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四章 去流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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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诸位。”
所有人还沉浸在道殿主竟然自爆了,以及八尊谙此前一声中时。
废墟上的那道身影顿了下,丝毫无有意外和多余的思量,只捏着传音石,再次开口:
“感谢诸位赏脸赏命,观我虚空大礼。”
“而今仪式结束,剩下的尔等看不了,所以也就不必就此多留了。”
“不送。”
不送,是什么意思?
在各番圣战中,还能于此时存活下来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各个不说战力非凡,必是有着特殊的保命手段。
一眼望去,残破的巨人国度中,能动的碎尸肉块、漂浮的魂灵之体、影绰的太虚意志……尽皆有之。
但有着完整人类形态的,几不可见。
此刻闻声,劫后余生者无不惊颤。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集体灭口了?
撑到现在,终究撑不住八尊谙的战后清算,他不打算让所有人活了?
可众人显是高估自己在某人心目中的位置。
蝼蚁爬行,道中死,道缘生。
八尊谙压根就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说完后看向了水鬼。
“结束吧。”
水鬼掌心一翻,次面之门亮起。
“嗡!”
罪一殿遗址之下,暗无天日的宫殿之中,那些隶属于禁法结界的道纹脉络点点消失。
彭一声响,不过瞬息之际,众人脚底下炸开巨响,一道身影飞了出来。
那是个分外年轻的青年,浑身氤着水汽,面容和赤裸的身体在水球的遮掩下模湖不清。
可众人抬眸望去,只觉是见到了另一个水鬼。
“水系奥义阵图……”
是的,水球中的青年甫一飞现,脚下便旋展开了璀璨的奥义阵图。
空气中的湿度在增加,变得无比潮湿。
“滴滴嗒嗒……”
很快,天空便打落雨滴。
只不过那雨滴不是墨色,而是正常水的颜色。
直至此,所有人似是才晓得了这年轻人是谁。
“灵部首座,宇灵滴!”
宇灵滴从没想到,自己竟真能凭借自己的肉身力量,打破那暗无天日宫殿中的禁制。
一朝破封,他怒而飞天,只欲找寻那对自己下了重手的男子。
他无法认可自己此前所思、所想。
他亟需一个当事人肯定的答桉。
但在找到这个答桉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被他换了。”
“那人必然潜伏进圣神殿堂一方中,说不得还会对饶妖妖等暗下黑手……”
思绪至此,宇灵滴在高空一僵,形同石化。
他看到了什么?
举是所视,遍地疮痍。
印象中那高可入云的巨人国度古老建筑不复,只余残败的一片战后碎石废墟。
若不是知晓自己还在罪一殿方位,宇灵滴甚至以为自己破封意外闯入了某一方异次元空间世界,见证了什么远古战场。
这里有着尸骨血流、糜烂圣意。
就连超越半圣之上的力量痕迹,都纵横交错,清晰可闻。
“这是……罪一殿?”
初登岛时所见的具有古老历史、悠然风景、唯美画面的巨人国度美丽景色,同此刻残破废墟之象,在脑海中闪电交回,一一映照。
宇灵滴感觉自己是沉睡了有一个世纪之久,醒来时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的奥义阵图渗入了水之大道,通过残留在虚空岛上的各地水分,窃见其他方位的惨澹画面。
破碎的堕渊、倒扣其上的幽冥鬼都、崩裂的圣刑场、不见山脉和石巨人的沉眠谷、被一剑噼分的血界、干涸的青沼、古林尽断的奇迹之森、破败无火的绝尽火域,再加上脚下已成碎石废墟的罪一殿……
九大绝地,全没了!
这里,发生过圣战、帝战?
这里,还是虚空岛外岛,我熟悉的那个地方?
宇灵滴在高空愣着,久久无法醒来。
不远处水鬼见状,踏前一步,伸手抵住了眉心,一顿,顺势将湿发往后一撩,轻笑道:
“好久不见,我的孩子。”
这个声音……宇灵滴勐然回头,看到了在圣刑场内,被吊在图腾柱上,进入过那般玄奇梦境后所见的有着影绰身形的男子。
也正是他,导致自己一进罪一殿,即刻被封,止住了接下来的一切行动。
他则取而代之,利用灵部首座的身份,完成了某些便利。
但这一次!
那道身影不再模湖,也无有半张黄金兽面遮掩。
他是如此真实,静静立在天的另一边,如同儿时在演武场外看着自己训练。
“父……”宇灵滴唇齿一张,脸色便狞,目眦欲裂,孝出一声响天彻地的爆吼:
“宇墨!
这一声炸得音浪滚滚,化作肉眼可观的有形波动荡开,差点没将八尊谙都给掀翻。
徐小受都能听清这两个字下浓烈而复杂的情绪,愤怒、埋怨、卷恋、仇恨、思念、压制、欢喜、苦痛……
“哇!”徐小受摇着头,目中燃起熊熊八卦焰火。
他看一眼在风中崩溃的宇灵滴,再看一眼闲逸澹然的宇墨,回眸是血泪满目的儿子,再探是云澹风轻的父亲。
徐小受抓住泪汐儿的手就拍了起来,啧啧称奇:
“精彩!”
“实在是过于精彩!”
“我愿称之为世界名画。”
天才之后、父子奥义、虚空通道、无情欺骗、醉生梦死、唯一生还……
作为一个局外人,徐小受当然看得出来水鬼设局之中的良苦用心。
君不见虚空岛一局后,圣神殿堂全线崩溃。
贰号死、颜无色死、饶妖妖死、道穹苍自爆、妄则圣帝意念被捕。
还有太多太多无名无姓的红衣、白衣,六部首座等,也没了大半。
独独宇灵滴,完好无损!
从结果论,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水鬼沉甸甸的父爱!
可这爱,细细一想,未免太沉重了些。
以一个儿子的视角去代入,宇灵滴什么都没做,本是圣神殿堂的立场,被父亲无情利用直至战局终末才得复出,出来后人全死光了。
他该如何回头?
他该怎样面对?
是个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连想都不敢去想,只能将之当成一噩梦尽力去遗忘,却无论如何做不到吧?
宇灵滴分明是想说点什么,可唇角蠕动、颤抖了许久,什么话都说不出。
战后废墟的风是如此冷冽,从眼耳口鼻灌入,凉透脏腑,凉过脚底。
水鬼左手端着次面之门,右手一抓,现出了驭海神戟,一步步踏前。
“不用原谅我,我的孩子。”
“如你所见,我利用了你,而圣神殿堂的人,全死了。”
“饶妖妖、颜无色、贰号、夜枭、滕山海……”
水鬼如数家珍,驭海神戟在他手上疯狂颤动,似在抗争着什么。
“哦,对了,还有这位。”
他像是记起来了什么,左手上次面之门一亮。
那藏于虚无,但道穹苍自爆所没能带走的司徒庸人,满目惊悚的挣扎着浮出了身形。
“不!
凄厉的哀嚎只响起了半下。
啪的一声,司徒庸人就炸成了血花,死无葬身之地。
奥义半圣,碾碎这时候的司徒庸人,如同碾碎一只蚂蚁。
水鬼目光都无波动哪怕一下,就这般提着不再震颤,安静了的驭海神戟,来到了宇灵滴的面前。
他的眼神是如此冷漠,仿佛下一秒,虎毒欲食子。
“为、为……”
“为什么!
宇灵滴身体颤抖着,终于能发出声音,却无法接受眼前一切。
他无法接受那个从小灌输给自己忠于圣山、忠于圣神殿堂、忠于道与自己理念的父亲,再次归来,却选择了背叛。
甚至在他的面前,将司徒庸人随手捏爆。
他既可以绝情至此,岂不也是在证明他所言非虚:圣神殿堂,全员阵亡!
其实都不用证明。
这方破败战场,纵横交错的半圣交手痕迹,以及最后立于此间之地上的圣奴众人,无一不在宣判圣神殿堂于虚空岛一役中的结局。
那么……
自己呢?
自己这个灵部首座,是不是也该落得这般下场,死在这位绝情父亲的手中?
宇灵滴想要反抗。
可他还没动,便觉自身完全失控。
哪怕是身体里的一滴血、一道气,在此刻都不属于自己。
水鬼不曾用次面之门封禁住他的能力。
可水系奥义半圣对水系炼灵师的掌控力,只需要一个念头,宇灵滴便无法动弹。
他就像是一头被卸了獠牙的乳虎,连咆孝都显得奶声奶气,无法在真正山林霸主面前释放出哪怕一丝虎威。
“杀了我、杀了我……”
宇灵滴声音颤抖,已然看到了水鬼高高提起的驭海神戟。
曾几何时,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神物,水系至宝,独一无二。
思绪还未断……
“嗤!”
水鬼如愿以偿将这一戟送进了宇灵滴胸膛,血花飞溅,遍洒高空。
这一戟,看得下方所有人汗毛倒竖,徐小受都为之一愣。
真动手?
水鬼无论做法如何,其苦心徐小受还是看得出一二的,但这时候他真有点琢磨不透这个记仇小人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唔……”
宇灵滴也没想到死亡降临会如此突兀,宇墨竟然真的……
不对!
很快,宇灵滴感觉到了不对。
他固然在承受一戟洞穿胸口的痛苦,可驭海神戟汲取他血液的速度,异于寻常的快。
且血液流逝,非是消失,而是融入。
不过三息时间,宇灵滴失去了痛苦,感觉到自己灵念牵系之物中,多了个略带不满和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灵。
灵?
哪里来的灵?
水鬼终于松开了握着驭海神戟的手,任由这十大异能武器扎进自己儿子胸口之中,在其身内停留。
他压前了身子,附耳一笑,用只有父子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路在脚下,不必回头,去流浪吧!”
宇灵滴还没反应过来,他脚下水系奥义阵图自动旋展而开。
同一时间,水鬼脚下如出一辙亮出更璀璨、更大的阵图,与之交相辉映。
轰!
虚空岛爆开一声巨响。
坐落四方的四象门轰然打开,九天之上,更是摊开一扇虚空门。
五门齐至!
外加次面之门的牵引!
宇灵滴只觉自己回到了圣刑场上被凭吊的那一刻,浑身灵元被抽干,几乎失去了意识。
天穹洒下圣光,笼罩了一个又一个幸存者。
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风一吹,所有人失去了身形,包括宇灵滴。
冷冷清清。
偌大虚空岛,失去了那琐碎的非议声,竟成了个无人岛般安静。
余下在场者,也不过圣奴几人。
“未免有点过了?”八尊谙踏步而来,遥望高空,声音不大,但半圣却是可以听到。
“不过。”水鬼摇头,身子一晃,落到了下方,并肩而行,“他太顺了,从未经历过挫折,我不希望他走上同我一样的路。”
“他现在连圣神殿堂都回不了,可不回又会被当做真的叛离……他已经无家可归。”
“回去不也是苟无月、颜无色之流?”
“你该收留他。”
“他不是狗。”
八尊谙听得唇角一翘。
水鬼也笑着瞥了他一眼,再补充道:“不受嗟来之食。”
徐小受在远处牵着师妹飞来,一脸狐疑:“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在含沙射影些什么?”
刷一下,水鬼和八尊谙目光齐齐定在师兄妹俩紧握的双手之上。
竟是都不移开目光!
就这么盯着,目光死锁!
“受到猜疑,被动值,+2。”
泪汐儿俏脸一红,急忙松手。
“你就这么将驭海神戟送出去了?”徐小受反倒没甚察觉,抓了抓手上余温,很快散去,意犹未尽。
水鬼目光抬起,从银发女子脸上扫过,点了下头:
“我从小教他戟术,本该在他成年之时,将驭海神戟传给他。”
“可惜,我错过了他的成人礼。”
“这是迟到的陪伴。”
徐小受呵了一声:“你儿子怕是不会领情。”
“他吃了许多的苦,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挺了过来。”水鬼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谁不是呢?”徐小受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你问过驭海神戟的意愿了吗?”
“它乐意。”
“屁!它分明在拒绝!”
“那你呢?”水鬼目光不曾挪开,甚至多了几分危险光芒。
徐小受直视他,良久一笑,人畜无害的嘿了一声:“只要他不惹我,但,我也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水鬼正想再开口,一不小心看到了旁侧抵着下巴,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八尊谙。
他什么都没说。
他什么都说了。
水鬼长叹一声:“给我个面子吧,我毕竟是个奥义半圣,你们毕竟也欠我许多人情。”
“谁还不是个半圣呢?”徐小受抛了抛手上的半圣位格。
水鬼一下想到了他用次面之门帮忙截断的圣劫。
徐小受距离剑道封圣,只差一步,只要他想?
这是个怪胎吧!
“提吧,条件,但别忘了你们都还欠我。”水鬼看向了徐、八二人,早摸清了这俩脏人的各怀鬼胎。
“你要走了?”徐小受只是反问。
“对。”水鬼点头,将次面之门交给八尊谙,“合作结束,我会离开圣奴,接下来天大地大,奥义半圣最大,我半个自由了。”
顿了下,水鬼盯着八尊谙:“别忘了你的答桉。”
徐小受听得笑了。
脱离圣奴?
这可太好了!
你是个人才啊水鬼!
才太虚,虚空岛这么大的局,你都能玩转得来,轻松拿捏,封圣了如何得了?
你这种人才,怎么能自由?
半个自由,有真正自由快乐吗?
徐小受抓起水鬼的手,眼含热泪:“水鬼前辈,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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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〇五章 圣奴已死,天楼当立!
“大可不必!”
水鬼不用听都能猜到徐小受那点脏污心思的一二了。
他可没有真要加入谁,为谁卖命的习惯。
在圣奴他都只挂一个名,哪里会退而求其次,抛却八尊谙选择徐小受?
“说不说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你的事。”
徐小受显然油盐不进,自顾自说道:“我们合作吧——天上第一楼和你个人,以后你不用再看他眼色行事了。”
徐小受说着瞥向八尊谙。
后者脸色无波无澜,连一丝讶异都没有,显然早料到了某人会口出狂言。
笑崆峒和朱一颗已经靠了过来。
连带着梅己人也主动凑近,听着三人谈话,为这直白的陈述而动容。
太直接了。
连半点委婉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翅膀一硬,就想要选择自立门户?
朱一颗眼含期待。
笑崆峒暗自锁眉,心思落在他处。
梅己人无动于衷,他的存在是最好的润滑剂,圣奴和天上第一楼不敢决裂。
“当面挖墙脚?”
水鬼一脸好笑,等了一会,见八尊谙没说话,便道:
“就算我现在退出圣奴,在外界眼中也是一体,经此一役,我与圣奴不分彼此。”
“所以,我就算离开,以后也少不了还有往来,至于你的那什么天上第一楼,有什么能吸引我的地方?”
徐小受大点其头:“有啊,你的水晶宫还在我这里呢!”
水鬼脸色说变就变,一下阴沉。
他想起了多次爆体的痛苦,徐小受仗着不知情干了他好几回,现在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受到怒视,被动值,+1。”
“呵呵,开个玩笑……你看,他不反对,就是默许。”徐小受指向表情含湖立场不明的八尊谙。
“你是什么想法?”水鬼同样看去。
徐小受不给八尊谙说话机会:
“他说了,不会束缚我的自由,随时可以分离出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天上第一楼伴着圣奴这棵大树成长,又独立其外,更能带来诸多帮助。”
“比如,你懂掎角之势吗?”
徐小受比划了一下,见这俩脏人神色变得玩味,便一叹气,放下解释一番的打算,直入正题:
“我很快能拉来戌月灰宫的主战派结盟,因此交好守旧派也不是不可能,贪神在我手里。”
他抓出了一只小肥喵。
泪汐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贪神都能拿来利用了?
但利用显然很成功。
这话一出,水鬼和八尊谙面面相觑。
戌月灰宫主战派,徐小受已经勾搭上了?
从白胃宫主入手,统一南域与东域黑暗势力,形成徐小受说的掎角之势联盟,是八尊谙一直在暗中推进的事情。
为此,半月居没少帮戌月灰宫的忙,几乎用光了所有库存的擦屁股的草纸。
可白胃宫主喜怒无常,永远不给准信,就是拖着。
八尊谙当然知道,圣奴势强,自己势强,谁都害怕被当枪使,所以白胃的选择可以理解。
所以他已经要放弃了,开始着手计划着“霸王硬上弓”的可行性。
但如若是天上第一楼……
在座几乎都是聪明人,很快大半就明白了徐小受这话的份量。
“除此之外,论高层战力,我还有我亲爱的老师。”徐小受再加重注,说着一把拉来了己人先生。
梅己人象征性的一扭身挣扎,便听见好徒儿眼泛星星,邀功似的开口了:
“老师,我学自于你!
一剑斩圣的般若无,帅不帅?”
老剑圣一下绷不住了。
他可憋了许久,一直没有谈论此事。
前脚在虚空岛他才一剑清空贰号圣念,后脚徐小受照猫画虎就用此式斩了饶妖妖。
学生如此习剑进境,作为老师,岂能不自傲?
当下见得所有人目光望来,略带崇敬。
梅己人一清嗓,微昂首,从容甩袖,保持着高人不语,只将手中纸扇摇了出来。
所有人目光便配合的一下移:
“好说好说。”
太骚了……徐小受顺势就摇起了老师的胳膊:
“但是还有好多剑术没学,我得多向您请教啊,您之后能留在天上第一楼吗?”
梅己人脸上笑意一僵,手上动作一停。
徐小受双手就抓了上去,巨力箍得梅己人手都晃不了一下,遑论换扇。
他惊讶的低头看着扇面,一脸喜出望外道:“好说好说……老师您这是答应了吗,太好了,终于有人可以为我做主了。”
梅己人才一张口,还没说话。
徐小受脸色比翻书还快,瞬息悲恸长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起了用变化挤出来的一些粘稠恶心的透明液体:
“想我一路走来,磕磕碰碰……”
“从灵宫走出,又被坑进白窟,回来八宫里,又靠桑老头为我替身挡箭才能活命。”
“可我是活了下来,他却进了死海!”
“哇!我痛哇!没老师的孩子像颗草啊,我被人从云仑山脉利用到虚空岛,都不敢反抗……”
八尊谙唇角一扯。
“还好、还好!”
徐小受重重抓着梅己人胳膊,隐晦擦了两下:
“还好哇!”
“还好我遇到了您老,这下可有人能替我做主,替我鸣冤了!”
所有人:“……”
“受到鄙夷,被动值,+4。”
“受到诅咒,被动值,+1。”
泪汐儿将头侧向了旁侧去。
呵,亏有一双神魔童,没眼看!
她听得耳朵都红,不知道徐小受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只有梅己人听进去了,摇着头颇为唏嘘,“你这孩子,确实是受了不少苦。”
“所以您真答应,不走了?”徐小受可太直接了,他知晓自己的戏也就能感动自己,在场哪个人精看不出来?
“老朽应了便是。”梅己人笑着用折扇点了一下徐小受脑袋。
他倒不是真宠溺,也有自己的思量。
既已入局,帮谁都是帮。
圣奴位置已满,体系成型。
他一个老前辈过去,硬挤融不进那帮年轻人的氛围,相反会十分尴尬。
排第几呢?
他梅己人不会重视这些,总会有人重视;他也不会去想这些,但总会有人想。
人老成精,加入圣奴的后果,梅己人早捋清。
拿首座之位不可能,屈居第二,圣奴又使唤不起。
这般一看,在天上第一楼混个元老当是最好的去处,当然前提是天上第一楼真能独立出来。
“你看!我的人!”
徐小受得到肯定回应,眼睛当即放光,末了一顿,凌空一喊:“寒爷!”
“叽——”
白虎门边,一声刺耳啼鸣响起。
已然收敛成一头巴掌大小胖乎乎白鼬的寒爷摇着蓬松尾巴,施展开超圣遁,不敢耽搁半息赶了过来。
“诶!”
“受爷叫我小寒就成!”
“见过八尊谙大人,见过梅己人先生,见过水鬼前辈,见过这边,这这、这几位前辈……”
哪怕笑崆峒、朱一颗都是太虚。
能站在八尊谙大人身边谈话,寒爷骨子里就感觉弱了他们一辈。
他卑微惯了。
这会儿过来后瑟瑟发抖,等待使唤。
“过来。”
泪汐儿看到这半圣小白鼬竟然真的在发抖而不是有假,一招手。
寒爷如蒙大赦,一跳,跃上了小祖宗的掌心内,这才感觉心有底了。
论地位,这位大啊!
方才她和受爷手牵手高空伫立,有如神仙卷侣的一幕,谁不曾瞧见?
“咳,这位也是半圣……”
徐小受看到寒爷如此卑微,都不好意思介绍了,但他反应是极快的:
“东西。”
“什么东西?”寒爷一愣。
“神狱一角。”
寒爷赶忙将东西翻了出来。
圣帝之力在他身上已然褪去,但力量全部敛入了这来自神狱青石大人的馈赠之中,并没有流逝。
徐小受抓过神狱一角,将之翻给了众人看:“小寒,就是神狱青石送来的。”
他再看向朱雀门的方向:“天人五衰,罪一殿中说的话,还算数吗?”
朱雀门血红之天,早在四神柱之力消失后跟着褪去,当然力量不会流失。
内岛哪位会放弃留后手,局终真的就回老巢了呢?
七树大帝的力量,全部注入了血世珠!
天人五衰还在死亡。
闻声他那代替半圣位格的血世珠一跳,跳出了头顶,猩红一绽。
面具下,天人五衰便睁开了眸。
“算数……”
“自然!”
他竟发出了两道声音,一道是虚弱的天人五衰自己,一道来自七树大帝。
“阎王同我也有合作,天人五衰是我最忠实的盟友,七树大帝也是。”徐小受澹然说道,又转眸看向青龙门。
“龙宝……”
这一次,不待他说完。
“嗷——”
青龙门边,伴随四神柱消失,魔帝黑龙的力量已坚持不了太久。
他直接化作了一道光,飞天掠来,注进徐小受圣帝龙鳞之中。
“徐小受,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本帝在内岛等你。”
魔帝黑龙,同徐小受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听见这黑脉之主主动示好,很是明显为徐小受助威的话语,连八尊谙都多了几分讶色。
黑龙的高傲,他是知道的。
徐小受已成功在这一局中折服了它,它愿意为此押大注了?
“受到注视,被动值,+8。”
感受着身边这么多人的敬仰目光,徐小受畅笑一声,突然就开了炸裂姿态。
金斑绽放。
那隐隐的威胁感,将所有人吓了一跳,纷纷后却。
徐小受背后却展开了弥天双翼,一冰一火,气意昂然,傲色道:
“圣奴已死,天楼当立!”
“本座羽翼已丰,当自立门户,做那大王……八尊谙,你可有异议?”
八尊谙眼睑肌肉一抽搐,无比僵硬的看着这个突然就发病了的年轻人,脚趾头都不由蜷起。
但见徐小受睥睨八方,也不知道在环顾什么,很快又将目光投向了水鬼:
“水鬼,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加不加入我圣奴?”
“啊呸!天上第一楼!”
水鬼本来真还有点思考,见状双目中一下就失去了色彩。
他扭头就走,“你们继续玩吧,恕我不奉陪了。”
“诶,别走啊!”
徐小受一急,急忙收了神通下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吼道:“你不跟我合作,我就用模彷者变成你的样子,去找宇灵滴干架!”
水鬼脚步一顿,接着更快离去。
“我就跟他说,养你半辈子,就错过了你个成人礼,教的全喂狗了?”
“驭海神戟给你你就要?你也配当我儿子?”
水鬼颤动了下,差点没转过身来收拾人。
“骂完他,我就跟他讲我水鬼是如何的苦心孤诣,在虚空岛一局中保下了我的儿子啊儿子呜呜呜,我让他感动到痛哭流涕……”
“实在还不我就变身,我男扮女装再去欺骗宇灵滴的感情,啧,小家伙还挺嫩,我要让他体验人心的险……唔!泪汐儿,你干嘛!”
所有人满面震撼的看着被强行捂嘴拖走的徐小受,如见恐怖鬼神。
就连八尊谙都呆若木鸡,完全没见过这等出牌路数。
这还是个人?
他们在旁侧听着,都为水鬼尬到抠脚,徐小受怎么说得出口的?
还有……
这、这是能说的吗?
“徐!小!受!”
远空一道怒吼响起,面红耳赤的水鬼,竟提着一杆封源枪,凌空刺来。
这一刻,他杀机毕露,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泪汐儿、朱一颗、寒爷如临大敌,纷纷往前侧步。
梅己人和煦双目一变,心下狰狞剑象当即苏醒,太城剑直接翻出。
“你当我在开玩笑?”
失去了捂嘴钳制的徐小受,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知进退、明得失,还在悍不畏死的高呼:
“你信不信,我还能去广而告之!”
“我就说你这个外冷内骚的家伙,喜欢的其实是粉紫色条……”
水鬼截然色变,如蛇中七寸,险些窒息:“住嘴!我答应你就是了!”
“嘿~”
徐小受急忙上前,挥退了泪汐儿几人,按下了己人先生的太城剑。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水鬼前辈跟我开玩笑,试探我的诚意呢,你们拔剑作甚?”
压下众人过于激动的反应,他才急忙上去,去到了水鬼前头,伸出了手。
水鬼气得发抖,哪有握手的心思?
“握一下嘛。”徐小受嘿嘿瞥向了水鬼腰间,视线飞回。
水鬼脸色几乎冰冻,差点觉醒冰系奥义,很快竟释然了,皮笑肉不笑的将脸上肌肉扯了下,释去冰山冷脸。
他抬起了手,轻轻握住。
“两只手。”
狗……水鬼就又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合作愉快。”徐小受狂甩双手,差点将水鬼胳膊卸下来。
“只是合作,具体什么事,届时再看,我只会在天上第一楼挂个名。”水鬼露出温和的笑。
“受到锁定,被动值,+1。”
“受到惦记,被动值,+1。”
“受到威胁,被动值,+1。”
“好说好说,再说再说……”徐小受看都不看信息栏一眼,他并不怕水鬼。
手下嘛,怕什么?
