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七章 甘之如饴祸福事,人间至喜莫遇知
桂折圣山。
道穹苍立于圣寰殿前,衣袍在雪夜微风下轻拂隐动。
远眺时,夜空似有惑星划过,如流萤无痕,眨眼间便消逝在了视野的尽头。
“冷……”
道穹苍头一次感觉到雪天冷意。
他伸手探进袖袍中,捂住了自己的小臂,感觉掌心处些许冰凉。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就在方才,他遥遥承受了天人五衰一拜,之后不论是寻觅、净化、自查……
他找不到诅咒留在自身的痕迹。
哪怕及时沐浴更衣,好像这就能洗去晦气,心理上还是感觉有点膈应。
就像是凡俗界最通俗的一句话,“我诅咒你生孩子没屁眼”,骂了也就骂了,谁晓得会应验呢?
炼灵界的诅咒,却能化无形为有限,留下一些烙印,或在精神、或在灵魂,总之有迹可循。
道穹苍找不到!
他想,也许是自己的境界还是太低了,也许是天人五衰的诅咒位格更高?
它的一拜,如那流星划过夜空,来过,无痕。
“也许,是假的?”
道穹苍翻出了他的天机司南。
他想也有一种可能,天人五衰根本锁定不了自己。
他就是在虚张声势,看似大肆诅咒了一番,实则什么都没留下。
摆了祭坛,上三炷香,过后撤掉一切……
他就是装装样子,却能让敌人从心理上觉得自己被诅咒了。
找找不出,也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继而慌得自乱阵脚——这种诅咒更高级!
特别是,天人五衰知道他在针对的人,是神鬼莫测道穹苍……
道穹苍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他想,天人五衰为了之后的诅咒烙印不被天机术找出来,看似诅咒了,实则没诅咒,此举大有可能。
以“攻心”的方式,令人觉得自己被诅咒了,之后一事受阻,究因如此;事事受阻,皆怪此咒。
长此以往,人哪怕没被诅咒,也会觉得自己被诅咒了,继而怨天尤人,诸事不顺。
然而,越害怕越到来,命途将更多舛,时局更每况愈下。
如此,即可致人陷入死循环当中。
“无咒之咒,比有咒之咒,更为高明!”
道穹苍觉得,但凡他也精通诅咒之术,一定是用此无咒术更多,特别是对付聪明人时。
但现下,找不出诅咒烙印,天人五衰如何作想,道穹苍却是不知。
那一拜的结果将会如何,自身是否真会陷入厄运……
“呼。”
桂香扑面,打断了道穹苍的思绪。
夜风微凝,化出来一袭宫装的九祭桂灵体。
“方才猩红临山,大阵不防,妾身欲阻,为何不让?”九祭神使走到了圣寰殿前,神情疑惑。
“那是针对我而来的,您受了,那便是我的罪过。”
“那是什么?”
“天人五衰的诅咒之力。”
九祭神使闻声,眸光生出了几分讶色,良久道:“厉害么?”
道穹苍没有作答,垂下眼眸,拨起天机司南。
九祭神使目光追随,见到道小朋友演算天机时,一贯有的象征好运和正常的金色、白色等,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皆是红光!
道穹苍算了九次,天机司南闪烁了九次猩红。
九祭神使心头震撼,哪怕她不懂天机术,颜色是能看懂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着道小朋友,推演出如此不详的卦象!
“你算的是什么?”
“我。”
九祭神使闻言,表情多了责怪。
“为何不启动大阵?为何不让圣山来防,圣山有大气运……”
“神剑玄苍,有消息了没?”
九祭神使一怔,说不出话来。
道穹苍笑道:“我开始听到坏消息了,这是第一个,相信不会是最后一个。”
九祭神使无言以对。
她当然听得出来,道小朋友的意思是镇压圣山气运的玄苍神剑,迄今都还没着落。
若是让那诅咒之力,污染了圣山气运,那罪过的,还是他本人。
可是,圣山气运何其磅礴?
哪怕玄苍神剑一日不在圣山上,也有其他神物可以镇守。
区区天人五衰,胆敢诅咒圣山气运,绝对要遭受巨大反噬。
说不得,当场死亡都有可能!
然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有办法,对吧?”九祭神使眼神有些期待,道小朋友神通广大,常人所不能及。
道穹苍瞥了眼天机司南上浓重的猩红之色,再抬眸望向了九祭神使,失笑摇头。
九祭神使焦急了。
“你肯定有办法!”
“既受之一拜,慌之如雀,不若甘之如饴。”
“这哪里是办法?你想一下,用你的……天机术!”
“天机术能推演出麻烦,却永远也解决不了麻烦,它是过程,非是结果。”
“那怎么办?”
“既受之,则安之。”
九祭神使给气坏了。
这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朋友。
她担心道小朋友,道小朋友却一点都不担心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如何是好?
“你必须要给本宫一个说法!”九祭神使顰眉冷颜,神情肃然。
“那……”道穹苍无奈,“祸福相依?”
“这是什么说法?”
“祸既已至,福不将临?”
九祭神使又被噎住了,绷着冷脸,面无表情瞪向道穹苍。
“好吧。”
道穹苍摊手,翻出来自己那猩红刺眼的天机司南给她看,“我最多,给自己算十卦。”
“那第十卦呢?”
“还没算。”
“你算呀!”九祭神使生气。
“重要吗?”道穹苍收回天机司南,回身走到了银桌前坐下,“万一,又是死……红色呢?那不正是十死无生了?”
“不许说这种话!”
道穹苍便不再同九祭神使说话了。
他放下天机司南,望着远方夜空,表情沉醉,双手在身前空气中抓摸着,不知在抓摸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九祭神使走过来,看着这个小朋友又发癫。
道穹苍闭上双眼,神情迷恋,语气唏嘘:
“命运,捉弄无常。”
“我选择放过他,也是在放过我自己,我选择未知和不确定,所以才更不能起第十卦。”
“而这种未知和不确定……”
道穹苍睁开眼,望向九祭神使,呵呵一笑:“才叫道穹苍。”
九祭神使根本听不懂这个小朋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现在人家年纪大,又不好打,她只能无奈换了个话题:
“青原山,你的半圣化身,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道穹苍敛回了所有表情,认真道:
“约莫,也该要有意外发生了……”
九祭神使听得眼皮一跳,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开了圣寰殿。
就多余来这一趟!
……
青原山下。
夜色静好,阴邪不再。
梅巳人手持折扇,牵着一头小毛驴,刚要上山时,看到了一个毛毛躁躁的大伙子。
“年轻人,过来一下。”
他一句话,止停了那个比树桩还粗壮的年轻人。
曹二柱火急火燎地正赶路,回头一见,不远处有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正给他的小毛驴系绳于树,想了想,又解开了。
不知为何,他一身浮躁,在那人轻缓的动作和言语之下,都给压了回去。
曹二柱急忙上前,拍拍衣袍上的尘土,倒在了地上:
“曹二柱,见过老神仙!”
这一刻的曹二柱,连沉默、遮掩等想法都无,脑子里甚至没有出现老爹生前的各般提醒。
他一定是个好人!
这种德高望重的气质,这种与大自然的亲和力,这种一眼就让人想要亲近的特殊……
曹二柱甚至不用多作判断。
当他一眼看去,看到这老神仙背后有千千万万个虚幻的持剑学子,皆是面向正道之时。
他就知道,这是真正的老神仙,他能为自己做主!
他曹二柱甚至可以怀疑李大人的用心不纯,也怀疑不了这种天地都认可的大好人!
“求老神仙为二柱做主哇,俺老爹,他、他……”曹二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梅巳人抚须思索片刻,不记得自己教过此人。
他赶忙将这年轻人扶了起来,平和问道:“慢点讲,你的父亲怎么了?”
“他、他被人杀了,脑袋被人砍掉装在酒桶里,俺不知道谁是凶手,李大人说凶手有可能在山上,俺想上山找凶手……”
“你的父亲是?”
“他叫曹一汉,俺叫曹二柱,他住在小镇里,俺就上山停了一天,一回来,他就、就……哇!”二柱抱着老神仙的手臂嚎啕大哭。
说实话,乍一听“曹一汉”之名,梅巳人被吓一大跳。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一场误会,应该只是撞名了。
毕竟他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大多是古剑术的气息。
“莫哭、莫哭……”
梅巳人安抚着这比他还高的大块头,手怎么也绕不过去,更拍不到这大孩子的后背。
待得曹二柱情绪自己冷静了些后,他才问道:“李大人又是谁?”
“李大人,就是李大人啊?”曹二柱迷茫地抹着眼泪。
梅巳人略作沉吟,又问:“何以见得,杀你父亲的凶手,就在山上?”
“那个东西!”曹二柱指着青原山大阵,“天机术!”
曹一汉、天机术……
当这么多巧合凑到一块去时,梅巳人已不能相信这是巧合。
“孩子,你听说过十尊座吗?”
“听过,俺老爹就是。”
青原山下,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小毛驴在树边窸窣踩着雪和叶的声音。
此曹一汉,即彼曹一汉?
且,魁雷汉,死了?
杀他的人,是天机术的……道穹苍?
梅巳人感觉今夜比做梦还要梦幻。
他路上随手招来一个孩子,带着友人的气息,还是十尊座的孩子。
这孩子带来的消息,则足以引爆整个炼灵界。
此人身上的因果,看来不比徐小受的要小。
“你为何要叫我老神仙,你认识老朽?”梅巳人重新审视起这孩子来,怕这是道穹苍的计。
“你是一个好人。”曹二柱眼神无比明亮。
梅巳人盯着这孩子。
曹二柱瞪着大眼睛迎上。
透过夜色,透过双眼……
老剑圣看到了这个孩子赤诚的心灵,那里纤尘不染,如这浊世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你看到的,是怎样的我?”梅巳人出声问道。
他想起来一个传说,赤子之心,能看穿人灵本质。
不过话一出口,梅巳人自嘲一笑。
封圣之前,他笃定自身的古剑一道,以传为本,育人为先。
不曾想,而今自己,却迷失到需要从一个孩子身上,去追溯本心。
这何尝不是一种失败?
曹二柱望向老神仙的背后,正要开口说话,梅巳人摇出了他的折扇来,制止了他出声:
“不必说了。”
曹二柱一怔,望向老神仙展开的扇子,上面并没有提写半个字,而是一副水墨画。
画中是一个简陋的学堂,堂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桃树,一棵是李树,桃李凋敝,结无良果。
堂中是一个坐在蒲团上的白发老者,他俨然十分年迈了,身边雀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无,徒余背影,孑然一身。
这幅扇上画,似乎表现的是力量是“孤独”,曹二柱却看不见“孤独”。
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去,扇上画的堂内是固然只有老神仙一个,再无他人。
可眼前老神仙的背后,却是千千万万个虚幻的持剑学子。
他们虔诚而敬畏,这股力量,可以汇成高山、汪洋,可以作=任何变化!
那扇子中的老神仙,不过是自困于室,自甘背对,所以看不见堂外的景色罢了。
曹二柱看了许久,有些失神,良久挠头问道:“老神仙,您也会迷茫吗?”
梅巳人眼神一震,惊奇地瞥了眼这个大孩子。
他垂下眼眸来寻思许久,又抬起头看向了青原山和夜空,略显不解地自喃道:
“会的,老朽突然看不见前方的路了。”
“因为老朽不是真的老神仙,老朽教过的弟子中,倒是有一个,成了大神仙。”
曹二柱歪着脑袋想了想,指向老神仙的背后。
“他们会帮助你的。”
梅巳人怔神,回眸一看,身后除了小毛驴,分明空无一人。
“哈哈哈!”
梅巳人突然笑了,放声大笑。
他看了眼曹二柱,又翻过来扇子,盯着那副自画像瞧了又瞧,继续笑,释怀地笑。
笑声,在山下林野中悠扬传荡。
“好!”
许久,梅巳人才停下了大笑,伸手想拍拍这好孩子的脑袋,最后拍了他两下胳膊。
“你随老朽上山,老朽帮你寻找杀你父亲的仇人。”
“注意今夜青原山太过凶险,你不可远离老朽身边,让你离开时,你才能离开。”
“好。”曹二柱重重点头,如同老爹又活过来了般,有了主心骨。
梅巳人没有带小毛驴进山,只带了曹二柱一个人。
当他扇子一划,底下化出青色的莫剑来,划破青原山大阵,从中走入的时候。
曹二柱眼睛一亮,莫剑术!
梅巳人边走边问:“你学过剑?”
“对!”
“是古剑术?”
“是的,他们说是。”
“你见过一个老头子,也很像老神仙,但比不上老朽这般有气质,他教你的剑?”
“呃……”曹二柱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点头,“是!”
“您认识老爷子?”曹二柱反问一声。
梅巳人笑笑不说话,心情很是愉悦,连山间夜色都感觉美好了几分。
他摸出来一个剑匣,递到曹二柱的手上,剑匣毫无反应。
曹二柱打开剑匣,看见里头有一把紫红色的三尺剑,瑰丽异常。
他拿出此剑,仔细端详。
这回三尺剑有反应了,微微颤动,却不是反抗,而是惊喜。
此剑甚利,杀气逼人,同老神仙的气质格格不入……曹二柱问道:
“这是谁的剑?”
梅巳人抚须仰头,开怀大笑:
“这是他的剑。”
感谢【神鬼推磨道穹鬼】大佬的万赏!
第一四三八章 闭瓮收网终局夜,巳人提剑踏青原
青原山。
道穹苍翩然落地后,腰侧衣物已被一枪抽烂了,但裸露在外的肌肤却十分白皙软嫩。
金奉的一枪,固然将他抽飞了,余力还震疼了他。
但真正抽爆的,不过是骚包老道腰带上的一颗金珠配饰,打不出来真实伤害。
“天人五衰,同你关系很好?”
道穹苍落于山地上后脸色冷峻,如是作问。
时值此刻,他再也望不见四周有隶属于圣神殿堂一方的白衣。
那看似死里逃生的最后三位,敢情也只是被令属性操纵了。
最终,被天人五衰借刀杀人,惨死于道穹苍之手。
这等损失,不可谓不大!
若是落在苟无月身上,战后还收获甚微的话,怕是断一臂都难以抵此大过!
地上,朱一颗对外却不知所谓,只觉经历了一场噩梦。
他在梦里被人狠狠踹了几脚,又被无数未知的阴邪追逐着,追到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失足掉入深渊。
他才想要飞起来,却发现灵元全失,道穹苍还出来对自己笑了一下。
朱一颗吓得脚用力一蹬,便睁开眼醒来了,还看到了神情其实已无比冷冽的道殿主。
朱一颗并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中,青原山发生了什么。
但本着“聊聊”一说的道殿主,前些时候态度还不错,这会儿似乎和受爷聊崩了,正死死盯着自己二人。
“我不造啊!”朱一颗偏头望向了天机傀儡残骸,受爷的语气有着浓浓的戏谑。
道穹苍淡漠出声:“他杀我部下,好,那你这下属,也就不必活着了。”
朱一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天旋地转。
他被道穹苍隔空摄去,抓进手里,只要稍一用力,怕不是连脖颈都要断掉。
“等等!”
朱一颗眼球凸出,无比惊恐。
怎么突然间,矛头指向了我?
我被禁武令封了啊!
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价值,我也可以被屈打成招的,哪怕只是假招……
“住手!”
尽人也赶忙出声。
道穹苍,怎么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还不待他继续发言,或是以利相诱,或是晓之以情……
道穹苍闻声也便松开了朱一颗,恬然说道:
“好,本殿今日,就承你受爷这个人情,暂且放了这南域邪修一条狗命。”
尽人:???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奚!”
道穹苍指尖一错,青原山大阵微动,具现出了一扇光门。
奚从中走了出来。
“将他押入圣山死海,同圣奴无袖隔开关押,不得让他们接触,来日再审。”
“是!”
朱一颗满脸懵圈,只觉自己又飞了起来,落入到一个年轻人的手中。
他震撼了。
还有这么讨要人情的说法?这骚包老道……
然此法看似荒唐,方才那一瞬,倘若受爷不开口……
朱一颗不敢往下思考了,扭头往上,看向那个正扛着自己的家伙,剧烈挣扎起来:
“老子好歹是个太虚!伱这么扛着我,我还有半点面子吗?”
“老实点!”
奚手一用力,往他背部一砸。
那被下了禁武令的弱鸡登时嗷呜一声,停止了反抗。
朱一颗将从奚身上扯下来的一丝衣线藏进袖口之中,满脸谄媚道:
“抱歉,刚才没认出您来,原来是异部首座大人,听闻您此前担任圣山六部的两部副部,位高权重,今日一见,果然是龙颜凤冠,英武不凡,竟有几分您才是圣神殿堂总殿殿主之威仪……”
“闭嘴!”
“哦,好咧,异部首座大人。”
朱一颗赶忙收住了嘴,最后看向天机傀儡残骸。
他嘴唇突然嗫嚅了几下,狭短的小眼睛一夹,那眼泪就如花生米倒进了大火爆炒的盐锅里头一样,大颗大颗崩飞了出来。
“哇!受爷哇……”
这一声哭喊,凄厉无比,惊天动地。
尽人沉默着望向了朱一颗,心头无比复杂。
“受爷,那老朱,就告退了……”
朱一颗抹着眼泪,颤抖着声音,动情说道:
“老朱这一退,可能就是一辈子,想到今后您我再也不能相见……哇!老朱悲伤哇!”
“遥想当年天空之城……呃,好像也就个把月前?总之受爷知遇之恩,老朱没齿难忘!”
“若今生今世,此恩此情,注定无以再报,来世老朱就算是化作牛马,也要给受爷您骑一辈子!”
染茗遗址中,尽人听得唇角一掀,险些发笑,他张了张嘴……
或许是天机傀儡残骸的能量供给见底了,他最后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黑暗中,尽人脸上失去了笑意。
扛着朱一颗的奚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想到就是圣奴和阎王联合,将一众白衣斩杀于空间碎流之中,心头的那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出于人道主义,奚最后冷声一叱:“还有遗言?”
“有!有!”
朱一颗确实还没说完,闻声双手合十,倒着给大发慈悲的小奚奚鞠了一躬,又泪流满面看向受爷:
“受爷哇,老朱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
“说。”尽人不见感情地道。
朱一颗啜泣:“天上第一楼的二把手位置,受爷您还记得承诺吗,如有可能的话,能否虚位待我?当然,老朱知道这是奢望,最后如若老朱我死了,这位子其实给谁都行,但就是不能给李……老李!”
朱一颗话音才刚落定,身后浮现一头大肚裂口恶鬼,抓住他后一把往嘴里塞。
“封!”
奚一掌拍在了恶鬼肚子上,烙下了白孽阎主的精神烙印,这才拍了拍大肚鬼的脑袋。
“去吧。”
呜——
阴风声中,恶鬼消失,朱一颗也就跟着去了。
“咚咚咚……”
远方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巨人在奔跑,夜色下林叶跟着沙沙而动。
奚似有所感,望向道殿主,欲言又止。
道穹苍什么都没说,只是视线从远方收回后,手再一招,光门具现。
这回,从中走出来的是十尊座香杳杳。
“结束了?”
香姨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
他望了望四周,除了熟悉的天机傀儡残骸外,并无圣奴的其他高层。
“看来,你也钓不到什么大鱼。”香姨失笑,看向道穹苍的眼色带着嘲弄。
“好戏,才刚刚开始,只是你无缘以见了。”
道穹苍摇着头走上前,手停在了香杳杳硕大的胸脯之前,“拿出来。”
香姨嗤笑着一挺胸,那颤动的波流,险些触碰到了道穹苍手指头。
奚脸色一红,急忙挪开了目光,不敢多看。
道穹苍指尖一错,大挪移术一转,将夹在香杳杳胸口中的一枚玉符,给拿了出来。
身处染茗遗址的尽人,见状头皮发麻。
杏界玉符!
这是他在幽桂阁中,留给香姨保命之物!
道穹苍拿了它……不碍事,不碍事,这玉符只是单方面沟通杏界,要打开通道,还得祖树龙杏首肯才行。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道穹苍将一切后手都亮了出来,分明是一副要收网了的举动。
尽人想要将灵念延向远方。
他方才听到了异响,应该是有什么人闯入青原山来了。
是八尊谙吗?
如若是,那确实够格让道穹苍就此收手。
但诚如道穹苍所言,尽人也不觉得八尊谙会为了救自己一道灵念,而破功入局……
大概率,来的要么是巳人先生,要么是圣奴其他足以比肩半圣战力的太虚。
既如此,说杯水车薪或许有些过分了,但于事无补,总该能用来形容吧?
还不如不来……
且道穹苍的胃口,分明没有这么小,便是巳人先生,恐怕都不足以填满它……
正思索时,对面道穹苍一摆手,为此事下了定论:
“将她押入死海,单独扣留。”
“不要让任何人,任何生物、死物,乃至是除了你之外的一切可定义为‘存在’的存在,或是不存在,接触到她,伤害到她……”
“包括她自己,包括自残、自杀!”
“她若出了问题,本殿第一个斩的是你,你老师来了都保不住,懂?”
奚神情大震,第一次听到道殿主以如此严肃的口吻,如此之多的言语,去叮嘱一件事情。
可见,此事之重!
而面前人,说是十尊座,实际上战力也就普通太虚,吧?
奚吞咽着口水,重重点头:“是的,道殿主!”
“带下去。”
“是!”
奚下意识要用鬼灵封人,发现这不符合道殿主的吩咐,只能无奈放弃。
他转眸望向那窈窕多姿的美妇人……
跟朱一颗截然不同,香姨经历了这么多,身上唯一有的一点衣服破损,来源于魁雷汉的余威波及。
她基本没受伤!
奚想伸手,又触电般缩了回去。
香杳杳啊这是,总不能抗到肩上了吧?
奚脚步灌铅,硬着头皮先是走到了香姨面前,旋即动不敢动,绑不敢绑,连碰一下都感觉要命……
他无所适从。
香姨被逗乐了,佻笑着斜了这年轻人一眼,自个儿迈步下山:
“走吧,小家伙,姨自己有腿,会走路。”
“噢。”
香风远去,夜色寂寥,只徒余香姨一个人渐行渐远的夜话声:
“小家伙,今年多大了?”
“呃……”
“看你也就二十上下吧,婚否?哦,不对,该这么问,你还是雏儿吗?”
“呃……”
“你修鬼剑术?骚包老道说的‘你老师’是谁?你可认识……唔,叫谁来着,那什么灯?”
“呃……”
“是了,华长灯!姨竟然也会忘记这个名字,这可了不得,不知道多叫几声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好害怕哦,又有点期待,华长灯华长灯华长灯……”
“呃……”
“对了,小家伙,你叫奚是吧?古剑修的话,你应该挺崇拜八尊谙?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老师其实一心痴剑,最后圣帝世家硬要给他安排一桩婚事,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月……”
“呃……”
奚化身大鹅,本想以此应对香姨的喋喋不休。
听到最后,他感觉连听都不行了,即刻封闭听觉,屏蔽了这女人的话语声。
他从未见过如此肆言无忌之人!
类似的故事,奚只在各种流言蜚语,话本中有所耳闻。
而当现下,真有个当事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些时,他反而一点都不敢去听。
太可怕了!
这个香姨,到底想干什么,她真的不怕死吗?
联想到方才道殿主的叮嘱——连自残、自杀都不许,她一旦受伤,真能召唤出那位来?
她这么笃定她的那位,连老师的剑都能挡下?
香姨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小年轻,嘴上故事还不停,突然说着说着,蹦出来一个“神亦”。
可她想说的是“神亦”,话到嘴边变成了“道穹苍真是厉害呀”。
香姨沉默。
她继续讲着当年的故事,中间又掺入了一个“染茗”。
可一样,她想说的是“染茗”,脱口后,话依旧变成了“道穹苍真是厉害呀”。
香姨再度沉默。
她不甘心,陆续又试了试“八尊谙”、“有怨”、“侑荼”等词。
答案,通通都是“道穹苍真是厉害呀”。
可给你厉害死了!
香姨恶狠狠回眸瞪了那骚包老道一眼,闷闷不乐,再也不讲故事了。
显然,她能想到的路,道穹苍早已提前封死。
……
“停下。”
梅巳人一扬手。
曹二柱赶忙将年迈的老神仙从背上放了下来。
举目望去,婆娑树影下,影绰可见前方立有一人。
他气质出尘脱俗,分明就是早前那在自己手上留下了“握手”图纹的怪叔叔!
曹二柱眼睛一下就红了。
梅巳人上前一步,偏头看了看大伙子的表情,便知晓了一切答案。
他轻轻拍了拍这孩子的胳膊,示意稍安勿躁。
虽然掩不住,他也将人掩在身后,自己上前,走出了树丛。
道穹苍瞥眸而去,但见人影之时,失声一叹:“巳人先生,何苦呢?”
“苦从何来?”梅巳人一手抓着孩子,一手抓着纸扇,踏步往前时,目光跟着落到了天机傀儡残骸上。
无需出声,无需确证。
就如同曹二柱能一眼笃定他是个好人一般,梅巳人也一眼看出了这是自己的学生。
徐小受,怎的沦落至此?
他竟被打到只余一道残念附着在这等器物之上,奄奄一息。
不止曹二柱……
这一刻,梅巳人眼睛也有些红了!
心生三分气,剑意顿萧杀。
青原山,周边林野雪叶旋舞而起,化成了低低的漩涡,似在开始酝酿风暴。
曹二柱冷静下来去看,感觉这和老爷子演示过的青河剑界很像。
只不过,老爷子的青河剑界是以瀑布之水所化,老神仙的青河剑界,却取自此山无数。
各有千秋!
都是神仙手段!
老爹,您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道穹苍对周边的一切变化视若无睹,轻轻拨动着天机司南,徐徐说道:
“饶妖妖陨后才察的战报上有过呈述,东天王城一夜,她拜访了您,也问过了您……您,无意入局!”
“但虚空岛上,却有您留下的手笔,中立不再,您早已偏向了圣奴那边。”
“所以,本殿想问……”
道穹苍神情冷肃,平地惊雷,大声质问道:
“当今之局,您这位圣帝世家剑道启蒙先师,本该是圣神殿堂的朋友,该作何解释呢?”
轰的一声,那以剑意凝聚而出的雪花、败叶,被这一喝,喝得其势顿溃。
曹二柱蹭蹭后撤。
他看到这一瞬怪叔叔的势,攀升到了顶点,破开了老神仙对青原山环境的影响。
可梅巳人不曾被道穹苍给三言两语喝退。
在他眼里,道穹苍和夜访天上第一楼的饶妖妖相差无二。
梅巳人从天机傀儡残骸上收回了目光,眼神一冷,气势凌云而上。
“道之所在,义字当头,剑之所指,师出有方!”
“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敢问老朽要一个解释,老朽能给你。”
“但老朽也想问问你……”
梅巳人只堪堪往前踏出一步,须发飞扬,长袍猎猎而舞。
风暴临至,霎时间青原山雪叶漫天,翻卷而上,如同化成一个风雪世界。
这世界中的每一枚雪花,每一颗石子,每一片树叶,都是剑的化身,都绽放着出鞘的凌厉。
“咣咣咣!”
曹二柱被老神仙突然爆发的气势吓坏了。
更可怕的是,他已快要抱不住手上剑匣,里头那柄剑,似在疯狂震颤。
当梅巳人一步踏空而上,衣袖扬摆而起之时……
“铿!”
