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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熬夜吃苹果     我有一身被动技txt下载     我有一身被动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五二章 三圣请镇青原灾,拦腰撕断道骄狂

    “轰!”

    虚空炸开气浪。

    剑影裹挟着一道雷光,从空中踉踉跄跄跌落回地,回到的是青原山。

    梅巳人衣衫有破损,面目惊疑不定。

    曹二柱灰头土脸,落地后一个笨驴打滚,泄掉了冲势后,忙问道:

    “那是什么?”

    他二人没能进入徐小受的元府世界。

    在即将踏足的一刻,受到了一股狂暴的、肆虐的、毁灭性的黑色能量风暴冲击。

    真真正正的扫地出门!

    若没有梅巳人及时反应,一剑护住曹二柱,更追随着破碎的空间节点,从时空碎流中跃迁出来。

    这会儿,不知道该迷失往何方了。

    梅巳人尚未确证,无法给出回应,旁侧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鬼兽。”

    曹、梅二人偏头一望,但见天人五衰立于一侧,不伤分毫,声音出自于他。

    鱼知温则跌坐在地,一脸虚弱,仿佛仅维持空间通道,就已快要将她消耗殆尽了。

    “你没进去?”

    梅巳人感觉到有哪里不对,狐疑地望着天人五衰。

    说实话,他从没完全信任过这号人物。

    虚空岛上时此人就立场模糊,或者说,处于第三方,是阎王那一边,不完全偏向徐小受。

    但人家此时仗义相助,撵人不对,甚至做不到——毕竟同为半圣,若要再和此人不对付,那便是为自己又树一敌,吃力不讨好。

    “小姑娘,没事吧?”

    瞅见鱼知温还一脸苍白地坐在地上,梅巳人先将人扶起,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事……”

    鱼知温知道巳人先生真正在问的是什么,但自己这伤确实不是外人给的,是自己累的。

    她虚弱地摇头,“是我自己力竭了,短暂有些晕乎……咦?”

    她捂着脑袋,感觉忘记了什么。

    很快,将杂念摒除,又翻出丹药吞下,脸色这才有了些许好转。

    “阁下所言之鬼兽……”

    梅巳人见状偏过头去,重归审视起了这天人五衰,问道:“何意?”

    “字面意思。”

    天人五衰和三人各自隔有几步远,仿佛从始至终,没跨越过这层无形的隔阂。

    梅巳人还想再开口问问。

    天人五衰一抬下巴,目光如同死水,望向远空。

    “来了……”

    ……

    嗡!

    虚空侧旋而开一座璀璨的奥义阵图。

    白发道童叶小天仿从万里之外踏来一步,便落到了青原山上。

    他高高在上,睥睨八方,傲首挺胸道:

    “徐小受何在?!”

    这一声,喝得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曾几何时,叶小天被八尊谙打、被黄泉打。

    上了虚空岛,连半灵智生物石巨人,都能追他一路,极尽屈辱。

    大好机缘闯不得,只能携枚半圣位格狼狈回灵宫,好在终是苟得一命,还封圣成功。

    今时今日,连妄则圣帝都奈他不得!

    叶小天倒是真想要看看了,这徐小受,究竟有多难救!

    一次次出意外,一次次被坑……

    王座道境护不住徐小受,斩道太虚护不住徐小受,这下我都奥义半圣了,还能护不住你?

    普天之下,叶小天现在敢拍着胸膛道一句:

    我要保一人,不管他什么立场、什么状态,他就是一人,不会成为半个!

    天王老子来了……再不济,也能带着这个人跑。

    跑到天涯海角,逃到追者放弃。

    因为天地之中,再快快不过空间奥义,再强杀不死他叶小天。

    就算是要去死海捞桑七叶,准备一番,叶小天都敢动手,只是没这个必要。

    地上几人抬眸望去,瞅见那飘得老高了的白发矮子时,还是鱼知温第一个紧急出声:

    “他在……”

    “不必了,本圣自己看。”

    叶小天风轻云淡一摆手,止住了外人回答。

    太慢了!

    半圣时间宝贵,没理由浪费在去听一个凡人的解释上!

    都不需如何动作,叶小天目中光影流转。

    空间奥义半圣的强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目中流转,此间之地过往画面,皆在一瞬间被回溯而出。

    叶小天看到了曹二柱一拳爆头道穹苍,看到了梅巳人剑象狂斩青原山大阵,以及最后道穹苍归来,力挽狂澜,将一切制于掌中各景……

    强如罚神刑劫,只能恭敬地给空气鞠躬。

    强如梅老剑圣,连剑都被镇住了,眼睁睁看着徐小受化身死去。

    而那神鬼莫测的道穹苍,竟是在杀完徐小受化身后依旧不肯善罢甘休,还追到了他的小世界里去!

    叶小天看完一切,短暂恍惚了下。

    他不确定地再将此地之景空间回溯了一番,然后确定了出手之人的身份。

    没有看错……

    就是道穹苍!

    十尊座的那位,圣寰殿主座上的那位,有“算无遗漏、神鬼莫测”之名的那位!

    “徐小受,疯了吗……”

    某一瞬,叶小天生出了调头就走,回圣宫凉快去的想法。

    但下面三双眼睛就这般举着、盯着,雄赳赳而来,灰溜溜滚去,空间半圣,岂不可笑?

    堂堂奥义叶小天,还没开打,给道穹苍三个字吓跑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呵!”

    高空之上,叶小天轻松一笑,有着让人高山仰止的气度。

    他什么都没说,掌心一翻,便捏住了什么东西。

    鱼知温惊奇发现,手上的龙杏枝条不见了,一眨眼,东西又回来了!

    而这个时候,叶小天已经傲然出声:

    “谁跟我走?”

    “俺!”曹二柱第一个举手。

    “老朽也去。”梅巳人同样明白了什么,叶小天已经锁定了徐小受小世界的空间节点。

    哪怕那是无序的、随机的,需要鱼知温耗费大量丹药、付出许多精力的……

    对一个空间奥义而言。

    找地方,这是基本功。

    “你呢?”

    叶小天眼神不善地看向了天人五衰。

    他知道在那个时候,天人五衰对鱼知温做了什么,都回溯出来了。

    但好在也就是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没了后续,或者说后续被巳人先生等回来打断了。

    “来了……”

    天人五衰目视虚空,依旧自我地无声呢喃,仿佛看的不是叶小天,而是其他的什么。

    叶小天不再言语。

    以他当下修为,根本不需经过此人同意。

    要么一起走。

    要么将他传到南域去,想来天人五衰再想回到青原山,已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实在不行……

    粗暴点,用点徐小受的思维,就是一边一半!

    “空间传送。”

    朴实无华一声道出,叶小天身前降下了一道恢弘的、炫彩的、稳固无比的空间通道。

    那通道仿若已快要凝成实质,如是天地诞生之初,便如石砌般开辟在半空中的一样,能给人以无尽夯实之感。

    鱼知温看得沉默。

    不比不知道,这一对比,她之前构筑的那飘忽不定的空间通道,简直比独木桥还要简陋。

    难怪巳人先生他们会被炸回来!

    “走。”

    叶小天率先踏入空间通道。

    他走之后,青原山上三人,跟着脚下空间一翻转,同时跌入了特定的通道之中。

    “轰!”

    不过瞬息,那可怕的爆破声又出来了。

    虚空跟着飞出一道白发披散的道童身影,衣襟都稍显凌乱,脸上带着惊恐:

    “什么鬼东西?”

    “本圣都进不去?”

    梅巳人、曹二柱、天人五衰慢了一步。

    当叶小天被炸飞的时候,圣力中断,他们重新回到了原位上,目睹了“道童飞天”之名画。

    梅巳人瞳孔微凝,蹙眉瞥回了天人五衰,脑海里闪过了方才他的那句回答。

    鬼兽……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梅巳人选择直接问。

    天人五衰依旧不说话,但这个时候,他有了动作,微微抬手,指向天空。

    “咔——”

    众人跟随望去,便见天空如同明镜,裂开了一道巨口。

    那裂口从西跨东,深不见底,大到将天光吞没,也把整座青原山都覆盖了。

    “咔咔——”

    以大型裂缝为基,南北纵向,开始快速跟着纹裂出无数小型裂缝。

    顷刻间,天裂如地震,往碎流内开辟出了空间大峡谷,简直就是天灾!

    “轰轰轰……”

    无数空间之刃、空间风暴从里头倾泻而下,斩向青原山。

    鱼知温下意识掐起印决。

    青原山大阵即刻启动,护住了四周之地的一切生灵。

    这个时候,除却曹二柱,在场之人已完全明白了这是何等异象。

    “异次元空间裂缝!”

    “鬼兽,诞生?”

    “这……”

    梅巳人震撼望着眼前宏伟之景。

    活了这么久,他刻意避开了许多,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看异次元空间裂缝出世。

    但没吃过猪肉,都见过猪跑。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将代表着接下来有鬼兽从无名之地,要踏足圣神大陆!

    且观这空间裂缝的大小,以及此前他梅巳人、叶小天都被弹飞的强度……

    那鬼兽,怕不得起步太虚,乃至有概率臻至圣级层次?

    “鬼兽……”

    “不好!”

    鱼知温条件反射般从地上弹了起来,匆匆忙翻出了一个红色的通讯珠,一把按下。

    从圣山到东域,周转了那么久,连异次元空间白窟都进入过。

    这,亦是她第一次观看到如此天灾!

    青原山,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异次元空间裂缝啊?

    那这就是……

    异界初开,鬼兽初降!

    必须及时上报红衣,这是能危及五域之事!

    且瞧这规模,怕是已比得上资料中的烬照狱海……

    “怎么会这么巧?”梅巳人还有些不敢相信,徐小受有难,刚好这里就开辟出了异次元空间裂缝,还如此大规模。

    “巧?”

    天人五衰在一侧听得发笑。

    他那“桀桀”的渗人笑声,很快引得了旁侧几人的侧目。

    一顿后,便又带着古怪的语气,低嘲道:“徐小受,不是一直都带着一头鬼兽么?”

    轰!

    这一声落定,虚空裂缝再次崩裂,天穹已被破开巨大窟窿。

    汹涌的鬼气带着腥臭和血味,如山洪海啸般席卷了青原山。

    此山之上,几人同时心头一突,鱼知温闻声更是动作一僵。

    徐小受……

    鬼兽……

    “是那只小白猫?”

    她星瞳一颤,忙翻过手上红色通讯珠,似是在找寻什么。

    可这只是一个信号发射器,是圣山上下,所有人必备的,遭遇鬼兽后用来提醒总部红衣的简易版通讯珠。

    为了方便,它甚至没法通讯,只有一个传讯的按钮,又怎么可能有“撤回键”?

    “红衣将至!”

    鱼知温抬头,并不后悔按下红衣专属通讯珠。

    她固然担心徐小受,但看这裂缝,是能危及到青原山上下,乃至周遭各地的大灾难。

    叫人,是必须的!

    深一呼吸,鱼知温望向面前三圣,凝重道:

    “鬼兽降临,红衣将至。”

    “我鱼知温,以道部首座之名,恳请三位半圣,以苍生为重,至少拖到红衣支援的到来!”

    嗒。

    梅巳人、叶小天尚还在分析局势,一头雾水之时,旁侧已传来一声踏步重响。

    几人回眸,但见天人五衰已伸出了右脚,左脚却还留于原地,保持着一个欲进不进,欲退不退的怪异姿势。

    但没有说话。

    鱼知温一怔,她这般言辞,主要请的还是叶小天和巳人先生。

    毕竟这一个来自圣宫,一个有“天下剑师”之名,出身正义,也晓得利害,大概率会答应。

    却没想到,第一个有反应的,是天人五衰!

    他进一步,是什么意图?

    想助鬼兽?

    “义不容辞。”梅巳人收回目光,郑重言道。

    “鬼兽,能比圣帝强?”叶小天眼底露出饶有兴趣之色。

    “俺也可以帮你。”曹二柱跟着出声。

    鱼知温琢磨不透最后一人的意图,只能带着试探,望向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呵”了一声。

    “你们对付鬼兽。”

    “我帮徐小受。”

    ……

    杏界。

    在祖树龙杏再次行动之前。

    第二真身,先行一步切换了意志,回归本体,也就是来到了杏界的丹鼎之中。

    “轰!”

    意识才这般一转,眼睛才堪堪睁开。

    耳边响彻的,便是无数狂暴的炸鸣声。

    第二真身从丹鼎内直起身子来,第一反应是自己来错地方了。

    这里,怎么可能是杏界?

    目光所及之处,大地龟裂,空间破碎,道则翻涌……一派混乱之景!

    可这里,就是杏界。

    水晶宫被掀倒,半个倒入了空间碎流之中。

    神农药园已破败,其中圣药,只剩寥寥残余。

    混乱的世界中,满溢于此的不再是纯净的生命灵气,而是充满血腥味的黑色雾气。

    这种鬼气……

    第二真身心头一突,张眸看向远空天穹。

    “吼!!!”

    血色音浪刚好袭来,几乎能扫爆人的眼球。

    除了身下的那个丹鼎外,水晶宫轰地又被吼飞,杏界黄沙漫天,雾霭沉浮。

    “不……”

    第二真身心在颤抖,怔怔然望着远方。

    但见远处虚空之中,多了一头从未见过的遮天蔽日、外形狰狞的恐怖怪物!

    它目似虎,牙似犬,腰如狼豹,九尾如狐,脚踏黑云,通体白毛,额角有“川”字型三道血线,从头颅流过背部,隐于九尾末端。

    这个陌生中带着丁点熟悉感的……猫科鬼兽?

    “贪神?”

    第二真身感觉应该没有认错,他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吼!!!”

    九尾白毛怪物踏破鬼气黑云,穿刺虚空,瞬间来到了眼前。

    它居高临下俯视着,丹鼎那渺小的人类,便如覆爪可灭的玩物。

    可任由双目赤红,狂暴嗜血,它愣是生生止住冲势,血红色的巨大利爪停在了丹鼎之前。

    “咚。”

    如同悬天利剑一般的指爪轻轻一碰,碰倒了丹鼎,第二真身跟着从里头滚出。

    药液,流了一地……

    白毛怪物目中迸射恐怖煞气,九尾猛地往下一抽,仿在宣泄内心狂躁。

    “轰!”

    登时虚空爆碎,道则破灭,一切存在化为混乱而狂暴的原始能量。

    “嘶——”

    怪物又张口一吸,那翻飞的灵株、黄沙、能量……通通被吞噬入腹。

    吞噬之力!

    第二真身浑身汗毛倒竖,确定了这就是贪神。

    可是……

    贪神,怎么会突然变异至此?

    它提前吞下了杏界玉符……

    祖树龙杏更给它留下了保命手段……

    哪怕是道穹苍要攻击它,几乎所有能量形态的攻击,贪神都能吃掉……

    第二真身猛地起身。

    不管如何,他必须先行呼唤回贪神的理智来。

    却也是在同时,“感知”中,他看到了贪神头顶立有一人。

    那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手托司南,笑意岑岑……

    “道穹苍!!!”

    第二真身瞬间目眦欲裂,知晓这一切和此人脱不了干系,轰一声化身狂暴巨人,一拳就往那骚包老道脸部砸去。

    啪嗒。

    道穹苍什么多余的都没做,只是往前方扔出了一片肉条,拍在了金光巨人的拳头上。

    “刷!”

    变异后的贪神,速度快到极致。

    一爪不知从哪里探出,后发先至,竟已撕上了狂暴巨人的拳头。

    “嘭!”

    二者一接触。

    狂暴巨人一拳之力,仿若尽数被吞噬殆尽。

    继而体内有无尽撕裂般的力量传来,仅一击,狂暴巨人就被轰得却步。

    贪神亦没有取到半分好处,被反震之力轰出了数千里远。

    然却在滑行过程中,九尾骤生红光,狠狠往虚空一扎。

    “轰!”

    贪神身形,强势止停。

    二者距离一拉开,立于贪神头顶上,拿着肉条仿在优哉游哉喂猫的道穹苍,便缓缓出声了:

    “徐小受,本殿输了。”

    “没想到,机关算尽,算漏了一层血世珠,让你及时逃出了杏界。”

    “本殿是可以再次追你而去,料你第一逃离之地,只可能是常德镇,是魁雷汉?”

    “呵,我是还有后手,可惜,没时间了……一帮蠢货!”

    说到这,道穹苍失笑着摇头,不再提及此事,转而目色有些唏嘘:

    “然本殿输了,你亦没赢,血世珠影响了我,想来也让你掉以轻心?”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留给本殿呢?”

    道穹苍指着脚下的巨大鬼兽,不敢相信地说道:

    “贰号只遇天人五衰,便当着你的面,使出了浑身解数,你不吸取教训?”

    “把贪神交给我,你在想什么?”

    “我只能用之啊,若无法用之,便只能杀之!”

    “杀”字才一出,道穹苍只觉脑后生风,远处狂暴巨人不见了,出现在后后方!

    他却如早有所料般,往后边拍了一道肉条。

    “轰!”

    狂暴巨人再被利爪撕退。

    这一次,贪神浑身白毛绽放血光,竟只是被反震出了不到十里。

    较之于他的巨大体型,这只能算是几步!

    “血肉……”

    望着道穹苍手上又翻出来的一片肉,第二真身幡然醒悟了些什么。

    他记得,贪神交到自己手上时,焦糖糖特意叮嘱过,不能让它吃到血食……

    北槐涉足杏界,贪神都给自己保住了。

    现在就因为一个纰漏,让道穹苍钻了空子,并且这人将空子撕穿,撕成了一个稀巴烂!

    得不到,便毁掉?

    “你该死!!!”

    狂暴巨人腰背一弓,身形开始节节攀升,气息更在不断增强。

    超巨人……道穹苍瞳孔微凝,不敢再耽搁,往那金光方向扔出了一大堆血肉:

    “贪神,杀了他!”

    咻!

    极限巨人甚至还没开变。

    电光火石间,九尾已然临面,贪神一口吞没了身前的所有血肉,

    “吼!!!”

    它猩红着眼,龇牙咧嘴,对着身前金光爆声一吼。

    第二真身停止了。

    他没有开启极限巨人,甚至是收回了狂暴巨人,回归到了正常人类形态。

    弹丸人类,遮天鬼兽。

    就这般红着眼对视着,周身气波狂涌,鬼气肆意。

    “贪神,杀了他。”

    第二真身没有甩出肉,只是在狂暴之下,指向了贪神头顶的道穹苍。

    “哈哈哈……”

    道穹苍失声大笑,“徐小受,你是糊涂了吗,鬼兽初次吞噬血肉,你以为它还能记得你这个主……”

    “砰!”

    话音声,戛然而止。

    道穹苍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会发生意外时,他飞起来了。

    在看到那白毛怪物头颅横向一甩,柔顺毛发凌空而扬,用那差互犬牙将自己下半身吞没之时。

    泛着腥臭鬼气的血盆大口已然临面,跟着将他视野中的一切,尽数吞没。

    “咕噜……”

第一四五三章 三尸咒断穹苍路,一嘴咬碎叶半身

    圣寰殿。

    空荡荡的大厅中,主座上惟一的人影道穹苍,本含笑端坐着,从容优雅。

    突然,他眼球往外一突,瞬息血丝密布。

    骤然袭来地疼痛,令得他都忍不住伸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闷哼。

    好半晌,才缓了回来。

    “呼……”

    “终于,结束了。”

    长长舒出一口气,道穹苍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四下无比安静,此时连小柒都不在了,只有他起身时推动座椅发出的吱吱声在悠悠回响。

    道穹苍上身倾着,双手按在银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失焦。

    很快,他怅然一笑,自顾自整理起了桌上小柒留下的一派混乱的资料。

    一沓又一沓的纸张,一捧又一捧的玉简……

    快速分门别类后,一一装进空间戒指中,本想收进袖袍里。

    想了想,道穹苍又将空间戒指,放到了桌面上。

    他侧过身子,将主座挪正,推入桌子底下。

    然后退至一侧,抬眸,略微失神地打量起了这座陪伴了自己将近四十年的圣寰殿。

    银桌如新,泛着锃亮的光。

    四周坐椅高大不等,有可容天机神使之巨的,也有容正常人类大小的。

    “金光,这是好运呀!”

    “鱼老,你钓竿收一收,戳到我了……”

    “不对啊,怎么会爆炸呢?”

    “大家安静一下,先听听道小子的想法,别乱发言。”

    “全票通过!”

    “辛苦你了,道殿主……”

    眼睛一眨,画面破碎。

    无一例外,十大座椅,此刻皆无人坐于其上。

    “这,便是‘情’,人之常情?”

    道穹苍抬起眸来,细细品悟着什么,忽而身周道韵流转,圣力鼓荡。

    他一翻掌,这般波动便都被压了下来。

    “浇我人油,忙碌我身,提袖湿汗……”

    “煎我身骨,寡我灵寿,郁不得志……”

    “熬我魂汤,脏我气运,扫地出门……”

    抬眸望向门外,天光如昼,视下皆是光明,道穹苍无声赞叹:

    “好咒啊,好咒!”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一心对外,竟忘了还可以祸起萧墙!”

    “可惜了,就差一点,再有半天时间都行,不至于如此仓促收尾。”

    “徐、神、曹尽皆收下的话,八尊谙就算封剑成功,我只需祭出一张华……呵!”

    思绪一断,道穹苍发出低笑,万千感慨,最终汇于一声: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嗒嗒……

    脚步声远去。

    安静之中,背光的黑色身影,从容迈向了圣寰殿的大门之外。

    看上去,那身影仿一下苍老了许多,多了几分萧瑟和孤独感。

    当然,也有释然。

    ……

    一门之隔。

    桂折圣山,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快看快看,天梯上下来人了!”

    “嘶,那是……新任三帝之一,璇玑半圣?跟在她身后的,又是些什么人?”

    “金袍玉冠,左领纹白,右领纹红……肯定没错,你是新来的吧?他们这一看,就是审判司的人!”

    “审判司?”

    “没见过吧,小家伙,上一次这帮人下天梯的时候,无月剑仙被撤了职,断一臂,打入死海,至今杳无音讯,现在……”

    “又有人要出事了?谁啊!”

    “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道殿主就是了,不过事情肯定很大,不然不会召开圣山大会……话说最近圣山大会,是不是召开得过于密集了?”

    雪与桂,风和声。

    天梯上走来的几道人影逐渐凝实。

    为首的正是一身黑袍,束着长发,淡眉薄唇,双目空洞的道璇玑。

    她手持拂尘,无悲无喜,身后跟着的,是三位审判司的人。

    一人持诏,一人持剑,一人持印,眉宇皆有高傲,目下尽如蝼蚁。

    “咻咻……”

    当这四人落地时,人声鼎沸的桂折圣山之巅,才有半圣波动从外边降临。

    “快看快看!”

    “十人议事团的鲲鹏神使鱼老,还有元素神使仲元子大人……”

    “咦,算上九祭神使,这才三位,其他人呢,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才来三位?”

    “那位红衣……嘶!好恐怖的气势,这老先生是谁,我在圣山这么多年了,都没见过?”

    “这是,方问心,方老先生?怎么可能,连他老人家都出山了……”

    “他很强?”

    “孩子,这不是强不强的问题了,人家是初代红衣,这你懂什么概念吗?”

    “嘶!初代红衣?镇压初代六戌的……”

    “嘘……”

    十人议事团,虽说罕见,大家总归见过。

    这次半圣波动之中,最引人瞩目的,还属那一身红衣,煞气无匹的老者。

    他面上满布褶皱,鬓角花白,红袍藏住了半身和双手,只有腰间挂着的九枚铜钱惹人瞩目。

    那铜钱以线而串,片片泛红,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从中发出,摄人心神。

    “方老先生,这边请。”

    道璇玑落地之后,毫不客气站在了平日里道穹苍的位子上,还伸手往侧边一请。

    “哗。”

    圣山上嘈杂的议论声即刻终止。

    这一下,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连动一下都不敢了。

    道殿主的位置,被占了?

    这位置身边就是十人议事团。

    此刻其他人没来,道璇玑左右,虽说隔了几个身为,但也只有仲元子和鱼鲲鹏。

    这么一指,连一心研究元素融合的仲元子,此刻都察觉到了什么。

    在微微皱眉后,仲元子还是让出了位。

    其他人可以不敬……

    方问心,桂折圣山上下,都该尊敬。

    初代红衣是最纯粹的,他们为这圣神大陆的安定,打下了最夯实的基础!

    “不了。”

    红衣老者方问心,闻声却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他依旧半含双目,目不斜视从道璇玑身侧擦肩而过,自顾自站到了最后边的角落中去。

    一点情面没给。

    道璇玑面无表情。

    鲲鹏神使鱼老左右望了望,唉了一声,将肩上那数丈长的、不合时宜的鱼竿收好。

    他严肃站立着,知晓这下事情要大条了。

    只是来得仓促,鞋都没换上好的、新的一双,这会儿漏着煞不安分的脚趾头,颇为尴尬。

    “可以开始了?”

    三位审判司人中,为首持诏的金袍者偏头一问。

    “再等等。”

    道璇玑望向远方。

    不多时,远空一声剑鸣,圣山微雨。

    “铿——”

    虹光穿越天穹,化作一名持剑老者,遥遥对着道璇玑颔首后,落于大会一侧。

    “这是……”

    底下人顿时骚动了,有的感觉眼熟,有的则笃定圣山上没有这号人物。

    适时有童子之音响起:

    “观礼者,七剑仙,谷雨。”

    这一声落,顿时圣山上低呼声起:

    “谷老?”

    “他就是新七剑仙之首的谷雨,谷剑仙?”

    “听说谷老是同侑……就那谁,还有巳人先生一个时代的古剑修,距离剑圣,只差一枚半圣位格……”

    “不是吧?谷老,也加入圣神殿堂了?”

    “谷老还算我的半个老师呢,没想到能在圣山大会上见到他老人家,太好了!”

    “但,谁能请动他老人家上山啊,他一个外人来参加大会作甚?”

    “观礼……十人议事团换人,都没有观礼团……”

    嘈杂议论声还没停下,四下又有诸多圣光、灵光降临,童子之音跟着时不时响起:

    “观礼者,半圣洪氏,洪全。”

    “观礼者,半圣闵氏,闵提。”

    “观礼者,半圣姜氏,姜呐衣。”

    “……”

    随着十来道身影降临,落山观礼。

    此间与会之人,尽皆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味道。

    因为这些观礼者,无一例外,在落地时都对道璇玑或致意、或招呼。

    分明,就都是她找过来撑场的人!

    再结合三帝道璇玑,越界站于道殿主之位上,身后还跟着三位审判司的人,无比严肃……

    “不可能吧?”

    “她,可是他的妹妹!”

    “就算要这么玩,十人议事团都还凑不齐呢,怎么玩……不对!好像就该这么玩?!”

    所有人,无不心生惊骇,思绪如潮。

    当一众太虚世家、半圣世家的观礼者到位后,所有人便见道璇玑转过身,对身后三位金袍人点了点头。

    持诏的金袍人立即上前一步,运足灵元,声荡八方,肃穆道:

    “请罪人,道穹苍!”

    ……

    “嘭!”

    虚空破灭,巨兽啮合。

    当青原山的高空,突兀蹿出来这头恐怖的白毛怪物之时,叶小天反应极为迅速。

    “空间封锁!”

    他一反身,光影重叠,层层空间嵌合套下,就要将那鬼兽先行镇封其中。

    空间裂缝大到如同天穹镜碎,可以说,在场诸圣,早有防备!

    却不料,那万千空间还没封锁,巨兽张口一吸……

    “轰!”

    青原山万里长空,灵元骤逝。

    那复合嵌套的空间封锁,更是化作能量破灭,一股脑被巨兽吞没、吃干。

    “不可能!”

    叶小天瞳孔惊颤,抽身一闪。

    间不容发之际,勉强从那巨兽口下拔出来了身形。

    可当他身形一远,双目得以对上那白毛九尾鬼兽的赤红双眸之时……

    “嗡!”

    脑海一下失神。

    视线中的一切颜色,齐齐消失。

    三点灰花翻转、流逝,淹没了所有……

    “小心!”

    青原山上,谁都没料到,鬼兽出来得如此突兀,没有半分前奏!

    更让人意外的是……

    只一个照面,空间奥义叶小天,竟被吓得失神?

    当鱼知温惊呼出声提醒之际,为时已晚。

    受控的叶小天身形短暂在半空停滞了一刹。

    他脚下那璀璨的奥义阵图,在此刻鬼兽眼中,仿若是天地间最好的补品。

    “咻!”

    白发冲至。

    九尾临面。

    叶小天清醒得以回来,不是因为他挣脱了控制,而是因为那控制不再对准自己。

    然圣念扫的画面是……

    鬼兽放弃了控制自己,不是因为转移了目标,而是因为它冲过来了!

    想要吞下自己!

    它现下,正张着血盆大口,犬牙垂涎,口气腥臭,重重对着自己的腰身咬来!

    “瞬移!”

    叶小天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品种的鬼兽,跟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奥义阵图一亮,空间道则牵引,叶小天残影留在原地,身形往天外腾挪……

    可便也是同时,他呆住了。

    “嘶!”

    鬼兽张口,竟非咬下,而是再吸了一次。

    顷刻四下天道崩溃,叶小天灵技中断,遭受反噬,僵滞半空的同时,还被恐怖吸力给吸得身形倒回。

    而那鬼兽如同早有所料,再行张开大口,对着前方猛一咬合!

    “嘭!”

    血花飞溅。

    叶小天只临时挪了半身。

    可便是如此,依旧慢了太多。

    鬼兽太大了,他仅仅只是抽离出了一只脚,身下便传来一阵剧痛,上半身就被震断、抛飞。

    “啊!!!”

    剧痛几乎麻痹了脑海中的一切。

    猝不及防的失意,更让封圣后骄傲自满的叶小天,险些道心崩溃。

    我,被咬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之时……

    “咻!”

    一个血色玩意飞了过来,砸在了脸上,叶小天赶忙抓住一瞧,只觉有些眼熟……

    “腿!”

    这,竟是自己被震断飞出来的腿!

    圣念一扫,叶小天骇然发现,只一个照面,自己被那鬼兽吃掉了一条腿,震飞了一条腿,余下失控的半身,正托着血色的肠子,远远倒飞。

    “啊——”

    青原山,一派死寂!

    梅巳人、天人五衰,曹二柱、鱼知温,齐齐僵立原地。

    这是什么怪物?

    未免也太恐怖了些!

    空间奥义,谓为当世第一速。

    空间传送,更加是无从阻拦。

    哪怕他叶小天再自负、再无戒备,怎么可能碰一下就给咬断了半身?

    “吞噬之体……”

    “三厌瞳目……”

    天人五衰面具下双目红光一闪,回忆完方才画面后,才感到不可思议。

    这手法、这战术……

    不就妥妥的鬼兽版自己?

    “出手!”