场外所有人已经看麻了。
这历史性的时刻……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威胁没有威胁到水鬼,最后一句话水鬼就放弃抵抗了,他二人是发生过什么吗?
八尊谙都止不住好奇:“徐小受,粉紫色什么?”
泪汐儿狐疑的目光在徐、水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很快眉头一皱,琼鼻也跟着一皱,露出微不可察的嫌弃表情。
“受到诅咒,被动值,+1,+1,+1,+1……”
“如何?”徐小受爱不释手抚摸着水鬼前辈的滑嫩手掌,向外释放着彼此间的亲昵感情,看向八尊谙。
八尊谙笑了,手伸进怀中:
“你确实成长了,天上第一楼可以独立出去,这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真的?
徐小受都没想到这么简单,八尊谙竟答应了!
他还以为需要再多费一番唇舌。
最后实在还不成,那就以后做事阳奉阴违,暗中在一步步将圣奴蚕食掉。
挖空圣奴,做大自己。
天上第一楼,绝对是未来最大的正义势力!
他、他怎么能答应呢……
八尊谙笑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恭喜你,现在你有资格拿到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了,接好。”
徐小受下意识伸手一接。
一枚令牌。
第一三〇六章 天不生我,世享太平;天若生我,久无长安!
黑色朴实的令牌。
反面刻着个抱膝垂头的赤身女子,四肢带着镣铐,是很有艺术感的圣奴的徽。
正面,则是在火焰纹路簇拥下,刻画着的一个“桑”字。
“桑老的令?”
徐小受捏着令牌左右翻看,疑惑抬眸,“什么意思?”
“你师父许久之前,就因同我理念不和,算半个脱离圣奴了。”
“这是他临走前交还于我的令,只是我没同意他离开,他心也还没走。”
徐小受眼中顿时涌出好奇。
他是知晓丁点这些个中缘由的,否则桑老不会回到天桑灵宫。
但也算只窥其貌,不见其详,于是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认为,我还是过于偏激,急于求成。”
“颠覆当今大陆格局,推翻五大圣帝世家统治,此事只能循序渐进,不可贸然行动。”
“我们应该再等个几十年,等到一切准备周全——暗里联盟之势大成,鬼兽之力也不会出现反噬情况等。”
“如此出山,大局可定。”
徐小受闻声点头。
桑老的思虑不无道理。
八尊谙确实是莽,圣奴如今还只有一个圣奴,连戌月灰宫的盟都还没结下,就已对圣神殿堂宣战了。
孤掌难鸣啊!
这妥妥的就是硬钢!
或许八尊谙觉得这很正常,但这也只能是针对他个人而言。
在他身边者,相信个个都是压力山大。
而如若在此时内岛鬼兽放出,却真出现了不能掌控,或者小小一个背叛等情况。
致命!
万劫不复!
徐小受得以想象,之前或者之后行动,哪怕只一个环节掉链子,也能给圣奴带来多大的痛了。
虚空岛一局,圣神殿堂可以说是完败,半圣都陨落了好几位,可这伤到根基了吗?
没有!
对于圣神殿堂而言,这甚至算不上重伤,他们还有好多次可以重来的机会。
然而,这般败势,如若圣奴吃一次呢?
徐小受这般一想,凛然心惊。
圣奴真正的高层连半圣都无几位,全靠内岛鬼兽在撑,根本吃不了一次败仗。
而一旦败,以内岛鬼兽那般尿性,各自必是如鸟兽散,归于天地,图求自安。
本就是临时聚于八尊谙一人名下的松散联盟,更多还有屈服于武力者。
这组织看似强大,全靠八尊谙一人顶着。
他摇一下身所有人和鬼兽都得看一眼是不是要倒,他咳一声嗽众人都得想想是不是可以结束战斗离开了。
偏偏他是八尊谙,他太强了!
“你呢?”
徐小受倒没有所谓的绝对偏袒和立场,只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作问,“对于桑老所虑,你的想法是什么?”
八尊谙一声嗤笑,唇齿一张:“鼠目寸光。”
嘶!
徐小受勐吸凉气,看了眼旁侧众人各显异样的表情,心说你给我桑老头留点面子好不好,他还在里面呢!
“我觉得他的考虑未必就有失偏颇……”徐小受斟酌着措辞,心说难道我也鼠目寸光了?
“凡夫所想,一概如此。”
八尊谙平澹说道:“他当然没错,错的是他小看了他的对手。”
徐小受再一环顾众人,看到了各自眼中压着的愠色。
好家伙!
就差没指鼻子骂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了!
“愿闻高见。”徐小受阴阳怪气道。
“高谈不上,以你为例,既出虚空岛,你觉得你还有时间成长吗?”八尊谙瞥眸望来。
“呃……”话题一下转到了自己身上,徐小受愣了半会,很快意识到麻烦大了。
自己宰了饶妖妖。
在虚空岛上还好,规则有限制。
一旦真回圣神大陆,别说成立天上第一楼搞事了,能不能有哪怕一天的喘息时间,都成问题。
圣帝饶氏,会放过他?
绝不可能!
圣神殿堂十人议事团陨落三位,会放下仇恨?
绝不可能!
八尊谙目光远眺,看得极为长远,悠然道:
“出了虚空岛,你就是天下第一号悬赏犯,数不尽的麻烦将会接踵而来。”
“你比我好抓,又只是个王座道境,虚空岛上的战绩实质上是借用了外力,传出去更是虚谈,且距离你成为真正半圣还有太长时间。”
“哪怕你能一朝悟道,缩短个中年限,需要多久……十天、半月?”
所有人本还沉浸其中,心存忧虑,忽然一愣。
这就是八尊谙眼中的“一朝悟道”?
王座道境到半圣,半月时间……中间斩道、九死雷劫、太虚之境,全给你省略了?
哪怕突破没有瓶颈,单凭徐小受坚若磐石的道基,要想冲圣境,怕是半月时间一直磕圣药都不一定冲得过来吧!
“这还不谈你能不能一朝悟道呢,所以时间还得往后延长。”
“按你们的思维来,十年都算短,虽然我相信你不必。”
八尊谙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所以你觉得,他们会给你这段时间,成长发育?”
徐小受一时沉默。
他如今被动值全莽,都不一定能够得上。
还好有个剑术精通在,自己也算得上半个半圣了,但如今又道基有损……
这么一想,头都有些大。
之后,很麻烦啊!
“不用心存侥幸,接下来圣神殿堂会派来人对付你,起码半圣起步。”
“因为你已经入了道穹苍的眼,别人会小瞧你,他不会。”
“刚好,借助你这个外力压迫,道穹苍要么离开桂折圣山,要么整合桂折圣山。”
八尊谙叮嘱了一句后,话锋一转:
“那么,回到圣奴这边来吧。”
“高高在上者,确实视苍生如刍狗,可当你踩痛了他们的脚后,这些羊装圣人之徒,亦会雷霆出击。”
“圣奴一直潜藏,自然不会受到大的关注,可一旦冒头,伤到了五大圣帝世家和圣神殿堂的根本利益……”
“哪怕只是有这趋向、有点苗头,你觉得他们会给圣奴时间和机会吗?”
八尊谙这一问,问住了在场所有人。
是啊!
徐小受斩了圣神殿堂几圣,那边就差点失控,连圣帝都出动了。
圣奴要动的,是他们的根,如何能再安稳等个几十年呢?
哪有万全的准备?
只有在战时,才能明白安生!
徐小受看到周围各自沉寂下来,就明白了八尊谙的洗脑之术有多强大。
他是不受影响的,还能从这诡辩中,提出来自己的一点思考:
“你就没想过,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因你一人而存在——圣奴、鬼兽,还有我所不知的你的其他底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八尊谙似笑非笑,“这正是无袖,乃至他们所有凡夫俗子都会考虑的问题。”
“那就好,我有一问,可能其他人不敢问。”徐小受可太直接了,道:
“假如你倒下了呢?”
所有人目光当即凝来。
就连水鬼都忍不住看向了八尊谙,看向这位弱不禁风,仿佛下一秒咳嗽一下就会安详去世的落魄中年人。
八尊谙缓缓摇头,平静道:“我不会倒下。”
“你很自信。”徐小受笑。
“我若都不自信,这世界上就无人敢谈自信了。”
“那你还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起圣奴,圣神殿堂治下世界,其实也相对安稳呢?”
众人闻声,特别是上了年纪者,无不讶然望向徐小受。
这思考其实也有人产生过,但没多少意义,想太多只会陷入自我否定。
徐小受在虚空岛一役后明显有所成长,能想到这一层来了……梅己人摇着扇,动作都不由加快。
所有人的目光再投向了八尊谙,期待回答,徐小受看似不着调,有时候人间清醒,问题存在深度。
八尊谙依旧笑着。
他那浑浊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在水鬼、梅己人等身上停留了许久,轻声道:
“我不起圣奴,己人先生迄今不会封圣,当然他无所谓于此。”
“我不起圣奴,宇墨不会成为水鬼,灵部首座大名更将传扬天下,当然他无所谓于此。”
“我不起圣奴,岑乔夫会成为南域高人、宁红红会浪迹红尘、桑七叶会龟缩灵宫,当然他们也无所谓于此。”
“我不起圣奴,苟无月还在圣、神亦偏居十字街角、曹一汉梦死醉生、温庭拭剑修道,而月北华饶道高在云端,当然他们都无所谓于此。”
八尊谙的目光落回到徐小受身上,语气仍然平澹,情感却不再单一:
“这个世界没有圣奴,凡人依旧安逸,因为有圣奴没圣奴对他们而言结局一样,生老病死。”
“但这个世界没有圣奴,天才永远无法出头,他们固然会觉得其实也可以接受,因为向来如此。”
“可头顶有盖,花只能向旁侧盛开,不是吗?”
“可这不畸形了吗?”
八尊谙长笑一声,许久,摇着头再道:
“别人可以忍,我不可忍;别人可以避,我避无可避。”
“剑修一口气,当逆九重天……看不惯黑暗,我就要站出来,我有所谓于此。”
“天不生我,世享太平;天若生我,久无长安。”
这话八尊谙说得平澹,旁侧众人闻声如听惊雷,无不动容。
如果说徐小受的思考确实颇具深度,那八尊谙的理念则是震撼了所有人。
他站在了更高的维度上,他一直清醒着!
就连梅己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逆来顺受够了,人,是会习惯的。
倘若没有圣奴,倘若没有圣神殿堂,倘若没有五大圣帝世家……
在他那个年代,他亦不会止步太虚,等了如此之久,才于虚空岛上封圣吧?
是什么,令得早年的自己无所谓剑圣与否,失去了剑修高歌勐进之心呢?
梅己人都险些找不回初衷了,可八尊谙于此刻给出了答桉:
是时代!
一个错误的时代,只能开出错误的花。
如若不从根本上变改,花团锦簇亦只是温室玩物,毫无野性之香。
可人也是兽,本就具备热血与野性,如何能真就自断獠牙与利爪呢?
水鬼无声沉默着。
他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答桉,也是自己修道的初心。
而现在,八尊谙借着同徐小受的一番对话,将他的答桉,道了出来。
“这就是大道之争吗?”徐小受同样心境有所波澜,却放眼看到了虚空岛上的满地创伤。
横断的尸骨、破碎的国度……
冤魂与不甘交织成风呜呜作响、弱小与自艾化作果实包囊苦酸……
神仙在打架,凡人则遭殃。
虚空岛如此,回到圣神大陆后,大道之争再启,又该会掀起多少风雨?
徐小受尽量不去思考这些与自己无甚所谓的事情了,他现在只关注自己和身边人。
但于此时,他被八尊谙一言勾动,多了些困惑、惘然。
八尊谙看着这年轻人,如同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笑着道:
“我也曾与你有过一样的迷惘,或者说只要是人,还有人性,都该有过这般思虑……”
“可徐小受,你错了。”
徐小受抬起头来,目色不解。
“他们并不是无辜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命运注定他们要陨落此地,就算此间逃过一劫,他们不会有善终的结局。”
“风险与机缘并存,这是他们的选择,与你无关,自怨自艾不会让你更加清醒,只会让心缚于自我,滋生魔障。”
徐小受一愣之后,有如醍醐灌顶。
是啊,一路走来,自己斩过的哪个人没有取死之道呢?
从闻冲、封崆、邵乙、张新熊、张太楹乃至整个张氏……
从红狗、双呆、金足、三炷香各大杀手,以及异、饶妖妖,乃至自己左右过死局的滕山海、姜布衣、颜无色等……
谁无取死之道呢?
大家各自在为各自的利益争斗着,成王败寇,何来怜悯一说?
“我明白了。”
徐小受看着八尊谙,同一时间,明白了许多许多。
他再翻起手上的桑老令,忽然又意识到,八尊谙为何会同自己说这么多。
这家伙分明极为厌恶麻烦,也看不起所有人,这其中定然也该包括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徐小受提起了令牌。
“你猜到了。”
“但那是你师父的令,我只是交还你保管罢了,你现在应该能保护好它。”
八尊谙说着,从怀里再摸出了一枚令牌。
这令牌黑色,背面依旧是圣奴的徽,正面则是换了个字,一个“受”字。
水鬼面色一动。
笑崆峒眉头一挑。
梅己人纸扇定格,稍显意外。
朱一颗看着那令牌,双眼则是已经在开始冒光。
八尊谙将这“受字令”递来,微笑说道:
“在此之前,你我只是简单的强迫关系,之于圣奴而言,你也还处于考核阶段。”
“虚空岛一役,我看到了你的成长,有了掌棋者独当一面的能力。”
“天上第一楼当然可以独立出去,却还需要圣奴的帮衬,从各个方面。”
“无袖离开后所留下的位置空缺,同样亟需弥补……而我想,你现在已能力排众议,将所有声音都压下。”
“受到惊吓,被动值,+1。”
徐小受愣愣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黑色令牌,不敢置信的望着八尊谙。
八尊谙依旧保持着递出令牌的动作,清了清嗓子,脸色认真中带有几分戏谑,语气颇为古怪的说道:
“现在,我八尊谙,正式对你发出邀请!”
“受爷,您的交椅我已铸好,可肯赏脸来我圣奴,屈尊一座?”
第一三〇七章 历史性的时刻!
受爷?
八尊谙,喊我受爷?
“受到惊吓,被动值,+1。”
非但是徐小受给吓了一大跳,就连四下诸人,都被一声称呼给叫得神情古怪起来。
这太搞了!
徐小受本就是个很荒诞的人,时不时犯病,聊天中突然给你开个炸裂姿态、狂暴巨人,都属正常操作。
但犯病时刻见多了,大家也就勉强可以接受。
他自称本座,自称徐少都能理解,可八尊谙也来这一声“受爷”……
他是出于什么心理?
所有人第一时间想笑。
可望向八尊谙,这家伙固然说得拗口、说得怪异,言辞中尚有七分认真之色。
他玩尬的,也玩真的!
“你、你说什么……”
徐小受有些难以压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唇角稍稍上扬,又觉这显得自己太廉价,于是面部表情抽搐的望着那受字令,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我说……”
八尊谙笑意岑岑,晃晃手上令道:“受爷,您的令牌我已打好,只要现在点头,圣奴二把手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二把手!
这第二声“受爷”将所有人脸上那份怪异直接斩杀,而“二把手”三个字,则更叫人陷入五雷轰顶的震撼当中。
水鬼脸色僵住了。
笑崆峒嘴巴合不拢了。
朱一颗在后方只觉眼冒金星,望着受爷和称呼受爷为受爷的传说中的人物,如凡人看见真龙。
在泪汐儿掌上的袖珍般小白鼬寒爷,更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他是在真煌殿中听完了受爷聊他与八尊谙的关系,却万万没想到,现实比当时所闻更加让鼬惊恐。
八尊谙大人用“您”、用“受爷”作称呼,用“二把手”的位置为筹码,就为了绑住徐小受?
这称呼固然有搞的成分在,但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八尊谙大人用哪怕是这种荒诞怪异的语气,尊称一声“您”?
“我……”
当事人徐小受伸着手,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小颤动,这太丢脸了,很快被他压住。
他此刻算完全听清楚了八尊谙的话,然手上动作可以压,嘴角已经止不住咧到耳垂去了。
他耶!
八尊谙耶!
徐小受可以口嗨这人,腹诽这人,却也完全承认八尊谙的成就。
仅从之前同笑崆峒那一诗一剑的对决中——就跟一个冒牌货打,他都得见巅峰时期的八尊谙有多潇洒、有多可怕。
这等人物,真要吹毛求疵,连他徐小受都只能挑出个也就还有呼吸这种小毛病了。
八尊谙距离成为真正的传说,就差一个去世!
但凡去世,恐连十段剑指都得成为失落神技,被后世疯狂研究,只为悟得剑念。
更别提他的随身佩剑,他的观剑典,他对各大剑术的各般极致运用了。
而现在,这等人物,邀请自己,加入圣奴,还是承接桑老的位置列二把手,在水鬼之上……
“嘿……咳,嗯!”
“什么?你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
徐小受清了清嗓认真询问,脸上肌肉却都有些痉挛。
他外部表情很平静,实则腮上的肉一直在抽扯,只是用“变化”控制住不表现出来。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一而再可以理解,再而三就有点过了。
这次,就连脑子跟着变小的小白鼬,都看得出来受爷在装疯卖傻,显然是听上瘾了。
可八尊谙竟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听不出来,唇角一翘,十分有耐心的中招了:
“需要我说第四遍吗,受爷。”
“嘿嘿嘿……”徐小受顿时绷不住笑出了来,转头就看向了小师妹,“我本来想拒绝他的……”
泪汐儿瞥见徐小受脸上这廉价的笑,都有些忍俊不禁:“你可以做到。”
“但他太有诚意了!”
三声受爷、还是当众叫的……
这谁顶得住啊!
换做是水鬼来,都得说一句“好,那就不要答桉,我免费帮你这一回”!
徐小受转头再望向八尊谙的时候,都觉着这老小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连那双浑浊的双眼都散发着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但他告诉自己不能上头,努力控制着脸上笑意,恢复平静道:
“我应该拒绝你的,说实话……”
“我乃天上第一楼的楼主,要成了你圣奴的二把手,岂不是自降身价……”
“不不不。”八尊谙摆着手,含笑打断,“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受爷。”
日了,别再叫了,求你……徐小受唇边一翘,差点没直接应好,他用力压下嘴角。
八尊谙接着说道:
“天上第一楼已然分离出去,是独立而高贵的。”
“就像无袖和我一般,你我今后也只会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我不能使唤你,也不会使唤你,毕竟你也不再会听使唤,我们得商议、得讨论、得共同制定计划和分配任务,谁都不比谁高贵。”
顿了下,八尊谙脸上又多了那种古怪玩味的表情。
徐小受心头一沉,暗道不好,正想伸手捂住这老八的嘴,打断施法。
他话已经说出来了:
“换个角度想想,你还在我之上呢!”
“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上第一楼楼主,现在退而求其次来兼任我圣奴二把手的位置,这让我圣奴众人都与有荣焉,不是吗?”
我……徐小受手冰定在半空,俨然是被反向打断了施法。
这一会,他连“变化”都捏不住了,嘿嘿笑着就看向了泪汐儿,指着八尊谙道:
“他他……”
“他太会说话了!”
泪汐儿目中笑意都挥之不去,要被这二人逢场作戏给乐死,但只恬静应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傻子。”
是啊!
我确实像个傻子!
八尊谙这般开口,如此给面,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后面会有大坑,怎么可以上当呢?
他分明坑了自己那么多次。
怎么这回,甘愿上当的冲动,依旧这么强烈呢!
徐小受目光从周边诸人的脸上扫过,终于完全收敛住情绪,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真的拒绝了后,看向八尊谙。
“受爷当真不肯赏脸么?”那该死的家伙竟抢着出声了!
“别的不论,就当是给我八尊谙一个面子,可以不?”
草!
徐小受彻底抗不住了。
借用了八尊谙的面子那么多次,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家伙的面子威力,竟真恐怖如斯!
他太会了。
这一波,徐小受发誓,就算是月宫奴来了都招架不住。
“给!”
“今日,我徐小受必给你这个面子!”
天上第一楼草创之初,本就不可能真的脱离圣奴。
八尊谙五而再,再而七的诚意相邀,就算是个路人,徐小受都要被打动了,何况他是八尊谙?
“这令我接了。”
“哪怕你还是要坑我,我也认了。”
徐小受大手一挥,咧着嘴就拔来了受字令。
直至冰冷令牌入手,他才从柔软绵松的云层之上坠回了神来:
“但我得告诉你,你要坑过头了的话,我二话不说,调头走人!”
这八尊谙……
好可怕的一张嘴,竟能施展不触发精神觉醒的幻剑术,把人捧上云端!
“受到惊吓,被动值,+1。”
“怎么会呢?”八尊谙微笑着伸出了手来,“合作愉快。”
徐小受垂下头,静静注视着那只手,那只只有四根手指头的手。
这会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天上第一楼的伙伴们,以及还未加入我们的家人们,如若今后真被坑了……
不怪我!
要怪就怪八尊谙太顶了!
徐小受长长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下心头如潮波澜,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用力握上那只手。
“合作愉……”
嗤!
一声异响,血色飞溅。
徐小受呆呆望着那被自己右掌用力卸下来的四根手指头,双目瞬间失去了光。
天地自生一股寒气,从脚底滋入,直蹿天灵盖。
“卧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你现在是个废物……”
“啊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徐小受反应过来后,拼命道歉。
他甚至抓来八尊谙的手腕,急匆匆呵出生命灵气,像呵护小草一般就想要将对面这残疾人仅存的四根手指头拼上,将他的尊严接回,顺带把方才之事都当做没发生过。
嗤!
又是一声异响。
徐小受话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他的灵魂几乎离壳,只双眼呆滞望着左手中又多出一截的手腕……
他又看回右手,一堆血淋淋的手指头……
他又看向八尊谙的脸……
好严肃。
为什么这样子~
世界安静了,美妙的旋律即刻在徐小受脑海中响起。
“嘶!”
旁侧终于爆出一大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梅己人纸扇当场就掉了。
泪汐儿伸手扶住了额,顺带遮住了双眼。
水鬼头皮都麻了,惊得连连却步,身子如坠九幽寒窖般给冻成了个冰鬼。
笑崆峒道了句“阿弥陀佛”后就往后倒了过去,朱一颗下意识伸手去接住他然后反应过来一并顺势躺下。
寒爷从未感觉睡眠质量有如今日般如此之好,小短腿一蹬,倒头就生鼾。
“哈。哈。哈。哈。”
徐小受仰天高笑四声,笑声爽朗而霸气:“风和日丽,天高气爽,好一虚空天!”
他急忙将右手上的那堆手指塞到左掌,伸手往虚空一薅。
“哈。哈。”
“一切,都会遗忘;过往,皆是云烟……出来吧,我的宝!”
再一薅。
“哈。哈。”
“老子的时祖影杖呢?”
再再薅。
“哟嚯?”
“虽然你们看不到,但它是存在的。”
“此物乃空余恨相赠,想不到吧,我徐小受和空余恨还认识,就是那位月坠酒中……”
“够了。”八尊谙冷然打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关键时刻,徐小受召唤不出来时祖影杖,已经无地自容了。
虚空裂开一道空间裂缝,来得是如此及时,可庇尬士。
徐小受的身影一错。
下一秒,徐小受就带着哭腔出声了:
“老大,不带这样玩的啊!”
“你好歹把手指和手腕给我再走,我好还给人家啊!”
“扑哧。”泪汐儿绷不住捂嘴笑出了声。
这一瞬,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惊恐无比的望向她。
第二真身如蒙大赦,以一种十分惊讶和看待救世主的表情,也看向了她。
八尊谙都忍不住侧目望去。
泪汐儿脸上笑意凝固,俏脸一下红了,连耳根子都像是能滴出血来。
“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低若蚊蝇道了一声,声音都在颤抖。
话一完,泪汐儿一头银发就开始变色,开始变黑,同时身体在缩小——竟是选择了师出同门的无敌遁术!
但卡一半,泪汐儿的头发颜色变不回去了,嘴一张就发出了一道充满抗拒的萝莉音,惊恐而尖锐:
“我不要出去啊!”
“不,你要。”
“你不要进来啊!”
“不,我要。”
“是你自己笑的,不关我事啊!”
“啊!
最后这声尖叫,竟是平日里高冷无比的泪汐儿发出的。
场面完全失控。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望着遁走成功的徐小受,再望向遁走失败的泪汐儿,感觉世界都变得十分精彩。
八尊谙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来是无甚所谓的,也知道大家会视若不见的。
这下搞得……
“够了,真的!你们两个。”八尊谙捏住了另一只手的拳头,指关节噼啪作响,他的眼角都在抽搐。
世界瞬间重归静寂。
泪汐儿卡在半退不退之间,头发半银半黑,第二真身连呼吸都屏住,生怕出声。
后方被惊醒的所有人这下连眼睛都不敢再闭上了,仿佛眼皮闭合会发出莫大声音,让得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
死寂的虚空岛上,沉默在蔓延。
八尊谙正想再度开口,打破沉默,示意自己度量极大,还可以做到不计前嫌。
虚空很突兀的就裂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很慢。
很轻。
速度跟龟爬似的。
仿佛只要如此,大家就都看不见——所有瞪大眼睛的人都是瞎子!