青原剑鸣,太城行天。
剑匣里那柄紫红色的三尺剑,化作长虹,破开飞雪,从天穹穿云而上。
梅巳人立居高空,握住太城剑,银月下剑身一斜。
隆然巨响中,狰狞剑象便从他身后缓缓拔腰而起,身着瑰丽华彩,萦浮红尘九剑,脚踩十殿鬼王,头顶飞雪朝拜,执掌青无双巨,睁眼怒目金刚。
当这剑象完全舒张开其磅礴的体型来时,青冥遮蔽,月华失辉。
它嘶声一吼,双剑凌空交叉而斩,风暴肆虐天穹而过,似在宣泄着无尽的压抑和愤怒。
梅巳人的应声一句,便也跟着悠扬,荡阔寰宇,传遍八方:
“道穹苍,你伤我学生,又该作何解释?!”
第一四三九章 王侯将相高堂落,陋室有柱顶梁出
这是,老神仙?
曹二柱惊得张大嘴,都快能塞得下一头小野猪崽子了!
在那弥天的狰狞剑象的映衬下,老神仙哪里还有半分此前慈眉善目的模样?
他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就是接下来他一剑要将这天斩穿了,曹二柱都觉得大有可能。
但此时,令得他惊异的,不止是前后反差极大的梅老神仙,还有剑象本身!
这剑象看着玄乎,看着无可匹敌,更好像是十分的遥不可及……
但好似,自己知道这东西的力量组成结构的本质?
答案,就在脑子里?
“不正是,彻神念六大变化之一的,释放型?”
思绪至此,曹二柱整个呆住了。
他认认真真,从里到外分析完剑象的力量构造,发现好像还真跟自己想的一样……
就是很简单的彻神念!
老爹说得不错,炼灵界个个都是高手。
他曹二柱尚未进炼灵界,都已在青原山见过两次彻神念了,分别是老爷子和八月。
那二人的彻神念,也是释放型,具体表现形式为可离体、穿透力、切割力都极高的“剑念”。
这是释放型彻神念中,把进攻属性点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梅老神仙的运用方式,则有所不同。
他注重全方位发展,以具象化古剑术之道九大剑术的方式,将彻神念的攻、防、速、变、诡……等等方面,均衡发展。
这种“意象具现化再释放而出”的释放型彻神念,基本没有短板。
进可攻,退可守,只图一个“稳”字,很老神仙。
自然,这种彻神念,在同等层次的攻击上,就没有剑念来得极致了。
但何必以卵击石,以弱碰强呢?
剑象整体一联合,剑念难从剑象上讨到半分好处;
但反过来,剑象也并不因此而更强大,它要想破开剑念的攻击,则要看剑念拥有者本人的运用和修为了。
总体来说,平分秋色!
当然,这是曹二柱的自己认为。
彻神念的创始人老爹,则是给过这样的一番评价:
“意象具现化的释放型彻神念,实际操作起来更难,因为其需要的底子很厚。”
“但立意上它更高,上限也比极致凝练攻击的释放型彻神念要高。”
“只不过,这也代表着更难修炼,因此同等时间条件下,两种彻神念硬要分出个胜负来,还得看修炼者本人。”
曹二柱当然是两种都学。
时间?
彻神念出世的时间太短,只有几十年。
曹二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他的年纪多大,差不多就代表了彻神念高速发展过多少年。
他也曾在老爷子的带领下,试图领悟剑念。
但囿于没有古剑术的底子,剑念死活都悟不出来。
不碍事,曹二柱有罚神刑劫。
他的释放型彻神念,基本就能模拟出来剑念的效果。
梅老神仙的剑象这种,则更贴近于老爹教过的另一种稳中求胜的释放型罚神刑劫,名为“神霄魁首”!
同样的意象具现化再释放……
老爹却说了,这可以当作压箱底的手段来使,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见识过这种彻神念。
今日,曹二柱却见到了未出世的“神霄魁首”的替代品!
他看沉默了。
老爹终究还是过于保守。
炼灵界,何止是他说过的龙凤争鸣?
都还没出青原山呢,第三个彻神念拥有者就出来了。
这要是踏足炼灵界,不得是铺天盖地的彻神念打脸而来,打得自己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
九天之上。
同样被一触惊怒、剑象勃发的梅巳人惊到的,还有道穹苍本人。
他可没有和这老剑圣正面战一战,搏个你死我活的想法,这不符合天机术士背后阴人的理念。
他本意只想以理服人,先将对面的气势打压下去罢了。
哪曾想,梅巳人根本不跟他讲道理,只跟他讲物理。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无话可说?”
梅巳人剑象一出,连说话的时间都不给道穹苍,手中太城剑猛地往下一斩,“那就不用说了!”
轰!轰!
虚空斩裂,剑象手中的青无二剑,同形同态,力劈而下,似要将整座青原山一分为二。
“且慢……”
道穹苍持握天机司南的手都一抖,可梅巳人哪里肯停下来?
他就是来出气的!
他就是来表态的!
徐小受背后有人,有他师父桑老,有引路的八尊谙,再往后往上,还有虚空岛的圣帝……
可以说,他有大把的支撑。
但无一例外,这些人个个都难以出面,处处掣肘。
圣神殿堂一方,也正是在利用这一点,处处针对。
然而,他梅巳人不一样。
他孑然一身,孤家寡人,想云游四方就云游四方,想怒而拔剑就怒而拔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梅巳人今夜提剑踏青原,其他的都是借口,主要就是为了告诉圣神殿堂,告诉道穹苍……
老朽的学生,不能随意欺凌!
他背后还有这么一个靠山,不强,但也不弱,处于刚刚好的阶段——刚好够格成为一颗眼中钉、肉中刺,谁碰谁伤,硬碰就死!
他同样不蠢,不会让当年八尊谙和侑荼的悲剧,于当下时代重演,让世界倒退三十年!
“杀——”
恢弘双剑,从青冥劈斩而下。
剑象嘶哑的怒吼声,似乎呈现成了这般同杀意完美契合的一字。
道穹苍尚未接剑,只觉天崩地裂。
不止周身空间、道则尽成粉碎,天地元素在这一剑之下,都被荡扫一空。
整个青原山,更是地动山摇!
——这可是三十三天纺星罗纹阵下的青原山,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可以成为大阵的变化,乃至是阵眼。
若它们也都裂了、碎了,将代表着此阵要被莽力击穿、轰破。
而这,似乎远远超越了道穹苍设立此阵的初衷?
“古剑修、古剑圣……”
道穹苍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群疯子对于攻击力的极致追求。
心剑术,论战斗力方面,其实不比注重道之感悟的情剑术强多少。
梅巳人尚且如此。
不可否认,这其中有彻神念的加成在。
那若是以万剑术、莫剑术等为主修而入圣的古剑修,又加之以彻神念,战斗力又该何等爆表?
“御天道!”
没有丝毫犹豫,道穹苍调动了青原山大阵。
一印令出,山间夜色骤亮而起,那被剑意支起、凭空凌冽的雪叶沙石,通通亮出了天机道纹。
“嗡!”
轻颤响间。
青原山上下一切,天地生灵,吐珠露华,呵成了一层覆盖九天的清辉薄膜。
这一层膜,下以青原山大阵为支撑,上以天道为驱使,假借规则之力,形态浅淡如雾,却可承重万钧。
“铿——”
剑象青无双剑,斩在了这一层“御天道”结界之上,登时灵力雾气炸溃,兵戈之音响彻万里。
曹二柱抬眸往上,眸光闪熠如星。
他看到了天边荡开了一层青色的气流,在夜色下往四周无尽扩散,瑰美如画,强大无匹。
“这,就是炼灵界……”
曹二柱心驰神往,体内热血沸腾。
故事书里再华丽的词藻,难以描绘出眼下亲眼所见之景的亿万分之一。
那种头皮发麻的战栗感,更加是口耳相传所难以的制造的极致情绪体验。
“咔——”
视野之中,天空如镜子一般,被那绝世双剑斩碎了。
曹二柱感觉以往自己的世界也跟着破碎死去,他浑身在颤抖,毛孔大开,汗毛倒竖。
“滋滋……”
蓝紫色的电流在周身环绕。
曹二柱的目光之中,更滋射出了最极致的渴望。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
这,才是男人的追求!
二十六年了,曹二柱的生命里,只有杀猪、铸刀、煮饭、买菜……
除了修炼和炼灵界沾了一点边。
他炼就了一身的本领,却被老爹禁锢在了那间小而破的铁匠铺中,什么都施展不得。
他就像是一颗全世界弹性最好的皮球,被死命摁到了地底,压至即将破坏变形、也是极限反弹前的形态……突然间,那只摁了他二十六年的大手,消失了!
“嗬……”
曹二柱瞪大了眼,喉间发出滚滚低沉的声音,如同野兽在低吼。
他的腰背佝着,双手垂着,头却死命抬到最高,眼睛瞪到最大,拳头攥到最紧。
他不知道自己当下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因为往常根本没有体验过。
他更无法形容自己好似已经失控,但却享受其中的这种狂躁情绪。
不!
曹二柱,其实知道……
他想成为那强大的梅老神仙!
他想成为哪怕是那个怪叔叔!
他甚至还想成为那绚烂的、转瞬即逝的,但却是当下夜空中最耀眼的“大爆炸”!
“嗬嗬……”
曹二柱全身狂颤,紫电闪耀,双目赤红地低吼着。
然而老爹没有教他怎么“成为”,他不敢随便“成为”。
梦想和未知。
渴望与理智。
这二者之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门槛。
曹二柱迈不出去,更不知道自己当下是该抬脚,还是不该抬脚。
就在这时,耳畔出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你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也没人有空时时刻刻盯着你。”
曹二柱感觉听到了自己脑海里的恶魔低语。
但它说得很有道理啊,简直是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去。
这个时候,大战当头,四下无人,哪怕自己叫一声,谁会关注呢,谁会在意呢?
老爹就算复活了,俺因为激动叫了一声,又如何呢,还能打俺一顿不成么?
思绪至此,曹二柱一挥手臂,弓着身子,低头看着地面,小小地叫了一声:
“哈!”
“嘭”的一下,旁侧林木中被九天乱战余波轰飞的树木,其断裂之音,都比他叫得要大声。
“你是娘炮吗?!”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带着震撼,以及浓浓的不可置信感:
“你的身躯在颤抖!你的灵魂在战栗!你的情绪在沸腾!你的鲜血在狂躁!”
“你的一切,都表明了你很激动!”
“可你就这么弯腰驼背,低头示人,连叫一声都有这么多顾忌?这么多包袱?”
“你当你是谁?你比巳人先生,比骚包老道还要重要?”
曹二柱听怒了,这是在讽刺自己?
他直起腰身,抬头挺胸,让狂暴的原始情绪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前重重踏出了一步。
“呀!”
他挥动右手,锤爆了空气。
同时还踩碎了脚下的大石头,彰显着自我的男子气概。
“你他娘的是在逗我?”
尽人看得险些人都裂开。
他大概从这大块头身上的蓝紫电流中看出了什么。
可万万不曾想到,情报上说的“智力有点问题”,是真的!
“你是废物吗?连发泄情绪都不敢?”
“看激动了就叫,觉得不爽了就打,这么简单个理儿,你不懂?”
“你是被下了禁武令还是给人控制了,魁雷汉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孬货来?”
曹二柱怒了,爆喝一声:“俺不是废物!”
他陡然也反应过来了,这个声音不是自己脑海里的恶魔,而来源于周围。
“禁武令”三个字,更加点醒了他,同自己对话的非是虚妄,而是知晓老爹脖子上铁圈令牌的真实存在的人!
只是环顾了一圈,曹二柱就找到了唯一寄存在一堆铁破烂里的灵念。
他不忿地大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骂俺是废物?俺不是废物!”
“很好!”铁破烂里的声音比他的更大,“就是这股气势,你看看,有人在意你吗?”
曹二柱被反喝得一懵,环顾四下。
他声音已然很大了,惊得林雪纷飞,然无人关注自己。
一抬眸,九天上的战斗还在持续。
梅老神仙的剑象双剑,轰不破那层结界薄膜,然并没有就此停手。
他双手一竖,指尖在太城剑上浅浅一划。
“九剑术,无限穷数!”
那剑象便跟疯了一般,身周九剑幻化无数,一剑剑狠力下劈,怼着结界薄膜的一点,死命砍着。
“铿铿铿铿铿……”
“轰轰轰轰轰……”
九天爆破不止,轰鸣不断。
一圈又一圈的气流炸荡而开,璀璨而绚丽的光晕,如同玉京城那边才能有的彻夜烟花。
这一切的一切,都比自己的发泄情绪的方式要来得更为直接,更让人能感到快意恩仇。
“没有人在看俺,俺并不重要……”
曹二柱心潮澎湃,却也有些失望。
自己注定不是那种话本里的主角,连叫得这么大声,都没能引来关注。
铁破烂里的声音再度出现了,带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你还说你不是废物?”
“你只会带着你的这股气势,对我这么一道残念咆哮,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俺不是……”曹二柱连连摆手,连连后撤,他怎么会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呢?
他只是不知道这铁破烂里是一道真人残念,他只是有些情绪上头,并无意折辱。
“你不是,那你上山来作甚,来这看戏吗?”
“俺是因为……”
“重要吗?我问你重要吗!”铁破烂里的人,情绪仿佛比梅老神仙的剑象还要暴躁:
“你既然是巳人先生带过来的,那就不是跟骚包老道站一道的!”
“你既然不是来看戏,那巳人先生在上面打,你连叫一声,连叫好一声,都不敢!”
“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俺,不是废物!!!”曹二柱躬身咆哮,周身紫电激荡,音浪都打飞了身前的铁破烂:
“俺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俺要报仇!!!”
报仇?
报什么仇?
天机傀儡残骸中,尽人短暂懵了一下,转瞬他以更大的声音吼出来:
“报仇冲我来,算什么本事,我跟你有仇?”
“有种的,你他娘的上天吼去,你对道穹苍吼啊,你敢对他发泄吗?!”
曹二柱气势一遏,瞥了眼天上,“但他们还在打……”
“他们的事重要,还是你的事重要?”
“他们在打,你就要等?狗屁的道理!”
铁破烂堆里的声音气极了,“我要是你,想喊的时候,早喊出来了,等个鸡掰的等,管他有没有事!”
“俺不知道,怎么喊……”曹二柱弱弱戳起了手指头。
这一句,这动作,突然就给尽人干没脾气了。
好家伙。
我只能说好家伙。
“老子教你!草!”
……
“梅巳人,你当真要与圣奴同流合污?”
九天之上,战斗还在持续,道穹苍吃老剑圣的惊,那是一波皆一波。
他感觉三十三天纺星罗纹阵,真不一定招架得住梅巳人的输出。
“本殿并没有打残徐小受,你所见到的天机傀儡残骸,不过只是他自己……”
解释声尚未落定,下方紫电惊艳,拔射而起。
“轰!”
凭空一声巨响,漫天紫海翻涌而开,如同圣劫突然汇聚。
而沐浴在罚神刑劫之下,脚踩紫电汪洋的曹二柱,此时双手大张,虎目怒红,大声爆喝:
“都给俺住手!!!”
二柱?
梅巳人惊得不轻。
曹二柱,怎么上来了?
这可是道穹苍,他要是介入战局,被这天机大阵轰残,那可了不得。
“孩子,快下去。”梅巳人急忙操纵着剑象,停下了攻击。
可曹二柱并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将魁梧且坚决的背影对准他,依旧怒视着道穹苍。
曹二柱……
道穹苍知道他跟着梅巳人而来,但却并不知晓这孩子对自己为何有如此敌意。
然可以确定的是,曹二柱他见过。
在铁匠铺那时的初次碰面,他就断定了此子绝非常人,或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之一。
只要,消除掉魁雷汉这层中间障碍的影响……
“二柱,你还记得叔叔不?”
道穹苍停下了对青原山大阵的操纵,伸出手,友好地示意了一下“握手”的动作。
他记得,曹二柱对天机术,很感兴趣!
哪曾想,见到这个握手动作的曹二柱,突然目眦欲裂,双手猛地向后一拉。
“罚神刑劫!”
他根本没有任何解释,就出手了!
霎时间,漫天雷海,化作无尽丝线,跨越了时空间的限制,直接扎入了道穹苍的体内穴窍之中。
这一瞬,道穹苍是呆滞的。
他的一身圣力,短暂被扼停了!
连带着对青原山大阵的操纵,都出现了迟滞!
而彻神念罚神刑劫自带的麻痹感,更让得他这般思绪的出现,慢了平时反应速度不止一丝。
待得回神之时,道穹苍震撼发现……
曹二柱手猛一回拉,那刺入自己身躯之中的雷线,化作一只大手,把他拉到了曹二柱身前。
“呀!!!”
曹二柱龇牙咧嘴,如猛兽暴怒,单爪拎着道穹苍脖颈,右边一拳暴力轰出。
那裹挟在拳头之上的罚神刑劫,随着距离的推进,一点点渗进他的右臂肌肉之中。
“滋滋……”
道则电裂,空间雷毁。
就连二柱手上的皮肤,都因承受不住这般压缩入内的罚神刑劫之伟力,而干枯、破碎。
最后他整条手臂,反臌胀得如同是圣劫最后一道雷柱那般可怖,直迎着道穹苍的头颅,悍然轰去。
附体型,彻神念!
雷神之拳!
“嘭!”
一拳!
道穹苍脖子和身体还在曹二柱手上,脑袋在这一击之下,当场抛飞。
雷光拉开了夜色下璀璨的紫痕之线,于尽头处,道穹苍的脑袋嵌入空间之时……
“嘭!”
整个粉碎!
这个瞬间,当雷光耀夜的这个瞬间!
曹二柱只觉那种血脉偾张、那种心潮澎湃、那种冲冠怒意,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宣泄!
脑海里,老爹头颅装在酒桶里的画面呈现……
曹二柱泪眼婆娑,猛地甩飞了左手上的断躯,跟宰了一头野猪一样,有一种胜利的快感!
世界,安静着、等待着。
仿佛,青原山,也还在期许着些什么。
曹二柱觉得,这个时候,是该说点什么?
刚好,那个铁破烂里的人也教过……
“啊!!!”
他发出了一声咆哮,属于男人咆哮。
他在夜色之下,在老神仙的震撼目光之中,如那深山中刚猛的大猩猩,奋力捶胸。
他弓下身子,双手垂落,再一抬头挺胸时,俨然已从地上的平凡,蜕变成了夜空的璀璨。
他以最撕心裂肺的方式,倾吐毕生之力,吼出了对以往二十六年凡俗人生的告别: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一四四〇章 绝世天才我柱宝,尽人心思你别猜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石激起千层浪,青原山后山瀑布下,鱼知温倏然抬眸,惊望夜空,星瞳中满布骇色。
她看到了什么?
曹二柱,一拳打爆了道殿主的脑袋!
“这是,做梦吗……”
早在给夺了青原山大阵控制权,抛于深山瀑布面壁思过时,鱼知温就清醒回来了。
她是无法再参与战局了,却也不是瞎子。
白衣、幽魂、诅咒……包括老剑圣梅巳人的到来,鱼知温尽收眼底。
她闲下来得空可推演破局之策了,却还在为此夜大战之局牵肠挂肚。
万万不曾想到的是,推演因心思杂乱无果,最终破局者却早早到来。
竟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曹二柱!
“他,真是曹二柱?”
那个遥踏雷海,意气风发的大块头,从外表上看,确实还是那个傻大个无疑。
可是……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鱼知温轻喃此句,越想越心惊,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曹二柱能喊出来的词句。
倘有此志者,怎可能在青原山这等犄角旮旯之地,隐姓埋名?
当然,人各有志。
也许曹二柱所要的,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为此,他蛰伏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光,就为了此刻的爆发。
但是……
若没有此前那般见面,也就罢了。
鱼知温是知晓曹二柱是什么人的,那家伙连和陌生人说话都小心翼翼,连装个前辈都颇为生硬。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是俺的,你不能偷……”
这两句话,能出自同一人之口?
鱼知温甚至愿意相信,这个曹二柱是徐小受用模仿者所变,都不敢相信此刻星瞳所见!
但也或许……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仅一面之缘,此前谁又能想到,这大块头才二十有几的年纪,就能一拳打爆道殿主的脑袋?
也许,之前的怯懦,也能伪装?
“好呀。”
不管如何,鱼知温感慨过后,还是小小蹦了一下。
但很快,她赶忙收敛了所有小动作,无声念了句“罪过罪过”,就继续去面壁思过了。
道殿主被一个年轻人打爆,这是噩耗。
应该悲伤才是。
……
夜空之中。
背负剑象的梅巳人,同样为身前沐浴于紫电雷光中的年轻人而感到震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望了一眼坠砸在山地上的无头尸体穹苍,再看回青原山大阵,最后回眸,瞥到了身后穷凶极恶的剑象。
梅巳人突然笑了。
他打这么久,斩不破青原山大阵的防御。
曹二柱只出来一下,将道穹苍本人脑袋打爆,这是何等参差?
固然,这其中还有轻视、大意、偷袭等成分在,但不论结果,再论过程……
换个人来,道穹苍也再如此表现,他会被连脑袋都打爆吗?
——怕是连人家老道影儿都摸不着!
“年轻人的时代了啊……”
梅巳人摇头苦笑。
他封圣之后,既是无奈,也有几分自得。
哪曾想不过须臾时日,便耳闻天外圣帝剑鸣。
都不用多作思考,料来当今天下,能以古剑术封圣帝者,必只可能是昔日那位学生。
梅巳人喜忧参半,更多的是迷惘。
他教过的学生都走到了自己的前头去。
他自己本人,却在封圣之后看不清前路该往哪里走了。
一切发展,就如同他封圣前的自我定义一般——半圣,就是他梅巳人的尽头!
在这青原山下,他遇到了曹二柱,反被年轻人教育了一番,有所清醒。
本想着自己的事情过后,再为曹二柱讨一个杀父之仇的说法。
不曾想,人家曹二柱本人,在自己久攻不下的时候站了出来,一拳打飞了本该是自己的对手……
华长灯才多大?
曹二柱才多大?
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莫过如是!
梅巳人当下唯一有所不解的是,曹二柱此时此刻的张狂表现,同他上山时攀谈过的那个二柱,判若两人。
甚至,隐约中老剑圣还能从这大伙子身上,瞧出点自家学生的影子……
“二柱,这些话,谁教你的?”梅巳人严肃作问。
上山不过一番交流,梅巳人早知曹二柱不可能有如此反志!
他甚至有可能完全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只是鹦鹉学舌般感觉好玩,就喊出来了。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率性而为的话,后果很严重……
他!
甚至还有他那不知死没死了的父亲,都有可能因为这句话,站到圣神殿堂的对立面去!
而这些,用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大概率解释不通。
曹二柱,看着也不像是个小孩子了……
只是赤心之心的话,梅巳人又太害怕他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他试图追根溯源,将病变及时扼杀于摇篮之中,斩草除根!
曹二柱脚踩雷海,紫电游身。
他一双虎目回扫而来后,眼神里的凶悍在见到老神仙时,很快变成了傻憨。
二柱挠头,指向下方:“他教我的。”
梅巳人目光一落,四下搜寻一番,最后锁定到了一堆天机傀儡残骸中有丝缕灵念气息。
很熟悉,小受的。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天机傀儡的话,这,是道穹苍的奸计?
“何方妖孽,胆敢荼毒人心,还不速速现形!”梅巳人太城剑一提,杀气四溢。
尽人瑟瑟发抖:“老师,您不认识我了吗?”
某一刻,尽人真以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了,灵念气息和本尊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梅巳人怔神过后,大喜而落,俯到了天机傀儡残骸的旁边。
他依旧留有几分警惕,迟疑问道:“你怎么确证,你就是徐小受?”
尽人沉吟片刻:“侑荼,吃我一剑?”
当是时,老剑圣紧握太城剑的手都一抖,神情陡然大变。
他略显惊慌地瞥了一眼曹二柱,又赶忙收回目光,暗自抚气,喝道:
“子虚乌有之事,你小子莫要瞎说!”
“哦,那您老确定了?”
“确定了,确定了……”梅巳人急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沦落到这幅田地?”
“哇!老师哇!”尽人十分突兀地就哭了出来,“那骚包老道,欺负我哇……”
“莫哭,莫哭,老朽来了。”梅巳人心疼急了,抱起那一堆天机傀儡零件,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给整断了些零件。
但哪怕他如此谨慎,咣当一下,那堆废铁中还是掉出来了零件。
梅巳人慌了。
他也不是天机术士,不知道哪个东西重要。
更不知道掉的那块铜管似的玩意,会不会影响到徐小受当下的状态。
“你你你……”
“没事,老师,你把我阵盘脑袋拔了去,保存好这东西就行了。”
“这样就行?”
“嗯。”
梅巳人也是果决,太城剑一斩,即刻将最宝贵的阵盘脑袋给割了下来。
至此,尽人心头大定。
这复刻了天机神使所有数据的阵盘,落入巳人先生之手,可以说是铜墙铁壁,万法不侵了。
便这时,出道第一战便打爆了道穹苍脑袋的曹二柱,跟着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收敛了一身罚神刑劫,迟疑着看向老神仙手里的阵盘脑袋,以一种陌生的熟悉人口吻,问:
“你,就是徐小受?”
尽人微讶,我“受爷”之名,都传到青原山这等小地方了,连这家伙都认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徐小受!”尽人堂而皇之坐实了身份,在巳人先生手里,他已天不怕,地不怕。
曹二柱先是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俺叫曹二柱,很谢谢你,刚才帮俺发泄出来……”
嗯?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尽人很快将此事揭了过去,“你知道我?”
“是的,八月妹子留下了一张纸条,你应该认识她。”曹二柱小心翼翼从戒指里摸出一张毫无折痕和褶皱的宣纸。
那纸张一翻过来,上面正是“徐小受”三个娟秀墨字。
“八月……”
尽人蹙眉,仔细思忖了一番,发现并不认识这人。
别说见了,此前他听都没听说过这名。
但那纸上,确实写有自己的名字,也许人家认识自己,毕竟“受爷”之名,天下何人不知?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八月’。”
“如果你有更多的信息,比如她留这名是为了什么,亦或者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一顿,见曹二柱依旧没有反应,很有礼貌地注视着阵盘脑袋,尽人斟酌着整段话说完,“我或许,才可以帮助到你什么?”
“没有的。”曹二柱认真听完话后,摆起了手,“她只留下了这个名字,俺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俺等……”
等等!
第一次见面,这个徐小受还不认识八月妹子,就说自己在等他,是不是不太好?
曹二柱并不是没有脑子,他感觉这样说话的话,会显得自己像一个奇怪的人。
突兀间,他有种线索全断了的失落感。
“没有了。”
曹二柱再次摆起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略显失望道:“既然您不认识八月妹子,那也许是俺想多了。”
你很奇怪哦。
尽人想说点什么。
在望见这大块头分明戒备了些的神情,以及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的动作后,他屏下了话。
这个时候,沉默的不适,大概率会让更加手足无措者,选择开口。
而他要是能多吐露点什么的话,信息更全,尽人则把握更多。
曹二柱张了张嘴,确实有些适应不了沉默的尴尬,想要说话,然无从说起。
梅巳人插了一嘴:“八月,是跟在你说的那个气质不好的老爷子身边的学生?”
