却发现倒了不少人。
歪七倒八的,各家媳妇老娘都在费劲扒拉着往家里拖。
幸好,他没喝太多,后边感觉快醉了,都是让钱叔代他喝的。
沈如芸一直在旁边盯着呢,确认他们不喝了,连忙上前扶住他。
“还好吧?没事吧?头晕不晕?看得清路不?”
亲亲热热的,半搂半抱的把陆怀安拖回家。
陆怀安乐得美人在怀,索性眯起眼睛装醉了:“唔,我没醉……我还能……喝……”
“还喝,再喝要吐了都。”
一旁喝趴了的钱叔勉强抬起眼皮子:“我觉得……我,嗝,喝的更多……”
可惜,没媳妇的人是木得人管的。
果果早睡了,龚兰把自家哥哥送回了家,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搁这趴着呢。
“醒醒,老钱?”
也安排了人管这一扒拉的人,是沈茂实他徒弟带的几个兄弟。
只是人太多了,一时照顾不过来,看着是龚兰,他们也就没在意了。
沈如芸好不容易才把陆怀安弄回家去,还贴心地给倒了水给他洗漱。
伺候完他,她都快累趴下了:“啊,累死我了。”
结果他洗漱完,一翻身就把她摁床头了:“嗯,伺候我很累?那我来伺候伺候你吧!”
第216章 青天白日大美梦
沈如芸压根没来得说不,手里头揪着的洗脸巾都被挤出了水。
这一晚,她被迫说了无数个【你很行,绝对没有不行,是我错了】。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全身跟被车辗过一样。
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无比后悔自己当时不过脑子的那句话。
结果一转眼,看到陆怀安坐在床头抽烟。
嗯?
瞅了瞅天色,沈如芸愣了,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你不是说要去纺织厂吗?怎么……”
“我在等你醒。”陆怀安垂眸看了她一眼,摁熄了烟:“你说梦话了,说自己的孩子扛竹子掉了,什么情况?”
不怪他警醒,这种事儿,容不得马虎。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怀了孩子又掉了?
所以才这般神形憔悴。
沈如芸听了话,愣了愣才笑起来:“你傻呀,就是一个梦来的!”
亏他还这么严肃,都把她给吓了一跳。
其实不过就是个梦来的,她真的没太当回事。
结果把梦这么一说,陆怀安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沈如芸简直乐不可支,觉得他这么正经一人,居然这么信梦,真是超级有趣。
不过瞅着他难受的样子,她又有些心疼,靠进他怀里:“你干啥呀,别真信这事,老人不是说吗,梦都是反的!”
而且他们都离赵雪兰这么远了,总不至于还来招惹他们吧?
再说了,扛竹子这种事,她怎么可能接受嘛。
都不用她开口,赵雪兰敢提,村里人都得打得她满地找牙。
陆怀安用力地揽紧她,心脏感觉呼吸都一阵阵的疼。
太傻了。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原来他们那个孩子,竟然不是她摔一跤掉的。
大概是怕伤害他们母子的感情,她居然一字没提,一直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没的。
扛竹子!五月身孕去扛竹子!
他用力地抱住她,下巴顶在她的头顶,半晌没作声。
直到心情平复了些,他才松开她,故作轻松地道:“我当然知道是反的,我们好好的呢,你赶紧起来洗漱吧。”
那些过往,只有他一人记得,兴许也是好事。
至少,现在他能看着她开开心心的起床,穿个衣裳都哼着歌的样子。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幸好,事情一多,陆怀安忙起来,也就没时间去想这件事了。
当时进去得太匆忙了,一出来面临的事情特别多。
首先是各个客户什么的,都打电话过来询问,陆怀安得一个个回电话。
然后是上级的批示暂时没下来,郭鸣这边还得跑程序。
毕竟是这么大个厂子,也不可能哐当一下交他手里。
淮扬这边虽然可惜陆怀安没被毙,但何厂长也挺满意的了。
因为为了以示安抚,余唐划给了淮扬。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们真的没想到,余唐会完完整整的交到他们手里。
邓部长嘴都快笑歪了,乐得见牙不见眼:“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
“还是费了点功夫的啊。”何厂长瞅他一眼,也没忍住笑:“不过确实很轻松就是了。”
柯厂长的下场自是不必想的,惨就一个字。
“怎么就让这陆怀安逃过一劫呢?”邓部长想起来都觉得可惜,摇摇头不甚满意:“如果他也没了,那才真是叫双喜临门。”
“行了行了啊。”何厂长怕他又得意忘形,点了点他让他收敛一点:“上头这么安排,自有他们的道理。”
大概是陆怀安壮士断腕了吧,也不知道是出让了什么利益。
或者是他们找的关系太硬实了,听说那姓钱的那两天可没少转酒桌,基本上是连场子转,都不带回去一趟的。
看了眼邓部长,何厂长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他的下属能不能也像陆怀安那些下属那么尽心。
不过眼下这情形,也已经非常让他满意了。
原本淮扬已经日渐颓败,现在与余唐合二为一,那可真是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救心针。
不仅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更难得的是,余唐这边的所有资源,都与他们共享了。
布料不缺,市场也打开了。
工厂高速运转起来,工人们又有事做了。
何厂长一合计,索性没给余唐改名,毕竟现在淮扬这边打出去的名头不大好听,用余唐反而好卖一些。
只是到底是离的远了,管理上容易有疏漏。
研究了许久,最终他们决定派个人过去。
这可是实打实的厂长位。
邓部长顿时起了心思。
虽然他家在南坪,但是淮扬有何厂长压在他上头,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可余唐就不一样了!
余唐现在基本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而且他过去,直接就是拿厂长的位置。
他还可以带几个心腹过去,原批人马该撤的撤,该调的调,反正理由都现成的,上头指示。
整个厂都是他们的了,几个员工还安排不了?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淮扬这边,何厂长除了他,也无人可用了。
要能管得住整个厂子的,又跟何厂长一条心的,非他莫属!
淮扬这些小九九,外头也没人知道。
陆怀安这会子还在忙活呢。
等到电话告一段落了,龚皓才告诉他,前头万主任来村里闹过。
“呵。”陆怀安一点都不意外,摇摇头:“所以我说,不能把赌注,压在别人的良心上。”
当时花了大钱,余唐说好会销毁的,结果呢?
暗地里存了备份就算了,私底下拿来威胁他,都比把他弄进去,拿来威胁龚皓有用不是。
“所以柯厂长纯粹是自己作死。”沈如芸一点都不同情。
龚皓点了点头,拿过来一份文件:“刚才郭鸣来了,把这个给了我,当时你在打电话,他让我不用打断你。”
郭鸣来了?
伸手接过来,陆怀安随口道:“哦,他人呢?”
“他说他先去厂里,你忙完了过去找他就行。”
陆怀安打开一看,好家伙,任职书。
他们这是不是太急迫了,他喜欢。
“行,茂哥起来了没?让他开车送我去一趟吧。”
沈如芸点点头,站起身来:“他早起来了,在外头逗闺女呢,我去叫他准备一下。”
四下瞅了瞅,陆怀安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哎?老钱呢?”
好像是哦,一早上没看到钱叔了。
龚皓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好像还没来,大概是昨晚喝太狠了吧。”
确实是喝了不少,但也不至于这会子都没起来吧。
陆怀安摇摇头,算了,他忙着呢,回头再问。
正午,钱叔躺在床上,人整个懵掉了。
头顶是蓝色的床幔,束起来的样子精致得像朵花。
盖着的被子也香喷喷的,又不重还挺暖和。
更不用说屋里的装饰了,没一样是他熟悉的。
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钱叔傻眼了。
他这是???
屋外有脚步声,越走越近。
他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结果那脚步声走到床前,停住了。
“别睡了,赶紧起来,陆厂长找你有事。”
这声音……
钱叔猛然坐起来,见了鬼一样看着她:“龚兰?”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龚兰转身:“裹件衣裳吧你,这么出去你立马就得是流氓罪被逮起来枪毙。”
再要问什么,她却是理都懒得搭理他了。
钱叔穿了衣服出来,一路都是懵逼的。
要说龚兰看上他了,趁他喝醉了把他睡了……
“呸!”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做什么青天白日大美梦呢你。”
眼下的龚兰可管了不少人,手底下的姑娘们个个出色。
前头都有人托村长给她说媒,说的是隔壁村一个死了媳妇的男的。
龚兰见都没见,直接拒了。
转头说看上他了?
一路上,钱叔都有些心慌慌的。
昨晚到底发生了点啥没?
倘若他真的和龚兰……
想着想着,他啪给了自己一耳光:“怎么就管不住这脑子呢?”
满脑子都想的些啥!