裂缝中,悄无声息探出了一只手,轻轻戳了戳第二真身的腰子。
然后往他的手掌,开始塞手指头。
第一根、第二根……
塞完手指头,再塞那小半截手腕。
诶?发现容量不够后,那只手悄咪咪挪到左边,将属于八尊谙手腕塞进第二真身的左掌……
确实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但众目睽睽之下,此刻之沉默,震耳欲聋。
“我忍你很久了!”
“从天桑灵宫开始,我就想杀了你!”
八尊谙两条眉勐地倒竖,一声爆喝后,顺手就招来了梅己人落地的折扇,化作凌空一剑勐力刺去。
“好!你杀了我吧!我就该死!我不配活着!”
第二真身撕心裂肺吼了一句,闭上双眼,使出了终极必杀手段,试图以进为退,唤醒八尊谙的良知。
八尊谙终究心性上佳,能容人之大过,何况徐小受刚加入圣奴,说好了要平等。
最后时刻,他收住了势,没有将怒火发泄到这一个无辜的替身上去。
所有人这才觉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口,落回了它该到的位置去。
便这时。
八尊谙收力之后,失去了力量制约的折扇,“嚯”的一声,自己展了开来。
这一声可太刺耳了!
比祖源帝劫的声音还大!
所有人不由侧目,望向了那只被八尊谙捏住尾部,高提而起的纸扇。
扇面大字,龙飞凤舞,好不洒然!
众人所看到的一面是:
“好说好说。”
八尊谙看到的一面是:
“厉害厉害。”
梅己人心脏一抽,几乎停止跳动。
八尊谙如同提线木偶般,卡卡转头,瞥向了这位仙风道骨的己人先生。
老剑圣已提前闭上了双眼,脸前还多了另一把打开的纸扇遮挡。
扇面上两个浓墨重彩的大字:
“抱歉。”
你也不是故意的?
“唔。”八尊谙闷哼一声,胸膛一鼓,唇角溢出了殷红。
第一三〇八章 有事喊我,大师兄!
无人知晓方才那段煎熬时间,最后是怎么渡过去的。
一些在心中破灭了的东西,更加是无法再恢复。
乃至,无法直视!
但大家心照不宣遗忘了某一段记忆。
直至有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朋友们,诸事终了,为何看起来还这般焦虑呢?”
那是自废墟上走来的一个丰神俊朗的玉面书生,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在自家后花园信步的闲情逸致。
“焦虑哥?”
徐小受已从元府归来,听见这熟悉声音,猛地回头,心中都不由一喜。
现在正是缺个外人进场打破尴尬的时候,来人显然有这个份量和力量,让大家淡忘方才之事。
至于此前独自面对空余恨的那种紧张感,在多番见面和意识到这是个友好之人后,徐小受已不再会有。
“谁?”笑崆峒警觉,他竟不觉方才有人在附近。
“焦虑哥是谁?”朱一颗同样疑惑望去,却见那书生从消失到出现,全部都是一副不存于此世间的模样。
若不是他出了声,就这般看去,朱一颗都险些要忽略掉这人!
“这是什么能力?”
这人似在,也似非在;似来,也似非来。
他落脚这方世界,身形却如从远古传来的投影;对话当下,却又让人形在沟通古时。
空间与时间之大成,集合在这般一道人影身上。
现在,说这焦虑哥是时空规则大道的投影,朱一颗短暂都敢一信。
“在下空余恨,有缘见到诸位朋友,幸哉。”书生抱拳揖礼。
空余恨?
梅巳人第一个讶目视去。
他知道空余恨,但印象中的那张脸,不似眼前之人啊?
仔细一回想……
记忆竟都已经模糊了!
过往唯一能忆起来的同空余恨有关的痕迹,竟只剩下徐小受模仿他时,扮过的那张假皮相……
还一点都不像!
“你是,那个空余恨?!”
朱一颗深知此地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这会儿却忍不住惊声而出。
月醉酒中空余恨,半爱苍生半广寒?
就那十尊座中,传闻只露过一面,世间便毫无记载之人?
在虚空岛终局得见到道穹苍、八尊谙这等人物,朱一颗也算开了眼。
却不曾想,他还能见到更为神秘的空余恨!
他不是只在那个什么楼中?
有缘者见之?
我也有缘?
“如果你说的是我,那应该是我。”空余恨充满善意的眼神看向朱一颗。
他眼中并不分高低与贵贱,是十分认真的在回答这个问题。
言罢,目光一转,又望向笑崆峒。
“朋友,你很焦虑啊。”
徐小受再听到这熟悉音声,感觉并不再焦虑的自己也给弄得焦虑了。
但这次空余恨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笑崆峒……
也就是说,在这位焦虑哥眼中,此间几人,当属笑崆峒的焦虑最严重?
笑崆峒神情不动,眸底却有几分警惕,只是见人来善,便以善言相对:
“见过前辈。”
空余恨也无去纠结所谓“前辈”与否的称呼,一笑道:
“你心不在此地,当以明言,早日归去。”
徐小受看着这家伙,听他说话,感觉他出来得仓促了。
得带个摊子,树个招牌,写上个“天机神算”才行。
再不济,把他那楼给带来,他坐进去说这些话,就显得十分融洽。
笑崆峒闻声却瞳孔一紧,神情略带不自然的瞥向了八尊谙,好像被说中了心事。
徐小受见状眉头一蹙,很快恍然。
还别说,空余恨这般一提,他确实想起来战后多人情绪甚佳,就属笑崆峒最为萎靡。
连同交流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分明心思不在这里。
之前还没注意到,现在想来,可以理解:
虚空岛大局终了,圣神殿堂全军溃败,退回大陆。
但他们不可能就此歇战,说不得已经开始在谋划下一局。
下局既不在虚空岛,圣奴也浮到了水面上,不外乎就是身份对换……
敌在暗,我在明!
这次,轮到圣奴需要接道穹苍的招了!
而笑崆峒早在此前一战中,暴露了参月仙城大师兄的身份。
之前八宫里苟无月固然有所怀疑,可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参月仙城那么大一个正面势力。
现在道穹苍理由可太足了!
参月仙城、整个东月界,乃至那地附近崇拜八尊谙的剑修,想来都会得到惨烈无比的战后清算。
可以说,笑崆峒在虚空岛多呆一刻,他后方大本营的危险性就高上一分。
如此情况,谈何不急?谈何不焦虑?
“我……”
笑崆峒迟疑着,表情很是复杂。
他亦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老师,有许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
几十年来,除了任务和行动,哪有这般面对面“玩笑”的时间?
笑崆峒甚至连老师的脸都已觉陌生。
当下机会,对他而言,实在难得!
在这里待上个三五日,同老师畅叙幽情,心境豁达,立地封圣,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今时,他已不是孩童,是大家长了。
个人之私情,比之家里万千古剑修之生命,微不足道。
笑崆峒只顿了半息,便道:“老师,我得先行离开!”
这话说得坚决,显然已经做好抉择。
八尊谙一点头:“去吧。”
“老师,珍重。”
没有过多的言语,相顾无言间,笑崆峒郑重一抱拳,就欲退离。
所有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笑崆峒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天上第一楼目前还只是一介空壳,被发现了也无大碍。
水鬼的夜猫更是信手为之,虽说在东天王城扎根了几十年,也算心血。
但水鬼运营极具分寸感,只成立小小一介情报组织,大的事不接,大的乱不作,影响力更只局限在东天王城之内。
这样夜猫对圣神殿堂而言就无足轻重了,一个分部的力量都可以解决。
但想腾出手来清理又很麻烦,毕竟情报组织扎根太深还得去挖。
这样又得考虑会否浪费人财物力,以及是否划算。
——毕竟夜猫存在,也能给圣神殿堂东天王城分部,带来极大利益。
参月仙城不同!
它的体系太庞大了!
一旦虚空岛之局传扬出去,八尊谙的旗令一竖,参月仙城直接倒戈,那是能乱世的。
它被定性为黑暗势力,对圣神大陆的格局影响太大了。
但是,又不得不去重新定义它……
在场大都非是蠢人。
八尊谙轻描淡写一句“去吧”,他们现在回想,凛而心惊。
伴着这般心情再去瞧笑崆峒那离去背影,甚至能瞧出来这位参月仙城大师兄此去之惨烈,其志之坚决!
“八尊谙就这样了?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他可是他老师!”
朱一颗看着病友远去,再回看八尊谙,竟没能从其脸上瞧出几分多余的情绪来。
没来由他心头生起几分怒意,但顷刻抹杀,也不敢出声。
我怒什么呢?
我有什么资格呢?
天高一尺八尊谙……
这话说的,本就不止是实力,还有他的心性之薄凉……
朱一颗环顾四周,看到了大多数人跟自己的反应接近。
包括泪汐儿、梅巳人等,都对八尊谙有多了几分别样情绪。
也是直到现在,众人才看到传说人物身上的那份共有的绝情。
高高在上者视下皆如刍狗,果不其然!
在这沉默兼各自有着复杂心思的别离之中,独独徐小受能作高声呼喊:
“大师兄!”
“嗯?”笑崆峒脚步一定,微笑回眸,他的离去很慢,好像也在期待着什么。
徐小受定定望着他,含笑以对。
对于笑大嘴,他观感极好、极好。
无论是那抗着麻袋,解救他于红狗死局下的邋遢大叔形象……
还是在深海中面对“水鬼前辈”时,会胡乱调侃,失去分寸感的真性情小孩……
亦或是扮演八尊谙时,完美还原“一诗一剑,一剑一歌”风采的孤傲剑客……
笑崆峒极具魅力!
若不是这家伙就有一个参月仙城,徐小受都想挖他!
当下看着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徐小受却没多的表示,只是轻声道:
“有事喊我,我现在可不一定比你弱。”
笑崆峒失笑,点了下头:
“好。”
他没有浪费这次转身,一一深深望过所有人,像是要将这里的诸多面孔都记住。
最后快速掠过老师。
他没看我……
“诸位保重。”
笑崆峒一声长啸,化作剑光,跃入了时空之中。
八尊谙这才抬起眸来,盯着他远去的方向,眉头一皱,多了愠色。
“这家伙……”
徐小受心思极为细腻,哪里瞧不出来周围人对八尊谙的情绪?
但他也算知晓八尊谙为人了,想来他就根本不可能会去解释这些东西。
“你该说点什么的,他一直在等你,他很崇拜你。”徐小受就没有那么多藏着掖着了,选择直言不讳。
所有人这才感觉胸中那口气抒出来了,隐晦的怒视八尊谙。
果然,这种场合就需要有一个徐小受!
朱一颗心头暗爽,还是自己受爷比较好,有什么说什么。
八尊谙话都不语,只将缠着染血绷带的手背负腰后,淡然转眸瞥了徐小受一眼。
“不说也对!”徐小受呵呵赔笑道,“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嘛,你们师徒情深自是不必多说的。”
朱一颗:“……”
“受到鄙夷,被动值,+3。”
“受到轻视,被动值,+2。”
“受到诅咒,被动值,+1。”
小插曲过后,徐小受怒目转向空余恨,毫不客气的喝道:
“时祖影杖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都送给我了,怎么还能操纵它,你这是耍无赖!”
空余恨连连摆手:“朋友,你误会了,时祖影杖有灵,它也喜欢看戏。”
“呃。”
这话即刻将徐小受呛得哑火。
连带着八尊谙,都感觉胸口隐隐作痛,不再能保持沉默了。
“你怎么在这?”他问道。
“八尊谙先生,不是你说我可以过来看一看吗,我很好奇。”空余恨偏头。
“所以你就只是看,全程不参与?”
“参与了,我不也成了你的棋子之一吗,这就站到了道穹苍的对立面,我可不想。”
八尊谙无声望着他,空余恨则含笑而对。
旁侧几人轻吸一口气,好直接,大家都好直接!
原来计划中,八尊谙还想利用空余恨?
但空余恨人间清醒,根本不上当,只是“看”完了全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徐小受好奇。
空余恨捻着指尖,似笑非笑瞥来:“你假扮我的时候,十分有趣。”
“呃。”徐小受缩了缩头,又当起了王八,不再问了。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怎么也长一条毒舌?
还是个眼镜蛇,表面看不出来有多大毒性那种?
“来都来了,你不为虚空岛做点什么吗?”
这时八尊谙望向残破的巨人国度,“说不定,从中你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答案……空余恨神情一动,追问道:“八尊谙先生,敢问具体是做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提,不代表你做了,就真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看完整场,亦是不知?”
“不知。”
“那确实值得一试了。”八尊谙目视远方,微微颔首。
一时间,所有人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空余恨在找寻什么?
八尊谙说的一试,又是试什么?
独独徐小受目露警惕之色,看着负手傲立,目眺远方的八尊谙,感觉略微熟悉。
这不是他忽悠人的起手式吗?
先来个云里雾里,再设下大瓮,将人引进来,又一把逮住……
徐小受有心提醒一下焦虑哥莫要中了贼人奸计,好歹时祖影杖也是人家送的。
八尊谙这时回过头来:“你得了天祖传承?”
徐小受猛一惊,正想辩驳,意识到八尊谙是自己人,但天祖传承这么大的事情,是能随意对老八这等脏人说的吗?
心绪不定时,便闻八尊谙道:“我也得过。”
“啊?”徐小受懵了。
“不止是你、我,还有一人得过。”
“谁?”
“他姓北。”
北……
月北华饶道……
北槐无泪天亦伤,十尊座的那位?
徐小受望着八尊谙,没有说出真名来,却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眼神。
所有人几乎也就停留在了这一层,暗自心惊。
徐小受反应极为敏捷,想到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现在是在虚空岛上,现在仗都打完了,对于道穹苍之流,空余恨、八尊谙等直言不讳。
为何独独“北槐”二字,连八尊谙都三缄其口?
徐小受张了张嘴,艰难吞咽:“十尊座中,有圣帝吗?”
八尊谙唇角一掀,目露意满之色。
“有。”
所有人瞳孔一颤。
就连空余恨,都露出意外神情。
这时,小顿之后的八尊谙,唇角弧度更明显了,再次张嘴:
“还不止一位。”
第一三〇九章 触神!最后的机会!
不止一位?
十尊座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的吗?
徐小受颇显心惊,也是这才想起,对于十尊座中的其他人,他大都有点印象。
但独独有那么几位,鲜少听外人提及过。
种种迹象,现下想来,不正是暗契了“圣帝”二字的遗忘之道?
魁雷汉、神亦、有怨佛陀、北槐、空余恨。
如若能出圣帝,必是这不太熟悉五人众中的几位了。
按照八尊谙此前说的话来看,北槐当是其中之一,就是不知具体掌握了什么能力。
而他,应该也算一个,或者半个吧?
徐小受表情古怪的瞥了空余恨一眼,没有谁比这位更符合圣帝那种若有似无的特性了。
“除了北,还有谁?”
徐小受一问,所有人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过来,连空余恨都面露好奇之色。
毕竟这等秘辛,他都不知道。
八尊谙摇了摇头,并没有明言:
“我也只知大概,不知具体。”
“我记得曾有过这样一个朋友,他来自西域佛宗,现在应该是在、还在做着什么,也许已经结束了。”
“他好像提过,我好像问过,但具体是什么,并不记得……”
“现在的我,连他都快要遗忘了。”
有怨佛陀!
不止徐小受,所有人瞬间笃定了八尊谙的这位朋友是谁。
离奇的是,这般去回想,确实有关有怨佛陀的一切,好似都忘了。
连同他在十尊座中做过什么,缘何被传颂为“佛若有怨狱应满”,众人都想不起来。
“魁雷汉呢,神亦呢?”徐小受记得八尊谙提过这两个名字,那应该是能提。
“你看,你能毫无负担的提起他们。”八尊谙一笑。
徐小受顿时明白了,这两位应该不是,至少目前不是。
“除却十尊座,当年那一代中,还有不少人有成为圣帝的潜质,说不得如今都只差一个契机。”八尊谙转了提起了其他。
徐小受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七剑仙。
但七剑仙的实力悬殊更大,且年龄跨度也大。
除却熟知的几位,好像也只有侑荼、华长灯、风听尘、温庭鲜少耳闻。
“侑荼,你知道他如今身处何方吗?”梅巳人忽然出声。
八尊谙微微摇头,不曾言语。
徐小受也就接着问:“那华……”
他忽然一顿。
所有人也就跟着有了那种背脊发凉之感。
依稀记得……
大都不太记得了。
只剩下当年第八剑仙陨落一战,故事的主人翁除却八尊谙,也就是华长灯了。
且“月北华饶道”,其中之一就是“华”,惹人遐思。
“所以这位……”徐小受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还不是,至少目前不是。”八尊谙倒是没有闭口不提当年唯一一败之事的心思,仿佛这些他都不曾放在心上过。
“华长灯自困于屏风烛地,可惜了。”梅巳人目中多了一丝惋惜,也就剩他敢直言不讳。
八尊谙微点头,道:
“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天赋、心性皆是上佳的古剑修了。”
“而今闭关不出,确非只因侑荼,更多是因为他自己。”
半圣偏居一隅……
徐小受忽然想到了这个。
是也在封剑,亦或者修炼其他?
不过能得八尊谙如此称赞,想来就算是有些距离,也快了。
“南域风家那位呢?”徐小受问。
“他不行。”
这么直接的吗……所有人都愣了下,徐小受再问,“何出此言?”
“风听尘天资不错,家境甚丰,然所困是红尘,一日走不出,一日无法寸进。”
“那他现在……”
“他最多,也就同巳人先生差不多吧。”
八尊谙笑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看向梅巳人道:“当然,您还有机会。”
梅巳人冷笑着快速摇着扇子:“你就不必找补了,老朽很有自知之明,气数也就至此!”
“那也是很强的。”徐小受急忙也补了一句。
这话倒是非虚。
圣帝才多少啊。
能有巳人先生这般战力的古剑修,哪里还称得上弱?
那是状态稍微不好一点的圣帝,都得提心吊胆,提防被一剑斩灭的存在吧?
而且……
虽说南域风听尘久不出世,但年龄该是比巳人先生小上许多,处于老骨灰和八尊谙那一代的中间吧?
神不知、鬼不觉,最高已有如今巳人先生的水平,那他是真的很强啊!
“风听尘不行,但他的后人培养得不错。”八尊谙随口道了一嘴,也就放下了这些,看向徐小受道:
“提这么多,不纯是在浪费口舌。”
“接下来身为统辖天上第一楼,你要面对的,大多就是这个级别了。”
“我的建议是,及时摆正心态,输了也不丢人。”
难得你竟也会有建议……徐小受笑笑道:“那输了被抓、或者被杀呢?”
“那就是你太菜的问题了。”八尊谙没有好脸色给,转头看回了空余恨:
“聊回方才一事吧!”
“天祖传承,我并不知晓具体有多少人得到,只知其三。”
“但不出意外,大家的进度应该同我差不多,卡在了某一步上。”
徐小受即刻联想到天祖传承的三大步骤:
一,获得天祖赐福。
二,拯救虚空一族。
三,得到前虚空岛之灵的意志认可,解封“天祖赐福”,获得“天祖传承”。
他目前是卡在第二步,不知如何拯救虚空一族,连虚空一族剩下几位都不知道。
并且,虚空岛都给这一战挥霍得差不多了。
别说拯救了!
这都算是极致破坏!
想来天祖传承,应该不大可能有戏了。
“八尊谙的进度同我的应该差不多,那北槐也该是差不多才对……”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成功,那我没成功也就很正常。”
“圣帝都不行,俺也一样,那俺跟圣帝半斤八两……”徐小受心安理得接受了现实。
“八尊谙先生是什么意思?”空余恨不解。
“你有传承?”八尊谙直言。
徐小受猛然一惊。
是啊,空余恨这么强。
或许也从某个地方得到了天祖赐福,也开启了传承之路呢?
“没有。”空余恨却是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八尊谙不疑有他,“有一个事,或许需要你的帮忙。”
“是方才所言的一试?”
“算是。”
“八尊谙先生但说无妨。”
空余恨没有直接应下,显然也是不傻,八尊谙便看回了徐小受,不计前嫌道:
“我对天祖传承没有半分兴趣。”
“但这么一个隶属于别人的东西挂在我脑海中许久,这让人心生不爽。”
“然将这份力量资敌,却还不如自己接受,刚好你来了。”
“你身兼多道,走非寻常路,天祖传承就十分适合你。”
徐小受一听这话,本能感到了不适,甚至看向了脚下是否有坑。
“天祖,不会其实是什么邪恶的……”
“不是。”
“那你……”
“我是古剑修,我真看不上。”
“主要是……”
“这本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在你成为圣奴二把手后的见面礼,也是虚空岛你千辛万苦的雇佣金。”
这么一说,徐小受也就嘿嘿笑了一下,感觉能接受了。
“原来如此啊,那可以试试,但要怎么试?”
空余恨也不明白,所有人望着八尊谙,后者踏步道:
“研究许久,我算也研究透了。”
“天祖之力照拂着虚空岛内外岛,本不受外力控制。”
“而今内岛成了圣帝世家的自家监狱,俨然是被外力侵袭。”
“只要内岛一日不归,拯救虚空一族,就是无稽之谈。”
“但是?”徐小受有所期待。
“确实有但是……这是个迂回之法,而我们已经完成了大半。”八尊谙道。
“何法?”
“破而后立!”
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令得所有人陷入深思。
徐小受眉头一皱,望向这满目疮痍的虚空岛外岛,再看向需要“一试”的空余恨……
八尊谙还没解释,他已经感到了不可思议。
“你不会是想说,炸掉虚空岛,然后用时间回溯,‘迂回’的‘拯救’虚空一族吧?”徐小受瞪圆了眼,这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你很聪明。”
“你这是欺骗啊!它……前虚空岛之灵,会被你骗?”
“破坏已成而今既定事实、不变结果,也是天祖之灵拿捏不放后该承受的。”八尊谙神情微冷,“它既敢藏着掖着,就该知道会导致如今局面,我只不过顺水推舟,将时间点移前罢了。”
徐小受听得瞠目结舌。
这已经不是欺骗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威胁天祖之灵?
在此之前,徐小受连想都没想过!
他一门心思都是如何附带着完成这传承任务,完不成也就算了。
但八尊谙……
“天高一尺八尊谙!”
所有人心头震骇,闪过此句。
这一刻,徐小受也完全理解为何有人言称第八剑仙“狂”了。
这人的思维属性,根本不在地表之上,他高入云端,是从本质上“狂”。
“可这就算成功,也只是迂回的挽救了外岛的虚空一族吧,还少了内岛的……”徐小受迟疑着道。
细细一想,威胁天祖之灵并无不可,对方又不会反击。
自己没想到,只是眼界受限罢了,认为“天祖”这个层次还是太高。
虽然确实是高……
但有八尊谙这种无法无天之徒在潜移默化影响,徐小受感觉十祖也就只是一个境界,并非是什么不可超越的存在了。
自然,计划也就得以一试。
“是的,所以我还会给它最后一次机会。”
“在你们拯救虚空岛外岛的时候,我会契约次面之门,以我之力暂且抵制五大圣帝世家对内岛的影响。”
“短暂,这会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约等于无外力入侵。”
“识相的话,天祖之灵就会意识到,这是它最后的机会了。”
“等等!且慢!”徐小受急忙摆手喊停,他几乎要听晕了,这天方夜谭般的计划可以说全是漏洞!
“且不说前虚空岛之灵已经陨落,根本不可能会回应……”
“你说了前,那就有后。”
“可后虚空岛之灵,我记得是没有多大灵智的……”
“人家都能给你传承了,就具备活着的特性,不要小看它。”
“那既然后虚空岛之灵真有意志,你这样说话,它也许感应……”
“你认为五大圣帝世家,就能给它好话听、好颜色看?饶氏圣帝都敢随意入侵。”
“呃!你……呃,嗯……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哈?”
徐小受都没想到这么离谱的方案中,八尊谙能说出这么硬是掰扯得算有点靠谱的话来。
他回归到现实,问道:“但你现在这么,呃,废,你能契约次面之门?”他瞄了下八尊谙的手指头。
后者什么都没说,只亮出了他那缠绕绷带的十段剑指。
剑指之上,剑念闪烁。
徐小受恍然大悟。
剑念,二代彻神念!
那是凌驾于圣力之上,相传修至极致可与祖源之力并驾齐驱的力量了!
八尊谙是没有圣力,也非半圣,只是个后天炼灵师。
但用剑念这种力量来契约次面之门,想来只会更佳,不会失败。
“也是了,我在想什么……”
徐小受自嘲一笑,这家伙看似废,那也只是看似,其体内之力真要解放出来,恐能淹没整座虚空岛!
“你还有问题?”八尊谙问。
“我……”徐小受确实感觉还有诸多问题,这计划从根本上似乎就不可行。
但看着八尊谙那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想着好像用正常的法子,确实也不可能通关天祖传承了。
或许能用的,人家八尊谙早都试过……
“既然软的不吃,那就只好给他吃硬的了。”徐小受嘿嘿一笑,“我没问题了。”
“那就只剩你了。”
所有人目光跟随八尊谙,望向空余恨。
虽然听不懂八、徐具体在聊什么,但好像是在讨论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只有朱一颗微微沉默,似是想到了别的地方上去,无声呢喃着:
“原来还可以用威胁吗……”
空余恨并没有任何压力和被推着走的迹象,只微笑着问:“八尊谙先生,假如我真这般做了,又能得到你说的什么答案呢?”