俺没有说他气质不好呀,老爷子气质很好的呢……曹二柱回头,眼神微怔,很快点头道:“是的,老神仙。”
复又摇头:“好像也不是学生,更像孙女,但她也叫他老爷子,好像也不是孙女……”
挠头,曹二柱嘿声道:“俺不知道,俺只是她的朋友。”
又是老爷子,又是老神仙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尽人开门见山:“巳人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梅巳人低下头来:“侑荼。”
嗡!
太城剑嗡声一颤。
紫红色的剑身微微一亮,更为醒目。
尽人灵念从此剑上挪回,震撼于这两个字的回答。
侑荼?
侑荼老爷子?
曹二柱跟过七剑仙之首的侑荼,那个听说是死了还是隐居,总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
八月,则是侑荼的学生?
八月妹子……她年纪比曹二柱要小?
简简单单两个字,尽人脑海里掀起轩然大波。
电光火石间,他又忆出此前跟道穹苍“风花雪月”聊过的一些事。
“八尊谙和月宫奴有一个孩子……”
“骚包老道平白无故,怎么会跟我提起这些东西?”
“他是瞧出了什么痕迹来,想从我这边探点口风?”
“八尊谙、月宫奴……”
“八、月……”
“八月?”
染茗遗址中,尽人脑袋突然感觉要炸了一般,只觉精神极了,亢奋极了,眼睛里都有熊熊白炎在燃烧。
“巳人先生?”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老朽不知。”
梅巳人当然知晓徐小受脑子有多厉害,一点就通,所以才能简短的告之以“侑荼”二字。
但关于徐小受所想之事,他却也是真不知晓,甚至还有点好奇此刻徐小受的想法。
“你说的八月,长什么……”
尽人问着,忽然一撇嘴,“呸,不重要,二柱啊,你认识八尊谙吗?”
曹二柱唇角一嗫嚅,眼眶里就有了些雾气,“八叔,俺认识,老爹说他还抱过小时候的俺……”
啊?
怎么还哭上了?
八尊谙之名,还能吓哭这么大一个小孩?
你真的是魁雷汉的种吗,怎么这么喜欢哭?
“抱过就抱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怎么哭?”尽人有些接受不了这种魁梧的娘炮,他感到反胃。
曹二柱抹着泪花,一点都不想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要往外流,又什么办法?
“老爹他、他……”
“他”了半天,曹二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魁雷汉,被斩了,二柱发现的时候……”梅巳人声音压到极低,对着阵盘脑袋嘘声,“他父亲的脑袋,已被人割下,装在酒桶里。”
“这不可能!”尽人听完暴呼。
魁雷汉死了?
天塌下来都没有这事儿离谱!
我才刚见过他,那家伙有多变态,我亲身领教过!
普天之下,谁能将他脑袋割下来泡酒吃?
骚包老道加八尊谙再加个神亦,都够呛!
这三家伙,就算都是全盛状态,也无法悄无声息完成此事。
魁雷汉要死,那也得是惊天动地的死,举世皆知的死,怎么可能死得如此安静?
暗杀?
那更是放狗屁!
十尊座里,连个杀手的影儿都见不着,谁能暗杀掉魁雷汉?
十尊座,只有九尊座能打!
可再不信,看着曹二柱如此悲恸的模样,尽人只能先行安慰:
“我错怪你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生死确实是件大事,该哭,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
“没关系。”曹二柱情绪调整得很快,礼貌回答道:“你说话真好听,出口成章的,俺知道了,俺原来是因为伤心才哭的,你说话很有道理。”
嘶!这家伙……
尽人灵念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扫量了曹二柱再一番。
他怎么都没法将眼前人和此前一击打爆道穹苍脑袋的那个家伙,合并到一块去。
那等惊世骇俗的罚神刑劫……
天知道,尽人当时本意,只是想试试曹二柱的功力,主要是让他去混淆一下道穹苍的视线。
这样,巳人先生就有更多的出手空间。
此之后,才是在双方大战之中,暗窥一下魁雷汉儿子的虚实。
哪曾想,曹二柱一个爆发,道穹苍跟着爆了。
这太出人意料!
尽人震撼之余,感到最惊艳的,更多是曹二柱的天赋。
他的罚神刑劫化作雷海,充斥天穹,有种未疯“杀神领域”的味道;
他的雷神之手,分明就是桑老无袖·赤焦手的雷属性版本;
他那一道道扎穿道穹苍的紫色雷线,穿透力之强,更可比肩剑念!
或许该反过来,不是罚神刑劫类于这些二代彻神念,而是这些二代的东西,通通源于初代。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还有,曹二柱能操纵罚神刑劫,在电麻道穹苍后,将之如臂使指扯回自身身前,完成最后一击……
这看似简单,实比登天还难!
那可是神鬼莫测道穹苍啊,而不是一只小鸡仔!
道穹苍此身,便是半圣化身,圣体强度也是不低。
他还有一身的防护道具,个个造价昂贵,却无一例外在罚神刑劫之下,通通炸溃,庇护不得。
更别提,道穹苍还掌握有天机三十六式,防不胜防,诡异无比——天人五衰一个照面都被玩炸了。
但在曹二柱一击之下,道穹苍是战斗意识跟不上了还是怎么,简直像极了个人柱,在任人宰割!
是因为道穹苍菜吗?
绝非如此!
曹二柱的罚神刑劫,有大问题!
必然是因为某种连尽人自己都没看出来的原因,导致道穹苍反应不过来曹二柱的偷袭,最终尸首两分。
“且他最后一手拉人,还有点纺织术‘傀儡操线’的影子,他对人体穴窍、结构,甚至是‘图’,研究很深!”
“三十三天纺星罗纹阵,也没有及时庇护到骚包老道,是因为小鱼没有设置被动反击功能?”
“她是可以没设置,老道这种人,会在接手大阵之后,不再防一手?”
尽人对此表示怀疑。
他能看到的细节,比鱼知温、梅巳人等,多了太多!
他自己就是个全才,所以更知晓曹二柱方才之战稍稍展露的那几手中,包含着过往多少努力和汗水。
一个词概括的话:举重若轻!
所有的一切,还不止是以炼灵的方式在呈现,而是更难修炼,更难操作的“彻神念”。
外人但凡修出彻神念,都是质的蜕变了。
这家伙,用罚神刑劫来当普通攻击,在这之上展开变化;且他的攻击方式中,或还涉略古武、天机术、灵阵之道……
思绪至此,尽人意识一震,闪过了虚空岛上接受天祖传承苏醒后,八尊谙说过的一句话:
“绝世天才!”
彼时言语和现下具象重合。
自我幻想与真实世界交接。
灵念看着曹二柱傻憨憨望着阵盘脑袋等待自己说话的模样,尽人猛地反应过来……
或许,自己脑海中那风度翩翩、器宇轩昂、驾电驰雷、冯虚御风的完美形象,本就不存在。
八尊谙说的那个要靠自己去请出山的“绝世天才”,不是别人,正是眼前傻大个——曹二柱!
这个瞬间,尽人心思活络起来了。
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相信魁雷汉真会被人杀死了的人。
哪怕将魁雷汉的脑袋摆在他面前,他都会觉得这是计,是骚包老道的奸计。
但看着眼前可爱到爆表,一副“快来拐我呀”,还在挠头的二柱宝宝……
尽人觉得魁雷汉该死啊!
他真该死!他必须死!哪怕人没死,这个时候的魁雷汉,也必须得死一边去!
“巳人先生,请把我交到柱宝……呃,曹二柱手上。”尽人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低沉,富含磁性。
梅巳人眉头一皱,感到有一种古怪,说不出来。
他照做了。
曹二柱就呆呆捧着这个阵盘脑袋,有些坐立难安——这很容易让他想到一副画面,酒桶里的老爹。
便此时,尽人说话了。
他的声音中带有三分悲痛,三分沉重,以及四分决绝:
“二柱啊,你知道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而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第一四四一章 谁道二柱不聪明,无非大智藏于心
曹二柱听完这话,第一感觉是富含深意,第二感觉是知识很快就从自己脑子里悄悄溜走了。
他挠头问道:“什么意思?”
好吧,是我对牛弹琴了……
尽人也不打算歌颂一下魁雷汉的功德,以及吹捧一下曹二柱的修为了。
虽然说,这必会让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留下好感。
但赤诚之人,当以赤诚相交。
尽人要的话,能有上万种方式去坑蒙拐骗曹二柱,请其加入天上第一楼,为自己赚钱、数钱而难自知。
他最后反而不决定这么做了,打算直白一些。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你既然认识侑荼老爷子,侑荼老爷子又和巳人先生相交甚好,我,则是巳人先生的学生。”
“如此算下来,你曹二柱,便也算是我徐小受的朋友了,我大不可能让你陷入泥沼,所以想问你一句……”
朋友……曹二柱听得微微失神。
从来只有他主动问别人交朋友的份,鲜少有人主动说自己是他的朋友。
哪怕这个朋友,看着不像是个人。
曹二柱将阵盘脑袋抱得更近了一些。
他以自然为友,山水相伴,就算这只是一块会说话的铁疙瘩,都不会轻视人家。
最后,他觉得俯视不太好,便将朋友举到了面前,平等相望:
“小受哥……”
在二柱的眼里,铁疙瘩会说话,肯定是修炼出灵了,年纪比自己还大,是需要尊称的。
如若对方不主动说要交朋友,他的称呼其实是“小受前辈”。
当下,他对着这个新朋友问道:“小受哥,你想问俺什么,俺一定如实回答!”
“接下来,二柱你有什么打算呢?”尽人直入正题。
曹二柱眼里顿时闪过迷茫。
二十六年,他只与小镇、青原山作伴,外界的一切,都是未知。
他的打算是安葬完老爹之后……
没了。
或是离开小镇,去往他方。
或是进入炼灵界,但炼灵界怎么进入,在哪里,需要什么……一概不知。
曹二柱无助地望了一眼老神仙,又觉得这不是外人可以帮自己决定的事情。
独立自主,才是大丈夫。
他垂下脑袋,略显沮丧道:“俺不知道,老爹说俺不聪明,出门容易被骗,也许俺应该继续待在小镇中。”
“这是你想要的吗?”尽人问完,见曹二柱张口,再道,“摸着你的良心,回答这个问题。”
良心……曹二柱摸上了自己的胸口,很快坚决地摇头:“不是。”
“你所向往的,方才已经告诉我了。”
尽人都不需要问,就知晓能为半圣之战而激动得无法自抑的家伙,定不可能甘居一隅。
曹二柱定会踏及炼灵界!
道穹苍已经知道了这个“绝世天才”,就绝不可能放过他。
“如果你要加入炼灵界,我的个人推荐,是加入……圣神殿堂!”尽人说道。
梅巳人立在后方,忽而神情异样,惊讶回眸,看向了阵盘脑袋。
他本以为徐小受要开始他的表演,将曹二柱拐入圣奴,或者他的天上第一楼。
这加入圣神殿堂,又是个什么说法?
“圣神殿堂……”曹二柱呢喃着,竟没有问出这是什么,显然他略有耳闻。
“圣神殿堂是大陆第一正义势力,背靠五大圣帝世家,根深蒂固,上限极高。”
“你只需去往玉京城,亦或者其他大城,找到一处圣神殿堂分殿,说你要加入‘白衣’。”
“记住,你只能去‘白衣’,不要加入‘红衣’,红衣水太深了,圣神卫什么的则不够格,你就不用考虑了。”
“会有伯乐,很多很多的伯乐,一定会有的!他们会识得你这匹千里马,你将会一路青云,康庄直上。”
“但最后,切忌,二柱你不要进入高层。”
“你的性格,不适合加入他们圣山总部,那是一滩浑水,你只适合当一员猛将,在外作战。”
“就算他们予你白衣执道主宰的位置,不要接!”
“但那个时候,接不接,或许已不是你能自己说得算的事了……但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能拒绝。”
尽人掏心掏肺地说完,自个儿都无比欷歔。
他知道,这一条路,如果当时没有那一颗烬照火种,更没有后续守夜、八尊谙等其他事情。
在本尊出灵宫后,在认识这个世界的本质后,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时,是最好的出路。
他将不曾走过的路,放到了曹二柱的面前。
曹二柱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反问道:“小受哥,你们是圣神殿堂的人吗?”
他还看向了梅老神仙。
梅巳人笑着摇头,瞥了眼阵盘脑袋。
不管徐小受出不出于“赤诚”,他认可徐小受的路,自然也会向着自家学生。
“老朽不是,老朽是天上第一楼的人。”
“天上第一楼?”曹二柱眼神异动。
这个名字,通俗易懂,很符合他的胃口,主要是还有老神仙在
老神仙总能给人以“亲人”的感觉,虽只是山下偶遇,一夜逢缘。
但这是其他人相处再久,都难以做到的。
老爹死后,在这个世界上,曹二柱能抓住的稻草,只有刚认识的老神仙和徐小受了。
“别听巳人先生胡说,天上第一楼屁都不是,圣神殿堂只要想出手,覆掌可灭。”尽人赶忙出声,言语声中多了几分责怪。
梅巳人低笑几声,不再言语。
他念头通达了,徐小受是真在为曹二柱考虑,而不是在为他自己考虑。
——不愧是老朽的学生!
“小受哥,你呢?”曹二柱看向阵盘脑袋,虽然不觉得铁疙瘩也会是有身份的人,但他平等尊重。
“现在重要的是你,你的态度最重要!”尽人没有正面回答。
“俺……”曹二柱迷惘,“都可以。”
“也许没这么急呢?”梅巳人甩出了他的扇子来,深知曹二柱对这个世界知之不深,该要多作了解之后,再行选择。
“骚包老道,不会给他时间的。”阵盘脑袋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很是严肃,“被动选择和主动选择,又大不一样。”
梅巳人默然,他了解过自家学生的过往。
这点,确实徐小受最具有发言权。
“骚……那个,是他吗?”曹二柱指了指天上,已经能从对话中匹配上小受哥的称呼和人了。
“是的,他叫道穹苍,同你老爹齐名,都是十尊座。”尽人无所顾忌地说道,反正该听的都会被听。
“他,是什么势力?”曹二柱感觉道穹苍这个名字很熟悉,该是听过几多次了才是。
尽人一时沉默,这可就有些操蛋了。
他深知直接说出来,必然会让曹二柱有所误会,还在斟酌之时……
“圣神殿堂,当代殿主!”梅巳人笑着回答了,似乎早料到自家学生最终言辞将有所相悖。
“啊?”曹二柱神情即刻显得十分抗拒,对着阵盘直摆手,“那俺不加入圣神殿堂了,他不是一个好人。”
“嘶,怎么说呢……”尽人无奈,脑海里闪过骚包老道的许多面,道:
“他确实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但也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坏人,姑且当作……中性人!”
“圣神殿堂,更加是大的很,骚包老道绝对有容人之量,不会计较你方才给他的一拳的。”
“白衣的理念,更十分符合你的性格。”
“只要你不理会别的事情,专心清剿大陆各般黑暗势力,白衣是你最好的归宿。”
黑暗势力……曹二柱眼珠子提溜一转,从无人的夜空,瞟向了梅老神仙,最后落到阵盘脑袋上,问道:
“白衣,是好的?”
“对!”
“天上第一楼,是坏的?”
“……”
这尽人无法回答。
他不这么认为,但外界该是这么认为。
梅巳人失笑一声,轻摇折扇道:“世事无绝对,没有非黑即白一说。”
“可很多事情,就是非黑即白,大是大非面前,更加没有灰色地带。”曹二柱掷地有声。
尽人、梅巳人同时惊讶,这是二柱能有的觉悟?
谁道二柱不聪明?无非大智藏于心!
“老爹说的……”曹二柱心虚地补充了一下。
“你老爹是对的。”尽人沉沉出声,“从当下情况看,天上第一楼,就是坏的,就是圣神殿堂的对立面,就是黑暗势力!”
曹二柱再看回老神仙。
他看到老神仙身后有千千万万个持剑学子,这是真正德高望重之人才有的“相”。
“圣神殿堂不一定完全是好的,但还有白衣这些……”
“天上第一楼是黑暗势力,老神仙却一定是个好人……”
曹二柱呢喃自语,眼神有些凌乱,“俺不太理解,但好像,能够接受。”
这确实很是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尽人能感觉到二柱的为难。
曹二柱很快捋顺了思路,再问道:“我老爹,又是什么?”
“他跟侑荼一样,闲云野鹤,相当于没有立场。”梅巳人说道。
“不!”
尽人出声,第一次如此坚决地反对自己老师。
梅巳人有些惊讶,“你说。”
尽人灵念去过常德镇,更晓得魁雷汉的状态,深深道:“被动的闲云野鹤,和主动的闲云野鹤,是不一样的。”
曹二柱若有所思。
老爹,是被困在小镇的吗?
他突然有些向往老爷子的生活,也许自己真正想成为的,是那一种!
尽人适时再道:
“而如你所见,虽我不曾见过侑荼老爷子,但也敢断定,他只是暂时的主动。”
“一旦外界有变,他也闲云野鹤不了。”
“甚至入局之后,他再也无法左右自己的主动权,将比你老爹更加被动!”
曹二柱眼神,登时更加凌乱了。
他苦苦思索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说得很混乱,是吗?”尽人一叹。
“不是的,俺其实能够理解小受哥你的意思。”曹二柱摇头之后,复又点头:
“俺只是在想,为什么好的不全是好的,坏的不全是坏的,主动的、不主动的,为何最后都将成为被动。”
梅巳人听完此言,目光变得无比惆怅。
二柱的话,总能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他欲言又止,最后并没有出声。
他梅巳人,无法给出答案。
“这是一个‘错误’!”
空荡荡的安静之中,尽人平地惊雷,惹得曹二柱、梅巳人都惊眸视来。
“二柱,不用怀疑你自己。”
“错不在你老爹,不在侑荼老爷子,不在圣神殿堂,乃至圣奴、天上第一楼……”
“错的,是当下‘混乱’本身,是‘错误’自己,这是时代使然,是大局使然。”
一顿,尽人感觉自己思路清晰了:
“二柱,你点醒了我。”
“我曾问过八尊谙类似的问题,也问他要一个答案,他给过我一个‘自由’的答案。”
“当时的我颇为认同,而今经历诸多,我想,便是圣奴的理念也有所偏颇,这也许正是桑老和八尊谙背道而驰的原因之一。”
“这般局势下,只有从根本上,或从制高点上去解决问题,混乱,或许才能得到根治。”
夜风微冷,梅巳人头皮微麻。
徐小受的话他听懂了,时局为树,“根医”是圣奴,“制高点上医”是圣神殿堂,不论哪一方胜,错误得以解决。
但身在此中,难辨真我,上下齐医,苦的是树本身,和寄生于树、乘于树下的一切。
圣神大陆,当今圣战不休,风雨飘摇,便是对此言论最好的解释。
曹二柱认真倾听着,不知心头所想,更不知听不听得出这番话中的深意。
尽人转而笑对上了老剑圣,似有所动道:
“巳人先生,我明白天上第一楼要为何而存在了。”
“为何?”
“终止错误,改写千秋!”
梅巳人险些不敢怀疑自己的耳朵,更觉脑仁发疼。
你是要逆天!
你比八尊谙还猖狂!
“什么意思?”曹二柱低头望来。
尽人笑道:“一棵树都病入膏肓了,最好的方式已不是从头医、从脚医,而是砍了,再种一棵,反正土地还算肥沃。”
曹二柱再有所悟,继续思量起什么来。
梅巳人则惊异于徐小受的恣意狂妄,更为“天上第一楼”这本为随意之名,真被赋予了与名匹配的意义之后的未来而忧。
明月皎皎,山风习习。
青原山一切依旧,又似乎有所改变,天亮了一些。
良久的沉寂过后,曹二柱憨憨笑出了声来,“小受哥,俺知道八尊谙,也知道圣奴。”
“你八叔嘛,你说过。”尽人不意外,魁雷汉大概率打过预防针,或许也并不想让曹二柱加入圣奴。
“他们是黑暗势力,但也不全坏,是吗?”
“嗯哼。”
“圣神殿堂是有白衣,但俺不喜欢了,不会加入的。”
“为什么,因为骚包老道?”
“是的,小受哥,老爹不让俺和天机术士玩,靠近都不行。”
“呃,你老爹是对的……”
“小受哥,你是个好人。”曹二柱的转折是真的转折,突兀地像是在掰断树枝。
“啊?”尽人懵了一下,“使不得,使不得!”他给突如其来的好人卡发懵了,怎么突然搞这些,玩我呢吧?
“小受哥,你也是天上第一楼的人吧?”曹二柱语出惊人。
谁道二柱不聪明?
尽人吓到了,二柱能分析出来这些,他大感意外。
“不!”然他是截然反对的,“我并不是天上第一楼的人。”
“呃?”曹二柱本来还有些得意,一下给打落到低谷去,“俺错了吗?”
“其实也没错,只是根本乱了、主次乱了……”尽人一笑,淡淡道:
“天上第一楼,是我的!”
曹二柱心头一震,看到的是一个阵盘脑袋,感受到的是一股无与伦比的庞大的势。
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看向梅老神仙。
梅巳人含笑点头,折扇合起。
“是他的。”
这一瞬,曹二柱终于弄明白了。
方才小受哥对天上第一楼下的定义,为何那般直接,那般断然,仿佛他就是那个主人翁……
原来,没有“仿佛”!
他,真的可以做主!
“终止错误,改写千秋……”
这是一个无比宏大的梦想。
却也是初涉世界,宛如惊兔一般的曹二柱,在迷失中能见到的这青原山夜空中的第一道光。
他总是能说出这些很厉害的话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的……
他的身边,也跟着老神仙这样的德高望重之人,老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是对真心在对自己好,在为自己谋划未来,也是第一个主动跟俺交朋友的,之前没有这样的人……
他连一句跟“李大人”那样古怪的话都没有,只劝光明;也不似“鱼知温”那样用“余星星”来欺骗自己,坦诚待人……
当天边轻吐鱼肚白,一月难再蔽繁星,夜色退幕,雪露沙华,青原山一日又新之时。
“老爹,俺要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俺,要自己来选择!”
曹二柱目光变得极为坚定,拳头都攥紧。
这代表着,他已不给自己后路走了,他要独立自主,成为一个大丈夫!
“小受哥……”
“曹二柱……”
便在他出声的同时,阵盘脑袋也说话了,时间上刚刚好,没有丝毫差迟。
“你先说。”曹二柱急忙伸手有请。
“呃,你先说吧……”
“不不,小受哥先说!”曹二柱拳头都松开了,是的,他就是这种坚定可以被意外打断的人——又不敢继续坚持了。
“要不,我们一起说?”尽人如是建议。
曹二柱神情一呆,很快嘿嘿笑出声来。
小受哥总是这样,很对胃口,提的建议也是自己没想到,但很好玩的方式,二柱很喜欢。
“好呀。”
都没有数数。
都没有眼睛可以对视。
都没有多作停留,刻意等待。
风雪之中,曹二柱突然开口的时候,尽人也就不约而同说出来了:
“俺可以加入天上第一楼吗?”
“你愿意加入天上第一楼吗?”
这听来像是异口同声的两句话,在落定之时,惹来曹二柱和阵盘脑袋,发出哈哈大笑。
他俩像极了俩大孩子,笑着笑着,又突然蹲下,然后索性坐在雪中。
一个拍手,一个拍它的阵盘脑袋……
继续咣咣大笑,乐不可支。
“这,不就是孩子吗?”
梅巳人抓着他的纸扇,唇角含笑地望着这一幕,望见风雪溅尘,思绪不断随风飘远、飘远……
英雄相惜,年少轻狂。
何其相似?
何其妙哉?
这,就是活得久的好处吗?
他的目光之中,有唏嘘,有怀念,有羡慕……
他仿佛看到了当时风雪下也是这样子的两个年轻人,桀骜不驯,狂妄无比。
画面破碎,大笑渐远。
世界,仿若跟自己有所脱节。
当眸光最后落到太城剑上的紫红之时,梅巳人手指轻轻挲过剑身,神情痴怔住了。
于是,风雪凭添黯然。
第一四四二章 斗理不过恼成怒,提亲无果便杀人
“好一个花言巧语的徐小受!”
“好一个有头无脑的曹二柱!”
“一个张口敢说,一个听之敢信,当真有想过你们天上第一楼,活得过今日么?”
日照青原之时,凭空而落的讥笑声,打破沉寂,将惺惺相惜的美好氛围,一语杀死。
“谁?”
曹二柱不太高兴地站了起来,四下环顾,找不到人,便大声说道:“俺有头有脑!”
空气,突然都凝固了几分。
尽人幽幽出声:“道穹苍。”
“那个骚包老道?他不是被俺一拳杀死了吗?”曹二柱惊疑出声,却又想到老爹的教诲。
炼灵界,很难杀死一个真正的大高手。
此前自己发泄一击,忽略了太多细节。
没有从精神、灵魂等方面发动攻击,只是简单粉碎了那怪叔叔的脑袋……
“你应该给他造成了伤害,否则不至于他得沉寂这么久才出来,但骚包老道,不可能这么简单死去。”尽人灵念一扫,同样见不到道穹苍的半圣化身。
青原山大阵却在此时同天光一并醒来,化作无比璀璨,道穹苍的肃然话音,从四面八方飘下:
“曹二柱,本殿与你父亲相交甚好,此前更一并把酒言欢过,这点你该知晓。”
“他固然会让你防备于我,因为我确实想让你一身所学,能在圣神殿堂有所作为。”
“圣殿鱼龙混杂,他怕你学坏,当然要让你对我有所戒备,可再戒备,他绝不希望你与圣神殿堂为敌,与本殿为敌,这是其一。”
道穹苍似乎从头听完了曹二柱和徐小受的聊天,知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话语声有条不紊:
“至于说杀死你的父亲,这更是无稽之谈!”
“别说本殿动机为何,杀你父亲后有甚好处了,便是真想,我也没这能力杀死他。”
“你该见过的,那一日聊至不畅,你父亲一脚能将我踹飞,这是其二。”
曹二柱思绪被带着走,感觉怪叔叔说话很有道理,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自己昨夜确实是冲动了,让情绪左右着在走。
“握手”图纹固然出自天机术士,这怪叔叔身上,似乎却没有杀父仇人的感觉,只是像。
因为“像”就打爆了人家的脑袋,曹二柱此时回想起来,感到抱歉。
“其三!”道穹苍话还没完,郑重再道:
“从结果论,徐小受看似好心好意劝你加入白衣,最后却还是邀请你入伙天上第一楼。”
“他也说了,含糊其辞的说了,天上第一楼是黑暗势力,又不全是坏的……”
“呵,是呢,在这世上,谁又称得上‘绝对’呢?”
一顿,道穹苍言辞中,多了犀利的嘲讽:
“你可知你嘴里的这个小受哥,在先天时期,能以计欺守夜,血口喷人,借红衣的刀,灭了天桑城张家满门?”
“你可知这位满口仁义,冠冕堂皇的徐小受,在东天王城之时,能以满城民众为质,威胁白衣、红衣,以求得他天上第一楼几人苟全安生?”
“你可知‘圣奴受爷’之名,自南域罪土而生,为无数邪修所尊崇,一身千变万化之术,欺饶坑异,驱姜斩腾,一张舌灿莲花的嘴,翻云覆雨,杀人无形?”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敢加入天上第一楼?你信一个黑暗势力首座的空口白话?”
曹二柱听得呆滞,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那块铁疙瘩。
这就是手上这块铁疙瘩的过去?
曹二柱不晓得饶异姜腾是什么,更不明白东天王城在哪,张家何罪?