待去了平房,陆怀安已经准备出发了。
龚皓看到了他,笑着迎上来:“你可算是来了,那边催的急,安哥没等你了,你骑自行车去吧?”
若是平日,钱叔肯定得跟他扯几句。
这会子他却僵硬地唔啊几声,饭都顾不上吃,蹬上自行车就跑。
“这咋了?”龚皓还挺奇怪的,难道他哪里得罪钱叔了?
应该没有吧,钱叔也不像这种记仇的人啊。
陆怀安到了纺织厂,郭鸣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资料我都整理好了,你上任后就可以直接进行交接。”
“好的,谢谢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所有资料整理完毕,郭鸣肯定是加了班的。
杜厂长也听说了今天会来新的厂长,听说还不是承包,是一种新型的合作方式。
挂羊肉卖狗肉的他可见多了,这种时候来接手,还挂个合资名头的,怕不是来转移国有资产的吧!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玩意儿!”
他想着自己的那些机器,心里头就郁闷。
不行,等会不管他们怎么说,反正新机器他就一口咬定自己没有份额,全推给陆怀安。
——新厂长总不至于,连诺亚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出手抢机器吧!?
第217章 落后就要挨打
不少人出去迎新厂长,杜厂长没有去。
他端坐在椅子上,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昨天得到消息,从前的合伙人还有两个来找过他。
只是他去了新安村喝酒,等他回来时,已经喝的有点大了。
他们说的那些话,他只隐约听了几句。
“你好歹也是个厂长,回头来了个新厂长,你总不至于去给人打下手吧?”
“而且还是合资,你连参加承包的资格都没有。”
“跟哥们换个厂子重新开始吧,还是承包,我们厂子都看好了,那家纺织厂机子三五年不用换。”
“……”
现在想起来,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新机器是陆怀安的,他总不能一个人走了,机子留给他们去扯皮。
不过他也没说太死。
所以最后杜厂长送人出门的时候,也是留了条后路的:“这边处理好了,要是有机会,我再过去找你们哈。”
大家说着一定一定,互相都很友好,也算是个圆满的道别。
至少,比一开始想的大家吵得不可开交以后死不相见的场面还是好太多了。
外头开始热闹起来,杜厂长故作冷漠地坐在原地,等着判决。
结果,门推开,一大群人簇拥着新厂长走了进来。
这群人也太现实了吧!?
杜厂长皱着眉,抬眼望去。
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陆怀安。
他直接懵圈了,嘛情况?
陆怀安一瞅他这样就明白了,看向郭鸣忍不住想笑:“你没告诉他?”
“啊?这不是昨天就下发了的通知吗?我今天早上来没见着他。”
昨天?杜厂长啊了一声:“我昨天喝酒去了。”
半是为陆怀安庆祝,半是借酒浇愁。
亏得他酒量好,不然铁定今天都下不来床。
因此,完美地错过了几个知道新厂长身份的节点。
“不对啊,昨天我几个朋友去找我,他们也不知道是他。”
那些人还劝他呢,干不下去了找他们去。
郭鸣摇摇头,无奈地:“那我就不清楚了,他们说了些啥?”
说……
杜厂长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陆怀安:“不是,重点不是他们,重点是,新厂长?陆厂长?”
“对。”陆怀安爽朗一笑,朝他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工作了。”
照陆怀安的意思,他只是出资,出规划及大体方向调整。
具体的厂长一职,仍由杜厂长担任。
“那个,我也能出资?”杜厂长谨慎发言。
陆怀安利索地点头,挑眉:“当然,你也是合资人嘛。”
真要把他撇开,怕是也做不长久,人心都会凉的。
对于陆怀安做新厂长,杜厂长真是一点反对的想法都没有。
合作了这么久,陆怀安的能力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能跟着一起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啊!
任职书发下去,厂里的员工们也很高兴。
之前说不能承包了,他们都怕自己会没工作来着。
钱叔刚好赶到,就跟着陆怀安一行在厂里好好地转了一圈。
“关于这些机器,维修成本已经超出它盈利所得了。”杜厂长一一解释着,并指出各处的问题:“所以这几台机器,我是修无可修了。”
毕竟这么多年的机子了,实在是没办法了。
但凡能用,他们都不会琢磨着换的。
陆怀安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确实是不行了:“那就换吧,这次合资也是主要说的资金用途就是购置机器。”
只要机子换了新的,还怕赚不到钱么?
“换机子的话,现在钱是不缺了,但我们……订不到机器。”
还需要国家调动,但是最新型的一般是弄不到的。
陆怀安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落后就要挨打!
“我们再去进两台呢?”钱叔迟疑着,斟酌着道:“这回机器是挂厂里还是……”
从前他们是直接放厂里用,但机器还是在陆怀安名下的。
眼下再这样处理的话,会不会不大好?
可是如果去张正奇这边买了,他肯定也不会给出证明什么的,厂里能报销么?
“这个……我打个报告问一问吧。”郭鸣也没法确定,毕竟他们剑走偏锋,回回都不走正道。
机器问题先搁置,陆怀安就说到了生产的问题。
现在人员基本都是调在新机器这边,旧机器没法弄,基本都停了。
以后来了新机器,人员培训这一块也是个大事。
“干脆他们先轮一下班吧。”陆怀安想了想,果断地道:“所有人都得上手,熟练操作以后,回头进了新机器,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新机子和旧机子,操作还是有蛮大出入的。
杜厂长觉得这法子可行,记了下来。
纺织厂这边正热闹,淮扬这边也没差。
何厂长亲自去了永东县,在余唐转了一大圈。
已经确定柯厂长会被毙掉,他也就没手软。
凡是柯厂长的亲信,他一个没留,全都给了笔钱,客客气气地请出了余唐。
毕竟养虎为患,这些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空出来的位置他也没大意,认真地筛选过后,该升的升,该调的调。
关键的几个岗位,他都是从淮扬这边调过来的人手。
邓部长丝毫没反对,甚至还在财务这边安排了一个他的人。
这样,以后做什么事,至少报销什么的,就不用发愁了。
“以后余唐的发展还是要靠淮扬的,所以资源暂时尽量倾斜淮扬。”
毕竟是他们大本营,何厂长心里还是偏向淮扬的。
“客源这边要多稳固一下,你多跑跑。”
邓部长觉得这是看重他信任他的缘故,一点没叫苦叫累,亲自跑了几处,好好跟人联络了一下感情。
他的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人敲定了今年的订单。
不仅没少,反而加了量。
邓部长很高兴,觉得这下他的厂长职位肯定稳了。
回了南坪,听说陆怀安担任了纺织厂的厂长他都不虚。
怕什么,反正他会去余唐,跟这边也打不上多少交道的。
就是何厂长肯定得头大了。
果然,进了淮扬,何厂长立刻找他谈话了。
无非就是关于陆怀安的事儿。
他们这边刚得了余唐,柯厂长人都没了。
陆怀安却毫发无伤,还捡了个纺织厂。
“关键这是杜厂长,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就甘心给人打下手了呢?”
邓部长顺着他的意思,狠狠地咒骂了陆怀安几句。
回过头来,还是劝何厂长:“之前上边还让我们认真发展厂子,我觉得这也算是敲打了……陆怀安再怎么折腾,那也就是个纺织厂,翻不出花来,我们还是先专注发展厂子吧。”
什么叫算是敲打,明明就是拍在他们脸上响亮的巴掌。
何厂长皱着眉,越想越恼火:“他上头肯定有人,萧明志只是个幌子。”
俩人讨论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的确,他们目前最紧要的,还是先赚钱。
只有拿出了漂亮的成绩单,上边才会更看得他们。
纺织厂是他们的上游,如果淮扬能赚大钱,到时就不是淮扬求着他们,而是他们求着淮扬了。
俩人畅想着,仿佛立马能看到陆怀安求着他们买布料的场景,对视着会心一笑。
私下里一打听,邓部长还是挺羡慕的。
别的不说,陆怀安对这些跟着他的人真的是不错的。
一个跑江湖的老钱,大字不识几个,居然也混上了副厂长的位子,谋了个业务部经理的活。
连沈茂实这种傻乎乎的,也整了个职位出来。
羡慕得邓部长眼睛滴血。
不过没事,他反正马上也升职了。
借着生日的事,邓部长请了不少老朋友吃饭。
话里话外的,说了好些漂亮话,反正炫耀是没少的。
消息传到诺亚这边,钱叔倒也不意外:“他能力还是有的,只要把心思用到正途上,淮扬起来还是有可能的。”
“也许吧。”陆怀安是不大看好的,嗤笑一声:“但何厂长可不一定这么想。”
毕竟,邓部长人聪明,脑瓜子转得溜。
难得的是,他对何厂长言听计从。
这人呐,惯不得。
用得太顺手了,他就不会乐意换。
钱叔怔了怔,不敢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
“暂时不确定,不过先看着吧,你盯着点,别让他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来。”
虽然感觉不可能,但钱叔还是听了他的话,天天去纺织厂这边盯着。
结果还真盯出点事儿来。
借着一批布料,淮扬这边过来谈了几次,最后陆怀安才松口。
给调,但是得先付款再拿货。
邓部长听了这事,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我们有纺织厂啊,怎么要去找他们?”