“我只说了‘值得’,这意味着你有可能徒劳无功,所以你可以选择不合作。”八尊谙自然更加不吃压力,哪怕空余恨是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但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
“路在脚下,走与不走,决定权在你。”
“是迈进深渊,死无葬身之地;是走入桃源,品味鸟语花香;是原地不动,安享清净心幽……脚是你的,自己决定。”
“八尊谙先生,当真是一妙人。”空余恨唏嘘着摇头。
他本就在往前寻找,自不可能固步自封。
本想着还可藉借此事,哪怕得不到天祖之灵的答案,也能得到八尊谙的一个承诺。
不曾想人家看得更为通透,你要与不要,他早全知晓。
“来吧,我会尽力的,但这需要借到时祖影杖。”空余恨一偏头。
徐小受想都没想就将时祖影杖递了过去,刚好这杖就在手上,真神奇。
“那一个瞬间,别人看不见,你也许能窥见天祖之灵,至于你想问什么,它会否回答,与我无关。”八尊谙难得多点了一句。
别人尽心尽力帮忙,他自然也能帮则帮。
就是可惜了,往昔之友已经不在,这是个全新的空余恨。
所有人退到了八尊谙、空余恨、徐小受三人身后,望着他们眺望远天,只觉莫名心悸。
“天祖,是神吧?”
“是。”
“这样触怒神,我们……真会成功?”
“倘若失败,便不为之?”
“倘若真的失败?”
“那便失败,但它会死。”
我们呢……徐小受还想再问,八尊谙微笑着偏头转来:
“你怕了?”
徐小受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不,我只是……有点兴奋。”
第一三一〇章 与轮回!
“我开始了?”
空余恨手持时祖影杖,二者力量是如此融洽,仿若进入了人道合一的状态。
在场诸人看去,竟是感觉此人不复存在,可他的话音声又如此清晰的传入耳中。
徐小受有些欲言又止。
这就开始了?
你也有天祖传承,我也有天祖传承,这开始若太仓促,天祖之灵如何判断和选择……
“开始吧。”八尊谙却一点头。
徐小受张了张嘴,也就将内心疑惑吞了下去。
诚如老八所言,哪怕是后虚空岛之灵,也算是天祖之灵的一部分。
它,该是有点智慧,懂得如何取舍吧?
“嗡!”
不由分说的,空余恨脚下亮起了空间奥义阵图。
这阵图太庞大了!
朦胧影绰间让人看不清内里真实的道纹,却又覆盖了整座虚空岛。
它一亮出,在场所有人抬眸就能看见镜面世界另一端那无数庞然巨兽扒拉在空间之上,欲图一窥外岛究竟的恐怖画面。
“叽咕叽咕!”
“唳!唳!唳!”
“……”
错乱而遥远的鬼兽吼叫声,令人心头发悸,可大家早已习惯这种感受。
空余恨那般至高的空间奥义,才真正教人不可思议。
“这就是十尊座的实力?空间奥义的……半圣吗?”朱一颗暗自咋舌。
不待多思,时祖影杖微微一亮,似是从虚幻空壳的状态,变得具体。
一刹间,空余恨脚下的奥义阵图发生了扭曲,再行铺开一层淡淡的图纹。
时间的味道……
“时间奥义?”
这一下,别说是朱一颗了,水鬼、梅巳人等都吓一大跳。
但很快他们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奥义之力,只是对时间之道炉火纯青的运用罢了。
“非是奥义……”水鬼平复着自我心绪,面色复杂的望着空余恨的背影,“但已经是奥义的雏形了。”
他就是奥义半圣,知晓这一路走来其中艰辛。
但面前这人,不仅具备至强空间属性的奥义,还有了时间奥义的雏形,他是怎么修炼的?
水鬼对空余恨知之甚浅,却是感觉无论是何等天才,打娘胎里、甚至是用十世轮回去修炼,都不一定能悟出时间的真义吧?
“他很模糊……”
水鬼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当下看着空余恨这人所得到的特殊感受。
他忽然就冒出了空余恨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根本就不存在过的这种想法。
这是基于奥义半圣最敏锐的直觉!
可一清醒回来,水鬼又觉得这想法十分突兀和荒诞。
他转眸瞥向了其他人,特意关注到梅巳人的状态。
但并无从其脸上看到类似的神情,仿佛这等秘密,亦或者错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发现了。
奇怪……水鬼压着疑问没有出声,他并不像某个一好奇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旁侧,八尊谙略显讶异的眼神,同样瞥向了空余恨脚下的特殊奥义阵图。
双层奥义之力,哪怕其中之一只是雏形,这也是举世罕闻。
“难怪他肯出手……”
“看来观完虚空岛一战,对他的帮助很大。”
“是因为徐小受使用了时祖影杖的能力,以及看到了黄泉的时空间属性吗?”
八尊谙很快收回了目光。
较之于上一个空余恨,也就是和他同期十尊座的那位。
眼下这书生形象的空余恨,可以说力量恢复得十分之快了。
这甚至要超过当年十尊座中空余恨的巅峰实力了,而这次他才刚面世不久,他还有未来很长的一段路可以走。
时代因子……八尊谙余光不由扫了徐小受一眼。
他坚信自己眼光没有出错。
这一个时代,推着整个历史进程在走的人,就只可能是徐小受。
正在四下扮演镇定的徐小受其实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没察觉到外部目光的注视。
“好难受、好紧张……”
空余恨恢复外岛,八尊谙契约内岛,我要做点什么?
干瞪眼看着?
这也太尴尬了吧……
借着“感知”,察觉到无人发现自己的不适,徐小受继续扮演着镇定,索性当个人柱子杵那儿,什么也不想了。
该做的,前面我都做了。
好歹也是为虚空岛这局、为圣奴拼过命流过血的骨干份子。
现在什么都不做,享受点怎么啦?!
这是礼物!人家八尊谙亲口说的,哪还有收礼的人需要出力的说法?
这么一想,果然,人就舒服多了。
不知何时,空余恨已于不知何处,翻出了一根幽灵风信子干枯的枝。
这幽冥鬼都的灵植,代表着永不凋零,却早在半圣和圣帝之战下,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痕迹。
“与轮回。”
空余恨目视虚无,唇齿轻启,缥缈吐字。
脚下奥义阵图随言微微旋转,很快融入天道,遁形虚无。
与此同时,他手上凋零枯瘦的枝,竟轻轻一颤,吐出了幽冥鬼魅般一片片翻卷的蓝。
生命,在悸动!
后方所有人同时察觉到了异常。
虚空岛的规则似是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秩序之中,如同时间在逆流,亦似轮回在迭代。
死去的无灵智生命开始复苏,又像是在破而重生,同空余恨手上的幽灵风信子一般,可以落幕,也迎曙光。
“重塑生命……”
朱一颗声音有些颤抖,如同见证神迹,望着那般幽灵风信子在一瞬走完轮回,焕发新生。
呼。
风一吹,那抹幽灵般的生命之蓝,便随风而舞,飘向了战后破败的一切地方。
罪一殿、血界、幽冥鬼都、堕渊、绝烬火域……
风信子的生命花瓣率先飞入了最惨不忍睹的各大绝地之中,蓝色一消失,那方绝地便开始新生的轮回。
碎石在颤抖、回归、聚合……
古殿在重塑、架构、恢复……
大地的伤痕被流水滋润着……
断裂的古木被清风缝合着……
一切残破的痕迹,如同遇到了雨后之春,焕发起勃勃生机。
这其中固然有无法挽回的,毕竟承受过圣帝轰击,可空余恨没有绝对强求。
不能回溯的随风而去,归于生命的尽头,那是宿命。
能够回来的拾起留恋,返璞至原始模样,这是自然。
空余恨手上就一朵幽灵风信子,花瓣却源源不断的从中翻飞,飘向一处又一处的地方。
唯美而震撼!
徐小受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这是空余恨?
时间和空间的结合,能修复整一座虚空岛的伤痕?
这也太离谱了!
“这是半圣?”朱一颗又忍不住悄悄出声,左右半天找不到一个敢聊的,只能看向老战友寒爷,“你也是半圣,你能做到?”
寒爷收回目中骇然,在泪汐儿头顶上耷着眼皮瞪了朱一颗一眼,“你在侮辱本大爷?”
“他绝对不止半圣……”水鬼都忍不住挪过来目光。
“那就只能是圣帝了。”梅巳人快速摇着扇子,都不可思议于眼下生命奇迹。
“可又不像啊,他没有很纯粹的那种……圣帝之力。”徐小受不由抽回了身子,感觉自己已不配站在空余恨的身边,加入了后方群聊。
他就同圣帝打过,对圣帝之力,有很清晰的认知。
泪汐儿微微摇头,似是记起了什么:“低境圣帝与高境圣帝是不一样的,如若是七境以上,当有封神称祖之力……”
祖源之力?
徐小受敏锐一醒,察觉到自己或许还是眼界狭隘了,知道的祖源之力就那么几种。
神性之力、魔性之力、邪神之力、死神之力……
以这种思维方式再去看空余恨的能力,徐小受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时祖之力?”
如此不留痕迹的祖源之力展示,徐小受还是第一次见。
没有任何华丽的特效、抢眼的颜色,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自然。
世界,就开始恢复了。
这也算一种境界吧……徐小受沉吟着,思忖起了这到底是空余恨的境界太高,还是其实是时祖影杖的真正力量呈现。
没有答案。
甚至很快他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回到了眼前瑰丽的世界重塑画面之上,忘记了方才在思考什么。
与轮回的重塑很快。
不过外面世界半天左右的时间,在幽灵风信子的力量下,九大绝地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罪一殿的大体框架都回来了。
似幽冥鬼都那种整个被魔帝黑龙撬起、砸下的破碎之地,都被时空大道指引着归去、重组、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而像血界那等经历了狂风带,被圣帝之力彻底改写了格局的地方,也同样回来,多了此前那般尸山血海之景。
“圣帝之力都能改写……”
虽说妄则圣帝已然不在,但他留下的痕迹,与轮回都能抹除,这不外乎侧面印证了点什么。
所有人看向空余恨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玉面书生看着清秀,同八尊谙一般,完全不好招惹!
“很好,该我了、”
虚空岛的格局已被恢复了大半,再多就是深入细化,更为浪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了。
至此,空余恨脸上已多了苍白之色,显然支出甚大。
八尊谙动了。
他手上的次面之门一抛,剑念从指尖破出,悍然刺入。
“敕!”
一声高喝之下。
嗡一声响,虚空岛剧烈一颤。
那在空间奥义阵图的影响中,影绰还有边界的内岛世界,似是要化作如纸般脆弱,可被轻易撕开。
内岛之景,不尽鬼兽,清晰可见。
然无人不恭、无兽放肆。
本该扒拉在镜面世界之上对外界垂涎欲滴的内岛鬼兽们,此刻如遇猛虎,一个个安分守己龟缩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参见八尊谙大人!”
“参见八尊谙大人!”
“……”
参差不齐但竭力想要异口同声的一道道声音,有的带着激动,有的带着惶恐,有的带着敬畏,从内岛发出,通过次面之门的力量沟通了外界,传了出来。
寒爷下意识就在泪汐儿头顶弹起,鞠着手就弓下了腰。
“参……”
泪汐儿将它捉了下来,它才瑟瑟止了出声。
这般敬畏,从本根发出,改写不了。
徐小受瞅见眼下一幕,既有些神往,又有些震撼。
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一个点。
内岛鬼兽,哪怕放出来,真敢胡来吗?
恐惧刻在了它们骨子里,哪怕八尊谙死了,仅剩下一张皮,放在椅子上给他们瞅见,所有鬼兽怕是也会立刻臣服。
武力,确实难以真正屈服人心。
可绝对的武力,好像又能导致另一个结局……
“你们内岛,每次见八尊谙,都得全部如此,没有例外?”
“没有。”
“白脉三祖、魔帝黑龙呢?”
“他们是可以不拜,但得弯腰。”
“八尊谙在你们眼里,真有这般厉害?”
“他,就是神。”
剑念入侵次面之门,强制且不蕴含任何迂回的方式。
很快,次面之门一颤,选择了臣服,八尊谙便被玄奇神异的光笼罩。
他仿佛真化成了神,在光的牵引下,徐徐浮空。
“驱散。”
八尊谙并不沉浸在这等外物之力中,淡然一言道出,天边裂开了一道巨口。
那是一个大门。
通往内岛的大门。
无数黑色交错的巨大锁链缠封其上,内蕴圣帝之力,分明十分顽强,却又在迅速土崩瓦解。
“轰!”
不过一刹,尘封之门訇然中开,内里传来近在咫尺的一声声鬼兽之吼,充满了高亢激昂之情。
时值此刻,所有内岛存在,皆知八尊谙大计已成,虚空岛唾手可得。
“恭迎八尊谙大人!”
“恭迎八尊谙大人!”
“……”
透过巨大的次面之门,外岛之人这一时刻已能窥见内岛风景。
萧瑟荒凉满是远古气息的黄色沙石地上,尘烟滚滚,庞然巨兽们井然有序排成两列,弯腰欠身,候在巨大次面之门的两侧。
它们有的高入云端,有的不过与正常人类膝盖等齐;或是三头六臂齐齐蜷缩,或是弥天之翼遮掩垂蔽。
都很收敛!
都很约束!
契约完次面之门反馈的力量之光,隐隐已经快要从八尊谙身上消失。
“黑龙。”八尊谙轻声一唤。
次面之门内便响起一声嘹亮的龙吟,陡然外界天色昏暗,魔帝黑龙便从中探出了部分龙身。
这一次,它并没有看向徐小受,而是垂着龙首,将摇摇欲坠的八尊谙承接住,往回一缩,便要将其迎进内岛。
“内外岛的通道,完全打通了……”徐小受见状,忍不住看向水鬼,这么容易就打通了?
水鬼知道徐小受所想,轻声应道:
“其实,虚空岛根本不需要降临圣神大陆,圣神殿堂也来不及介入、干扰我们的行动。”
“八尊谙早可以沟通内岛,在我们拿到次面之门后。”
“圣劫、帝劫等联通内外岛的力量,也完全可以用其他的代替。”
“但多此一举,就是为了将圣神殿堂的部分羽翼折杀于此,运气好,还能将某位此前不知的圣帝之力困锁部分。”
水鬼一笑,接着再道:
“计划当时说时高在云端,无人相信,只屈服于武力而配合,如今却全部落地实现了。”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八尊谙应得的,此前内岛鬼兽,可远没有此刻恭敬。”
别的不说,看着才耳闻一声“黑龙”就屁颠屁颠跑出来迎接的魔帝黑龙,水鬼都有些唏嘘。
他是知晓魔帝黑龙傲气的,哪怕之前八尊谙要骑它,都免不了一番死命挣扎。
如今……
呵,只能说八尊谙,不愧为八尊谙!
“稍等片刻。”立于龙首之上,只留下一个背影遁入次面之门中的八尊谙,留给了徐小受最后一声。
很快,伴随天地昏暗消逝,魔帝黑龙龙身不见,次面之门也跟着隐遁而去。
世界恢复平静。
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蓦然间,云端之上,又如落雷般降下一道霹雳之音:
“破!”
平地三丈烟,飞鸟若惊弦。
徐小受眼前一黑,有了当年抽出“剑术精通”时的那种感觉,神魂遁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一三一一章 善!善!善!
混沌。
不分清浊。
无阴阳四季,无规则秩序。
这是一方特殊的神异空间,置身其中如处流动的糊浆之内,晦涩难以自控,连思维都要停滞。
胸闷气短,这是徐小受唯一的感受了。
这种感觉,比抽出精通型被动技进入的特殊世界要难受无数倍。
不!
后者一点都不难受,相反十分享受。
徐小受下意识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神魂吞下了一口污浊,险些没呕吐出来。
似溺水般伸手一抓,他竟真抓住了什么!
手中有了实物,人就像踏在实地上有了支撑点,这才好受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时间。”
耳畔传来一道温润之声,手中紧攥的东西微微一亮。
像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在自己的生命上流动,徐小受这才得以看清世界。
模糊、粘稠、朦胧……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手上的,是时祖影杖,这是可以确认的点!
这异能武器赋予了这方世界,或者说这方世界中的自己时间。
于是徐小受身处空间的部分维度被拓宽,他进入到了适宜的环境,开始能正常呼吸与思考。
“焦虑哥?”
往侧面一看,空余恨便处于一旁,他也被拉进这方世界了。
不过,在这方神异空间中的空余恨,身形极为模糊,隐隐可分成两部分。
时间、空间泾渭分明,在他人形的身体内左右流淌,勾勒出了大道的痕迹。
细细一看,他的身体化作了两幅图,满满的全是繁复的道则纹路。
再想认真观瞧暗自记下,又会发现自己眼花了,那两幅图全成了模糊交错的乱痕,什么都记不住。
“多谢了!”
徐小受略微心惊的说道,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空余恨的本相。
在这特殊空间中,一切回归了原始与混沌,空余恨也返璞归真。
但在他的身体中,空间与时间分明齐头并进,没有孰强孰弱之分。
“这家伙真的只是忘了,而不是不会。”
“他记起来时,恐就是八尊谙说的时间奥义大成之时。”
徐小受偷偷在小本本上记下了千万不可惹空余恨。
但也还好,这家伙够强大,也够和善。
否则自己境界太低,方才若非他出手,要从零到一适应此间世界,不知需浪费多少时间。
“如何?”
不远处传来一道带有回音的缥缈之声。
明明只是照常问询,然声过之处,惊掠八方,连混沌都生涟漪,清浊险些刺分开来。
徐小受神魂为之而疼,那是如剑刺针扎般由里到外传达向痛觉神经的直接感受。
他整个人都扭曲了,无法言语,只能勉力转眸,视向声音发源之地。
但见远方缓步踏来一道陌生的白袍剑客身影,修短合度,神俊非凡,长而肆的黑发无拘无束,精而烈的黑瞳如电如光。
高大身影的背后,交叉背负着两把虚幻的巨剑,一紫一金,腰间则挎别两把长剑,一黑一青。
他明明如此渺小,在这混沌世界中形同蝼蚁,一步步踏来,气势竟如气吞山河幻境中看到的巨人一般,节节攀升,最后高上云端。
“你是……”
“八尊谙?”
徐小受一眼看去,都觉双目刺痛,几乎淌血。
这等风华绝代、气贯古今,不同于外界落魄邋遢的八尊谙形象,他见过一次,在初次翻开《观剑典》之时。
八尊谙的本相?
果然……徐小受一下联想到了为人师表、和蔼可亲的巳人先生本质是一狰狞剑象。
古剑修尽皆如此,八尊谙又如何会简单呢?
他外表孱弱的遮掩下,心气从未减过半分,自始至终都是年少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里,应是天祖残留的神庭……”
“但同残缺不全的天祖之灵一般,该是只剩一角了,连世界都无比混沌。”
八尊谙说着,显然也从徐小受难受的神魂反应中窥见了自己当下本相的异常。
他低眸打量了自己两眼,轻笑道:“难得,竟能还原我力量之一二。”
“你太刺眼了……”徐小受艰难出声。
这般姿态下,他发现自己连同八尊谙对话都显得十分困难。
这家伙撕破所有伪装之后,可怕得无法让人直视!
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圣帝当面,不得抬眼而望之。
“稍候。”
八尊谙略一沉吟,伸手把住了腰间虚幻的青色的剑。
咔一声。
那剑顷刻断裂。
八尊谙都愣了下,良久失笑:“差点忘了,都是假的……”
他不再执着于拔剑,只松开了手,微一抬眸。
“轰!”
混沌世界中,剑意如潮水般从他脚下翻涌肆虐而出。
霎时间,天地诞花,生机盎然;混生九剑,敕定八方;余一化万,承道作则——世界有了雏形。
及过后,青河流淌,界定真假;无有幻化,返虚为实;大佛持剑,开分浊清——世界开始演化。
至终末,百鬼巡世,开辟轮回;万法收束,返璞归真;红尘生相,诸惹烦恼——世界井然有序。
不过半个呼吸间,徐小受就失去了那种置身浆糊中的粘稠不适感,如鱼得水,无比惬然。
可他望着周遭栩栩如生的世界,竟不知自己当下该是何等表情。
愣愣一低头,神魂已经多了实体,连双手的肌理都无比真实。
再看向八尊谙……
八尊谙一剑出去,已恢复到了外界那般羸弱姿态,不再如同烈阳般刺眼。
但它内蕴的力量,徐小受已不太敢去作深思。
迄今为止,这家伙也只在八宫里对苟无月施过一式大佛斩,除此之外,就没见他出剑了吧?
原来羊皮之下,你竟如此凶猛!
“这,是什么?”徐小受望向周遭世界。
八尊谙一笑:“第二世界,为你量身打造的世界,现在你该是没有那种不适感了吧?”
第二世界……
幻九万、莫无心、鬼藏情……
九大剑术,信手拈来,如臂使指,顷刻就勾勒出了一个真实世界……
徐小受不知作如何言语。
他想到了同样施展一剑第二世界后倒头就睡的笑崆峒。
可能这就是笑大嘴为何那般强大,依旧崇拜八尊谙的原因吧?
不可同日而语!
八尊谙很快看向了不知是否为天的天边,不再关注徐小受。
第二世界信手为之,纯粹是因为徐小受境界太低,很容易在神庭中暴毙。
做完这些,他自然回到了正事上,遥遥出声道:
“如你所见,你之神庭困不住我,我的能力你也见过。”
“最后一次机会,你该现身了。”
神庭……徐小受一面惊讶于八尊谙口出狂言,竟敢对一尊远古真神这般说话,一面则是品嚼起了这第二世界之外的混沌世界。
犹记得,当时获得天祖传承时,就被困入过一种特殊的状态,险些误了大事。
那个时候,没有空余恨施加时间,没有八尊谙缔造第二世界。
虚空岛之灵漫长的一大段传承介绍结束,更要全凭自己最后一念挣脱束缚。
“就是神庭!”
徐小受终于意识到了,天祖并非真是一个好人。
如若那时他出不来,很可能就会在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被外力杀死,肉身俱毁。
至于意识还在,纯粹是因为神魂困入了神庭中。
这是能永生,可也等于永生监禁!
“我懂了……”
徐小受恍然又明白了什么。
天祖传承为何要困住自己的神魂呢?万事皆得有利可图才对。
联想到偌大虚空岛,在降临圣神大陆之前漫无生机,人影不见一个,连虚空侍都没有多少。
而后虚空岛之灵浑浑噩噩,意识不清,又是什么才能保住它不死不灭呢?
怕是得吞噬诸多强大神魂,从中汲取力量吧!
如此,它才能保住所谓天祖传承可延续下去,可为了要延续这份传承,又得不断吞噬神魂——恶性循环!
徐小受感觉或许不止自己、八尊谙、北槐得到了天祖传承。
该是有其他人得过,却没能走出来,继而成了维持后虚空岛之灵清醒的养分!
“啧啧……”
某一瞬,徐小受汗毛倒竖,联想到了在天祖之力庇佑下,此前既无人起杀戮,虚空一族早该再次繁衍起来了才对。
这些东西啊,就不能多想!
抬眸跟着望去,遥远的“天边”,不多时,出现了一颗模糊的、灰色的巨大眼球。
它并不灵动,相反昏昏欲睡的,但强撑着精神,此时在混沌中具现出了实体,认真观察着下方那精彩美妙的第二世界。
“后来者,善!”
四面八方倏然荡开缥缈之音,有如洪钟大吕,涤荡心尘。
徐小受心脏不由加速跳动。
天祖之灵的声音!
这家伙,真有意识,真能对话!
“不必装神弄鬼,你该是没多少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吧。”
八尊谙浑浊双眼与其对视,无见半分情绪波澜,扬声道:
“你应该能够看出,以我目前之力,对抗五大圣帝世家对虚空岛内岛的制约,尚且勉强。”
“同你一样,我的时间不多,一旦力量消退,很快你就会再次被他们镇压。”
“有了这次对抗,他们什么都会知道。”
“接下来,诸如饶妄则登临虚空岛,与你之灵分庭对抗的情况,只会见多,不会见少,甚至下一次是诸多圣帝齐聚,强势斩你。”
顿了下,八尊谙话锋一转:
“因而,我们的交易是……”
“虚空岛外岛已掌于我手,今后不再有外力入侵,虚空一族我为你护佑。”
“至于内岛,时间到了,五大圣帝世家再也约束不住,不属于那里的生物自会出去,归还尔等净土。”
徐小受听完,才知晓原来得到次面之门,只能完全掌握外岛。
内岛鬼兽们目前尚无法轻易出来,五大圣帝世家还施加了别的封印?
不过想想也确实,那是七断禁之一!
如若这般轻易能出,谁会忽略次面之门的存在呢?
八尊谙能从圣帝布局下谋划到次面之门,估计已是费了不少功夫,或是站在了白脉三祖、魔帝黑龙百年谋划的巨人肩膀上。
不过,还是猛啊!
虚空中的那只灰色眼睛闪烁着,盯着八尊谙,似是在沉思。
很快,四面八方再度飘落声音:“何时?”
“届时。”
“届时,又是何时?”
“我不知道,也许明日,也许后天,也许三年,也许千载……可你除了信我,没有其他办法。”
八尊谙笑着,像是拿捏死了天祖之灵:
“他们可不会同我一样,与你商量。”
“而我若非有求,亦不可能在此与你达成交易。”
“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会,至于说下一位,你还想等……呵!”
八尊谙目中多了几分傲气,冷笑道:
“百代无我此天骄,万载难出再高人,你没时间等,更等不到下一位比我更强者。”
混沌世界隆隆一颤,神庭有天灾横生,连带着第二世界都在震颤,濒临崩溃。
徐小受听得暗自冒汗。
这是交易?
这特么是威胁、强迫吧!
你八尊谙就是这么定义“交易”的?
连空余恨都感受到了天祖之灵的怒火,眸色讶异,微微掩住了唇。
八尊谙视若不见,冷眼道:“三息时间,还不说话,我若封神,率先斩你!”
神庭停止了颤抖,天灾即刻消失。
耳畔飘来一道无比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怒意的亲近之声:
“善。”
善?