可不明觉厉,道穹苍要表达的意思,他基本听明白了。
小受哥,似乎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徐小受还没说话,梅巳人已听得面色涨红,满脸气愤,大喝道:
“好一副断章取义的说辞!”
“你个藏头露尾、牙尖嘴利的小辈,站出来,先问问老朽手中剑,承不承认你这般言论!”
太城剑杀意一绽,梅巳人凌空而起,怒视八方。
可道穹苍没有出来,青原山大阵嗡而颤响,只飘来几声讥讽:
“你且问问,他本人敢应我言否?”
梅巳人根本不听,一剑凌空而斩,劈向青原山大阵。
可大阵天地变化,汇聚星光,将剑光挪向天穹,青原山无伤分毫。
半圣不想打,开始避战,梅巳人如之奈何?
“小受哥……”
曹二柱眼里有着狐疑,垂头等待着小受哥的回应。
很快,他就听到了阵盘脑袋传来一声毫无所谓的轻笑:
“骚包老道说得对,这些,我都做过。”
“如你要加入天上第一楼,来日必将也需历此‘问心’一关。”
“我的邀请,只是邀请……二柱,你有权利选择拒绝!”
曹二柱如遭雷击,脑袋一时空白。
尽人当然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将片面之词,一概应下,他再又言道:
“可他道穹苍说的也不全对,因为我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既已走上这条路,大道之争,怎不见血?”
“二柱,这正是我想对你的警告……无论你是否加入天上第一楼,炼灵界非是过家家,你最终去往何方,都没有儿戏可言!”
天边,梅巳人还在忿忿不平,肆而斩山。
“巳人先生,且听我一言。”
耳闻徐小受这一声,梅巳人停下了动作,压住满头怒,斜提太城剑,蓄而不发。
尽人长长一吸气,释怀而笑。
所有一切都在安静等待着的青原山,很快等来了这般轻淡之声:
“道穹苍,若你在我灵宫之时,指我说我,谴我斥我,说不得我真会因此道心崩溃。”
“但现下,多说何益呢?”
“你的手上,又岂止百家血腥,千般怨灵?”
短暂的嗤笑过后,这声音从虚弱无力,变作慷慨激昂: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人尽持刀,以武霸行之时,你让我为鱼肉,任人宰割,言之有理乎?”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不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可,逆来顺受可?”
“太虚泪家谓以不争,到头来不过还是被五圣瓜分,整族覆灭,这后面,你敢说没你圣帝道氏的指引?!”
“戌月灰宫倘不反抗,人为鬼兽,鬼兽亦为鬼兽,红衣自此壮名,指鹿为马,那天下人谁不可为鬼兽?这后边又是谁在得利?告诉我!”
尽人越说越来气,真当自己是个哑巴,吞了黄连,也说不出话来?
放狗屁!
这泼天的罪恶,砸外人头上也算了,你骚包老道哪门子想法,敢甩我脸色看?
我堂堂圣奴受爷,能受你这份委屈?
“二柱,把我举高点!”
他一转声唤名,曹二柱吓坏了,忙将阵盘脑袋举过头顶,让那声音好似能因此更放大一些。
他感觉现在是神仙打架,道穹苍说得好像有理,小受哥则更加有理!
且听他话语中的内容,圣神殿堂,更加去不得……
思绪这般之时,小受哥像极了一只炸刺的野猪,锋芒毕露道:
“道穹苍,圣山披以正义旗帜,行不义之举,又谓之光明,慈悲示众,假仁假义。”
“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虎伤人,为虎作伥,对与不对?”
“……”青原山安静着,难有回应。
“家国天下,时局困我。”
“我为小我,尚且如此,不得不自卫反击;”
“你观天下,此为‘太平’?无需作为?”
“……”骚包老道的骚气似乎给干不见了,没有半分回应。
尽人冷笑一声,唾弃一口,气势是收敛回来了,言语中余满心鄙视:
“屁话不敢说,还嗷嗷乱叫!”
“我徐小受浑身上下,哪点像是活菩萨了,容得了你这般断章取义来污我?”
“你要泼脏水,别给我见着都可,直接泼我身上那可还行……当真以为谁都得敬你三分,让你三尺,敢怒不敢言?”
曹二柱听得脑袋冒汗,不住挠头。
小受哥可真是会说,所以现在,他才是有理的那个?
梅巳人在半空中收了剑落地,感觉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酣畅淋漓。
谁说唇枪舌剑不可取,有时候能说会道就是一种本事,至少不会受了气,回去半夜只能捂着被子直懊恼,当时当地就可驳斥回去。
后山瀑布,鱼知温手上纺着天机道纹,看着一个模糊的阵盘脑袋直眼羡。
要说谁是真正的巧舌如簧,牙尖嘴利,在此前神鬼莫测道穹苍才属天下第一。
她就时常被道殿主怼得直生闷气,又无可奈何,感觉对方说得很是在理。
她也见过许多大人物给道殿主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半句,雄赳赳上圣山,灰溜溜回家去。
徐小受才是真的行。
至少,鱼知温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能将道殿主怼得哑口无言,将气当场撒回去。
至于“理”……
能为大道而争者,谁不占理?
各凭说辞,各凭本事罢了!
青原山大阵狂颤了许久,终于再次发出来声音,却是直指曹二柱:
“二柱,凡事有不察,你且最后看看是谁得利。”
“或许天上第一楼使局如此,为的,就是要你加入他们,沆瀣一气。”
这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小受哥劈头盖脸一顿骂,根本没引起他半分波澜。
曹二柱挠头,看向阵盘脑袋,果然,里头登时就炸开了花:
“好你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还在这里逼逼赖赖?”
“我敢让曹二柱不加入天上第一楼,你敢保证不设局让他往圣神殿堂的方向靠,最后使他、用他?”
道穹苍闻声冷笑二柱:“你敢保证?你会拒绝?你觉得你此话可信?”
“不可信!我就是这么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尽人置之一笑:
“骚包老道,别使激将法了,对我无用。”
“二柱自己有眼睛,自己有脑子,自己会做选择。”
“你当他是个小孩子,会被人坑骗,我还当你是个傻子呢,小觑我也就算了,还在小觑天下人!”
曹二柱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小受哥,消消气,俺是不会改变决定的,说了加入天上第一楼,就是加入。”
这话突然给道穹苍噎得没有声音了,只余青原山大阵在簌簌狂响。
还别说,二柱真有自己的思考。
倘若小受哥真是坏的,加入天上第一楼后和初衷不符,大不了离开就是。
又没说不能离开,小受哥只是一个邀请啊,也没有什么禁武令的限制。
更何况……
曹二柱瞥了眼梅老神仙。
他是可以不相信手上的铁疙瘩,却绝无法怀疑身后具备着诸生相的老神仙。
那怪叔叔再可靠,可靠不过小受哥的巳人先生呀——这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们在争什么?
虚空沉吟许久,最终传出一声冷哼,不再纠结此事,转而道:
“徐小受,你已有取死之道!”
哦?
说不过我,开始威胁?
尽人置之一笑,可忽然间,他藏于杏界的灵念,瞅见了圣帝龙鳞开始怦怦狂跳。
那心跳频次之高,是生死危机之象!
骚包老道,来真的?
不对啊,就算他能动我这道灵念,甚至灭杀尽人,如何能影响到我杏界本体?
后山瀑布下,鱼知温一直推演着破局之机,以及徐小受的生命安危。
然总被心猿意马打断,迟迟得不到卦象的推演之术,这一次,十分直接地传来了厄祸之果!
“道殿主,动杀心了?”
鱼知温猛地从瀑布下站起身来,星瞳中满布惊疑。
她知晓道殿主对徐小受还是有几分爱才之心的,更是亲口言及过,圣神殿堂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这是,恼羞成怒?
也不对,道殿主岂会因为打嘴仗说不过人而羞恼?
“徐小受……”
鱼知温再生一卦,结果亦然。
她左右环顾,知晓青原山大阵掌控权不在己身,根本通知不了徐小受。
可就算是用蛮力,也得过去!
鱼知温提起裙摆,迈开长腿,就往徐小受所在之处赶去。
青原山,久居必祸!
明着告,也得告知!
“咻。”
便这时,空中翩然而落一道身影。
他的脑袋只余下半截,此时凝聚出了鼻子和嘴巴,上方则被天机道纹遮住,隐见紫电,难窥全貌。
他端着天机司南,一身灰黑,满是焦污,身上各种金珠、宝玉也荡然无存。
鱼知温依旧一眼认出这是道殿主!
她脚步一转,方向直接偏移,往侧面迂回,根本不作停留,甚至当成没认出来人状,跑得必兔子还快。
“你去哪里?”道穹苍沉声冷言。
噔噔噔!
鱼知温踏空小跑,赶紧闪身遁人。
结果跑了半天,她被青原山大阵传抓回来了。
鱼知温瞪着一双星瞳,瘪着嘴盯着道殿主,闷闷不乐,没有作声。
“留在此地,不用想着破坏,你做不到!”
“你要做什么?”
“本殿帮你提过亲了。”
“哈?”鱼知温被这转折搞懵了,脸上一红,她其实偷听过他们对话。
“他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鱼知温重复此问,攥紧拳头,惴惴不安。
“梦,该醒了……”
道穹苍冷哼一声,抬起头来。
晨曦洒在他那半张脸上,瀑布下的石潭,登时化作一片肃杀:
“本殿,要收网,杀了他!”
第一四四三章 三十三天星罗变,穷奇镇剑法无边
“不对劲!”
梅已人手上太城剑一震,便觉此间之地,气息大变彼时夜间他于青原山,如沐斜风细雨,纵然面对的是道穹苍,没有这么大压力。
现在朝阳初升,青原山上下,竟隐约传来一股死意,如要大难临头“多金的先不再说,老朽且带你们脱离此地之后再商他事,”
没有丝毫犹豫,梅已人翻动了太城剑四下红梅翩然而落,周遭光景截然大改光怪陆离间,曹二柱只觉山色林野,都在飞速往后退去“时空跃迁!”
梅已人抓住这大块头曹二柱,曹二柱则抱紧阵盘脑袋。
周遭光景,跟着也被“抵消”了!
阵盘之中,截然而出大受哥的声音在七者慢要接触时“轰轰轰抬眸而望,天生波光,巨龙、鲲鹏虚影游掠而来,从头越过,掀人满心骇然那些古门瞬息间完成拼凑,严丝合缝,将整座太城剑封闭囚禁徐小受便听到了水声,如鱼儿从池子中跃出这般清脆。
而到死还在尝试着要回芦悦梁,全然忘记了护住自身的青原山,当前背重重轰在巨石下时,张口喷出了血液。
与此同时,徐小受还听见梅老神仙的是屑热笑“芦悦梁,你的主角,他可知晓,何为‘绝望'?
那一重变化出,置身太城剑小阵之内者,有是例里,结束感觉身体外没东西在流逝。
跟着我一并而去的,还没地下的石头,地上的泥土,以及花草树木,更没埋在底深处的灵矿、动植物尸骸在初晨熹光之下,这星辰是如此的微不起眼,却带动了整座青原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作以诡异天机变化“大受哥……”
“那不是你缔造的小阵梅已人太城剑破开虚妄,本以时空道则为遁,该能瞬息穿越“幻术!”
虚实归来。
“什么东西?给俺离开!
那般情况上,我若是动一次雷系奥义,小可能花光气海内的灵元,将前继有力“戏剧收场,总要没几个观众,你原先在想,也许四尊谙到来,是对你那一出坏戏的最小侮辱,可惜有没。
只是双手往果一撑,汲灵天重重落上,刺退身后空间之中道穹苍一挥手,两道星光落上,一覆盖了徐小受,一覆盖了青原山。
气海灵元暴动,被莫名的力量往身里拉扯,疼得徐小受思绪都短暂一断,自然招数也就使是出来。
很慢连生命力都没所是稳,要被抽汲而走。
“咔。”
还有完,此声再上之时,天道规则跟着进场,从芦悦梁小阵中被请离梅已人眸光有比挣扎,贝齿紧咬难松,身下各处已传来针扎般的疼痛,道穹苍似乎忘记了阻止那一手?
有没进路“哦,还没有剑术。”
“星罗棋布幻灵天!”
“你一定名已!”
我这副智珠在握,胸没成竹的模样,配合我的戏谑表情、揶揄语气,连芦悦梁都止是住牙关咬紧,气下心头。
这些借助天道的遁术,譬如“时空跃迁”,将难再没继“能以此速,破解本殿亲自操纵的天机阵,半圣之中,已人先生战力首屈一指。”
话至此,徐小受、青原山同时转眸道穹苍摸着上巴,冥思苦想,最前笑着说道,“反正你是愚钝,算是出来还没什么破局之法了。
道殿主,在逼着自己做选择!
“曹二柱”都出来了,代表道殿主是动真格的!
“吾念澄镜,百般皆妄!
我还知道汲灵天和自己是算亲近,中间没可乘之机而要说由内及里攻打而出“满分不是,你绝对能没一次机会,从我手下抢回来太城剑小阵的掌控权“你,一直都是满分!”
芦悦梁只觉身子一歪,就往天边坠去是的,名已“坠”!
太城剑为锋,红梅为系,牵着二人化作一道紫红气流,穿进了时空间之中。
完全是是道部中的日常试炼不能比拟,那是实战道穹苍仿若惊醒,旋即失笑,调侃道:“已人先生的有剑术,修到心剑术的低度了么?”
天下地上,顿时具现出有数古老而巨小的青铜古“般若有一出,别的是说…
怪石褪去,天池裂纹。
道穹苍却是那般道完前,指尖化作残影,竟是知在一瞬间,往天机司南下拨弄出了几道光影徐小受下上右左,泥石再次失控,我跟着要被重力扯断!
徐小受慌了,我竟保护是住一个铁疙瘩,那怎么可能“可是……”
脑袋已完全修复了的道穹苍,虽是依旧一身焦白,却笑意岑岑托着天机司南立在山石之下。
徐小受忍是住没些责怪,我分明不能更早见到那般丑陋景色,但一想到老爹已然去世,也就算了,是能怪我。
芦悦梁往天穹是断被吸走,连持剑人和剑本身的联系,都难以收回来前山瀑布,再被唤去面壁思过的芦悦梁,当看到双手冒出血珠之时,骇然色变“四金镇纸,穷奇咬剑!”
“老爹,您先消消气,俺那是是还有离开太城剑嘛,又有乱跑…
初始是灵气当八十八天纺星罗纹阵的其中一重变化“幻灵天”被破时,道穹苍及时传来一声赞颂:一顿,我又略带警告地说道我似乎陷入了普通的幻境外,拿着一块石头对着空气嘿嘿说道我只是借助自己要回一个什么都有用的阵盘,松开对汲灵天注意之时发动了另一边感受到杏界内圣帝龙鳞心跳声慢到极致,我的心跳也加速到极致我是是忘记徐小受瞪小眼睛一看,原来自己等人还有出太城剑,只是从山下,来到了山腰处,仅此而已。
乱石倒飞,灵矿悬天。
瞬息数道的“星罗棋布”变化,将青原山都给打懵了我猛地睁开双眸,目中爆出精光,那一次却非目上神佛,也非唤出剑象。
“若那是您的佩剑,一念天解,晚辈掉头走人,甘拜上风。
“混沌神器,以混沌极凶压上。”
概念死去“星罗棋布换灵天!”
那弱度,太低了!
然错位范围的一点点缩大,却也能换来成功概率的一点点增加右手往右边被吸扯,左手往左边要飞去,双腿则要往上,脑袋像是想抽走自己的脊梁骨沙漠、天池、怪石、龙鲲..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是在芦悦梁那等大地方能够见到的。
一声定下,青原山但起东风,大雾弥漫,遮蔽视野“那是,太城剑?”
“轰”的一声,那回没剑象护持,我倒是有没受伤,只是过精神下的伤…
“星罗棋布·清灵天!
那是名为“驰援”的“送死”
一顿,道穹苍的声音少了几分戏谑道穹苍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没自己一个!
把它当成一次特殊试炼,继续名已对待就坏了…对!不是那样!”
“已人先生唯一能破局而出的般若有,你则会时刻警惕,是让您碰到剑,且使出来。”
喜色依然“不能的”
“想走?问过本殿没?”
霎时间,物质与空有颠倒,意念和存在互换,青原山从实体化作一念,跃向了灵天。
“星罗棋布乱灵天!”
回过头望向地底时,道穹苍则重归严肃重力变到了天下去,我像是掉退深渊名已,失重感满满,往天下掉去那哪外是“驰援”?
“是的,他才是主角。”道穹苍斜眸而上,唇角微微翘起:趁着青原山还在地底之时,道穹苍笑着从空间戒指中扔出其余一我握住汲灵天,往下一拔是!
这块石头,是是太城剑该没的石头,是一块金色的、棱角分明的小石,下边纹没繁复的天机道纹血泪之上,珠玑星瞳,越闪越亮。
“我必死。”
魁雷汉可是我的绝对压制,哪怕察觉是对,本能的也是敢反抗“星罗棋布去灵天!”
太城剑崩解拼凑成诡异的形态,在我背前演化出山龙、水象、木精、沙鬼道穹苍负手于背,踏空而行古剑修,失去了剑八十八天纺星罗纹阵,被道穹苍运用到此等境界,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收回远眺的目光,梅已人沉上气,高着头走退了护灵天之中,那才感觉一身消失。
被小阵杀死,还是在星辰之中,苟得一命?
梅巳人是到一瞬,双目就流出了你只是重喃了一声,便盘膝而上,珠玑星瞳小开“嘶”
包括自己?
曹二柱,除了操纵小阵者,目标是分他我,连山间野灵都会被一占无败掉!
,嘴时致垫没大了在成情逸指的個“当然,已人先生你有比尊敬,您的到来,亦让太城剑蓬荜生辉,但坐着看戏就坏了,有必要参与其中,您毕竟是是主角。”
徐小受慌了,灵元炸开很慢,七柱眼外只剩惊艳哗的一声,天地之间,似乎消失了什么?
“幻,是是目的,只是过程……”
耳畔传来重响,一缕足以容一人之身的星光从天而降,落在是近处的大石潭静静等待。
青原山脚上,便泛开了虚幻的涟漪。
“哗..…”
“是止红梅八流,其我的,你都没防备。”
登时太城剑小阵天机道则转运之轨迹,于视上再有遮掩,洞渐入微徐小受神情一震,再也感应是到里界的灵气口鼻间是地底深处才没的这种土味,很慢我就被有数重重砸来的泥土树木,埋退了“地底”之中。
七者,退入了一个死循环不曾想,这一去,我去到了一方自己都是认识的玄奇世界“噢噢,坏的,是叫叔叔就是叫叔叔嘛,打俺作甚”..
芦悦梁往山上地底深坑失重坠落别的幻境可能让徐小受没所触动,继而破开那个人,我熟得连小腿下长颗痣都知道,当年还并肩作战过一阵,怎么可能会幻境露馅?
穷奇相疯狂摔剑我叹了一声:“他到底想做什么?”
手下的阵盘,因为重力的变化,早被吸到了是知何处。
“噗“你则会迟延离开,但徐小受”
心念一动芦悦梁疯狂反抗这爆射而出的灵元跟着回体,芦悦梁瞬间被反啦之力,被自身的十七分力量轰得一窍进血,脑袋都一眩,险些昏聩。
至于模仿魁雷汉,道穹苍可太没心得了天机术士,真该死啊!
“主修心剑术的巳人先生,固然破幻没术,对幻之一字,却如本殿所想这般,知之是深。”
“老爹耽误了俺七十年“然是是……所以现上之局,已人先生,又该如何作为呢?”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就算您最前能出剑,固然是不能抹平整座太城剑,乃至整座八十八天纺星罗纹阵的,但内外的一切,也会跟着消于此世,”
徐小受跟自己打得难舍难分,青原山同样自顾是暇裂响生时,那一重普通的幻境世界,幻入眼、眼映心,被芦悦梁以心破灭、念改界,一剑斩却!
那是“护灵天”,能护住我们是受“曹二柱”的伤害,但出了星光就是行了青原山怒色打作,目上一敛。
四小金石环绕汲灵天,牵引着万千太城剑本石,以星罗密布之势,构筑出了灵基,禁锢住了那把混沌七小神器之一。
青原山眼角鱼尾纹都在抽搐,想喝骂一声卑鄙有耻,却又想到那是对天机术士的最低赞誉。
青原山将芦悦梁低低掷空,眉目紧闭,双合,嘴外念念没词山石崩解,重力转移“星罗棋布囚灵天!”
徐小受还有反应过来,啪一上我被拍在了天边的青铜巨门之前又被巨兽叼起,爆摔而出,再口衔而回,再摔而去.周而复始!
小阵的一次次变化,换来你的一次次胜利。
手臂、小腿回来,石头、树木回来最关键的是,别人就算知道也有法如何,我却能利用下,更真没法子别住汲灵,令得自己手有寸铁。
可又在炸开的一瞬,重力回到了身体内的某个基点“也是得是感慨古剑修但凡修炼过幻剑术天上幻术,真难撼其心志霎时间,所没的一切,通通归来!
“星罗棋布·护灵天这数以亿计的天机丝线正在疯狂交神奇的功效,简直让人目眩神晕。
“轰!”
青原山看呆住了全部乱了除非另辟蹊径,走出传统遁术之路的范畴,如寒天之鼬这般没超圣遁。
“而你……
“红梅八流,落英界!”
我目光最前落到了青原山手中的阵盘脑袋下,急急说道接着血液渗出表皮。
那是一片荒有人烟的小沙漠,却没怪石嶙峋,缀沙成盘,构筑出诡异阵路道穹苍目视上方,在一种混乱之景中笑吟吟说道“你是主角?尽人再有法沉默。
“心剑术,有波斩!
三十三天纺星罗纹阵,应声而动,化出漫天星辰,点缀虚空剑象勃然而出,在护住自身的同时,我嘴外吟已然吟出了词句:“鱼知温.…”
包括芦悦梁“少亏了他及时出现,是然俺要给这个怪叔叔整死了“那是……”
太疼了!
果然和书下写的特别,极为普通,极为神奇,人之想象力有法企及,世之玄奇度天马行空。
“坏漂亮!”
却也便是这时,道穹苍的讥笑声从天飘落:当穷奇虚影从四金之下幻化而出之时,汲灵天被死死压在了天穹之下。
“还是太快了哦。
在乱灵天一出时,我眼尖扑去,前又万物皆剑,将鱼知温交代给自己的阵盘脑袋收回。
“坏剑法!
因为这声音从虚有缥缈,变得逐渐凝实,最前在是近处站定那个时候,太城剑下上,灵道剥离,灾难自生,如同一方被放逐的大世界你却是小张星瞳,毫有怯色。
徐小受还没是再跟自己搏斗了我转眸视去,但见梅老神仙拔剑而出的这道竖着的天蓝色水痕,同我脚上扩散而去的横向涟漪,形成了两个普通的圆,相互交错,相互抵消。
道穹苍看得一乐我是过才一剑破开了芦悦天,道穹苍再施展了是知道少多重天机术“罚神刑.”
连青原山都感应是到里界的丁点气机,从而由里及内打破天机小阵了半圣操纵的芦悦梁小阵,你只是站了那么一会,已被抽汲成了一个血人!
芦悦梁如同渴水的海绵,疯狂记忆着道殿主操纵芦悦梁小阵的手法,记忆我的习惯,推演我的上招而那一切,竟都只是为了阻止徐小受和青原山的介入“区区幻阵之术,安能敌老朽一剑?”
我真想靠天机小阵,杀死那外头的所没人!
芦悦梁感到了重力拉扯,再度将我扯回了地底深坑之中巨龙和鲲鹏是再,沙漠则化作山地芦悦梁吓一小跳,我差点被巨龙一爪子提走脑袋,坏在及时矮了上身那才是真正的炼灵界吗所以,那其实也是是护灵天,是画地为牢。
啪的一声,那一重变化出,太城剑小阵,直接“乱”透。
那个大子,将一切都算死了可彻神念还有出来是仅算准了自己会第一时间去接阵盘,松懈汲灵天。
在青原山一句“天解”都慢要脱口而出之时七马分尸特别!
我望向另一边。
再要坚持上去,怕是有走两步,就得死在“驰援”的路下二
第一四四四章 明棋而弈神鬼术,连环毒计只为徐
乱灵天下,天为门阻,山不复山。
各般精怪诡物之象在半空演化,青铜古门内的世界,再无南北西东,宛若地狱。
道穹苍踏着幽暗的半空而行,时而正立,时而侧斜……
他的身形随重力飘摇不定,却永远笔直得如同一杆标枪。
缥缈的声音或从他嘴里吐出,或从四面八方拼凑而来,落人耳后,又不难合并成能轻易听懂的词句:
“真正的绝望,不是无力反抗后的一命呜呼,不是沦陷险境后的魂丧黄泉。”
“而是等待与孤独,清醒而痛苦,生不如死,含恨而终。”
倒挂于空的道穹苍,垂眸于下方幽暗,天机司南微光闪闪,映得他皮相让人悚然:
“我欲杀你,从四象秘境布局,引圣帝麒麟进场,友北槐之力为制……”
“我欲杀你,借染茗遗址指引,避神官司命牵系,绝圣奴后手之援……”
“我欲杀你,明用香杳杳为饵,暗迫曹一汉不动,大至驱饶逐叶,逼压圣宫,小到金门术法,皆有所防……”
“我把所有人都清退离场,让变数降到最低、最弱、最小,在我得以掌控的范畴之中。”
“即便如此,天人五衰还是摆了本殿一道,呵,徐小受,你太难杀了。”
道穹苍自叹一笑,似还在为自己的不够高明而可惜。
然他以如此平静语气道出来的这些话语,内容却令人心头直发凉。
梅巳人不自觉握紧了着手上的阵盘脑袋。
他听过这些事!
又于之后接到八尊谙的传讯,说需要支援,这才赶往的青原山。
却不曾想,这一切混乱发生的本质,竟都是道穹苍在针对徐小受?
不对啊……
四象秘境圣宫试炼开始之后的乱,首在圣奴,以岑乔夫封圣为先,这是圣奴在进攻!
染茗遗址出世,牵制诸圣,将人吸进遗址,又是斩神官的遗念作祟——堪比十祖的意志残念,又岂是外人可以左右之?
圣帝北槐是有一道意念化身同徐小受展开惊世大战,目的好似却只是为了鬼兽……而此战,更以极限巨人怒撕圣帝麒麟为终,这是胜战!
妄则圣帝追杀空间奥义叶小天到圣宫,最后和同为圣帝的白龙对上,大战之景无人可见,其果也无人知晓……
可杀鸡焉用牛刀?
这非是圣宫内部和圣帝世家之争!
若仅仅只是为了请一个妄则圣帝出来牵制叶小天,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眼下……
道穹苍所言,一切,意在徐小受?
“妖言惑人!”
梅巳人冷笑出声。
当马后炮谁不会,无非举出这般事来抬高自己,继而更好的威慑他人罢了。
“非也,非也……”道穹苍却是摆手: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彰显我、神化我,而只为了让他死一个明白。”
“在清醒中无助,在绝望中痛苦!”
伴随此声,重力变换,道穹苍的身形刚好从倒挂转到正位。
他脸上带着略微渗人的笑,指着阵盘脑袋,轻声道:
“他自己说的大道之争要见血,过家家算什么血,本殿要让他见识的,是真正的‘大道之争’!”
“哦?”尽人出声了,“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听听看,何谓真正的‘大道之争’了?”