而且这事,何厂长完全没跟他商量。
原本是想纺织厂肯定会拒绝,然后他就顺理成章说事的。
何厂长也愣住了,他真的没想到,前头都闹那么僵了,陆怀安现在居然还能答应。
只是骑虎难下,他只能照着原来的剧本念:“我就是想秋天的时候进他们的毛昵来着,现在投石问问路,这陆怀安果然还是没心思跟我们正常合作。”
这不废话嘛,前头都快兵戎相见了,能正常合作才怪了。
见邓部长不说话,何厂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老邓,新接手的这小季也太不懂事了,办事一点都不利索,我看呐,跟诺亚打交道,还是得靠你。”
那当然,邓部长被夸得身心舒坦,眉飞色舞:“嘿嘿。”
见他高兴了,何厂长才接着道:“所以我是真离不了你啊,永东县这边我安排罗冠先过去,你呢,就顶了他的位置,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不是。
邓部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都没回过神。
第218章 明升暗降
罗冠?
在厂里混吃等死,正事不会干,旁门左道门门精通的那个?
他真的,想过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过会这样。
明明淮扬能用的人手有那么多,哪怕是调个有能力的人过去,他心里的反感都会少一些。
怎么就,偏偏是罗冠?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为什么是罗冠?”
何厂长一听,脸就拉了下来:“你这是对工厂的安排不满?你现在是个部长,顶了罗冠这主管的位置是升了职的,你……”
是,是升了职。
但谁他妈不知道,主管这个位置就是个花架子?
那老钱跟了陆怀安几年,都他妈混了个副厂长出来。
他老邓跟着何厂长这么多年,功劳没有总还有苦劳吧?
拿个主管就把他给打发了?
邓部长简直要气笑了,指着门外:“老何咱们也不是头一天打交道了,当初来淮扬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啊?你吃香喝辣的绝不会给兄弟吃稀的,现在你这是给我吃干的?这是别人拉出来的吧?”
明升暗降,这一套明明他玩的最溜,没想到居然被何厂长学了个精透。
何厂长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想着以权压人。
结果,平日里明明最信服他,说什么都好商量的邓部长,这次出奇的难搞。
不仅没给他一个好脸,还摔门而去。
“反了反了,翻了天了!”何厂长也气得不轻,恨恨地砸了个杯子。
幸亏没让他去余唐当厂长!
就这脾气,过去还能把他放在眼里?
南坪就这么点大,邓部长也没多遮掩,俩人闹翻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诺亚这边。
陆怀安听了,摇摇头:“淮扬也就这样了。”
“这何厂长真是不会想,那邓部长帮了他那么多,他真的连个副厂长都没舍得给。”
反而去扶持一个啥都不会的花架子做厂长,他图什么呀!
“思想不一样。”陆怀安嗤了一声,挺看不上他这做法的:“毕竟动真格的说,邓部长能力是比何厂长还要稍微强上那么一点点的。”
至少,这次淮扬能吞下余唐,邓部长出了大力。
一开始追查到余唐,也都是邓部长去跑的。
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眼瞅着日子要过好了,何厂长又想把邓部长踩下去了。
说到底,还是格局。
钱叔哦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敢情他们买布料,只是个幌子。”
幸好他们答应卖了,否则真就把这事泼到他们身上了。
陆怀安没太在意这件事,淡然地点点头:“对了,你这两天咋回事?跟龚皓闹别扭了?他跟我说你躲着他走。”
“……”
亏得老钱脸皮厚,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才没被当场拆穿。
“没有的事,他误会了。”
过后,他仔细回想,感觉那晚还是发生了点什么的。
至少后边这两天,他都感觉身心舒畅。
可龚兰不知道为什么,跟啥事没发生一样。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没往心里搁。
见了他也是正常地打招呼,那小腰扭的,惹得他这几晚都睡不好。
心里惦记着这事,遇到了龚皓可不就心里有鬼了嘛。
幸好大家都没往那方面想。
钱叔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结果到了果元小店,刚好看到青上村那大婶又来找龚兰。
“上回那伢子你不喜欢啊,这回婶给你选了个好的!”
“婶,你别折腾了,我暂时真没这想法。”
婶子推了她一把,嘻嘻直笑:“你别害羞,都不是大闺女了,这事没啥不好说的,这回啊,这后生子可真是不错!身强体壮的,力大如牛,哎哟那天我去他家啊,他刚好在犁地,这上衣一脱,哎哟哟,哈哈哈哈……”
听得钱叔额角青筋直冒。
尤其那人后头越说越离谱,还扯上什么精力十足……
钱叔听着,忍不住回想,自己当时表现怎么样?
难道他表现不好?龚兰才不乐意跟他?
他再次后悔,当天不该喝太多酒,听说喝太多,男人会不行的。
等人走了,钱叔再也忍不住了。
瞅着龚兰面泛红晕的样子,他直接把人堵在了厨房后头:“龚兰,你给我撂句实话,你这啥意思?”
龚兰吓一跳,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
“你把我睡了,回头找人介绍男人?你把我当什么呢?”
龚兰彻底懵逼了:“我把你睡了?”
这话说的,他还是不是个人?
没想到,有人反应比她还要大,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钱叔都没想到,龚皓这么个瘦白鸡,打起人来会这么疼。
偏偏他不对在先,都不敢还手,只能任他宰割。
要不是龚兰拉得快,他怕是得横着出去。
等陆怀安听到消息赶过来,钱叔反正是挨了一顿削的。
沈如芸看着他那么大个胚子,可怜兮兮地坐在床沿,时不时瞅一眼龚兰的样子,感觉还蛮可乐的。
“这……咋回事啊?”陆怀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他们打起来了。
所以说钱叔果然是跟龚皓产生了龃龉吧,他还不肯承认。
“这个,那个……”钱叔实在没脸提。
龚兰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啥,就那晚他喝醉了……”
“我喝醉了!都是我的错!”钱叔急眼了,提高声音压住她,看了她一眼。
这傻娘们,怎么啥话都往外掏,她也不害臊的吗!?
沈如芸哦了一声,忍俊不噤:“所以……”
“你别瞎想。”龚兰咳了一声,脸都红了:“真的,啥都没发生,就是他喝多了,一直脱衣服,拦不住,我瞅着送他回去太远了,就拉他去了我哥家里,没成想,他直接去了我房间,倒床上睡着了。”
这光溜溜的,她也不好拦,也不敢拉。
再说,钱叔这么大一个,她也拦不住啊!
“就这样?”
钱叔明明都感觉自己有不一样的地方的了,怎么可能信:“那你那天早上说我流氓罪……”
“……”龚兰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说的是,让你把衣服穿一下,这样出去别人会说是流氓罪。”
光着在外边跑,说是流氓罪都是小的,怕会直接说是疯子哦。
搞清楚了这是一场乌龙,钱叔也白挨了顿打。
明明都说这事过去了,他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儿的。
真是,唉!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龚皓也挺不好意思的,但那话确实说的难听,他也没道歉。
等钱叔走了,他才看向陆怀安:“张正奇这边我联系了一下,他说机器的事,有点眉目了。”
陆怀安一听这个,顿时打起了精神:“哦?他之前不是说港口管得严格了。”
管得严了,混水摸鱼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他说有篇文章什么的吧,写的洋垃圾,现在各港口都在查这个,反而放松了对机器的管控。”龚皓说着,脸上也带了丝笑意。
饶是张正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写洋垃圾的会是陆怀安。
“行,我给他回个电话问问。”
张正奇接电话接得很快,一张嘴就笑了:“我就搁边上等着呢,就知道你肯定会打电话来的。”
“哈哈。”陆怀安也没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事。
机器的事儿,张正奇已经跟许经业商量过了:“你要一台两台,我能帮着你想想法子,但你这,一下子要一个工厂的机子,别的先不提,你钱够吗?”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钱我有了一点。”陆怀安笑着道:“只是机器来源得正规,因为这回得报帐的。”
全新的自然是最好不过,没有的话二手也能将就。
总比纺织厂现在要淘汰的好。
“这样啊……”张正奇沉吟着,似乎在跟人说话。
隔了一会,他才继续道:“我哥说,希望你能亲自来一趟,他有个生意,想跟你面谈。”
陆怀安诧异地挑了挑眉,想了想才道:“那我先安排一下这边的工作,确定了时间再给你回复。”
“成。”
挂了电话,龚皓迟疑地看着他:“你要亲自去吗……”
外头现在可不太平,正是严打的时候,市里头吃枪子儿的都是一溜一溜的。
“嗯,他们开了这个口,我肯定得亲自去一趟的。”
要是没什么事,许经业不会说这话。
陆怀安沉吟片刻,开始安排后面的事情。
要是去的话,钱叔肯定得跟上,纺织厂这边只能让杜厂长顶着,送菜送货就是崔二他们了。
开车的话,最好是要两个人,熟门熟路的就是沈茂实和孙华……
“对了,孙华怎么还没回来?”