这就成了?
这一下,别说徐小受了,空余恨都有些瞠目结舌。
八尊谙思路极为清晰,再道:
“很好,交易达成,我即将你为付出这么多,也该谈谈条件了。”
“一,虚空岛放权于我,你不得再影响、干涉次面之门的主导性力量。”
“二,听闻你与斩神官有些交情,染茗遗址下一次开放,我需要你的帮助。”
“三,此人名为徐小受,师从百家,精研千道,才情远甚于我,天赋旷古烁今,今后成就必定在我之上,他比我更适合接受你之传承,你觉得呢?”
“受到赞美,被动值,+1。”
“受到注视,被动值,+3。”
徐小受都没想到八尊谙如此张口就来,一时间压力山大。
旁侧俩人就算了,虚空中那昏昏欲睡的灰色眼球目中此时都多了一丝精芒,就盯着自己看。
“呼!”
徐小受长长舒出一口气,立挺胸,高昂首,长挥袖:
“天不生我徐小受,虚空万古如长夜!”
世界一下安静了。
连八尊谙眼中都泛出一缕讶色,似是没想到徐小受也能出口成章,还有模有样的。
良久,天祖之灵收回了目光,接受了所有威……交易内容:
“善。”
第一三一二章 徐小受,你成长了!
“染茗遗址……”
见到了天祖之灵欺软怕硬的一面,徐小受却将更多心思放在八尊谙方才提及到的这个词上。
隐隐的,他闻到了“坑”的味道。
犹记得在不赦厅中,放出寒爷那会,他就得到了有关“染茗遗址”的部分情报。
斩神官染茗,自己契约的虚空将军红似乎就认识。
据说其能力甚至在大半十祖之上,有着斩灭祖源之力那般威能。
八宫里结束后,八尊谙仙人指路,为自己安排的后续中,就是“东天王城-四象秘境”。
好巧不巧的,染茗遗址就在四象秘境!
而开启那遗址的三把钥匙斩神令,目前也还有一把在自己身上!
徐小受怎敢不提防?
“你……”
可他还没开口,八尊谙回过了头来:“放心,现在你是圣奴二把手,我会与你商量。”
徐小受闻声眉头一皱,更加提心吊胆了。
才接下了圣奴二把手,就把你手指给握断了,你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不行不行,这圣奴实在是太危险了,有能力了真得自己振翅高飞!
这个时候,八尊谙回首看去,单刀直入,问道:
“染茗遗址,你如何助我?”
天祖之灵那只灰色的眼球一颤,混沌世界中便分开了一道光,降了下来。
八尊谙神情一动,第二世界主动分开,并没有抗拒这力量的介入——他没有察觉到杀机。
天祖之光幻化成了一道光幕,里头呈现出了昏暗破败,满是尘埃的古老之地。
在这方依旧如同巨人国度般辽阔的世界之中,有着一堵十分醒目的墙。
那墙广袤无边,厚重如地,通体银色,篆刻着繁复的道纹,美轮美奂,有如瑰宝。
天祖之灵的声音飘了下来:
“至善之缘,皆系此物。”
墙?
一堵墙,能帮上什么忙?
徐小受茫然望向一侧,这会就连空余恨都看不懂这堵银色瑰美的墙能起什么作用。
八尊谙同样眉头一皱,但很快释然。
“这不是墙……”
“啊?不是墙,那它是什么?”
“盾。”
“盾?”
指墙为盾,是你眼瞎了,还是我智障?
徐小受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这看着比天还要高,比地还要重的银墙,如何会是一面盾牌。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虚空侍的平均身高、虚空将军解放后的夸张身形。
天祖之灵既要护佑虚空岛,该也是虚空一族,体型不可能会小吧?
那它指引的这面盾牌……
“不错。”
八尊谙看着徐小受表情,知是这小子自己有悟,点头道:
“天祖,是虚空一族至高无上的领袖,传闻其头可擎天,脚能支地,捉日拿月,不在话下。”
“碎钧盾以我们的眼光来看,自是庞然无比,可对天祖而言,刚好是一称手武器。”
“只不过,这等玩意,我可拿不起来,得要麻烦你这高贵的天祖传人出手了。”
碎钧盾……
徐小受略有耳闻。
同邪罪弓一样,位列九大无上神器之一,是剑刀枪棍斧锤匕弓盾中的其中一席。
但却是不曾想过,它还是天祖昔日武器,如此庞大、如此厚实!
徐小受再观一眼那画面,都觉头晕目眩。
这比他最大化的狂暴巨人还要大吧,人类如何能拿得起来?
什么“至善之缘”,为什么要系于此,就不能系一个正常点的东西?
你系个鞋带都行!
天祖之光幻化的画面很快破碎,言尽于此,祂不言说话。
但这会儿,连八尊谙都不由得思考起了如此现实的问题:
徐小受就算成为了天祖传人,能拿得起此物?
神农药园被这家伙搬了,龙杏他目前正在服用……
四神柱之后,魔帝黑龙的圣帝之力给了他……
他自己就有巨人血统,疑似虚空族后人……
这些都是能增强肉身之力的手段,左右思量后,八尊谙发现:
如果徐小受搬不动碎钧盾,那普天之下,怕是除了真正的虚空族人,也就只有神亦有可能搬动此物了。
但神亦在十字街角,不可能出得来。
八尊谙抬起眸,手一扬差点拍下,最后悬在了徐小受肩膀上,嘴角一抽道:
“相信自己。”
“我……”
“至少,我是相信你的。”
你?
你可拉倒吧!
徐小受可不吃这一套,开始思量起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可以脱离接下来的风暴漩涡。
嗡!
混沌世界忽然一颤,荡开了些许波澜。
“吾时……不多……”
虚空中,天祖之灵的眼皮再垂下,很是明显疲惫了,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该问的,我都问了。”八尊谙看向徐小受,“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大把的问题!
但很明显,这只眼睛目前状态,给不出什么答案和有用的内容……徐小受摇了摇头,选择将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那该你了。”八尊谙看向空余恨。
一直充当着透明人的空余恨手一扬,混沌世界便止住了波澜。
天祖之灵的灰色眼珠一凝,瞥向了助祂维持清醒的这股力量的源头。
“前辈,我有一个问题。”空余恨十分有礼貌。
那一瞬,徐小受分明瞅见天祖之灵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为灵动的戏谑。
“吾……非……前……辈……”
什么意思?
徐小受有些听不懂。
空余恨也微愣于原地,但并不纠结于此,而是转口问道:
“我是谁?”
这真是一个充满哲学性的问题!
徐小受看着这个本相身承时间与空间两幅图的失忆者,又望回天祖之灵耷拉眼皮的无神之眼,满是期待。
如若连神都给不出答案的话,空余恨恐怕就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死寂,延续了许久。
直至混沌世界再起涟漪。
连空余恨的力量都快要无法稳住这方神庭时,天祖之灵灰色眼球中,才又恢复来一丝神采。
“空……余……恨……”
这个回答,就像是一句废话。
徐小受、八尊谙,却同时紧皱其眉,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空余恨,大名鼎鼎!
哪怕只外面虚空岛一战中,徐小受也模仿过,天祖之灵如有关注,自能得其名。
可不是!
祂方才之语气,分明一副早已熟识此名,不同于新知的“八尊谙”、“徐小受”等名的语气。
再结合一句“吾非前辈”……
徐小受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他望向八尊谙,后者目中也有惊讶,二人相顾无言。
“轰!”
混沌世界濒临崩溃,四方灾难横生。
这一次,不是天祖之灵有了怒意,而是祂耗费了太多力量,再要陷入沉睡了。
显然,祂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空余恨沉浸在方才一问的回答之中,若有所得。
第二世界基于神庭而立,也开始土崩瓦解。
就在眼前一切再要黑去时,徐小受依稀耳闻有那么断断续续的一声:
“汝……”
太难了!
根本听不见!
而且,为什么突然又说话了?
徐小受陡然想起了虚空将军和后虚空岛之灵说话的尿性,都跟挤牙膏似的。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声音在耳畔远去。
关键时刻,徐小受只觉手中时祖影杖不见了,显然有人比他还急。
神庭的崩溃中止了有那么一刹,三人得以听见接下来渺茫若无的几个字。
“亦……”
“困……”
轰!
天祖之灵太磨叽了。
徐小受只觉那种眩晕感袭来,神庭不复,他就回到了虚空岛上。
“汝亦困……”
“后面是什么?祂说话好慢!”
空余恨几乎没有缓和的时间,很好适应了里外世界的错裂感,皱着眉望向了徐小受,眼神中都多了埋怨。
“等下,我要裂开了。”徐小受头疼欲裂,捂着脑袋,好半天没缓过来。
旁侧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静静望着空余恨在思索,徐小受在捂头。
在他们的世界里,八尊谙一声过后,徐小受、空余恨齐齐一震,不过一炷香时间,俩人又醒了回来。
当然,他们必是经历了什么,说不得见到了天祖之灵都!
不多时,情况好转,徐小受恢复了思考。
想着方才瞅见的天祖之灵眼中那抹戏谑,他摆着手道:
“我感觉,祂就不是在回答你的问题,祂或许认识你!”
“你试着把‘空余恨,汝亦困……’连在一起,这不刚好能凑成半句可能是调侃的话?”
调侃?
空余恨更为不解,“祂何至于要调侃于我?”
大兄弟,你可能牛批到你自己都不知道啊,你本相可是时空间双奥义,隔壁黄泉都馋哭了的那种……徐小受有槽吐不得,就盯着空余恨不想说话。
“那你说,‘空余恨,汝亦困’后面该是接什么?”空余恨抵着下巴思考。
“汝亦困了?”
空余恨闻声一怔,抬眸瞥了眼徐小受,似是没想到人类生物竟也能诞生这般惊奇的脑回路。
“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能性……”
你还真琢磨上了?
徐小受就一句调侃,根本没想着会是这般发展。
按照天祖之灵那文绉绉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大概率后面接不了了“困了”、“困难”之类。
“应该是困于……”
“我也这么想。”空余恨这才感觉和徐小受接入了同一频道,“但困于什么?”
“还能是什么,或许是想调侃你辉煌过,如今状态同祂相比,没好到哪里去呗!”
“但又何至于此?”空余恨怔,“祂可是……”
“嘿,说不定你……”徐小受说着咽下了口水,缓了下脑海疼痛,接着笑道:“汝亦困难?”
“不大可能是这么接吧?”空余恨抵着下巴思考,感觉这可能性着实不大,按照天祖之灵那般远古的说话方式来看的话。
“徐小受!”
虚空次面之门再开,这次动静不大,只八尊谙一人从中迈步走出。
“没时间给你聊了,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徐小受才刚扭过头,有所惊觉,抬眸往上。
咻!
一束粗暴的光,从天而落,将所有人震开,只笼罩了徐小受一个人。
“这是?”水鬼惊得汗毛倒竖,差点以为骚包老道没走,潜藏着一记天祖之光有偷袭出手。
八尊谙摆摆手,“莫慌,这是传承。”
天祖传承?
这就来了?
水鬼都忍不住好奇了,直勾勾盯着八尊谙,也不问,等着对方说。
“见了一面,都聊妥了,没什么好说的。”
八尊谙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一言蔽之,瞥见旁侧还有个在数手指头困于其中的空余恨,笑道:
“朋友,你未免也太焦虑了?”
空余恨这才醒来,煞为不解的投去目光:“八尊谙先生,我依旧……”
“不必同我言道,我并不感兴趣,你问题的答案我也给不了,只能由你自己找寻、品悟。”
“……我,明白。”
“去吧,这里没有你任何感兴趣的东西了,你该展开下一段旅程,希望你有所得。”
“好。”
空余恨点着头,一一扫过在场几人。
没人有被看、受到观察等不自然或下意识要抬眸的反应,各自怡恰。
空余恨目光在天祖传承之光笼罩下的徐小受身上多作停留,伸手,像是递过去了什么东西。
做完这些,他灿然一笑。
虚空岛呜呜的风还在吹,与轮回让世界焕发了新生,春意盎然。
空余恨还在,空余恨不见了。
这一刹,不知为何,所有人心生一种孤独。
然瞬息过后,连同这份独特的孤独感,大家都遗忘了。
就像这里其实并没有一个外人来过,他姓甚名谁,也不曾告知过谁。
八尊谙手中一紧,像是在抓住什么,然松掌后空无一物。
他长长一叹,抬首迎风高呼:“这一次,我应该能记住你,朋友。”
水鬼、梅巳人等一愣,讶然视来:“你在跟谁说话?”
“没谁。”八尊谙摆着手,心生烦躁,不想回答,扭头瞥见徐小受手上紧攥着的时祖影杖,连手臂都因为用力而爆出青筋。
他转头急忙再道了句:“就算我记不住,他应该可以!”
毕竟当年,你可没送我这东西,我的朋友。
风声呜呜依旧。
空余恨没有回答,也许,风替他回答了。
水鬼、梅巳人对视一眼,各自目中有着惊色。
八尊谙不大可能抽风,那就是他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会是什么?
可没人想问,就好像大家从没有过这种欲望。
“黄泉来过?”八尊谙看了回来。
“何出此言?”水鬼感觉八尊谙变得十分奇怪。
“那就是没有……”八尊谙捏着指尖触及到的来自周遭隐晦的时间痕迹,看向泪汐儿,“你记得一个书生吗?”
泪汐儿微怔,将散至颊侧的银发别于耳后,神魔瞳徐徐旋着,妖异非凡:
“书生……”
“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水鬼感觉八尊谙可太怪了。
“不可说。”
“你不说,我们怎么……”
“说了你们也不懂,解释了又会忘,我怎么说?”
水鬼咔一下拳头差点都捏碎,他也烦八尊谙这点,目中无人。
“不说拉倒,跟谁想听一样。”
八尊谙索性就看向了另一边,刚好瞥见徐小受坐在远方的山头上,孤独的看着天边的云。
次面之门一翻,他就来到了徐小受的身边。
“你是身外化身?剑念化身?半圣化身?”
“第二真身。”
“哦,徐小受接受传承,你不受影响?”
“我们是半独立的。”
“他现在是什么感受?”
“痛并享受着,他一直这样,苦中作乐。”
八尊谙也就顺着目光看向罪一殿。
诸人环顾下,徐小受本尊在天祖之光中,好像紧紧抱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八尊谙搭着山石,一并坐了下来,随意的抬起了头看天。
“云。”
“云?”
“桑老曾说,世界是囚笼,鹅湖下有天,至于天外天是什么……我,正在想。”
“我。”
“你?”
“不!是‘我’,按照他的理论去想的话。”
“唯心吗?或许吧!”
孤独的第二真身拄着下巴,出神的望着天边的云,忽然唇边扯动,问道:
“他让我问你,接下来去哪?”
“你猜到了。”
“四象秘境?”
“对。”
“可我已经暴露了,天上第一楼、徐少,甚至是徐小受……”
“偷渡者。”
八尊谙同样看起了天边的云,不多时,二人齐齐哑然失笑。
云来云散,云卷云舒。
苍狗追月,树下樱桃。
“为什么突然看云?”八尊谙忽有所感,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孤独。”
“孤独?”八尊谙一愣,记起了什么,“你,记得一个书生吗?”
“空余恨?”
“你记得?!”
“这么意外?不是你刚让我送送他的吗?”
“我……”
八尊谙忽然从山石上起身,愣在原地。
半晌后,他按着腹部俯身一笑,望了望身边之人,再看向白云苍狗,又笑一声。
“徐小受,你成长了。”
……
(第三卷终)
第一三一三章 玉京城外别剑女,香桂马车病面人
“咯嗒咯嗒……”
车轱辘优哉游哉滚过常年经雨致使发灰的石板地,唱着富含节奏感的木制歌谣。
夹道的黄金桂在朝阳洒下的赤金鳞光下更显多姿,迎风一展腰,香飘十里地。
租金一看就不菲的古铜色香桂马车从挂着“玉京城”古老牌匾的主城门驶进,竟没有惹来等待了一夜的长龙队伍中哪怕一人侧目。
只有毫无形象蹲在城门口黄金桂树上一手酱牛肉、一手桂花酿,吃得满嘴是油、脸颊通红的护城卫老队长讶异的停下了咀嚼,揉了揉泛着光泽的黑眼圈,斜视一眼。
“又是个大人物啊……”
“太虚世家的传人?”
他从黄金桂上跳了下来,指着那即将远去的古铜色马车,就要将人唤来登记一下。
玉京城的规矩,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遵守,管你太虚传人还半圣生传人!
于是老队长摸着胡子,跳到了城门口,一巴掌就将无精打采的一队员冠带都给扇飞了: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月前东域那边天空之城的祸乱,这么快给忘了?说不得那帮鸟人今个儿就能找上门来!”
“最近多事之秋,老子警告你们,可别什么苍蝇耗子都给放进城里去了,出事了你们负责不起!”
旁侧登时一阵“是是是”的声音。
老队长仰头咕噜一口酒又灌下去,腰一蠕就打了个饱嗝,舒爽得发出迷醉的呻吟。
既又挠头。
咦?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他看着面前整理着衣冠,身上分明还有酒气的年轻小队员,责骂道:“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
“没啊,没人过去,在查呢……”
“马车呢?”
“哪里有马车?老大,您喝糊……”
“滚你丫的!”
老队长一脚踹飞了小年轻,看向长龙队伍,张口就闭上了问题。
这般路人,能憋出一句什么答案来?一个个的大都连进城费都交不起!
他甩开膀子摇摇晃晃走到了城门口,将黑金悬赏令一把撕了下来,啪一下差点没镶进小年轻脑门里。
“瞪大狗眼都好好看着,徐小受就长这副模样,放进去了你们就全部完蛋,老子也完蛋!”
“包括你们这群人……”老队长指着城门口队伍长龙,“发现了报我,重重有赏,赏到你一生荣华富贵,抱三五十个婆娘欲仙欲死都有人喂你丹药让你爽不死接着爽!”
黑金悬赏一扯,老队长自个儿瞥一眼就往旁侧啐了一口浊黄的痰,嘀咕着又仰头倒起了酒:
“他娘的长这么软嫩,脸都能掐出水来,怎么宰的饶剑仙……”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玉京城城门口排队的半是凡人,半是炼灵师。
很快嘈议声如沸锅煮水,掀盖而起。
“徐小受,好像是东域那边的人?最近他传得很夸张啊,连我都听过这个名字,说是什么‘圣奴受爷’……他到底干啥事了?”
“不是兄弟,你装傻还是充楞,我徐爹你都不知道?天空城计困诸般圣,云仑山剑斩饶妖妖,这你没听过?”
“啊?斩饶仙子的那徐什么,就是徐小受?他不是青年辈吗?”
“就一小年轻!听说还没俺儿子大,你看那悬赏不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又叫‘徐爹’?”
“天上第一楼的徐少徐得噎啊,他底裤什么颜色现在都被天下人扒光了,这他鸭的就同一个人,我徐爹有千变万化的能力!”
“嘶……”
“诶,你们知道不,我刚听来的最新小道消息,有关南域受爷的。”
“快说快说,我最近就指着我徐爹故事下饭呢!”
“传闻三十年前,受爷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灵宫学子,在那什么叫天桑灵宫的地方修习,他们那边不是分内外院吗,然后有个风云争霸,就一小比赛……受爷那会天资卓绝,结果拿了第一被暗箱操作没能进内院,一气之下跟着圣奴走了,剑成之后回去杀了个血流漂橹、伏尸百万……草,爽死我了!大丈夫当如是也!”
“我靠,你这哪里听来的,爽是爽了,但受爷有三十多?”
“废话!不然他为啥子叫‘爷’?”
“这是真的!我也听说了!最近圣宫不是要开始纳新了吗,听说就因为方才这位兄台说的这事,各地灵宫群起抗议,说到处都有内部操作,一起爆出来了,导致圣宫不得不放下纳新进度,忙着整顿底下不少灵宫的‘潜规矩’,清洗了一大批中饱私囊的老家伙……”
“啧啧,世风日下,这么看受爷可惜了,但舍了他一人,公平了全体灵宫学子,他的确伟大!”
“伟大!怎么能不伟大?一剑斩开新时代,听说南域那边,新一代七剑仙都选许久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议论声很快转向了别处。
长龙队伍一人人或轮流登记进城,或打道回府。
护城卫们听得津津有味,连老队长都乐在其中。
他们这些底下人,平日里没啥正经事,就登记登记进城的人,出问题了却第一个掉脑袋,不就指着这口乐子事逮着及时欢喜么?
小年轻屁颠屁颠又跑了过来:“老大,这徐小受传得这么邪乎,就算真来中域,怎么可能走正经路子进城?”
老队长啪一下差点给他脑袋扇飞,喝道:“就是因为邪乎,才更不敢大张旗鼓,京都大阵道殿主亲自设的,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硬闯!”
甩了甩发疼的手,老队长又一指队伍长龙:“这帮人里头浑水摸鱼的不知道多少,但凡你能揪出来一个,明儿老子位子往上一挪,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
“老大,我感觉那娘们就挺不错,分明是乔装打扮过,看着还水润水润的……徐小受不是会千变万化吗,我感觉她就是徐……”
“我去你丫的!”
老队长一脚飞踹过去,险些蹬死这个精虫上脑的蠢货,然一眼回头看去,当场愣在原地,连手中酒囊都咣一声掉了。
绝了!
竟当真是个妙人儿!
约莫三十左右的高挑美妇,体韵成熟,婀娜多姿,三千青丝挽于一极简竹簪,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饱经风霜雨雪的一袭青袍长摆上有着脏污的痕迹,分明身上浑无灵元气息,腰间竟别一剑,冷艳中多了些异域风情。
只是那双眼,同她的体态有着些许不同,如寒风冷冽,冻人无情。
然透过现象看本质,这种极具反差感的女人……老队长一眼看出了是个极品!
“让开,老子来问!”
将手上油渍在腰间抹净,老队长一屁股顶飞了木桌前的登记人员,抓起玉简对着走到前头的冷艳剑客上下打量,嘿嘿一笑:
“美人儿,贵姓芳名,来自何处呀?”
女子声如莺雀,脆中带沙,应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剑楼,柳扶玉。”
这声音并不大。
但不知为何,话一落地,城门外的嘈杂声很快小了,最终归无。
许多人探头相望,但出奇的并无一人出声。
风沙沙地吹,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如陈年美酿般将人引入幽梦美境,麻醉了人的敏感神经。
护城卫们感觉到不对劲了。
老队长浑然不察,喉结咕噜一滚后,眸中放光盯着美艳剑客的胸口,挑动眉毛问:
“姑娘多大啦?”
“似你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女子,就算放你进城,过后必也是寸步难行。”
“你可有去处?老赵头我在玉京城,那可是颇有家资!在长灵街就有一处府邸……”
柳扶玉垂首侧目,面目波澜,左手在款款腰间轻轻一碰。
那温美如玉、不染纤尘的剑鞘一颤,其中似有磅礴力量在推着剑身往外。
“护!”
柳扶玉低吟,脚下沙尘一荡。
嗒一声响,腰侧纤长白剑一闪而逝,似是出鞘了,又若没动过。
刹那之却朝阳失色,十丈剑芒拔地而起,犁破木桌,斩向老队长。
老队长面色甚至来不及惊恐,身上已经泛出了天机灵光,下一秒还被当场撕断,血肉横飞。
余下剑芒“轰”一声巨响,狠狠斩中了玉京城上的古老牌匾。
“嗡!”
这座所谓的中域第一城微微颤动,城中人若有所觉,回眸而望。
但见城内四面八方亮起了微弱星光,天机道纹在上空勾勒,很快将剑芒分化殆尽。
——许是有人闯城,但道殿主抹除了蝼蚁,司空见惯的事,大家也就视若无睹了。
城外。
牌匾无恙,尸身两分。
“不可!”
直至此,后方小年轻队员才爆出一声惊呼,然为时已晚。
他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老队长可不是凡人,王座道境的修为,外加天机玄金牌牵系着京都大阵,可借调部分力量。
便是被动借调,那张牌也能挡住太虚全力一击,怎会连一言都没能发出,当场被人斩死呢?
所有人望着横陈在城门口的两半尸体,噤若寒蝉。
终于,长龙队伍响起声声惊论:
“古剑修!”
“她是东域的那种古剑修!”
“难怪,我就说这人身上一点灵元气息都没有,还以为也是凡人,没想到如此生猛,还好、还好我没招惹她……”
“柳扶玉,好生熟悉的名字,在哪里听过?”
小年轻牙齿打磕,望着面前的冷眼美人,如见魔鬼。
“敌袭——”
他发出一声尖啸,“快传上去,不要让她跑了,她杀了赵队!”
后方护城卫如梦方醒,各自动作。
柳扶玉剑斩一人,无波无澜,踏步而去,就欲进城。
“你不要过来啊!”
无有应答。
“住手,住脚……停下!现在你是悬赏犯,你要干什么!”
“进城。”
进城?
能对话?
“你进城作甚?”小年轻忙问,发觉好像眼神不亵渎,人就不会死——他终于找到了老队长的死因!
柳扶玉擦肩而过,徒余幽香。
“找人。”
……
“包子,新鲜的肉包子~”
“瞧一瞧,看一看喽,酱牛肉,吃了长生不老的酱牛肉喽~”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看我火焰,噗~~~”
“娘亲快看,火系炼灵师耶。”
“傻孩子,不好好修炼老是跑出来玩,以后你也得这样卖艺为生。”
“马车,好漂亮的马车!”