    梅巳人不敢再耽搁。

    这鬼兽破坏力太绝了,刚出现就咬掉了叶小天一半,要是放它出青原山,闯入中域人口众多的城池,不得血流成河?

    可才堪堪握上太城剑,展露出了些许敌意……

    “吼!!!”

    天穹上,白毛九尾鬼兽转眸视来,发出一声巨吼。

    霎时间天地破碎,砂石滚滚,连梅巳人都险些被这一吼之力掀飞。

    青原山大阵本护住四周一切。

    当这一吼教人失神之后,所有人清醒回来时,巨兽利爪已往下方拍来。

    众人惊急,忙想要往天穹冲去对抗。

    天人五衰瞳孔一颤,放声大吼:

    “闭眼!”

    “全都闭眼!”

    所有人愣了下,全部没有反应,全部没有闭眼。

    所有人眼中的世界,却也齐齐在这关键之时,暗了一瞬。

    便是在这一瞬的黑暗当中,白毛巨兽眼中化出了三点血色花斑,流于瞳孔之中。

    然而,没有控到人……

    “轰!”

    一瞬的黑暗,同样带来了防备的空挡。

    当清醒回来时,巨兽一爪,已然轰在了青原山上。

    “隆隆!”

    青原山,当场粉碎!

    大阵完全没有启动真正的防御之力,只是靠天机术在被动撑着,自然被炸得溃烂。

    鱼知温张口喷出鲜血,七窍迸血,反噬倒地。

    梅巳人只来得及将太城剑架在胸前,唤出剑象一半。

    巨兽锋利指爪已探破空隙,在他前胸划拉出了一道血口,将之糅拍进了万丈深谷之中。

    “罚神刑劫!”

    黑暗之下,唯一一个靠战斗反应,当场点燃自我的,是曹二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晓得关键时刻,要有人站出来。

    当眼前恢复清醒之时,在黑暗中蓄完力爆发的曹二柱,头顶炸开了雷海。

    一拳,往巨兽利爪的方向轰去。

    “嘶!”

    那怪异的吸力,又出现了。

    曹二柱听不到半点声音,只觉一身力量都被吞走,只看到白毛巨兽浑身游走雷光。

    下一秒……

    他被这一爪轰进了空间碎流之中。

    “不要伤它,它是贪神!”

    一声焦急的喝声传来。

    脚踩空间道盘,从杏界中迅速跟着闪出的徐小受第二真身,甫一落青原山,见状怔了一瞬。

    他急忙改口,对上了失控的怪物:

    “贪神,莫要伤人!”

第一四五四章 审判司下皆蝼蚁,璇玑殿主第一局

    “罪人道穹苍,自天空之城一战以来,怠惰用事,御下无方,造成圣神殿堂、圣神大陆损伤无数。”

    “因其过往兢兢业业,履立大功,续委以代理殿主之职,望能将功折罪,不料此后亦不知悔改,尸位素餐,再犯数罪。”

    “现将罪名数列如下,周以知之。”

    “一,察局不明,轻敌大意,致使前三帝颜无色,前红衣执道主宰饶妖妖,天机神使贰号等身陨。”

    “二,明过无补,寡冷待下,视红衣、白衣,六部成员乃至六部首座如无物,抛之弃之,无施援手。”

    “三,怠惰成性,无以力争,圣山人才济济,吝啬不用,致使天空之城终落入圣奴之手,此为大过。”

    “四,用人不当,决策无断……”

    “五,全护不周,遗丢玄苍……”

    “六,……”

    一条又一条的罪名,被审判司的金袍人以淡漠的口吻,当着圣山众人和观礼者的面宣读出来。

    越往下听,所有人越感觉到心头发慌。

    “太可怕了!这简直是在拿刀在剐道殿主的心,一下一片,片片见血……”

    “天空之城这局,我们都复盘过了,其实道殿主做得很好了吧?输不在我们,是那圣奴太过狡诈,计划太过周密!”

    “不!对我们而言确实如此,但他是神鬼莫测道穹苍啊,是他的话,其实真不应该输得这么惨,审判司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是?”

    “唉……”

    场下低议纷纷。

    这还只是表面上忍不住的。

    暗地里的传音,这会儿更是纵横交错,千百往来,几乎没有稍停的间隙。

    所有人分成了两派,大部分人觉得道殿主不该遭受如此对待,小部分人则觉得理所应该。

    至于当事人道穹苍……

    众人往他那方向看,只看到此人表面无波无澜,目光一直盯着站于他位子上的道璇玑,瞧不出情绪。

    “唉!”

    鱼老同样重重长叹后,从前方退了下来,退到了红衣方问心的旁侧,不住摇头:

    “说得太过了!”

    “也不想想,道小子尚且只能做到如此,换个人在他那位子上,不得全盘崩溃?”

    等了一阵,旁侧没有回音,鱼老便用肩膀撞了撞这位老红衣:

    “方老兄,你说呢?”

    方问心眉头紧锁,眼睛半含,丝毫不理会当下宣判之景,只抬眸望了一眼远空,略带担忧地呢喃道:

    “太慢了……”

    “什么?”鱼老没听清,感觉自己耳聋了,这是在说同一件事?

    “我说!”方问心偏过头来,“他们,太拖沓了!”

    “你有事?”

    “嗯。”

    “很急?”

    “嗯。”

    “再急别乱来,这可是审判司的人,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换位仪式!”鱼老忙劝道。

    “我知道。”方问心回眸扫过前方金袍人,以及道璇玑的背影,微含的眸底闪逝过一抹厌恶。

    “晦臭不堪……”

    “什么?”鱼老再掏了掏耳朵,依旧没听清。

    “没什么。”

    “你别乱来啊,方老兄,话说你怎么出山了,哪里又出了大鬼兽,得你出手?”

    “……”方问心不再多言,言多必失。

    “哦,也是,月宫离那小子都玩不见了,红衣现在没人,出点事就只能拉你这个名义上的‘副主宰’出来,嘿嘿!”鱼老自问自答,不亦乐乎。

    很快,审判司的金袍人将道穹苍于虚空岛一役的罪名数列完。

    一顿后,继续开口:

    “以上十八罪,本可夺罪人道穹苍殿主之位,罚进死海。”

    “念在十人议事团恳求,予以改过自新之机,不料罪人道穹苍,后续策划‘天组行动’,依旧怠惰行事,疑有伙同黑暗势力之嫌。”

    这一句,令得下方众人,旁侧观礼者,乃至高台上的半圣,都颇有微词。

    道穹苍岿然不动。

    金袍人淡漠宣罪:

    “现将罪名数列如下,周以知之。”

    “一,擒而不拿,屡陷白衣,十尊座香杳杳等黑暗势力成员,犯下滔天罪过,迄今皆不曾缉回圣山,造成天组成员大量伤亡,目前伤亡数仍在上涨。”

    “二,破坏协议,私毁盟情,四陵山圣宫超然于外,与圣神殿堂地位平等,却滥用私权,屡欺屡骗,致使半圣卫安遇险,圣宫四陵山本部动荡不安。”

    “三,罔顾规则,漠视生命,以四象秘境为棋,不顾大局,对峙黑暗势力,致使五域英才伤亡无数,圣宫试炼者叫苦连天。”

    “四,知而不禀,肆意妄为,明知斩神官遗址出世有害,仍旧一意孤行,算计于此,致使圣山上下诸圣失迹,生死未卜。”

    “五,伙同鬼兽,危害大陆……”

    前面的都还好,大家似是听麻木了。

    道殿主天组行动疑似失败了的讯息,早已不胫而走,这下被点名道出,只能说是失望更大。

    但“伙同鬼兽”一词出来,圣山上连低议声都消失了,暗地里的传音沟通都不见了!

    鬼兽……

    不止是在五域。

    便是圣山总部,除了红衣,都没多少人敢妄议。

    而今审判司的人才刚来,宣判道穹苍的罪名中,就有这么一条?

    “道殿主,危!”

    众人心头皆凛,意识到此次大会,绝非是小打小闹。

    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足以决定半圣生死之事,道殿……呸,道穹苍,有可能人头不保?

    连方问心都皱着眉,狐疑地瞥向了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道穹苍。

    金袍人似是对这一切毫无所察,不带半分感情地接着往下宣罪:

    “五,伙同鬼兽,危害大陆,私破四象之秘,私纵圣帝麒麟,使得五域生祸,天灾连连,造成死伤无数,然,徒劳无功!”

    底下低低多了些惊哗声。

    是的,这就是事实!

    圣帝麒麟,乃至圣帝北槐,和徐小受的极限巨人从麒麟界打到了中元界。

    给跑了……

    这是道穹苍的计谋,大家已后知后觉。

    然不论此前神鬼莫测道穹苍有多高明,如此出手,还给徐小受跑掉。

    这是不争的事实,亦是他一生履历上的污点!

    “我有话说。”

    道穹苍适时上前半步,举起了手。

    持诏的审判司金袍人不动,持印的也不动。

    持剑的那位转过了身,眼神漠然地看向了道穹苍,斩钉截铁道:

    “闭嘴!”

    刷一下,圣山上落针可闻。

    旁侧观礼者中隐有倒吸凉气之声,但戛然而止,噤若寒蝉。

    鱼老眼睛瞪大,破漏的草鞋上,脚趾头高高翘起。

    仲元子当即站得板正,目不斜视,更停下了嘴里不间断的念念有词。

    九祭桂灵体双手交叠在腰侧,不自觉用力握紧,眸光中多了紧张。

    方问心依旧眺望远方,目色愈渐凝重。

    他腰间九枚串线的血影铜钱,突然无风而动,发出“叮咚”声音。

    于死寂中刺耳!

    于无声处惊雷!

    所有人被吓了一跳。

    方问心下意识脚步一动,就要往前。

    鱼老若有所感,同样望向远方,继而迅速伸手,将身旁红衣拉了回来。

    “慢一点,慢一点……”

    “你赶着去投胎吗?看一下情形好不好,我的方老兄!”

    方问心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四周风声鹤唳,所有人目光,若有若无全汇在了道穹苍身上。

    他转过头,直接看去。

    动作幅度之大,吓得众人又是心头一跳。

    “好的,审判者……”

    后方道穹苍发怔似地,多看了那持剑的金袍人一眼。

    他快速收回了目光,后撤半步,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唇角肌群隐约扯动了一下。

    金袍人目光如剑:“我没有听到敬畏!”

    道穹苍将头低下,黑发上已积有了斑点白雪,他回应得很及时:

    “好的,审判者大人。”

    雪与桂,风和声。

    不知为何,这一刻圣山上所有人,心生一股悲哀。

    就连旁侧一众观礼者,都感受到了苍凉,仿佛见证到什么东西在悄然陨落。

    “六……”

    持诏的金袍审判者的宣罪声继续响起。

    圣山上几乎九成的人,却已听不见他在讲什么内容了,心头徒留震骇。

    这可是道殿主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哪怕他犯下了过错,如何能这般对待呢?

    这不当众折辱人么?

    可是……

    一想到那三位金袍审判者漠视天下苍生,连半圣都漠然以对的眼神,众人又觉得理所应当。

    以前没见到,不过是因为他们下来得少。

    审判司,是天梯上的至高存在,代表着五大圣帝世家之主的意志。

    有罪必昭,有过必罚,人人平等。

    众人没想到的只是,连道殿主,竟都没有越过这个“平等”……

    道璇玑嘴角多了一抹弧度。

    她空洞的目光中,倒映着圣山上战战兢兢的一众人影,独独没有道穹苍。

    道穹苍,在身后。

    金袍审判者的后来宣罪过程中,无人再敢打断,甚至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

    道璇玑旁若无人的深呼吸着,还伸出了手,积了一捧又一捧的雪花。

    揉团、捏碎、释落……

    再用力揉团、用力捏碎、轻轻释落……

    周而复始!

    明目张胆!

    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从脚底愉悦而起,升华穿透了天空的云层,带给人触电般的战栗。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圣念俯瞰而下,群情皆颤,人人自危。

    没有人敢抬眸看向自己。

    以前他们看不见,眼里只有他;现在他们不敢,因为连抬头都不敢。

    他,终于被自己甩到了身后去。

    很后很后……

    金袍的审判者足足又列完了十八道罪名,鲜少有人听清楚后面说的是什么。

    道璇玑亦没有听。

    这诏便是她拟的,什么内容,心里清楚。

    总之,道穹苍沉入谷底,再无翻身之日!

    当耳畔传来淡漠的最后一音时,道璇玑,乃至圣山上所有人,终是回过了神来:

    “罪人道穹苍,你可认罪?”

    上千道目光,齐刷刷望向了最后方白雪下,颇显落寞的身影。

    道穹苍仿佛听不见此声,目光依旧落在道璇玑的背影上。

    从始至终,此人没有回眸看过自己一眼。

    她在光下的影子,都比一般人的要长、要深……

    道穹苍失笑一声,望向审判者,平静道:

    “我认罪。”

    风雪声动,桂影婆娑。

    万众恍然之间,只遥遥听见了审判者离去前那淡漠几声:

    “剥夺道穹苍圣神殿堂总殿之主一职,由三帝道璇玑暂代,天组行动总领权同易……”

    “断一臂,打入死海……”

    “囚禁十年……”

    鱼老望着道穹苍被审判者带走,尚在恍惚之时,方问心一把拉上了他的手臂:

    “跟老夫走一趟。”

    仲元子刚提步,他一把又抓住这人,猛地一薅:

    “没人可用了,你也跟我走一趟!”

    鱼老懵了一下,就差点被拉走。

    他急忙将人扯回来,唇角一努,努向了主位上那道清冷的、高傲地背影。

    方问心沉沉一闭眼,这才收手,抱拳请示道:

    “敢问道殿主……”

    一声“道殿主”,唤得所有离场者脚步齐齐一顿,感觉有什么东西回来了,猛地驻足回头。

    “方老客气了,唤本殿‘璇玑殿主’吧,有事请讲。”

    风雪顿时失迹,一切扑朔迷离。

    那种怅然若失感,伴随寒风,再度刺回了骨髓之中,送走了所有人。

    方问心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的“道殿主”,在几十年来中,甚至都没叫出超出双掌之数。

    毕竟,当红衣不再红衣,主宰之位成了圣帝世家的儿戏之后。

    他枯坐百载,过眼千秋,都快淡忘此世了。

    “鬼铜音动,玉京城外有大难将至。”

    “新任红衣执道主宰月宫离不在,老夫得出手清理宵小。”

    “以备不时之需,这两位我得带上,恳请璇玑殿主应允。”

    道璇玑转过身来,拂尘一甩,薄唇轻启道:

    “去吧。”

    “再查一下鬼兽异动的原因。”

    “玉京城外,圣山脚下,本不该如此,料是内部之祸,找出那人来。”

    方问心本来都想走了,闻声一怔:

    “内部?”

    鱼老、仲元子也都懵了下。

    打破脑袋,他们想不出来圣山内部,有谁生有如此狗胆,敢勾结鬼兽!

    道璇玑唇角微掀,意味深长盯着方问心。

    她其实早知晓鬼兽异动了,连方问心都是她去请出来的。

    但老人家无心圣山之事,甘愿隐居,都不愿再度为人所用。

    就连出世,都只专鬼兽之事。

    然世事如何有绝对呢?

    生在局中,迫不得已,便是不愿,该出时也得出,不愿出也得出!

    望着三圣凝眸,道璇玑轻声而笑:

    “若祸不起萧墙,圣山上无宵小,又何至于会惊动审判司?”

    “你等皆去查一下,务必将那人信息揪出来,亲自交予本殿,由本殿上禀审判司处理。”

    又是审判司?

    这个奸细,地位还很高?

    方问心迟疑了下,有心不想掺入此下乱局,但事关鬼兽……

    “怎么?有问题?”道璇玑偏首望来,“三位,但说无妨。”

    “我没问题。”鱼老率先举手,何处不是钓鱼?

    “没有问题。”仲元子跟了一句,哪里不能爆破?

    “我……”方问心迟疑了下,沉沉点头,“好。”

    道璇玑没有就此放过,喟叹道:

    “不要‘好’。”

    “既然应下,当竭力查找。”

    “鬼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若不揪出来,日后依旧会乱象不断。”

    “这般重任,便交由方老先生领头吧,之后首功居你,余下二位平分,本殿只作策应,起绵薄之力,不会抢功。”

    方问心只是不想去谙世事,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璇玑殿主当居首功。”

    “你居首功!”道璇玑重声落定,拂尘一摆,“就这样,三位去吧。”

    方问心沉默,拔身而走。

    仲元子顶着一个蓬蓬的爆炸头,左右环顾了下,也跟着离开。

    鱼老一个头两个大,礼数做全后才离开:“那道殿主,我们先行离开了。”

    “说了!不要‘道殿主’!”

    “呃……”

    鱼老两个头三个大,人都麻了。

    “好的,道……”

    “呃,璇玑殿主。”

    他赶忙抽身遁走,他娘的,还不如无礼一点呢!

    这婆娘,真难伺候!

    一众圣山人等离开后,二十余数观礼者,这才抱团上前,一个个笑容满面,春风得意。

    姜呐衣抢在了众人前头,脸上带着谄媚,九十度折腰,尖着嗓音抱拳过头,高声迎道:

    “恭喜璇玑殿主,贺喜璇玑殿主……”

    感谢【依然小关】的万赏!

    感谢【北域天才姜呐衣】对贪神的三万赏,多余的感言就不说了,全在书里!

第一四五五章 正义剑割不敬畏,三十载请无月仙

    桂折圣山,后山山腰处,大衍洞天。

    物换星移,寒暑交替,圣山的风雪吹进了满地的竹林后,成了春风。

    沙沙之声下,此间天机大阵一层又一层瓦解,消逝于中心点处。

    “啪。”

    大地中央开裂,从中探出来一只玉白无瑕的手。

    玉手手指修长,纤瘦合度,仿若天地间最精美的雕塑,见不着血管与毛孔,内里却隐约流动着天机符文,生机盎然。

    大衍洞天一重又一重的变化,快速纳进这只玉手之中。

    很快,它又动了。

    “嗤啦……”

    玉手按住了地面,往下用力一压,带出来了一个五官比例绝佳,相貌很是不凡的半身美男。

    他的黑发如瀑,垂顺柔和,脖颈、胸口、腹部等肌肉线条无比流畅,颜色同美玉一般富含光泽。

    一出地面,似是忍受不了光照,男子侧首眯眼一阵,这才适应了许多。

    “眨眼三十载,尘世一轮回……”

    略略失神过后,男子将自己从泥土中完全拔出,身无寸缕,天地为衣。

    他走出第一步,大衍洞天万物死去,所有灵气汇聚化形,在他身上凝成了一件朴素轻薄的白衣。

    他走出第二步,桂折圣山护山大阵不动,天外有三道圣光飞来,归入其体。

    于此同时,在另一边跟着审判司三位金袍人,正前往死海准备受刑的道穹苍,忽然脚一软,如魂魄离体般死去。

    金袍人愣了一下,持剑的那位,忙高声一喊:

    “来人!”

    后方不见骚乱,也无密密麻麻的人影出现,只是不疾不徐走来了一道白衣。

    持剑的金袍人眉宇间顿时有了怒气:

    “赶紧过来!”

    “看看道穹苍什么情况,他要诈死不成?”

    “等等……”持印的金袍人眉头一皱,紧着目光往那白衣望去,感觉有些许古怪。

    圣山上有白衣,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人走得太慢了,仿佛没听到审判司的旨意。

    “停下!”

    持印金袍人当即断喝一声。

    见到远处那白衣停下脚步后,他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白衣临面,一步到了三人跟前,一头披散的如瀑黑发高高飞扬而起。

    于此同时。

    模糊的面孔,凝实了。

    “你是……道穹苍?!”

    持剑的金袍人吓一大跳。

    这张白净的脸,分明就是倒下的道穹苍的脸。

    只是身上宝玉、金珠全部不见,除了那件勉强蔽体的白色单衣,连腰带都无,过于朴素,才险些没能认出!

    持诏的金袍人拉着身旁两位,仓皇却步,色厉内荏喝道:

    “道穹苍,你要做什么!”

    “我等从天梯而来,代表天命,你既已认罪,又怎敢在此故弄玄虚?”

    白色单衣的道穹苍视线从地上的自己挪回。

    那具坐了圣寰殿殿主之位三十余载不曾遇袭死去的半圣化身尸体,便碎成了点点星光,融入本尊。

    “道穹苍!”

    持诏的金袍人这一刻手指都在哆嗦,身旁两位同样如履薄冰,面色苍白。

    道穹苍目光看向罪诏。

    再往上,则看到了这位宣了他足足三十六罪的审判者。

    “道穹苍,伱胆敢以下犯上?!”持诏者撕心裂肺一吼。

    死海前的岩石甬道内,道穹苍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瞳孔微凝。

    “砰!”

    罪诏掉地。

    持诏者的无头尸体,跟着往后重重一摔,失去了全部生机。

    “啊——”

    持印的金袍人发出一声尖啸,“来人!快来人!璇玑殿主!道璇……”

    他什么人都没能叫来。

    他成功吸引了披发单衣的道穹苍的目光。

    持印者头皮一麻,高高举起了手上印玺,吼道:

    “此乃五大圣帝世家意志呈现,你之……”

    道穹苍闭上了眼。

    砰!

    持印者的无头尸体,跟着倒地。

    两大金袍人,很快化作点点星光,随风扬进了死海之中,半点痕迹没有留下。

    “咣当。”

    金色的正义之剑掉在了地上,发出颤颤声鸣,“我我我……”

    “捡起来。”

    持剑者闻声脚一软,顺势弯腰下地,捡起正义之剑后,想要抬头。

    “砰!”

    他的头颅忽然重重砸到了地上,血花四溅。

    恐怖力道带得他后半身都险些倒折而起,却又被无形力量压了回去。

    他以跪伏之态,手握正义之剑,拜倒在了一双晶莹剔透的玉足之前。

    “道穹苍!!!”

    持剑者终于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纵然杀了我,我不会屈服,你有三十六罪,当堕死海!”

    “今日便是我死了,明日亦有另一个我下天梯来审判你。”

    “他若也死,他日还会有第三个我、第四个我,乃至无穷无尽个我!”

    “道穹苍,你罪不可赦!”

    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没能传出甬道半分,在周遭兜兜绕绕,没引来半个外人的关注。

    跪伏在地的金袍人身躯开始颤抖。

    他竭力想要抬头,可最多最多,透过死命往上翻的白眼,能瞥见前面人的一点脚趾的晶莹玉光。

    “道穹苍,你想要做什么!”

    等待最让人不安,未知更加恐怖。

    然这般出声后,回应金袍人的,如同是千百年岁月流了般的死寂。

    “咯咯……”

    金袍人牙齿打磕,语气软了下来:

    “道穹苍,你放过我,自己走入死海。”

    “今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见到,我的同伴,没有死在你的手上。”

    “回天梯上后,我同样不会禀报此事,你三十六罪受完,自可出死海,回归圣山殿堂,如何?”

    回应,依旧只有死寂。

    金袍人恍惚中,好像听到了一声低笑,他便疯狂了,目眦欲裂道:

    “道穹苍!”

    “你这罪人,要杀要剐,尽数来之。”

    “我为审判者,持正义之剑,还能惧你不成?”

    咣!

    话音刚落,金袍人忽然发现。

    自己的右手抓起了正义之剑,左手则不知何时伸进了嘴里。

    “道熊夯……”

    金袍人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自己的左手将舌头拉得很长,甚至拉出了嘴里。

    他以跪伏之态做出这些动作,已是十分难受。

    但便是如此,右手还不稍停,还不听使唤的拿着剑,伸到了嘴前的舌头上。

    “道熊夯?”

    “道熊夯!”

    “不要……不要……道熊夯!道……啊!!!”

    金色的正义之剑一割,血溅满地,持剑的金袍人舌头被自己割了出来。

    “啊啊啊……”

    他痛不欲生,在地上翻来滚去,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满脸是血,涕泗横流,却急忙闪身爆退,抓着剑护在自己身前。

    当发现左手上还提着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之时,他吓得尖叫一声,将之往前方扔去。

    “道穹苍,你找死不成?!”

    这口齿清晰的一声,给金袍人自己都吓到了。

    舌头,长出来了?

    他看向身着单衣的道穹苍,发现他手指动了一下,自己体内就如同是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大庇佑术?

    “你,想做什么?”

    金袍人发愣,直至他察觉到自己左手又偷偷伸进了嘴里,拉出了舌头,右手则举起了正义之剑……

    “不!!!”

    这一刻,金袍人满脸惊恐,声泪俱下。

    嗤啦!

    他再一次,割断了自己的舌头。

    “啊——”

    “道穹苍!你必死!你必死啊!”

    舌头,又长出来了?!

    金袍人还没反应过来,左手粗暴地抓破了脸,怼掉了牙齿,揪出了舌头。

    右手之剑,重重斩下。

    “啊——”

    “道穹苍!”

    “啊——”

    “道穹苍,道穹苍,不要……”

    “啊——”

    “对不起,道殿主……”

    “啊——”

    “道殿主,放过我!!!”

    当身前堆了上百条血淋淋的肉舌头后,这一声“道殿主”喊出后,金袍人发现,自己的左右手停下了动作。

    他下半张脸已破开了大窟窿,牙齿都被打进了骨头里,只有舌头是永痕的完好无缺。

    他无力地软倒在了地上,终于感觉到了解放,压下眸底的怨毒之色,卑躬屈膝道:

    “道殿主,我错了。”

    “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今日之事,我一概不曾见过、经历过,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出卖您!”

    四下无声,只剩金袍人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静静跪伏在地恐慌等着,等着身下满泊鲜血,运送着肉舌头,一点点流向死海。

    就在他以为一切终止,有了转机之时,身前传来了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

    “我没有听到敬畏。”

    金袍人怔了一下。

    这句话,有些熟悉?

    下一息,他整个人弹起,左手再次粗暴地砸进头颅中,拔出了舌头,右手举剑,高高斩下。

    “啊——”

    “道殿主,放过我,放过我……”

    “啊——”

    “道殿主!!”

    “啊——”

    “对不起,道殿主,我之前不该说这句话,我不是人,我有罪……”

    “啊——”

    “我错了!小的错了!小的猪狗不如,小的牛马不如,您就放过小的一次吧,小的保证,保证不会再犯……”

    “啊——”

    “道穹苍!我做鬼都不会放……”

    “啊——”

    “啊哈哈,哈哈哈,我做不了鬼,对!对!哈哈……不,不要!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要不……”

    “啊——”

    ……

    披发单衣的道穹苍,无悲无喜走进死海。

    后方甬道内,另行开辟的天机世界中,只剩下一道金袍人身影。

    它跪于罪诏上,以头抢印,以剑割舌。

    时而忏悔,时而癫狂,时而诅咒,时而道歉……

    这个天机世界独立于外,除非施术的天机术士身亡,否则不会消失。

    它不消失,内里的境况,就不会被外人发现。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便是道璇玑亲临死海,以天机术追觅痕迹,这才有可能发现。

    但在位三十余载,道穹苍亲临死海的次数都只有两次,何况高高在上的璇玑殿主?

    第一次,道穹苍不久前,来死海亲自劝说苟无月,赠予半圣位格,劝说失败了。

    这第二次,自然也不会是为了区区审判者专门而来。

    死海之底,无人无津之地。

    独臂的苟无月同样身着白衣,浸泡在海水之中,只不过他的白衣胸前,写有一个“囚”字。

    苟无月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自打那次道穹苍来过之后,他再也接触不到外界的人,以及讯息。

    有人以为他封圣出去了。

    有人以为他秘密被杀了。

    只有苟无月知道,他在这里,既是修炼,也是为了等待下一次的相见。

    当远处传来轻轻的水流声时,苟无月回眸,望见了一个披散长发,只着单衣,不苟言笑的男子。

    他有一刹的恍惚……

    这家伙这么素的样子,第一次见,还是在十尊座前。

    十尊座后,道穹苍就成了道殿主,这代表着道穹苍不见了。

    “本尊?”苟无月稍显意外道。

    “半圣只剩有三道化身,我一道坐在殿主之位上被擒,一道在外入局被人咒杀……”

    “剩下一道,为了符合‘神鬼莫测’之名,永世不能见人。”

    “能来见你的,自然只可能是本尊。”

    披发单衣的道穹苍莞尔,翻手具现出了一枚半圣位格,“当然,这也代表了我的诚意。”

    死海一阵沉默。

    相对而言,此时此刻的苟无月,就略显沧桑了。

    同样的朴素打扮,同样的长发过腰,他却是湿漉不堪,唇边更有着修不干净的胡渣子。

    他没看半圣位格,望向道穹苍身后,轻笑道:“我隐约听到了惨叫声。”

    “那你又有长进了,规则都束缚不了你。”道穹苍跟着转过头去,眸光带着回忆,在呵了一声后,颇为唏嘘道:

    “在圣山睡了三十多年,我的形象,从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成了温文尔雅。”

    “我很意外,有朝一日,竟也能和‘善良’一词沾边。”

    苟无月听得摇头。

    善良?

    道穹苍可以说神鬼莫测,可以说狡诈如狐。

    但十尊座中除了有怨佛陀,哪个能跟“善良”沾边——但凡沾上点关系,都早被这世界吞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本尊都逼出来了,八尊谙杀上圣山了?”苟无月拒绝了示意过来的半圣位格。

    “不。”道穹苍便将之收回。

    “那,谁能逼你到这一步?”

    “没人可以。”

    苟无月听得一滞,感觉断臂伤口,都在隐隐发痛。

    道穹苍含笑道:“计划一有变,那就只能按照二进行,如若还不行,依旧有三……”

    “直说吧!”苟无月懒得和这人拌嘴。

    “圣神殿堂病到骨子里,只剩下一堆烂摊子了,我选择卖个破绽提前出局,刚好,我妹妹很乐意接手。”

    “哦?”苟无月稍显意外,道璇玑……这可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审判司的仇,我自作主张帮你报了,你现在能听见的惨叫声,就是当时斩你手臂之人。”道穹苍换言道。

    “没必要。”苟无月置之一笑,他毫不在意。

    “有必要,因为他刚好也得罪了我,虽然这是顺带的,我主要还是想帮你报仇。”

    “……”

    “是的,你可以认为我是在挟恩图报……”

    “有话直说。”

    “好!你很直率!我很喜欢!老苟啊,你说当日,我没有落井下石吧?审判司要针对你,我可是十分‘客观’地陈述,甚至还为你求过情……”

    “有话直说。”

    “正如你所见,我有野心,你也很有野心,连半圣位格都看不上……而我这次醒来,更是只来见你一人,足见尊重……”

    “有屁就放!”

    道穹苍肚子里一大堆感情被怼得没能表达出来,有些沮丧。

    他只能摊摊手,选择开门见山。

    “跟我走吧,我们去南域!”

第一四五六章 南域有友名有术,血影铜钱拘贪神

    “南域?”