说起这事,龚皓也挺纠结:“他当时是说,回去找关系给你疏通……后面你没事了,我还打电话给他舅家里,他倒是接了,但表现得好像挺无所谓的。”
陆怀安抚额,无语地道:“他又去装傻子了……”
“……”
龚皓是真的没想过这一茬,想着孙华那么灵泛一个人,居然要装傻子,忍不住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他家到底啥情况啊?怎么他一回去就要装傻。”
“不大清楚。”陆怀安禀着孙华自己不说,他就不去揭人伤疤的心理,一直没追问过。
可这次,他着实回去得太久了。
而且他安全从所里出来,要搁过去的孙华,怕是早就蹦过来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不像孙华的风格。
这么想着,陆怀安皱了皱眉:“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第219章 要命
陆怀安这边暂时走不开,钱叔便自告奋勇去一趟县里。
毕竟他这正好尴尬着,离开几天也好理清一下思绪。
而且他去县里,有事也可以先找聂盛,上回的事情虽说聂盛只是搭了把手,但真的帮了他们很大的忙。
陆怀安沉吟片刻,答应了:“路上小心点。”
他把纺织厂这边的工作调动都分析给杜厂长,同时也跟杜厂长确认了一下,目前最需要和必须要购买的机器。
全部记录下来后,陆怀安琢磨着:“这,必须得走正规渠道吧,至少得能报销。”
那么,歪路子基本绝了。
“机子要新,价格还要便宜,最好还得是整套的……”
杜厂长听得无语至极,叹了口气:“我都怀疑你没睡醒。”
要有这么好的事儿,还轮得到南坪?
也是,陆怀安哈哈一笑:“梦想还是要有的。”
万一它就实现了呢?
随着诺亚的急速发展,它也被列为了乡镇企业的门面。
南坪市里,任谁提起来制衣厂,那肯定得说两句诺亚的。
只是自从淮扬合并了余唐后,开始有些流言。
说诺亚“以小挤大”,说诺亚“与国营企业争原料、争市场”。
甚至还拿纺织厂举了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尤其现在打击各种经济领域犯罪活动非常严格,有人暗挫挫往上举报了。
举报信递上去,迟迟没有动静。
有人不信邪,又整了两三封。
陆怀安得了消息,也没任何动作。
他也想看一下,上头的反应如何,才好确认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进行。
幸好,萧明志得到指示后,下达了一系列的规定和批文。
总的内容来说,是把诺亚制衣厂和诺亚纺织厂列为了全市工业产值翻两番的突破口。
郭鸣过来送信的这天,也是颇为感慨:“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陆怀安说不感动那真是假的,只是这压力也着实不小。
压力越大,动力也就越大。
跟张正奇这边确认行程安全后,陆怀安就准备出发了。
这一次,他必须完成任务,至少得弄一两台新机器回来,让车间运转起来才行!
幸好,孙华和钱叔及时赶回来了。
看到他们,龚皓也松了口气:“你们回来得正好,晚上休息一下,明天一起出发吧!”
陆怀安倒没急着说这个,而是疑惑地打量着孙华:“出什么事了?”
孙华神情有些阴郁,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明天……我去不了。”
不是不去,而是去不了。
“怎么?家里有事?”
一旁的钱叔皱着眉头,没吱声。
这一次,孙华沉默得更久了些,半晌才嗯了一声:“出了点事。”
倒也不用他们追问,他自己就利索地说了。
“我原本是想,回去找一位伯伯帮忙捞你的。”
这位伯伯他小时候倒是见过,当时伯伯还抱过他,在县里做一把手,还是挺有能耐的。
应该也认识不少人,不说直接把陆怀安捞出来,总该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为了让自己说得上话,他琢磨着回去找找文件或者照片什么的,好歹能回忆一下往昔,培养点感情。
谁成想,翻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孙德财的位子,是顶了我爸的。”
陆怀安记得,他爸妈已经都不在了……
抬眸看了他一眼,孙华显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是,我妈的岗位,被他卖了。”
“那你是怎么……”陆怀安斟酌了一下,迟疑地道:“知道要装傻的?”
说起这个,孙华笑了一下:“我其实是真的傻过,那年高烧,人烧糊涂的时候,听得有人在我旁边说,这么傻着,也挺好的。”
醒来后,他就下意识装了傻,一直装到最后。
果然,他舅对他非常好,越傻就对他越好。
“他这个……”
钱叔看了孙华一眼,低声道:“我们问过,这种情况不违法。”
只不过,违背了道德。
陆怀安沉吟片刻,看向孙华:“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过往不过是解惑的,重要的还是现在。
这一次,孙华沉默得更久了些。
凭良心说,孙德财在他傻了以后,待他还不错。
他也不愿意去想,倘若一开始他就没傻,后面也没装傻,他会怎么对他。
“我要他的职位。”
孙华点了支烟,狠狠嘬了一口:“那原本就是我的。”
这……
“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诸如爸妈留给他的房子,现在就是孙德财在住。
孙华笑了一声,摇摇头:“我想去找萧明志说一说,看能不能给我安排到市里来,我……不想再见到他。”
这个他,自然是他舅舅。
人都是趋利的,孙德财瞒下这一切,独吞姐姐姐夫的财产,接替了姐夫的职位,卖掉了姐姐的岗位,对这个外甥给予钱财的关爱。
人们只会看到最后这一点,觉得他给了孙华钱,养了他这几年。
却都不会想到,倘若没有他,这一切原本就该是孙华的。
“当然,当时我年纪小,也不一定守得住。”孙华笑了一下,倒也不特别难过:“只是我后来一直对他亲近不起来,甚至最戒备的人就是他,我以前不知道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了,也算能过得安稳了。”
那场高烧,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唯独记住了他舅希望他变傻,更深深地恐惧着他舅舅。
陆怀安带着他一同前去,与萧明志把这事一说。
“这个情况……有点特殊……”
毕竟他们的确是亲人,孙德财既然正常地接替了岗位,说明手续都是齐全的。
“这样,你先回去一下,如果他自愿让出来是最好不过,如果不愿意让,只能报警严查。”
跳过这个亲儿子,财产全被舅舅给继承了,中间肯定是有猫腻的。
孙华又不想要他的命,只能迂回一点了。
“行吧。”
两人只能先回了新安村。结果一到家,龚皓就迎了上来。
他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眼孙华,迟疑地道:“早上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大概是之前他们打给孙华的时候,被孙德财看到了。
“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你知道了,希望你别报警,他愿意把你的一切都还给你。”
孙华微怔,转瞬就明白了。
敢情孙德财一直也在害怕啊,尤其现在外头这般情势,相比于钱财地位来说,他更怕孙华告他报警抓他。
那可是要命的。
孙华唇角挂上了一抹冷漠的笑,嗤了一声:“也行,倒是不费我力气。”
有了萧明志的帮忙,孙德财的配合,岗位调动得非常顺利。
当然,财产是基本没了。
他爸留下的字画,他妈攒的家底,这些年已经被孙德财挥霍一空。
徒留了他们的房子,也已经破败不堪。
孙华沉默很久,还是要了房子。
免得孙德财以为自己拿了东西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只是,郭鸣也挺无奈的看着孙华:“你得先考个初中毕业证才行。”
初中毕业证!?
孙华懵了。
“职位会帮你留着的,反正初中就两年,你现在可以插班进去,读初一,明年毕业就可以上岗了。”
孙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郁闷了:“你说的轻巧。”
搞的读书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要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这,本来也挺简单的啊。”郭鸣都忍不住看向陆怀安:“你看你陆哥,还考上高中了呢,你这进去一点程序都不用你走,哪怕进去混个毕业证也好啊!”