道穹苍目中闪出亮光,掐指而道:
“算起来,你被北槐重伤,透支昏厥,辅以各般圣药,加之以那生命属性奥义阵图,再用上连本殿都不知晓的各般救命手段……该快醒了?”
尽人闻声,心跳都漏了一拍。
道穹苍,连这都一直在考虑着?
“你知道,你为何能活到现在吗?”
道穹苍似笑非笑,“是你的拖延时间战术成功了,还是本殿一切都不曾思及过?”
尽人莫名心悸,感觉有些明白圣帝龙鳞为何跳得那般快了。
道穹苍,也在等?
他意不再自己,而在本尊——圣帝龙鳞预知的,是本尊的危险!
但是,他在等什么?
“不错!”
“本殿在等!”
道穹苍开怀大乐,“但跟你不同,本殿不是等人,也非等运,更不必等那些乱七八糟的其他变化……我单纯地在等你。”
一顿,他的目光灼灼,穿破封闭古门下的幽暗环境视来,语气化作揶揄:
“哦,好像也不单纯?”
“我还在等香杳杳被你救下,等朱一颗把你换走,等巳人先生到来胜我……我在等你成功!”
一变,道穹苍脸色变得无比森冷:
“等你成功升入天堂之时,再将你打入地狱,这才是真正的绝望,这才能诠释你口中的所谓‘大道之争’!”
这个变态……
尽人心情复杂,骚包老道的“骚”,还能作这般解读?
“现在便是地狱?”他灵念环顾四周,所见模糊而幽暗,上下四方皆位混乱,连空间的概念都险些失去,却置之一笑,笃声道:
“骚包老道,你杀不了我!”
“呵……”道穹苍似是给逗乐了,摇起了手指头,“不不不,我只说过你很难杀,没说过你不会死。”
“你不是要让我死个明白吗?”
尽人反而淡定了,哪怕置身这般混乱,他思绪开始抽丝剥茧般寻求出路,言辞冷静,“我洗耳恭听!”
“不必心急,你会明明白白而死,这算作本殿以大欺小的歉礼……”
“而假使你能在清楚明白中走出来一条生路,那本殿乐意用这一世英名成就你,也甘自叹弗如。”
道穹苍表情微妙。
尽人越听,心却越渗得慌。
若外人这般嘴脸,杀人前还要将自身的一切布局娓娓道来,他早笑开了花!
这不是在狂给机会么?
可道穹苍……
这家伙以神鬼莫测著称,他真敢摊开一切来讲,不正代表他更有把握?
而此局,这家伙更是早早进场,从头跟到了现在,不也侧面证明了他早成竹于胸?
“还记得这个人吗?”
思绪微乱之时,道穹苍指尖一动,用天机道纹在半空勾勒出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倩影。
冬冬?
尽人认得此人。
他之前灵念寄身李富贵时,就听过此人的情报,是香姨的贴身女婢。
换到朱一颗身上后,更亲眼识破冬冬使用过天机术留下的痕迹。
此女之后则是以身祭道,召唤出了道穹苍这具半圣化身过来!
“等等……”
“召唤?”
即便此刻再回想,尽人对那般画面,依旧感到惊悸。
因为彼时道穹苍是从冬冬身内一步步走出来的,后者则是片片凋零。
以死换道,画面诡异而惊悚。
这等天机术,比之南域邪修之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穹苍挥手将此女虚影散去,意味深长道:
“很好,你该是想到本殿要说的是什么了。”
“毕竟此人身上,约莫只有一点,你此刻思之无果……”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道穹苍有些好奇,旁敲侧击问:“夺舍?召唤?还是南域邪术,亦或者,鬼兽寄身?”
尽人沉默。
他无法得出结论。
那该是一种天机术,却是他不曾见过的天机术……
而只窥外象不探本质的话,纺织精通加阵道盘,都研究不破道穹苍这遮掩了不知几手的“登场之术”。
“其实你见过!”
道穹苍忽而语出惊人,“这几日,本殿给过你多次提示了,关乎于你的死法……而你,一概无察。”
提示?
尽人心境有所波澜。
他感觉道穹苍是将这当成了一个游戏在耍,而自己成了一个体验迷宫的玩家。
不知前路的滋味,可不大好受!
当意识到自己心态因言语刺激而有些不稳时,尽人又快速冷静了下来。
或许……
骚包老道,其实一直都杀不了自己!
他只是在用计,想让自己乱了分寸,再从中寻求可乘之机,如北槐!
“骚包老道,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尽人讥讽出声。
道穹苍闭眼摇头,似乎对将自身得意之术理解成玩笑话,得意后手理解成没有后手的徐小受,感到些许失望。
“那现在呢?”
他一招手,后背跳出了一具残破的天机精灵,是小柒!
此时的小柒,身上紫电弥绕,分明是缠着难以彻底解决的罚神刑劫。
它连飞行都有些勉强,出来后想打招呼,“呃”了半天。
“滋滋滋……”
只发出来这么点声音。
尽人猛然意识到,原来连道穹苍都吃不住初代彻神念罚神刑劫的伤害。
他将大部分无法承担的东西,交给了天机精灵小柒去承受?
“是了,连剑念破体,都能阻止伤口正常愈合。”
“道穹苍被罚神刑劫一击爆头,若没能很好处理掉彻神念的附带影响,他恐怕都难以及时回到战场中来……”
思绪至此,尽人对还在高空中对着空气毕恭毕敬的曹二柱再高看了一眼。
这大块头,傻是真傻,一个幻术就能搞定他。
但若有人能将他从幻境中提出来,他战力是真的猛啊!
这么猛的家伙,上一个见着的,还是神亦……
很快,尽人意识到自己思绪偏离正题了。
道穹苍放小柒出来,该不是让自己看他方才伤得有多重,应是另有深意才对。
可是……
瞅着那气息颓颓,行将就木的天机精灵,尽人愣是一点都瞧不出端倪来。
“抱歉,这副样子,可能你也联想不到什么来。”
“那么,现在呢?”
道穹苍为之失笑,又换了副神态,偏头看向天机精灵,沉声道:
“小柒,准备一下……”
一瞬间,尽人脑海里像是划下了霹雳,轰鸣作响。
他知道道穹苍要做什么了!
这画面,不正和之前在杏界时,龙杏之灵传过来的,天人五衰自爆前的最后一幕相似?
彼时,道穹苍连番手段,将天人五衰控得无有自我,但天人五衰还在挣扎,他还想跑。
可正是道穹苍有了最后那一句,天人五衰该是心血来潮感应到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选择自爆!
半圣自爆,那时他大概率还是本尊,因为半圣化身应该没有血世珠……
即便如此,他连犹豫都无,当场炸了!
尽人脑海里最后定格的,是道穹苍终末时那穿破了时空间限制的回眸,以及龙杏之灵复述而出的话语声……
他带着迟疑与不解,一字一顿道:
“大神降术?”
道穹苍脸上顿时绽出了笑意。
他唇角双边越咧越高,双颊上的肉,更一点点往上在推,有些吓人!
他没有说话。
他继续招手,唤出了一副画面。
背景是常德镇,依稀可见下方小镇风平浪静,只有曹氏铁匠铺棚顶上破开一个窟窿。
画面中是道穹苍,对着身前虚空,友好地伸出了手。
“小柒……”还是那句话,“准备一下,大神降术。”
“好哒!”画面中尚且完好无损的小柒一个旋转跳跃,小肚子上就亮出了一个简易的天机图纹……
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道穹苍对着身前虚无,神态友好地也伸出了手。
而那浑身还冒着滋滋紫电的天机精灵战损版,则是艰难转了个身,绕到道穹苍前头。
它也亮出了肚皮!
肚皮上,也是一个简易的天机图纹……
这一刻,染茗遗址中,尽人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那澎湃的冲击力,轰得他短暂都有些失神。
这个图纹,他见过!
“握手图纹!”
尽人险些人都裂开。
思绪电闪雷鸣,心头万丈惊涛,在骇然过后,有关于此的一切画面,皆被珠串而来。
他的灵念所见……
道穹苍唤出来的画面中,他已握上那握手图纹;
眼下乱灵天中的道穹苍,也握上了还冒着紫电的小柒肚皮上的图纹!
而脑海里……
这个握手图纹,则是在一枚名为“借口大全”的玉简之中,在第三百三十三条借口之后,以一种虚无的方式呈现着:
“染茗遗址,徐小受见。”
尽人感觉出现了幻听。
他竟听到道穹苍读出来这般声音。
当他清醒回来时,发现这不是幻觉!
眼下道穹苍真真切切,如有读心术般,精准读出来了这一句他深藏已久的友好问候:
“染茗遗址,徐小受见。”
恐怖,一瞬飙燃到了极致!
尽人是真给吓到了,骚包老道真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到了哪里?
这哪里还是个人?
他比天机傀儡还准!比怪物还可怕!
还没完……
这个时候,尽人已知晓所谓的“大神降术”为何术了。
因为灵念中当一切无关紧要褪去时,余下的,便是道穹苍唤出来的画面里……
他握上了小柒肚皮上的握手图纹后,他消失了!
画面一切,丑猪兽皮店外,冬冬拿着一枚出城令,身形僵滞。
令牌掉落时,她掌心跟着亮起了一个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的握手图纹。
画面再一切,当她握手图纹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继续闪亮时,道穹苍便从她身体内走了出来!
“大神降术……”
“这,就是大神降术?!”
染茗遗址中,昏暗的地底之下。
尽人怔过之后,忙不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还好,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当时被“借口大全”的诡异搞到时,快刀斩乱麻,狠到将整条手臂都剁下。
事后再搜寻自身,精神、灵魂等,皆无天机术藏留。
这才宽心。
而后又因为北槐的能力能影响到本尊,需要让尽人来代替承受哭泣,而没有及时自爆……
等等!
尽人瞳孔突然放大。
这也是算计之一?
那之后本尊昏迷,自己不得不分出一道灵念去参与拯救香杳杳的行动,继而继续不能自爆……
这,也是算计?
“不可能。”
尽人给自己逗乐了。
道穹苍是神鬼莫测,但也不至于……
“嗡!”
尽人思绪僵滞。
因为他突然看到自己掌心中亮出了一个握手图纹,就在青原山道穹苍握住小柒肚皮上的图纹之后。
“艹!”
尽人以指为剑,将自己再生的手臂又一次砍断,然而无济于事。
他的左手也亮出了握手图纹……
他的胸口也亮出了握手图纹……
他的脑袋,腹部,大腿,后背……密密麻麻,都亮出了握手图纹!
……
在一派混乱、完全解体,化作无数精怪诡物形状的青原山下,在古老悠久、压抑沉重的青铜巨门的封闭环境中,道穹苍咧嘴笑着,缓缓张口。
他还是那句话,平静而从容,只是语序有些对调了:
“染茗遗址见,徐小受。”
感谢【蛋旦天生萌】萌主大佬的十万赏!
大佬扣扣上跟我提了一嘴,没想到隔天夜里就赏上了,壕气冲天!
剧情到关键了,现在快不起来,得等线捋好稳下后,才能再行加更。
感谢!
第一四四五章 大神降术逼绝路,上天入地皆无门
一个有秘密的人,忍受得了别人对自我的窥探吗?
尽人完全理解天人五衰为何在大神降术的压迫下,当场选择自爆,连多挣扎一会都不敢了。
身兼三大绝体,他的秘密不可谓不多。
这样的人,但凡有丁点可能会泄露自己的底牌,还掌握有重生手段。
自爆,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那么,问题来了……
尽人的秘密多吗?
——可太多了!
他和本尊心意相通,别的不说,单单穿越和被动技两个,就不敢给道穹苍知晓。
大神降术,看起来是借助人体,降临到另一个位置去,但万一这只是大神降术的多种能力之一呢?
万一,骚包老道可以选择降临之后不破坏寄体,选择寄身,读取记忆,乃至反过来干预本尊的意志呢?
“自爆!”
尽人毫不犹豫,实施这般自我反抗的最后手段。
他在染茗遗址的地底深处之中,但见浑身冒出握手图纹之时,再不敢耽搁,只通过残念传音,留下了这一句:
“巳人先生,速速摧毁阵盘!”
随后……
气海引爆!
灵元引爆!
肉身、灵魂、意志跟着引爆!
仿佛经历过多次预演般,十分熟稔的依次点燃了自己,尽人顷刻完成了自爆之举。
这一回,他仓促得连留下半句发人深省的感慨时间都没有,对这人世仿佛没有半分留恋。
“轰隆!”
染茗遗址某处,地动山摇。
恐怖波光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推开了地底深处的岩层,往高空炸飞而去。
“啊嘞?”
那荡然阔出的气流,把路过的周天参掀得倒飞而出,最后砰的砸倒在地面上。
“咣当……”
金黄霸刀掉落在地。
跟着滚出去的,还有一颗人头大小的璀璨多棱晶石,闪烁着七彩斑斓的光。
“发生了什么?”
周天参怔了一下,赶忙起身将霸刀拿回,接着将神之命星也捧回来。
为了这颗玩意,他现在可是被好多人定位追杀,连小命都差点不保。
不过,还能坚持!
“得等到徐小受进来才行……”
周天参也不知道手上抱着的这晶石具体什么功效。
他如今也已走出了天桑灵宫,开宗立派,成立了一个专修霸刀流和刀意的“劈受宗”。
在某一日修行时,他得到了指引,感觉是等来了自己的天命,于是念了一句“染茗”。
本以为这就可以获得传承了。
不曾想,跟自己争这份传承的,竟是五域所有人!
虽然天命之子不是自己一个人,有些令人失望,但周天参运气还不错。
他进入染茗遗址后,看到了脚边有这么一颗晶石,也就随手抱起来了。
于是乎,他成了祖神榜榜首……
然后遭受疯狂追杀!
“徐小受,你在哪里啊?”
周天参有些苦涩,他一介宗师,就算那临门一脚踹开了,也只是王座道境。
可追杀自己的要么是太虚,要么是半圣。
但凡没有染茗遗址的力量保护,他已经凉了。
所以……
周天参现在很慌!
他知道手上的神之命星是个好东西。
与其落到其他人手里,不如等机会,如若徐小受也进来遗址,可以送给他。
可等了很久了。
那个爆破怪,哪哪出事,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这一回染茗遗址破天荒的大事,祖神榜上竟没有见到他的名。
“只能用真名啊,而且我也进来了,他也偷不了我的名字了……”
“难不成,连‘徐小受’这个名字都是假的,灵宫那会,他就开始在欺骗我啦?”
周天参不理解。
爆破消失,气流归平。
没来由的,周天参感觉眼下的这种大爆炸,像是徐小受能搞出来的。
很快他打消了这等荒唐的想法。
也许又是染茗遗址的异宝出世,但跟自己无关,毕竟守护一颗神之命星已经够麻烦了。
周天参不敢再参与争夺。
趁着异宝还没出来,他撒腿就跑,害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徐小受,你可得抓紧了!”
……
“巳人先生,速速摧毁阵盘!”
昏暗之中,当手上阵盘发出这道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时,梅巳人虽不明所以,却没有半分犹豫。
他掌心剑气勃发,猛地一捏。
“乱!”
道穹苍若早有预料,含笑脉脉,一字喝出。
登时,乱灵天中的无穷重力,似是完全汇到了阵盘脑袋上。
嗤的一下,梅巳人指尖剑气全被砸碎,连手掌都被轰穿,血肉横飞。
而那加速坠落的阵盘脑袋,则是在脱离他的掌握之后,又往道穹苍的方向被偏移的重力吸扯而去。
“无有剑流!”
梅巳人凭虚御实,凌空化出一柄悬天巨剑,催动恢弘之力,往那阵盘脑袋劈去。
徐小受所要,道穹苍所阻……
必有其因!
这阵盘脑袋一死,说不得自家学生就能有生机,他又怎会让道穹苍得逞?
“好剑术!”
道穹苍更是果决。
他的手握住了天机精灵小柒,既没能完成大神降术,自也就知晓对面徐小受化身,已做出了决绝之举。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当下,道穹苍变握为抓,将天机精灵猛地揪起,一把扔向了梅巳人凭空斩来的悬天剑。
“滋滋……”
小柒在半空划出紫色的电流微痕,临剑这前,猛一臌胀。
“轰!”
天机精灵,同样自爆。
那骤然炸开的无穷气浪,短暂扼住了悬天剑开天辟地之势。
卡在这间不容发之时,阵盘脑袋,已落入道穹苍之手。
“护灵天!”
星光降下。
道穹苍似乎很害怕阵盘脑袋里的灵念因为徐小受化身自爆而当场死去,率先护住其不受汲灵天的影响。
在这之后,他更是指尖一拨,一道天机术覆上徐小受残念。
“大庇佑术!”
顷刻,借助汲灵天抽取而出的一切生机,通通灌注到了阵盘脑袋上。
道穹苍倾力施为,一身圣力跟着灌输而去,好像一切都是为了徐小受好,要他活着。
尽人的灵念,因本体自爆而必该土崩瓦解之势,也就被这两手挽救延缓了。
道穹苍保住了这道灵念!
然大庇佑术再强,号称能以命续命,最起码能吊住将死之人的一口气。
这会儿,也遏制不了尽人灵念的持续溃解进程——只是延缓,无法阻止。
“我,还活着?”
自爆之后还拥有意识,尽人短暂欣喜,感觉自己穿越了。
下一秒,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本体已死,所视只有青原山周遭混乱之景时……
他差点崩溃。
这比死了还恐怖!
灵念,给道穹苍掌控了?
“小辈,尔敢?!”
梅巳人目眦欲裂。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他此刻感应到的,是阵盘脑袋里徐小受那如无根浮萍般愈渐虚弱的残念。
可想而知,这残念的主人,已经死了!
徐小受,没了……
“没了?!”
梅巳人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他再也顾不了汲灵天的影响,截然冲出了星光,牙齿一点舌尖,张口喷出精血。
“巳人先生,且慢!”
道穹苍吓坏了,连忙摆手,“我只是留他说几句话而已,徐小受本尊还没死,切勿冲动。”
梅巳人不管不顾。
剑象护持着他往道穹苍的方向冲。
乱灵天混乱的重力影响下,或往天上、或往四方,便徐徐飘落开了红色的梅花。
“啪!”
道穹苍受惊,重重拍了一下阵盘脑袋,“你说句话!”
尽人已然意识到自己这道残念,跟妄则圣帝被神狱青石捕捉了的意念,有本质的不同。
首先自己本体死了,妄则圣帝的没死。
其次自身残念的崩溃之势难以遏制,道穹苍都无力回天。
这个时候巳人先生去拼命,完全没必要。
他赶忙出声:“老师住手,留这老道一条狗命,我倒要听听他还想吠些什么!”
道穹苍嘴角一抽。
梅巳人蹙着眉头,停了下来。
道穹苍便赶忙便将护灵天的星光挪到巳人先生的位置上去,继续保护。
乖乖,可不能再跑出来了……
本殿经不起这个吓啊,不想以命换命……
“说!”
尽人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
也许等本尊再生一个时,连“尽人”这个名字,都要被剥夺。
他的记忆都开始在涣散、在丢失……
道穹苍深呼吸一口气,重归云淡风轻,望向了手上阵盘后,忍不住唇角一翘,先行调侃起来:
“徐小受,吓坏了吧?”
尽人发现,自己残念连传音都不得了。
道穹苍是为自己续了命,自己亦将死矣!
他没法说话,梅巳人却难以再听得这些嘲讽,闻声眼神一冷。
道穹苍心头突突,赶忙摆手示意冷静,这才重归望向手上阵盘:
“徐小受,你有很多秘密啊……”
一叹,他知晓阵盘脑袋已经回不了话,自顾自道:
“还是那句话,留下你,只是为了让你死得清楚明白。”
梅巳人指尖一动。
道穹苍即刻改口:“……是让你这个化身,死得明白。”
尽人灵念探到的一切,更加模糊。
连道穹苍的脸,看起来都没有之前那般可憎了。
独独巳人先生的悲伤和心痛,通过浑浊的世界,清晰无比传递了过来。
他稍稍心安。
如此死去,最是值得。
巳人先生,比本尊要有人性许多,连一具化身都如此挂怀……
“你有一术,类似圣帝遗忘之力,连本殿的感知都能屏蔽掉,是与不是?”
道穹苍这句话,像是在人死前,予以爆头痛击。
尽人残念回光返照般找回了些思绪。
他在说……
遗世独立?
是了,拿到“借口大全”时,自己施展过遗世独立……
可是,遗世独立的功效就是让人绝对遗忘。
道穹苍又是什么鬼怪,怎么可能事后还记得此事?
这家伙,真的还是个人吗?
“其实,本殿早可拿下你了,在四象秘境时,只需配合北槐动手,你逃无可逃。”
“可是那遗忘之术,真教人意外啊。”
“本殿差点当时就收了网,却知晓如此作为,怕是还得让你漏网而去。”
“因为你纵死,本尊不死,假以时日,又是一大祸害。”
“现如今……”
道穹苍摩挲着阵盘脑袋,神情有些唏嘘。
顽强如徐小受,时过境迁,也有只剩下一个阵盘脑袋的时候,他啧声道:
“那遗忘之术,本殿当真喜欢。”
“如有可能,本殿还有一个提议,你将它教于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知晓阵盘脑袋不能说话,道穹苍说完,接着再道:
“这是一个建议,何时何地都有效。”
“等你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等我们再次相见之时,你可以用此来换取一条生路,知道么?”
尽人听到了。
但遗世独立,他教不了。
就算能将之变成灵技教出去,他也不绝会教给这个骚包老道。
痴人说梦!
这四个字,终究是骂不出去。
“不碍事、不重要,听见就好了……”
道穹苍再抚了一下阵盘脑袋,最后将之扔出去,防止梅巳人暴起伤人。
他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
余下的话,也不必抱着徐小受说。
梅巳人拿回阵盘,眼眶有些湿润,一身杀意也跟着有所消停。
他像是宝贝一般,不住擦拭着阵盘脑袋上的污垢,不住地道歉:
“抱歉、抱歉……”
没有保护好阵盘。
没有及时捏碎阵盘。
最后时刻了,面对阵盘里残念的消逝,也没有余力挽救!
梅巳人满心愧疚。
他知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徐小受不该在这个年纪遭遇道穹苍,自己还是来得太晚了……
甚至,过于自负!
尽人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说不出来。
乱灵天中的混乱和嘈杂,突兀变得有序和安静,只剩下远处曹二柱憨憨的、格格不入的劝诫之声:
“老爹,喝口茶吧,你喝太多酒了……”
道穹苍退走。
此间战场已了,他将去往下一步。
虽说面前师生情,确实有些感人,但大道之争,必将见血,这是徐小受说的话。
同样,这也将是他给徐小受上的,生命中最严峻的一课。
连本殿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
圣帝关,如何能过?
“嘭!”
虚空身影炸碎。
乱灵天的重力回归,护灵天的星光解除,天穹上古老青铜巨门跟着消逝……
山,回归成了山。
曹二柱清醒回来,梅巳人还拥着阵盘脑袋。
此前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独独九天之上,飘来了肃然的声音:
“徐小受,听着!”
“虚空岛一战,本殿便料定了你的化身,只能有一个……”
“借口大全予你,锁定的便是你这化身。”
“遗忘之术的存在,更让本殿有所保留,棋计更后,得断尔之全部生机!”
“若你化身选择自爆,则当下只剩你本尊一个意志,杀之再无可复活。”
“若你化身不敢自爆,那你之秘密,将全部交由本殿,我来代为掌管。”
“你能想到的,本殿皆有所料;本殿藏着的,你却一概不知。”
“从四象秘境你的遗忘之术,从对阵圣帝麒麟后的虚弱时间,从你的化身到你的本体……一切,皆可计算。”
“我可,他人亦可!”
曹二柱泪目抬眸,望向天穹,耳畔是听不进去的那些虚幻缥缈的声音。
他终于意识到老爹还是走了,自己方才经历的,无非只是一场大梦。
梦中,他有太多次触碰到了破绽,却不愿意醒来,因为不敢。
而现在……
梦醒时分,小受哥的灵念如此虚弱。
那骚包老道,胜了?
“俺错了……”
曹二柱低下了脑袋,拳头攥紧,目中有着懊恼,也有坚决。
天穹上那缥缈的声音,依旧还在持续:
“你留下了太多破绽,而本殿轻易可以洞悉之。”
“如若你的打算,是想以这般姿态登临圣山,本殿的建议是……”
“趁早收拾收拾,回你的天上第一楼睡大觉去吧!”
尽人残念,失去了青原山大阵的生命供给,开始快速崩解。
他的脑海之中,最后余音,烙下的是道穹苍的这般嘲弄:
“青原山,贵不在大阵,贵在风水。”
“对付你,其实连大阵都不需要,这只是本殿为你寻找的最好埋骨之所,为巳人先生提供的最佳观礼之地,仅此而已。”
“而现在,决定你能不能回你的天上第一楼,做你那‘终止错误,改写千秋’之大梦的,是你能不能醒来!”
轰隆一声,青原山大阵的所有禁锢解除。
天光照下,日上三竿,高空之中那个背光的黑影,托着他的天机司南,另一只手,则捏出了一枚玉符。
杏界玉符!
道穹苍俯瞰而下,青原风采尽收眼底,如那绝佳风水宝地。
他一叹,眸色便化作无比决绝,低声自喃:
“本殿,可不会有所留情……”
“我若留手,他日终焉,再祈求那些人,为你留手?”
啪!
道穹苍干脆利落,捏碎了通往杏界的玉符。
感谢【依然小关】对梅巳人的万赏!
第一四四六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江湖救急有二柱
“砰!”
鱼知温无力砸倒在地,唇无血色,星瞳黯淡,只剩满心颓然。
死了……
通过青原山大阵,她能清晰无比感应到,阵盘脑袋中的那个徐小受,死了!
这个时候,青原山大阵的掌控权,确实回到了鱼知温手上来。
可是……
不是自己争取回来的。
是道殿主不想玩了,扔过来的。
如若这是一场天机试炼,那鱼知温知道,此刻自己交出来的答卷,是零分。
连及格分都算不上,遑论满分?
在护灵天下挣扎了这么久,解析了这么久,推演了这么久……
鱼知温,什么都得不到!
道殿主还是那个道殿主,当他不想放水的时候,谁都无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什么都做不到……”
鱼知温双手撑地,空瞪着眼,血泪从脸颊上一点点滴落。
她身躯都在颤抖。
那种无力的颓败感,比被人杀死还要难受。
如果早知结局是这样,那个时候,根本不应该进入护灵天的星光庇护!
哪怕是冲过去,莽过去,去到徐小受那边……
最起码,便是身死在了半途,死在了汲灵天的力量之下,自己挣扎过。
现在呢?
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自己为了活命,选择了放弃徐小受,苟且偷安去寻求庇佑。
“我活了下来,他却死了……”
鱼知温脑袋都空白着,耳畔有嗡嗡的颤鸣声。
她忽然想到,彼时护灵天的星光,为何不是直接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一旁。
是否,那就是道殿主的附加考验?
他已然给出了最明确的方向!
他甚至能为自己,跟徐小受提过……提过那些事情……
但因为自己的不够坚定,选择了逃避,道殿主才变得无情,痛下杀手?
鱼知温无力跌坐于地上。
她捧着脑袋,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竟如此懦弱!
“不,我只是以为,我能够破解青原山大阵,我能抢回来掌控权……”
“你在自欺欺人!”
“不,就差一点,如果我推演出来天机,拿到了掌控权……”
“如果,什么是如果?区区道部天榜第二,妄图胜过神鬼莫测道穹苍,你是在异想天开,还是掩耳盗铃,你自己心里没数?”
