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九章 饶妄则,你太狂妄了!
“这就是天解?”
徐小受本尊已被卷进司无阵中,无法抽身出来观看。
第二真身消失后,却脚踩着剑道盘,默默吸收着一切。
他听过“名剑天解”太久了,从没有诞生之初起。
时至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
毫无疑问,巳人先生方才一剑,对上的若不是圣帝,真可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姜布衣之流,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要在那一剑下活命,恐怕也得是解放态·天机神使,亦或者是神明主宰形态下的颜无色。
可即便能活下来,必也遭受重创。
而巳人先生,却还有余力施第二剑。
只不过……
“天解,仅仅如此吗?”
进入天人合一状态,第二真身敏锐察觉到巳人先生的状态有些不对,似乎很是勉强。
太城天解之后,完全是在以莽力进攻。
若是在这等状态下,巳人先生能有理智,催动剑象再行古剑术,恐怕就算是圣帝意念化身,都得避其锋芒。
可惜,没有如果……
“太城剑并非巳人先生的真正佩剑,所以他的天解,还是太勉强了?”第二真身看出了端倪。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本尊。
作为心念相通的第二真身,他能察觉到融入司无阵阵眼中的本尊身上的超绝变化。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力量,混合了极为复杂的多种气息。
如若赶得及,他将成为救世主。
但如若赶不及……
“别啊,老大,这会儿你可不能掉链子了!”第二真身不断给本尊传递战场情报,这是不加掩饰的催促。
绝烬火域之上,战斗还在持续。
太城天解确如第二真身所想那般,融入了梅巳人的力量,但醒来的古老剑象,却失去了理智。
它并不会施展更多的剑术,只以太城意象本身的强大,秉持着天解前唯一的意志:
进攻!
莽力进攻!
玉石俱焚也可,但只能进攻,不能停下!
妄则圣帝自然也看出了梅巳人的状态异常。
他凝聚出了实体之后,似乎承受了虚空岛上更多的规则排斥,明显能给人一种与此地的格格不入感。
可这些“不真实”,通通被圣帝之力反手压住,无法横起骚乱。
迎着太城撞击,妄则圣帝左手一翻,右手屈指临空一引。
“风厘经。”
他只是轻声道出,天穹破开裂缝,从中飞掠而出一道青色光影。
青光入手,化作一本虚幻古籍。
这古籍非是一件物品、一件灵器,而是圣帝力量的汇聚,散发着悠远、柔和、狂暴、宁静等气息。
“圣帝风之力的凝练体……”
道穹苍眉目异动,认得出来这是妄则圣帝的力量投影。
同他的意念化身一样,风厘经并不能亲自降临虚空岛。
但仅是借用其中一缕力量投影过来,妄则圣帝便有自信能对付这名剑天解!?
不曾多言,妄则圣帝只左手端持风厘经,右手轻轻一翻。
青色的书卷摊开,其上狂暴气息骤然变盛。
这一刹,虚空岛罡风大作,呼啸过境,扫断了古木,震裂了山石。
就连散落各地的无辜观战者,都感受到了青色的罡风席卷过身。
“嗤啦……”
灵气护罩顷刻被撕破。
那些来不及防备的人,当场就被罡风扫断,碎成乱块。
而当青色罡风从满岛走遍,集于妄则圣帝之前时,化作了一堵高可弥天的风墙。
风墙自虚空拔升,横纵数万里,插入云端。
它像是一道结界,将拥有一身莽力的太城意象,隔绝在了妄则圣帝前方,无法突进。
“罡解。”
妄则圣帝指尖轻轻一点。
青色风墙上的狂暴加剧,开始剧烈撕割。
“轰轰轰……”
太城意象撞来,本坚不可摧,但在那无尽罡风的撕扯下,不止不得寸进,自身意象都在一点点被磨灭。
很慢。
磨灭的过程,慢到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太城意象太庞大了,比青色风墙还要庞大。
可至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梅巳人与太城天解之后,并无理智。
太城意象一旦开始被磨灭,有了崩溃的迹象,触及到内部力量的根本。
那大概率轰破太城意象的,就不是风墙的罡解之力,而会是梅巳人自己了。
因为他的状态,本就极不稳定。
“太勉强了!”