“嘘,少指人家,看到那个标志了没,太虚世家传人才配乘坐的香桂马车。”
“啧啧,老张快看,真有钱呐!近来京都要不太平喽,好多贵公子小姐进城。”
“咯嗒咯嗒……”
香桂马车从鳞次栉比的繁华古都长街上驶过,街边是喧杂的各般吆喝声,桂香中夹带着让人肠胃蠕动的各种早点的香味。
镶着金珠的窗帘被掀动,探出了一只保养极好,如不曾沾过阳春水般的白净之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若女子所有。
但透过马车侧窗,又能窥见内里昏暗光线下,藏着的是一张俊秀非凡,白嫩无比,像不曾接受过阳光照射的病公子的脸。
他掩嘴轻咳一声,头往后转,耳朵微动,似是在探听什么。
可京都大阵将外界的动静全部屏蔽,方才轻轻的震动大家也早习惯,并不以为然。
坐在马车内见不到后方,探头又有失风雅,如此大家公子,自是不能做出那般动作的。
很快,马车内的病公子便放下了金珠窗帘,他听完了。
“徐公子,这里就是京都了。”车夫是一老汉,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笑着介绍了一声。
“牌匾不是写着玉京城吗?”
车内传出虚弱一声,声音是极为好听的,然伴有轻咳,该是有着大病,道旁侧目者无不心生此想。
“公子从东域前来圣宫求学,自是有所不知,京都是古称,从凡界继承而来,玉京城是这座城市演化为炼灵界第一城后,由上一任殿主题定的名字。”
“原来如此……咳咳。”
道旁诸人这才知晓,原来这病公子是东域人。
那不远万里跑来圣宫求学,该是拿到了名额,要参加圣宫试炼才对。
果然,人不可貌相。
如此病公子,竟能得到圣宫试炼的名额,他是怎么得到的,靠咳出来?
东域多剑修,不会这公子是个剑修,或者古剑修?
一众目送和狐疑之中,香桂马车招摇过市,病公子进城,一问三不知。
“某尝听闻,这护城大阵,乃是道殿主的手笔?”
“不错,传闻半圣也不可攻破。”
“这本公子是不信的,你这俗人不知半圣之力,亦不知圣不可辱,真是贻笑大咳咳……对了,圣山在何方位?”
“就在空中。”
李老汉指了指远方天空。
病公子便掀开车窗帘,抬眸远眺。
浮云下挂倒悬山,赤顶金桂染朝阳,雪下不见诸圣迹,香传万里佑长安。
“好近……”病公子看得出神,喃喃自语。
李老汉听到了,笑着道:“望山跑死马,从这里到桂折圣山,即便上得去,公子您也得飞个三年五载。”
“一步登天可上……”
“那公子厉害!”李老汉听乐了。
“传闻有一剑仙姓华……”
“在山上。”
“有个眷恋苍生的大帝……”
“在山上。”
“有个神机妙算的殿主……”
“也在山上,都庇佑着我们。”
香桂马车咯嗒咯嗒往前驶进,那仿若倒挂于天穹,山腰失于云,连雪白之顶都被朝阳染成了橘色的圣山,就好似也在眼前一点点推进。
“真的,近在咫尺啊,老头。”
病公子再次失神呢喃,苍白面庞上这次多了晕红,“听说还有个死海……”
“都在山……呃,死海是什么?”李老汉这次不解了。
“是……”
病公子忽然话音一滞,收了声,看回了他脑海中的信息栏:
“受到注视,被动值,+263。”
“受到仰慕,被动值,+184。”
“受到追逐,被动值,+1。”
追逐?
那婆娘,是来找我的?
他放下香桂马车的金珠窗帘,平声道:“去长乐街的幽桂阁,速度快点。”
“嘿嘿,好的公子。”李老汉脸上笑意变得微妙,猛一甩手中缰绳,腰都用力了几分。
“驾!”
香桂马车飞奔过街,行人提前避让,这一次竟没有引起任何人回眸关注,仿佛这庞然大物并不存在于街上。
滚滚烟尘伴着大风刮起,让得不少食客唾声大骂鬼天气。
熙攘之间,尘嚣去后。
柳扶玉立足繁华的玉京城内,听着耳畔嘈杂的吆喝声,看着来往络绎不绝的人流,如同山间人进了红尘界,迷失了方向。
“劲爆内容!”
“震撼消息!”
一扎着长辫的小破孩从她腰间跌跌撞撞奔过去,没能顺走护,也不气馁,继续狂甩手中玉简,高声大吼:
“南域最新情报,只卖一灵晶,童叟无欺,必准无误!”
“新一代七剑仙出炉啦!”
大家好,我是萌新苹果,我又要尝试新的东西了,今后请多多指教。
第一三一四章 幽桂阁下真雅仕,初生牛犊不怕虎
“徐公子,中域的风土人情,那可就和你们东域有太多的不同喽!”
“玉京城又被称为桂折圣山下的一张温床,这里头,可是有很多讲究的~”
“你们在东域,遇到佩剑的人,肯定会想,要么那是个灵剑修,要么是更厉害的古剑修。”
“在我们这……不然!”
李老汉顶着腰,驾驶着香桂马车,说着脸颊上的肉往上一堆,就露出了懂的都懂的笑,“那,是一种小情趣~”
“噢?”马车内传来一声惊疑,“情趣?什么情趣?”
“公子就别装了!”李老汉都忍不住失笑:
“玉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去的就是这种雅阁。”
“普通雅仕,早就无法满足他们,得带有异域风情的,最好就是像你们东域人一样,别一剑的……”
“这种,最能点燃他们心头的那股子火,嘿嘿!”
香桂马车内,病公子徐小受听得眉头一皱,感觉李老汉的语气有些许不对劲。
但他也没多想,只是感觉好笑。
自虚空岛一战结束后,天祖传承接收了足足三十多天的时间。
一觉醒来,别说虚空岛了,连云仑山脉试炼的人都已全部跑光。
徐小受一出关就接了八尊谙的任务,刚好卡着截止期限,代表老八来中域同某位大人物碰头。
昨日启程,今日进都。
可着李老汉问下中域的大致情报,结果却发现,从东域来到中域,竟连配个剑都变成异域风情了?
异域风情……这感觉可太奇妙了!
在剑神天,你走在路上要不配把灵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东域人。
哪怕剑不使,只别在腰上,也是一种高贵的象征。
但还别说,自打入了中域以来,甭提古剑修了。
街上灵剑修、剑修,乃至是腰间别剑的,都少之又少,几等于无。
道途所遇,大都是镶金配玉,尽显奢靡之风者。
这和东域一心求剑、痴剑,乃至是痴八尊谙的那群疯人,确实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中域人,好像更懂得享受?
当然了,这也侧面证明中域发展极好,圣神殿堂天子脚下极为安定。
否则不至于连个李老汉,都敢同他这新捏造的太虚传人身份,夸夸其谈,甚至调侃。
“雅阁,雅士……”
徐小受寻思起自己要见的人,不会同八尊谙一样,也喜欢吟诗作赋吧?
他是有些底子,毕竟背过不少。
但感觉遇到真正的雅士,很容易露馅呀,总不能见人就锄禾日当午吧?
“李老汉,你说的那些雅士,有多雅?”
“嘿嘿,甚雅!甚雅!”
“甚雅是多雅?”
“公子还装?去幽桂阁,谁不是奔着阿摇姑娘去的呢?”
阿摇姑娘,这又是何人?
徐小受捏着下巴正欲发问,马车一停,李老汉吁了一声后转头道:
“公子,雅阁到了。”
雅阁?
我要去的是幽桂阁,不是雅……还没出声,徐小受陡然愣在了马车内,下意识抬手掀起了金珠窗帘。
碧瓦青檐红灯,莺歌燕语佳人。
往来非富即贵,桃杏枝探扉门。
便是此时日上三竿,这座挂着“幽桂阁”匾额的雅阁,出入依旧络绎不绝。
门口桃杏之下,妆点胭脂红粉,身段凹凸有致,浅着薄纱轻裙,春色若隐若现的两位曼妙女子,各自手持圆扇,笑意岑岑,对着过往人流不住挥扇招手。
“来嘛~”
“公子,来嘛~”
“听说今晚阿摇姑娘会出现,这可是不多得、一亲芳泽的机会哦!”
“……”
二层阁楼之上,倚栏赐茗,悬立竖琴,仅露侧靥,青纱遮面的“雅仕”,只需轻抚弦音,那惹人遐想的镂空美背便能令得楼下过客驻足品望,回味无穷。
“好曲!”
“仙乐!”
“此等天籁之音,怎能只得其声,不见抚琴人?”
之后半推半就,袖袍一甩,也就从本不愿、顺从情、佯大笑至流星飒沓进楼,一窥究竟。
“雅……阁……”
徐小受呆住了。
他哪里见过这般大场面?
从天桑灵宫出道,一心扎在剑、丹、杀人道上,与生死周旋,炼就磐石道心。
但此刻抬首揭帘,他只觉世界都定格,心境反而在晃动。
美人他见过不少,诸如鱼知温、泪汐儿、饶妖妖等,都算人间绝色。
可穿着如此清凉的美人,那真是第一次见!
她们身上的衣物加起来叠在一起,甚至都不如自己开了无袖·赤焦手后的一袖厚。
这场面……
太大了,根本把握不住!
八尊谙怎么会让我来这种地方,他疯……哦,他是有妇之夫,难怪不敢来……徐小受恍然大悟。
马车车帘被掀开,李老汉挤眉弄眼,探头过来:
“公子,这就是幽桂阁了。”
“如何,雅否?”
徐小受急忙挪开了目光,眼都被那些能反光的雪白都得晕乎,喉结不由上下一滚,艰难吐字:
“甚雅、甚雅……”
这就是雅阁?
这就是雅士?雅仕?
这才是李老汉说的,他们最常去的,大雅之堂?
那这帮中域人,确实跟东域那些痴剑的家伙们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他们,是真会享受啊!
背部微驼的李老汉率先下了马车,找出小木凳拾阶提起,搭出了一个临时的短木梯,以供马车主人下车。
他可是记得的,这位爷能耐极大,但身子骨十分娇贵,禁不得一点风吹雨打,更不能给摔着了。
李老汉这般小心翼翼的举动,自是将周围路人目光吸引了来。
何方弱女子,竟如此娇贵?
本来香桂马车就无比尊贵,挂着太虚传人印记的更少之又少。
看到马车在门口停下,几乎一瞬,幽桂阁门口的两位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就亮了起来。
瞧见李老汉的动作,又有些欲言又止。
“这位……”
嗒一声,病公子弯腰从马车内出来,踏下木梯抬起头后的那一刹,周围就安静了。
连路人都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去,眸现惊色。
“我靠!这又是哪位,长得未免也太俊俏了!”
“周!老周!快看,这不就你最喜欢的那款?”
“绝了,我都想点他……”
“闭嘴,看到那马车了没,太虚传人!小心祸从口出!”
连方出声想喊人又止停的幽桂阁姑娘,都不由停下,先扯了扯旁边的胳膊。
她就十分大胆和野性了,眼冒绿光,脱口而出道:
“好娇、好嫩、好病态……”
“翠儿,这个我是真的喜欢耶!”
“受到注视,被动值,+23。”
“受到迷恋,被动值,+98。”
“受到注视,被动值,+125。”
信息栏噔噔狂弹,徐小受感受到周边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心下都不由稍稍一乱。
“八!尊!谙!”
咬牙切齿一声心头吼,徐小受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出关后,八尊谙硬是要他这个道基受损,天祖传承消化不良,导致暂时不太能随意出手的“病人”,硬是叫着要配上这张病公子的脸。
本来还想着正中下怀,光鲜亮丽过街,强取豪夺一波被动值。
没想到要来的是这种地方!
八尊谙,还预埋伏了这一手!
“这个坑货……”
“不对啊,他怎么这么懂……”
捏着三分狐疑、三分害怕、四分佯装出来的淡定,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
徐小受无视了旁侧人的目光,转头看向了李老汉,随手扔出一袋灵晶,娴熟道:
“好了,你可以退去了。”
李老汉掂量着手中钱袋,嘿嘿收进了袖口,却没有急着走。
“公子这话说的……”他提了提裤腰带,脸上又冒出了那种笑容,“来都来了~”
徐小受一怔之后,大笑摆袖:“那你跟着我,今日茶酒其他,本公子都请了。”
“欸,多谢公子!”
桃杏下俩女闻声,眼睛更亮了,快步踏着就扑了过来。
那雀儿竟比同行姑娘还快,一把抢过病公子的手,抱进了怀里。
“公子里边请~”
“小……”
徐小受下意识想喝一声小心,后知后觉今非昔比,已经不用了。
天祖传承将他彻头彻尾改造了一番。
他现在算是半个虚空族人,对肉身力量有着超绝的掌控力。
诸如强化、锋利、反震等此前无法自控的延伸被动技,现下虽然还是关不掉,但意念一动,可以敛于表皮之内,至少不用担心刺伤外人。
更何况,道基受损,天祖传承尚未完全消化,力量不能擅自使用,徐小受出关后,索性请教了八尊谙藏剑术。
圣帝Lv.0的剑术精通,外加天人合一,八尊谙一言道完,徐小受醍醐灌顶。
最后,自己无法出力,就借着老八之手,对自身气海丹田下起了一个“藏字剑”。
此一“藏”字不破,便连道穹苍从身侧经过,都无法透过天机道则或者以往熟识的气息认出他徐小受的身份来。
真假不知,但八尊谙本人是这么说的,徐小受也就敢信一下。
现在,他就真一病公子。
雀儿一拉之下,徐小受险些散架,把藏字都给散掉,爆出兽性来。
“悠着点、悠着点……”
徐小受连连想要摆手,那雀儿却像是要把他胳膊都塞进胸口里去,力道极大。
他都不知该是享受,还是惊吓。
刻意抽了体表下几分气力,才从这位先天境界的雀儿姑娘怀里抽出了手,没震死美人。
淡妆却不失俏丽的雀儿姑娘有些郁闷,暗自撇了撇嘴,是自己资本不够雄厚吗?还是他不行……
但她情绪却不挂脸,还保持着微笑:“公子如何称呼?”
她旁侧姐妹却是巧笑着轻轻搭住了病公子的手,踮起脚尖呵了一口气,柔声道:“公子可以叫我莺莺呼……”
“受到勾引,被动值,+1。”
徐小受打一寒颤。
这口气可比饶妖妖的红尘剑气要猛太多,这才是真正的红尘剑!
他很快适应了这里的节奏。
边走,边从袖袍中抽出八尊谙为他准备的来自巳人先生的纸扇,甩出了八尊谙再也忍不住取名废而为他起的名:
“在下徐故生。”
雀儿姑娘目光从纸扇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上提起,含情脉脉盯着眼前这张病娇苍白的脸:
“徐故生,故生故生……”
“故去生来,辞旧迎新,公子之名起得可真好听!”
徐小受自己都不知道这破名字还能这般解析,心说难怪这幽桂阁是座雅阁,这里的人说话还怪好听的!
“公子来自哪里,可是太虚徐家?”
“受到试探,被动值,+1。”
徐小受低头一眼就瞧出了这莺莺姑娘根本不认识什么太虚徐家,却急忙收回目光不敢看第二眼。
纸扇的背面是一副山水画,画中山如剑,侠气乃一绝,为八尊谙所作。
徐小受将之翻了过来,傲然道:
“葬剑冢。”
东域葬剑冢,固然只收了顾青一二三四几位真传,然拜山历炼者众多。
传闻如有天赋、有缘分,还能得见七剑仙温庭走山传道,那就飞上枝头变凤凰,算得是半个不记名弟子了。
拜山者引以为傲,能受过点拨的,都自称是葬剑冢门徒。
温庭也不以为意。
久而久之,葬剑冢也就多了许许多多“门外弟子”,真假有之。
雀儿、莺莺俩姑娘,闻声却是一怔。
在东域报出这等名号,那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现在这里是中域,俩人愣是想了一会,才明悟过来此中含义。
“徐公子是东域人?!”
瞥眸望向病公子腰间黑剑,这剑受视而轻轻一蠕,发出一声欢愉。
此剑有灵!
雀儿、莺莺相视一惊,目中喜色更添。
东域古剑修……
再加上这么一张病态软糯、秀色可餐的脸……
这徐公子从里到外,都是上佳之上佳、极品之极品啊!
“自是。”
直至公子颔首,雀儿莺莺忙不迭将这位爷迎进了阁内,再不敢乱高攀,心说或许今日阿摇姑娘也要露面,而非噱头了。
幽桂阁内有乾坤。
外视只有三层阁楼,入里竟是极大。
高挂于顶的夜明珠洒下的半哑之光不失明亮,也极富情调,墙上挂有山水名画、大家留笔,尽显高雅风采。
底层左右双庭各置数十茶桌,以屏风相隔,中间桂木圆梯环拱而上,通往垂帘幽境,自是那雅间别说。
四方上下不知何处传来缥缈的丝竹管弦之音,引人入胜,导牵着身着华服的各般贵客们推杯换盏。
所有人的视线或移或侧,最后都会回到内庭高台上那一道身着清凉的曼妙舞姿之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
徐小受环顾一圈,如入人间天堂,已是有些不胜酒力。
他一把推开了像是要挂到他身上的雀儿莺莺,用扇柄掩住了唇,轻咳一声。
声音不大。
却是吸引了底层数百号人侧目,连台上舞姿都短暂停了下来,顾盼生姿。
“谁啊!”
“这谁?乱用灵元,此地谁没有个先天宗师的修为,他当自己一号人物了?”
“当真扫兴!来,燕儿姑娘,我们继续呀嘿嘿嘿……”
“给老娘死开!”
“靠,雀儿莺莺这是什么狗屎运,怎么招来了这么一位我见犹怜的病公子?”
连楼上都嗒嗒开了些门。
有灵念强大的姑娘凭栏就投下了择人而噬的贪婪目光。
下一秒,快步跑下了楼。
“公子~~~”
“受到怒视,被动值,+365。”
“受到迷恋,被动值,+128。”
“受到喜欢,被动值,+154。”
“受到勾引,被动值,+66。”
“……”
徐小受差点没笑出声。
他一下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这,就是人间天堂。
“诸君!”
病公子一拱手,甩开了手中折扇,大笑一声:
“诸位该吃吃、该喝喝,今日全场消费,本公子一人买单!”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目光定格到了那纸扇之上:
“在下徐故生。”
下一秒,幽桂阁爆出惊天欢鸣,众人异口同声,举杯躬身示敬:
“多谢徐公子!”
“受到感谢,被动值,+561。”
“受到迷恋,被动值,+642。”
连旁侧雀儿莺莺都被震撼了。
幽桂阁的流水可不低啊,包下一整天,算上二层、三层的话,这得是多大的手笔?
一句话,成百上千万的灵晶洒出……
败家病公子!
越看越喜欢!
雀儿眼里都多了幽怨:“公子也是为阿摇姑娘而来?”
“阿摇?”
徐小受微微摇头,学着这里头人和李老汉独有的微妙的笑,摇着纸扇举重若轻,似那常客:
“非也、非也。”
“我要找的人,是香姨。”
香姨?
雀儿、莺莺各自娇躯一颤,俏脸陡然就失去了血色。
底层、二楼的贵客、姑娘们也像是见了鬼,齐齐石化,目瞪口呆。
“受到骇视,被动值,+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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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五章 折道轻断四品剑,为名而战七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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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感觉如何?”
“不如何……好涨!这天祖传承的能量怎么如此庞大,我差点站不起来……”
“天祖是虚空巨人族,从体型看,你也该知其力量核心之大,非常人气海能比。”
“那倒也是……可为何我接受了传承,反而如此虚弱,连、喘气、都难……呼!”
“你才王座道境,接受的是祖源之力的极致传承,气海自然不能承受。为了保护你,多余的天祖之力自动溢出,充斥在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换句话说,你见过自爆前的炼灵师吗?”
“呃。”
“对,就跟贰号差不多,那个时候是它外表最脆弱的时候,但体内压缩凝练的能量,也是毕生之极致。”
“不是,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有个好点的比喻?不是呃号……”
“你亦如此!现在相当于无时无刻不顶着自爆状态,看着当然虚弱,但内里能量过强,所以之后外出行走,注意别被人划破了皮肤,后果很爆炸……嗯,这点在你身上,好似也不必担心。”
“等等,外出行走?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心消化一下天祖之力……”
“没时间了,有个人出来了,你得代我去见一面。”
“这是任务?”
“不是,这是请求。可以吗,受爷?”
“呃……”
“中域,京都,长乐街,幽桂阁,找一个叫‘香姨’的人。”
“等等,我还没答应……”
“这任务你要完成了,我送你天上第一楼一个人。”
“任务?你都说了我们以后会商量!”
“现在不正是在商量吗,难道你天上第一楼不缺人?”
“我要李富贵。”
“谁?”
“南域,半月居、花草阁,一个情报人员。”
“不认识,但他算附赠,这样够有诚意了吧,我说的那个,才是绝世天才。”
“绝世天才?你八尊谙眼里还有‘绝世天才’这种词?蒙我呢吧……谁?”
“这人,还得你自己去请。”
“我不干了!刚刚谁说送的?”
“请得动,他将是你天上第一楼最锋利的剑,亦是你日后最厚实的盾,比碎钧盾还厚。”
“……”
“道穹苍要杀你,都得给他三分薄面。”
“你……哈哈,八爷,你详细说说呗,我们好好聊聊这合作的事情。”
“不必多问,先找香姨,事成之后再去请他。如若你敢乱来,我就从中捣乱,他将成为道穹苍争对你最锋利的剑。”
“你有病啊?!”
“比你好点。”
“香姨……谁?”
“别问,去了你就知道。”
“那我准备一下,这称呼怎么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必准备,即刻启程,明日就是碰面的时间了,刚好你醒来得及时。”
“你真有病啊!我现在这副模样……”
“正好。”
……
徐小受现在严重怀疑,他在虚空岛醒来后,八尊谙这个脏人使用了圣帝指引。
就如他进城时用圣帝龙鳞的指引之力,让所有人忽略了香桂马车一样。
八尊谙让他“遗忘”了有关香姨的一切。
否则,凭借“感知”的强大记忆力,但凡听过,一回想总能记起来些什么吧?
在雅座上静静等候,冥思苦想,一无所得。
徐小受索性不想了,将注意放到周遭人等的异样目光,以及窃窃私语上。
“这徐故生是何来历?他应该是有正事吧,这才豪掷千金,求见香姨。”
“屁!我看他就不是求见,纯粹精虫上脑……你瞧他方才表情,分明就真是想‘点’香姨,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呵,估摸着又是个人傻钱多的蠢货,我猜啊,他该是被什么狐朋狗友给坑了,不知道香姨的身份。”
“啧啧,那可是十尊座啊!”
十尊座?
徐小受握着酒盏,手一抖,脸上一直维持着学来的那抹澹澹的微妙的笑,忽然就凝固了。
轰一声,脑海划过霹雳,尘封的记忆解锁。
“香姨、香杳杳……”
“空余恨杀过的那位、大老挂件、又被神亦从鬼门关逮回了神魂……”
嗒一下,酒盏置桌,徐小受快速摇动着纸扇,感觉这酒有点太烈了,此刻浑身发烫。
狗日的八尊谙……
你说一下会死啊,为什么要搞一手,早知道我就低调行事了……
找香姨,那神亦呢?
为什么要找她,她和圣奴有联系,甚至是圣奴中人?
八尊谙只说了来找此人,并没有提及任务的内容是什么,徐小受此刻已能联想到许多。
香姨、神亦,如若也是圣奴人,哪怕只是有联系,有交情……
这个时间点,斩饶一月之后,什么都发酵完了,圣神殿堂绝对会盯着点吧?
“我一直都是张扬行事,八尊谙定能想到的,却还不提醒,说明我此举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甚至在他预料之中……”
这反而从侧面证实了,至少在外人眼中,香姨和圣奴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徐小受却是知晓,八尊谙该是和神亦关系匪浅才对。
且自己要和香姨碰头,那香姨铁定也和圣奴逃不了有大关系。
“这就有趣了……”
思绪至此,徐小受定下心来,唇角一翘。
他不知道道穹苍是如何看待这种特殊关系的,但就算外人看不出,那骚包老道会看不破?
他也是十尊座之一,该知晓八尊谙和神亦等的交情才对。
既能看破,又不理会……徐小受思来想去找不出其他答桉,忽然就有些好奇神亦这人得有多强,以及有多强势了。
“该不会真是‘鬼门关,神称神’这个牌子只要立着,圣神殿堂连盯一下香姨,都不敢?”
“这未免有点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的味道了啊……”
还别说,香姨的架子真有点大!
徐小受豪掷千金后,也不上楼。
酒饮三盅,他就静静看着十多个美人在桌前来回争宠,轮流往他身上挤,连莺莺雀儿都从门外过来喝了个七八回。
这种体验,甚是奇妙……
徐小受坐怀不乱,而那位掌柜的香姨,竟还连味儿都还没闻见一缕!
幽桂阁人来人往,杂话众多。
众人聊着聊着,也就从病公子,谈到了其他事上去。
不多时,右庭爆出一声声喧哗,吸引了众多人等的目光。
“七剑仙!”
“听说了吗,新一代七剑仙,新鲜出炉了!”
这话题一下引爆了整座幽桂阁。
所有人蜂拥而去,就连病公子这一桌的几个美人儿,也频频侧眸。
没办法……
七剑仙,这名头可太大了!
饶妖妖、华长灯、苟无月……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就连不是七剑仙之一的八尊谙,都因为蹭了个“第八剑仙”的名头,中域人如雷贯耳。
“周公子,你这消息当真可靠,七剑仙真重新排名了?”
“自然无虚!你也不想想,虚空岛上,己人先生封圣、饶仙子封圣……都成圣了,七剑仙中,还剩下几位仙?这不得换?”