孙华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我知道,行吧,唉。”
他是真的看了书本就头大。
这件事情解决后,陆怀安他们便决定启程了。
定州一行,迫在眉睫。
为免行程出现意外,甚至是萧明志亲手签的文件,盖了好些章。
杜厂长都想跟着去的,实在是坐不下了,没法子。
“千万要小心啊!”杜厂长很紧张,一路跟着小跑,扯着嗓子喊:“能买就买,买不到算了!”
只后边三个字没说出来:命要紧!
沈茂实听得好笑,摇摇头:“他也太谨慎了。”
结果,路上经常一条路被查两三次,倘若手续不齐全,他们还真过不了关。
越到后头,情势就越紧张。
好在进了定州地界,张正奇直接在路口接应,众人总算是放松了些。
“往前走!”张正奇吆喝着,骑着辆三轮小摩托在前边:“跟着我!”
七拐八弯的,他们最终停在了上回那个仓库里头。
陆怀安跳下车,意外地发现许经业竟然在这里。
几人互相寒喧了一下,许经业才说到主题:“这次让你们过来,我知道其实是冒了几分风险的,只是事情紧急,也顾不上这些了。”
陆怀安有些诧异,挑眉:“嗯?”
引他们进去,许经业说起这阵子的港口。
“沿海的港口今年都严查,一路从北方查过来,这个月马上要查到定州了,所以这边出了不少积压的货。”
其中,就有一台陆怀安他们指定的机器。
“走正规通关渠道来的,手续都齐全,但是这一台机子好是好,没有人会修。”
丑话也先说在前头,许经业点了支烟:“所以得想好,这也算是赌一把,如果它里头跟外头一样新,倒是不用愁,就怕它是个空壳子。”
第220章 更狠
也不是没有这种的,买回去搞两天,哦豁,嗝屁了。
找人修,都不会。
找原厂换,东西外边来的,人也不知道这情况。
钱叔听了,也是无奈:“要是我们国内也大量生产各种机械就好了。”
“会有的。”陆怀安嗯了一声,想起后头越来越便宜的家电,心里都挺火热。
第二天一块去了港口,机器现在还是各种零件,一个老外操着蹩脚的中文给他们解释:“确定购买以后,会安排人跟过去安装。”
还给了图纸,陆怀安沉着地接过来看了看,发现就是张外观图:“有没有尺寸什么的图纸?细节什么的,零件组装应该也有才对。”
买这么贵的东西,总不能连个说明书都没有。
老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犹豫地道:“你,懂安装?”
“略懂。”
陆怀安话不多,但是每次都问到点子上。
使得老外说话也越来越谨慎,不敢再随口乱来。
到最后,看在许经业的面子上,他给了他们一份图纸。
确实是非常精确的图纸,上边就是些数字线条,看都看不懂。
老外见陆怀安当真感兴趣,还颇为惊奇:“你是第一个要这个的。”
陆怀安笑了笑,轻描淡写:“我其实也不懂,只是看看。”
村里造个房子,沈如芸还会给画一画图纸呢,不过那就是个大概轮廓,知道厨房卧室大概的大小位置就行,跟这个没法比。
对这机器,他们其实也不熟悉,只能凭感觉来。
“功能,使用,大小……”
确定就是杜厂长需要的机器,陆怀安没有迟疑不决,果断地道:“行,就要这个。”
许经业接手,保证手续齐全。
回了仓库,张正奇还很奇怪:“陆哥,这玩意儿,你看得懂?”
陆怀安看了看图纸,也很头疼:“实话实说,看不懂,但是我感觉它很重要。”
他看不懂,总有人能看得懂,带回去给沈如芸龚皓瞅瞅先。
许经业的确是个人才,接下来的几天带着他们跑了好些地方,还真整出来一条生产线。
虽然是这里凑一台,那里整一个的,系统是别想了,厂家都不是一个,但终归还是凑合凑合够用了。
陆怀安也没省钱,琢磨着够了,就给许经业塞了一个包:“我也不懂,听说这包挺时髦的。”
他抽空去的商场,瞅着尺寸要的,好不好看压根不是重点。
还是个皮的,许经业笑眯眯地接了。
包不咋地,回去一打开,里头全是钱。
搞了这么多,带出来的钱也没了。
陆怀安不贪心,弄齐了就准备回去。
“就回吗?我们还有钱啊……”沈茂实一瞅,愣了:“唉?没了?”
“送人了。”陆怀安笑了笑:“够了,要知足,至少,能把纺织厂给盘活了。”
也是。
都怪这几天看花了眼,感觉买机器好简单一样,仔细想想,这可都是许经业带着他们,要没人领着,他们怕是啥都够不着。
结果几个人第二天刚出发,那个老外找来了仓库。
他也没兜圈子,一见面直接说:“嘿,许,那个买机器的人呢?”
“走啦!回去了!”许经业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你们安装工就到位了?”
“哦,不不不,我是想……”
搞了半天,总算明白他想干啥了:他是来要图纸的,说前几天过来了几次,他们总不在。
“那没有办法,他们带走了。”
老外急的直跺脚,嚷嚷着不能带走,要追回来。
张正奇解释不清,索性道:“这也简单,你赶紧安排安装工,回头他去装的时候,让他带回来不就得了?”
“这个办法好。”老外很高兴,但是还是给他认真解释:“不是安装工,是工程师。”
“……”对不起,他们这旮旯还没有这么高档的职位。
把人哄走了,回头许经业就让张正奇给诺亚打电话。
陆怀安他们半路是联系不到的,但是落地了千万记得,图纸一定要留一份。
不管是怎么弄,他们得留一份备份的。
张正奇还觉得多此一举,皱着眉头道:“不就几张纸嘛,这人也是,搞的多紧张一样。”
“虽然我也不觉得这东西有多重要,但是他这么看重,那肯定是好东西。”
说着,许经业也颇为感叹:“这陆怀安还真是个人才,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嘴一张就要了。”
要的那可真是理直气壮,毫不亏心。
陆怀安还真不觉得亏心,也就这会子了,后头卖东西说明书是必备的。
等到了南坪市里头,他们没瞎耽搁,直接回了新安村。
龚皓早就准备好了。
一停车,他压根没看机器,径直寻陆怀安:“图纸呢?张正奇说你带回来一份图纸?”
陆怀安还奇怪呢,回头掏出来:“这呢,咋了?”
还咋了,老大的事儿。
陆怀安一脸懵,跟着一起进去。
豁,好家伙,全是人。
沈如芸,周乐成,连好久不见的杜老师都在。
图纸一递过去,几个人分工明确,描图核对,动作利索得很。
这……
陆怀安笑了,奇道:“这是干啥呢?”
一瞅就知道不是刚准备的,这怕是都等候多时了吧。
“他们还排练过了,这是最高效的。”龚皓笑了笑,引着陆怀安出去:“让他们弄吧。”
一问才知道,原来工程师昨天就到了,一到纺织厂就咋咋呼呼要图纸。
龚皓早就准备妥当,但是电话打过来那是一问三不知。
只推说反正陆怀安到了肯定会先去纺织厂,让他们安心等着就行。
陆怀安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怎么?他们还想要回去啊?”
“可不是呢。”
也够做的出来的。
他们做得出来,陆怀安更狠。
他让龚皓打了个电话给杜厂长:“趁着工程师在,赶紧安排工人跟着他学习,机器啥的,都让他保养一下!”
想啥呢,现成的资源不好好利用。
杜厂长都没听说过这操作,很迟疑地:“这个……”
从前来工程师,那不都是拼命讨好?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人一生气甩手走了。
陆怀安直乐:“听我的,他绝对不会走!大不了你也好吃好喝伺候着呗!”
图纸没到手,怎么可能走。
把人家好端端一位工程师,用成了苦力。
开头杜厂长还不大敢使唤,后来一瞧,唉?他还真的没走唉!
立刻工程师后边多了一串小尾巴,他到哪他们跟到哪。
等到图纸复制完了,陆怀安才过去。
第221章 好为人师
这几日,工程师在纺织厂过得非常艰难。
天知道这些人哪来这么多劲,每日天都没亮就搁他屋外头守着。
好好一趟出差,整得他比在公司还忙。
尤其是这陆怀安,一直没动静。
开车怕是跑个来回都够时间了吧!
心里嘀咕着,工程师还是挺有意见的。
只是……
天天有人陪着,哄着,跟着上班的感觉,真有点奇妙。
尤其随便说点什么,都有一大群人奉为圣旨,拿着本子刷刷记。
这种无与伦比的尊贵感,让他有些飘飘欲仙。
大概,是他好为人师吧!