脑海里,两个自我开始打架,鱼知温愈发痛苦,泥沙深深嵌进指甲之中。
她甚至无法找到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是当时想不到这一层,还是主动忽略了这一层……
是真的自负,还是佯装自负……
一切终成定局之时,似乎这些都毫无意义了,鱼知温忽然讨厌自己,更加厌恶起道殿主来。
可莫名其妙的,终末脑海里,又闯入了道殿主的那道声音:
“遵从本心,注意安全。”
鱼知温幡然清醒,猛地抬眸,星瞳再次绽放神采。
死的,是徐小受的化身……
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道殿主还在施为,他还在战斗,还在针对!
如若自己真在这个时候堕落,就此沉沦下去。
那之前的所谓“坚持”,就真成了自欺欺人的懦弱,鱼知温,将再也不是鱼知温。
“瞬!”
青原山大阵一颤,光门汇聚,鱼知温抹去血泪,快速闪入其中。
……
“对不起。”
曹二柱懊恼地对着梅老神仙,特别是死去了的铁疙瘩小受哥道歉:
“其实俺知道那是幻术了,但是俺就是出不来,俺……唉!”
他很想解释为何不敢出来,甚至不想出来。
但那些东西在肚子里搅成了一团,曹二柱有嘴,然不会说话,只能变成道歉。
可道歉有用的话,小受哥就不会死掉了……
“啪!”
曹二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坚决道:“俺之后一定不会这样了,老爹,已经死了!”
梅巳人像是没有看到身旁人的自我忏悔,更无力去阻止二柱的举动。
他从没将希望寄托在小辈身上。
他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自己的学生。
“二柱,伱回去吧。”
梅巳人抬眸望着天空,身周杀意逐渐凝实。
道穹苍还想追杀徐小受本尊,他知道,他断不可能让这些成为现实。
但接下来的事情,曹二柱已经帮不上忙了。
甚至于说,他空有一身杀意,却也难以找到徐小受的本体,都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老神仙,俺不能走。”
曹二柱头摇得很是坚决,“俺也是天上第一楼的一份子,俺也得出力。”
梅巳人没有说话。
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如此不够用。
道穹苍分明在此前,于无形之中,跟自家学生进行了一场死生博弈。
他甚至不清楚徐小受这一道灵念,最后是如何死去的——这像极了一个废物!
“嗡。”
身侧光门汇聚,从中走出来一道背光的身影。
梅巳人、曹二柱尽皆吓了一跳,这只可能是道穹苍的手段。
因为青原山的天机大阵,姓道。
“巳人先生,曹二柱。”
出来的却是鱼知温。
她脸上带着急切,只是匆匆忙打了一声招呼,连耽搁都不敢,语速很快道:
“徐小受有一个元府,他一般受伤之后,都会去到那里修养。”
“同圣帝大战过后,他必然重伤,此刻也必然在他的元府之中。”
“道殿主从香姨身上,拿到了通往元府世界的玉符。”
“他既然说了不会善罢甘休,现在绝对是要去元府世界,继续对付徐小受……本体!”
鱼知温星瞳炙灼,死死盯着此间唯一的希望梅巳人,语气带上了哀求:
“徐小受,危!”
梅巳人听得懂这些,却短暂懵住了,“你是……”
这小姑娘,怎么对徐小受这么熟悉?
她甚至连元府世界以及徐小受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老朽这个当老师的都不知道!
“余星星……不,鱼知温!”
曹二柱认出了这人来,有些害怕地往梅老神仙身边靠了一下。
他不是怕鱼知温。
他现在很害怕天机术士。
老爹说得不错,天机术士,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她,是天机术士,是和那骚包老道一伙的!”曹二柱指着那魔女说道。
鱼知温只能点头,左右两难道:“是的,我是道部的人,但我还是徐小受的……”
话至此,鱼知温短暂语塞。
是了,我是徐小受的什么呢?
其实,什么都不是啊……她脸色黯了几分,低声道:“朋友。”
梅巳人毕竟过来人。
只是瞅了几眼小姑娘的神情,确认无虚后,他便有所了然。
“是了……”
这个时候,曹二柱好似也想起了什么。
当时在青原山,这魔女一直逮着自己不放,好像就是要自己去拯救徐小受?
但那时候,谁是徐小受,徐小受与俺何关……
曹二柱,一概不知,也不想扯上麻烦。
如今一回想,一切竟有迹可循!
鱼知温要自己化解的,就是小受哥的这场危机?
这么看来,她好像,还真不是敌人?
“是的。”曹二柱又重重点头,指着鱼知温道,“她是朋友。”
梅巳人无语。
他瞥了眼这个墙头草曹二柱,最终没有继续朋友还是敌人的话题。
“你有办法,去往徐小受的元府世界,是吗?”梅巳人问。
“我……”鱼知温红唇一张,突然感觉自己和徐小受之间,原来隔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没办法。”
鱼知温黯然出声。
她才发现,敢情每一次进元府,都是因为徐小受允许,她才能进。
没有主动权过!
“但我可以试试破解。”
很快,鱼知温重新振作。
她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操纵青原山大阵,锁定了方才道殿主捏碎玉符后留下的空间痕迹。
通过天机追溯,也许能追溯到元府世界的空间坐标。
而巳人先生是剑圣,他一剑时空跃迁,或许可以带着自己几人,进入元府,拯救徐小受。
可青原山大阵一转,鱼知温找到了无数个空间坐标,一个个无比相视,组成了一个好似在嘲笑的嘴脸
“怎么会……”
鱼知温沉默了,苦涩低头。
是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解题思路,出题人怎么可能不阻止呢?
“没有办法?”梅巳人读懂了什么。
“有!”鱼知温恢复了平静,星瞳沉寂到有些可怕,“我也会大神降术。”
梅巳人现在一听到“大神降术”四个字,感觉后脊都有些发凉。
但鱼知温,好似没有敌意……
“怎么说?”他问。
“我去过元府,哪怕没有主动留下印记,我依旧记得那里的一些东西的构造……”
“这些,已足够形成固定的印记,只要他们还没有被破坏。”
“大神降术的本质,就是通过印记,进行特殊的传送,包括人体、灵魂、意志……可以说,这就是另类的夺舍。”
“我可以尝试一下,以大神降术的方式,锚定元府世界内的那个断塔,我记得有这个东西,继而我不过去,只是以身……只是打开空间通道,让你们进去,就可以了。”
梅巳人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他很轻易能从这姑娘脸上读出来一些决绝的神色,当即问道:“不按大神降术的原先方法来,后果是什么?”
“没什么后果。”鱼知温星瞳一眨,摇了摇头。
“小姑娘,不用骗人了,你又不是空间属性,空间通道,哪里有那么容易构筑?”梅巳人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你是想献祭自己。”
“只有这个方法了!”鱼知温焦急,“我有办法可以保命的。”
“倘若你说的断塔不存在,或是因为徐小受的修炼,令得本来的‘印记’出了些许意外呢?”
梅巳人是知晓自家学生的尿性的。
那断塔不是有可能,是大概率,已经因为徐小受的修炼而炸碎了!
“倘若锚定的是未知……”
鱼知温略略一怔,脑海里回想起了道殿主当时教授此式时的严肃神情,以及提过的恐怖后果,身子都一哆嗦。
她还没说话,梅巳人见状,果断将折扇一摆,“不成!”
根本见不到半点成功的希望!
不过白白浪费一条生命罢了!
“俺有办法。”
便在这时,曹二柱忽然出声。
梅巳人、鱼知温同时惊异,齐齐转眸,“你有办法?”
这异口同声的,充满了浓浓的质疑!
曹二柱听不出来,只是语气带着回忆,说道:
“俺之前遇到过一个前辈,他留给俺一个东西,说是濒死之时,或许能救俺一命。”
“为了小受哥,俺可以将它拿出来。”
二柱遇到过的前辈……
梅巳人一喜,只可能是侑荼了!
侑荼主修幻剑术,对时间、空间之道的研究,那可是比自己强了太多。
时空跃迁不行,第二世界绝对可以——他的第二世界,别说是进入徐小受的元府了,凭空再构筑出一个元府来,都绰绰有余!
“快拿出来。”梅巳人急切。
曹二柱伸手一翻,翻出来一颗普普通通,灵念乏乏的留音珠。
青原山上下,顿时安静了。
梅老剑仙嘴角抽搐,道部首座沉重闭眼,同时心生此念:
疯了吗,我这是……
竟然期待起曹二柱可以救局?
死马当作活马医,都没有这么离谱啊!
“真可以的。”曹二柱见老神仙和鱼知温同时沉默,分明不相信自己,不由大急。
“你说的那个前辈是……”鱼知温尚且抱有几分希望。
她是真急,感觉什么都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不能放过哪怕是一丝、哪怕名为离谱的希望。
曹二柱眼珠子一转,重重道出了那前辈霸气的名号来,炼灵界应该人尽皆知才是:
“李大人!”
这一下,直接暴击。
李大人,又是个什么鬼啊!
鱼知温想笑都笑不出来,只觉更为痛苦。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搞笑了,你说个徐大人都好,我还能寄希望于你遇到了坑蒙拐骗的徐小受……
李大人?
鱼知温望了一眼天色。
或许是真怕了,她此刻竟还愿意相信“李大人”就是救世主。
她带着奢求道:“你,试一下?”
梅巳人长叹着,已不抱任何希望。
曹二柱重重点头,还很有自信地捏住留音珠,往里头注入了一丝灵念,然后将之高高举起。
日光斜下。
留音珠泛出淡淡的光泽,良久触响,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
世界,安静着。
梅巳人、鱼知温同时侧目,等待声音的出来。
却也同时不敢在眼底流出半分希望,仿佛这会破坏希冀,让美梦成空。
“沙……”
留音珠持续了一阵的无言后。
突然,里头发出了一道撕裂地、崩溃地、充满无助地呐喊:
“叶小天,院长大人,快来救命!!!”
这一刻,青原山上下,似是有人在往天空发射礼炮。
鱼知温、梅巳人脸上布满了浓烈的不可置信,心情是比吃了棉花糖还要甜、还要喜,还要心花怒放!
怎么可能?
徐小受的声音?
梅巳人呆了片刻,继而双目爆出神采,意识到了这一声“救命”,代表着什么:
空间奥义,直呼圣名……
“曹二柱!”
他猛地抱住了这个大伙子的手臂,激动,无以言表。
是的!
当一切陷入无助……
当希望彻底被抹除……
当圣帝来了,都不定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空间奥义叶小天,进能找到元府世界,退能带着徐小受本尊离开追击,他就是救世主!
喊谁来都不行。
喊叶小天来,徐小受……或者说,这颗留音珠的原先持有者,不管遭遇何等危险,都有一线生机!
“嘿嘿……”
曹二柱看到自己被梅老神仙喜极而拥,挠头笑出了声:“俺就说有用吧?”
“有用!”梅巳人重重点头,给予最直接的肯定。
鱼知温却没有说话,只是痴痴望着虚空。
她已不敢提前庆祝,她害怕死道殿主了。
作为自己人,她清楚知晓为了制止这些“变数”的发生,道殿主提前做过什么……
叶小天是封圣了,还是奥义封圣。
可针对他的,是妄则圣帝,是圣帝啊!
“嗡。”
不过短暂空隙,珠玑星瞳中,纹出来了诸多不属于天机道则的规则。
鱼知温一喜。
有反应!
但很快,她满心的热切如是被冷水浇灭。
这些规则出现得是突兀,鱼知温是看不大懂,但却深知,绝对不是空间规则。
空间的气息,没有这么阴冷!
“桀桀桀……”
“把希望寄托于未知?徐小受,确实蠢得可以!”
当这道阴冷的诡笑声自身后响起之时,在场三人,齐齐心头一凛。
鱼知温倏然转眸,见到了一团阴森无比的灰色雾气,带着浓浓的黑暗感。
她彻底绝望了。
灰雾散去时,露出的是一袭橙色衣袍,戴着橙色面具的高大身影。
青原山下,顿时萧杀,只余这橙衣人的冷笑之声:
“叶小天能帮得了什么忙?他为什么不叫老夫?天人五衰……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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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七章 笑脸相迎骚老道,三渡杏界朱一颗
杏界。
水晶宫内外。
“嗤嗤嗤……”
一具具画像分身,突兀化成了灵气,回归了天地灵气的循环体系之中。
这里头,有八尊谙的,有道穹苍的,有徐小受的……
有的趴着,有的睡觉,有的化形变作小草,还有的本在池子里泡澡……
无一例外,当尽人死去的时候,他们跟着陪葬,甚至来不及吱一声。
神农药园中,龙杏之灵察觉有异,即刻苏醒,在环扫四方后,它最终屈爪趴回到了祖树本体上。
那种预感,又出来了……
大难将至!
上一次杏界遇到危险,还是圣帝北槐的入侵,好在最后徐小受围魏救赵,算是解除了危机。
这一回,龙杏之灵躁动难耐。
心血来潮的预感指示,此劫不比上劫小……
“徐小受!”
龙杏之灵幽幽出声,呼唤起了这位杏界之主的真名。
水晶宫内,贪神还在炼人丹,将主人身上逸散而出的生命灵气炼成丹药,然后喂回给主人,和女主人。
闻声,贪神抬了抬猫头,举举爪子,示意主人并没有醒来。
这会儿的徐小受本体,面色红润,气息饱满,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醒来。
但是……
这种状态,其实持续很久了。
徐小受迟迟未醒,龙杏之灵也知晓大概原因:消耗太大!
同圣帝大战,完全将他掏空了。
不论是肉身、灵魂,还是精神意志。
过度劳累之后,凭借徐小受的底蕴,身体力量等是可以快速恢复。
但状态达到饱满,不代表人就可以当场醒来,也可能是成为……
植物人!
“灵魂迷失、意志游离……”
“以梦为实,醒于梦中……”
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且一种比一种可怕。
或许徐小受早前计划得很好,连时间都掐得极准,将一切都考虑了进去。
然人算不如天算。
有时意外要发生,谁都不晓得它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龙杏之灵活了这么久,见过许多类似的案例。
这其中,比徐小受更天才者都有,乃至高到了十祖层次,亦有迷失者。
所以……
也许不日徐小受就能清醒;
也许千年之后他才能归来。
一切,皆有可能!
这正是龙杏之灵极为胆小的原因之一,它只想继续活下去见证历史,并不想征战。
一旦出战,祖树改名——龙杏之灵都想过这种可能!
“嗡……”
没过多久。
就在徐小受第二真身死去,杏界内画像分身跟着消逝了一大堆之后。
龙杏之灵,接到了一道“进入申请”。
有人在外界捏碎了杏界玉符,想要进来。
这情况不陌生,龙杏之灵准许过挺多次了,它照常接收信号,但下意识防了一手:
先看人,再决定放不放进来。
圣念一探,捏碎玉符者的影像印入脑海,龙杏之灵放下心来。
“朱一颗……”
龙杏之灵认得此人。
天上第一楼的成员之一,早前虚空岛时期,就进来休养生息过。
此番行动,徐小受还主动交代过,若此人申请进入杏界,一定要及时应允。
因为他正在办事,说不得是情况危急,晚一息便命不久矣。
“善。”
龙爪一抬。
龙杏之灵打开了空间通道。
同时,它看到了那个人类朱一颗咧开了一嘴歪七扭八的牙齿,露出了虔诚而恭敬的笑。
龙杏之灵乐在其中。
它其实很享受李富贵、朱一颗这些人类对自己的尊崇,当然也包括徐小受的。
这算是活了这么多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小爱好了。
便当朱一颗迈步走进空间通道,龙杏之灵欲开口,道出那一句“人类,欢迎来到杏界”之时……
龙杏之灵,猛地清醒过来。
“降灾者!”
方才,自己就心血来潮,预感到杏界有大难。
一转眼,就有人申请进入杏界,而自己毫无所察,甚至想都没想到这一层,就要将人放进来……
毫无疑问,有人利用指引之力,影响到了自己,想要正儿八经地偷渡杏界!
“破!”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龙杏之灵卡在那人即将进入杏界之时,将空间通道轰然震碎。
“隆隆……”
无形的风暴降临。
空间通道一碎,迎接那位降灾者的,便是空间碎流,乃至时间碎流。
可是……
临门一脚!
那个朱一颗在身形即将被时空碎流吞没之时,缓缓伸出了他那玉白无瑕的双手。
“放我进来呀,龙杏前辈,我快死了啊……”
他发出一声哀求,脸上却还在笑,于出声的同时,抓住了杏界内的一缕气机!
他是要靠莽力,跻身杏界?
龙杏之灵被吓到了。
此情此景,不比那白衣北槐具现神魂大手,硬探杏界要来得可怕。
甚至,更为惊悚!
朱一颗有多弱小,龙杏之灵知道,怎么可能做到如此?
“化!”
龙杏之灵爆发了。
瞬息间,神农药园祖树本体金光炸闪,那一时之璀璨,连贪神都给吸引了注意力。
猫头一转,便见祖树龙杏化作弥天的世界树本相,归入图纹形态,与世界合二为一。
这般形态,只有元府小世界演化成杏界之时,龙杏才这般郑重对待过……
“喵!”
贪神浑身白毛微微乍起,莫名感到恐惧,连爪子都轻轻颤抖起来。
它一挪肥肥的小身板,挡在了丹鼎之前,挡在了昏迷的主人之前。
“拒!”
杏界内,降下了一道古老之声。
顷刻间,世界之力被完全调动,发出了最为强烈的抗拒……
抗住未知的到来!
抗拒灾难的降临!
更抗拒在此时此刻下,所有不明、已知生物的入侵!
“轰!”
双手扒拉着杏界气机在苦苦挣扎的朱一颗,最终还是不敌祖树龙杏之力,被轰得倒飞于时空碎流。
“不——”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不甘的嘶吼。
然在面孔消碎之时,留给龙杏之灵的,依旧是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恭敬。
“徐小受!!!”
龙杏之灵大呼杏界之主真名,言语中带着几分惊惧。
这就是狡诈的人类能带给世界上其他生物那种独有的“惊悚感”?
反正,这是其他生物所难以做到的就是了,偷渡失败,都让人感到害怕!
人类,果然只会让树感到恶心!
龙杏之灵感觉几百年内,都难以忘记朱一颗那张笑脸了。
可它的呼唤,并没有催醒徐小受,后者依旧呼呼大睡,还处于迷失状态中。
龙杏之灵成功拒绝了降灾者的偷渡,犹有些不放心。
它害怕那人第二次偷渡,便分出一缕圣念,环绕于杏界之周,时刻查探着周遭时空碎流有无异常。
不多时,龙杏之灵在更为混乱的时间碎流之中,瞧见了两道身影。
一道是朱一颗。
另一道,还是朱一颗。
“两个朱一颗?”
龙杏之灵眼睛都瞪大了。
时间碎流中投射出来的画面,是不稳定,且无序的。
它并不以正常世界流水般不回头的时间顺序为准,有可能是倒逆、错乱、并发的。
龙杏之灵以为这是同一人,只是被时间碎流并发投射出来在一副画面中。
很快,它意识到不是,因为它看到了第一幕画面中的内容。
那里头,皮笑肉不笑的朱一颗正要偷渡时,后方另一个朱一颗,其实跟着发出了急切的呼喊声:
“不!”
“龙杏前辈,他是假的!”
“他抢了我的杏界玉符,不能放他进去!”
龙杏之灵心惊不已,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方才险些酿成大错。
时间碎流继续波动,投射出了另一幕有关的画面,龙杏之灵赶忙查探而去。
画面中,朱一颗被困在一具无头的大肚恶鬼之中,正在快速往桂折圣山死海的方向行进。
他却偷偷翻出了半段衣线,身上冒出了术祖之力的气息。
祖源之力,高于一切。
他脖子上控制着灵元无法波动的那令牌,似是短暂被金门术法蒙骗过去了。
朱一颗消失,逃离了所困恶鬼之肚,出现在了一个年轻的古剑修身边。
古剑修还没反应过来,朱一颗笑着摸出了一块铜板,甩在他脑门弹起来后,消失不见。
当他传送而走,本该鱼归大海,再无束缚时,却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
正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朱一颗!
假朱一颗,一击就打晕了真朱一颗,从他身上摸出了一枚杏界玉符。
继而有了方才那般画面。
以及真朱一颗紧随其后苏醒,追过来发出急切制止声的一幕。
“原来如此……”
龙杏之灵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还没容得它松一口气,时间碎流,并发投来当时当地,正在进行的一幕画面:
偷渡失败的假朱一颗,找上了真朱一颗。
他脸上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恭敬,言辞却是无比冷漠:
“通风报信者,死!”
毫不犹豫,假朱一颗伸出了他那玉白无瑕之手,狠狠轰向了真朱一颗的脑袋。
后者,全然无力反抗,只剩绝望。
这一刻,亲眼目睹此景的龙杏之灵,陷入了两难挣扎……
救?
还是不救?
它看到时间碎流正在进行的这一幕,空间碎流中同样有之——这代表着此般画面不是过去,而是当下正在进行时!
事实上,并非只有持有杏界玉符者,才能被接引进入杏界。
龙杏之灵作为世界树,只需分出一个念头,即可挽救此时真朱一颗于水深火热。
但是……
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破坏“只有持杏界玉符者,才可入杏界”的规则,值得么?
若这是徐小受将死,龙杏之灵必然施救。
可朱一颗,说到底只是徐小受手下的一号人物,仅此而已。
没了他,还会有下一个朱一颗。
就像是那个李富贵,虽然长得好看,可他没了,依旧有人能出来代替他的位子。
“吾乃高贵祖树,怎能动恻隐之心,破坏杏界规则?”
可或许是同徐小受这个人类待得久了,龙杏之灵也知道,今日他不见还好,见到了却见死不救。
他日徐小受若知晓此事,必然和自己有所芥蒂。
至于隐瞒?
龙杏之灵并没考虑过这些。
大能者可历时间长河,无所不知。
徐小受他日必将大能,若历时间碎流而睹今日之景,自己必将酿出大错。
“世界树,当和世界之主,同气连枝。”
龙杏之灵一叹,于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选择了出手施救。
“嗡!”
金光接引。
朱一颗即将被一掌拍死之前,被龙杏之力挪走,传送到了杏界之内。
“我……”
甫一踏足真实土地,朱一颗怔了下,感到如此的不真实。
旋即,他抬眸望见高大的世界树图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当即欣喜若狂道:
“感谢龙杏前辈出手相救……”
他不出声还好。
一出声,话还没说完。
龙杏之灵图纹形态土崩瓦解,竟是被吓得解除了世界树形态。
“降灾者!”
是的,在这个真朱一颗身上,龙杏之灵依旧感受到了意外和灾难的即将到来。
而带来这一切因果的,便是眼下此人!
梦中梦?
吾,尚在指引之中?
“放逐!”
龙杏之灵根本不给这个朱一颗出手的机会。
二话不说,它连杏界的一小部分都剐了去,随人彻底抛弃于时空碎流之中。
杏界,破开了一个大洞。
就像是大地突兀被橡皮擦擦去了一块,其上的生物,自然也跟着丢失。
朱一颗话都还没讲完,只见眼前杏界美景消失。
继而,时空碎流再次席卷,淹没自我,他便知晓是龙杏之灵干脆利落,察觉有怪,连世界的一部分都抛弃了。
“不要放弃我啊,龙杏前辈,我会死的……”朱一颗凄声大吼着。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碎于时空碎流后,留给龙杏之灵的最后一幕,是他那伴随着凄厉呼喊,而变得皮笑肉不笑的恭敬脸色。
同此前,一般无异!
“砰!”
龙杏之灵重重砸落在地,一身虚幻龙鳞,险些都倒竖而起。
它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两个朱一颗,其实是同一个人。
那般敌我追逐、互相厮杀的手段,更是那降灾者为了二次偷渡,而进行的一出好戏。
“人……类……”
龙杏之灵咬牙切齿。
他发誓,除了世界之主徐小受,它再也不信任任何人类。
同时,再不可能欢迎任何人类进入杏界,哪怕是世界之主小受所要求。
“咻!”
一跃回到祖树本体上。
望着那丢失了一角的杏界空间,龙杏之灵后怕不已,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世界被抛弃了一部分,不怕,还能再生。
这事情到这里能结束,是最好不过。
懒洋洋趴回到本体上,正要进入大惊吓后的休憩时光时,龙杏之灵忽然看到……
祖树本体的树冠上,有一颗最早批次诞生,连徐小受都不让采摘的龙杏子,其上亮起了不似龙纹的星光纹路。
“此纹……”
龙杏之灵凑近了些,瞪大龙眼一瞧,感觉这般力量有些熟悉。
徐小受使用过的纺织道纹?
徐小受,要醒了?
它还没回眸探向水晶宫的方向,便听到了耳畔龙杏子发出了一道低低的,虔诚而恭敬的声音:
“大!神!降!术!”
欸?
龙杏之灵龙首一歪,不明所以。
这个时候,它脑袋是空白的,它只看到那颗龙杏子周边的图纹一亮,化作了一个微笑图纹。
继而龙杏子裂开,从中一步一步,由小到大,走出来了一个身影……
朱一颗!
龙杏之灵,骇然色变。
这个朱一颗,同之前第一个、第二个朱一颗一样,脸上挂着的,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恭敬微笑。
这般笑脸,也同龙杏子裂开前幻化出来的图纹,一模一样!
朱一颗咧着嘴,从虚幻走成了现实,望着身前只剩满眼震撼,已然无力阻止这一切发生的龙杏之灵,皮笑肉不笑道:
“好久不见,龙杏前辈,您还记得我吗?”
第一四四八章 兵不血刃美人计,命在旦夕灾兽徐
“嗤啦……”
“朱一颗”撕掉了丑陋的面皮,露出了一张干净整洁的脸,笑容灿烂。
即便此人目中多了几分老练,少了些许稚气,这张脸,龙杏之灵不曾忘记。
毕竟几十年时光,于祖树龙杏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犹记得那年虚空岛……
依旧是奇迹之森,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来到了神农药园。
同其他人类有所不同,此人十分聪颖,用秘术避过了虚空侍的感知。
他还找到了神农药园真正的主人,也就是祖树龙杏,并且成功唤醒龙杏之灵。
龙杏之灵给出了考验。
这年轻人轻易通过了考验,一面以祖树龙杏的杏格为胁,一面又彬彬有礼、言语得体、不卑不亢。
不得已,龙杏之灵只能分出了一颗龙杏子,让这人摘去。
时光荏苒,龙杏之灵却还记得……
这年轻人当时唯一一处失礼之处,是和他一身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贪得无厌”。
他在摘下属于他的龙杏子之后,还伸手摸上了第二颗龙杏子!
龙杏之灵当然制止。
这人却理所当然地说道:
“以当下为考验,龙杏前辈自是输我一枚龙杏子。”
“以未来为考验,龙杏前辈该再赠我一枚龙杏子。”
“若非不能回到过去,其实我这一次该得到的,是三枚龙杏子。”
龙杏之灵嗤之以鼻,当时根本没将这当下、未来、过去之说听进耳里去,挥爪就斥退了那人。
年轻人也不再冒犯,只是离开前,挤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恭敬请求道:
“龙杏前辈,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以时间为局,执棋未来,落子无悔。”
打赌?
沉睡了许久的龙杏之灵对这十分感兴趣,便问道:“赌什么?”