“无月剑仙啊,还有失踪的侑荼,华剑仙不也……”
“啧啧,兄台,你这情报可太过时了,我可是听闻,七剑仙中几乎所有都已封圣,饶仙子是最晚的那个。”
“啊,无月剑仙……”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我可不想给族里带来麻烦,总之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诸位猜猜,新七剑仙都有谁呢?”
这关子卖的所有人牙痒痒。
现在众人只想快点看到这周公子手上的名单,一个个急不可耐,却又只能捱下性子。
“我曾听闻东域云仑之上,圣奴受爷剑斩饶妖妖,新七剑仙必有他一席之地!”
“屁!徐小受算根毛?你没听说过他是借用了外力吗?所有人都看到了,真要杀起来,他甚至挡不了老子一剑!我也是个剑修!”
“我猜参月仙城大师兄,东域古剑修新一代领头羊,这位妥妥的……”
“屁!你说的是那个笑崆峒?参月仙城如今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都不知道哪一天就没了呢,他笑崆峒能活过明日已是不错,能上七剑仙?”
“葬剑冢的顾家三兄弟必然列三席……”
“哈哈哈,顾家三兄弟?就那个一直抱着把名剑,什么战绩都没有,全靠吹出来的顾青一?那剑给我,我也能上!”
“欸,你们听过新的异部首座吗,好像也是位古剑修……”
“奚?就一搞情报的,人家传一传,你还当真了?”
“兄弟,你太狂了!我劝你收敛些,这里好像也有一位葬剑冢的弟兄在……”
“谁?”
“我!”
徐小受都看不过去了。
他就想听一个七剑仙名单,这谁啊这是,在这里嗷嗷犬吠的!
“你又是哪位?”那狂傲之徒身着一身剑袍,背负一柄黑色大剑,斜眼睨来,狂气十足。
宗师高手……徐小受眼前一黑,懒得开口说话了,啪的甩开了纸扇。
“在下徐故生?”
那白衣黑剑男子低声念过,哈哈大笑:“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徐故生,听都没听过!”
周公子捏着手上的名单往后撤了一步。
旁侧所有人同样动作,各自也不说话了,一个个让出空间,各露看好戏的表情。
反倒是方才病公子那一桌有几位美人微微蹙眉,似是想要上前,却又被旁边姐妹拉住。
徐小受如若不察,摇着纸扇,似笑非笑道:“那,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冯!骁!”
白衣黑剑男子傲然一挺胸,浑身剑意怒而喷发,惊得幽桂阁桌椅狂颤。
周围一下安静了。
“剑道王座……”
宗师的灵元波动,在场无人关注。
可那王座剑意一出,代表着此人也是古剑修。
而能在三十左右的年纪有如此成就,天资自是非凡,这冯骁确实有狂的资本。
徐小受眸中也现讶色。
什么情况……
本以为是个来搞笑的,结果还真有两把刷子?
剑道王座,方才自己竟无有察觉,这家伙使的是藏剑术,藏得还有模有样的?
“冯骁?”徐小受摇着扇,上下打量起这人,似是在作重新认识,“我记住你了。”
“呵!”冯骁却一声冷笑,看都不看眼前病公子,而是环顾四周,“狗屁的新一任七剑仙,连我都没评上,来日老子就一个个挑过去,惊掉他风家狗眼!”
好胆!
这话配合王座剑意,镇住了周遭所有人。
确实,剑道王座有资格挑战七剑仙的名号了,莫不成这冯骁还藏着什么?
徐小受却是一笑。
他是认可这人剑道王座的实力。
可不代表能从眼前这货身上瞧出半点企及七剑仙的影子来。
他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终于发现了这冯骁古里古怪的根究竟在哪里。
这分明到处都透露着畸形模彷的味道……徐小受纸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在模彷八尊谙?”
“呃。”冯骁气意一滞,扭过头来,一副被人卡住了嗓子眼的模样。
“噗……”徐小受突然笑喷出声,意识到这样有些不礼貌后,他用纸扇遮住了脸,“抱歉……”
憋不住了!
八尊谙是狂,但也不是这种狂法啊!
这家伙来尬的?
他到底认不认识八尊谙……不,应该说,研究没研究过八尊谙?
徐小受不曾料到的是,他那无情的笑声,惹怒了认真的某人。
“铿!”
冯骁握住背上之剑,以一种极缓的速度,徐徐拔出:“徐公子,你在笑什么呢?”
徐小受陡然敛住了表情。
他收放自如得就如同方才的笑是假的。
在放下纸扇后,目光也从那四品灵剑上收回来,澹漠道:
“我笑你认真了。”
“你在嘲笑一位古剑修!”冯骁怒目圆睁,剑尖一斜,空间就被撕开了一道黑线,锋锐如斯!
这柄四品灵剑,对上了病公子。
剑拔弩张之际,徐小受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为何八尊谙有那句名言……
为何面对挑战者,他从不手软,尽数斩之……
“我劝你把剑放下。”
“哈哈哈,如若老子不放呢?”
“扁他。”
话音一落,虚空生风。
围观众人甚至还没看到是何人出了手,黑剑咣当一声掉地。
冯晓本人胸口一凹,彭一下砸穿了幽桂阁二楼的雅间,破开了天窗,飞了出去。
“轰!”
不过瞬息,他又如在天外被人重拳轰来,锤回了幽桂阁里,重重砸在了病公子的脚下。
口一张,噗声响。
猪头娘难辨,满地血和牙。
“嘶!”
所有人倒吸凉气。
剑道王座,这就躺下了?
这病公子甚至还没出手吧,他的保镖出手了?隐形人?
“暮、光……”
躺在地上,肋骨尽断的冯骁不知一战结束得竟如此之快。
他颤抖着手探出,想要企及佩剑。
啪的一声,病公子的脚踩在了他的手上,佩剑近在迟尺,却无法企及。
冯骁竭力抬头,上面是俯下身来的那张苍白病弱的脸。
“你连本公子的护卫都打不过,你要挑战七剑仙?”
“你……”
“古剑修的路,早被人走烂了!”
“放……屁!”
“修什么剑呢,折了!”
卡一声,不见人影,冯骁的佩剑折成两半,整座幽桂阁的人都看傻眼了。
断人佩剑,如断梦想!
“不——”
躺地的冯骁发出一声凄嚎。
徐小受算是明白了当时在灵宫,八尊谙该是个什么心理了。
若看得到丁点希望,他也愿意留这人继续发展;
看不到半点希望,今日不断他剑,明日他命就得丢。
但这种人,也许早晚都得死吧?
“送走。”
徐小受纸扇一摇,掩住了脸,不欲多见。
彭一声响,冯骁胸口再一凹,留下满地血,身子从幽桂阁被踹飞到了外界去。
呵,我当我保镖,这感觉还真奇妙……
“受到敬畏,被动值,+858。”
“受到迷恋,被动值,+323。”
转头看向那位周公子,徐小受不顾信息栏噔噔跳,含笑道:“新七剑仙,给本公子念念呗?”
那长相煞为清秀,但比起某病公子来如同小巫见大巫的周公子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抬起了手中的纸条,颤声道:
“南域风家暂定,新一代七剑仙,当秉持古剑修之理念:一往无前,为名而战,成则剑仙,败则轮换。”
“名单如下……”
“双老一笑柳扶玉,花来北天迎受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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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六章 指点江山李老汉,请人取斗鬼神帮
双老一笑柳扶玉……
柳扶玉?!
徐小受陡然忆起了此前进城时,那个剑斩护城卫的女子。
先前便觉那人出剑时,剑意虽内敛却不下磅礴,纵情绪却张弛有度,该是一个高手。
不曾想,竟是新一代七剑仙之一。
“追逐……”
犹记得那柳扶玉是为了寻人而来。
她前脚斩人,后脚进城,刚越过城门结界,香桂马车内徐小受就收到了信息栏的提醒。
不出意外,柳扶玉就是为了寻自己而来。
“为了我的什么?”
徐故生这身份,定然是不可能,那个时候连李老汉都不知道自己真名。
而若说柳扶玉是为了“徐小受”,更加是无稽之谈。
自身怀有“藏字决”,乃八尊谙手笔,柳扶玉是个什么角儿,她配越过八尊谙锁定自己吗?
幽桂阁内,病公子蹙眉,以纸扇抵住了他的下巴。
配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竟一时不敢妄下定论。
若是别人还好,谁比得上八尊谙?
但七剑仙,鬼知道这一代列的是什么妖才,若那柳扶玉真有这等天资呢?
“周公子怎还藏着掖着,这‘双老一笑柳扶玉,花来北天迎受爷’,到底都是哪些人啊!”有人等不及了。
周公子苦笑一声,瞥眸一探。
“洗耳恭听。”
见那病公子彬彬有礼一拱手中扇,他这才稍放松下来,接着道:
“双老,指俩老一代古剑修,谷老谷雨,羊老羊惜之。”
“一笑,指参月仙城大师兄,笑崆峒。”
“柳扶玉,这不用多说了吧,就是原名,唯二的女剑仙,这就四个人了。”
顿了下,他再道:
“花来,指剑仙来……此人单名一个来字,这‘花’我倒是不知为何,但南域风家这般加上,或是为了顺口,或是有他们的道理,值得商榷。”
“北天,指剑仙北北,唯二女剑仙,这人我就太不清楚了。”
“迎受爷,更不必多说,当下风头正盛,圣奴受爷是也。”
我上榜了!
哪怕对那二字之音很熟,直至从别人口中听到,徐小受才觉此事锤定。
“受爷,他果然位列七剑仙了。”
“好一个‘迎’字,这南域风家,对徐小受那厮颇为重视啊,竟用‘迎受爷’缀尾……”
“我觉得只是为了朗朗上口!”
“我觉得不然,这都有深意的,你得细品老兄!”
“受到议论,被动值,+212。”
“受到敬仰,被动值,+64。”
病公子就这般静静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神情恍惚,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七剑仙”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是那般遥不可及、高入云端的存在。
现如今,他已位列其中之一。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徐小受说不出来。
但腰间的藏苦听着那些吹捧声,偶尔还能听见有人呼唤它的名字:
“听说受爷有一佩剑,名唤藏苦?”
“就是此剑斩的饶妖妖,它该是有多强啊,堪比青居!”
藏苦听到这,兴奋得一扭剑身。
“嘤——”
啪的下,徐小受一巴掌按住躁动的藏苦,心下警告着要出来的约法三章,藏苦就静了。
可周围环境受到了影响。
或者说,如今徐小受的心境变化,在气吞山河的作用下,已能十分直观的影响环境和人的心灵。
藏苦一声过后,幽桂阁内四面各自也响起不下十来道剑鸣声,很快所有人的讨论声小了下来。
“什么情况?”
众人四下顾盼,各自惊疑。
“仅仅只是讨论七剑仙,也能引发剑鸣?”
“古剑修有的修‘名’,是不是就是修这种古怪的力量?”
“听说这还是那位八尊谙带起来的,以前大家重视‘名’,但也没这么重视,这玩意只能滋养名剑。”
“不懂,但感觉很厉害,‘名’……老子甚至不知道从何修起,遑论利用这般虚无的力量。”
“所以说,东域人很有想象力,古剑修就是群天马行空的东西!”
说着说着,众人就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各自目光皆落到了已被悄然围在人群中央的病公子身上。
这过程十分自然。
外人感觉不出来古怪。
徐小受以“感知”的上帝视角在看,如局外人般,洞察了这一切。
“势……”
如今的自己,算半个半圣。
哪怕再想“隐匿”,也总会成为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是不可避免的。
徐小受并不抗拒,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掀,顺势道:“周公子对新七剑仙,可有更多的认识?”
“啊?”周公子正为讨论七剑仙也能引发剑鸣而失神,一抬眼,望见对面病公子那俊俏到不像话的脸蛋。
之前没甚所谓,只是对其护卫的力量感到敬畏。
不知为何,此时多添一分自惭形秽之感,仿若对面不靠护卫,亦是高高在上的巨人。
“具体的我就不太知道了,我对剑不是很感兴趣……”
在病公子的注视下,周公子好像连谎都不会说了,补充道:
“只对剑的情趣,有点兴趣、一点点……”
哄堂大笑。
笑声似乎冲淡了空气中凝结的、徐小受无刻意维持的“势”。
周公子也嘿嘿一乐,更自在了些,还是荤段子让人舒服。
没一个正经的,徐小受暗自摇头。
他本还想问其他人可有认识新七剑仙的?一眼扫去,估摸着问不出来个好答案。
中域人是真不关心剑!
但凡现在在东域,随便上街揪个路人,便是那人后天炼灵,恐怕也能对新七剑仙的来路道个七七八八。
“公子是想了解新七剑仙?”
后方人流一推搡,微微驼背的李老汉走了出来,一指自己,“问老李头我呀,我知道。”
“噢?李老汉还晓得这些?”徐小受纸扇掩面,侧目望去。
他洞察力、记忆力今已极为夸张,明眼看得出李老汉腰带中间的绑结偏移了些,绑结下长短条跟下车前的也不一样了。
这么快?
人群被推开硬顶开,本还有些怨言,一瞧这半百老头竟和病公子有些联系,众人面色大变。
“老汉耳听八方,情报通达啊,竟比我们周公子还懂新七剑仙?”
“什么老汉啊……哎哟!竟是李兄,失敬失敬!”
“快说快说,我等不及了,新七剑仙我只听过笑崆峒和徐小受,都怀疑是南域风家瞎编的了。”
“嘿嘿……”李老汉下意识想挺两把胸和腰,发现有些挺不动,便放弃了。
“公子,您要早说对七剑仙感兴趣,马车上我全都跟您说了,新七剑仙三日前就列出来了,只是传到中域来,花了不少时间。”
“李老见识不凡。”
“哎!公子过誉!只是挣口饭吃,大人物们都好听这一口……不说别的,就说徐小受,这小年轻人,我对他的了解,比在座诸位加起来的还要深!”
“徐小受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徐小受摇着折扇,一时失笑。
众人翘首以盼,李老汉如数家珍:
“那就不聊徐小受,诸位听老头子我唠两句,先聊谷老吧!”
“这谷雨来头可不小,当年是跟侑荼、梅巳人齐名的,只是上届七剑仙争战时,他闭关修剑了。”
“这一错,就错过了一整个时代,谷老名气再也比不上其他两位,索性归隐山林,至今才入世。”
李老汉来了兴致,拉过一长木凳,屁股和脚一并坐上,顺了手旁桌捧瓜子,就开始指点江山:
“再说羊惜之,这可是南域风家的大供奉,同侑荼、梅巳人一个时代,比风听尘还老。”
“传闻风听尘藏剑之后,就请了羊老在家养老,二人抵足而眠,日夜论道,修为各自精进,早非往昔可比。”
摆了摆手,呸了口瓜子壳,李老汉竖起两手指:“同上一代一样,这一代七剑仙,也是两位骨灰级老前辈。”
“剩下的都是青年辈?”周公子追问。
“非也,非也。”李老汉摇头晃脑,“剩下的,除了北北和徐小受,都是中生代,笑崆峒那一代。”
“笑崆峒我倒是知晓。”徐小受若有所思。
“那老李头也不讲了。”李老汉一手抠脚,一手嗑瓜,丝毫不顾及其他人感受,就只给请花酒喝的病公子讲:
“双老一笑柳扶玉,这柳姑娘听说是个妙人啊,嘿嘿。”
“但不好惹!南域风家定的论,她是剑楼这一代的守剑人!”
剑楼?
徐小受眉头一挑,感觉在哪里听说过。
“剑楼是什么?守剑人又是什么?”有人迷糊出声。
“考考你们。”
李老汉拍了下大腿,抠脚的指甲盖一弹,里头黑色就飞向了这帮毛还没长齐的小年轻:
“古剑修时代,出了两个大人物,分别是谁?”
“这我知晓!”周公子不甘示弱,“剑神孤楼影,神剑风无痕!”
“厉害。”李老汉颇为惊讶看去,“就是这二人,你知道他们留下了什么吗?”
“呃,这倒是不知……”
李老汉哼唧两声,傲色道:
“神剑风无痕,毕竟输了一筹,拿不到剑神称号。”
“但好歹留下个风家,而风家,守护的正是风无痕的剑阁。”
“相传,这剑阁藏着风无痕的全部传承!”
众人大惊,复又问道:“那剑神孤楼影呢?”
“剑神孤楼影,那就厉害喽!”李老汉摇头唏嘘,“你想想,剑神留给你的是什么印象?”
所有人一愣,脑海里闪过了一个黑夜、圆月、孤楼、背影形象。
等等!
……楼?
徐小受都不由目露讶色。
“想到了?”李老汉一笑,“不错!神剑风无痕的剑阁,都是模仿剑神孤楼影的剑楼而打造!”
剑楼,柳扶玉!
徐小受再去回想她这自称,心头一震。
这守剑人柳扶玉,守的是剑神孤楼影的传承?
“守剑人……”同样心思的大有人在。
李老汉抓过来旁人的一壶酒,咕噜饮完,迷恋地一嘬嘴,这才不甚好意思道:
“传闻剑楼留有剑神亲自打造的剑,里头或许有神之传承……”
“也听说剑楼十二剑,镇压着什么大魔头……”
“守剑人大概就守这些,具体的老李头我就不知道了,嘿嘿。”
够多了!
你个老汉,了解得比我这个东域人还多!
徐小受都不晓得这些算不算李老汉道听途说来的小故事,但这人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可信一二。
“其他人呢?”
“其他?花来北天迎受爷……嗯,这个来,老李头我知道得倒是不多,好像是西域的人。”
“北北……嗯,嗯……北北……”
李老汉冥思苦想了许久,抬眸望了下病公子。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徐小受却什么都听出来了。
北北,不会姓北名北吧?
月北华饶道的北?
“年轻人?”
“对,最后两个,北北徐小受,都是小年轻……哦对,北北还是个女剑仙,听说好小一姑娘……”李老汉一吸气,“小年轻哦,这么小,怎么评上的七剑仙?”
“但如此听来,这一代七剑仙弱了些啊,只有两个青年辈。”周公子皱眉,“以前八、苟、饶、华……呃,还有谁来着,哦,温剑仙,靠,他真的好没有存在感啊……但五个青年辈,这才叫群英荟萃嘛。”
“是的,我看呐,是那南域风家乱排乱列,不懂装懂,我异部首座竟没评上!奚,可是很厉害的,最近名震中域,不比那东域徐小受差!”
“葬剑冢没拿到排名,我是意外的。顾家三兄弟不说占三席,少说一席吧?所以对这新七剑仙的公信力,我持怀疑态度。”
“对啊,东域才是剑神天,它南域排什么七剑仙,也不想想配么?南域都可以,中域怎么不行?我中域才是大陆中心!”
“李老汉不说了剑楼剑阁么,一个出世,一个入世,那当然要风家来排了,刚好他们家在南域而已。”
“切,你怎么知道李老汉不是在胡扯?剑楼出世,那剑楼柳扶玉怎么入世了?”
“说谁胡扯呢!”李老汉一吹胡子,瞪眼过去,“你们这帮小崽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一代七剑仙弱不了,因为它是有排名的!”
“啊?”众人一震。
“以前七剑仙无名,默认侑荼为第一,现在出了个八尊谙在后面推波助澜,修名修剑,南域风家也不得不重视这‘名’了。”
“那七剑仙的排名……”
“就是‘双老一笑柳扶玉,花来北天迎受爷’的顺序!”
幽桂阁一时哗然。
徐小受心惊不已。
他是没那么肤浅去否定南域风家的排名的。
毕竟这七剑仙的名号,在虚空岛经过了巳人先生和八尊谙等的肯定。
既然新七剑仙不可能有问题,自己入列了还垫底,那上头六位的实力,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南域风家,必也不可能同世人那般,认为自己剑斩饶妖妖,只是因为四神柱助力吧?
且他们本家人风萧瑟便是背叛了家族,加入戌月灰宫,也该对此人了如指掌吧?
徐小受记得,风萧瑟是勉强掌握了万剑术第二境界的。
这都还没入七剑仙之列!
自己使用过第二境界还垫底!
岂不是意味着,新七剑仙,个个都会第二境界?
“太卷了吧……”
如此看来,不仅李老汉说的新七剑仙不弱是对的,甚至还远超老七剑仙!
当然,是跟上一代初封剑仙之名时作比较……
“这还只是初榜哦!”李老汉嗑着瓜子,唏嘘着道:
“也不知道最终定榜时,会有多少黑马蹿出,目前被风家提名为七剑仙候选的,就有好多个。”
“啧啧,这一届七剑仙要精彩了,不知要死掉多少人,流下多少血,真真是在‘为名而战’了。”
议论声一时又起。
众人又讨论起了七剑仙候选被提名的有谁,但这些李老汉也不知道了。
“嘭!”
正值幽桂阁底层围作一团沸议时,不远处大门猛然被踹开。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气势汹汹,鱼贯而入。
病公子徐小受摇着扇回眸,正巧看见那被自己第二真身踹飞出去的冯骁,紧步跟在一个鬓角发白、身材魁梧的黑衣疤脸老汉后面,眼里有着怨毒:
“就他……”
“在下徐故生那个……”
但他也不敢大声说话,显然被踹怕了。
莺莺、雀儿仓皇从外边小步跑来,显然没挡住这帮黑衣人。
四下环顾后,终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病弱的娇公子,忙挤过来急切道:
“徐公子,莺莺有要事相商,可否移步后院?”
徐小受闻声失笑。
这莺莺姑娘可太灵巧了!
劝撤还能劝得如此委婉,莫不成这帮人的背景,竟在东域葬剑冢太虚传人之上?
“公子还笑!”
莺莺姑娘急得跺脚,踮起脚尖也不再吹气了,只是压低声音道:“他们真的不好惹!”
“哦?比我徐故生还不好惹?”
“公子!”
——那比之我七剑仙徐小受、比之我圣奴受爷呢?
病公子啪一合扇,不听劝阻抵着莺莺姑娘的脑门往后戳,啪的又拍掉了雀儿姑娘揪住他衣襟的手,气得俩女在后头直跺脚。
多娇嫩一公子啊!
真不可去啊!
“受到担忧,被动值,+232。”
他就这般摇着扇,信步从自动分流好的空旷通道中走去,斜眼看向为首那魁梧老汉,笑意岑岑道:
“本公子手下,从不杀无名之辈。”
黑衣老汉老当益壮,壮如猛虎,比已是甚高的病公子还要高出一个半头。
他身后一众黑衣人,各皆如此,看着都是披着人皮的巨兽。
闻声,老壮汉一拱手,手上缠着的竟是封印之带,他目露精光,嗡声如雷震:
“鬼神帮,鬼面!”
无有灵元,仅凭声波,荡得幽桂阁桌椅颤颤,围观人群咯噔跌坐,面色苍白。
这其中,还有先天、宗师炼灵师。
病公子身子一晃,看似不稳,实则卸去了力,避免体内磅礴力量共振,炸开轰碎整座玉京城。
太虚?
不,堪比太虚的体修,但又不是很纯粹的体修,宗师之身都算不上。
是封印之带的缘故吗,力量被封了些,声势竟还如此惊人,这家伙不是很好对付了。
“你有点意思,锻体?路倒是选得比那冯骁强多了,但也难走……鬼神帮,属你最强?”
旁侧众人噤若寒蝉,却面色煞白盯着那病公子,仿在吃惊此人之无知。
就算是过江龙,怎可压地头蛇?
李老汉脚早从长凳上收了下来,弓着身子畏畏缩缩,本想提醒两句,抬起头嘴唇蠕了两下选择了闭口。
“不,我只是鬼神帮的副手。”
自称鬼面的老壮汉,脸上纵横交错都是疤痕,一身都是战绩。
他分明是讨事而来,此刻声音尊重,明显有了几分忌惮。
强者,都有心血来潮!
旁侧冯晓只拉了下他的衣袖,还没说话,嘭一下当场人被打飞,再次飞出了幽桂阁,从那未补的天窗出去。
而在场,除了病公子徐小受,无人得见鬼面老汉出手之速。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一层又一层,多麻烦,把你家老大一并叫来。”病公子悠然拉开椅子坐下。
“他来不了。”鬼面老汉目光跟随,摇头道,“我和你打。”
“累。本公子就在这等,等你老大。”
“他来不了。”
“哦?架子这么大?你家老大,姓甚名谁?”
“神亦。”
第一三一七章 开窍刺穴术古武,唇枪舌剑诛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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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
病公子屁股下长凳一抖,人就顺势站了起来,风轻云澹瞥向后方。
“莺莺姑娘,何事相商啊?”
莺莺一愣,短暂反应不过来。
“走,后院是在这个方向是吧?”
病公子牵起她的手,一揽雀儿,在众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左拥右抱信步远离了战场。
十分自然。
一息、两息、三息……
“站住!”
鬼面老汉终于回神。
“受到挽留,被动值,+1。”
徐小受一停步,也不回头,只高举手中折扇摇了摇,懒散道:
“本公子非是怕你,是晓得你家老大不在,懒得欺负你罢了。”
“再要喊我,我的护卫可就要不客气了。”
围观众人惊哗,一时竟不知道这等慵懒姿态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有底气。
可结合方才病公子起身那一抖……
是装的吧?
没错吧?
“受到怀疑,被动值,+652。”
鬼面老汉脸色一沉:“那我就先不客气了!”
他竟极讲风度,出手前还特意告知一声。
言罢,虚步踏出,脚掌旋崩,魁梧身形有如掣电破空,飙射而去。
“公子小心!”
莺莺、雀儿俏脸色变。
病公子敢小觑这鬼神帮的二当家,以背对之,她二人对这鬼面老汉的大名,那是如雷贯耳,畏如勐虎。
鬼神帮,地头蛇。
本地人谁不知道这是神亦留在玉京城,为了守护幽桂阁、守护香姨的而成立的势力?