    苟无月呢喃一声,表情有些意外。

    “是的,南域,就我们两个,一起去流浪。”

    就我们俩?

    苟无月眉头一挑。

    “我知道,这很暧昧。”

    “但你不觉得八尊谙和温庭,侑老和巳人先生,都已成为了一段佳话、一段传说。”

    “而你距离成为传说,只差一个我?”

    苟无月不由陷入深思。

    他在思考怎样用剑斩去骚包老道这一身的骚气。

    “你不是古剑修。”苟无月道。

    “很好,看来如果我是古剑修,你很愿意和我成就一段佳话,而为了你,我其实已经在修炼古剑术……”道穹苍滔滔不绝。

    “闭嘴!”

    “我已修出了先天剑意。”

    “闭嘴!”

    “你应该知道,这对一个天机术士而言有多困难,你在否定我的汗水和努力……”

    “骚包老道,闭上你的嘴!”

    苟无月忍不住了,额角都有青筋跳起,最后……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为什么是南域?”

    “你应该问,为什么不是南域?”

    “南域罪土,祸乱横生,正是封神称祖的最佳土壤。”

    “连圣神殿堂的手,都伸不进南域……你知道为什么吗?”道穹苍说着,平静地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苟无月好奇心果被调动。

    “因为三十多年来,我就没想过要伸,否则你真以为南域平不了?”道穹苍气定神闲。

    苟无月却是心惊。

    他望着这骚人似笑非笑的表情,竟一时不知他是否在说玩笑话。

    如若不是……

    那岂不代表,在这家伙接手圣神殿堂之时,就已经计划好了退路?

    不可能!

    当时年少,气意骄狂。

    就连八尊谙、魁雷汉等,都声势浩荡,修逆天路,行逆天举,欲穷逆天事!

    不说别人,便是自己,得了白衣执道主宰的位置,也杀了十来年才平复下心情。

    后终觉路浅时,已无法脱身,只能于深坑中耕耘,再寻求新的出路。

    道穹苍,怎至于斯?

    “如若你在想八尊谙、曹一汉、神亦等,一个被废,一个被镇,一个受制于人,各自倒退三十年。”

    “如若你在想你自己,我想,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开你的束缚。”

    “如若你在怀疑我,那我可以坦然告诉你……”

    道穹苍似乎真有读心术,在无波无澜的死海中,定定说道:

    “我道穹苍,不会失败,永远有路可以全身而退,不论是三十年前的我,还是三十年后的我。”

    苟无月沉默了。

    这个人,太可怕!

    “我本来有点心动……”

    “但我这么一说,你怕了?”道穹苍打断道,“你怕我?你修无欲妄为剑,你还想超脱之,你竟怕我?”

    “不用激我。”苟无月感到好笑,望着死海四周,情绪平复平静,“这里,很适合我……”

    道穹苍摇着头,徐徐说道:“也许我不懂什么叫无欲妄为,如何做才能超脱,但我,比你更懂规则与桎梏!”

    他指向头上:“你在桂折圣山修剑,以规则为困,若剑成,则超脱的是桂折圣山。”

    他指向脚下死海:“你在这里修剑,以禁法为困,若剑成,则能够超越禁法,比如看到我的天机世界。”

    他指向南方,目光跟着眺向遥远:“但你若在南域修剑,以大陆规则、人情秩序为困……”

    点到为止。

    道穹苍至此不言。

    苟无月目光微闪,沉吟不语。

    良久,他深深望了面前披发单衣的道穹苍,还是缓缓摇头。

    道穹苍最后再落一子,定定说道:“你若跟我,以我为困,如剑成,则至高无上!”

    苟无月神情一震。

    都没有说话了,没有表情了,道穹苍,依旧能够读心?

    道穹苍倾身而来,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你信死海,还是天下,亦或者……我?”

    言罢,他转身离去,往死海的出口方向走去,不再有半分留恋,以及半句劝言。

    ……

    四象秘境,黑水涧上。

    “你不是说,去南域,且只你我二人?”

    苟无月忍了一路,到这地方后,没能忍住。

    这分明不是去南域的路!

    道穹苍还想找人!

    “你这么说的话,不觉得我们的关系,过于暧昧了吗?”道穹苍听完,略微嫌弃地远离了身旁人。

    “你自己说的……”苟无月看到对面那表情都险些失控,在深深吸气之后,理智闭嘴。

    “你知道,什么样的关系,是最稳定吗?”道穹苍边找人,边随口聊道。

    “……”

    “三角关系!比如三角虐恋,三足鼎,三山传说等,以及他们只记得‘魁雷汉,八尊谙,神鬼莫测道穹苍’,而不记得下一句,其实以你‘苟无月’之名开头。”

    “……”

    “那你又知道,什么样的情形,是最有利于的发展吗?”

    “……”

    “刀剑齐鸣之情形!比如圣神殿堂和圣奴争,则两家愈壮,比如如果有一刀一剑,他们就会……”

    “闭嘴!”苟无月忍无可忍,脚踩在黑水之上,指着身前一具灰白色的封神棺,和一具被封印了的“尸体”。

    “还是古剑修眼尖。”道穹苍赶忙闪过身来,嘴没有停下过,“可惜,没有剑念尖……”

    苟无月头脑一阵发晕。

    他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出来了。

    这一路,着实太过烦人!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未疯?”苟无月指着那具“尸体”问。

    “当然只可能是我留下的。”道穹苍古里古怪瞥了对面一眼:

    “这俩人任务都失败了,若将之送回圣山,不得被那帮蠢货们再各断一臂?”

    “北北还好……”

    道穹苍踩着封神棺,望向未疯:

    “他跟你一样,也许比你还惨。”

    “估摸着后半生,都不用出死海了,我再求情都不行!”

    苟无月怔神。

    他这才想起来杀神未疯以杀证道,血流成河,被圣神殿堂拿进死海。

    之后还是道穹苍下令请出山,未疯才得以重新被委以重任,成为圣山最锋利的刀。

    现下看来……

    “这刀,你给自己留的?”苟无月已不知该作何感想,女人心海底针,道穹苍的心,比海底都深。

    “那不然呢?”

    道穹苍笑着。

    人是他请的。

    情是他留的。

    没有他开口,未疯一辈子都还在死海中。

    从他再出山被封三帝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可能忠于自己,而非圣神殿堂。

    以前“道穹苍”三个字等同于圣神殿堂,这二者等同于一者。

    现在要分家了,财产自然也得跟着分分。

    全给妹妹?

    他道穹苍可不是烂好人。

    别的不要,拿一把剑,带一柄刀,都是废弃过的,这不过分吧?

    “棺材留在这里,里面是北北。”

    “我们的璇玑殿主之后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会过来找人的。”

    “唔,让她也去尝一下培养三十年的滋味吧,希望最后不要剑碎就行。”

    “至于未疯……”

    道穹苍摆摆手,随意道:

    “叫醒他,问一下。”

    “乐意就走,不乐意就回圣山。”

    “我是没准备劝辞的,因为感觉不需要。”

    道穹苍笑着说完,等了半晌,苟无月没有动,他便看了过去。

    苟无月于是转眸盯过来。

    二人就这般眼对眼对视了许久,感觉虚空都要生电了。

    “叫人啊!”道穹苍努了努下巴。

    “我?”苟无月指了指自己。

    “不然呢,还有谁?”

    “……”苟无月环顾四周后,气乐了,“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道穹苍闻声一愣。

    “你是道殿主?”苟无月问。

    “不是……”

    “我是白衣执道主宰?”

    “不是……”

    “你比我年长一辈?”

    “这倒没有……”

    “你赢过我?”

    “那不是没打过嘛……”

    “那打一架?”

    “没这个必要……”

    “那你命令我?”

    “呵呵。”

    道穹苍无奈笑了,只能自顾自弯下腰去,甩了近在眼前的未疯狠狠一巴掌,好像败了一阵。

    很快,他又抬起眸来,目光在逐渐醒来的未疯和苟无月身上流连来回,幽幽道:“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需要三角之势了吧?”

    苟无月懒得搭理。

    未疯悠悠转醒后,第一眼看到了道穹苍和苟无月,险些以为出现了幻觉。

    “未疯前辈……”

    苟无月率先致意。

    这已不再源于职位和实力的高低,纯粹是出于对老前辈的尊敬。

    未疯颔首回应,还没多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变,杀气凛然。

    他一翻手,不知从哪里召回了十大异能武器之一的阎王宴,当头就对着苟无月狠狠劈去。

    “死!”

    苟无月背脊一寒,拔身后撤的同时,身周游出了青色的莫剑。

    同一时间,名剑奴岚之声铿然出鞘,入手后架于身前。

    青河剑界同时于四周生成,就要汇成剑流,斩向阎王宴,乃至杀神未疯。

    “嚯……”

    气流灌下,掠得苟无月衣衫簌簌狂响。

    阎王宴却是及时停在了奴岚之声跟前,并没有发生交碰。

    苟无月目光生疑,急忙也压住了动作,青河剑界跟着停了下来。

    “咦?”未疯惊疑着,赶忙收刀后,古怪地看向了自己握刀的手,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失控。

    “未疯前辈,这是作甚?”苟无月惊出一身冷汗。

    “我……”未疯怔了一下,还困惑于方才自己为何会突然出刀,“抱歉,也许是应激反应……”

    应激?

    我都没有出剑。

    甚至没有过半分敌意,你应哪里的激?

    苟无月不敢收剑,生怕杀神未疯再次发疯。

    这时他余光一瞥,瞥见了道穹苍嘴角在浅浅地笑。

    “你做的?”

    不管什么时候,既有古怪,赖到这骚包老道头上,准没错!

    出乎意料的,道穹苍竟没有反驳,他笑着拍拍手,指尖中便有隐晦的星光消碎。

    而未疯背后,同样溅碎了微不可察的灵线。

    “没什么,就试一下刚学的小手段,还挺好用……”

    苟无月心头一惊。

    什么手段,能控制杀神未疯的身体——哪怕是他刚醒来,毫无防备?

    道穹苍及时看向未疯,没有给他发话提问的机会,问道:

    “去南域吗?”

    这转折来得太过突兀!

    未疯才刚在脑海里消化完染茗遗址甬道口的一战,包括徐小受和封天圣帝封于谨。

    他迟疑了下,也没有多问,便点了点头:

    “好。”

    “别答应得太早,你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道穹苍失笑。

    “好……”

    “是大事!”道穹苍语气一重,“我已经不是殿主了。”

    未疯闻声微愣,便瞥向苟无月。

    他并不蠢,当看到这个前白衣执道主宰都被道穹苍弄出死海时,便知道最近绝对发生了很多事。

    但再大的事,只要道穹苍在,不需要自己去思考过去和未来。

    这是在桂折圣山任职三帝多年带来的深远影响。

    他不信别人,但永远可以相信道穹苍。

    毕竟自己拦截徐小受失败之事影响重大,而至此,道穹苍都没有提过一嘴。

    那有邀请,答应便是。

    其他的,重要么?

    “好。”

    当未疯不问缘由,第三次道出“好”字时,苟无月都不由看得深深一叹。

    骚包老道,太可怕了。

    圣山在位三十多年,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他留下的烙印太深。

    他之离开,绝非是桂折圣山失了一石,谢了一花那般无关紧要。

    有可能跟着倒下的,将会是圣山上的半边天!

    “去南域,从零开始?”

    苟无月深深望了眼这心思深沉的骚老道,旁敲侧击问。

    未疯同样侧目,南域是一个什么选项,他之前从未考虑过。

    但他的本家也不是圣神殿堂,去哪里,都一样。

    “不是零,有一了。”道穹苍摇头。

    “哦?你在南域有人,或者说早有布置?”苟无月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

    道穹苍知道他想问什么,轻笑一声,敞明了讲:“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小伙子,白手起家,背景干净,没有任何罪底,还已经为我们打好了基础。”

    “谁?”苟无月、未疯异口同声。

    “你们没听过的,说了也不知道……”

    “谁!”

    “天机,不可……”

    “道小子!(道穹苍!)”

    “呃,好吧,他叫南宫有术。”

    ……

    青原山一碎。

    三圣皆被拍飞。

    鬼兽贪神似乎懂得趋利避害,利爪往虚空一踩。

    “轰!”

    它竟折了个方向,往空间碎流中蹿去,消失了身影。

    “血……”

    “肉……”

    “饿……”

    通过长久亲密关系建立起来的模糊意念感应,在最后一刻,第二真身读出了贪神猩红目光中的渴望。

    它要吞食血肉!

    它需要大量的食物!

    它对食材甚至有极高要求,毕竟吞了杏界内那么多圣药……

    只是一刹间,第二真身脑海里闪过万千个可能性,很快锁定唯一。

    “拥有大量富含灵气的食材,也就是大量高阶血肉,得以延缓饥饿感的饱腹之所……”

    “周遭,只有一个!”

    “玉京城!”

    但……

    这是鬼兽能去之地?

    第二真身倏然转眸,看向了还在尝试着装他那小短腿的叶小天,高喝道:

    “院长大人,拦住它,把它拦回来!”

    啊,晦气!

    徐小受你真的很烦!

    叶小天气得当场将自己的腿丢进了体内世界中,半身一扭,在血淋淋的肠子下扭出了奥义阵图。

    “空间传……”

    可他力量才汇聚一半,想要将贪神从空间碎流中强行搬运出来。

    嚯地一下,浑厚圣力,骤然消逝不见。

    “都被吞了!”

    叶小天急得大喊,“徐小受,你到底放出了个什么怪物!”

    这是什么鬼兽啊?

    自己的所有灵技,全部不起作用!

    连空间奥义都能无视,强行打成能量给吞噬掉,他叶小天对上这怪物,不就只剩下个五尺长躯可喂了么?

    “老朽来试试。”

    梅巳人看得出这事对徐小受而言很急,他剑象一醒,太城剑以柔克刚,化出了幻剑术。

    空间碎流中,梅花翩落,试图让贪神调头。

    哪曾想这怪物又是张嘴一吸。

    嗤的一下,所有剑意、剑气化形的梅花,通通被吞掉。

    那才开始勾勒的幻象,截然消失。

    幻剑术一破,缚鸡都无力,怎可能束缚得了失控的贪神?

    “呵……”

    早已遁于远处的天人五衰,见状摇头失笑。

    连彻神念都能吞,剑气、空间圣力,又怎么可能吞不了?

    吞噬之体有多可怕,他自己知晓。

    之所以不想打,在虚空岛时也只是迂回吞了个夜枭,图什么?

    还不是为了不惊动圣神殿堂,不过早暴露?

    现在这么一头失控的鬼兽,根本学不会克制,相当于是在十二分发挥吞噬之体的功能性。

    它体内还积攒了大量药力,出来后更接连吃下罚神刑劫、空间圣力等高层次力量……

    不抱着杀它之心去拦它,十个半圣都止不住,甚至有可能都被反杀!

    值此心生嘲讽之时,天人五衰忽然见着,徐小受不见了。

    “开什么玩笑!”

    面具下,天人五衰瞳孔微凝,身形立马跟着消失。

    失控的戌月灰宫圣兽贪神,你徐小受再强,未臻半圣,就算化出那极限巨人来……

    不起杀心!

    是嫌自己喂不饱贪神?

    空间碎流之中,贪神正在极速穿越,往那血食密集之速遁去。

    倏忽间,它赤红双目之中,出现了那道气息略显熟悉的身影。

    这令得贪神有所止步。

    “停下!”

    第二真身全不设防,生怕起反作用,只是单手高举,制止了贪神前进。

    在杏界时,贪神就听从了自己的命令,吃掉了道穹苍。

    这代表着它还有理智,是可控的!

    当世之中,唯一能令得它停下的人,也许只有喂养了它这么久的自己了!

    “……”

    空间碎流无有声音,只有胡乱穿行的空间之刃和风暴肆虐。

    只是稍停了一刹。

    “吼!!!”

    贪神张口一哮,当场将面前血食轰出了空间碎流。

    跟进的利爪一拍,快到连第二真身都险些没能反应过来,已然临面。

    “蠢货!”

    间不容发之际,面前衰败之气氤氲,汇成了天人五衰的身影。

    他轻飘飘一掌拍出,对上了贪神暴然抽来的利爪。

    “嚯……”

    气流扩散。

    长街砂雪微动,夹道的黄金桂树影一摇。

    毫无任何异响,贪神的巨力如被天人五衰完全消化。

    一人一兽,一小一大,一掌一爪。

    在玉京城南城门口的牌匾之下,对峙了有半息时间,没有作出任何破坏。

    “这……”

    被抄到了天人五衰怀里的徐小受第二真身一时都愣住了。

    吞噬之体的相互对决,双双抵消后,伤害等同于零?

    嗡!

    便这时,贪神抬眸,猩红目光望向了玉京城这座完美的血食之都,脚下空间波动一错。

    “啊?”

    远道赶来的叶小天人傻了,“它怎么会空间传送?”

    所有人尚且来不及反应,贪神更还没完成传送,闯入自由的饱腹之所时……

    “呜!”

    九天之上,突兀传来了数不清数量有多少的鬼兽嘶鸣交响曲,汇化成了遮天蔽日的乌云。

    一枚巨大的血影铜钱从远空掷来,外实内空,外圆内方,如套圈一般,扩大套住了巨大的鬼兽贪神后,缩小紧紧箍住。

    “吼!!”

    贪神四爪拍打,九尾乱扫,拼命挣扎。

    杀意凛冽,红衣天降,是一鬓发苍白的老者。

    他踩于发疯了的鬼兽头颅之上,双手操纵着巨大的血影铜钱,目光往下一扫:

    “果然是戌月灰宫的圣兽,果然是吞噬之体……”

    “鱼老圣体待解放,仲老压阵,联系一下璇玑殿主……”

    “召集红衣布阵,远掠即可,不要靠近,顺便接一下京都大阵的力量助我。”

    道完,这老红衣才环顾四周,看向这帮陌生无比、徒有好心、技术生涩的鬼兽擒拿者,凝重道:

    “此地甚危,无关人等,即刻退场。”

    “这头鬼兽,交给老夫!”

第一四五七章 指鹿为马新圣寰,跳梁小丑登大堂

    圣寰殿外。

    临于战时,换位仪式十分精简。

    新任的璇玑殿主免除了所有繁复的流程,快速走完一切后,只剩下最后一个“昭告天下”的步骤。

    ——聊胜于无罢了。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圣神殿堂总殿殿主之位,已然更替。

    道璇玑确实也不是个喜好大排场之人。

    于她而言,仪式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那个人的面,证明了自己。

    这,已经足够。

    面无表情送走了一众世家的观礼代表后,道璇玑只带了一人,转身进了殿内。

    她并不是第一次进入圣寰殿。

    任职三帝后,曾进来过几回,也在这议过事。

    但彼时她以外来者的身份加入十人议事团,此刻却是议事团的老大,圣寰殿的主人。

    二者,大不相同。

    从梁柱到装潢,从银桌到座椅……

    很快,道璇玑停在了殿主位前,打量着那张座椅许久,漠然道:

    “换了。”

    “哎!”

    姜呐衣臀儿一翘,小腰一弯,碎步颠颠跑上前,将位子收掉。

    然后,他从戒指中翻出来一张全新的、高贵的金色龙椅,取而代之。

    做完这一切,又用宽大的袖袍,从靠背到扶手到坐垫,麻溜地擦去了并不存在的灰尘。

    顿了下,还趴到地上,继续用袖子给地上脚垫都擦了一遍。

    这才转身,谄笑道:

    “璇玑殿主,请~”

    直至道璇玑移步黄金龙椅坐下后,姜呐衣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才能够落下。

    北域普玄姜氏,自半圣姜布衣圣陨天空之城后,日渐式微。

    短短月余时间,堂堂半圣世家,几乎要被各方势力蚕食殆尽。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毕竟当年覆灭太虚泪家,他姜氏可是立了大功。

    姜呐衣于是硬着头皮,抗下所有压力,以家兄之名,修书一封,致道璇玑。

    出人意料的是,道璇玑亲自来了!

    姜呐衣从小就是个废物,处处受人嫌弃。

    炼灵各道都比不过人,更饱受有天才之名的兄长姜布衣痛骂长大。

    成年后,他还被排挤出了家族,脱离了核心,之后一直在外经营生意和打磨自己。

    其实,姜呐衣生得俊俏,也自认为自己真不是废物。

    不过是皓月当头,星辰无光,如那道氏璇玑、剑仙温庭一样罢了。

    道璇玑亲至北域普玄姜氏,族中人人自危,惶恐莫名。

    姜呐衣磨砺一生,归来族内,早已练得滑头滑脑,更兼有巧舌如簧之功力。

    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一下看出了道璇玑和自己一样,野心甚大,却同样缺了一个机会。

    当下兄长姜布衣圣陨,道璇玑欲起事而缺助力……

    这不完美合拍嘛!

    姜呐衣压下族中众议,接过大旗,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彻夜长谈,说服了道璇玑。

    他提出的“扎根道氏,借力北域”的蓝图,更深得璇玑之心。

    北域一盘散沙,不过只有个秩序松散的天盟。

    如若这时有一只大手伸过去,将那些个散乱的力量聚在一起,那将是不比东域、南域要弱的力量。

    而若藉借这般力量,就算在桂折圣山根底不深,届时换位无人支持,道璇玑也可以引外打内,先拿下后再筹谋发展。

    何况道璇玑本身不弱,不可能没有半个人支持。

    因此,再一点点将圣山上属于道穹苍的烙印剔除后……

    十年!

    只要十年,甚至更短时间!

    桂折圣山,将完完全全属于璇玑,而非穹苍!

    而二者都属于“道氏”,最上面那些人,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就是凭借这般彻夜长谈,姜呐衣讨得了道璇玑的欢心,更成功为家族争取来了新一枚半圣位格。

    虽然说,姜呐衣自认为天赋还是有一点点的欠缺,所以没有自信渡过圣劫……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北域普玄姜氏,成功成为了道璇玑今后统治北域的第一长矛。

    他姜呐衣,也成功成为了道璇玑的左膀右臂。

    而这一切计划完全成功的标志,就是道璇玑在此刻,坐上这张他亲手打造的黄金龙椅!

    “姜布衣,你曾说我一无是处……”

    “可你又怎知,今日之我,已有能力接过我半圣姜氏的大旗,已有能力收拾你留下的这堆烂摊子!”

    姜呐衣咬牙切齿,又热泪盈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过往的屈辱,家族的非议,外界的谩骂,全都是过眼云烟。

    他的隐忍,他的计谋,他的强大,在这从龙之功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狗屁的“神鬼莫测”……

    呵!

    在我姜呐衣面前,不也得乖乖下马?

    不过华而不实,外强中干罢了,通通都是垃圾!

    “姜呐衣。”黄金龙椅上,道璇玑忽然开声。

    “哎!”姜呐衣毫无任何迟延地就折下了腰身来,轻声哈着气,“璇玑殿主,您有什么吩咐?”

    “叫人。”

    “好嘞!”

    姜呐衣起身后,表情化作严肃,尖着声音高啼了一嗓:“来人呐!”

    嗤的一下。

    大殿门口忽有鬼气化形,凝成了一个黑衣青年身影。

    姜呐衣吓得小跳了一下,这手段,太诡异了!

    很快他端了起来,现在他可是新任殿主身边的大红人,怕这些作甚?

    姜呐衣斜眼睨下,嗤问道:“你是何人呐?”

    “异部首座,奚。”

    “你就是奚?”姜呐衣小小收了下气势,不敢太过张狂。

    半圣世家出身,他还是知道点这个人的一些底细的,“你不是跟着道殿主在外作战吗,怎么过来了?”

    圣寰殿门口的奚,忍不住抬眸瞥了眼这个阴阳怪气、废话一堆的家伙。

    只一眼,他认出来了桂折圣山上,没有过这号人物。

    但很快,思绪一闪,这个家伙的底细就全在脑海里翻出来了。

    姜呐衣,天赋中下。

    全靠其兄长姜布衣暗中帮衬,才免除家族内斗,得以在外苟活。

    自身修为,则是依靠灵药勉强跻身太虚之境,战力约等于零。

    当年,他差点死在九死雷劫下,全靠意外机缘渡过——其实也是姜布衣在暗中出手。

    此人身上唯二值得称道的点,是口才不错,兼有些小机灵和鬼心思。

    然难成大器。

    奚略过了这般小人,看向主位上的新殿主。

    他来得晚,但下属早已告明了先前圣山上发生的一切。

    “道殿主,我有要事……”

    “嗯?”姜呐衣鼻音一扬,毫不客气打断道,“叫什么‘道殿主’?现在要叫‘璇玑殿主’!”

    奚一怔,微侧眸,瞥向这趾高气扬的家伙。

    姜呐衣脚一软,浑身都在发汗,扶着龙椅都险些瘫下,“璇玑殿主,他瞪我……”

    “闭嘴。”

    “哦。”姜呐衣不敢作妖了,知晓这奚在璇玑殿主心目中的位置,比自己的要高。

    “说事。”

    “是!璇玑殿主!”

    奚总算解脱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圣山上,见到死相这么足的家伙。

    都不用自己动手,也许明日,这家伙就会横死意外。

    “道……前任殿主,已将十尊座香杳杳捉拿归案,命我带回圣山。”

    “连带拿回的,还有天上第一楼的朱一颗,代号花红大盗,此人中途欲逃,被道殿……前任殿主识破诡计,重新拿下。”

    “外加此前前任殿主撒网拿住的鬼神帮鬼面,犬帮的犬三青,代号你猜,还有幽桂阁余孽,以及疑似太虚香家的一众死士……”

    “至此,玉京城内属于圣奴的眼线,大部分都已拔除。”

    一顿,奚接着又记起来了什么:

    “南城门口,以香杳杳为饵,撒网捕鱼行动中,意外闯进场的那个马车夫,道殿主也安排调查了,正在进行中。”

    “初步怀疑,确实有这么一个‘马车夫’组织存在,首领名为‘马脸’,疑似……你猜。”

    “但我怀疑,还有比你猜更高级别的人潜伏在玉京城内,毕竟当时他自身难保,无力传讯。”

    “以上。”

    道璇玑依旧双目空洞,面无表情。

    姜呐衣听完,却是有些心惊,以十尊座为饵,钓出来了这么多人,有点厉害的啊!

    还好这个香杳杳拿来得慢了些,不然道穹苍的罪名,就要抹去一条……

    但转念一想。

    较之于三十多条罪名,这无济于事。

    且这般大动静,才拿下一个比较出名的香杳杳……道穹苍,不过尔尔!

    “这些人,你都审了吗?”姜呐衣瞥了眼璇玑殿主,代为出声。

    奚没鸟他。

    道璇玑却是一个眼神下来,分明同有此问。

    这俩人……

    奚惊奇了。

    圣山殿主是谁,没关系。

    反正都姓道,都很厉害,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就好,这样不容易出事。

    但璇玑殿主如此重用一个不堪之人,倒是很出人意料。

    这个姜呐衣,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一般的正常?

    北域……

    联想到那边散乱的各大势力,奚若有所思。

    可连道殿主都没动北域,不用想,其中必有缘由!

    璇玑殿主一上来,想要整顿那边?

    总不可能是哥哥留给妹妹的功劳吧?

    奚一惊,感觉这太玄乎,毕竟他可是知晓璇玑殿主这位置是如何背刺到手的。

    换他是道殿主,掌掴都等不及,还送一个北域作恭贺之礼?

    冷静、冷静……

    奚啊奚,这不是你个小人物该去想的,谁想谁死!

    “除了香杳杳,都审了,但一个都没开口。”奚很快应道。

    姜呐衣闻声脱口而出:“那看来你们异部也不太行……呃。”

    背后一冷,姜呐衣赶忙转移话题,“这个‘你猜’,是个人?”

    “对。”奚点头。

    “哈哈,好笑!怎么有人取这么搞笑的代号,还你猜……哈哈,哈……呃。”

    姜呐衣大笑两声,但看到奚没笑,璇玑殿主也没笑,他尴尬地抹了下嘴,闭口不再言。

    道璇玑沉吟着。

    她想的其实更多。

    不止有这些人的身份、背景,还有道穹苍拿下这些人的用意——这不得不防!

    姜呐衣见到大殿沉默,眼神示意了下后,璇玑殿主也没反应。

    他又开口了,阴阳怪气道:“那个十尊座香杳杳,怎么不审呐?”

    奚忍住了,平声道:“道殿主不让。”

    “哈哈,好笑!道殿主不让?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道殿主?现在桂折圣山上下,只有一个璇玑殿主!”姜呐衣嗤之以鼻,“我看呐,是你们不敢审……”

    话音到这,姜呐衣似是记起了什么,眼珠子提溜一转:

    “你们异部不敢审,交给我呐。”

    “本座姜呐衣,根本不怕那什么十尊座,香杳杳只要交到我手里,保准……”

    圣寰殿内,忽有冷声惊乍而起。

    “闭嘴!”

    姜呐衣如遭雷击,瑟瑟回眸,恰好对上了璇玑殿主那杀人般的目光,顿时扑通一下,砸倒在地。

    “我错了,我错了……”

    “本殿上任后第一道令,圣山上下不论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动香杳杳哪怕一根汗毛,违者斩。”道璇玑冷淡道。

    “是!”

    奚重重点头。

    不愧是一家人,跟她哥的命令,几乎一模一样。

    “起来吧。”

    姜呐衣如蒙大赦,这才敢起身。

    “继续。”

    道璇玑手上拂尘一摆,奚迟疑了下,便接着说道:

    “还有三件事,圣山内部的。”

    “一,审判司的三位审判者不见了,再带道……前任殿主进入死海之后。”

    “啊?”姜呐衣吓了一跳,倏然看回璇玑殿主,手指哆嗦,“他他他,他跑了?”

    “正在搜查死海,还没找到道殿主的身影。”奚补充。

    “他敢跑?!”姜呐衣仓皇失色,根本没听到话,左右张望后感觉四下皆是道穹苍,“他不敢!他绝对不敢!他怎敢杀审判司人?还违命逃匿?他该去死!”

    “还没确定是不是道殿主杀的审判者,也还没完全确定道殿主是否失踪,得搜完死海才能……”

    “你闭嘴啊!”姜呐衣指着殿门口的家伙大喝,一想到自己出的计划令得道殿主下马,若是此人跑了后,再找过来……

    姜呐衣感觉自己要死了!

    也许不日后,他将死于意外。

    可便这时,他看到噌的一下,殿门口的那道身影飞蹿到了自己面前来。

    砰!砰!

    两声炸响,姜呐衣腿骨尽折。

    惊骇抬眸后,又见着奚的一双剑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之处。

    他的目光,无比森冷:

    “私闯圣寰殿,罪一。”

    “外族之身滞留圣山而不告,罪二。”

    “屡侮六部首座,是为大不敬,罪三!”

    奚冷声宣判,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三罪并罚,我可杀你,再奏璇玑殿主!”

    “你你你……”这一刻,姜呐衣感觉不用等明日,自己就要没了。

    “嗡!”