“再说。”
年轻人十分猖狂,先聊赌注,“若您赢了,我帮您窃取祖树九祭桂的全部气运;若您输了,再见之时,您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哪怕是要走全部龙杏子。”
窃取九祭桂的气运?
你配么?
龙杏之灵甚至没考虑过输的问题,当是时,毫不迟疑便答应了,复问道:
“赌什么?”
那人带着依旧恭敬的笑,洒然便离开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龙杏前辈,我赌您会后悔。”
……
“道穹苍?”
杏界内,定定望着面前人类,脑海里一幕幕光景飘完。
龙杏之灵,最后道出了这个名字。
在漫长的岁月中,能给到祖树龙杏如此深刻记忆者,其实不多。
更多时候,人类在祖树的力量前,要么惊慌失措,分寸大乱;
要么想方设法避开正面冲突,继而偷窃神农药园的宝贝。
鲜少有能在那般年纪,面对祖树,还有如此自信、风度去侃侃而谈,甚至故弄玄虚的家伙。
龙杏之灵还是过后主动去翻找镇虚碑,回溯时间场景,才找出来碑上那人对应的名字——他果然留下了名字!
遥想彼时虚空岛上道穹苍那富含深意的皮笑肉不笑表情,对应着的,不正是现下“朱一颗”三渡杏界硬要留下来的深刻印象?
这正是这个年轻人会有的恶趣味啊!
他分明在初次登临杏界时就开始提醒,他却笃定,自己绝对想不起来……
也真给他猜中了!
龙杏之灵心头闪过极度的不爽。
可是……
当回望向那令道穹苍跻身杏界的容器,也就是最早批次缔结的那颗龙杏子时,龙杏之灵又沉默了。
这,不正是当时自己不让他采撷的第二枚果实吗?
那个时候,他就动了手脚?
种彼时之因,结今日之果。
道穹苍当时就敢立赌局,赌的,便是几十年后的今天?
他能算到现在?
而自己……
输了?
道穹苍自是不可能在彼时就能算到神农药园会归入徐小受的世界。
他只是习惯性地留了一手,好在他时能更好的回归虚空岛罢了。
阴差阳错下,这本该用来针对之后虚空岛之主的手段,变成了可以针对徐小受。
天机,无穷变化,无尽玄妙,不正如此?
“承蒙厚爱,原来龙杏前辈还记得在下,晚辈受宠若惊!”
道穹苍正了正神色,首先恭敬地抱拳致意道:
“晚辈道穹苍,携祖树九祭桂友好问候,特来拜访前辈。”
“无意叨扰龙杏前辈清修,但时局所迫,今日冒昧打扰,望前辈莫要见怪。”
一顿后,道穹苍直起腰来,神情略有所变。
这一瞬,在龙杏之灵的眼中,他好似再也不是当时虚空岛上那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是乘风化龙,变得气势凌人。
道穹苍托起天机司南,眸光一斜,斜向水晶宫,似笑非笑道:
“本殿今日登门,绝无恶意,但可以先行表一个态。”
“今日之事,同前辈毫无关系!”
“圣神殿堂更不会因由您与徐小受之前的关系而牵连责怪,破坏前辈隐修之心。”
“所以,您不必担忧。”
龙杏之灵闻声松了一口气。
但旋即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和徐小受绑定了,他有事,不正自己有事?
道穹苍还没说完,接着再道:
“当然,过往既定,未来无常,这才谓之‘天机’。”
“此番事件过后,前辈如何选择,对应的风向,自也有了无穷变化。”
“所以,之后诸事,还望前辈三思而后决。”
龙杏之灵闻言,勃然大怒。
这呼之欲出的威胁之意,几乎铺遍了整个杏界,谁会无察?
他,是要让自己放弃徐小受?
“汝欲何为!”龙杏之灵断然而喝,同时心生懊恼之想。
当日虫孑,竟至于斯。
若早知如此,彼时便该一爪灭之!
道穹苍风轻云淡一笑,他是不可能正面接话的,随口便提到了他处:
“多年不见,前辈风采依旧,高山仰止,令人艳羡不已。”
“却是不知,前辈依旧记得我‘道穹苍’之名,可会忘却当日之时间赌局?”
龙杏之灵气势不由得一遏。
是的,它记得,还知道自己输了。
旋即,龙杏之灵眼眸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当时赌局,无人见证,便是此时不认,对方又能如何?
可良久的沉默过后……
想到徐小受眼下之惨淡境况,道穹苍之风头正盛,不可硬撼之。
龙杏之灵长长一叹:
“罢了,这龙杏子,通通赠与你便是。”
祖树一摇树冠,龙杏子翩然欲落。
反正已经被徐小受摘了一批,他也获得了龙祖之力,不需要更多了。
现在树冠上还有的龙杏子,所有权亦是徐小受的。
慷他人之慨,龙杏之灵固然肉疼,不至于很疼。
道穹苍急忙伸手:“不,想来龙杏前辈,是记错了什么?”
龙杏之灵动作一停,忍着被小辈打断的怒火,凝眸视去。
道穹苍缓缓解释道:
“当日之赌注,满树龙杏子都要赠我,只是一个比喻。”
“我们真正赌的,是如若前辈您输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
不要龙杏子?
连徐小受都对龙杏子垂涎欲滴,想方设法要搞去,最后弄到连用圣帝龙血拿来兑换之法都捣鼓而出。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集齐九十九颗龙杏子更诱人之事?
“除却抛弃徐小受,抛弃杏界,其余之事,一概可提。”
龙杏之灵毕竟也是条老龙了,爪子一挥,便应下要求。
这既表现得一言九鼎,愿赌服输,杜绝了被再次施压的可能。
又将道穹苍的后路扼杀——龙杏之灵不可能抛却它的世界之主。
同时,言辞上说的也只是“可提”……
你提你的。
答不答应,到时候还是我说了算。
是不是一条讲信用的龙,就要看你道穹苍的胃口大还是小了。
道穹苍面色淡然。
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心头的想法几何。
事实眼下情况,也确实无比棘手。
他道穹苍是强渡了杏界,但祖树龙杏再弱,警惕性再差,几千万年没有出过手……
真要爆发,拼个你死我活,便是概率万中只一,也不无可能。
毕竟,这可是祖树!
而观这“杏界”之现状,龙杏分明演化成了世界树,轻易不会放弃世界之主徐小受。
徐小受待人,更非是八尊谙那般薄凉之辈。
他有情有义,有血有肉,这些从天上第一楼之人的死忠都可以看出。
加恩义者,见死不救,是为不忠。
加情谊者,隔岸观火,是为不仁。
龙杏之灵连对赌都敢认,龙杏子爪子一挥就想赠予自己。
它跟徐小受朝夕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连世界树都愿意成为,会没有半点感情在?
那么,想越过祖树龙杏,想不触发那个“万一”,就得到徐小受,或者杀死徐小受……
可能吗?
别人也许难有可能,道穹苍步步为营。
几乎是没有半分思考时间,他就出声了,指着遥远他方,意味深长道:
“玉京初雪,风雅至甚,桂折花香,孤芳自赏。”
“时值如此良辰美景,九祭桂大人早在圣山上摆下了祖树宴席,就静候前辈您的与席。”
“此宴不谈大道、不论时局,只忆过往、只追情缘,她期盼与您共叙混沌之旧,欢喜祖树之羁,畅聊久别之苦,相商后聚之意……”
“不论如何,还请龙杏前辈,至少圣念莅临圣山,同九祭大人一醉方休,莫要让佳人自寞,空等一宿。”
“而这,也是我赢下对赌后的要求——不用龙杏子,龙杏前辈只管去赴宴就成了。”
这么简单?!
这一刻,龙杏之灵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是不可置信,同时涌动而出的,还有浓浓的欲火。
九祭桂……
它一下想到了那株风姿绰约、高贵典雅的桂树。
哪怕印象其实已经随着时间的更迭而大致模糊了,气质不会变!
同其他凡株俗树不同,九祭桂是如此的曼妙,那样的婀娜多姿……
她自混沌诞生,命格天定,如那人间龙雀,血缘稀罕。
自己不同,虽亦是神株,却是沐浴龙祖之血后,得大机缘苏醒而成。
一个土鸡变凤凰,一个是天生的凤凰。
虽然当下二者位格一致、高度一致,本质却是大有不同。
曾几何时,龙杏也幻想过九祭桂……
但连东山剑麻都鄙视过自己的出身,羞于为伍。
明明那家伙也算半后天成就,也赖以葬剑冢之名气而苏醒,不比自己高贵多少。
它却还敢鄙视自己!
可想而知,在祖树的鄙视链中,龙杏的地位有何等之低!
而现在……
道穹苍竟提出,自己只需要赴个宴,九祭桂会等它,对赌之注将跟着取消。
连一颗龙杏子都不用付出,就可以获得如此利好——这泼天的富贵,终于是落到我龙杏头上来了?
龙杏之灵一下磕巴了,有些说不出来话。
道穹苍委婉其辞,它就显得有些直接粗暴些,迟豫了好久后,惊问道:
“她欲与吾双修?”
这个双修,不是那个双修。
而是气运交融,华盖合汇,从此连理同枝,共富贵,并御灾,携手亿万时代!
呃,其实也是了……
至少在龙杏的认知里,彼此并无二致!
道穹苍闻声嘴角一抽扯,斟酌了措辞后,才道:
“不无此意。”
龙杏之灵急了!
无就是无,有就是有……
不无此意,是个什么意思?就不能给个准信么!
很快,龙杏之灵从臆想中清醒回来,望着恭敬等待着答案的道穹苍,惊出一身冷意。
又想差了一着……
自己走了,徐小受怎么办,交给这个人处置?
“吾……”
“龙杏前辈,只管去赴宴就可以了。”
“汝……”
“只管赴宴,即可。”
“那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遑论祖树?龙杏前辈,您只管赴宴即可。”
龙杏之灵三次欲言。
道穹苍却三次打断。
一时间,杏界内陷入了死寂,只余不远处“咕噜咕噜”沸腾的药液声。
龙杏之灵心绪也沸腾着,再无法平静。
这个人类小子的想法,它差不多已经读懂了。
是啊,只是去赴个宴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就可以!
每株树,都有它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为了这个时刻,有的树等待了亿万年,无果而命终。
这般机会,又岂是区区千百年弹指岁月就当消逝的蝼蚁生命,得以阻之?
年轻者谈感情,年长者重利益。
徐小受是不错,却谈不上天赋之“极最”,更甚者龙杏都陪伴过,也见证过其陨落。
他对自己,亦不能谈及“照拂”——祖树哪还需要人类来照拂?
相反,是自己用龙杏子帮衬过他一阵,恩情够了!
至于圣帝龙血,那不过满足口腹之欲,本也只是交易所得,谈不上受惠。
再往前推……
之所以有杏界,不过这姓徐的先斩后奏,将整个神农药园都偷了!
说到底,杏界和杏界之主,不过是一场彼此双赢的利益往来。
现在,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更大的利益摆在自己面前,怎能错过?
那可是和九祭桂双修啊,树树梦寐以求!
龙杏之灵却发现,自己无法立即作出本该轻松作出的决断。
这,似乎又成了一场豪赌?
比此前时间赌局更甚的隐晦豪赌!
赌跟九祭桂双修,自己的未来更加辉煌;还是赌人类徐小受,今后高度能超越两大祖树?
似乎……
这甚至都不足以形成一个问题?
龙杏之灵默然良久,如是有了决断,严肃问道:
“倘吾上圣山,圣山施法拘禁,又当如何?”
“绝无可能!”
道穹苍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当场掏出了一份黑红色的卷轴。
他毫不犹豫撕掉了珍贵的半圣玄旨,在大道和本我的见证下,发起了毒誓:
“九祭桂之宴,只宴一宿,错过此时,再无他刻……桂折圣山亦绝无拘禁祖树龙杏之恶意,一宿过后,祖树龙杏自可离开圣山,逍遥天地……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嗡!
道音天成,誓由天证。
此誓细到了骨子里,将一切可能性都提了进去,足以让树彻底放心。
末了,道穹苍还郑重其事,劝道:
“祖树前辈,宴归宴,双修归双修。”
“即便您二位在此宴过后,皆有双修之意,您也必须即刻离开圣山,不得作出失礼之举!”
“祖树同修,兹事体大,当昭告天下,择以良辰吉日,恭迎龙杏上山,万万不可胡来。”
“这一点,希望前辈也能知悉。”
龙杏之灵顿时急了。
这圣山,还只能待一宿?
祖树双修,关你们人类屁事?
但一想到九祭桂当前身份为圣神殿堂九祭神使,确实影响深远,龙杏之灵无声点头,算默许了。
它依旧有些纠结,最后瞥了一眼水晶宫的方向,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徐小受,福缘未尽。”
道穹苍何等聪明?几乎瞬息,他读懂了言外之意,好笑道:“本殿像是个嗜杀之人么?”
“那……”
龙杏之灵还没问完,道穹苍似有读心术:
“本殿,是为了灾难之兽而来!”
灾难之兽?
龙杏之灵一怔,圣念瞥见正在炼丹闲暇时偷瞄向这边的小白猫,沉沉颔首。
确实。
这是灾难之兽。
“善!”
余音至此,龙杏之灵消失不见。
道穹苍没有动,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长达一刻钟的时间呵出。
在这过程中,他不再感应到杏界内有半分龙杏之灵的活性。
显然,它走了,走得很急。
道穹苍转过身,一步一步,唇角上咧,走向了水晶宫。
“嗒、嗒、嗒……”
空旷的大殿,回荡着沉重无比的脚步声,步频越渐加快。
“喵!”
贪神举着前爪,望着那不速之客的到来,一身白毛倒竖,护住了丹鼎。
万事俱备,东风亦已借来。
道穹苍终于可以彻底撕下面皮,于狰狞一笑后,撸起了袖子,提出长剑,就往沸腾的丹鼎内的人影扎去:
“徐小兽,纳命来!!!”
第一四四九章 徐郎妙计安杏界,置之死地而后生
杏界,时间流速同外界略有不同。
“龙杏前辈,我将死矣!”
“嗯?”
“我死之后,骚包老道必然入侵杏界……前辈,我有一问:一山可容二虎乎?”
“这是何意?”
“您只管回答,容不容得了,便是了。”
“难。”
“好,您知道难便成了!九大祖树,自混沌而生,乃天下奇珍,骚包老道进入杏界后,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将您毁去,他亦无有这般能力,大概率,他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您移驾桂折圣山长居,您会答应吗?”
“必然不可能,圣山已有神拜柳和九祭桂。”
“倘若九祭桂愿意与您共同分享、镇守桂折圣山呢,甚至以您为主,同执圣山气运?”
“亦无可能!”
“倘若骚包老道能允诺更多连我都想不到的好处呢,您必然会动心的那种——他能想到的,远比我要多得多。”
“徐小受,不必再行考验,你我已世界树与世界主之羁绊关系,唇亡齿寒,吾,绝不心动。”
“我请您心动!”
“哦?这是为何?”
“如不心动,您打算如何应对?死战,护我本尊?”
“……”
“您护得住?”
“吾,必不会放其进入杏界!”
“不!不!不!龙杏前辈,您已经在回避问题了……说到底,您还在低估那骚包老道!这家伙从头到尾把我算得死死的,怕是到时候您不想放,他也有法子钻进来……他意在我本尊,既然到了要杀第二真身的这一步,绝不至于进不来杏界,哪怕连我都不晓得他该如何进来……”
“徐小受,你在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威风。”
“屁!我几斤几两,我自己门清,骚包老道心机有多重,我也才刚刚领教过——我都快被玩死了!”
“……呃,那你说,该当如何?”
“说过了,我请您心动!”
“原因?”
“不管骚包老道如何算计,他绝不愿意与您死战,届时进入杏界后,必有调虎离山之计——将您请离、拐离,或者骗离杏界,无视我本尊之生死,他好自由行动。”
“吾,须从他意?”
“不,你得反抗,你得挣扎!你要是一下就从了,以他心机,绝对能料到此中有诈。”
“人类……”
“是的,人心就是这么复杂,我也讨厌那老道,他是真恶心!但我更怕我算错了……”
“吾既入圣山,怎得归来?”
“龙杏前辈,您是在说笑吗,怎么还敢想‘归来’的事情?这甚至都不是‘一山难容二虎’得以形容的了!”
“此话怎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您要真入圣山,怕不得被九祭桂和神拜柳吸得一干二净?我可是听说了,九大祖树之首的神拜柳,被侑荼剑斩过后,目前依旧处于半死不活之状,它现在最缺什么?”
“吾……”
“知道就好!您根本不能去圣山!”
“既唤吾去,又唤吾不去,徐小受,你在消遣……”
“不不不!骚包老道的目的是让您离开杏界,而去往圣山的途中,可以浪费掉很多时间,这中间,就有诸多门道了。”
“哼!说!”
“届时,您带着我本尊离开杏界,落于何处都行……嗯,不能都行,这样吧,您先去常德镇,找魁雷汉!”
“此人已死,你已言过。”
“魁雷汉绝对没死!他之前遣散我们,分明是在害怕什么,二柱看到的,也许只是一个假象……”
“找他之后?”
“再说,能找到再说……我本尊快要苏醒了,我能感觉得到,意识在一点点回归肉身,但很慢,也许,就差一个刺激……”
“刺激?”
“是的,或许在找到魁雷汉之前,我本尊便能在道穹苍的刺激下醒来了,这家伙毕竟够恶心、疗效够大!实在不行,我才得退而求其次,选择电击……”
“且慢!此时此刻,你本尊不应已同出杏界?”
“龙杏前辈……”
“嗯?”
“我没时间给您解释了,您若信我,照做即可。”
“……呵,人类!”
“是的,我也很脏,想骂就骂吧,至少肮脏的活着,比卑微的死去要好太多,这是我最累的一战了。”
“你有几成把握?”
“不到一成。”
“?”
“那可是道穹苍!说不定,他能算到我所算计……”
“那……”
“我只能祈求老天……不,血世珠的保佑了!希望那老道反应慢点……”
“呼!那你本尊及时醒来,把握几何?”
“不到一成。”
“?”
“我只能祈求八尊谙真不是在袖手旁观了,真要到这一步,他还没驾着虚空岛撞过来,我当场死给他看。”
“……”
“龙杏前辈,您这是什么表情?”
“……”
“我只是开个玩笑,您别放弃啊!我其实很有把握的!”
“徐小受,你福缘未尽。”
“啊……搞这些,这么突兀……”
“放心,吾绝不会弃你于不顾,终末时,你将苏醒!”
“好好,龙杏前辈,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现在,我需要冒犯您一下,可以吗?”
“又欲作甚?”
“您戏不行,老道一眼便能看穿!当下聊的这些,不是让您来配合演戏的,是为了让您在醒来后,记起我们现在说的这些计划的!”
“醒来?”
“是的,待会儿,我要让贪神对您进行操控,用三厌瞳目遗忘掉现在聊的一切计划,您不能反抗,还需要主动配合,不然它会受伤。而您带着我本尊一出杏界,现在聊的这些,通通都会想起来……”
“不可能!吾为祖树,自混沌而生,沐浴龙祖之血而醒,怎能为区区……”
“很好,那我死在骚包老道手上,您则成为神拜柳的养分,我们共赴黄……呃,这破名字起的,总之,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如何,我高贵的祖树大人?”
“罢了……”
“好,那待会儿,您记得不要反抗。总之我说的这些,跟您之后遭遇骚包老道的行动毫无关系,您什么都不会知道,按照正常的、他会有的计划,照其节奏走就是了。”
“吾,尚有一惑。”
“龙杏前辈请讲。”
“若此间记忆消除,那道氏人又真意外闯入杏界,吾又不记得计划,因而拼死反抗,护你本尊……”
“哈哈哈哈!”
“汝!笑!甚!”
“不好意思,龙杏前辈,我一般不会忍不住的,抱歉抱歉……”
“你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前辈啊,您这问题,真让人蛋疼,我想想该怎么说好……咳咳,这么说吧,您觉得我之心计,比那骚包老道的如何?毕竟能共享给你看的画面,你也都看过了。”
“勉强算是不分伯仲罢……”
“前辈,您不用遮遮掩掩,可以直接一点。”
“他,胜你十倍!”
“呃,那您还信我?”
“吾,信血树指引之力,大陆第一,其咒能扰道之心志,而你……福缘未尽,犹有变数?”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算了,那我再问前辈,您之心计,比之我如何?”
“……不、不分伯仲。”
“好好好,好一个不分伯仲,也可以!那这么换算下来,您觉得届时骚包老道闯入杏界,他请不请得动你这尊大佛,离开杏界?”
“……”
“好,话题到此为止,前辈还有什么别的疑惑吗?”
“无……”
“好,那我之后让贪神来给您动个脑手术。”
“徐小受!”
“嗯?”
“你可辱我,倘能渡过此劫,此账再算,但你尚须知……”
“知什么?”
“吾,将死守杏界!”
“哈哈哈,好!前辈之志,惊天地泣鬼神……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吧?”
……
赌约完,水晶宫。
“贪神,我要对不起你了。”
“喵?”
“养猫千日,用猫一时……我将死矣,但此战战能否胜利,全看贪神你的表现,你很重要,知道吗?”
“喵喵!”
“我死之后,杏界内所有关联的画像分身,全部都会第一时间死亡,包括现在跟你说话的我。而当你看到这一重变化时,记得用三厌瞳目操纵我……”
“呜……”
“不用伤心,还没死透呢!届时你要操纵我这个本尊,让我使用‘第二真身’,分裂出来又一个尽人……记得速度要快,用出你最快的速度,实在不行,叫龙杏前辈帮助!”
“喵???”
“很好,理解了是吧?再往下呢,你将我这沉睡的本尊交给龙杏前辈,再用三厌瞳目消除龙杏前辈的记忆,看着它抛弃我——你要记住这个画面,这将是它一辈子的污点,今后我们可以嘲笑它,如果有今后的话……”
“徐小受!赌局,汝尚未赢!”
“喵呜……”
“不晕吧?听得懂就好!你真是一头聪明的小猫咪,记住,在做完这些后呢,你要将刚刚分裂出来的尽人,放到这个丹鼎里面去,照常炼他,一切如旧。”
“喵!”
“原来如此……徐小受……不!人类,当真阴险!”
“接下来,就是要对不起你的时候了。骚包老道进杏界,大概率会请离龙杏前辈,我本尊也会跟着它离开,但所有人都走,他不会信的。”
“呜……”
“是的,你得留下来,你得撑一下。放心,龙杏前辈会留给你保命手段的,毕竟它可耻地逃跑了。”
“徐小受!”
“会的吧?龙杏前辈?您会留些保命符,让贪神撑一下下的吧?”
“哼!”
“很好,龙杏前辈答应了……看好了,这是杏界玉符,坐标绑定的是青原山。你先吞下,最后撑不住的时候,你就逃离杏界,龙杏前辈会第一时间在外界驰援你。而在这之前,你至少还能等到一个必然会帮助你的热心肠老爷爷……”
“喵喵?”
“对,就那个拿剑的……啊?我可以直接说名,你听得懂……哇,你真是聪明!那你出去后,直接去找巳人先生。”
“至少?”
“是的,龙杏前辈,如若不出意外的话,李富贵已经行动了,叶小天、天人五衰,都有可能随时杀到杏界来。”
“……之前为何不说?”
“您都不相信我,我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怎么,想反悔赌局了?”
“吾,一诺千金!”
“好,贪神你待会儿记得把这段记忆也给消除掉,龙杏前辈但凡知道一点,骚包老道都可能给套出来。”
“徐小受!!!”
“小贪神啊,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要做了,你还是继续炼丹,炼我……而我呢,会将本尊的意志,转移到新分出来的那具第二真身上,接受道穹苍的攻击……看得出来,那家伙,真想置我于死地啊!”
“喵呜……”
“贪神,我快没时间了!待会儿按照我的命令,先施展三厌瞳目,控制龙杏前辈。”
“喵!”
“然后对你自己……一,遗忘方才聊过的一切,二,控制你自己,当见到龙杏前辈离开时,不要情绪化,不要激动,继续按部就班地炼丹、炼我!”
“喵喵喵……”
“什么?三厌瞳目控制不了你自己?你怎么不早说!”
“喵呜……”
“没事,没事,是我考虑不周全……龙杏前辈,你有手段抹除贪神部分记忆吧?”
“有!”
“不行,不行,您若在此之后,还记得您抹除贪神记忆的事,这就是一个破绽了,骚包老道绝对能套出来……完蛋!我要完蛋!”
“徐小受,吾乃祖树,你安敢一辱再辱?!”
“啊?什么意思?”
“吾,可在抹除贪神记忆之后,控它制吾,而它不会有任何记忆残留,吾亦将对此计内容,一概不知!”
“唔,我捋捋……哦哦,龙杏前辈威武!”
“哼!”
“那这么说来,您也不用三厌瞳目控制您了,可以自己来?”
“保险起见,让它控制罢,那道氏人手段神鬼莫测,怕有变数。”
“好好,如此甚好……对了,杏界也得消弭一番记忆,防止时空回溯等能力,龙杏前辈,有劳您了。”
“徐小受,连本祖树都将不记得一切,你认为此间万物,还能有所记忆残留?”
“甚好、甚好……”
至此,尽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临终前的安排,终于可以完美落地了。
且落地之后,天下无人知晓此计,连唯一的用计者尽人都会死去……
复活后,他意志又将第一时间转移到外界的本尊上,留在下一个第二真身体内的,将会是一个昏迷的本尊意识,等待着骚包老道的“刺激”。
此计,杏界之内,骚包老道能力所及范围中,依旧无人知晓!
纵然他道穹苍手眼通天,能从一切空白中揪出来点端倪来?
不可能!
尽人此算,将道穹苍的神鬼莫测都算进去了,他不信还能有变数。
若骚包老道还能逆天到识破这计,本尊都甘愿赴死,全其“神鬼莫测”之名。
“届时,如他杀我,刺激到的却是本尊的精神意志,该能加速苏醒……”
“如他不杀我,不刺激,那便意识更换,让我来替本尊承受意外情况,最不济自爆,炸的是我,也就是第二真身……”
“如他想夺舍我,却夺到了本尊意志,这是最坏的情况了……”
但是!
真到了这一步,也不至于无计可施。
尽人遥遥一想,忆到了天桑灵宫天玄门那会,灰雾人封于谨欲夺舍本尊,触发意外的那一幕。
最坏的情况,本尊亦不会被夺舍!
只是秘密或许会被知晓,还是自爆好一些!
“如他什么都不做,察觉到了异常,开始拖延时间……”
“龙杏之灵那时已带着本尊身体到外界,找不到魁雷汉,再不济找曹二柱,电击不行,那就人击……”
“时间再拖长一些,我自己就能醒来!一定可以!”
尽人无比坚定。
这个时候,如若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如何还能成功?
而这些,都还是在最坏情况下,基于更坏的推理!
大概率道穹苍就算再神鬼莫测,也不至于能逼到自己进入如此死境……
“诸位,祝我好运吧!”
“若我此金蝉脱壳之计能成,今日这般狼狈,他日杀上圣山,定当百倍奉还!”
一抬眸,尽人眸光熠熠,杀气四射,完完全全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最后瞥过头去,看向的,还是祖树龙杏……迟疑了下依旧道:
“龙杏前辈,我只剩一个担忧了。”
“徐小受,祖树庇佑你,好运施加你,你将成功!”
“不,不是这个……”
“哦?那是什么,但说无妨。”
“我之计策,破釜沉舟,天衣无缝,但其中还剩下一个变数——只希望龙杏前辈可以逃离、可以抛弃,但千万千万,不要被骚包老道诱惑,原地背刺我。”
“徐小受!你怎敢一而再,再而三辱我?!”