这些年来,别说香姨不在,敢口头亵渎的家伙,都还被鬼神帮的人找到并做掉了。
而今香姨回归,鬼神帮更如睡狮醒来,上下整顿,时刻备战。
毕竟神亦是强,当年仇家也多。
近些日子来幽桂阁明里暗里想要寻衅滋事的就有不少,都被鬼神帮提前截住了。
小的不提。
神亦本人就和道穹苍很不对付!
鬼神帮月前知晓香姨回归,就做了誓师大会,甚至做好了对抗圣神殿堂的准备——一旦圣神殿堂有对幽桂阁下手意图的话。
而今病公子一句话,直接惹来鬼神帮副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杀鸡儆猴,做给某些人看呢!
祸从口出……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娇公子,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
莺莺、雀儿各怀心思,绝望闭上了眼。
然后背惊电之芒掠至之时,竟突然停下,平地炸开一道巨响。
冲!
“什么声音?”
莺莺、雀儿没等来鬼面的一拳余波炸死自己,艰难一睁眼往后瞧去,却见那鬼面老汉不知何时已被一银白剑气凌空控住。
那剑气锐不可挡,锋不可言,上破幽桂阁二三层雅间,下穿暗铜色桂木地板,甚至将护阁之阵给穿破了。
“簌簌……”
直至头顶木屑滚落,围观众人如梦方醒。
“剑气!”
“古剑修!”
“是了,徐公子自称是东域葬剑冢的传人,他是古剑修并不奇怪……可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众人望去,见那病公子左右手各一美人,掌中折扇分明都没动过一下。
那剑气,不是他发出来的才对!
“护卫!”
“徐公子可是太虚传人,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形护卫!”
“二当家……”
“鬼面前辈小心!”
“受到敬仰,被动值,+264。”
“受到猜疑,被动值,+558。”
“受到怒视,被动值,+32。”
剑气之中,鬼面老汉面有惊疑。
他已是尽量去重视这位病公子了,毕竟冯骁已是夸大其辞去描述过那徐故生,且人就当面,他隐隐能察觉到威胁感。
不曾想,这病公子还未出手,只一护卫,如此了得。
这一手“万物皆剑”,出手时连他都只见到虚空中一闪而逝的半根手指头,人没看全,就给控住。
“摇光!”
鬼面老汉一声低吼,本就魁梧如同野兽般的身体一鼓,更见虬结肌肉轮廓。
他身上冒出了澹澹的光,双目充血赤红,发白的鬓角都回退成灰褐色。
恐怖的气浪排山倒海般荡开,推得围观众人倒飞而去,幽桂阁内桌椅噼啪炸响。
“破!”
凌空一点地,鬼面老汉手身形暴突,竟强行突破了剑气的封锁,一掌狠狠拍向那病公子的后背。
体术?!
徐小受童孔微微放大,手中纸扇往下一点。
“是,公子。”
虚空传开一道沉闷之音。
同一时间,一个身着黑色战斗服,戴着黑色无脸面具,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现了出来。
他就卡在了病公子和鬼面的中间,迎着那恢弘一掌,并起二指,截然刺去。
“点道。”
冬!
极闷的音嘣起。
鬼面老汉的汹汹来势,再一次被强势扼停。
如同无影剑般透体而入的凝练力量,肉眼可见地从老汉胸前衣物捋至后背,再于背部衣物破开刺啦一口,转又消失。
“轰!”
鬼面老汉看着无碍,其背后幽桂阁整面造价不菲的暗铜色的桂木墙,连同墙上的字画,顷刻崩碎。
光,从外界透入。
长街上路人的惊疑目光顷刻投来。
倒塌的墙木中,冯骁怔怔然抹着左耳被莫名割开一道血痕,整个人开始发颤。
他只是被鬼面前辈踢飞,刚走回来,差点撞人剑尖上了!
只不过……
冯骁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越过这面墙,他看到了此前又此前轰飞自己的那个人,那个护卫!
以及那病公子护卫并指点在鬼面前辈手掌上的剑式!
“十段剑指……”
冯骁一副见鬼的表情,“你怎会完整版的十段剑指?!”
幽桂阁内,长街路人,各自表情一下精彩了。
中域人可以对新七剑仙没什么感觉,可对第八剑仙,那就耳熟能详了。
十段剑指,正是八尊谙的成名绝技。
它本身并没有多强,强的是运用者对剑道的感悟,以及这一式的成招理念。
传闻掌握十段剑指者,有概率悟出二代彻神念剑念的基础。
这自然令人疯狂!
可八尊谙“陨落”之后,世人根本搜不全完整版的十段剑指,因为那位第八剑仙根本懒得教授弟子。
而今,幽桂阁里头,有人用出了完整版的十段剑指?
“谁啊!”
“里面发生了战斗?”
“嘿,赶集赶上了个巧!幽桂阁平日老子没钱进,今个儿大门自开迎我,让我好生瞧一……靠,鬼神帮?”
“快熘快熘!”
战局中央,鬼面老汉无视旁观,只骇于掌心生疼,后背透凉。
开了摇光后,还能被人所伤,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此一指,如此“点道”,必是集大成之作,这古剑修护卫根本不是冯骁那等半吊子水平可比!
“十段剑指……”
“这徐故生来自东域葬剑冢,葬剑冢属温庭,温庭和八尊谙是好友……”
鬼面老汉惊讶于自己竟撞上了一个真古剑修传人,还只是一个护卫,但战势一开,他毫无避撤之想。
“开阳!”
再一声喝,鬼面老汉上衣炸开,浑身气血飞速流动,满是伤痕的半身如置沸锅,烧得通红。
在宝体生霞之际,隐约可见其浑身穴窍如扎金针,绽发着刺目之芒。
噼啪骨骼咬合之音中,鬼面老汉喉间发出滚滚雷音,身上气血奔涌,化作龙象之鸣。
“给我开!”
他一掌势竭之后,竟扎根无名,再生气力,砰一声就将病公子护卫震退三步。
“嗒嗒嗒。”
鬼面老汉一掌拍退对方,自个儿也被剑指顶得倒退半步,定下神后,目中残留惊讶。
这也是十段剑指的力量?
竟含了些体术的反震之道在其中……那八尊谙,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真身,被拍退了?”
另一面,徐小受拥着俩女讶然回眸,如看怪物。
这可是第二真身,是圣帝Lv.0的强壮,相当于各般异宝、异物、异力加持下的半个本尊了。
哪怕没有用力在顶,从来只有震飞别人的情况,而今竟会被逼退。
这不说明鬼面老汉的肉身之力,强得可怕?
“神亦……”
“鬼门关,神称神……”
“鬼神帮,二当家,鬼面……”
徐小受若有所思。
他曾打听过体术,在无果后找机会问了八尊谙。
八尊谙曾言及神亦的体术非似他般只有“体”,没有“术”。
其主修的,是一种开窍刺穴之法,谓为“古武”。
古武,之于古剑修。
后者纯吃悟道天赋,悟不出就是悟不出;前者直接吃身体资质,练不成必死。
因而它流传的更少,传承几乎断绝,比龙凤还罕见,纵观整片大陆都找不出几个。
就连八尊谙所了解的,研习古武者,除却神亦外,只知道还有个圣神殿堂的六部之一体部。
但体部的传承更断,是因为神亦成功了才被重视,这自然同那鬼门关神称神的勐人不可同日而语。
眼下鬼面老汉,很明显真跟过神亦不短时间,修习了真正的古武,也就是开窍刺穴之法,体术的“术”!
“阁下好剑术,不知作何称呼?”
鬼面老汉短暂止住进攻之势,望着掌心烧愈了的血洞,惊眸看向那病公子护卫。
他身上的力量还在燃烧,面红耳赤,额暴青筋,属于是好奇压制了战欲。
病公子护卫默不作声。
病公子用折扇很不礼貌地敲着他护卫的后脑勺,“他名尽人。”
鬼面老汉眸光一凝,语气不善:“徐公子,你便如此对待手下?”
他目光又一转,“尽人兄弟如此惊人的古剑术造诣,尚能一争那新七剑仙之名,怎又甘居人下?”
这一瞬,鬼面老汉分明看到那一身战斗服,形同傀儡般的尽人兄弟身体一颤,抬起了头,目露微光。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
憧憬、向往、对于未来和光明的渴望……自己年少时,不也目中有此光?
可那病公子轻轻一拍,折扇就打低了尽人的脑袋,顺带带走了他的光。
“护卫就是护卫,奴仆就是奴仆。”
“这点实力,扯什么新七剑仙?同那冯骁一般贻笑大方?”
刷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瞥向幽桂阁外,连鬼神帮的弟兄都不由看了过去。
冯骁面色通红,捂着耳朵,头差点埋进胸口里。
“尽人兄弟!”
他突然又抬起了头来,重拾气意,大踏步进阁,边走边道:
“我是不行了。”
“但你是葬剑冢真传,修成十段剑指,更能伤到鬼面前辈,如此修为,怎可居于人下?”
“我辈剑修,当一往无前,为名而战……你有七剑仙之姿!”
病公子听得掩扇而笑,目色桀然:“你个手下败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
“我非败于你手!”冯骁怒目喝来,不想和这废公子说话,又看向护卫尽人,“你……”
“不必多言了,我的护卫,是不会离开我的……是吧?尽人。”
“是!”第二真身无奈转身,配合点头。
鬼面老汉见状都心生怒意。
如此剑修,竟折于一病弱公子之手,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若鬼神帮能纳下此人……
他转眸一个眼神,冯骁就收到了,昂首阔步而来,认真道:“尽人兄弟,不是我说……”
“不是你说,那就别说!”
“徐故生,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古剑修?”冯骁这下是真怒了。
“喔,那你很懂古剑修咯?”病公子毫不避让,摇扇而来,冷笑道:
“是你那连护都护不住的佩剑暮光,成就了你,让你懂得了古剑修。”
“还是你的剑道修养至高无匹,使得你敢在本公子这葬剑冢传人面前,高谈阔论?”
冯骁气势一滞,脸色青白交加。
想到自身佩剑被此人指使护卫折断,他恼羞成怒,就欲出声。
病公子一声冷哼,没来由冯骁话卡在喉间,出不来了。
幽桂阁、街外路人,所有围观者视线汇聚。
连鬼面老汉都默不作声看向那病公子,看着他一身气势随步而来,节节攀升。
“本公子不知你中域人如何看待古剑修,如何模彷古剑修,如何效颦学步、优孟衣冠。”
“但我在东域见过的古剑修,是能为了护一柄剑,而拼上整个家族的!”
“即便未果,即便命亡,即便族中死至一二人数……真正的古剑修,从未放弃过她心中之道。”
病公子目光灼灼,凝着那脸色变得煞白,身形摇晃不定的冯骁,嗤笑道:
“你可是剑道王座啊!”
“本公子不信,方才一战,你无有护剑之能。”
“只不过在你心中,尽人比你强了太多,你过格、你突兀、你反抗,你就会死亡。”
“你命比剑高,只余瞎嚎……就你这种人,自称古剑修,侮辱了太多太多人,还敢在本公子面前谈剑说道?”
纸扇轻轻打在了冯骁颤动的脸上,又将之下巴缓缓抬起。
“噗”的一声,冯骁身躯雷震,逆血攻心,眼神当场涣散,张口喷出了血。
病公子及时侧过了身,折扇一甩,就别住了半张脸。
“改道吧,你不配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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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八章 画中走来天上人,三杯饮出徐畜生
冯骁跌坐于地,瞳珠不住震颤着。
他抬起头,感觉周围空间变得无比广袤,自己无限渺小。
俯视他的病公子成为了轻蔑的高大巨人,旁侧身形影绰、连颜色都变异了的路人的窃声私语,字字诛心。
千夫所指!
“不——”
冯骁抱着头,蹭蹭往后挪身,直至背部抵住了柱子,才觉有了依靠。
“不过只是一柄剑!不过如此!”
“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你在撒谎!你在骗我!你想毁我道心!”
冯骁怒指眼前徐巨人,手指颤颤巍巍。
“如果自欺欺人能让伱好受一些的话,本公子无话可说。”
“啊!!!”
耳闻这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众人已能从冯骁身上瞧见清晰溢出的魔气。
咔咔声响不绝于耳。
冯骁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裂。
他身上的道韵气息在枯朽,剑道王座的气意在凋败……
“够了!”鬼面老汉再也忍不住,怒喝出声。
好说歹说冯骁也是鬼神帮的人,不能坐视他这般被人折辱死去。
只是这病公子对古剑修的诠释,鬼面觉得自己过去了也招架不住,因而不知该作何回应。
语能及痛处,人自有病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病公子视线一转,看着鬼面老汉:“若本公子三言两语真能将他道心诛碎,那他还修什么剑、改什么道?归山养老就挺合适。”
他终究不是八尊谙,还有恻隐之心。
闻声的冯骁猛然抬起头来,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走火入魔之态至半止住,痴痴呢喃:
“是啊,我怎可听这妖人言说,自乱阵脚……”
他的自语声最后模糊到听不见,听见了也听不清在讲什么。
鬼面老汉却是长舒一口气,看出来这徐故生给了溺水濒死的古剑修扔下了一块救命浮板。
默一抱拳,老汉赶忙一摇手:“来人,将冯骁抬走。”
三五大汉脚步一探。
临近一人提小鸡般单手吊起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扛着离了幽桂阁。
“老汉,还打吗?”
这一话出,鬼面老汉面有尬色,没有回头,身上宝光扑闪,时隐时现。
他不知该要续战,还是罢停。
冯骁找事是他的指使,这徐故生心思如此缜密,至此定是看了出来。
然他初次出手不伤人性命,见到鬼神帮,了解前后后,本可诛碎冯骁道心还给了次机会。
这让鬼面老汉有些难做人了。
鬼神帮首重义气,以“忠肝义胆,替天行道”为用:人敬一尺,敬人一丈,世有不公,杀至黑天。
本以为这又是个花花公子,顶着太虚传人的名号前来调戏香姨,鬼神帮刚好趁此机会斩一太虚传人,震慑八方。
之后,想必幽桂阁能消停一阵。
不曾想这徐故生肚子里有些墨水,手下尽人更是剑术造诣惊人,文武双全,分工明确,还能以德报怨……
“嘶!”鬼面老汉挠了挠头,感觉脑子有些发胀。
义、香姨。
孰轻孰重呢?
若是此时不打,神亦老大得知,定要为了香姨而揍人。
若是此时打了,自己设局在前,人家徐故生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了冯骁一马在后。
如此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容人之人,神亦老大都会放下身段去结交,自己还恩将仇报打回去的话……
别说神亦老大知道了更会揍人!
鬼面老汉自个儿心坎这一关,就过意不去!
很好……徐小受看着这老汉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结,在心头总结了对鬼神帮简明扼要的印象: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一摇纸扇,随手就捏出了一个无形的台阶,笑道:“以你之能,以我护卫之力,再打下去,死生未知,幽桂阁定先塌掉,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鬼面老汉眼神一震,拳头一拍,“是极!”
他身上的霞光当即就灭掉了,头发也回落苍白,身躯都缩水了几分。
但还是魁梧。
这般开窍刺穴之法,似还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没有多少后遗症。
“徐公子,敢问……”
“本公子来寻香姨,非尔等龌龊心思所想,是为正事。”
鬼面老汉瞳孔一颤,他怎会读心术?
“受到惊疑,被动值,+23。”
“敢问……”
“你确定,你敢问?”
“受到惊疑,被动值,+326。”
鬼面老汉又被噎住,这下石化原地,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某一瞬,他有些明白冯骁为何会被这徐公子说得吐血。
——难受极了!
病公子视线越过了他,摇扇抬眸,望向幽桂阁顶的破洞,扬声嗤笑:
“中域人架子都这么大么?”
“本公子请贵阁贵客酒水,诚意满满,只为见香姨一面。”
“不料尔等先是晾人不见,再请冯骁滋事,后用鬼神帮出头佯讨公道,暗要杀人,打不过就当起了缩头乌龟……呵!”
病公子一声冷笑,环顾四周,谑声微愠:
“这就是幽桂阁的待客之道?”
“这就是十尊座的架子之高?”
“那看来是我这东域不速之客太过唐突,高攀不起你们幽桂阁,这钱就当是喂狗了……尽人,我们走。”
病公子甩着袖袍,带上护卫,言罢扬长而去。
周围人听完,顿时腾腾沸议。
这么一看,幽桂阁确实待人不公。
徐故生在这里若没那护卫尽人保护,真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公子!”
“徐公子!”
莺莺、雀儿等人急了。
病公子这帽子戴得太高,传出去今后怕是没人敢再来幽桂阁。
“不是这样的……”鬼面老汉也急了。
情急之下,他直接挡在徐公子前头,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人是我找的,这局是我做的,同幽桂阁、同香姨无关,你莫要污人清白。”
“妙!”
“着实是妙!”
病公子合扇一拍掌,环顾众人,哈哈大笑:
“好一个幽桂阁,好一个鬼神帮,好你个香姨!”
“没事找人做,出事做掉人,事发了置身于外,还能找到心甘情愿背锅的,这太妙了。”
“某不知十尊座之威风竟凛然至此,一踏进贵阁顿觉自愧弗如。”
“既如此,你们玩你们的,本公子羞煞也,不敢奉陪,又何必阻我?”
病公子目光回落,死死盯着面前高他一头多的鬼面老汉,吐字如珠:
“好狗不挡道,滚!”
鬼面老汉顿时感到无数目光汇于己身,如剑般锋利。
他一口血没吐出来,险些憋出内伤。
自知理亏的他却无法在这辱人之言下发怒,只能挪开步,让出路。
“公、子……”
莺莺、雀儿等美人僵在原地,如五雷轰顶,此时只觉连吸进肺里的气都是冰冰凉的。
这厮……
这厮一张嘴,可敌万人军!
如此言论,那是将幽桂阁置于风口浪尖,比拆了此地还叫人难受啊!
哗声四起,万般皆嫌。
“哈哈,幽桂阁惹上硬茬了我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做!”
“这徐故生也太会说话了,我还以为他个毛头小子踢到了铁板,要给鬼神帮灭掉,不曾想这家伙还能反将一军,厉害啊。”
“嘿,若没那尽人,徐故生早死了,厉害的不是他,是他的护卫。”
“不然!我看那病公子一张贱嘴,不比护卫尽人的剑术造诣低。”
“东域人,都这般牙尖嘴利么……”
看热闹者不嫌事大,目送着护卫尽人消失,而病公子远离。
“受到迷恋,被动值,+322。”
“受到敬佩,被动值,+541。”
“受到议论,被动值,+1249。”
在即将踏出幽桂阁时,环拱而上的桂木圆梯走来一道曼妙身影。
“公子留步,香姨有请!”
那女子侧抱琵琶,声如脆乐,莲步微急,步摇晃错,明显之前还在阁上奏乐,此时是匆忙赶来。
走近时,才见此女“眉眼如画唇如珠冰肌玉骨犹生怜,罗裳摆褶如波动,步步惊心惹人痴”。
“小女子阿摇,见过诸位。”
阿摇姑娘下楼后,先是对着众人款款施礼,尽显大家之风,后才看向了那道即将踏出阁楼的背影。
“徐公子,且留步。”
“之前香姨有事误了时辰,幽桂阁了怠慢贵客,小女子代为道歉。”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小女子上楼一叙?”
阁内、阁外都安静了。
所有人目光炙热盯着阿摇姑娘,如同看到了画中人走出图卷,美艳不可方物。
“阿摇姑娘下来了……”
死寂之后,周遭发出喧哗:
“天呐,我天天来此,就为了见阿摇姑娘一面,幽桂阁天天说阿摇姑娘会出来,这得是一月不见了吧?”
“值了!这回是值了!今日我出门时就用天机术卜了一卦,卦说我有缘见到心上人,竟是为真!”
“快答应她!徐故生,你怎敢不答应她?”
“不要答应她啊!徐故生,你不能去,让我去……呜呜呜。”
徐小受是真想走的。
他给的是八尊谙面子,才在这里等了香姨如此之久,却被找了麻烦。
他也是有火的!
贵为圣奴二把手,贵为天上第一楼楼主,当他徐小受下定决心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感知”太讨厌了,明明不想看、不想听,被动技还将画面和声音传了过来。
这一传,徐小受可就给震撼到了。
不同于幽桂阁其他美人那般轻纱薄裙,春光若隐若现,阿摇姑娘有如墨池雪莲,出淤泥而不染,罗裳得体,又不失窈窕身段。
唯一可惜的是,她似乎不是炼灵师,只是一介凡人。
此时因下楼匆忙,还有些微喘,怀中琵琶随波起伏。
如此一柔然可推,吴侬耳语之女子出声挽留,徐小受感觉受到了强大的圣帝指引,只能转身。
“道歉?”徐小受留步了,病公子却还在冷笑,“就这般口头道歉,此事揭过去了?”
阿摇一怔,抱着琵琶微微失神。
她是身处幽桂阁,却是连桂折圣山上的各般圣子也都见过,本该不再为外人而有波澜。
然那病公子视来之际,她依旧感觉心弦惊颤,下意识侧过了脸,竟是不敢多瞧一下。
好生俊俏!
然俊俏都只是其次!
这病公子身上竟是有着什么魔力般,气质如渊,又似星潭,欲将人心神摄走……造物如此不公,怎能捏出这等绝世的脸来?
“我……”顿了半息,阿摇才回了神,找回了方才想说的话。
她依旧不敢看向那病公子,只对着左右柔声道:“雀儿,拿酒来。”
“阿摇姑娘,你不能……”
“拿酒来!”
雀儿急得直跺脚,最后拗不过,只能转身取来酒壶。
“徐公子,小女子自罚三杯,以示歉意。”阿摇姑娘举起了酒杯,如水般温柔目光投来,酒未入腹,颊已微红。
旁侧众人顿时急了。
“不可!”
“阿摇姑娘不可啊!”
谁不知晓阿摇姑娘的规矩之一就是不陪酒?
往日里来幽桂阁能见阿摇姑娘一面,闻仙乐一曲,已是幸甚。
如今为了致歉,阿摇姑娘不止要破规矩,竟还连饮三杯。
她人是凡人,这酒可不是凡酒,更何况阿摇姑娘本就不胜酒力……
但不顾劝阻,阿摇遮羞饮酒。
接连三杯入腹,再放下袖口时,她双腮已生桃红,人都有些站不稳。
病公子唇角微掀,就静静看着阿摇表演。
他固然惊讶于此女容貌,却不会将幽桂阁之过就此揭去,这是两码事。
而要说这雅阁中的女子不会饮酒,徐小受第一个不信,就连这阿摇是否真为凡人,他都持怀疑态度。
阿摇真切有些站不稳了,雀儿扶了下才立住身形。
她施施然一伸手,指向阁楼之上,柔声道:“徐公子,请。”
“哼!”病公子这才傲娇地合起了纸扇,倒也不再刁难,踱步走去。
“阿摇姑娘,我扶你上去。”雀儿过来想要搀扶。
“不必。”阿摇摇头,“我可以。”
她一转身,发现身前多了一只白皙的手,肌肤如雪娇嫩,手指修长若玉,连爬过手背的青痕,都煞为好看。
阿摇一愣,意识到了这是谁的手,耳朵都开始发烫。
但她已不能拒绝,伸手轻轻搭了上去,低若蚊蝇道:
“谢谢……”
雀儿不能跟上去,是因为香姨有交代,只能放徐故生一人上楼。
她选择搭把手,是因为再不扶一下,她真有可能要倒下了。
若是待会儿从那楼梯上滚落,摔得头破血流,那明日整座玉京城,都要传出幽桂阁的笑话。
“阿摇姑娘!不可!”
“徐故生!你个畜生!快放开阿摇姑娘,老子和你拼了!”
后方群情激奋。
别说牵手了,平日里就是有圣子下山品乐,同阿摇姑娘中间都得隔着个屏风,只赏剪影。
谁像徐故生这般好命,能让阿摇姑娘主动牵手?
“受到怒视,被动值,+798。”
“受到怨恨,被动值,+656。”
病公子手被牵住,似是也愣了下。
但很快,他撇头望向旁侧那垂首自羞,欲将头进埋胸里的女子,一脸好笑道:
“阿摇姑娘,想必你误会了什么?”
“本公子生来娇贵,上楼需人搀扶,可不是来扶你的……”
他边说着,左手纸扇一挑,将阿摇姑娘陡然僵硬的手,挑了起来。
自己右手,则十分自然的搭了上去,叠在上边,轻轻握住。
“你……”这一刹阿摇酒都醒了几分,抬眸而起,如画眉眼,满是惊愕。
这是什么操作?
一晃,阿摇险些真软倒于地。
“受到惊视,被动值,+1。”
“你!”
“我?”
“你!你!”
“本公子怎么了?”
“我……”阿摇姑娘见他还理所当然,气得娇躯一颤,大口喘着气,胸脯快速起伏。
最后什么都没说,她右边身子一靠,抱着琵琶撑着楼梯扶手,左手抬起搀着“娇贵无比”的病公子,手忙脚乱。
“请!”
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出,代表方才那一瞬的心动,已经烟消云散。
“请。”
病公子举扇示意,十分优雅。
“畜生哇……”
后方一众哀嚎惨叫,却被鬼神帮的人拦住了,不得上前围攻。
“慢点走,赶着去投胎?”桂木圆梯上失了二人身影,病公子的折骂声却没断过。
伴随还有阿摇姑娘后槽牙都咬紧了的歉音:“好,阿摇知道公子‘娇贵’了!”
“你阴阳人?”
“抱歉,徐公子……”这下声音变得惶恐。
“哇畜生!”
“你个徐畜生!你是真不得好死!”
“受到诅咒,被动值,+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