    可便也是此时,奚脚下旋展出了天机图卷,他重归被传到了殿门口。

    苍穹绘卷?

    这东西,道璇玑也会?

    奚一怔后,默然放下手指,知晓此人璇玑殿主要保——他本就只是一个试探。

    “外者,不可入圣寰殿,道穹苍的令?”道璇玑终于正眼看向了殿门口的青年,却半句不提审判者的生死。

    “是!”奚答道。

    “你呢?你只是异部首座。”

    “我有特许,天组行动期间,可直禀道殿主!”

    “好,现在这一条规矩,免去了。”道璇玑拂尘一挥,如是拂碎了过往。

    奚怔住了。

    他呆望着新任的璇玑殿主。

    再看向一脸感恩戴德,正对着道璇玑不停鞠躬的姜呐衣,恍然大悟。

    一条规矩,免去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以保姜呐衣的方式,对异部首座这般强势反制,其中学问,就大大的有了!

    也是直到此刻,奚才悟出为何连姜呐衣这种人,都能走进圣寰殿。

    跳梁小丑,也有大用!

    道璇玑这是要以一条姜呐衣,试探圣山上下所有人的心,以及摸清众人在新任殿主即位之后的立场啊!

第一四五八章 横跨时空天机战,釜底抽薪空圣山

    “审判司的人不必找了。”

    “本殿留在他们身上的印记通通消失,这证明他们都已被道穹苍所杀。”

    “而道穹苍本人,更不必找了,他既敢杀人,代表着他已做好了决定,谁劝都无用。”

    “直接下通缉令吧……道穹苍畏罪潜逃,已叛离圣神殿堂!”

    道璇玑轻拭拂尘,在废除了前任殿主立下的规矩后,对奚所言之事盖棺定论。

    这,就结束了?

    奚微怔着,不晓得新任的这位璇玑殿主,是否真在审判司的人身上留过印记。

    她敢吗?

    还是说,她只是顺势而为之,将道殿主回来的可能性就此抹杀?

    “是,璇玑殿主!”奚很快点头。

    不论如何,他反抗不了。

    还是那句话,道殿主或许对自己很好,但他只能忠于圣神殿堂。

    “继续。”

    “是!”奚快速说道,“第二件事,无月剑仙确证失踪,且他留下的印记玉牌表示,已脱离桂折圣山范围。”

    一向古井无波的道璇玑,这会儿听完,空洞的双目中有了波动。

    她略作沉吟后,不提此事,反而问道:“未疯何在?唤来见本殿。”

    三帝之一,杀神未疯……奚摇了摇头:“自天组行动后,属下就没见过未疯前辈了。”

    “他的任务,是什么?”

    “属下亦不知,道殿主对我们分开掌控、分开保密,因为怕天组成员之中有圣奴暗棋,通风报信。”

    好一个圣奴暗棋!

    好一个神鬼莫测!

    道璇玑目光翕动一阵后,重归无澜,最后沉沉闭上双眼。

    在那个时候,在四象秘境开启前,他就做好了打算,提前将人支出去,也没有半点要收回来了的想法?

    “道穹苍、苟无月、未疯,叛逃圣山,通通都列入通缉名单!”

    当圣寰殿内响起这道森冷之音时,姜呐衣吓了一跳,奚也吓了一跳。

    这未免,太过武断?

    “璇玑殿主……”

    奚刚想出声,道璇玑缓缓睁开眼,冷声打断道:

    “道穹苍在位时,没教过你天机术士的命令,不要质疑,只需服从吗?”

    “我记得他耐心不是很够,说话也不是很喜欢重复第二遍。”

    “你觉得,本殿的耐心,就很好?”

    奚当下只觉背脊一寒,这个眼神,这般语气……

    真不愧是兄妹俩!

    “是!”他忙应道。

    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完全可以交由时间去评判。

    这个时候,应下来最重要。

    若是之后璇玑殿主的命令出错,打脸的是她,跟自己这个执行命令者,毫无干系。

    奚正想开口说第三件事,道璇玑伸手,止住了他。

    圣寰殿内一时安静,谁都看得出来,璇玑殿主在思考,但想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南域,最近兴起了一个天机术的教派,势头正盛?”道璇玑忽而开口。

    “是,其名为‘天机神教’。”

    奚点了下头后,心思活络起来。

    跟在第二件事之后提起这茬,璇玑殿主这是在怀疑,道殿主叛逃圣宫后,带着无月剑仙和杀神未疯,去了南域?

    怎么能转到这里的……天机术士的脑回路,反正奚是看不明白了。

    他想不出南域有什么好。

    这天机神教跟圣山上的天机术传承一比,更是被秒得连渣都不剩。

    等等……

    奚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说。”道璇玑似乎对天机神教很感兴趣。

    奚赶忙回过神,不再分心,收罗起脑海里所有的相关情报,言简意赅陈述道:

    “天机神教,最早起源可追溯到上千年前。”

    “那个时候,它们还不叫这个名字,既修习着南域各般邪派天机术,也兼修其他邪术。”

    “道殿主声名远扬之后,天机术的道路得以印证,无数南域人开始偷偷钻研此道。”

    “二十三年前,天机神教的教义,正式定为‘统掌天机,归化万法’,且废除了其他邪术的路子,只收天机术士。”

    “约莫半年前,天机神教的教义,增添了一条‘赦罪改命,天机封神’,此后该教起势,迅猛发展,迄今不止。”

    “以上。”

    道璇玑听完,脸上似是有了几分怔色,“没了?”

    这说的都是人尽皆知,只要有心就可收罗而来的情报,道璇玑要听的可不是这些。

    异部首座,相信也该知晓她最想听的是什么,总之绝非是这些笼统的概念性答案。

    “没了,只有这些了。”奚却用着极为肯定的语气回道:

    “天机神教在南域迅速发展壮大,但真正能加入核心的,没有几个。”

    “所以,异部并没能搜罗到更多更具体的信息,加之我们圣神殿堂在南域,本身就有些伸不开手脚……”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道璇玑突然目中亮起高光,眼睛都大了几分,奚戛然而止,不知自己提到了什么敏感词汇。

    “继续。”

    听到这般命令,奚只能接着往下解释:

    “还有,有关天机术的一切具体信息,在圣山上都是最高保密等级。”

    “也许除了异部,道殿主之前有仔细调查过天机神教。”

    “但连我都没见过、听说过,这意味着我并没有权限,能解锁那部分信息。”

    “这些,璇玑殿主应该知晓。”

    道璇玑自然知晓。

    保密令这些东西,她也署过名,承诺过天机术永不外泄。

    毕竟若不保密,南域修的就不是天机邪术,而是师出有门了。

    那将不知会带来多大祸害。

    “取令,去道部调资料吧,本殿要查阅一番。”道璇玑一拂袖,指尖弹出了令牌。

    她如今已是圣神殿堂总殿之主,权限最高,任何级别的保密资料,都有权调阅。

    “这……”奚面色为难。

    “怎么,本殿的级别,还不够?”道璇玑唇角隐露讥色。

    她任三帝时,流程走到她就任殿主,也就是现在,都还没走完。

    所以基本上是空有其名,没有实权,更加调阅不了太多资料。

    但道璇玑也懒得去管,毕竟那时候道穹苍还在,她入圣山都烦,主要是在外面筹备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就任殿主了……

    那繁琐的流程,不就一句话能跳过的事情?

    “禀璇玑殿主,这不是级别够不够的问题,是有关天机术和天机神教的更高级别信息,在圣山上,或许只有一处有得保存。”奚艰难道。

    “何处?”姜呐衣好奇。

    “天机神使!”

    十人议事团中的那头天机傀儡吗……姜呐衣瞥了眼脸上多了些阴云而沉默不语的璇玑殿主,忙道:“那你叫它来啊!”

    奚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了这位姜呐衣,“天机神使贰号,在天空之城一战时便殉职了。”

    “啊?”姜呐衣愣了下,复又道,“天机傀儡还能殉职?伱口中那位道殿主,不随时都能修复?”

    奚刚想出声讥讽,忽然愣住了。

    姜呐衣蠢是蠢了点,但好像……这句话没说错?

    天机神使修复不修复,不正是道殿主一句话的事情?

    毕竟只要资料库、信息库还在,天机傀儡的载体,随便找一个,再用珍稀物品改装下。

    贰号前辈,就能死而复生了!

    但虚空岛一役后过了月余时间,天机神使的位置一直空着,就连上次圣山大会,也没见其踪影。

    彼时奚还以为,就算连道殿主想要复活天机神使贰号,都得费时费力。

    现下看来……

    奚抬眸看去。

    但见黄金龙椅上,璇玑殿主整张脸似是被黑云笼罩,淡眉薄唇的在此刻更显得阴沉吓人。

    “天机神使贰号,道殿主根本就没想过要复活?”

    “他带着贰号脑子里的东西,包括有关天机神教的,以及圣山上其他更重要的秘密——所有需要绝对武力保护的资料……叛逃圣山了?”

    思绪至此,奚猛地压下头颅,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目中骇色四溢。

    什么是天机术士啊?

    什么是神鬼莫测道穹苍啊?

    分明人不在圣寰殿,甚至都不在圣山……奚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圣战!

    这满殿的刀光剑影,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贰号的大脑,圣山上,可留有备份?”道璇玑的问话声是如此的波澜不惊。

    “没有……”

    奚说完,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半分无误!

    道殿主临走前,就是狠狠摆了璇玑殿主一道!

    所有的私密资料、高层信息,乃至最高级别的情报,璇玑殿主全部不知道的话……

    这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那她接管圣山,不得处处受阻?

    “咔。”

    姜呐衣闻声侧眸,发觉黄金龙椅的扶手,竟被璇玑殿主娇嫩的右手捏出了凹印。

    这是什么巨力?

    他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作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

    这个时候,再蠢的人,都晓得璇玑殿主在气什么了,何况他姜呐衣多智近妖。

    “去道部!”道璇玑深呼吸后,猛地起身,拂尘一甩:

    “本殿不信,道部钻研天机术这么多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就算真没有,本殿亲至,也能将天机回溯而出!”

    “对!”姜呐衣急声附和,搀起了璇玑殿主,“凡做过,必留下痕迹!”

    二人起身,就要往圣寰殿外走去。

    联想到璇玑殿主的反应,再结合自己脑子里的信息……

    这一刻,奚人都是麻的。

    但他只能上前,硬着头皮道:“璇玑殿主,我还有第三件事要报。”

    “我说,去道部!”

    道璇玑立于黄金龙椅之前,扶着姜呐衣的手,目中分明多了寒光,重声道:“本殿说过的事,你忘了吗?要本殿重复第二遍?”

    “不是……”奚摇着头,坚决如铁,“请璇玑殿主听完属下这第三报,再决定行动与否也不迟。”

    “你这小子!”姜呐衣气骂出声。

    还没等他多说话,道璇玑情绪收敛,如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重归坐了下来。

    她挥退了姜呐衣,平声道:“说罢。”

    姜呐衣恶狠狠瞪了那小子一眼,不明白这小东西怎么敢触怒璇玑殿主。

    没看到人家正气头上吗?

    还是太年轻,没有阅历,有事路上说不也可以?

    奚深吸着气,凝重道:“第三件事,就在道殿主……”

    “没有道殿主!”姜呐衣冷声打断,继而谄笑着对上了看似消气了的璇玑殿主,“歇歇气、歇歇气,呵呵……”

    奚已懒得去搭理此人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凡是在圣寰殿外,他一剑割了这姜呐衣狗头。

    “第三件事,就在前任殿主被审判司的人带走前后不久,圣山上,突然发生了多起重要人物暴毙事件。”

    暴毙?

    姜呐衣笑容一僵,艰难转过了头看去。

    道璇玑亦是动容,瞳孔微缩之后,却面不改色继续往下听。

    “六部、红衣、白衣、圣神卫、守山人……乃至是日常维护桂折圣山护山大阵的天机术士群体中,都有大量司职重要的人暴毙。”

    “这些人死状一样,如灵魂、神智都被夺舍,合计六百七十三人。”

    “其中伤亡最严重的……”奚顿了一下。

    姜呐衣顿时急了,“什么最严重,你倒是说啊!”

    迎着道璇玑同样凝重的目光,奚手心脚心都开始冒汗,沉声道:

    “伤亡最重者,当属道部。”

    “道部,死了多少人?”道璇玑亲自发问。

    “全死了……”

    “不可能!”

    姜呐衣暴然跳起,脸上狰狞得可怕,瞳珠不住颤动、游移:

    “道部有天榜前十,有三十六杰,有太元子和周老道坐镇,还有螭龙和青鸾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上下几代,内部外部,加起来合计足足上百号人……上百号人呐,这一个个的都是精挑细选,人中龙凤!”

    “放在圣宫,那也是能扛起法汇一脉大旗,甚至成立全新一脉的精英种子!”

    “这些人,就算绑在一起让那骚……道殿……前任殿主杀,他也不可能一刀,就砍死上百颗头颅!”

    姜呐衣几乎要疯了。

    道穹苍只是一个叛逃圣山,就能瞬息间顺走各处这么多条人命。

    若是他知晓了自己在背后搞鬼,那不得也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将自己宰了?

    奚没有理会这个跳梁小丑。

    他知晓璇玑殿主应该知晓自己真正在说的,是什么。

    “死状。”道璇玑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甚至连疑问语气都无,像是毫无感情的天机傀儡。

    “死状一样,不论司职何处,皆如被夺舍,无灵无魂,无神无智。”

    “鉴定结果。”

    “鉴定结果……”奚又迟疑了,眼中惊怖开始蔓延。

    “说啊!”姜呐衣等不及了,他看着奚都略显慌张的神色,感觉自己就命不久矣,“你倒是说啊!”

    “闭嘴。”道璇玑冷眼一瞪来。

    “哦。”姜呐衣便如小鸡仔般缩好。

    “鉴定结果,初步判断是……”奚抬眸看了二人一眼:

    “死者,皆为天机傀儡!”

第一四五九章 金蝉脱壳真解法,蝉褪壳留遗惊惶

    砰!

    道璇玑猛地立起。

    她座下黄金龙椅,当场炸成了碎块。

    姜呐衣脑袋同样一阵空白,也不知是被“天机傀儡”四个字吓到了,还是被身旁炸响吓到。

    脚一软,他就瘫到了地上。

    “这只是初步鉴定!”奚见状,急忙出声补充:

    “圣山上已经没有天机术士了……”

    “呃,不是,是没有高等级的天机术士了!”

    “所以,我们找的是维护圣山大阵的……维护师……鉴定的……”

    在璇玑殿主那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奚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其实一样害怕的好吗!奚心声疯狂咆哮。

    在上圣山后,在得知这些讯息时,奚几乎跟姜呐衣一个反应,吓倒在了异部中。

    其他人暂且不提……

    道部全员暴毙!

    还全员疑似天机傀儡!

    当时奚还觉得这情报太过离谱,索性先呈上去再说,不愿自己多想。

    现在看璇玑殿主的反应,再结合之前自己的那些推测,离谱的怕不是自己?

    我弱到无法理解道殿主的境界!

    奚几欲崩溃,不得不承认起这般事实:

    道部全员假人,这意味着,他在以往工作过程中接触过的那些人,那一个个有血有肉,富含感情,甚至有了家庭,生下过孩子的人……

    都可能是假的!

    都可能出自道殿主之手,甚至就是道殿主!

    连带着道部每年都有的“天机大比”、“天榜选拔”,乃至是同其余五部,以及圣山守山人等时不时进行的“天机术基础培训”……

    全都是真实的幻术?

    全都是道殿主一个人在自娱自乐?

    哦,不!

    还有个鱼知温在外……

    “等等!”

    思绪至此,奚突然脸色青白交加。

    他无法想象,如若连鱼知温也是天机傀儡!?

    某一日,这位道部首座突然捏着一个三指厚的紫色胸衣归来,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珠玑星瞳,似笑非笑说出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这般画面一出现在脑海中,奚整个人都不好了,比吞了苍蝇还要难受。

    偏偏璇玑殿主就刚好也是同时,恢复了空洞的双眸望过来,沉声问道:

    “小鱼呢?”

    “她真也是天机傀儡?”奚大惊失色。

    “本殿问的是,她在哪里,也在道部?也死了?”道璇玑语气冰冷。

    “哦,不!”奚这才缓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过于杯弓蛇影了,“属下回圣山的时候,她还在青原山执行任务呢,应该没有危险,毕竟有道殿主保护……呃?”

    四下突然安静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奚终究没能从道殿主叛逃圣山这一事实上转回来。

    当意识到昔日坚实后盾道殿主——不论出了什么纰漏,一回头看到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总能知晓这纰漏绝对是道殿主故意让自己卖给敌人的。

    而今已变成了不可不防的敌人后,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以及恐惧!

    这才哪到哪啊?

    道殿主才刚离开,就带出了这等大恐怖,桂折圣山今后还能有宁日?

    “唤她回来罢。”

    道璇玑拂尘一摆,已恢复成了风轻云淡之态,从容坐下。

    “嘎——”

    她踉跄了一下。

    险些踩着碎裂的黄金龙椅块,滑倒跌坐于地。

    好在战斗意识和反应意识俱皆不错,道璇玑只是身子一歪,重归站直了。

    “嘶!”

    奚、姜呐衣,齐齐在心头倒吸凉气。

    这一看就不淡定了吧!

    二人却出奇地同有默契,连想去扶一下的小动作都没有,就当做是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座椅换了。”道璇玑回身后平淡地看着身下龙椅碎块,“颜色不符。”

    高贵逼人的大金色,当然和圣寰殿纯银淡雅的环境风格极其不符。

    但要求“别致”,不正也是您提出来的吗?

    姜呐衣边腹诽着,却不敢将道穹苍的银色座椅再掏出来,只是爬起来后请示道:

    “那重新换成银色的?”

    道璇玑点了下头,眼神空洞。

    很快她视线就有了焦点,指着前方桌椅和梁柱道:“全换了,换成玄色。”

    “是!”姜呐衣躬身低头,不敢多话一字。

    大殿恢复安静。

    奚忙碌无比地连续施展了好几十个重复的印决,这才满头大汗地召唤出了一头平平无奇的小鬼离开了圣寰殿:

    “属下已派人前去传唤鱼知温。”

    “好,那便退下吧。”

    我也想退啊!

    您这时不时的失控,太让人压抑了!

    要不就跟道殿主一样一直平静,要不您就当场爆炸一次、宣泄一次吧?

    奚头铁着,又摸出了一道玉简,贴于额头后拿下来,欲递不递道:

    “这是刚接到的传讯,玉京城南城门口出现了鬼兽气息,方老前辈请求支援。”

    “详细情况,您要看下吗?”

    道璇玑没有接玉简,闻声后语气不善道:“仲老、鱼老,不是都派给他了吗,三圣还拿不下一头鬼兽?”

    “仲老说方老要以防万一,所以还需借助桂折圣山上滞留的红衣,以及京都大阵之力辅助。”奚忙道。

    “允了。”

    “呃……”奚又有迟疑。

    “有话就直说!”道璇玑突然发怒,“一直呃呃呃,你是大鹅吗?”

    奚吓一跳,恍惚间怀念起了那一夜。

    道殿主虽然也骂人,但至少能让人学到真东西……

    “滞留在圣山上的红衣,司职重要的,已经‘暴毙’了,剩下的经验都不太足。”奚委婉地重复了一遍。

    “那就去别处调!”

    奚闻声,正欲开口。

    道璇玑已经摸出了一枚令牌丢了过来,语气柔和了不少,“这是调令,下次有话直说。”

    “是!”

    奚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个无脑殿主,“京都大阵那边,启动也需要天机术士……”

    啪地一下,道璇玑再扔了一枚令牌过去,“那就继续去道部调……人……”

    奚没有接这令。

    眼神空空,像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到。

    道璇玑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圣力将令牌勾了回来,转而扔出了一枚玉符:

    “本殿亲启大阵,届时你用这玉符去相助方老。”

    “是!”

    “且慢。”

    “呃……嗯?”奚临时改口,将鹅叫化作疑问语气,拿着玉符声调怪异地问,“璇玑殿主,怎么了?”

    道璇玑用再次圣力将那玉符勾回,淡淡道:

    “京都大阵不用启动了,方老那边有仲老、鱼老相助,不会出事的。”

    所以……

    京都大阵,也有问题?

    奚若有所思,这会儿却不敢私自应下此事:

    “对面也是三圣,有空间奥义叶半圣,剑圣巳人先生,以及阎王的天人……”

    “对了,还有徐小受!”

    前三者都不重要,徐小受最重要。

    至少跟了道殿主一阵,奚知晓他对徐小受有多重视——比半圣还重视!

    “必要时,本殿会出手。”道璇玑没再多解释。

    “是!”

    “还有事?”

    “呃,嗯,暂时没有了……”

    “那就退下吧。”

    “是!”

    恍恍惚惚走出圣寰殿,奚望着天空,略有滞足,感到极其不适应。

    这是一种浑身如蚂蚁在爬的难受感!

    他努力找了许久这种怪异感和难受感源于何处,好半晌才找到答案。

    ——太被动了!

    所有一切,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道殿主还在,绝对不是这样的应对之策,自己也绝对不会在禀报完事后过得这么轻松!

    至少,在圣寰殿内说完一切的时候,道殿主就会露出他那可恶的笑容,仿佛在鄙视自己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

    但这之后,他还是会有条不紊地给出周全的应对之策。

    比如这个时候,该去圣宫找他们的麻烦,毕竟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叶小天出来了。

    圣宫的人,就该以圣宫去制衡,之后不论出没出事,都能从那边索要到一些好处……啊,我变脏了,该死的道殿主!

    是了,道殿主还会提出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细到他好像本人就在现场,比自己更快拿到情报似的。

    比如仲老传过来的画像上,那个局外人大块头,看着很像曹二柱……

    掌握了罚神刑劫的曹二柱,稍不注意,有可能引来魁雷汉。

    这其实是小事,毕竟概率发生的可能性,万中无一。

    但疏忽了,也有可能酿成致命大祸。

    道殿主是连这些万一的可能性都会考虑的,而璇玑殿主,方才什么也没问……

    唉。

    其实也对。

    她才刚上任,又不在战场那边,怎么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还细?

    若是如此,自己这个异部首座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这反应才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非人类的,是道殿主啊!

    “呼……”

    长舒出一口气,奚拾阶而下,感到风雪萧瑟,心情惆怅。

    道殿主才刚脱离圣山不到半天,他就怀念起这位让整座圣山大佬都变成废物,让所有人的工作都失去意义的存在了。

    原来,他有这么强……

    “嗒嗒嗒。”

    没走几步路,奚脚步一顿,耳畔传来了璇玑殿主的声音。

    是在下命令!

    一条接一条,道璇玑的命令,如毫无感情的天机傀儡在输出。

    圣宫、大阵、红衣、道部、贪神……有条不紊,细到骨子里。

    其输出的语气,简直就是女版的道穹苍。

    囊括的范围,更几乎将全方位大局,以及各种琐碎的东西都考虑进去了。

    奚怔神之后,脸上重归有了笑意。

    迟是迟了些,但所言皆无误,确实担得起新任殿主之名。

    圣寰殿内,她固然给吓坏了,但……虎兄无犬妹啊!

    “是!”

    对着无人之地重重应了一声后,奚消散的斗志重新昂扬,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山下赶去。

    他忽又有驻足。

    抬起手,望向掌心,微微失神,任由身前有桂影飘落,脚边雪花堆积。

    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来源于自己。

    “我,成长了……”

    ……

    “璇玑殿主,徐小受诡计多端,身边还有三位半圣,我怕桂折三老久未经战场,可能会有疏忽,导致出些小问题呐!”

    圣寰殿门口,姜呐衣忧心忡忡。

    徐小受的大名早传到北域去了。

    有小道消息称,他兄半圣姜布衣之圣陨,就和徐小受脱不了干系。

    最可怕的是……

    神鬼莫测道穹苍,布局之深,能力之强,嘴上花花两句谁都会,内心里大家其实都认可。

    但从四象秘境到青原山,徐小受失踪了还在,在了又失踪,如今又于玉京城外冒出了头。

    这狗东西比地鼠还难抓,不得不防!

    “你觉得玉京城外,为何会出现鬼兽?”道璇玑望着天空,计算着雪下落的轨迹,却有些看不清风与云。

    “这……”姜呐衣语塞,狐疑道,“不会也和那骚包老道有关吧?”

    “骚包老道,是伱能叫的?”道璇玑偏过头来。

    “哦哦,前任殿主、前任殿主,在下失言,该罚、该罚……”姜呐衣汗颜,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后,复问道,“他真敢和鬼兽有勾结?”

    “他都敢杀审判者了,敢明着让道部,让圣山上的司职重要者,都集体暴毙了,他还有什么不敢?”道璇玑冷笑。

    一提起这,姜呐衣就有些腿软,却还是想不通,惊疑道:

    “但以他的水平,怎会如此不堪呢?”

    “如若我是道殿主,我要背叛圣山,那我会做得更绝!”

    “我就将这些人都留着,等圣山上发生重要的事情时,再让他们齐齐暴毙,这样将会引来更大的的……呃。”

    注意到璇玑殿主那漠然视来,如视蝼蚁般的眼神,姜呐衣也化身大鹅,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失言,呵呵,失言……我不该妄议前任殿主的……”

    “所以你只能是姜呐衣。”道璇玑都懒得批评。

    这圣山上下,过后都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有多少事后道穹苍来指点江山呢!

    一个个的,想来都是姜呐衣水平,提不出半点好建议。

    “请璇玑殿主指点迷津!”

    这时姜呐衣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只在第一层,或者第二层,最多第三层,而道穹苍神鬼莫测,可能比自己能高半层。

    道璇玑良久没有回答,只是静默感受着圣寰殿前大平台上人去楼空的桂与雪。

    就在姜呐衣感到失望,觉得这臭婆娘其实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故弄玄虚之时。

    道璇玑回过了头来,双目如能刺破人心,唇角一掀道:“你是天机傀儡吗?”

    咚!

    姜呐衣脑袋登时一片空白。

    他眼睛愈瞪愈大,眼白愈变愈多。

    最后脸上布满惊恐,仓皇失措跪倒在地,大声嚎道:

    “璇玑殿主明鉴啊,在下真不是天机傀儡,也绝对不是道殿主派过来试探您的。”

    “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我有过往、我有经历……这些,都是可以查的!”

    “我姜呐衣是人呐!”

    道璇玑目不斜视望向远方:“道部也有历史,道部人,也曾有过人间烟火……”

    砰砰砰!

    姜呐衣以头抢地,满脸是血,惊恐到无以复加:

    “我真的是人,我真的是人……”

    你个臭婆娘!

    我给你出计!

    我让你荣登殿主之位!

    现在反过来,一天时间不到,你就要过河拆桥,要以这等罪名杀我?

    你不是人呐!

    “起来吧。”

    道璇玑倒不是存心吓人。

    似姜呐衣这等蝼蚁,她更懒得亲手清杀,圣力一绽后,便将人扶了起来。

    姜呐衣松了一口气。

    小命还在,一切就有重来的余地。

    他抹完脸上的血,抬眸看向璇玑殿主,发觉这婆娘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咯噔!

    姜呐衣心跳都漏了一拍:“璇玑殿主?”

    道璇玑脸色无波无澜,目光无悲无喜,以一种毫人类情感的口吻问道:“也许还有一种可能,道部人,直至临死前,都以为自己是人……”

    啪!

    这一下,姜呐衣如同骨头被人从天灵盖抽走,似烂泥般软倒在了地上,百口难辩:

    “我不是……不,我真是人呐……”

    “那你觉得,本殿呢?”道璇玑俯身而来,似笑非笑,“本殿,是他的天机傀儡吗?”

    姜呐衣石化当场,不可置信地望着璇玑殿主。

    腮下咬肌一硬,他头颅就高频震摇了起来,继而身躯都开始痉挛。

    恐怖如同被放缓了节奏的镜裂蛛纹,从指尖爬过胳膊,爬进了眼球微颤的血丝里。

    姜呐衣忽然明白了……

    也许,这就是日后桂折圣山上,人人都要经历的大恐怖?

    “呕!”

    姜呐衣转身就干呕。

    他又看到台阶旁两根绿色的小草,在风雪中弯着弯着,刚好对折弯成了一个爱心形状,里头似乎浮现出了道穹苍似笑非笑的嘴脸……

    不!这脸是他妹,是这婆娘的脸!

    “呕……”

    姜呐衣捂着嘴,一边干呕,一边节节后撤。

    当小臀儿触碰到柱子冰凉时,又“啊”了一声,如兔子般惊得跳起。

    家!

    本座要回家!

    这桂折圣山,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兄妹俩,都不是人,都让人感到恶心!

    “嗤。”

    道璇玑失笑一声,刹那冰雪消融。

    她起身回过头来,双指开始律动,其上天机道纹涌现。

    这是在开始检查和修复护山大阵,以及京都大阵了,毕竟圣战不是儿戏,她其实无比重视。

    然攘外必先安内。

    道穹苍临走前釜底抽薪的这一下,道璇玑真的万万不曾预料到,可想得愈深,惊怖则愈多。

    “但愿,圣山上暴毙的天机傀儡,已是全部……”

第一四六〇章 一见如故仲元子,远方朋来腿鞭之

    玉京城,南城门外。

    方问心甫一登场,血影铜钱拘住了贪神。

    任凭贪神如何挣扎,那巨大铜钱的振动频率随时变化,保持同步。

    贪神前冲受阻,后撤受阻。

    就连试图回头蹿入空间碎流,血影铜钱都如有预判,以动制动后,将其拉扯回来。

    “吼!!”

    贪神难受得张口咆哮。

    从局外看去,当这铜钱紧箍而下后,它如被下了禁身咒,半分难以动弹!

    “这是何人?”

    第二真身瞠目结舌。

    老红衣是如此的陌生,他笃定记忆里没有过这号人物,香姨更加不曾提及过哪怕一嘴。

    “方问心……”

    梅巳人只是扫了一眼,略有动容道:

    “初代红衣方问心,炼灵属性十分特殊,是能和万事万物保持同频共振的‘振动’属性。”

    “他有九枚白影铜钱,收纳了毕生斩过的所有鬼兽精魂,藏时能增幅此器,需时能放牧精魂。”

    白影铜钱?

    第二真身惊眸望去,哪里有什么白影——这铜钱上分明全是狰狞的鬼兽血影!

    梅巳人轻易看出了自家学生的疑惑,同时也笃定了这小子对大杀器血影铜钱没有半分概念,忙补充道:

    “白影铜钱,十大异能武器之一,可拘可打,伟力无穷。”

    “收纳精魄数量至满额时,得以进化成血影铜钱,战力……不可估量!”

    不可估量?!

    第二真身心头一凉。

    这是怎样个不可估量法,您老嘴里,还有这等词?

    还有……

    满额?

    初代红衣?