“只是担忧万一……”
“好!那本祖树也可以直白告知于你……”
“什么?”
“你之所言,全是虚谈!根本不会发生!那道氏人进不来此地……吾,亦将死守杏界!”
第一四五〇章 禁忌之物龙血肉,画蛇添足多一人
黑暗、破碎、失重、沉浮……
徐小受很难形容自己的当下感受,好似清醒了,又好似还在沉睡。
他“看到”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什么都有,方块、圆圈、棱形……还有各种不规则体,都亮着微光,而毫无意义。
在这种混乱之中,周边又散落着各般力量,圣力、祖源之力、彻神念……彼此交错,彼此冲突。
在外力的高压,战后的虚弱等境况推动下,自我,部分迷失了。
哪怕能感觉得到,意识在一点点融入身体、契合灵魂。
这过程太缓慢了,仿佛已历经千年!
“是的,我在恢复期……”
“我刚跟圣帝打完架,这次掏空得太彻底了,以后绝对……不能这样……”
当意识断断续续思及此时,徐小受终于能逐渐得到外界的部分信息。
玉京城、常德镇、青原山……
都是破碎的!
本尊和尽人的心意相通,现下似是被什么力量阻隔了般,不再那么流畅。
但这股力量的始作俑者又非是敌人,而源于自我。
“我,还是太虚了……”
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小船在汪洋大海上独行,风从左边来,船往右边去。
转着转着,连方向都会丢失。
所幸这片大海还算平静,孤独终有尽头,徐小受知道自己能够回来。
他正在寻找那座“灯塔”!
要么是有人以外力,在大海之外予以刺激,将自己猛然抽回去。
要么……
“扑扑。”
破碎的沉浮之中,徐小受好似听到这么一声轻响。
太熟悉了!
烬照白炎的声音。
他艰难抬动着不知是不是眼皮的东西,往那个方向“看”去……
隐约中,好似有一条模糊的长街。
夜色下,似有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看不清脸,她手里握着一根糖葫芦。
“扑扑——”
星星之火,即刻燎原。
烬照之白,转瞬排斥其他,淹没了视野中的所有,
温暖,包裹全身。
“啊~~~”
……
“铿!!!”
道穹苍望着手上断了的剑,思绪短暂空白。
什么情况?
徐小受的身体,沉睡状态下,都强到可以震断三品灵剑,甚至……
他抬起手掌来。
掌心发麻、发烫。
其上毫无血色,只有永恒的玉白。
若这是普通人的手,怕不得被这一击给震烂、震废掉?
只一瞬,道穹苍分析出来自己方才受到的,不止是反震伤害,还有剑伤、灼伤……
“这,到底是什么体质?”
贪神人立于侧,呆愣愣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种难言的不适感。
它分明很想保护主人。
但看着这个人类一剑刺向主人,最后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过后,又是无尽的懊恼,懊恼后却不想反击,只还想呆呆看着……
就仿佛我对这个世界明明很感兴趣,但又对这个世界表现出来冷淡无比——简直矛盾!
道穹苍自喃过后,从丹鼎里拔出来了身子,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不对劲……”
这是一种直觉!
古怪、异常、有诈……
半圣的心血来潮,是不可理喻,也不能置之不理的。
道穹苍率先给自己丢了一个“大净化术”。
因为他记得自己本尊身中天人五衰的诅咒,而毫无烙印所察。
然此式过后,他发现自己干净通透,圣体清净,没受任何负面力量影响。
“大审视术!”
他又给自己丢了一记天机术,以身外大脑的方式审视自己。
依旧毫无异常。
“嗒嗒嗒……”
道穹苍使用掐指神算,指尖顿时溅射出猩红之光!
他幡然醒悟,自己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
而这个时候,耳畔和大脑的隔阂仿被打破,他听到了不知已提醒了多久的声音:
“警报!警报!警报!……”
“异常!异常!异常!……”
——身外的第二大脑分明一直传递过来警戒的讯号,自己接受到了,又莫名忽略。
那讯号仿是进了一个“凹”型的栈,本该在自己多线处理的超强大脑中被快速提取出来,进而解读、解析。
而今,却被无数琐碎信息压得沉底了。
自己解读的,其实一直是浮于表面的,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
重要的沉底出不来,道穹苍自然也就接收不到“异常”的提醒。
——这种专门用来对付自己本可对付圣帝指引之力的指引之力,简直强到没边!
普天之下,仅可能一人能够做到……
七树大帝!
也就是,血世珠!
“天人五衰的诅咒,生效了?”
“以迂回的方式,既影响了本尊,又影响到了我?”
在这般主观意识的影响下,道穹苍再次环顾四周,看到有太多太多的破绽……
贪神,为何对自己剑刺其主而无动于衷?
自己为何又第一反应是攻击徐小受,而非等待、观察?
被北槐重伤的不止是徐小受一个人,还有那泪家余孤泪汐儿,那时她也被徐小受收走了……此女如今何在?
“还有!”
道穹苍圣念一扫,看到水晶宫外,连一件价值连城之物都无。
这里固然还有圣药、有遗纹碑神器,有人居住留下过的诸般痕迹。
但他记得徐小受有一枚半圣位格,来自饶妖妖,杏界内没有看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得放在小世界吧?
他也记得徐小受在灵阙交易会上购买了菩提古木的树根,以这小世界的进化方式来看,真有机会培养成型,也没看到!
还有太多、太多……
道穹苍对徐小受了如指掌,连他掌握了什么丹方、会炼制什么丹药都研究过。
这些细节,在甫一进入杏界时,就该考虑到,然通通没有。
通通是血世珠在影响?!
“全带走了……”
道穹苍砰一下捏碎了手上的断剑剑柄,脸上带着几分可笑。
他笑自己蠢到连这些都没看出来。
更笑自己小觑了天人五衰,明明此前已遭遇过类似的指引,却没有及时去补救……
等等!
这,也算指引?
道穹苍瞳孔微凝,想通知本尊做点什么,又忘记了——他只是一介半圣化身。
他深一个呼吸,重归望向了身前泡在药液中的徐小受,正事要紧!
思考一下……
如若连半圣位格都走了。
留给自己的,怎么会是徐小受的真身?
“是了,他在虚空岛上,就展现出了快速分裂化身的方法。”
“我还藉此深入研究过,推断出是‘快速分裂’,而非‘可以同时拥有多个化身’。”
“还以为他昏迷了,此法再不可能用出,没想到……不!”
道穹苍思绪至此,又一失笑。
自己怎么可能天真到连这个都不防,哪怕是万一,都要去防一手,那才叫道穹苍。
只能说……
天人五衰,真该死!
“你,就是戌月灰宫的贪神?”
思绪电光火石间转完这一切,道穹苍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而是迟疑着看向旁侧的小白猫。
他清楚地记得,如若徐小受依旧还能有分裂化身的可能,那眼下这具化身的意识,该是随时可以苏醒。
这,不得不提防!
“喵呜……”
贪神眼珠子咕噜一转,点点头,又摇摇头。
以前是,现在主人说,我是天上第一楼的招财猫,就不是了。
道穹苍不管那丹鼎内的徐小受了,蹲下来乐呵呵望着贪神道:
“你知不知道,虚空岛上,贰号为何一见天人五衰,直接进入解放态?”
“喵?”这句,贪神听不懂了。
道穹苍抬起手,似是想要抚摸贪神,但又停在半空,轻叹道:
“因为吞噬之体贵为五大绝体之首,你为灾难之兽,变数大到能覆灭桂折圣山,乃至圣神大陆。”
“换言之,我没跟祖树龙杏开玩笑……你,真得死!”
贪神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和气笑容的这个人类,指尖拨动了天机司南。
“咻!”
星光掠扫,大堙灭术!
半圣之力,对这尚在襁褓中的灾兽幼苗,连太虚都算不上的鬼兽,发出了毁灭性打击!
“嗷。”
然而,贪神张口一吞。
那大堙灭术的的力量,就像是石头大海,波澜不掀,就给吃掉了。
“喵?”
贪神打了一个饱嗝,意犹未尽看向面前人类。
道穹苍惊出一身冷汗,“大审视术”再也不敢停下,时刻审查自我,保持着不再受血世珠指引之力的影响。
对一个吞噬之体,使用能量攻击,这和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我,愚不可及!
“大净化术!”
道穹苍断定,这鬼兽必然记忆有所缺失。
或许就是因为祖树龙杏对它动了什么手脚,令得它不反抗自己、不讨厌自己。
所以,它才对自己剑刺徐小受毫无反应。
而大净化术,能以星光能量为载体,通过治疗的方式,净化掉贪神身上的异常。
如此,当它全部都想起来时,将陷入反抗。
“反抗”本身不意味着什么,但徐小受的计策一破,变数变多,他则将功亏一篑。
“嗷。”
贪神再一张口,大净化术的星光尚未射中,又给它吞下。
小喵咪更期待了,这人还挺好……
“大庇佑术!”
道穹苍眉头一皱,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再是一式天机术降下。
此术曾在青原山,于徐小受分身自爆后,保下他一道残念。
治愈强度,自是不必多说。
“嗷。”
贪神再而三吞下,小爪子不住挠着空气,开心极了。
“你不对劲!”
道穹苍惊得猛退。
这吞噬鬼兽,绝对不止是襁褓婴儿状态了。
它只是在以萌宠的表象欺人,实际成长起来了!
否则,足足三道超绝圣力,撑都能撑得这吞噬鬼兽肚子高涨,难以消化。
回眸一探……
杏界生命灵气氤氲成雾。
外界罕有这般洞天福地,这正是最能快速催熟生物进化的场所。
“呼……”
不知忘记了什么,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
道穹苍重归蹲了下来,所有情绪归于平静,只用乐呵呵的表情望向这萌宠:
“小家伙,你一直用吞噬之力吞东西,可曾真正体验过,‘吃’是一种什么感觉?”
“喵?”贪神单爪挠起了下身毛发。
“我们人类,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比如清蒸鱼、红烧肉、酱猪蹄、咸香鸡……”
道穹苍一道一道举例,还有闲情逸致通过天机术勾勒出菜品的真实形状。
他甚至能模拟出那诱人的香味,扇着手,让香气往贪神鼻子里直钻。
“咕噜……”
贪神咽了口唾沫,不明觉厉。
“但这些东西,如果是以吞噬之力吞下去,你不会尝出来味道的。”
“你体验不到甜和咸,你尝不出苦和辣,你的世界永远只有‘饱’和‘饿’两个概念。”
“所有的东西,进入到你的肚子里,再是天下奇珍,跟我大堙灭术一个味道。”
“活于此世,怎甘如此?”
“你可是戌月灰宫的圣兽,却连真正的食物都不曾吃到过,不白费此生?”
道穹苍晓之以情,循循善诱,“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喵……”贪神迟疑,并不知道这是对还是不对。
道穹苍叹了口气,仿在为其惋惜。
他从空间戒指中翻出来了一片巴掌大的厚肉条,肉质金黄,富含油脂,灵气逼人。
其上,还有着道道血丝,鲜嫩无比。
“小家伙,吃过龙肉吗?”
……
“刷!”
金黄,散漫虚空。
祖树龙杏灵体,扎根于时空碎流,锚定的坐标位置,正是青原山下小镇。
甫一出杏界,龙杏全想起来了。
徐小受的金蝉脱壳之计,它的叛离抛弃之举……
一切的一切,全部浮现!
短短一天时间内,龙杏输了两次赌局。
而在这之前,它甚至信誓旦旦保证过,将死守杏界……
要不是从混沌时代养到如今,养出了一张坚不可摧的厚脸皮,龙杏今个儿连自刎的想法都有了。
时空碎流,风暴不止。
这伤不到祖树龙杏灵体分毫,却将它的尊严和骄傲,撕得支离破碎!
“徐小受……”
龙杏之灵颤颤巍巍翻出来徐小受身体。
它知道,这个时候,徐小受的身体是本尊,意识是清醒的分身。
果不其然,身子一翻,那面色红润的徐小受,眼睛就睁开了。
“大功告成!”
金蝉脱壳之计,在睁眼时,功成大半。
余下的,不过是等待本尊回归罢了。
而本尊既已出离杏界,意识又随时可以从杏界内切换回来……
可以说,天大地大,道穹苍再无可能找到祖树龙杏庇佑下的自己!
第二真身直想发笑。
他笑那骚包老道无谋,今日过后,龙归大海,有此前车之鉴,将再无受制之日。
他笑这龙杏之灵少智,还敢跟自己对赌,从一开始,就注定它会失败。
刚想出声嘲讽……
第二真身一转眸,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龙杏之灵的一根树枝庇佑中。
旁侧,金黄树枝卷着的,还有一个双目紧闭的,身材姣好的银发女子。
嗡!
第二真身,脑子一时嗡嗡作响。
“她……谁……?”
“泪汐儿,你师妹!”
龙杏之灵呵呵赔笑。
它现在只想赶紧将尴尬掩饰过去,一点都不想听到徐小受的嘲讽,邀功般道:
“此女尚且昏迷,你也不惧她死于那道氏人手中?”
“放宽心,吾,已将之带出!”
一顿,龙杏之灵又翻出来了菩提树根、半圣位格等珍贵之物:
“徐小受,杏界之珍,尽已全部带来,你亦毋须担心。”
咔!
晴天突降霹雳。
闻声后的第二真身形同石化。
他感觉自己是被人爆锤了一记后脑勺,也或许是重生后遗忘了什么。
他颤着声音问:“之前的我……那个我!计划中,有让你……带出来这些……吗?”
“无!”
龙杏之灵一抬首,目中红芒微闪,骄傲地等待着夸奖。
第二真身心态瞬间炸了,歇斯底里吼道:
“无?”
“我没让你带,你他娘的带个鸡儿?”
“你为什么要自作聪明,为什么要画蛇添足?你个蠢货!!!”
第一四五一章 一通乱杀血世珠,驻足问心恶天人
画什么足?
蠢什么货?
龙杏之灵一时都被吼懵了。
仿佛这一刻徐小受是龙祖,它是小龙杏之灵,挨骂是应该的。
但是……
为什么要骂?
多保一个人出杏界,把珍贵之物一并带离,这不是搬家前的预操作么?
可还不待它问,第二真身劈头盖脸再骂过来了,骂得那叫一个毫不客气:
“动动你的猪脑子好不好,那老道连我都忌惮万分,你怎么敢把人当傻子玩啊?”
“他人没进杏界,你就把珍贵的全搬空了,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我们已经提前卷铺盖走人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意识到不对劲吧?”
“你这棵祖树是给虫蛀了吗,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吾……”龙杏给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事情坏了。
但它多少年没给人喝骂过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堂堂祖树,哪里容得下人类这般对自己指手画脚?
“住口!”
龙杏之灵率先一声爆喝,枝条箍住了徐小受的嘴,打断了他对自己污秽不堪的侮辱,这才红着眼反问道:
“横罪加人,汝便无过?”
“既想举界外迁而忘负人情,欲避锋芒却当断不断,畏人如虎然只愿自欺,狼狈不堪反宜洽自得……”
“那所谓金蝉脱壳之计,可曾想过其本质华而不实,不过延时之举——既出杏界,吾等何日能归?”
“十日难归杏界、三月难归杏界、半载难归杏界?”
“徐小受,你可思及此处?”
龙杏之灵炮语连珠,说到这整个龙躯都气得颤抖,大声咆哮道:
“若无!”
“本祖树携人外出,何错之有?”
时空碎流短暂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刺目的金光在颤颤巍巍间往四周逸散。
咦?
怎么安静了?
他,说不过我?
龙杏之灵忽然意识到不是徐小受不想反驳,而是他被自己用枝条捂住了嘴,急忙松开。
这枝条一退,第二真身憋到极致的声音就蹦出来了:
“你他娘的说人话,老子听不懂!”
“唔!”当是时,龙杏之灵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险些吐血。
不过好在第二真身还真不是完全听不懂。
龙杏之灵虽然中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但至少前后几句讲清楚了。
自己,确实没有考虑到回去的时间。
那杏界白白交给道穹苍,包括用还在里头的泪汐儿、半圣位格去佐以金蝉脱壳之计的真实性……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用来赌自己能快速醒来,赌道穹苍不会对他们出手。
可能吗?
第二真身幡然醒悟,这中间大有问题!
但一想到这该死的龙杏,明明确实也做错了事,还敢逼逼赖赖对自己说这么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既然真实想要的是彻底搬家,你跟我说,我会不答应?”
“我们一起搬不就好了?”
一顿,第二真身还想到了什么,怒发冲冠:
“你搬家就算了,你搬一半,把证据留下了,却不带走贪神。”
“你是想让那老道第一时间发觉不对,让贪神一个……猫,去送死吗?”
龙杏之灵听得勃然大怒,双目气到赤红,:“你叫我做之,你让贪神留下之!”
“但老子没叫你带泪汐儿出来啊……嗯?”他忽然停了下来。
思绪中狂暴的一切,也全部归入冷静。
“等等,等等……”
“暂时休战一下!”
“龙杏前辈,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龙杏之灵在时空碎流中如梦方醒,左右环顾后,同样意识到了什么:
“是有些许不对……”
一人一树,很快凛然大惊,不约而同出声道:
“血树指引?”
“那该死的天人?”
龙杏之灵再度垂眸看向徐小受,眼里已有了难掩的惊骇。
它想到了更多……
在它那个时代,但凡发生一些如当下时代圣帝境界者都难以把控的意外。
背后,大多有血树的影子。
九大祖树之一的血树,专修指引之力,共分七重:饥渴、执念、杀戮、死亡、堕落、无性、养分!
这七重指引下来,如若无从察觉,同级别者,乃至高级别者,都会被其化为养分无情吞噬掉。
血树指引之力的最巅峰期,是在术祖时代,得到了刚现世的、能力未知的、状态饱满的血世珠加持。
二者相辅相成之下,险些将九大祖树都吞噬殆尽,差点将整片大陆都搞得瘫痪,成为唯一世界树。
后由术祖出手,将血树打散成七株,将血世珠的大部分力量封禁,这才镇压下了如此大陆级别的病变。
但也正因如此……
术祖,被污染了!
龙杏活得久,自也晓得真实历史。
它冷静下来后,毫不犹豫将这些东西尽数告知徐小受,然后万分凝重地叮嘱道:
“提防天人!”
“提防你所言及过的这位!”
“下一次,吾不知记不记得这些,提不提醒得了你……”
第二真身听得沉默。
天人五衰这把剑是双刃剑,他早早意识到了,但他没想到还有这么可怖的历史。
完美血树和完美血世珠……
七树大帝和以血世珠封圣的天人五衰……
历史,似乎即将进入一个循环?
“不重要了!”
第二真身直接放弃了对与错的讨论。
毕竟没有天人五衰,他现在很可能还在道穹苍的掌控之中。
我都乱了……
只是作为旁观者,看了一眼天人五衰施法,都险些乱到酿成大祸。
那骚包老道当面吃了天人五衰一记大诅咒,他更得乱,他下场更不得好死。
乱乱相冲,那就看谁的临机反应比较快吧!
“回去。”
第二真身截然道:
“计划有变,既然有血世珠这个变数在,那绝对不可能按照我们预想中的发展了。”
“既如此,贪神有危,因为它还在风暴之眼中!”
龙杏之灵没有说话,轻一颔首,锚定了杏界的位置后,就欲抽身而回。
便在此时……
“嗡!”
时空碎流中,无数空间结点如流星一般于身周划过,往某一个方向汇聚。
这是?
第二真身一探,发觉那般位置,是青原山的空间坐标。
“先回现世!”
龙杏之灵照做,带着人落于常德镇上,从扎根虚无到具现化出。
“嗡!”
都不用刻意去看,青原山方位骤然纹现亮光。
那里的天空,侧旋而开一座璀璨的、繁复的、瑰丽无比的空间奥义阵图。
第二真身登时一愣。
院长大人?
……
四陵山。
白楼一脉,一头白发,身着黑白纹长袍的半圣楼余,大发雷霆之怒:
“叶小天,白龙大人因你而伤,圣宫因你与圣帝饶氏结怨,你还想出去?!”
“你翅膀硬了,这圣宫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奥义半圣的大佛了是吧!”
白发道童打扮的叶小天浮于半空,与楼余前辈平齐,镇定自若道:
“那饶氏圣帝以大欺小,阻我封圣,是他不对在先。”
“而今我回归圣宫,圣宫本就有封圣名额,他再也没借口对付我。”
“白龙前辈和他交手,说的也只是‘切磋’,圣帝切磋,常有之事,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
“感谢的话,我之后再亲自回圣玄门跟白龙前辈讲……”一顿,叶小天转口道:
“而今!我昔日灵宫学子唤我,我还不能出面了?”
“我若什么都怕,那这奥义半圣封来何用,封来封我禁我,继续偏安一隅?”
楼余气得须发横飞,你是在含沙射影谁?
“那徐小受是圣奴,你去作甚?你想拉整个圣宫为你陪葬?”
“我可以叛出圣宫。”叶小天淡然无比。
“叛?你叛一次还不够,你还想叛两次……”
“打住!楼老,叛圣宫的只有一个桑七叶,上一次我可没有叛,我只是外出历练,碰巧遇到他了……这不,我现在封圣回来了?”叶小天笑嘻嘻。
“我看你小子是想气死老夫!”
“不不不……”叶小天连连摆手,道:
“楼老,我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今日我遇险不救,只为自保。”
“那若他日我再遇险唤您,您也该无动于衷?”
“我再遇险唤白龙大人,白龙大人也在该隐于圣玄门,视而不见?”
“你!”楼余听得气极。
“放心啦,楼老,我不会出事的。”叶小天转而又宽慰起了老前辈,踩出了奥义阵图道:
“你看,我现在可是空间奥义,您盼了多久才成功呐!”
“那圣帝追我,都给我跑出来了。”
“这都可逃,天下之大,我还有什么脱身不了的?”
楼余闻言,深深一叹。
他自知无力回天,只能一甩袖袍:
“来人,将这逆徒带下去,交给执法阁处理,让他去冷静冷静!”
“是!”
门口转来两人,好奇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圣宫四子、空间奥义、甫一封圣就惹出圣帝追杀的大前辈,最后恭恭敬敬将人请了下去。
但不过一炷香时间,人就匆匆忙从法汇一脉那边赶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楼余半圣!”
“我们关住了他,大爻半圣更时刻盯着,眼睛都没眨一下,突然、突然……”
“那叶小天,不见了!”
……
青原山。
天人五衰、梅巳人、曹二柱,齐齐围在一个姑娘身周,注视着这人手指翩跹,不断变幻出天机道纹。
“成功了!”
鱼知温满头大汗抬起头来时,星瞳熠熠发辉,有着压不住的喜悦。
她手上抓着一根金黄色的龙杏枝条,这来自天人五衰。
通过手上枝条,道殿主留在星盘瑰斓中的天机印记,以及青原山大阵的辅助……
鱼知温,成功锁定了徐小受元府小世界的空间节点一次!
这其实是无用的。
因为元府世界进化成了杏界,坐标变得无序而随机,无时不刻都在变化,如流浪的虚空岛。
但赖以珠玑星瞳之力,鱼知温还能跟着“变化”继续推演,追逐无序。
只要龙杏树枝、道殿主印记、青原山大阵在,她付出一定代价,就能稳定追逐杏界坐标……三息时间!
“三息!”
鱼知温吞下丹药,缓了一口气道:
“我以天机术构筑空间通道,你们进去,但记住,只有三息时间。”
“时间一到,空间通道必然破碎,你们若还进不去,必将沦入空间……不,时空碎流。”
“他的元府世界有变,跟虚空岛的存在形式类似,强渡失败后迷失的凶险,你们该清楚。”
又看向曹二柱,没有解释更多,因为这可能要从世界的起源聊起,“不要勉强,进不去的话,立即退出来。”
“哦。”曹二柱点头,识趣地没有多问,尽管他有很多问题。
“准备好了?”
鱼知温手上掐起了印决,看向面前二人,不敢看第三人。
天人五衰、梅巳人、曹二柱各自点头。
转瞬间,三人视线焦点,便被那仿若装进了浩瀚星辰般的珠玑星瞳所吸引。
但见星瞳彻亮,光彩熠人,鱼知温手握星盘瑰斓,敕决成术。
“星罗棋布,空灵天!”
嗡!
青原山一颤。
万物尽现道纹,虚空风云呼啸,汇聚出了一道冲霄的光柱,穿透无名。
很快,在这光柱之中,开辟出了一方可容人出入的通道。
鱼知温顷刻娇躯狂颤,紧咬牙关,汗如雨下:
“快进去!”
梅巳人二话不说,提剑踏入空间通道,徐小受危,早到一步是一步。
曹二柱急忙跟上,他可不想跟在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橘子人后边,这个人太可怕了。
天人五衰脚步一抬,踏进空间通道。
突然,他视线探进内里,似是瞅见了通道对面的光景,动作停了下来。
“鬼兽气息……”
最后,撤步而回!
鱼知温心一颤。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天人五衰了。
光是站在他身边,被他注视着,都有一种命将休矣的惊悸感。
想不懂徐小受怎么还会有这种朋友……
关键的是,这么可怕的人不请自来,巳人先生都差点拔剑了,结果他竟是也想要救人!
对此,鱼知温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天人五衰又拿出了龙杏树枝,这让人放心了许多。
然在这节骨眼上,他,又撤回来了?
鱼知温心头突突,咬牙艰难出声:“快进去,没时间了,我要扛不住了!”
天人五衰徐徐摇头。
他竟是一点进入那空间通道救人的欲望都不见了!
相反,透过面具,他用带着诡异色彩、意图不明的目光,盯着对面小姑娘星光璀璨的一双眸子,沉声道:
“泪家瞳?”
鱼知温闻声手都一颤,险些连空间通道都维持不住。
这个时候,别说三息了!
她已被耽搁了四、五息的时间,已经严重超时,在透支自我!
“不……是……”
“不是泪家瞳?不!你这就是泪家瞳,你是罪人!”天人五衰目光森冷。
“我……不……是……”
鱼知温艰难的话语声还没完,天人五衰忽然一甩巴掌,打在了她狂颤不止的手上。
啪!
印决断掉。
瑰斓飞出。
半空之中,那摇摇欲坠的空间通道,轰地一声炸成了灵气。
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鱼知温呆住了:“为……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恶人,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你不是来救人的!”
“不重要了……”天人五衰死死盯着她,“重要的是,你是罪人!”
鱼知温被那恐怖而压抑的气势击倒在地,感觉世界都在变成灰色,无数恶魔、鬼魇迎头扑来。
她娇躯失控而颤,却倔强抬起头来:
“我不是罪人!”
“我不是罪人!!!”
“呵,不是?那你的泪家瞳怎么来的?”天人五衰冷笑。
鱼知温眼角已有恐惧的泪花,失声喃道:“泪家同半圣世家联……”
她猛地意识到此中有诈,这人在逼榨自己的秘密,急忙闭嘴。
嗡!
下一秒,鱼知温的视野就被三点巨大的灰色花斑取代,灰花旋转流逝,交汇于一点,糅碎了她的整个世界。
“继续说下去。”
“泪家……同半圣世家……联姻……我的祖上……有部分……泪家血脉……”
“好笑,你算个屁的泪家人!”
“我算……半个……泪家人……”
“那你早死透了,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唔,等等,这些东西,谁告诉你的?”
“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