这日听说陆怀安会来,他还真有些不舍。
但是转念一眼,算了,还是图纸重要。
陆怀安一到,先握住他的手,各种感激各种道歉。
“这,也也没事……”工程师只是技术工,耍嘴皮子哪是陆怀安的对手,三两句就败下阵来。
乍一遇到这种事,他也挺懵的,只得勉强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人设,时不时回一句。
等寒喧完了,工程师果断说到正事:“那机器的设计图纸……”
“哦,那是设计图纸啊!”陆怀安恍然,一拍额头:“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尺寸图呢,在这在这,随手放了,哎呀,幸好没坏。”
他把卷成圆筒的图纸随手抽出来,工程师连忙上前拿起。
翻看了一下,他终于吁了口气:“对,就是这个。”
得了图纸,他就好说话很多了。
陆怀安瞅着那些图,看得直皱眉:“这明显就是随手乱画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怎么会是随手乱画的呢?”
工程师费力地予他解释,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是做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才摇摇头叹息:“整个机器都是这样一个一个的小零件组合而成,倘若……唉。”
陆怀安装作没听出他的意思,指着一处问:“这是什么零件?长得像匹马。”
“这个是……”
后面陆怀安指出来的几处,工程师也一一解答了。
大概是说得兴起,他还顺便说了几点安装重点。
等他们货车开过来,东西运下来之后,身后跟的人也越来越多。
倒是不用担心没人打下手,零件都不需要他搬。
沈如芸跟在陆怀安身后,拿着本子飞快地记录着。
旁边的杜厂长还以为她在记录什么东西,结果一瞅都懵了:这都是些啥啊!数字就算了,还不是按顺序记的。
乱七八糟。
工程师工作多久,沈如芸就记录了多久。
甚至还大概地画过几幅草图,哪几个零件是怎么安插组装的。
等到机器终于安装完毕,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
工程师将机器通上电,按下开关,机器立刻轰隆隆地运转起来。
“这里,这里,这几处,都要记得经常保养。”
沈如芸点点头,记了下来。
唉?工程师终于发现,这是个陌生面孔,回头皱眉看她:“你……”
幸好陆怀安进来得及时,拉着他就走:“装好啦!辛苦辛苦,给您备了宴席,一定得多喝几杯。”
因为定下的是明天的火车回去,所以工程师到底是坚持没喝酒。
陆怀安也不一直劝,劝了两句见他不肯就放弃了,招呼他多吃菜。
随便聊几句,也聊到了傍晚。
等回了新安村,已经天都黑了。
哪怕都这会子了,平房这边也灯火通明,人进进出出的,丝毫不见少。
看到他回来,果果蹬蹬蹬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安爸爸!抱抱!”
陆怀安一把拎起她的领子,提起来放到怀里,稳稳当当的连脚步都没停顿:“爸爸呢?”
“爸爸在玩!”
果果让他抱了一会,眼看着他要进屋了,也没拿东西给她,顿时知道安爸爸这次没带东西给她,立刻扭动着要下来。
“下去,下去!”
这小妮子,她用力扭起来,陆怀安都有些抱不住,连忙把她小心地放下来:“小心点啊。”
果果嗯了一声,甩开腿跑去找小黑玩了。
迎面刚好遇到了蔡芹,看到陆怀安,她一喜:“陆哥回来啦!他们都在里面。”
推开门进去,果然一屋子的人。
正中间是四张方桌拼成的大桌子,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图纸。
沈如芸抬眼,看到是他,顿时笑了:“怀安,你快来看这个。”
图纸全部排了序,之前复制的时候有不懂的,也由陆怀安或沈如芸仔细地询问了工程师。
现在对他们而言,这机器已经没什么神奇的了。
沈如芸甚至闭上眼睛全部重复了一遍工程师的操作,点点头:“如果给我零件的话,也许我也能装好。”
“真的?”陆怀安挑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陆怀安笑了。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倒给他开辟了新的思路。
沈茂实到底是没忍住好奇,迟疑地看着他:“安哥,你非要弄这个,有什么用吗?”
难不成他们还会把好端端的机器给拆开吗?
机器嘛,知道怎么保养的就行了,以前他们厂里和纺织厂里也都是这样做的啊。
“我有一个构想。”陆怀安手指在桌面顿了顿,目光微凝:“这些机器,最好是通过各种方法,都弄来它们的图纸,专程请人安装。”
一旁的杜厂长都不明白了:“其他不是进口的机器,有些我们工人也会装的,有些过来直接就是整机啊……”
“工人会装,但他们不懂原理,除非他们说得清楚每个零件是做什么的,才有用。”陆怀安想了想,摇摇头:“整机也不行,整机就干脆弄坏一两个零件,然后请人过来装一下,修一下。”
最后,他顿了顿:“当然,前提是得有图纸,然后这事不能急,一台一台机器的来。”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钱叔更是直接皱起眉头:“搞机器……我们能行么?”
那有什么不行的,陆怀安都说行,那肯定是行。
“不行。”陆怀安抬眸,神色平静:“至少,今年是不行的,现在没有新的文件出来之前,我们必须按兵不动。”
沈如芸点了点头,转了转手腕:“那这时间跨度被拉长的话,我怕会有遗漏的点,我先抽空把顺序记录下来。”
她做事跟做题一样,极有条理,记载的都是自己认为容易遗漏的,有些难点以图形辅助。
陆怀安问起,她振振有词:“文字记忆是最难的,但是如果有图形辅助的话,记得图形就能记住文字步骤。”
行吧,陆怀安笑了笑:“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过了几日,崔二过来说,老三要结婚了。
自然是没沈茂实那般热闹的,不过也不差了。
鞭炮喧天,锣鼓齐鸣。
可惜的是,老三盼了很久,时不时朝村头眺望。
但是直到天色已晚,宾客散去,他们大哥也没有来。
崔二大醉一场,说自己彻底放下了。
因着也没个主事的,所以女眷都是由龚兰接待的。
等人散了,她才疲惫的往回走。
走到半路,她发现有人跟着她。
村里这两年一直风气很好,大家都能赚钱,也没人琢磨什么歪门邪道,所以她真的大意了。
龚兰装作若无其事,急促地朝家里走。
结果那人居然也加快脚步,还压低嗓子喊她:“你停下,我找你有事!”
停下才是见鬼了。
龚兰吓得不轻,干脆跑了起来。
但是到底没那人跑得快,眼看要被追上了,身后飞快跑来一个人,将这人扑倒在地。
龚兰听得动静,回头一看:“老钱?”
“喊人!”
等大家伙打着手电过来,钱叔已经把人摁住了。
灯一照,龚兰愣住了:“……爸?”
这一下,轮到钱叔傻眼了。
啥???
被他压得严严实实的老头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哎哟我这老腰哦,疼死我嘞!”
“你来做什么!?”龚皓把龚兰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老头顿住动作,瞅了龚兰一眼,才呐呐地道:“这,我,我就想小兜儿了,过来看看她。”
小兜儿?
龚皓勾了勾唇角,嗤笑:“这里没有叫小兜儿的,如果你说的是我外甥女,那是小朵儿。”
玛德,这什么人啊,自己外孙女名字都记错。
龚兰没做声,龚皓冷嘲热讽说了几句,叫众人回去:“走吧,别管他。”
他们两兄妹的事儿,大家都是知道他们以前很苦,但是不清楚发生过什么。
等回来后,龚兰才叹了口气,说都是命。
“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龚兰摇摇头,抹着眼泪回去了。
龚皓也没什么好说的,笑了笑:“他以前挺有钱,带着我走南串北到处是朋友,后来没钱了,他就把我跟我妹卖了。”
龚兰被嫁了个老病号,过来没几年人就没了,孩子都还小,他咬着牙赚钱,被人打断了腿,后来遇到陆怀安,才算活的像个人样。
“所以都不用管他,如果偷东西,直接报警,枪毙了一了百了。”
龚皓说的出做得到,真就不管那人。
那人在村里逗留了几天,每天到处晃悠,缠龚皓龚兰未果,最后竟然盯上了果果。
第222章 有点意思
村里都是熟人,尤其是钱叔几个,那是附近村里到处都认识的。
果果爱玩爱跑,钱叔也没拘着她的性子,除了嘱咐她注意安全,不去水边,村里基本都是随她玩的。
龚磊在村里逗留这几天,发现这小姑娘是真调皮。
零食水果没断过,偶尔还去地里掰根黄瓜。
村里人也都随她掰,反正她知道轻重,不会弄坏藤。
看的多了,龚磊就觉得,这多半是不受看重的。
老钱跟他一样,对女儿也就那样,顾着吃喝,活着就行。
这天他没钱了,也不想到别人家去要饭,琢磨着就找了个从前的朋友,谈了笔生意。
回了村里,到处一转,果然看到果果正在爬树。
“果果,来来来。”
听到他叫唤,果果好奇的瞅了他一眼。
龚磊想了想,掏出个棒棒糖:“你过来,这个给你吃。”
“不要。”果果哼了一声,这个吃多了牙疼!