    只是稍稍将这两个词联合在一起,第二真身仿佛看到了毕生的杀戮,无尽的血途。

    最重要的是……

    初代红衣,跟虚空岛上李富贵小小提过的“初代六戌”,也就是初代鬼兽们,有关系没?

    该不会,这老头当年是压着初代六戌那等鬼兽在打的吧?

    思绪至此,第二真身再回眸望向那鬓发苍白,然老当益壮,仍有满眼杀机的老头子时,感觉变了。

    这不左牵黄,右擎苍,只需聊发少年狂,便能北望射天狼的存在?

    “满额,的这个‘满’,是多少?”第二真身咽了口唾沫。

    “凡种不计,血影铜钱撑溢到这个程度,不动时仍有鬼哭狼嚎,少说得斩了不下四位数的鬼兽精魂……”梅巳人满眼凝重,“兴许更多。”

    四位数,乃至更多的高等级鬼兽……是什么等级,斩道、太虚?

    您老在开玩笑吧?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鬼兽!

    虚空岛内岛的那群放出来,有这个数么?

    第二真身突然问不出来话了,或许其他的问题在此刻已不重要,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这姓方的,跟老师您比,何如?”

    梅巳人微微摇头,不再言语,只低眸看了看手上不属于自己的太城剑,又撇头看向那陪伴了方问心一辈子,炼就到完美的血影铜钱。

    第二真身再一次有感,何谓“炼灵时代”了。

    敢情之前见过的,就连颜无色也不是炼灵极限,圣山上还藏着这号人物?

    “他许久不曾出山了……”梅巳人忽而一叹。

    第二真身陷入沉思,这是在说方问心有可能剑锋已老,还是在说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亦或者,两者都有?

    “吼!!”

    鬼兽贪神的再一次嘶吼,将此地所有人微乱的心神,都扯了回来。

    “天人……”

    第二真身一回神,刚想要叫天人五衰帮衬一下,毕竟这里就这货立场不是太稳定。

    结果一转身,人已不翼而飞。

    “感知”一回溯,原来方问心血影铜钱一扔出城门口时,天人五衰就匿了。

    “这狗贼!”

    第二真身脸色一白,直接唾骂,只能看回敌人。

    方问心就算了,这人背后还站着一个香姨资料上记载过的鲲鹏神使鱼鲲鹏——老骨灰了,也是许久没挪过屁股的大佬。

    上一次出现是在云仑山脉,但也只是象征性地露了个脸,战力不详。

    四象秘境好像他也快要出来了,然圣帝北槐喝退了道璇玑,请退了鱼老……

    是因为尊老爱幼吗?

    还有个这个元素神使仲元子——老骨灰二号,资料更少,连战斗历史记载都无,介绍是“全属性”的“炼灵研究学者”。

    全属性!

    第二真身人麻了。

    这还是除了自己之外,他遇见过的第一个全属性的炼灵师,还是个半圣!

    他主修的是什么属性?两眼一抹黑!

    至于所谓的“炼灵研究学者”……

    熟啊!

    这可太熟了!

    本尊全属性都还没研究明白,只掌握了几个,都开始在研究属性融合,还搞出来个没法滥用的爆破界域了。

    “研究学者”叫得太好听了,这翻译一下,不妥妥的“爆破鬼才”?

    就算脑子拐不过弯,瞧瞧人家那顶还有着焦灰的蓬蓬爆炸头,以及那一身朴素但阵纹繁多的防爆服,还有那慈眉善目的老痴呆魔怔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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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能是个好脾气?

    这能是善茬?

    是的话,怎么可能会被叫过来,用以阻止贪神失控而压阵啊!

    “徐小受——”

    都还没开始打,第二真身心念疯狂呼唤起了本尊,哪怕二者间的沟通已然模糊。

    这一仗,必是恶仗!

    仅靠一个自己,完全不够用。

    指望叶小天和巳人先生,最多二对二不分伯仲,剩下对面多出来的那一个,怎么破?

    交给天人五衰?

    他都匿了……

    不!

    匿得好啊!

    这家伙就不应该在场。

    他留在这里,明日圣神殿堂多收获五枚半圣位格,都不是没可能。

    “咻咻……”

    “刷刷刷……”

    就在第二真身疯狂呼唤本尊之时,玉京城外的大动静,似是惊扰到了附近隐修之人。

    接连有诸多身影到来后或退去、或驻足、或拉远了距离后,选择问题不大的观望一手。

    玉京城的京都大阵,似乎也出现了破绽?

    外界之动静,本来再响都惊不到城内人,这会儿所有人都听到了鬼兽怒吼声,如闻雷鸣。

    胆大者、好事者悄悄摸近,胆小者、怕事者紧闭门窗。

    风雪桂花凉,人心迫且慌。

    “几位,还不退后?”

    南城门口,方问心等了片刻,见外人都吸引来了,鬼兽身周几人,俱皆没有离开的想法。

    他似是读懂了什么,眉头微微紧起。

    鱼老揉了揉他的老花鱼眼后,抻长脖子去打量完对面几人,便挨个指着道:

    “梅巳人,剑圣,主修心剑术,你没照过面吧……看见那剑了没,当日斩断神拜柳那把……对对,就侑荼的,就是太城剑!”

    “叶小天,这是圣宫的孩子,应该是偷跑出来的,圣宫没这么不理智……奥义半圣……对,你没听错,还是个空间奥义,这天赋可比你们俩强多了!”

    “还有这小子……”

    鱼老突然瞪大眼,手指隔空狂点那年轻人,语气都变得激动了些,“这小子,绝对没看错,他就是徐小受!”

    “徐小受?”方问心微含眼侧目。

    “不是吧,方老兄,‘受爷’你都没听说过,你这太落后了,完全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

    “他看起来,不是半圣?”

    “不是半圣,胜似半圣!”鱼老近来听这个名字耳朵都快听出茧了,主要还是最近提防了一手,主动去了解过资料,“道小子还跟我提过的……他!十尊座之姿!”

    那个时代的老人,似乎对十尊座有无比清晰的概念。

    方问心闻声后目光直接变了,变得如同是在对阵同级别的对手——对一小辈,如临大敌!

    “其他随便,姓徐的小子你帮我拿下,别杀,交给我处理。”鱼老搓了搓手,目中激动难捱。

    “你们有仇?”方问心头都不回,不敢分神半丝,“要拿他喂鱼?”

    “喂什么鱼!”鱼老不知给踩到了哪根敏感神经,一下跳脚了,“不会说话就闭嘴!把他拿下后交给我就好了,管那么多!”

    方问心算是听明白了。

    鬼兽,这几个人搞出来的。

    立场,不用多论,必是红衣的敌人。

    他眸光依旧半含,目中杀意已然压抑不住,然临此刻,道璇玑的任务跃于脑海……

    新官上任三把火,饶是方问心,也不想成为这其中之一的燃料。

    “几位。”

    这轻淡二字才一出。

    嗡一下,南城门口沙雪飞扬。

    所有人眼前一花,感觉置身另外世界,天外有血影鬼眼投来注视,周身有鬼兽幻象凭空生成。

    圣域?

    第二真身反应过来,方问心这是给在场所有人都锁定了,再也不打算放离。

    “离开,就不必了,方某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们……”

    方问心沉顿一下,目光一一掠过远方三人:

    “谁是主犯?”

    道璇玑说,这鬼兽出世,有祸起萧墙之嫌,然这三人皆非圣神殿堂之人。

    所以,他们勾结到了圣山上的某一位?

    叶小天闻声不语。

    梅巳人同样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年轻人。

    仅仅这么一个小举动,方问心就看出了,这个小子真不简单,鱼老真没有在骗人。

    否则,两大半圣,何以将话语权让给一个小年轻?

    名为徐小受的年轻人不负众望站了出来,在风雪凛冽和鬼气森严下拔身挺立,傲世群雄。

    突然画风一变,他嘴巴一瘪,眼泪就夺眶而出,一脸悲恸地指着那鬼兽贪神道:

    “方老前辈,请为我做主哇!”

    “这这、这是狗日的道穹苍他搞出来的,他把贪神搞成了这幅模样,他是变态啊!”

    “圣神殿堂总殿之主,勾结鬼兽,明知故犯,这是死罪!”

    说完,这小子还环顾了下四周,脚下猝不及防踩出了一个奥义阵图,将极远处所有观战者请了过来。

    他对着所有人,全方位无死角大吼道:

    “死罪!!!”

    一脸懵逼的无数观战者还没来得及惊恐,又被请离了战场,回到了原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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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中有王座道境,还有斩道、太虚……

    一怔过后,所有人脸色都白了!

    什么鬼?

    方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方问心还在对“道穹苍”三字惊疑不定,乃至藉此揣测起道璇玑任务的真意之时。

    一直落在后边压阵,神情有些痴怔,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是很感兴趣的仲元子,突然情绪激动:

    “你你你……”

    他好像是个结巴,“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突然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嚯!

    第二真身瞳孔一颤,身前便出现了仲元子的身影。

    搞什么?

    他想都不想,一掌甩了过去。

    仲元子如同什么都没见到,亢奋地双手抱住了这年轻人的巴掌。

    和人类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巨力袭来!

    仲元子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身躯如蛇般扭曲摇晃了数下,便将所有力量泄去。

    他依旧捧着年轻人的手,拉着他指着脚下,指着那个消逝了的空间奥义阵图,惊异道:

    “小友,刚刚那是什么?!”

    这位,什么选手?

    第二真身人都木了。

    他眼睁睁看着老头仲元子双掌流血而不自顾,只一脸激动地试图探寻别人的隐私——大道盘,乃是至秘!

    这么一个战力不详、性格不明的半圣选手,还是敌人,他抱着自己的双手……

    第二真身还惜命呢,根本不敢过多与其交流。

    “滚!”

    他身上金光一绽。

    “轰”的一声,炸裂姿态将仲元子的双手轰开,使其空门大露。

    并掌为拳,袖凋手焦。

    毫不客气地一式无袖·赤焦手,精简了袖袍飞灰,道则作烬的过程,直接轰向了仲元子的胸口。

    “嗤!”

    仲元子分明身形短暂失控,临拳之际又陡然化作漫天飞雪,于小伙子背后合成人形。

    “你没有奥义,对不对!”

    “你刚刚那不是奥义,是奥义雏形,对不对!”

    “谁教你的?还是说……”

    仲元子像个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又是大力一掌拍向了小伙子的肩膀,“鱼老说你有十尊座之姿,你,自己悟的?”

    雪属性……

    这真是个大佬,能根据天时地利,自如切换战时对应属性?

    还有,方才那个蠕动卸力,又是个什么属性,或者灵技?

    第二真身一辈子没遇过这种怪人,根本不敢懈怠,一步登天沉肩离控后,再穿行到了仲元子身后……

    “嚯!”

    南城门口,风雪微停。

    这一刹,仲元子短暂忘记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又杵在这鬼兽身边做什么。

    叶小天、梅巳人视线中、记忆里,跟着同时被强行移除了“徐小受”这个名字。

    鱼老、方问心视线齐齐失去焦点,遗忘了这短暂对峙之中的关键敌人。

    二者又久经战场,不约而同意识到不对劲。

    “仲老小心!”

    “仲老兄,当心背后!”

    仲元子背脊一寒,猛地转身,便看到了一个陌生无比的年轻人出现在身后。

    他脚踩着自己研究了好久的火系大道图,用着来自圣奴无袖的彻神念赤焦手。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对自己,很有敌意?

    “你你你……”

    重归出现的结巴还没有下文。

    “嗤!”

    无袖赤焦手,一拳穿心。

    仲元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胸前剧痛已灌满脑海,他“噗”地仰首喷出了细密的血雾。

    雪天桂白头,红纱盖扬空。

    “什么玩意?”

    第二真身皱着眉,及时结束了遗世独立。

    他也没搞清楚状况,不敢妄下死手,只记得桑老的教诲是绝对力量可以搞穿元素之体,于是在抽出无袖赤焦手后,翻身又一个蓄力。

    “炸裂姿态!”

    金光溅射,一记鞭腿当胸抽出,痛击伤口。

    砰!

    仲元子分崩离析,然藕断丝连,圣力竟相互牵扯他一身的碎肉块,往南城门口砸去。

    啪的一下,老头子歪七扭八地贴在了城墙的牌匾上,如是大狼毫吃满了墨,下滑的同时,给城墙留下了血色的一笔。

    咚。

    人影砸地后。

    牌匾又咣的一下,给他脑袋砸一个爆栗,将整个被震得破碎的头颅摁进雪堆里。

    “吼!!!”

    贪神见血疯癫,竟短暂破开了怔神之际的血影铜钱禁锢,飞扑而来,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大口漫天扬洒的半圣之血。

    第二真身亦不例外,悄咪咪摸了一滴后,紧皱的眉头还是没能放下。

    什么人啊这是,感觉怪怪的……

    世界,安静了!

    不止方问心、鱼老屏住了呼吸。

    远处蹲山上的观战者,惊哗声还没起,人先立起,无不满眼震骇。

    只一照面……

    徐小受一拳穿胸,干废了十人议事团的元素神使?

第一四六一章 半圣开课城门口,质道炼灵徐小受

    “隆隆隆……”

    周边很快传出了巨大而沉闷的爆破声,声音仿是被闷在了鼓里。

    这变化来得太快。

    几乎就接在了仲元子砸倒城墙牌匾之后。

    所有人张目望去,第二真身猛地转身,赫然同时看见声音的来源,正是失控了的贪神……

    不!

    是它体内!

    贪神短暂挣脱了血影铜钱的禁锢,这会儿体内却不断发生爆炸,身形都被炸得扭曲。

    它的颈部、腹部、背部,快速隆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包,很快爆破冲出了身体。

    “轰轰轰轰轰——”

    血色四溅,贪神由内而外,被炸得千疮百孔。

    而从其体内伴随着爆破声蹿了出来的,是一堆属于“人”的各个身体部位。

    有四肢、有内脏、有骨骼,甚至还有一个带着蓬蓬爆炸头的可爱头颅……

    仲元子!

    四分五裂的仲元子各部份身体,在高空拼凑,很快化成一个独臂断腿的残缺版仲元子本体。

    第二真身看呆了。

    这是什么能力?

    不待多思,南城门口牌匾下的仲元子融化成了一滩血水,又快速变形成了一只胳膊,合并了过去。

    而第二真身方才摸过来的那点血,本想着是要喂给模仿者,偷师全属性的运用。

    这会儿也一阵蠕动,化作一只长满了腿毛的小腿,咻的飞走,插进了残缺版仲元子身体中,合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体。

    “好!”

    仲元子在半空一喝,也不知道在好什么,但在圣力遮掩下已快速给自己套了又一身的防爆服。

    他重新归来,如方才一身伤,尽皆不曾受过!

    “啊这……”

    第二真身低头看了眼手上,半圣之血已不翼而飞。

    再望向南城门口,那个被自己一脚抽飞出去的家伙,确实也消失了。

    眼前这个新生的,才是仲元子本体?

    “不对吧?”

    这一刹,第二真身脑海里闪过了辛咕咕的影子,恍悟了什么。

    “血属性?!”

    他笃定方才打的,就该是仲元子的本体,后者也确实受伤了。

    但因为是在关键时刻,仲元子借助那一刹喷薄出体的半圣之血,将全部力量注入其中。

    在被贪神和自己瓜分后,又在被消化之前,快速演化,重新融合,以另类的“壁虎断尾”的方式,完成了“重生”?

    “这种人,怎么杀?”

    第二真身终于意识到半圣级的全属性炼灵师,且对各道皆有研究的家伙,有多可怕。

    若不能在一瞬间,寂灭这家伙的灵、肉、意,恐怕他都不用半圣化身,存在本身,便等同于半个不死之体!

    而要能一招覆灭仲元子……

    普天之下,谁有这份把握?

    就连颜无色之死,都得依靠虚空岛一整局,将战线拉得老长,最后一点点磨干。

    还得是颜无色自己不想活了,才能真正杀掉!

    所以,要杀此人,得在眼下南城门口,复刻虚空岛之局,把仲元子一点点耗尽?

    第二真直接否定了这等无稽妄想。

    他换了个方式,脸上捎上几分好奇,敬畏地目光投向了在此刻依旧对自己没有多少敌意的仲元子:

    “仲老前辈厉害啊!”

    “晚辈小小一试,没想到前辈真能挡下我的一击……对了,您方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场外人登时给这幅嘴脸搞到了。

    打不过,开始套近乎?

    就连叶小天、梅巳人,都不曾从徐小受这般丝滑的转变下反应过来。

    “拘!”

    独独方问心动作奇快。

    率先再拘住重创后又快速修复着肉身的贪神后,微含目光,凝向仲元子:

    “仲老回来!”

    “一切问题,等拿下此人后再问。”

    仲元子顿时不高兴了,往后方摆了摆手,“等一下!”

    再看回那跟自己一扬,充满着想象力的小伙子,不计前嫌道:“你直接说,是你悟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一边说,仲元子脚下一旋,踩出来了一个黯淡无比的、比第二真身还要逊色不少的……

    火系大道盘!

    “牛魔……”

    见此状,第二真身人都差点裂开。

    他怎么会的?

    他也有系统?

    这不可能!

    南城门口的战局,仿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场外的观战者眼球一突,场内的叶小天瞠目结舌,就连仲元子的同伴……

    方问心、鱼老,同样目露讶色,盯着仲元子脚下的徐小受式“奥义阵图”,陷入痴怔。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肯定这么一件事:

    不论是仲元子,还是徐小受的奥义阵图,都不是奥义阵图,而是一种奥义阵图雏形。

    雏形!

    这是关键!

    但问题又来了……

    在徐小受之前,在仲元子展露这一手之前,大陆上还没有另一个人展现过这般能力。

    这些该死的“研究学者”,全部都在藏?

    若非被逼急了,甚至圣山在十年后,都不一定知道仲老也会这一手?

    方问心想的比其他人更多。

    他知道,这意味着,炼灵界开辟出了一条新路!

    属性奥义,不再是非零即一,可以有零点五、零点七……

    它,可以成长!

    连他都短暂遏下了出手的冲动。

    相较于一头鬼兽而言,炼灵界的大格局改变,似乎更为重要?

    说不得,这就如同当年十尊座之战上,魁雷汉初悟彻神念,而不被人看好的事情,又发生了。

    彼时无人重视。

    现下不一样了。

    现下世界,对天才有了正确的改观,知晓一个人真能改变一个世界。

    且看仲老的反应,这分明就是比天还大的事,谁来了,都得排他后面!

    方问心瞥了眼贪神,按捺住了出手。

    战局中央,仲元子手背不住打着手心,绕着充满青春气息的小伙子在转圈,不止神态兴奋,口中还念念有词:

    “我研究了有上百年啊!”

    “我一直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或者说,在从零到一之间,连过程进展到了哪一步,作为炼灵师的我们自己,都没法知道。”

    “这,一定是一种‘错误’!”

    “错不在炼灵师,也不在炼灵之路,而是还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小友,我说得对与不对?”

    “啊对对对!”第二真身点头附和,有些看清楚这人的性格了——真是个研究学者,表意上的!

    仲元子啪的一下,又将手搭在了小伙子的肩膀上,掌心都出血了而不自知。

    这一次,第二真身不敢反抗,瑟瑟发抖在心头狂呼本尊真名。

    “你们圣奴有个水鬼,在之前他是我们灵部的宇墨,我跟他做过这个实验。”

    “他却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知道他距离水系奥义还有多远。”

    “我问‘你自己的路,你该有个底,也许三成,也许七成,你总能总结出一个大概来’。”

    “他说‘不行,我总感觉只差一步,但迈出去了这一步,又觉得还差半步,久久无法企及……’”

    说到这一顿,仲元子摁着不敢动弹的小伙子,看向了一侧的白发道童:

    “你,是这个感受吗?”

    叶小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瞥了眼徐小受毫无半分反馈的表情,声音轻轻地往上一扬:

    “是?”

    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

    是要打鬼兽,还是要救鬼兽,还是你们的问题最重要?

    问题重要的话,我是得诚实回答,还是不诚实一下下……徐小受你倒是给个信号啊!

    第二真身这会儿真给不了信号。

    他对仲元子的研究很感兴趣,同时也知晓眼下局面颇为古怪。

    但他很有经验。

    古怪什么的,哪一次战斗,没有过画风突变?

    马还能往前跑,情况就不算坏,那我们的第一原则就是:不要破坏这种平衡!

    “他说‘是’了,仲老,醒醒?”

    第二真身替院长大人说了句,还拍了拍在风雪中停滞了往下继续讲的仲元子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有感而思,宕机了足有十来息时间的仲元子,一受刺激后,如重启了大脑般,转折来得十分突兀:

    “我管它叫大道图,是一种介于奥义阵图之下,先天属性之上的‘中间过程’。”

    “因为还在研究中,我之前没亮出来过,圣神殿堂也不知道……我感觉他们会破坏我的个人研究,嗯,感觉……”

    仲元子蹲了下来,指着脚上徐徐旋转的火系大道图,如是在给趴在城墙口上、蹲在远处山上,暗暗关注的炼灵师们开课:

    “宗师触道,王座悟道。”

    “大道图的道纹繁复程度、璀璨程度,一定层面上,表现了我们炼灵师对天道的感悟进程。”

    “就比如我这个,我个人对火系不太感冒,这约莫就感悟了百分之七、八,最多不过十,主要探索的方向是温度、阴阳,我对火的冰冷更感兴趣……”

    “嗯,偏题了,这么说吧,人一生的精力是有限的,就算是全属性,也得做出取舍……”

    不知不觉间,山上的、城墙上的人靠近了。

    仲元子哪怕只是多余提了一嘴,无意识间漏出来了点什么元素知识和探索方向,于外人而言,就是至宝了。

    有的人周身已经开始道韵波动,明显是进入了顿悟状态。

    半圣讲道,元素神使开课!

    这机缘,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比染茗遗址出世还要稀罕。

    毕竟遗址还有生死危机,而仲元子让人春风沐雨,他现在,就在仙人指路!

    方问心、鱼老都不由凑得近了些。

    他俩也是炼灵师,对这本元素宝典,同样重视。

    连梅巳人、叶小天,也跟着贴近,同其他炼灵师一样,看向仲元子脚下的所谓“大道图”,开始研究。

    场面,突然和谐。

    “你亮一下你的。”

    仲元子突然指向了白发道童,仿佛在课堂上,点名了重要的学习代表。

    叶小天脑子一懵,抬起头看着几步之外的方问心,险些心脏从嗓子眼跳出来。

    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余光瞥向徐小受,见徐小受微不可察的点头后,便踩出了空间奥义阵图。

    “大家过来看!”

    仲元子一指叶小天脚下的。

    方问心呼吸都屏住了,凑近再瞧,真的很生动、很璀璨……

    真的很恐怖哇!

    叶小天眼睛一拐弯,都能看见方老红衣的鼻毛漏出来了!

    远处山上的斩道、太虚,闻声不再不敢上前,呼地就冲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这足足有几十来号人,远处还陆续有人影飞近……

    除了“吼吼”狂躁的贪神被摒弃在外,修古剑术的梅巳人也有些难以融入外。

    炼灵师们在南城门口,几乎聚成了一个哄哄的菜市场!

    叶小天只觉自己就是其中那块最好的肉,被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剌得浑身难受!

    “这个道纹,看清了吗,他讲的就是传送的概念,我记得第一个空间属性灵阵师,就是从这道道纹里研究出空间戒指的。”

    “这个整体……你们看这白头发的,他掌握的,就是百分百的奥义阵图了,就是完美!”

    “你们再看我的,我的就不行了,黯淡无光……”

    仲元子说了一大通,脚下一转,切换成了空间属性的大道图。

    但他掌握的,比徐小受的还要失色,显然空间属性也不是他的主修。

    “是啊,有道理。”

    “仲老说得对啊,肯定不是非零即一,这中间就该有这么个可视化的过程才对,我悟了!”

    “仲老,我有一个问题,这大道图要怎么修出来?”有虚心好学的,已经开始提问了。

    仲元子闻声愣了下,旋即皱起眉,挠了挠头,“很容易。”

    “嗯哼?”所有人期待着。

    “怎么说呢,汇聚、流转、感觉……当你需要它时,它就出来了,我的方式是参照正常奥义阵图,把力量流于脚下……”

    “噢?我也流一下,嗯~~”

    “你像拉不出来,换我来试试,喝!”

    “你们不行,看我的!”

    “……”

    菜市场又热闹起来了。

    南城门口嚯的一下,鬼灵幻化,奚具现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

    当一眼看到方老前辈和叶小天肩并肩,鱼老推着另一个人说“不要挤”顺势爬到旁边人脖子上,而其余几十号人物都跟便秘一样围着爆炸头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时……

    “原来是噩梦!”

    奚摇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就想要结束这可怕的景象。

    “不对!”

    “我不是在做梦!”

    目光一肃,当脸上疼痛袭来时,奚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境,也非幻剑术。

    圣神殿堂和圣奴的人,真拉着玉京城内外的散修,凑到了一块去,在南城门口集体拉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们在做什么!”

    甚至离谱到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的靠近,奚就挤进了人堆之中,旋即看到一众炼灵师在研究奥义阵图。

    哦,原来是在研究这个,还好还好……

    “挤你娘!滚!”

    “诶,你不是异部首座那个……古剑修,滚!”

    “走开啊,这是我的位子!”

    奚推搡着挤进去,又给一群人排挤了出来。

    他震撼地望了望四周,旋即瞥见了同样立在最外围插不上话的巳人先生。

    “巳……”

    奚下意识想要问好。

    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天上第一楼的人,是敌人!

    天呐,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怎么大家能凑到一块去,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是我落伍了,还是你们背着我,集体叛变了圣山,是道殿主的指引?

    感觉自己被道殿主抛弃了,惨淡加入了璇玑殿主阵营的奚,刚想要问清楚这一切。

    他看到了巳人先生脸上的苦笑。

    对方摊着手,示意古剑修不必多言,因为完全不属于这个群体,强挤不进。

    “……”

    奚感到耳朵失聪了。

    一切声音,在跟自己的大脑远离。

    他打破脑袋想不明白何至于此,直到他忽然瞥见人群中存在感几乎等于零的徐小受……

    徐小受!

    是了,他也在这里!

    那就有得解释了,一定是他搞的鬼!

    奚之所以注意到徐小受存在,还是因为这家伙突然站出来发声:

    “我不同意仲老的说法!”

    他坚决的话语声,在一众哄哄的菜市场人群中,如一股清流。

    因为在“嗯嗯啊啊”的不堪声音中,没有一个人是用着绝对语气在说话的,就连仲老的声音都有着几分不确定。

    “你谁啊你,你不同意个……呃,受爷?”

    “受爷有何高见?快说快说,我等洗耳恭听!”

    “这!这!看这里,老夫小板凳摆好了,受爷你站高一点……”

    “我特么会飞!”第二真身气乐了。

    所有人化质疑为期待。

    如若说元素神使是老师,一言能让人悟道。

    受爷就是助手,总之绝不属于底下这帮学生人群之一,毕竟他也会大道图。

    他跟仲老是同一类人——研究学者!

    “小友你说。”仲元子呵呵笑道,面上只有善意,他太认可这忘年交的小友了。

    “院……叶半圣的这个,最多百分之七八十,绝非百分百,绝非完美!”第二真身指着空间奥义阵图,语出惊人。

    叶小天都听得眉头一皱。

    一下子,他就将后背交给了方问心,还用屁股将人顶开了些,怒视徐小受。

    都是天才。

    都是好学分子。

    都是个中拔尖、鹤立鸡群的存在,谁能忍得了别人的侮辱?

    “你小子还真敢口出狂言,可知道你院长我修出这空间奥义,有多难?”叶小天其实不爽徐小受好久了。

    后边,方问心被一屁股顶得微懵。

    他看了看张口就骂的叶小天,再看看仲老和徐小受,似乎同样清醒了过来。

    而后,便陷入了同奚一般的痴怔,以及震撼。

    他怎么敢……

    这里发生了什么……

    鱼老看热闹不嫌事大,完全地融入其中,骑在不知道是谁的脖子上,脸色激动道,“徐小受,上!”

    第二真身脚步一旋,空间道盘就将旁边一人旋开,同时将巳人先生请了进来。

    梅巳人愣神,他直接成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

    小白鼠?

    “这位是古剑圣,心剑术的专家,般若无的掌控者……”第二真身指着巳人先生先介绍了一通,才道:

    “我老师也会奥义阵图,虽说是古剑术的奥义阵图,却和炼灵一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炼灵之路尚无终点,古剑术有终点吧,剑神孤楼影算是吧?”

    所有人点头如捣蒜。

    就连方问心都被此例,重新吸引了回去。

    毕竟他也是炼灵师,能修成半圣者,无不好学,无不天才,无不对大道图感兴趣。

    奚看着成了试验对象小白鼠的巳人先生,又挪回目光,远远观察着徐小受。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近距离,且无敌意的方式,观察着这个同龄人。

    不得不说,他比自己更有魅力!

    在一众半圣中谈笑自如,甚至敢质疑仲老……

    “我老师是天才,但你们敢说,他修出了心剑术般若无,就修到了心剑术的终点了吗?非也!”

    “古剑术有十八剑流,其中只有情剑术有第三境界,是因为其他剑术本该没有吗?亦不然!”

    “你们是蠢到了极致啊,才敢认为修出奥义阵图,就是走完了百分百的炼灵路!”

    奚看着徐小受居高临下,怼着一帮人喝骂,第一次正面感受到这个同龄人能带来的强烈心灵冲击:

    “情剑术之所以有第三境界,是因为剑神修练九大剑术,终末以此剑术封神称祖!”

    “这,却不代表其他剑术没有第三境界,因为若我老师能封神称祖,般若无之上,当也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剑流!”

    奚身子一震。

    梅巳人瞳孔同样一颤,周身竟开始有道韵流转。

    徐小受还没停下,他的大喝声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空间奥义一经修出,若是百分之百,那我叶半圣现在就绝非奥义半圣,而是圣帝,而已封神称祖!”

    “以此看来,就算是水鬼,就算是我叶前辈,都没有走到炼灵路的尽头。”

    “所以,仲元子,你是错的!”

    “大道图或许可以在炼灵界人人普及,但你的概念一错,举世皆错!”

    “你路尚未走明确,就敢妄下定论,那你就是日后圣神大陆的罪人!”

第一四六二章 堂而皇之问新生,投身贪神终浴火

    人群后方,黄金桂下。

    曹二柱怔怔望着那群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实在难以融入。

    炼灵界果然是老爹说的大能辈出啊!

    仅仅只是在这座京都的城门口,都没有进去,就了不下一掌之数的半圣。

    这些人分明互为敌人,在真正的知识面前,却能化干戈为玉帛,静下心来探讨学术。

    这,就是炼灵界吗?

    太让人神往了!

    曹二柱其实也很想亮出自己的雷系奥义阵图,然后加入讨论,请教一下那个仲元子前辈。

    但凡有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个姓仲的老前辈,好厉害!

    二柱有一肚子的问题,然难以输出。

    因为老爹叮嘱过,奥义阵图会被人夺舍,不能外露。

    他不住地压抑自己。

    直至这个时候,小受哥站了出来!

    即便前方人群吵得不可开交,讨论到了一个方向的极致,都被那个元素神使仲元子牵引着在走。

    我方小受哥,依旧能力压全场。

    他甚至能指着那个仲元子,截然地说对方错了。

    这一幕,简直看得曹二柱热血沸腾,激动难捱。

    他浑身都在颤抖,就如是在青原山上的那一夜。

    与大战不同,这种半圣层次的炼灵讨论,是心灵与智慧的冲击,虽无形,更教人头皮发麻。

    曹二柱忆起了小受哥那一夜的教导:

    压抑不住,那就不要压抑了!

    他于是弓着背,拳攥紧,对着前头人堆,嘶声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爆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世界,突然安静了……

    刷的一下,足足近百道目光,齐齐转了过来,看向自己。

    曹二柱一身的激动是宣泄出去了,脸色红得像是猴屁股,感觉自己有点……突兀?

    但很快!

    他发现小受哥说的没错!

    真没有多少人注意自己,哪怕自己如此突兀,这些人一顿之后,快速扭头回去,继续他们的讨论了。

    “谁啊这是?”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话是说的有点味道,但悟的道,是不是稍微偏了,我们在讨论的不是炼灵吗?”

    “搞子来着,别管他,受爷继续!”

    第二真身给吓得一抽。

    这路人甲真没说错,柱宝虽然是宝,但有时未免也太搞了!

    这家伙险些周围热烈的讨论氛围给打破……视线一转,他注意到方问心、奚等人的清醒,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二柱,我们天上第一楼的宗旨,是什么?”

    压下热议,第二真身直接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推向曹二柱。

    曹二柱才刚松下来,被万众瞩目,浑身又一紧,但这题他会,青原山刚教过。

    “终止错误,改写千秋!!!”

    啊这,真喊啊……第二真身嘴角一抽,忍着爆棚的羞耻感,赶忙顺势看向仲元子:

    “仲老前辈,我知道您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来不及多说了。”

    “您研究的方向,正好是我们天上第一楼的方向,但显然你钻了牛角尖。”

    “这么说吧,以后有空来我们楼喝茶,我们坐而论道。”

    但闻此声,奚幡然清醒回来。

    徐小受,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当着圣神殿堂这么多人的面,他挖墙脚挖到了十人议事团里的前辈来?

    方问心看到仲元子目光微闪,同样暗道不妙,正想开口。

    第二真身两番先声夺人,气势加身,再度压下众人的非议,打断所有人开口道:

    “仲老,其实别的不谈,我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

    “哦?”仲元子看向这位知心小友,赶忙招手道,“快说,快说。”

    “不是很属于炼灵属性的问题,可能要涉及到精神、灵魂的层面……”

    “哦?这敢情好啊!”旁侧一众人等登时又火热了。

    方问心本来几句话都来到了嗓子眼,这会儿又给一众热切的炼灵师,以及更为心动的仲元子压了回去。

    “灵魂、精神层面,这是炼灵的高级层面啊,受爷快讲。”

    “天上第一楼还研究这些问题?天上第一楼在哪?”

    “小友快说,快说。”

    “……”

    第二真身余光扫过方问心等清醒者,深一呼吸,不顾这些,表情很快捎上了一些悲痛:

    “仲老啊,您有所不知,我有一个朋友……”

    “他天赋很厉害的,之前还修出了一个身外化身,本体却在大战后昏迷,明明也吃了很多灵药,身体也恢复到了完美状态,但很奇怪,就是醒不来!”

    “我朋友请教了我,我个人的感觉,是他的精神、灵魂出了问题,如处在梦境中,但又感觉不全对……”

    “敢问仲老对此有什么看法,您之前可有研究?”

    “或者您直接给个答案,说说怎么唤醒他就可以,我朋友挺急的……”

    奚闻声怔了好久。

    他第一反应是徐小受的这个朋友,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我也认识?

    很快,他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朋友”,不正有可能是徐小受本人?

    同圣帝大战后昏迷……

    肉身完美,灵意不归……

    所以,现在在这里的,还是徐小受的分身,他的本体,陷入了这等难题中?

    “仲老!”

    奚大声喝道,想要劝下元素神使前辈,结果没人鸟自己这个局外人古剑修。

    奚急得要疯,又转头看向方问心,试图眼神示意,让这位老红衣去制止仲老。

    方问心一头雾水。

    他当然注意到了目光。

    但是,这个年轻人,又是谁……

    仲元子从“百分百”、“错误”、以及“天上第一楼”等能让人兴奋得彻夜难眠的研究上回过神来,关注到小友的这一困难上。

    他断然道:“这,我研究过。”

    “哦?”第二真身当即眼睛亮起。

    奚脸色都绿了,大喝道:“仲老,不可告……”

    “吼!!!”

    鬼兽贪神仰头咆哮,似是有些适应了血影铜钱的禁锢性力量,一爪踩下。

    人群慌散,又不甘心离开,重新聚成一团。

    仲元子责备的眼神递到了方问心那边。

    方问心略感抱歉。

    奚,瞠目结舌。

    顿了顿,他整装待发,正欲再次出声劝阻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十分突兀的,遥远的后方,又有这么炸裂的一声冲击进了人群中,喊得那叫一个激情澎湃。

    奚,彻底绝望了。

    连这一句,都已没人会去回头注意,那么谁还会在意自己这么一个小古剑修的声音呢?

    这个世界,生病了……

    南城门口,仲元子小课堂继续开课:

    “你朋友的情况,我试过太多次了!”

    “他一定是过度透支了自己,跟我一样,我每次研究元素融合失败的时候,也是如此……”

    “我本体被炸死过三十多次了,有时能靠血属性拉回来,但肉身存在,灵意涣散,症状跟你朋友一模一样。”

    “我每次都要靠半圣化身来呼唤、来刺激,一开始还不习惯,后面就习以为常了。”

    “主要还是得有‘外力介入’,徐小友,伱知道什么意思吗?‘刺激’最重要!”

    “哦?”第二真身虚心求教,“我其实也想过这个法子……嗯,还告诉了我朋友,他也试过了……”

    “如何?”仲元子春风满面,感觉这回出来,能认识不止一个同道中人。

    “我朋友都把化身炸了!但本体依旧没醒……”第二真身无奈。

    “我靠,那你朋友是个狠人!”旁侧炼灵师都吓一跳,感觉这话题太过深入,寻常人加入不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半圣化身,或者身外化身的。

    仲元子闻声失笑摇头:“方式错了。”

    “哦?仲老快讲,晚辈洗耳恭听……你们也都听听,说不定以后用得上!”第二真身成功将所有人的好奇心调动,连方问心的亦是如此。

    鱼老突然从不知是谁的脖子上一抬头,就清醒了回来。

    他居高临下,以上帝视角俯瞰四周这群乱哄哄的人,感觉有些古怪。

    古怪在哪里呢?

    鱼老挠了挠头,目中猩红一闪,继续埋头加入话题。

    挺好玩的,不比钓鱼差多少。

    “你朋友不止方式错了,甚至还本末倒置!”仲元子娓娓道来:

    “一般这种情况,我都是直接杀掉本体,转而在半圣化身上重生,这是最容易的。”

    “缺点是,你得浪费大量天材地宝,再重新凝聚一具半圣化身。”

    “但你朋友情况有些特殊,如若想清醒的是本体的话,那就得死分身!”

    “这分身,还不能简单死,得死得‘特别’!”

    “如何个特别法?”当徐小受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叶小天、梅巳人等也清醒回来了,对视一眼后,继续埋下头,保持沉默。

    方问心也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他一边听还得一边控制贪神的挣扎,让这场炼灵探讨大会正常进行下去,即便这似乎已经偏离了他几人出战的初衷……

    等等!

    确实有些偏了!

    方问心霍然抬首,继而眼一低,看到了自己衣袍上多了一些污垢,还有沾了不知哪来的草灰……什么时候染上的?

    一扫四周,大家都有点小异常。

    有的直冒汗、直擦汗,狐臭味很浓;有的时不时挠痒,胳膊都挠出了点点血斑;还有的则一直在做扩胸运动……

    更有甚者,一个人也能很快乐,仍旧在外边树下发癫,宣泄着澎使不完的精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说不正常也不正常,说正常也说得过去——炼灵界之大,什么鸟都有!

    就在方问心思考的同时,仲元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朋友那分身,得死于至亲之手,或者说死于能令你朋友本体有大情绪波动的人之手……”

    “还不止如此,临死之前,如果可以的话,意志切换你们都练过吗?”

    “就是本尊和半圣化身之间,进行意志转移的一个训练,有的半圣精神意志强大,封圣了自然就会,有的则得靠练……”

    “分身死之前,意志切换,换本体去接受一次冲击。”

    “真切的死亡感受,剧烈的情绪波动,高强度的外力刺激……三者结合,大概率就能将人唤醒。”

    仲元子说完一顿:“当然,这是我个人方法,可能不适用于别人。”

    围观众人听得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狠人,简直太疯狂了。

    连死亡都在研究,还拿自己本体去作研究,真不愧是研究学者!

    “成功概率多少,您试过多少次,好用的话,我介绍我朋友也试试呗……”第二真身语速加快,因为“感知”注意到了方问心已察觉到异常。

    他努力以自身气势,以圣帝Lv.0的“气吞山河”,继续引导着所有人的情绪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方问心还是堪破影响,走了出来,面色微变道:

    “鱼老、仲老,有些不对劲,这是……天人五衰之相?”

    鱼老抬眸瞄了他一眼,“嗯哼”了一声后,继续低下头去。

    嚯的一下,他又猛地昂首,面露震骇之色: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经封圣!”

    仲元子根本没听到与问题无关的话题,还在为徐小友的朋友解惑:

    “概率挺高的,我研究过七八次了,失败过……”

    方问心一捏血影铜钱,圣力一绽,将仲老打断的同时,也将众人轰飞了出去,同时沉声大喝:

    “所有人,统统离开!”

    “仲元子,给老夫醒回来!”

    “你搞什么啊……”第二真身在那一瞬如是消失了,不受方问心的圣力冲击,重新回来后看着周围人仰马翻的人群,皱眉埋怨了一句。

    他脚下的空间道盘已然消失,跟着举起了手上刚从本尊那边去借过来的时祖影杖,敲在了方问心的额头前。

    “时间,逆流。”

    ……

    方问心看着衣袍上的草灰陷入沉思。

    险些还被身旁那个扩胸运动的家伙打到,不由皱眉。

    忽然,耳畔就传来了一声咆哮: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家伙……

    他喊多少遍了?

    第二真身快速出声,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仲老,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就是分身死前的意志切换嘛,三管齐下,有大概率成功。”

    “重点是,这个概率你明说一下,具体多少?”

    围观所有人懵了一小下。

    笔记还在——以玉简的方式记录着,也没笔可掉啊,这中间更没有走神过……怎么感觉,突然就跟不上进度了?

    他们,在聊什么?

    仲元子喜出望外,这小友果然是知音,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九成左右!”他直接道,“有一次失败了,但其实本体意志也不会死,费一些手段还可以在半圣化身上复活,否则你也见不到现在的我,是吧?”

    意思就是……

    十成十呗?

    这一刻,方问心猛地清醒回来:

    “不对劲!”

    他正要看向鱼老提醒。

    一转眸,对上的竟是徐小受倏然转过来笑意岑岑的脸。

    “这是,天人五衰之相!”

    “……,天人五衰之相!”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了音调一致、情绪一致、连个人习惯的细小停顿都一致的话语。

    方问心手臂上顿时汗毛倒竖,后脑都一凉。

    鱼老一顿首抬头过后,刚偏望而来,就见着了徐小受皮笑肉不笑转过来的脸。

    二人齐齐瞪眼,齐齐张口,齐齐出声: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经封圣!”

    “是的,就是天人五衰,他已经封圣!”

    感情一致、顿挫一致,除了声音不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鱼老在跟徐小受对嘴过后,一双鱼眼险些从眼眶里蹦出来,跳到对面鼻子上去。

    他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你怎么会……”

    旁侧所有人都惊到了,怎的突然成了这幅模样?有点惊悚啊!

    仲元子同样动容。

    奚,惊恐得连连却步……

    完了!

    果然是徐小受!

    现在,他起势了,他开始发力了……

    还没完!

    但见这恶心程度已不亚于道殿主,甚至还掌握了鹦鹉学舌技能的徐小受。

    在左边对完对右边,右边对完后,还能再次看向方问心。

    方问心嘴巴张开的同时,气势一炸。

    徐小受却提前空间传送,搬空众人。

    “所有人,统统离开!”

    “所有人,统统离开!”

    又是异口同声!

    而这下,南城门口沙雪飞扬,并没有一个人倒地,因为都提前被送走了。

    一顿,第二真身又干瞪起了眼,喝道:

    “仲元子,给老夫醒……呃,没有这句啊,可恶……”

    也是,仲元子已经不用唤醒了,他醒得不能再醒!

    方问心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朵奇葩在讪讪挠头,还表现出了不好意思。

    他打破脑袋想不出为什么徐小受突然会读心,而这时,对面挠完头后,身子一扬,在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飞向了天穹。

    哗!

    南城门口,众人抬眸。

    但见风雪桂香缠萦之际,徐小受袍裾一扬,衣袖翻甩,于高空背负双手,睥睨而下,神态妖邪而饱含诡异:

    “诸君,好戏收场!”

    他又看向恢复了怔神状态的仲元子:

    “仲老,很不想这样‘威胁’您,但真的不得不提醒一句,你太专注于研究了。”

    “私会圣奴,私传天上第一楼楼主新生之法,我若不提,那骚包老道也能以此罪名制您。”

    “如您所想一般,圣神殿堂,绝非研究学者的良居之地,我只能这么说了,有空,随时来天上第一楼喝茶,我将持学生礼,毕生侍奉您。”

    言罢。

    徐小受纵身后仰,同时浑身震裂伤口,散发出了比圣药还要滋润的清香。

    鱼跃而起,鱼潜而下,优雅坠向下方。

    “吼!”

    鬼兽贪神双目赤红,只顿了一下,就扛不住鲜血的诱惑。

    它猛地挣脱了因失神而短暂失控的血影铜钱禁锢,急不可耐地往血食的方向一冲。

    “砰!!!”

    犬牙咬合。

    人身腰斩。

    万众愕然之间,隐约可见贪神噬主咽下徐小受后,嘴边涌出了白色的火焰。

第一四六三章 梦中再遇桑老头,师徒和睦不动手

    烬照白炎?

    一片混沌之中,当温暖包裹全身时,徐小受本尊感觉散乱、破碎的自己,在快速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从漂浮态,坠到了如是实地一般的那条久违的长街上。

    他看到了小女孩异,看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串,当然,也看到了那顶飞出来的草笠。

    “扑扑……”

    一切都是虚假的。

    连草笠也是虚假的,不过是记忆的投射。

    但就在舒畅感萦遍全身,温暖自内而外舒展开来时,神魂、意志如是被什么承接住了。

    “轰!”

    脑海里一声炸鸣。

    背后便涌出了巨大的、模糊的、白炎翻涌的一个虚像。

    这虚像是人型的,他踩着破草鞋,身披蓑衣,戴着草笠,不同的是双手焦黑无袖,后背还有九龙焚祖的虚幻圣像……像是在套娃,虚像套圣像。

    “哟,又来了?”

    当这么一声不知从哪里响起时,世界天旋地转,徐小受来到了一片熟悉的世界。

    这里白茫茫一片,几丈一火,广袤无垠,分明是此前来过一次的桑老的太虚世界。

    等等!

    桑老头?

    徐小受猛地回身,便看到了后边立有一道略显不羁、面带戏谑的身影。

    这人面容已更添沧桑,打扮也和认知中的有些不一样,他身着一身白衣,胸前有个大大的“囚”字,双手焦枯瘦黑,时不时还腾冒出丝缕夹杂着魔气的白炎……

    “死老头?”

    徐小受喜出望外!

    不是桑老,还能是谁?

    桑老似是提前摆好了姿势,在白炎摇曳中侧对着来人,尽显风度。

    昏暗的光将他失去草笠遮掩后略显贫瘠的发量掩盖得很好,还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冷酷感。

    一闻声,他气不打一处来,闪到了这逆徒的跟前,猛地抬手就是一个爆栗要敲下。

    徐小受一躲。

    “咔!”

    常态化的无袖赤焦手在半空划出了裂痕,连太虚世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桑老手停在了徐小受的脑袋上,最终没有敲下,目光中出现了几分怅然。

    他已不太确定,徐小受的意识体抗不抗得下自己这一敲……

    就算能,太虚世界也撑不住了……

    二人就这般一高一矮,一张一缩对视着,沉默,是四周白炎的扑扑作响。

    徐小受的目光中隐有泪花涌现。

    桑老也难得也出现了几分温柔。

    在模糊的视野中,他上下打量了这个样貌、身高等同灵宫时期相比,已有许多不同的好徒弟,放下手后,轻声一叹:

    “你长大了……”

    嗤!

    出乎意料的,还泪眼婆娑的徐小受突然袖袍凋零、双臂焦黑,一巴掌猝不及防就抽了过来。

    “吃我一掌!阿达~”

    砰的一下,桑老都沉浸在温情中没有反应过来,就眼球一突、下巴一错,整张脸被扇歪。

    徐小受一击狠狠甩在了他的下巴和半个腮帮子上,桑老就像个皮球,当空咻咻咻翻了几十周,被抽到了天边去化作星星叮的不见。

    放下手。

    徐小受倒吸凉气。

    “我靠,不是做梦?”

    “这手感,像是真的?”

    隆隆隆……

    太虚世界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出现了咔咔龟裂的纹路。

    四下有白炎喷薄,如火山在宣泄愤怒,隐隐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的、炽灼膨胀的龙融界。

    “逆徒!!!”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传来,半张脸都肿了,连牙齿都飞了几颗的桑老从天而降。

    无袖赤焦手,骤然轰向徐小受天灵盖!

    “我靠,真是真的?等等,死老头,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以为是在做梦,我最近做了好多梦……”

    “梦中,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桑老怒火从七窍中迸射而出,一击之威,不减反增。

    “啊!!!”徐小受吓得抱头缩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半分不敢反抗。

    嚯。

    穷力一停,桑老还是没能下死手,又是一掌停在了徐小受的头颅上。

    他长长一叹,在空中翻过身来后翩翩落下,尽显为师者的宽容、大度。

    “阿达!”

    徐小受骤然暴起,金光炸裂的一脚,当胸猛力鞭出。

    砰!

    桑老眼球暴突,不可置信的震骇表情还停留在原地,身体已经被抽飞了。

    “骚包老道,化成灰,小爷我都认得你!”

    徐小受抹了下鼻子,回身后冷笑连连,四下打量着周遭环境后,又惊疑出声:

    “但还别说,你这太虚世界模仿得挺好,天机术隐而不发,连我都看不破玄机。”

    “这又是什么术?大世界术?”

    远处白光闪耀。

    一瘸一拐的桑老头踉跄着走过来,分明是失去了对抗的欲望。

    “你小子……噗!”他说着重重一咳嗽,血色中带出来了两颗牙。

    “哟,活灵活现啊演的,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徐小受戒备。

    桑老话还没连成一句,闻声后又给气得两眼一翻白,险些昏厥过去。

    他抹了抹嘴角血迹,怒不可遏道:“这是老夫的太虚世界!”

    “得了吧,还太虚世界?”徐小受嗤之以鼻,“也不想想我师父现在在哪,他在死海封印中比弱鸡还不如,我单手就能捏死,你还跟我太虚世界……呵,好笑。”

    “你!”桑老气得发抖,却只能沉下心来解释,“我现在,在染茗遗址!”

    “哦?”徐小受先是意外,继而恍然大悟地点头,“好借口,确实进了斩神官遗址就可以出手了,但想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念出斩神官的真名……”

    一顿,徐小受对着那远道而来的身影,竖起了大拇指,猛又往下一翻,“你真的娄!”

    “娄?”桑老没能出其中意思,但这逆徒表情的不屑和讥讽一眼可见,他险些爆冲过来再动手。

    他脾气很好,忍住了。

    “你遇上了骚包老道?”桑老问。

    这可以解释徐小受为何如此警惕。

    罢了,原谅他吧……

    “呵。”徐小受冷笑,“杏界抓不住我,搞疯了贪神,现在又想取巧用这种手段捉我意志?啧啧,真有你的啊骚包老道!”

    桑老沉默着望着那面目可憎的逆徒,不想再做无意义地挣扎。

    当徐小受认为自己是道穹苍的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无用。

    “拘!”

    他眉目一凝,太虚世界忽而一顿,徐小受便觉自身被定住了。

    桑老没有欺身而来,只是随手弹出了两颗烬照火种。

    咻!咻!

    破风声掠过,徐小受身子一震,挣脱束缚后往下一仰。

    那两颗火种却如有所料,就势一沉,从徐小受鼻孔里射了进去。

    “卧槽……噗!咳咳!你……”

    徐小受被呛得咳嗽连连,捧着嘴咳出来了一颗火种,又醒了下鼻子,将那卡得难受的另一颗大一点的也喷出来。

    正想发火,手捧两颗烬照火种,徐小受神情陷入痴怔。

    天桑灵宫灵藏阁三层,初修炼丹术不久时,自己不就这样搞过他?

    这记忆只可能彼此两人知晓,因为桑老当时甚至还在装平静,怎么可能到处宣扬此事?

    所以……

    “桑老头?”徐小受惊而抬眸。

    “哼!”桑老背负双手,从容不迫走来,心下却是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这小子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鬼知道他是想起来了,还是又在装傻?

    “不可能啊,那顶草笠早就碎了,我怎么还能进来你的太虚世界?”徐小受震惊。

    “黑炎神。”桑老淡淡说着,和逆徒保持着安全距离,冷眼相对。

    黑炎神……

    这是个什么东西?

    徐小受想了好一阵,才记起来上一次进入太虚世界时,桑老给了自己三种东西。

    一是虚像,二是圣像,三是大瓶装的圣血。

    其中的虚像就来自他自己,当时定了名字,就叫做“黑炎神”。

    “你的虚像?”徐小受不确定问。

    “你忘了?”桑老却读懂了什么。

    “啊不是,我没有忘,我只是……”

    “忘了就是忘了,不用再废话了。”

    桑老无情地摆手打断,冷着脸绕着徐小受走了几圈,“你没用过老夫的虚像,所以,到现在才见到我?”

    敢情,这虚像是桑老头留给自己的又一个后手?

    当遭遇到类似上次面对异而受控,或者如今意识不醒的情况时,使出来,就能破解?

    徐小受脸色铁青道:“我没用过啊,我现在打的都是半圣、圣帝,圣像都不够档次,还用什么虚……呃?”

    瞧见桑老涨得发紫的脸,他急忙止住了下文。

    “你小子活该受罪!”桑老忍无可忍,又一个爆栗想要抽来。

    这回徐小受没有闪躲,龇牙咧嘴双手挡在脸前,像是知道错了要硬抗一击来弥补似的,“别打脸就行!”

    第三次,无袖赤焦手停了下来,停下在脑袋上。

    “罢了……”桑老长叹,过往已不想提,“你又遇到什么困境了?”

    徐小受放下双手,没来由鼻子一酸,“骚包老道真恶心啊,这狗贼,从四象秘境开始就……”

    话匣子一开,倾诉欲彻底止不住了,如洪水决堤般涌出。

    从来没有哪一刻,徐小受能跟人吐槽这么多。

    他从四象秘境到圣帝麒麟,到北槐神亦,到玉京城外的天机大阵,到常德镇青原山……

    连“身外化身”尽人给搞炸了,他差点在杏界内被夺舍,然后反将一军,死里逃生的聪明绝顶,都淋漓尽致表达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二人从站着聊到了坐着,浑无日月。

    徐小受唾沫横飞,桑老含笑看着、听着他尽情输出,多了几分心疼。

    当牙疼也隐隐发作时,这份心疼也就跟着消失。

    “骚包老道是真恶心啊,但八尊谙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个狗贼二号……”

    徐小受又将八尊谙是如何地不作为,让他孑然去面对道穹苍的事情,一一喷出。

    他当然知道桑老和八尊谙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个人是有矛盾在的。

    他现在就是在深化这种矛盾!

    吐槽的过程中,他巧妙地略去了香姨神亦、叶小天梅巳人等出现——他们自然是因为关心自己才会出现的。

    喷到尽兴时,他又聊到了桑老肯定不知道的虚空岛一战。

    这一战,自己骑着圣帝黑龙驰骋疆场,以四神柱之力抗衡妄则圣帝,终末一剑斩杀饶可爱。

    他当然也略去了拜师梅巳人的过程,毕竟自己天赋奇高,过目不忘,什么都可以自学。

    还深化了八尊谙是如何的恶心,策划大局死命压榨自己,最后高光时刻自己一个人出来独享完,又抢走了次面之门。

    “我没开口要,就是我不想要吗?当然不是!”

    “我是在等他主动给我,毕竟虚空岛一战,我是首功!首功!”

    “这家伙汗都没落一滴,最后冠冕堂皇将次面之门收走了……哇!”

    “你听听,这狗贼简直比骚包老道还恶心,你说是吧?”

    “是的。”桑老静静听完,能不时地附和,插空还能跟着嫌弃一两句,不论八尊谙还是徐小受:

    “八宫里我不是就跟你说了吗,古剑修都是智障,叫你不要相信那家伙,你不听?现在自作自受,好了吧?”

    “哪里是自作自受……”徐小受喷人喷到昏天暗地,闻声还想再喷一下桑老这个,忽而又想到他挡箭完走火入魔前的那一幕。

    他沉默了。

    我的靠山,从来都不是龙融之。

    “隆隆隆!”

    太虚世界并不稳定。

    在遭逢二人几次出手之后,哪怕没有打上,已经开始大片大片开始崩溃。

    时间,似乎是有限的……

    “你现在,在斩神官遗址?”徐小受瞄了一眼后分崩离析的世界后,换了个话题。

    “对。”

    “那不是可以脱身了?”

    “不,就算在那里不会死亡,出来后我也只会回到死海。”

    “哦,那跟我想的一样,我真聪明……”

    桑老听得好笑。

    即便兴致不高,这下意识地随口一夸也能夸到自己身上的,只有徐小受了。

    “有空记得进来遗址,我给你留了好东西,记得要找好藏身点,免得被人守株待兔。”桑老道。

    “什么好东西?”徐小受眼睛一亮。

    桑老却没有直说:“大家都很垂涎的东西,八尊谙,可能都需要……”

    老八都垂涎?

    他那胃口,普通圣帝都填不满了,这是要封神称祖?

    刚想说话,桑老摇头一笑:“不用问,东西不在你手上,你记不住的。”

    嘶!

    记不住……

    徐小受倒吸凉气,还真有可能涉及到封神称祖的层次?

    “嗡!”

    便这时,脑海里突然一震,大量破碎的画面传递了过来。

    有青原山肆虐的陌生鬼兽,有玉京城外的血影铜钱,有个蓬蓬爆炸头很好玩的老头子……

    有藏于道则中大力催动血世珠的天人五衰,有祖树龙杏下突然被接走的时祖影杖,有个二愣子在狂呼着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当着一句在脑海炸开时,血色飞溅。

    徐小受感觉眼前画面变得如此不真实,桑老脸上的褶皱都模糊了几分,像是被人美化了。

    而脑海里的画面世界才是真实的,腰斩的疼痛,也在呼唤着自己……

    尽人?!

    哦不,是第二代尽人了。

    这些东西,是圣神大陆他正在经历的画面,心念感应链接上了?

    “隆隆隆!”

    快速崩塌的太虚世界,蔓延到了正中心师徒二人席地而坐的位置。

    桑老不为异象所动,只是看着眼前年轻人:“你该回去了。”

    “不!都是梦境!”徐小受摇了摇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沉睡了太久。

    “我会护佑你,保证你意识和灵魂的完整回归。”桑老站了起来,脚下似是有光亮旋开,“记得以后有难,通过黑炎神沟通我,虚像存在的作用不止是战斗,还有联系。”

    “不!不可能!”徐小受感觉周遭一切都在模糊,硬拉拉不起,硬拽拽不动,屁股像粘在了地面上。

    桑老笑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也不发力了,“轰”的一声,二人脚下的地面跟着破碎。

    烬照白炎扑的裹挟而来。

    咫尺之距,转瞬遥遥。

    第二次见面,桑老变得十分含蓄,他不再苦口婆心多言相劝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只是个倾听者。

    他眼里的孩子长大了,却反而成了那个滔滔不绝的小孩,尽情地输出,几乎没停过。

    相见时难别亦难。

    当视线中的人影遥远到几乎成为一个小点时,徐小受绷不住了。

    他在破碎的混沌中起身,灵魂意识都在抽离太虚世界,却能大声地喊道:

    “死老头,我已王座!”

    白色的光在混沌中极为醒目,似是立于图卷之上的桑老从容背着手,读出了言外之意,应道:

    “好。”

    徐小受伸出了手,什么都没能触摸得到:

    “圣帝如今尚且惧我三分,即便半圣倾巢而出,我亦覆掌可灭!”

    桑老失笑:

    “好。”

    徐小受鼻子又一酸,手捧在了嘴前,大喝道:

    “其实,我早知道这是你的太虚世界了!”

    “好……”桑老从容淡然的第三个“好”字只出现了一半,声音陡然变态,多了十二分的丧心病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逆……”

    扑扑。

    白炎,吞没所有。

    徐小受小人得志般的泪眼嘴脸还没完全成型,忽然感到意识一错,现实与虚幻在交织。

    “砰!”

    混沌世界不再。

    破碎的太虚世界不再。

    视线中的最后画面,闯进来一张犬牙锋利的血盆大口,猛地咬合,斩在了自己的腰身上。

    “我草!”

    徐小受疼得神魂都要裂开,猛地睁开了双眼。

第一四六四章 九尾纹种碎京都,璇玑真名甫降世

    “吼!!!”

    贪神吞噬其主,一瞬间仿佛吃下了世间最为大补之物。

    它的身形本就遮天,这会儿竟还能再行暴涨,膨胀了三倍有余。

    这一瞬,南城门口鬼气蔽日。

    只单单是那蓬松九尾甩扫而开,便仿要将此地官道、山林,尽数打成齑粉。

    观战者无不骇然。

    这鬼兽,几乎是毕生所见之生灵中,最为狂暴。

    那禁锢贪神之身的血影铜钱,更是在一下跟不住陡然膨胀的体型后,被砰的弹开。

    “隆!”

    一声炸响,血影铜钱飞天而起。

    短暂共振不住,更压不下贪神了的老红衣方问心,在一声闷哼后,唇角溢出了血色。

    他太有经验了,快速将血液和血腥味道震散,起身后又是大喝:

    “所有人远离!”