“叔叔那里有玩具,你要不要?”
听了这话,果果扭过头盯着他。
感觉有戏,龚磊笑得更开:“来来来,赶紧下来。”
结果,果果没回应他,也没下来,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不是叔叔。”
“啊?啥玩意?”
这是重点吗?他明明想吸引她的是玩具!
“叔叔是我安爸爸那样的,皓叔叔那样儿的。”果果抱着树干,很诚恳地告诉他:“你太老了,老师说了,这么老的应该是老爷爷。”
龚磊:“……”
他虽然有了两个外孙女,但是平日里女人没断过,也就这两年实在连秋风都打不着了才混的越来越差。
可是他心里,真的没什么自己已经是爷爷辈的想法。
他应该还是那个叱咤风云,天南地北到处闯的男人,前头睡的女人还叫他大哥呢。
可恨果果不懂看人眼色,见他愣住了,竟然还以为他没听清,在树上蹦哒着叫:“老爷爷老爷爷,你为甚马不说话?老爷爷老爷爷,你听到了吗?老爷爷老爷爷,你快回答我吖!”
听清了!
很清晰!
气得龚磊冲上去,抓住果果的小腿就往下扯:“滚下来!小鳖犊子老子搞不死你。”
果果蹬了两下,甩不掉,她一吃痛,立马像从前挨打一样死死抱住眼前的东西,死都不让人把她拖动了。
她抱紧树干,嗷嗷叫唤:“爸爸!爸爸!”
这边虽然离平房有点距离,但是地势较高,小孩子声音又尖锐,喊起来全村都回荡。
隔的这老远,也听不真切是谁家娃娃。一瞬间,家里有娃娃的男人脸色大变。
地里的扔了锄头就跑,田里的脚都没擦鞋子都来不及穿。
钱叔正在杂屋上头整瓦片,果果的狗狗长大了不少,狗窝不够住了,他想把杂屋收拾收拾,给狗整整再住。
听了这嗓子,他直接从屋顶跳了下来,往林子里狂奔。
果果喊了几声爸爸,见没有动静,又扯着嗓子问龚磊:“老爷爷你是不是大怪物要吃我啊,我都是肥肉不好次的呜呜呜啊啊啊,爸爸爸爸快救我,老爷爷要吃掉我!”
她每喊一声老爷爷,龚磊额角青筋就跳一下,他恶狠狠地骂她让她闭嘴,手里也更加没轻重。
幸好果果坐在了树干上,一时拖不下来,倒是僵持住了。
等众人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树下的龚磊踮着脚扯住果果右脚,不好使力,果果一边喊一边蹬腿,时不时踹他脸上,龚磊鼻血都被蹬出来了。
“你他妈给老子放开!”钱叔人没到声先至,吼了一嗓子,龚磊下意识松了手。
钱叔冲过来扑倒了龚磊,想都没想提起拳头往下砸。
果果紧紧的抱着树干,慢慢地把脚缩了回去。
陆怀安比钱叔晚了一步,也没上前动手,拦住众人:“小心,这人怕是有刀。”
有个屁的刀啊,龚磊啊啊地求救。
可众人向来信服陆怀安,当下真的停住了,认真地观看钱叔单方面的殴打。
等钱叔打爽了,打累了,陆怀安才啊了一声:“看来他好像没带刀。”
“……”龚磊有出气没进气,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等众人把老钱拉开,龚磊已经是血呼啦,看不出个人样了。
饶是如此,陆怀安也没放过他,让众人扯了树藤,五花大绑的把龚磊拖下了山。
他们忙活的时候,钱叔从沈如芸手里接过果果。
果果到了他怀里,才终于哭出了声。
她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嗷嗷哭:“爸爸,老爷爷要吃我!”
龚磊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呼隆着:“不准叫我……老爷爷……”
可惜打的太狠,别人压根听不懂他在说啥。
龚皓默默的跟在后头,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晒谷坪,龚磊被绑在电线杆子上,村长非常生气,告示众人:“这是个人贩子!”
好家伙,泥巴烂菜叶直接糊了龚磊一脸。
龚磊哭了,他一辈子没这么丢人过:“你们报警吧!报警啊!”
他宁可坐牢!也不要被这么羞辱了!
报警?
“过两天吧。”陆怀安轻描淡写:“先挂两天让你清醒清醒。”
等到半夜,龚兰提着个篮子过来了。
龚磊眯着肿大的眼睛,费力地看清她的脸,惊喜的叫道:“小兰,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快,把我放下来。”
“我说服了哥。”龚兰沉着地看着他:“陆哥也答应了我。”
果然,她还是心软的。
龚磊心里有丝得意,还是稳着情绪哄她:“我想带走那女娃娃,也是为你着想,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姓钱的,我把这小妮子带走,他就把你的小豆儿当成自己亲生的……”
“当作亲生的?我是你亲生的,你对我好么?”
龚磊怔住,半响才讪讪地道:“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
“所以我跟他们说,明天就报警。”
???
龚磊傻眼了,懵懵的道:“你不是说,明天送我走?你还说你说服了你哥……”
“对,他想把你挂几天再报警,我说服了他,明天就报警。”
这会子外头这情景,报警了他哪里还有活路?
龚磊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连声叫她:“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爸,你这是要杀你亲爹啊!你丧尽天良!”
听着他骂,龚兰轻轻的笑了:“虽然你一直都是个混蛋,但是这一次我还是得多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她这一生,对于男人的了解,来源仅限于龚磊龚皓和她死去的丈夫。
除了她哥以外,另两人都是一样的混蛋,一样的重男轻女,一样的不把女儿当人看。
所以自从丈夫死后,她是真的没想过再嫁。
但是今天她看到了例外。
钱叔抱着果果的样子,像极了她幻想中的父女。
是啊,父亲就该是女儿的高山,是女儿的依靠,是女儿最坚实的壁垒。
打开篮子,她取出一壶酒,均匀地洒在了地上:“父女一场,我在这里为你践行,后面就不送了。”
龚磊终于感觉到了害怕,先是诅咒,后是哀求,痛哭流涕,哪还有记忆中对她喊打喊杀的威风八面。
回去的路上,龚兰又感觉有人跟着她。
这一次,她不再害怕,在田埂上,她停住脚步:“你跟着我干啥。”
钱叔沉声道:“我都听到了。”
他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如果刚才龚兰是想放走龚磊,他会直接出面阻止,从此不会再想她。
可她没有。
“等这事了了,我们谈谈。”
龚兰想了想,轻轻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警察过来拎走了已经声嘶力竭的龚磊。
与此同时,纺织厂也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新机器全部上线,员工们特别高兴。
“不用再等消息了,真好!”
“这新机器我会开的!我跟那个工程师学了两天呢!”
个个都充满了干劲,卯足了劲儿想干出点名堂来。
毕竟诺亚制衣厂这么好的榜样在前头,今年他们也要努力干,往死里干!
他们今年一定也能过个好年!
有了新机器,杜厂长不用再发愁了。
从前的客户全都联系上,跟着钱叔三天两头请人吃饭喝酒。
几杯酒下去,订单如雪花片般朝诺亚纺织厂飞来。
“我琢磨着吧,还是这个名儿改的好!”杜厂长喝的有点高了,眯着眼睛嘿嘿地笑:“人家一听诺亚,都是说,哦,我知道的,那个新安村的诺亚制衣厂是吧!哈哈哈哈!”
就算他们解释了是纺织厂,那也是和制衣厂一个名儿的,意思就是一个老板来的,品质产量有保证!
不知不觉间,签了不少订单。
纺织厂这边全线开工,制衣厂这边也没能闲着。
龚兰天天守在车间,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照陆怀安的说法,他是想把诺亚做成一个招牌来,别人听到诺亚,就觉得这就是品质的保证,就像和钱叔他们谈生意的客户们一样,听到诺亚就觉得可以签合同。
这样一来,淮扬的生存空间就被挤压了,他们想了不少办法,还是拿下了几个合同。
甚至还故意挑衅,每签个单子就大肆宣告他们和那个厂家关系多亲近。
陆怀安完全没放在心上,摆摆手:“往外省多发展,记得让郭鸣弄好介绍信。”
世界大得很,抢这三瓜两枣的做什么。
不过他最看重的,还是那些机器的图纸。
只是可惜,收集得比较慢。
龚皓也很无奈:“他们都看这些图纸看得跟命一样,拿钱砸都不一定砸得出来。”
“嗯,没事,慢慢来吧。”陆怀安也没想着近期就能弄齐,想了想:“不拘什么机器,只要是机器的图纸,都收,高价收。”
这样吗?