    梅、叶、鱼、仲等人迅速抽身。

    就连提前被传送到远处山林外的观战者,都小小退了几步。

    这个距离,应该够吧?

    方问心微含的双目,死死盯着再行变异的贪神。

    时值此刻,再去指责仲元子的小课堂,已然于事无补。

    更何况方才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古怪,来源于天人五衰和血世珠。

    这不单单是仲元子一个人的过错,方问心、鱼老等都有份。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为何贪神能再行狂暴……

    “轰!”

    九天忽然雷震。

    快速有阴云汇聚,竟是……

    “劫?”

    方问心怔了。

    只吃了一个徐小受,鬼兽贪神补到劫都要出来了,徐小受是圣药吗?

    圣药都不能补得这么离谱吧!

    还有,这是九死雷劫,还是……

    “隆!”

    天穹阴云很快分出两层,下闷而含蓄,上狂而暴躁,一漫洒劫意,一圣威四方。

    跃到南城墙上的鱼老一抬眸,眼里出现了几分讶色:

    “双劫并至?”

    这一声出,方仲梅叶四圣,无不惊而回眸。

    九死雷劫和圣劫同渡?

    怎么可能?

    “不,不无可能!”

    方问心很快记起了什么,凝声道:

    “彼时鱼老于深海沉眠之时,鲸吞万物,藏敛于身,不记岁月。”

    “一朝风云变幻,出海化鹏时,亦是双劫并至,圣力如滔海,天地渺似盆……”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当时在圣神殿堂的定义中,这也是鬼气的一种。

    尚还年轻的方问心带队赶去之时,寒宫秘境的人都被惊出来了,然皆为时已晚。

    鲲鹏封圣之路,已不可遏制!

    寻常半圣,在那等庞然的体型之下,一触即倒。

    他的小队乃至圣帝世家的人还能活着,是因为彼时那遮天的鲲鹏封圣后,并没有大开杀戒。

    它像是个懵懂初生的智慧生灵,见鱼化鲲,见云化鹏,见人化人。

    它表现出了可沟通性和可被引导性。

    一番尝试之后,方问心将之带回了桂折圣山,后才有了如今的鲲鹏神使。

    鱼老也如是记忆中的什么一同被触发了,怔怔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鬼兽贪神,自喃般道:

    “它,该是吃了很多好东西……”

    鲲鹏体内自成世界,亦须吞吃大量天材地宝,才可一朝乘风出海。

    ——过往沉淀而下的能量,在需要时得齐齐反哺而出,才能形成可怕的双劫并至现象。

    鬼兽贪神,较之于鱼老的真实年龄而言,太年轻了!

    它依旧能做到双劫并至,只可能是它在短暂的生命中,吃掉了比鲲鹏沉睡时无意识吃过的更高品质的天材地宝!

    “呵……”

    隐于圣道之中,将自身气息吞噬殆尽,藏而不发的天人五衰,见状收掉了手上大力催动的血世珠,只余留自然影响。

    贪神吃掉的东西能不多、品质能不高么?

    彼时在青原山,当鱼知温架构出空间通道后。

    只观了一眼徐小受小世界内里鬼兽气息的天人五衰,就放弃了进入。

    为何?

    他对鬼兽研究太深了!

    他一眼看出来了贪神而今因血食而醒,便如彼时鲲鹏封圣。

    别说梅、叶双圣了,就是再加上几个半圣,真要打都不一定够对方吃的。

    毕竟,徐小受的小世界里,就有一个神农药园。

    贪神既然疯狂,会理智地放过那些远古圣药么?

    不可能!

    既如此,神农药园里的药,吃一株能让王座诞生圣力,吃十株能让虚像神亦暴打北槐化身,全吃了……

    天人五衰默默退后。

    完全解放的吞噬之体,他太知道有多可怕了。

    非但徐小受的小世界压不住它,它会主动出来觅食,且出来后,战力还会继续飙涨。

    鬼兽成长周期本就不长,吞噬之体再将这些时间压缩一下,配合一整座神农药园……

    封圣都算好的。

    封圣帝,天人五衰都觉得有可能。

    毕竟吞噬之体是完全吸收、完全消化,是天机神使一察觉就必须解放态予以消除的五大绝体之首!

    惟一值得商榷的是……

    贪神有半圣位格,或者圣帝位格,亦或是同等层次的替代品,且会用么?

    “吼!!!”

    再度发出一声咆哮的贪神,爪下亮起了空间波光,即刻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玉京城的高空之上,白茸而巨大的九尾伴随着利爪轰下。

    京都大阵,如水波一般的虚幻结界,即刻弹开。

    “轰——”

    爆鸣声由外而内,响彻在了这座繁华城池的街巷角落里。

    砰砰砰……

    无数门板窗户应声而碎,地砖墙瓦轰然崩飞。

    街道上飞沙走石,居于一爪九尾之下,有太多人被震裂了耳膜。

    甚至有人被震晕当场,软倒在了街上。

    “什么东西?!”

    “天!这么大的爪子,这是什么灵兽?”

    “玉京城怎么可能突然遭受攻击,京都大阵护不住?道殿主是干饭干过头了吗!”

    城内一时陷入了恐慌。

    方才就隐隐听到了外边的一些嘶吼和狂响,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

    毕竟京都大阵的隔音阵法,说是当世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现在……

    不止声音传进来了。

    这什么鬼的灵兽,也趴到了高空上埋头张望。

    那对如同太阳般炽烈而猩红的眼珠子,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它对血食的渴望……煞是恐怖!

    “没事,我们有京都大阵!”

    “不怕,我们还有神鬼莫测道穹苍,我朋友说道殿主刚在桂折圣山上打呼呢,忘了出手,这头凶兽蹦跶不了多少时间的!”

    “你朋友这么厉害?那我赌不出一刻钟,就有半圣驾云而来,将之拿下熬汤!”

    “娘嘞,看得我想吃肉了,呲溜~”

    “嘿嘿,俺只想吃它的爪子,那指甲割来作剑,俺能炼成东域古剑修!”

    “哇,这身皮草……”

    很快,玉京城内的所有人,在水膜的保护下将恐慌炼成了调侃。

    在这座城池之中,一应俱全,有太多人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连灵兽长什么样都没具体见过。

    现在这么一头怪物趴在上空……

    罕见啊!

    太罕见了!

    甚至有人当场挂上了画布,对空描摹,试图将方才自身感受到的情绪之恐怖,绘于纸上。

    在一众云淡风轻间,只有少数仓皇跑去扶起毫无炼灵经历的倒地者的亲朋们,怔然呆滞:

    “死、死了……”

    这一声,在一派惊奇和欢呼之中,如石沉大海,波澜不掀。

    ……

    “吼吼吼!!!”

    水膜外的凶兽疯了一般,九尾狂扫,四爪齐下。

    它像是要扒开这座水牢,将内里被驯服的无知与狂妄释放出来,餐之绪平,吞之欲满。

    “轰轰轰……”

    水膜颤颤,巨响轰鸣。

    有人捂着耳朵,有人倒退避难,更多的人是在长街上欢呼鼓掌。

    “来得好!”

    “继续!继续!”

    “看看是你强,还是我们道殿主厉害!”

    “不是,以前不都听不到声音的吗……”

    “屁!以前有灵兽遮天?隔音阵法毕竟只是隔音,不是绝音,你没看到几乎所有伤害都被大阵挡下了么?”

    “那倒也是。”

    咻的一声,远空飞射而来巨大而沉重的古老铜钱,在鬼兽贪神肆虐京都大阵时迎头痛击。

    只一下,贪神九尾颠转,身形被轰得侧移。

    “吼!”

    这似乎只是火上浇油。

    脑袋一歪后,贪神九尾冒出了烬照白炎,四爪则涌出了紫色雷电。

    “轰!”

    再是痛击而下。

    这一击,京都大阵的水膜,发出了不堪重负般的声音。

    “吱——”

    城内呼声一滞,陡然鸦雀无声。

    但很快,爆出了更为热烈的喝彩,更为亢奋的欢呼:

    “来了!”

    “圣山上,来人了,揍它!”

    ……

    桂折圣山,圣寰殿外。

    “璇玑殿主,您好了没,京都大阵到底掌控了几成,。

    “稍候。”道璇玑结束悟道状态,双手放下,参悟完天机大阵后竟不再动手了。

    “还等什么?鬼兽就要打进玉京城了!”姜呐衣慌了,京都大阵还不启动,还在被动防御,这是要等着被撕破吗?

    “你,在命令本殿?”道璇玑平静目光一扫过去。

    “不敢!”姜呐衣急忙退后,又忍不住出声,“但若那鬼兽进城,将尸山血海、满城惊恐啊!”

    道璇玑无动于衷,木然的眼神漠视下方,瞧不出半分人类情感。

    良久,重复道:

    “说了,稍等。”

    ……

    “璇玑殿主在搞什么?!”

    同城内的狂欢派对截然相反,南城门口方问心看得头皮发麻。

    他的血影铜钱,竟已无法令得贪神重创!

    这鬼兽的肉身,突然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如同是虚空巨人。

    而这个时候,璇玑殿主本该隔空出手,动用京都大阵——他也提前请求过援助。

    什么动静都没有!

    奚瞥了一眼老红衣,退至后方。

    他在城门外捏着通讯珠,不住传讯,一道又一道,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什么回应都没有!

    “我来!”

    仲元子重步上前,身上防爆服亮出炽光。

    他摊开五指,其上跳出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压缩源种。

    又张开另一只手,五指之上,各自跳跃出了光暗风雷冰五大能量。

    十指交叉,城外风雪一荡,顷刻万里真空。

    “看我的!”仲元子高高跃起,像是要开始扔铅球。

    “你给我下来啊!”鱼老慌了。

    “仲老住手!”方问心更是吓得心跳骤停,“你是要喂它十大属性吗,它是吞噬之体!”

    这两道传音同时临至。

    仲元子怔然的眼神中猩红隐没,记起来了什么。

    “呃……”

    他讪讪放下了手。

    一震,指尖恐怖颤抖能量,便化作飞灰被纳入气海之中。

    举重若轻。

    “说了,你压阵!”方问心怒喝了一句后,这才看向鱼鲲鹏:

    “鱼老!”

    ……

    轰隆!

    玉京城上空,九死雷劫和圣劫同时成型。

    贪神再次扬起利爪,应和着雷劫,竟是要三管齐下。

    “我次……”

    城内人一个个瞪大了眼。

    哪怕知晓京都大阵不会爆,这太惊人眼球了,视觉冲击拉满!

    “呜——”

    便这时,远空传来一道悠扬空灵的声音。

    但闻此声悲怆寂寥,如起深海,响于天地,给人以毛孔舒张的心灵震撼。

    “这是,什么声音……”城内人齐齐思绪一断。

    却见高空掀起滔天水影,京都大阵结界水膜的南边,凭空游出了一头更为巨大的深蓝巨兽!

    它太大了。

    它大到人在下方,难窥全貌,只能瞅见深蓝中泛白的一点鱼腹。

    它的小半只鱼鳍,便能遮蔽整座玉京城!

    “这是……”

    “鲲?!”

    玉京城目瞪口呆。

    当这深蓝巨兽出现时,甫一游过,甚至无人看到它的深渊巨口开于何方。

    天穹之上,九死雷劫和圣劫两重劫难,齐齐消失。

    “被吃掉了?!”

    众人抱头尖叫,震撼难名。

    在玉京城享了几十上百年的安宁,何时能见如此壮观之景?

    可双重劫云被吞,鬼兽贪神不管不顾,一爪还在往下拍。

    “唳——”

    适时,又一声尖锐禽啼之响,炸于无数人脑海中之中。

    与此前的悠扬鲲吟声截然不同,这一声禽啼,充斥着愤怒、战斗情绪,给人以无尽狂暴之想。

    轰隆一下,万里长空,振翅而碎。

    众人只见流云羽翼垂天,依旧不见巨禽真身,只是一只四爪的金色鹏脚探来。

    在贪神施暴之前,它如捉住小鸡一般,四爪一叼,便将之提上高空。

    “唳——”

    当贪神被飞速提上云端时,众人终于瞅见巨兽的小半边真容。

    那竟是只金色的大鹏,庞然大物的贪神在它的脚下,形同微末。

    “捉住了!”

    鱼老本体解放,隔空传音:“我把它抓向风暴海,顷刻毕至,尔等跟上,届时再商以何法制之!”

    方问心压下久违的震撼,重重点头,人力难以企及此等鲲鹏伟力矣。

    仲元子目中则有亮光闪烁,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伸手虚抓了下高空的大金鹏,五指猛地绽放,嘴里还配音“啵”了一下,不知在啵什么。

    “咔!”

    便这时,异变陡生。

    大鹏鸟下的贪神周身,还能裂开空间纹路,短暂脱离禁锢!

    它的九尾一竖,如同某人张开了五指。

    仲元子遥遥望着,莫名感觉这一幕好熟悉,接着便见九尾之上各自亮起了毁灭性的力量:

    白炎、剑念、圣力、空间波光、罚神刑劫、丹药清香、圣株能量、圣帝龙血!

    九尾一拢。

    九大能量,粗暴糅合。

    ——圣·九尾纹种之术!

    “不好!”

    鱼老呼出此声时,再也来不及了。

    那道狂暴的能量,如天灾降世般,以摧枯拉朽之势,轰向了玉京城。

    “咔!”

    “咔咔!”

    “咔咔咔——”

    玉京城覆城的水膜,发出了固态物体才有的龟裂声,其上更多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

    “不可能,吧?”

    城内人脸上的戏谑,一点点定格,旋即快速化成骇然与尖叫:

    “啊!”

    “跑啊!”

    “京都大阵,要破了!”

    ……

    “道!璇!玑!”

    方问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双目怒睁,漫天杀意降下。

    他一拍腰间血影铜钱。

    九大铜钱,倾巢而出。

    在高空组成九铜血阵,于京都大阵破碎之时,艰难迎上那九尾纹种之术。

    “噗!”

    方问心被震得一口血喷出。

    这般能量,太粗暴了!

    以吞噬之体糅合了诸圣之力,其中还有圣帝之血,这般宣泄开来,只纯粹是为了破坏,没有半分道理可讲。

    仅凭他一人,怕是扛不住。

    “看我的!”

    仲元子就知道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他方才消逝于指尖的爆破源种,再行跳出。

    他直接跳向血影铜钱和能量冲击的交汇点,在方问心欲言又止的一脸惊容下……

    “去去去去去去去!”

    一道又一道的元素能量,以杂糅狂暴、以毒攻毒之势,被仲元子甩去,轰上了九尾纹种之术。

    玉京城的高空,若是炸开了璀璨的烟花。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下方各地各楼,长街商铺,宫殿府邸……

    若无灵阵护持,仅仅是那狂暴炸响,便能荡碎一切,打得城内人仰马翻。

    “啊!我的腿!”

    “灾难!这是灾难!”

    “大劫将至啊,道殿主在干什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哇!”

    哀嚎四起,惨叫八方。

    叶小天看得都眉头一皱,于心不忍,脚下便旋开了空间奥义阵图。

    “万界之主!”

    他一扬手,层层空间界域嵌套,短暂护住了玉京城内的居民,将战场和观战场分割了开来。

    “轰轰轰……”

    冲击还在继续。

    世界像是发癫了一般,只剩下爆破的璀璨在还以虚假的安宁颜色。

    “唉。”

    梅巳人终究一叹,他本不想出手。

    只是徐徐提起了剑,毁灭般的灾难中,便有妖艳的红梅翩然而落。

    “梅花……”

    “这是,怎么会有梅花?”

    雪天香红梅,玉京无傲骨。

    城内的人愣住了,有的指尖捏住这罕见的梅花,嗤的一下给剑气割裂皮肤。

    但伤害性不强,反倒给这灭世般的爆破,平添了几分温柔。

    “刷。”

    剑道奥义阵图展开,顷刻覆盖整座玉京城。

    太城行天,梅巳人跃然而起,一剑就要斩断那灭世的九尾……

    便这时,一道尖锐的啼声响起,突破了爆破的重围,落于世人耳中:

    “道穹苍背叛圣神殿堂,逃离桂折圣山,私自损坏京都大阵,纵放鬼兽贪神,荼毒生灵!”

    “璇玑殿主悲天悯人,垂怜万古,再起璇玑大阵,普度玉京!”

    嗡!

    剑道奥义阵图的光,应声被苍穹绘卷覆盖。

    玉京城上下忽而充斥起繁复的天机道纹,这些纹路勾勒成了全新的圣级天机大阵——璇玑大阵,护住下方。

    “此道,禁法。”

    淡漠的女声降下,璇玑大阵随之探出黑色的道则锁链,拘住了九尾贪神。

    “此道,破空。”

    轰然一声,万界之主在毫无防备中,被由内而外给璇玑大阵击穿。

    叶小天不可置信地回头,却只能闷哼一声,狂喷鲜血,身形倒飞。

    却在同时,同样带着禁法属性的黑色锁链,如蟒蛇缠绕般,卷上了他的身体。

    “不!!!”

    叶小天满眼惊恐。

    空间属性再快,快不过背刺。

    他的身上,顺着锁链,密密麻麻爬出来了禁武令,粗看不下三十枚。

    这,教人窒息!

    我,何德何能?

    “我是在救人!我是在救人!道璇玑你个傻次啊……”

    “此道,噤声。”

    嚯的一下,璇玑大阵荡开水幕般的波纹。

    城上的爆破声,与被禁锢住的叶小天的痛骂声,再也无法传进玉京城。

    “此道,无剑。”

    隆隆声中,黑色锁链顺着剑道奥义阵图,还延向了南城门口的梅巳人!

    “心剑术,般若……”

    梅巳人本来太城剑对着高空九尾,闻声只能急忙转移方向。

    当这剑一转,竟是对到了玉京城数以千万计的人类时。

    饶是梅巳人平日里老好人一枚,这一刻,亦不由得怒火攻心,几乎被气得吐血。

    我在对外!

    叶小天也在对外!

    没有一个人在帮鬼兽,所有人都在想如何解救玉京城。

    这璇玑大阵,又怎可是非不分,降临后直接攻击自己人?

    这心剑术,又如何、如何能对准玉京城?!

    此时此刻,怒发冲冠的梅巳人,真想一剑荡平玉京城,顺带着将那漠视苍生、心狠手辣的声音,完全诛清。

    只是目色猩红一闪,专修心剑术的梅巳人,就知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他收住了狂躁。

    一剑般若无,只斩天道链。

    在粉碎了同叶小天一样的惨淡结局过后,梅巳人却也无力再进璇玑大阵去救人。

    他只能压下激进之心,忍着颤抖的剑、颤抖的手……

    忍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人忍不住!

    曹二柱看怒了。

    怎么能有人这么坏?

    如若有能力,早就可以出来,何至于在这关键时刻,偷袭叶半圣和梅老神仙?

    二柱红着眼,周身罚神刑劫炸开漫天雷海,以海浪呼啸般的滔天气势,一拳轰向了覆盖玉京城的璇玑大阵。

    “回来!”

    这一瞬的爆发,梅巳人都吓一跳。

    隔着遥遥之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都感觉周身一麻,短暂反应不过来。

    待得回神之际,曹二柱的拳头,已经濒临璇玑大阵!

    “二柱,不可!”

    梅巳人脚下一旋,天边红梅翻飞。

    他没有出手阻止,只是小小使用了一下幻剑术。

    “啊?老爹!”曹二柱吓得软倒在地,“不不,我没想打你的……”

    “此道,无念!”

    这声音似是怔了一下,旋即黑色锁链汹然探向南城门。

    梅巳人一咬牙关,咽下逆血,踏空一抄,将曹二柱抄进怀中,调头就跑。

    以古剑修孑然之力,对付圣级天机大阵和道璇玑、方问心、鱼鲲鹏、仲元子……

    怎么打?

    这一波,道璇玑机关算尽,以玉京人命,断圣奴和天上第一楼天命!

    “得救了!”

    玉京城内,无数民众抬眸而望,欢欣鼓舞。

    便见高空之中,迎着雪与桂,飘下了真正救世主的身影。

    她一身高贵的星纹天机袍,手持拂尘,眉宇间藏着三分傲意。

    在扫了南边一眼后,她没有穷追,回眸睥睨玉京,声音仿高在云端之上:

    “璇玑大阵,将再佑玉京城百年。”

    “本殿,道璇玑。”

第一四六五章 满城飞雪香杏桂,花来北天迎受爷

    “咣当。”

    星盘跌落于地。

    南城门口外,官道的尽头处,鱼知温怔怔然望着远空那道出尘脱俗的身影。

    珠玑星瞳轻易能透过璇玑大阵,看到玉京城内的世界,尘烟漫天,楼倒墙塌……

    一派萧瑟之景!

    鬼兽贪神在禁法锁链下挣扎。

    半圣叶小天唾口大骂,言辞不堪入耳。

    老红衣方问心一脸煞气,怒瞪着道璇玑。

    鱼爷爷、仲元子彼此对视,表情唏嘘与无奈。

    “璇玑大阵……”

    从青原山跟着鬼灵一路赶来,鱼知温并没有错过最后画面。

    她站在这里,看完了后半场,看完了璇玑殿主关键时刻落场救世的一幕。

    她将玉京城获救后的欢呼尽收眼底,更将高位者对师尊的谩骂一并听完。

    她也看到了曹二柱被巳人先生掳走后,最后时刻对上自己,投来的厌恶眼神。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

    天机术士,确实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来了!”

    鬼灵幻化,奚倏然出现——鱼知温是他叫来的,任务是璇玑殿主颁发的。

    只一露面,奚看到了眼前怔然的女子脸上,那双瑰丽无比的星瞳中,多了往日所没有的一点黯淡灰色。

    她的身后,雪与桂因而失彩,只剩灰黑白。

    “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奚是极不愿意帮璇玑殿主说话的。

    但他更看不得鱼知温也许会因为误会,对她的师尊大失所望,当即解释道:

    “道部没人了,道殿主叛逃圣山了!”

    “天机大阵留下了很多漏洞,而璇玑殿主需要修复圣山大阵,之后再修复天机大阵……”

    “她来得刚刚好。”鱼知温失神望着城内的狂欢,声若蚊蝇。

    “呃……”

    奚当即被噎住了。

    他知晓鱼知温在说什么。

    璇玑殿主确实来得确实太“刚刚好”了!

    但凡快上一丝,城内甚至不会死一个人、坏一楼屋,鬼兽贪神就得被拿下。

    但凡慢上一丝,她都当不成救世主,只能事后为玉京城上千万人去献花哀悼。

    “也许,只是巧合……”奚难为地说出了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去相信的一句话。

    可作为内部成员,他知晓道殿主走后,“暴毙”了整个道部。

    这和璇玑殿主的姗姗来迟,也许不无关联。

    总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可能性吧?

    “你不知道,道殿主走后,整个道部的人都……”奚还想解释,一时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事情说出来,毕竟冲击对面前人而言,该是很大。

    “但你该知道!”鱼知温偏头看来,肩上雪随风而扬,越过了星瞳,从奚的耳侧擦过:

    “道殿主就算走了,不会在天机大阵中使绊子。”

    “他不是这样的人。”

    奚瞳孔陡然一颤。

    这一瞬,脑海中的所有思绪,如同是在风雪中都放空了。

    “绝对不会!”

    雪下得很大,奚听到了鱼知温斩钉截铁的断言。

    是啊,道殿主是那样的人么,哪怕他叛逃了圣山,毕竟护了玉京城几十年。

    他忍心将城内人送到鬼兽贪神的嘴里,成为它的盘中餐?

    绝无可能!

    所以,他也许会动圣山大阵、京都大阵。

    但最多是以兄长的身份,留下几个“好玩”的骚气手段,耍一耍他的妹妹。

    他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开这么个大玩笑!

    毕竟,如有万一的可能,玉京城将化作飞灰。

    虽说跟随道殿主的时间不长,但奚也知道,在那位的眼里,不容许有“万一”的存在。

    “修复大阵……不,调动大阵之力,也需要时间,更需要天机术士的辅助,而璇玑殿主短暂找不到人……”奚找到了这样的可能性。

    一个阵法,如若是万人催动,一瞬可启。

    但要归于一人之力上,那难度就得成几乎倍数增加了,也许璇玑殿主因此而被耽搁?

    鱼知温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刷刷刷!”

    她身后天机道纹开始勾勒。

    雪地一阵蠕动,瞬息立起来了上万个雪人。

    雪人一个个胖嘟嘟的,憨态可掬,但手指灵活,彼此操纵灵线,演化出了一重又一重的天机大阵。

    奚再一次沉默。

    “天机术士,无需阵眼,更无需阵旗,一人足矣,何况是有提前准备。”鱼知温道。

    这话让奚找到了破绽,他忙道:

    “但就算是道殿主,也需要白衣等的辅助……彼时捉拿香杳杳,他就借助了上百白衣的界域之力当做阵眼!”

    “那百界断灵阵尚且如此,何况京都大阵、璇玑大阵?”

    鱼知温闻声失笑。

    她抿了抿唇,盯着奚足足看了许久,看得后者脸色微红,“怎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鱼知温嗤笑。

    “什么意思?”

    “道殿主都亲自出手了,他还需要辅助?他只是想让大家都有点参与感罢了。”

    咚一下。

    奚感觉脑袋给棒槌敲了。

    他瞬间忆起无数个画面……

    包括自己慢了道殿主一步的对于花红大盗的线索追溯、常德镇上的可有可无存在、青原山上的边缘人……

    还包括在城内站了一个下午充当阵眼的白衣、小镇上观战的白衣、青原山夜战成了炮灰的白衣……

    所以,道殿主真的只是在尝试着改变桂折圣山上全员废物的现状,但因为这些“累赘”,这些他给自己下的“限制”,最后反而被天人五衰将了一军?

    而璇玑殿主,也并不是因为道殿主留下的绊子被耽搁了,她有能力很快解决这些问题。

    相反,她却利用了这些“累赘”,这些“限制”,在玉京城上一举功成,乾定江山,自此之后,璇玑殿主之名,当响彻大陆五域?

    “嗤。”

    鱼知温踩着雪,从奚的肩侧越过,在寒冬中呵出了冰冷的热气:

    “不用替她说话,不管是她要求的,还是你自己想。”

    “她是我师尊,不是你师尊,我比你,更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珠玑星瞳在这一瞬有高光亮起。

    这双眼,试图穿透天地大道,窥破那立于高空之巅、风采万方之人。

    鱼知温踏雪往前,不再理会奚,于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沉重的脚印。

    她此刻脑海里嗡嗡回荡的,是青原山上天人五衰的问话:

    “你的泪家瞳怎么来的?”

    “你算个屁的泪家人!”

    “这些东西,谁告诉你的?”

    是的,天人五衰的三厌瞳目,不知是忘记了记忆消除,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总之,鱼知温事后清楚地记得这些问题,只是在当时不敢表现出来。

    她当然也记得自己的回答——那最遵从本心,一生都从未质疑过的答案:

    “我……师尊……”

    我不是骗子。

    天人五衰却确凿凿说我是罪人,觉得我是骗子。

    那么,谁才是骗子?

    ……

    “吼!!!”

    璇玑大阵之外,贪神疯狂挣扎,九尾狂扫,身上的黑色锁链一点点在融化。

    它似是连禁法的力量都开始适应,在尝试着一点点吞噬、消化。

    但进度,太慢了!

    别说了道璇玑的璇玑大阵了。

    这会儿被禁锢了炼灵属性的贪神,方问心一个血影铜钱就能撞得这鬼兽七荤八素,难以再用空间逃匿。

    鬼兽只能嘶吼,难以人言,现场却还有个人在被拘禁之后,疯狂输出:

    “你个疯婆子!无智蠢货!视人命如草芥的道貌岸然之徒!”

    “有种你给本圣解开束缚,我们一对一较量,看看是你的狗屁大阵厉害,还是我的空间奥义更甚一筹!”

    “他娘的……不甘!本圣不甘呐!”

    “白龙!白龙前辈何在!速速救我!”

    白龙没有回应,可能是知晓叶小天一时半会死不了,也或许是觉得他很烦吧。

    叶小天却是肺都要气炸了。

    他只恨自己太过文明,彼时在灵宫没有放下身段偷师徐小受一手,所以再难以喷出更不堪入耳之词。

    他可以忍受被八尊谙断臂之痛,被黄泉吊打之耻,无法容忍这般被人从内部偷袭、拿下的屈辱。

    什么玩意啊这是!

    我在对外,你直接从背后干我?

    “道璇玑!我看你连你兄长道穹苍一根手指头都比不呃啊啊啊啊……”

    骂得正欢叶小天突然浑身痉挛,口吐白沫,像是给电击了一般,两眼一翻白,险些昏厥过去。

    黑色锁链上,圣力如刀顺延而上,一道道劈在了他的精神、灵魂之上,险些没将他重创。

    “呸!”

    “如同挠痒,不足道尔!”

    缓过来后的叶小天唾弃一口,可就算白痰啐到了璇玑大阵上,也没能惹来道璇玑哪怕一次的回眸。

    “方问心。”

    高空之上,脚踩祥云,手持拂尘的道璇玑,正眼对上的,是还在催使血影铜钱的老红衣。

    “哼!”

    方问心一声冷哼,头都不回,并不想搭理。

    “本殿,交给你的任务如何了?”

    虚空一阵沉寂。

    已然化为人型的鱼老见状,赶忙拍了拍仲元子后背,让他不要玩了,免得待会儿炸到道璇玑后,大家都凉凉。

    接着快速飞到方老兄侧边,用屁股恶狠狠顶了对方一下,使起眼色道:

    “你还是红衣副主宰,她还是殿主,大庭广众之下的,给点面子。”

    这一声道完,鱼老突然心酸。

    不是,最近怎么这么累啊,又要出力,又要照顾人情绪的。

    我的摸……呸,钓鱼生涯呢,谁给我剥夺了?

    “什么任务?”方问心这才回眸,眸光冷似铁。

    “调查鬼兽贪神变异根源,是何人所致。”道璇玑从容不迫,恬然道来。

    方问心这才一怔,猛然想起来了此前徐小受的回答。

    来自道殿主……

    不,该是他的戏言,在乱泼脏水罢了。

    “使敌之口,得其污言,并无佐证,老夫没有答案。”方问心扭过头去。

    “哦?”道璇玑语气无波无澜,“所以你既没有成功阻止鬼兽贪神,差点导致玉京城覆灭,更没有完成任务?”

    玉京城内,当即一派哗然。

    鱼老闻声,再看到脚下群情沸议的场景,一时头皮发麻。

    他再也顾不得心酸了,赶忙捂住方老兄那张可能要放肆的嘴:

    “有答案,有答案,我们其实找到答案了!”

    方问心冷眼瞪了过来,鱼老毫不客气瞪了回去,低喝道:

    “你想死?”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想想杀鸡儆猴,要做给谁看?”

    “她如此手段,道小子作为第一只鸡已经凉透了,再无翻身之日,现在,你要当第二只鸡?”

    这些人类,怎么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呢!

    鱼老悲伤极了,左右为难可太累了,他已经怀念起道小子在的时候了。

    毕竟,当一个废物可太欢了!

    无论是开会,还是开会——甚至不用出来打架,只是可能哪里需要了,得出来放下风。

    那个时候,十人议事团只需要掌握这个技能,什么事情都能搞定:

    “我附议。”

    亦或者另一个技能……抢慢了只能使用下面这个:

    “我也赞成。”

    值此唏嘘之时,鱼老余光一瞥,瞅见仲元子偷偷摸摸凝聚出了一个大的,正对着璇玑大阵摩挲起了他的下巴,脸色极为好奇。

    “你给我住手!”

    鱼老吓一激灵,赶忙抛出了三丈长的钓杆,将那家伙钓了过来,将他的爆炸头狠狠摁下。

    他一阵怅然。

    以前,他才是这个顽皮的角色,道小子才是管大家的那个人……

    “诶?”

    鱼老又瞅见了乖巧可爱、冰雪聪明,在城外走来像个瓷娃娃般的曾孙女,但想腾出来手打招呼,手已经不够用了。

    都怪道璇玑管理不善!

    小鱼怎么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

    哦,城内死了这么多人,她得伤心一阵了……啊,该死的道璇玑!

    道璇玑似是没注意到这些,或者根本不在意,只重复问了一遍,“所以,答案是?”

    方问心欲言又止。

    他能想象得到,一个不确切但不好的答案,在万众瞩目下说出来,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道璇玑不声不语,平静望着。

    “道穹苍。”

    方问心声音很低,头一垂下,身形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徐小受说的,可信度不高。”

    “谁?”道璇玑问。

    “道穹苍!”鱼老转头爆喝,声震八方,“鬼兽,道穹苍所致!”

    玉京城下,陡然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方问心震撼回眸,急忙跟着大喝了一声,“但却是徐小受所……”

    “谁?”道璇玑打断,“本殿,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方问心戛然而止。

    他终于明白,桂折圣山上那会,也许道璇玑就知道了什么。

    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拿捏死了自己,要以此言为鞘,视自己为刀,紧紧抓进她的手中!

    本待将心托明月……

    方问心忽然感到极致的难受。

    他隐居多年,在红衣变味之后,已不想再出山。

    这回也只是因月宫离不在,而圣级鬼兽出世而来,绝无意去参与圣山之变。

    奈何天下如棋,我如棋子。

    自己不想入局,不代表别人,就肯放过自己。

    对着玉京城数以千万计的民众,方问心沉沉闭上了眼:

    “道!穹!苍!”

    简简单单三个字,宛如平地惊雷。

    玉京城短暂一滞过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道殿主?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没看到京都大阵都破了吗,要不是璇玑大阵及时出现,我等已经死了!”

    “道殿主已经背叛我们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道殿主了!我听说他在桂折圣山上杀了人后,畏罪潜逃……”

    “但勾结鬼兽……这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在位三十多年,鬼知道他贪了多少,你瞧瞧这般天机大阵,若不被抽空了资源,怎会轻易被破?”

    “我不信……”

    “我信!璇玑殿主,才是我等的救世主!”

    流言如飞雪,萧瑟泼满城。

    高空之上,方问心一声道完,浑身都在颤抖,紧紧抓着鱼老手臂,似乎才可支撑起身体:

    “我愧对问心之名……”

    鱼老拳头一紧,钓竿崩的一下炸开,又被他及时护住,不敢在此时爆发。

    “唉。”

    他只能长长一叹,如是之前在那城外的梅巳人……

    忍了。

    道璇玑唇角微微一掀,空洞双目中多了几分人类才有的情绪,扬声宣判道:

    “道穹苍勾结鬼兽,斩审判者而畏罪潜逃,死罪,五域通缉!”

    “叶小天擅离圣宫,私助圣奴,即刻押入死海,择日重审!”

    “鬼兽贪神,肆虐玉京,造成死伤无数,红衣方问心听令,即刻斩之!”

    “南域戌月灰宫,勾结圣奴,暗育吞噬之体,其罪当诛……”

    一道道罪诏宣众,如早有所拟,在名完大局,罪完八方过后,道璇玑拂尘一甩,气场全开:

    “圣神殿堂全体听令,本殿上任后第一旨,清南域,正苍天!”

    玉京城“哗”一下沸腾了。

    无数人拍案叫绝,南域早该清了,璇玑殿主这才是真正的大魄力!

    “清南域,正苍天!”

    “清南域,正苍天!”

    “清南域,正苍天!”

    “……”

    音浪,一浪高过一浪。

    玉京城自发成势,势侵山河。

    在璇玑大阵的力量助持之下,这股澎湃的声浪,甚至涌出了城外。

    “这个疯婆子……”

    高空之中,叶小天骇然色变,脏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局。

    这婆娘早就设计好了,她从一开始,就志不在贪神,而是南域!

    从在换殿主开始,一步接一步,一环扣一环。

    从终年飘雪的桂折圣山开始,她将雪球滚起来后推到了玉京城,现在,要趁势推到南域去?

    这疯婆子心思之深,手段之疯狂,用计之狠辣,某种层面上,甚至要高过他兄长道穹苍!

    “清南域,正苍天,璇玑殿主,万法无边!”

    “清南域,正苍天,璇玑殿主,万法无边!”

    “……璇玑殿主!”

    “……璇玑殿主!”

    南城门口,鱼知温呆滞地望着高空,被城内的音浪冲击得完全失神。

    她竟然在师尊脸上看到了笑意?!

    几十年都难见表情的师尊,竟然也会笑?!

    那一声声的“璇玑殿主”,似是不仅喊出了她苦尽甘来的隐忍,更喊出了幕后到台前的真正辉煌。

    “这,就是你想要的?”

    鱼知温抬步而止,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如此大势下,去问出那个会让人不喜的问题。

    哗!

    风雪微扬。

    夹道的黄金桂忽尔颤动。

    鱼知温若有所感,回眸后,瞧见奚一脸惊异地张望四周……

    “剑意?”

    极远处,正抱着曹二柱疯狂压制着少年怒火的梅巳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张目望向北边,一脸不可置信。

    “诶?”

    曹二柱挣扎了一下,发现梅老神仙竟然不拦自己了。

    “回去。”

    老神仙还抄着自己,重新往那个恶毒女巫婆所在的城池方向走去。

    “不好吧?”曹二柱慌了,他其实很怕那个女巫婆,主要是方才老神仙会拦,自己可以冲动。

    现在自己冷静了,老神仙反而上头?

    “不得不好,必须回去!”

    梅巳人不管不顾,单手拎起魁梧的大伙子,寻着剑意的方向,快速遁去。

    嗡嗡嗡!

    玉京城内,一派欢呼之中,满城的桂树齐齐摇晃而起,却似乎并非因由声浪的影响。

    “这……”

    有人停了下来,因为腰间那用来当配饰的灵剑,忽然飞上了高空。

    “嗡嗡嗡——”

    剑吟声大作,再也无法遏制。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举目望着风雪中,有满城灵剑飞起。

    桂花和雪高扬。

    剑意与势大作。

    “隆!”

    忽而九天之上,在一声重鼓轰鸣过后,出现一株古老而庞大的龙杏图纹。

    “这是……”

    道璇玑蹙眉望去。

    四下诸圣,各自惊异抬眸。

    却见此祖树图纹但起之时,玉京城满城生机昂然,雪中吐绿。

    在战后的一派废墟之中,有嫩苗飞速攀长,化作一株株于雪中璀璨的金色杏树。

    黄金桂,黄金杏……

    在这玉京城中,一时竟能分庭抗礼。

    “吼!!!”

    贪神突然仰头,一翻甩九尾后,吞下禁法道则之力,拔空而起。

    道璇玑刚想动,九天之上,有一黑影飞掠而来。

    “铿——”

    那是一柄黑色的剑,狠狠扎在璇玑大阵之上后,漫天凶魔之气,几乎浸满玉京城高空。

    “有四剑!”

    南城门口,奚发出一声惊呼。

    还没完!

    “铿——”

    又一柄白炎缭绕的炎剑,从天穹穿越,再狠狠钉于璇玑大阵之上。

    扑扑。

    一时白炎四起,侵吞了有四剑的凶魔之气,将外表黑色的璇玑大阵,染成了八卦般的阴阳鱼黑白。

    “焱蟒!”

    奚再发出了一声惊呼。

    一声可能有误,两声绝计无疑。

    鱼知温拔地而起,直接跃上了高空,珠玑星瞳四下张望,焦急地在寻找什么。

    “嘤——”

    再一声高亢而怪异的剑鸣,从天穹上如蛇般扭来。

    “慢点、慢点……”一披散长发的黑衣青年,反向御剑,破空乘风。

    “吼!”

    贪神猛然张开巨口,猩红双目保持恶光,犬牙猛地闭合。

    砰!

    九天却是炸开金光。

    璀璨之中,隐有龙吟惊世。

    狂暴巨人一拳轰开,贪神“嗷呜”一声,倒喷鲜血砸向璇玑大阵。

    “轰!”

    那金光巨人一拳干翻试图再行噬主的贪神,一脚狠狠踩在其头部。

    继而嚯一下,又化作风度翩翩的俊秀少年郎。

    鱼知温脸上冰雪消融,有了笑颜,刚想张口说话,猛地又闭上,只抿着唇怔怔地望着那人。

    青年脚踩黑白分界,高居鬼气之巅,亦正亦邪,难言善恶。

    祖树龙杏在其后高空盛放,漫洒金鳞,给其一身黑衣,染上了点点金辉。

    他唇角微掀,冷然盯向了那素未谋面,但看一眼便让人感到厌烦的老妇的脸:

    “哟,老阿婆,信口雌黄有一手的嘛,快要比上你受爷我了!”

第一四六六章 斩将夺旗先拔志,断臂穿胸再刺首

    “这是谁?”

    突如其来的变故,可谓是将玉京城内的声浪完全扼制住了。

    众人望眼欲穿,但此刻璇玑大阵外,覆上了黑白双色,一半凶魔之气,一半烬照白炎。

    根本看不清来人!

    “有四剑吧那是?”

    “还有烬照白炎,那一把,也好像是他的剑,还有刚刚那个金光巨人……”

    “受爷?东域的徐小受?”

    “怎么可能!空间半圣都被拿下了,鬼兽圣劫都被拦住了……他,有胆来?”

    群情震动。

    太多人不信徐小受敢孤身赴险。

    可此刻玉京城内上空,无数灵剑震颤。

    底下更有许多杏树长成,枝叶间释放着强烈的剑意。

    这些景色,无不在证明着,来者是位古剑修。

    而当世之中,有这般惊人剑意的,还敢屡次与圣神殿堂为敌的,就只有那所谓的圣奴受爷了。

    “铿!铿!”

    便这时,城外剑吟声起。

    钉于璇玑大阵之上,测完了阵法强度的有四剑、焱蟒飞天,带走了黑白双色。

    在高空划过两道黑痕后,双剑飞入了漫天汹涌的鬼气之中。

    “吼!”

    狂暴肆虐的鬼气里头,适时探出来贪神巨大的兽首,其颅顶血线之上,立有一人。

    他右手持剑,左手控火,凶剑有四剑,炎剑焱蟒,尽皆悬于他腰后,意气风发。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城外的声音,以极为霸道的方式,强行突破了璇玑大阵,回荡在城内:

    “天上第一楼徐小受,今日造访玉京!”

    “贵客登门,老阿婆,你不欢迎两句就算了,这大阵之门,也不开开?是怕了我不成!”

    哗!

    当看到那高天之上那黑衣青年真实样貌时,整座玉京城都喧哗了。

    “真是徐小受!”

    “他不是圣奴的吗,这天上第一楼,又是什么?”

    “不!重点是,他不是死了吗,听说被圣帝麒麟手撕了……”

    “屁!手撕麒麟的是他!”

    “这家伙就一煞星,走哪炸哪,我就说今日玉京城怎么突然生了灾祸,敢情是他要来了!”

    “听到了吗,他还叫璇玑殿主……老阿婆?”

    “嘶,可怕。”

    玉京陡生骚乱。

    可以说,当下京都,乃至当下中域,会有人尚不识道璇玑,但不会还有人不识“受爷”之名。

    剑斩饶妖妖,祸乱四象秘境,手撕圣帝麒麟……

    就算不算上他在遥远的东域搞出来的那些破事,仅仅只提中域炼灵师们所耳熟能详的。

    这家伙,亦是盖世凶神般的存在!

    而现在,这颗煞星,坠到玉京城的头顶来了?

    “徐小受……”

    道璇玑凭立于城内高空,空洞双目紧紧盯着那不速之客,目中忽有杀机升腾。

    她千方百计起势,蔽道穹苍之名,左玉京城之势,将帅旗竖起,就要挥师南下,以戌月灰宫为始,扫荡五域。

    关键时刻,这势,却被一人遏住了!

    他的到来,不仅口无遮拦,两度言辞折辱自己。

    更重要的是,他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光辉时刻,硬生生夺走。

    玉京起的势、璇玑大阵及时救下的人,是为了衬出璇玑殿主之伟名,而不是要为区区一介徐小受做嫁衣!

    并且……

    道璇玑低眉视向下方,心下微有异动。

    璇玑大阵并没有受到突破和入侵,在她的主持之下,更毫无破绽。

    徐小受的声音,是如何传进城内的?

    他的天机造诣,当真如此之高,却又是从何习来?

    道璇玑拂尘一甩,目光从祖树龙杏那背景般的图纹上收回,若有所思。

    也许,无关徐小受之能力……

    但藉此,她也正视起了那久闻大名、今日终见的黑衣青年。

    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一战免不了了。

    正好用他之恶血祭旗,为圣神殿堂出师南域正名!

    “你就是徐……”

    “打住!别来这老掉牙的一套了,你是聋了吗,听不见小爷我说话?”

    道璇玑才一张口,城外徐小受一把掐碎了手上三日冻劫,踩着贪神的脑袋,摆手打断道:

    “我是何人,五域尽知。”

    “除了耳聋眼盲哑巴外……哦,也许还要算上伱这目不识丁、耳不能闻的老妖婆。”

    “你若还不能确定我的身份,听听你脚下人所唤何名便是了!”

    言罢,徐小受身下一旋,贪神的脑袋上便亮起了阵道盘。

    仲元子眼睛亮起,细细端详。

    便见徐小受一瞬进入了天人合一般的悟道姿态。

    他双手一甩,有无数灵线飞舞而出,精准无比扎在了璇玑大阵的……阵眼之上?

    “这阵……”

    徐小受略一沉吟,不惊反喜。

    这阵分明脱胎于京都大阵,换汤不换药。

    在纺织精通的理解下,基本上也就等同于换了个名。

    不过想来也是……

    如若道璇玑一日之力,就能取代他兄长道穹苍几十年的精妙研究。

    那十尊座,换她去坐好了!

    而要说起京都大阵……

    徐小受可太熟悉了,他从进城就开始研究。

    每有所得,总得感叹一句,骚包老道是真恶心……

    “起!”

    当下,徐小受分神操纵,大手一扬,以灵线强控大阵,如是抽开了璇玑大阵的魂儿。

    虽说尚无法做到真正破解,但堪坏内里附带的小小隔音阵法,不过是手到擒来。

    “哗!”

    只一瞬,玉京城内的喧声,就随他扬手而传了出来。

    “受到注视,被动值,+9999。”

    “受到议论,被动值,+9999。”

    “受到仰慕,被动值,+9999。”

    “受到畏惧,被动值,+9999。”

    “……”

    信息栏陡然噔噔弹框。

    那感觉就像是堵了一个月的便秘通了,徐小受表情直接灿烂。

    “爽!”

    他收回双手,负于腰后。

    当凌驾于玉京之巅时,其势随一昂首,也便攀到了顶点,仿是那气吞山河幻境中的巨人驾临。

    有四剑、焱蟒倏而跃动,在周身交错游走,画出了绚烂的剑花——只有花里胡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脚下压着癫狂的贪神,徐小受云淡风轻,下巴微扬道:

    “告诉这老阿婆,我是谁?”

    这洒然一声,轻飘飘传向了玉京城的四面八方。

    城内人顿时失去了所有嘈议,在一股看不见、摸不着,如是幕后黑手般在推动的势的作用下。

    数以上千万人,齐声狂呼:

    “受爷!受爷!受爷!”

    三声过后,众人如梦方醒,四下对视,震骇莫名,不明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受到欢呼,被动值,+9999。”

    徐小受总算圆梦,心情愉快到爆炸。

    他挖了挖耳朵,一弹指甲盖,唇角生讥道:“这下,耳屎都给你震散了吧,可知我是谁了?”

    “哈哈哈哈……”

    身可拘意不能拘。

    叶小天在禁法锁链下,闻声表情比吞了蜜还爽,连拍大腿:

    “好!好!好呃啊啊啊啊!”

    不愧是你……

    南城墙上,鱼知温倚在一边,束手望着高空那在闪闪发光之人。

    她眼角悄然一弯,其实想笑。

    但笑不出来,因为另一方,说到底还是自家师尊。

    城外半空的方问心、鱼鲲鹏、仲元子,愣愣望着那踩于鬼兽之巅的家伙,表情十分精彩。

    这个小子,分明就是此前在城外戏耍众人之人。

    再度归来时,他似是还提前吞了熊心豹子胆,竟连整座城池之人,也敢戏耍。

    甚至,就当着道璇玑的面,戏耍的就是她!

    只是这手法……

    这股势……

    这是何等灵技?

    首当其冲的道璇玑表情无比难看,就如是这玉京城不再是她的城,而是徐小受所掌控之城。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跃来,竟是姜呐衣。

    姜呐衣也不知道自己长了什么狗胆敢在这等大局之中露面,但不知为何,他就随势摸出了一张画像,来到了道璇玑旁边:

    “璇玑殿主,他真的是徐小受啊,您不记得了吗……”

    啪!

    道璇玑掌一反甩。

    姜呐衣脑袋一歪,在半空留下两颗血牙,人不知嵌到了何处地缝去。

    徐小受看得大乐。

    他顺势一屁股坐下,给贪神都震得脑壳发晕,继而单手挎在膝盖上,嗤笑道:

    “打得好!”

    “两军对垒,先斩自己一方军师,你是懂打仗的。”

    道璇玑瞳珠巍巍而颤,拂尘白羽,似也随拳头紧攥而发抖。

    “受到怒视,被动值,+1。”

    这就怒了?

    那看来,骚包老道没传你涵养之道呀!

    “你的神魂,在沸腾……”

    徐小受饶有兴致地点评了一句。

    笑了下,他倾俯上身,摇起了手指道:“这不好哦,天机术士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待会儿你很容易失误的。”

    “方问心!”道璇玑忍无可忍,回眸喝道,“伙同鬼兽,该当何罪?”

    这戏是极为好看的。

    抛开立场不谈,徐小受的一举一动,无不打在了方问心的爽点上。

    若是年轻百来岁,方问心也想这么做……

    可惜,他老了。

    当道璇玑的话抛到了自己头上来时,方问心便知无法坐视不管了,他淡淡道:

    “死罪。”

    道璇玑拂尘一扬:

    “那便斩了他!”

    “且慢!”徐小受及时伸手,有些遗憾道,“将死之人还有一个困惑,您方便解答一下吗,老阿婆大人。”

    “扑哧。”

    这一下,南城墙上的鱼知温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在这一笑混在底下人群中,应该是不起眼的。

    她赶忙掩住了唇。

    该说不说,徐小受起绰号的水平真的很高。

    师尊虽然看上去不老,但“老阿婆”三个字,用来形容老古板、老严肃了的师尊,是有点贴切的……

    啊不是,罪过罪过……

    小鱼啊小鱼,你在想什么,她可是你师尊!鱼知温轻啐一口,小小扇了自己一巴掌。

    骑在贪神头顶上的徐小受不给道璇玑回话的时间,有些狐疑地指了指底下众人,自顾自问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但他们叫你……璇玑殿主?”

    “嗯?所以道殿主呢?”

    “你不是三帝道璇玑吗,就跟爱苍生一个级别的那种……”

    顿了下,徐小受又环顾四周:

    “这么大阵仗,没有邪罪弓之矢射来。”

    “我唤了他的真名,他也没有反应,该不会……”

    “他也动了凡心,惦记上斩神官的传承了?”

    徐小受表情意外,隐约中还有几分窃喜。

    鱼老一怔,直呼好家伙。

    这年轻人的思维,真跟道小子说的一样,有些缜密过头了。

    这也能猜个大差不差?

    道璇玑则感觉直至此刻,徐小受才对自己的殿主身份,以及对自己可以支配的圣山之力,产生了那么一点畏惧。

    终于知道怕了?她冷笑一声:

    “本殿,道璇玑!”

    “哎——”徐小受拉长了余音,嫌弃道,“你不要老是说废话嘛,耳朵不行脑子也不灵光?听不出来我问的是你是殿主的话,那骚包老道哪去了?”

    “哈哈哈……”

    叶小天的大笑声还没成型,又开始痉挛,“啊啊啊啊!白、白龙前,辈救、救……”

    道璇玑忽然就明白了。

    徐小受在圣山内部的悬赏令上,那自各番大战之后,被划去了的“油嘴滑舌”、“信口开河”等标签。

    又被自家兄长特意标注成了所谓“唇枪舌剑术”顶级的特性,是什么了。

    这东西,若不是亲身遇到,外人永远不会了解……

    自己说一句话,他能怼三番!

    翻完之后,还能再翻!

    有时甚至说不了话!

    “最理智的选择,就是不要和他对嘴仗,见面直接打。”

    但偏偏在这一条标注之后,道穹苍还加了一句,“除了本殿”。

    道璇玑今日就不信这个邪了!

    堂堂圣神殿堂总殿之主,会镇不住这个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小受?

    “道穹苍斩天梯审判者,畏罪潜逃,人尽可诛!”对着身下玉京城,道璇玑再度扬声,语气傲然。

    而今,她再已不必自明身份,徐小受的问题,更刚好再衬了一波她的殿主之名。

    城内再度掀起热议。

    就连的城墙上鱼知温,都不由蹙眉,其实她对此论还有存疑,但……

    师尊都这么说了,就绝对无可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玩笑。

    她这人,最好面子。

    贪神头顶之上,徐小受形同石化。

    在怔了好久后,才能出声:“所以,现在情况是,你顶替了骚包老道的位子?”

    “接替。”道璇玑轻吐一词,不怒自威。

    徐小受猛地站了起来,双目之中有亮光大作。

    他唇角一把掀起,又迅速压下,继而抽搐般嘴巴狂颤,最后牙齿还是给露出来了。

    他伸手捂住了嘴,死死盯着对面那璇玑老阿婆,又想到“神鬼莫测道穹苍”再也不复,当下大敌是个“无名小辈道璇玑”……

    “噗!”

    窃笑声,还是从指缝中不小心溢了出来。

    这一刻,玉京城上下,齐齐陷入死寂……

    没有多余的半句话。

    没有多余的半个表情。

    道璇玑在这一刻,却是感受到了极致的侮辱!

    这一笑,像是有人将她的头颅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她眼珠一转,看到了四下诸圣赶忙低头,看到了玉京城内众人颤颤,如履薄冰。

    没有一个人说话。

    但所有人的反应,不外乎在表达着一件事情,都认为……

    我不如他?

    道璇玑身子一抖,牙关紧咬,冷声词句,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笑!什!么!”

    “抱歉,抱歉……”徐小受赶忙抽出手来大摆,可失去压制的嘴角失控地又自己“噗”了一下,下巴上就挂起了银丝。

    他羞愧地擦掉了自己的口水,憋得满脸通红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轰!

    虚空气流一炸。

    道璇玑脚下旋开了苍穹绘卷,怒发冲冠地她刚想开口……

    徐小受及时转移话题,一指她脚下,十分惊讶道:

    “哇,苍穹绘卷耶,这个我知道,很难修炼的……你哥教你的?”

    嘶!

    鱼老听完,倒抽一口凉气,后背都被冷汗打湿。

    这何止是踩雷?

    这简直是在道璇玑的雷区上肆意蹦跶、甩头狂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小受!!!”

    道璇玑双目倏然赤红,踩着苍穹绘卷,提着拂尘,一介天机术士,竟闯出了璇玑大阵的保护,孤身一掌轰向了徐小受。

    风声呼啸间,她的手臂随着袖袍后褪,露出了内里晶莹的玉白肌肤。

    其中有天机道纹亮起,篆刻铭文之繁复程度,教人头皮发麻。

    但也是同时,徐小受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敛,双手袖袍,嗤然声间化作飞灰。

    可在虚空岛上挡圣帝一击,如道穹苍般的玉白之手……

    彻神念附体型的无袖·赤焦手……

    轰然交接!

    “不可!”

    “璇玑殿主,莫要冲动!”

    “他不是普通王座,他有半圣级肉身!”

    方问心、鱼老、仲元子齐齐大惊,不明为何道璇玑忽然如此冲动。

    可当要介入战场支援之时……

    “心之道,神左我意,烦绪为困。”

    “莫之道,伤斩真身,断界为江。”

    太城行天!

    后发先至!

    三圣身前,凭空被斩出了一道汹涌的剑意大江,其上红梅如浪,滔滔狂涌。

    甫一踏及,红尘困扰侵袭脑海,莫剑红梅狂斩真身。

    仲元子感到好累,很想回圣山继续元素融合的研究……

    方问心回首此生,扪心自问,如有重头,已不愿再加入红衣……

    鱼老看到了胖嘟嘟的小可爱屁颠屁颠走来,嘴里还嚷嚷着不知道是“啵啵”还是“抱抱”,突然自己绊自己,摔倒在了地上嗷嗷大哭。

    “哎哟喂!”

    他气得将这地都劈了,就想带着宝贝曾孙女回到海上。

    这一剑,足足控下了三圣!

    适时远空翩然落下一道苍老身影,边敕剑、边抚须,他还能边腾出一只手来,冷酷无比地甩出来他的折扇。

    其上笔走龙蛇,放浪形骸,题有四字:

    “不过尔尔。”

    曹二柱被老神仙扔飞而来,瞪大了眼一瞧,惊声道:“小受哥,俺之前还以为是看错了,你真的会附体型彻神念啊?”

    “闭嘴,你老爹的罚神刑劫不是可以隔空控人吗,我觉得你做不到。”

    “什么?你小瞧俺?!”

    这个时候,道璇玑似乎也从曹二柱的怒喝中清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自己被不知源于何方的指引之力干扰了,刚想要退。

    “神霄魁首!”

    一声爆喝之中,漫天雷海降下,几乎淹没了小半座玉京城的高空。

    从中挺拔而出一具魁梧的雷电巨人,足有数百丈高,身着蓝霆铠甲,肩披紫电大氅,脚踩一个巨大的蓄能酒桶,左手持盾,右手抗斧。

    斧盾之巨,竟比整个雷电巨人还要高出一大截!

    别说道璇玑愣住了,徐小受都给曹二柱整懵了会……

    你不对劲!

    这不是王座该有的强度啊?

    而且,你也有剑象……呸!雷象?

    “麻痹!”

    曹二柱两条浓眉倒竖,左手猛地一抄,右手高高举起。

    雷海中,神霄魁首如是动作,一边持盾砸下,一边持斧蓄力,登时天地失色。

    都毋需雷斧劈下,只是这遮天蔽日的盾光雷影一扫,道璇玑都避无可避。

    雷鸣声中,她一头乌黑亮丽,梳得根根顺服的秀发,直接倒竖而起,成了刺猬。

    不止如此,雷盾轰过,她浑身……连脸都成了一堆焦炭。

    “滋滋滋……”

    电流狂响,道璇玑狂颤。

    徐小受解除了消失术,见璇玑殿主此等狼狈之状,一向麻溜的嘴皮子都给吓停了。

    他一边唾骂曹二柱不分敌我,一边抓过来的道璇玑僵硬、狂颤的小臂,以无袖赤焦手拘住,猛地一扯。

    “轰!”

    虚空炸响声起。

    这一扯之力,凭空炸出了狂暴音波。

    然而道璇玑只是身子一错,化成焦炭般的手臂再是痉挛,依旧没有被扯断。

    “离谱!”

    徐小受心下一震,选择启动胸腔内的龙珠之力。

    同第二真身截然不同的是,本尊有的,是前者无法复制的太多能量。

    而这些,一件件、一幢幢,单拎出来,基本都能吊打第二真身。

    “嗷——”

    张口发出一声龙吟。

    无袖·赤焦手上,便覆上了一层赤金色的鳞甲。

    这一刻,徐小受怒目圆睁,瞳珠中点燃的,更是最纯粹的暴力。

    “道!璇!玑!”

    金光炸荡,大喝之中,徐小受一脚揣在道璇玑胸口处,双手则抓着她的右臂,反向发力。

    轰!

    天色一暗。

    先是狂暴巨人登场,再是极限巨人蔽日。

    这一张一错、一踹一扯之间,道璇玑肩部发出了“咔咔”的不堪重负的龟裂音。

    最后,“砰”的一声,晶莹的玉金色液体喷洒。

    道璇玑的手臂被徐小受强行掰断,而身体则被极限巨人一脚踹飞,轰到了璇玑大阵上。

    “噗!”

    她张口喷血。

    三十多年来,谁敢对她如此不敬?

    短暂中,道璇玑像是被打懵了,经由这纯粹的暴力洗礼后,她似也意识到了此前道穹苍在位时,明里暗里得承受了多少诸如此类的攻击。

    这位子,真没那么好坐!

    璇玑大阵却是全面开启状态,根本不容许外力入侵。

    因而道璇玑重重砸在大阵之上,又是腰一弓挺,整个人被巨力弹出。

    所往之方向,赫然便是徐小受切下藏苦,摸出有四剑所在!

    遥遥之距,眨眼逼近。

    这一瞬,道璇玑从罚神刑劫的麻痹中回过神来,已能清晰看见徐小受狰狞的嘴脸,以及那杀机十足、迎面扎来的凶剑……

    而至此,这家伙甚至还没有放弃魔法攻击,还在唇枪舌剑输出:

    “记住,老阿婆,我在很认真地跟你说话……你连骚包老道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感谢“北域天才姜呐衣”对桑老的万赏,桑老啊,出来说句呗?

    桑七叶:”坐好,看我徒儿表演即可,都我教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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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身被动技介绍:
“世界上最强的技能,是需要主动施展的技能吗?”
“错!是被动技!”
“什么是被动技?”
“被动技,是瞬发的主动技,是无人会去防备的杀招,是死人方能知晓的最终底牌!”
“可否通俗易懂些?”
“呼吸之法、强壮、感知……”
“呵呵,就这?”
徐小受一剑撕裂星河,世人皆惊。
“……”
“这特么也叫被动技?”
“嗯,剑术精通。”我有一身被动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身被动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身被动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