龚皓啊了一声,眼睛一亮:“说到这个,还真有一个人找过我。”
就是价格有点离谱,他没肯收。
“什么机器的?”陆怀安停住动作,疑惑地看向他:“开价多高啊?你都说离谱。”
“一套图纸有一百多张,他按张收费。”
这可不是离谱嘛,他们前边收的这些图纸,可都是按套收钱的。
有点意思。
陆怀安来了兴致,挑眉:“什么样的机器?你看了图纸么?有没有那人的联系方式?”
第223章 铩羽而归
对于这套图纸,龚皓持保守意见:“他说是我们绝对感兴趣的,但是他只会带一张过来,如果我们答应的话,可以跟他约时间。”
同时,价格就是敲定的,定死了,不能再作更改。
对于这种条件,一般厂家都不会同意。
完全没有任何出让空间,会让以后的交易变得非常不利。
——从一开始就被狠狠给了一个下马威,后面怎么挺得起腰杆子?
陆怀安很快明白了他的顾虑,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这不一样的,我还是倾向于先看看。”
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遛遛才知晓。
见他坚持,龚皓也大概明白了他对这件事情的看重,点了点头:“好的,我等下就打电话给他跟他约个具体的时间。”
等他出去了,陆怀安开始提笔写信。
信不是寄给别人,正是寄给在深山里教书的李佩霖。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上次脱险,凭借的经济理念正是来自于李佩霖。
陆怀安初时不觉得,后面了解得越多,就越发现李老师的可贵之处。
这人文韬武略都有所涉猎,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隐在深山教书,实在是屈才了。
从前陆怀安提过几次,李佩霖都是不愿意出来,却不肯说明原因。
这而这一次,陆怀安写到了最近出台的新政策。
机构改革。
这也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遇,有本科文凭的老师们可以写申请,抽调去机关单位就职。
对于这个机会,陆怀安觉得李佩霖应该好好把握。
倘若李老师觉得希望渺茫,陆怀安也写了自己愿意为他疏通一些关系。
凭借李佩霖的本事以及陆怀安的人脉,这件事情,只要李佩霖写了申请书,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如芸刚好泡了杯茶进来,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看了看:“李老师会来么?”
“不好说。”陆怀安是真的无法确定。
看着信里的内容,真的是言辞恳切,沈如芸看了都颇为动容:“我觉得,就算他不来,也一定会有所动摇的。”
陆怀安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封起来:“但愿吧。”
如此人才,做诺亚的智囊那是绰绰有余,进机关单位也绝对能平步青云。
希望他不要封锁自己,这样简直是这个社会的损失。
信寄出去,一两天也不会有回音,陆怀安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纺织厂这边。
现在流动资金还是不够。
买图纸花费不小,每月盈余陆怀安个人的部分基本全砸这里头了。
龚皓约了那个人三天后见面,但也给陆怀安仔细地算了笔帐。
生产资金是不能动的,只能调取储备资金。
但这一部分钱不多。
陆怀安想了想,沉吟道:“这个流动资金……能不能让它周转的时间不要这么长?”
从收订金,到生产,成品,运输,中间周转时间太长了。
“等一下啊,我算算。”
经过精密的运算,龚皓算了一笔帐,得出一个结论:“如果纺织厂这边流动资金周转天数缩短一天,一月下来可以节约资金三千元。”
“唔,不够。”陆怀安微微皱眉,手指在桌面点了点:“加上制衣厂,再加上收菜这边。”
龚皓低头仔细地算了算,这回很久才抬起头来:“收菜这边本身周转时间不长,不用算在内了,制衣厂和纺织厂这边加起来,流动资金周转天数缩短一天的话,一月下来可以节约资金八千元。”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以。”陆怀安点了点头:“目前我们主要的问题是,积压的材料有点多。”
自从诺亚纺织厂新机器入场后,生产的布料数量大大增加,国家分配的数量才将将是他们总产量的20%,剩下的产量他们除了客户的订单,其他的全部倾给了诺亚制衣厂。
凭良心说,制衣厂这边已经加足马力了,但是因为还有其他小纺织厂的供货,导致他们现在还是积压了不少布料。
“原材料的积压是一方面,还有成品销售过程长、产品库存量大以及部分货款不能及时结算,这些都是导致流动资金周转天数增加的原因。”
针对这些问题,陆怀安决定采取一系列的措施。
他组织众人,连续开了两小时的会。
“纺织厂这边,杜厂长你要抓紧一点,钱叔进行协助,制衣厂这边,由龚皓主事,沈茂实协助。”
首先,变“死”物为“活”钱。
积压的布料,必须找到新的制衣厂和客户源,小一点没关系,可以把小纺织厂的布料转给他们,反正也都是些普通布料,价格不会太贵,他们也能承受得起。
他们暂时用不上的布料,对于其他制衣厂却是急需的救命资源。
钱叔想了想,问道:“那淮扬这边如果想要?”
“他们不是小制衣厂。”陆怀安毫不迟疑,果断地道:“他们需要的是新布料。”
诺亚纺织厂这边有的是新布料,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行。”
得了这个话,钱叔开始四处找制衣厂进行商谈合作事宜。
消息传到淮扬,何厂长大喜:“终于来了!”
他特地叫来邓部长,哦不,现在该叫邓主管了,分享这个令人激动的好消息。
他们从前的梦想要成真了,诺亚真的堆积了布料,从此他们就要翻身了,以后只有陆怀安跪着求他们的份!
出乎意料的是,邓主管挺淡定的,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丝毫没有以前激情澎湃的模样。
何厂长对他的态度很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前头任命的时候,他俩就吵过一架。
后来上头来人安抚,总算劝得邓主管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事。
但打那以后,他的工作态度就一直不积极。
何厂长挺生气的,但还是按捺住性子,温言劝道:“老邓,咱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是怎样一个人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厂子好,我难道有一分是为了我自己?”
这些话,邓主管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从前他信,那是因为他把何厂长当亲兄弟,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现在?
回头想想,冲锋陷阵的事他来,吃香喝辣他没份。
给了他一个希望,让他调了不少心腹过去,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连先前的势力都聚不拢。
罗冠是个废物,但他是有资本废,因为何厂长一直在扶。
扶不起来他也扶,因为啥?因为他听话,而且没本事。
既然如此,他也废咯!
邓主管打了个呵欠,摆摆手:“我知道,厂长你为了咱们工厂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我酒还没喝完呢,这喝一半你给我叫回来了,我先去忙了啊。”
大白天的,正是上班的时候,他跑去跑酒!
这作派,活生生罗冠第二!
何厂长气得咬牙,却也拿他没办法。
算了,他就拿乔吧,还当他厂里无人不成?
挑挑捡捡,总算选出个罗涟,罗冠的弟弟,不甚成器,好歹听话,不会自作主张。
给他说让他去联系诺亚纺织厂,想进些便宜的普通布料。
结果这里耽搁了两天,再联系的时候,诺亚竟然说普通布料都没有了,都匀给别的厂子了,他们想要的话,可以找诺亚纺织厂签订合同,拿最新的布料。
当然,价格是实打实的,不存在降价或者优惠。
罗涟皱着眉头,苦哈哈地:“他们说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走的时候,还看到有人笑容满面的从平房那边出来,我跟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刚刚就签订了普通布料的订单。”
也就是说,诺亚明明有普通布料,却不卖给他们淮扬,只让他们买高价的新机器制作的新布料。
初次出马就铩羽而归,何厂长对他很是看不上。
“行了,你先下去吧。”
这一波清空积压布料,这般调拨给急需的制衣厂,不仅他们自己的资金变活了,而且解决了其他厂的急需。
不仅获得了许多人的好感,而且先前诺亚“以小挤大”、“抢占国营企业的生存这间”的这类谣言不攻自破。
上级更是非常赞许他们这样的行为,一月内发了两次表彰。
陆怀安摇摇头,丝毫不为所动:“如果真的想表彰,麻烦给点实惠的。”
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他墙上挂满奖状都没啥意义。
郭鸣听得无语,好笑地道:“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别人也未必不想卖乖,问题是得不到好处。
郭鸣:“我怀疑你是在明示。”
“嘿嘿。”
积压的布料有了去向以后,陆怀安将重心转移到了未过关的衣物库存。
这些都是龚兰质检出来,有些许瑕疵的。
比如布料上的一个洞,前边没被检测出来,做出成品后被检查出来了。
比如花纹出错,比如踩线不稳,返工太过困难……
如此种种,都算不得太大的问题,但确实没办法拿出去卖,免得损坏了诺亚的招牌。
平时一件两件不觉得多,现在产能提上来了,堆积的这些次品,数量竟然达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龚皓拧着眉,神情凝重:“这……要怎么处理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