水鬼在后方观战,都忍不住摇头。
才没一会,太城被磨灭的速度,从初始的微不可察,到呈几何倍数递增。
妄则圣帝都不用怎么出手。
他眼光太毒辣,轻轻一击,点在了对手的痛处之上。
梅巳人自己就会失控。
太城天解,想必很快也要土崩瓦解。
“根本不及八尊谙,梅巳人果然最擅长的就不是战斗,迎击圣帝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勉强。”水鬼寻思着,瞥向高空之上的徐小受。
不可否认的是,拖延战术成功了。
一息、十息、三十息……
随着太城意象在风墙罡解之下自行崩溃,徐小受身上的气息也愈发强盛。
此刻,他那体内逸散而出丁点力量,连水鬼都感到震动。
圣帝之力……
还不止一种?
徐小受,扛得住吗?
“轰!”
天边太城终于崩溃。
巨响炸开之后,天像是被爆破轰碎了,短暂陷入了一片黑暗。
风墙顷刻荡开,而剑象也扛不住自我崩溃的力量,完全坍塌。
一道血色的身影和一柄失去了光彩的剑,同时从高空抛落。
“碎卷。”
妄则圣帝的声音无悲无喜,轻轻一指,再点中手中风厘经。
刹那间,风墙裂碎,化作两道恐怖龙卷,一卷向梅巳人,一卷向太城剑。
这一击,依旧是风属性狂暴力量的极致展现。
梅巳人天解被破,此刻意识昏迷。
如若中招,怕是以古剑修脆弱防御,顷刻要被龙卷撕成碎片。
“唉。”水鬼长叹一声,从掌心内裂出一枚黑色龙鳞。
他没有任何救助梅巳人的心思。
但梅巳人没能拖下的时间,得交由他来补。
同一时间,天边消失术下的第二真身,硬着头皮闪出来了。
“谁敢动我老师?”
面对圣帝龙卷,第二真身愤而鸣。
他脚踩着空间道盘,刷一下传走了梅巳人和太城剑,好巧不巧将之扔在了八尊谙的身边。
他是万不敢将梅巳人传送到自己身侧的。
因为元府不在自己身上,消失术更没法带人离开。
更何况……
第二真身自解除消失术进场之后,其实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特殊的分身吗?”
妄则圣帝模糊的面孔轻轻一侧,转向了第二真身。
他显然注意到这位想要以一换一的血性壮士,指尖又一点风厘经,选择成全。
“风压。”
轰轰轰轰……
青色的龙卷碎开,化作一重又一重风压,在第二真身行动的同时,从他的头顶镇下。
规则镇碎,空间崩离。
“不——”
第二真身发出一声哀嚎。
我就知道……他内心不忿,可对这熟悉的圣帝之力,仍抱有一丝侥幸之心。
狂暴巨人!
炸裂姿态!
不动明王!
大快朵颐!
大批被动技顷刻绽放,就连消失术都在被自身风压触及的那一瞬,由意念祭出。
“嚯。”
无声无息间,第二真身消失了。
可那一瞬的风压侵袭,就他的血肉完全轰烂,轰成虚无。
第二真身并不是进入消失术的消失世界里,而是被圣帝风压,从这世上完全抹除。
卒,加一。
水鬼摸着圣帝龙鳞,看到这一幕,嘴角都不由一扯。
太可怕了!
徐小受的防御有多强,他是知道的。
可就因为他的分身没有圣帝力量护体,连这等强大肉身,都被风压即刻压垮。
他这个奥义半圣,若无圣帝之力加持,上去了是否也是同等结局呢?
可来不及多想了!
第二真身一碎,妄则圣帝将目光投向了高空的徐小受本体。
水鬼一咬牙,再不想,也只能将圣帝龙鳞一口吞下。
“嗷——”
他双目当即眦裂,张口一声龙吟,体表覆上一层黑色龙鳞,左手封源枪,右手驭海神戟。
咻一声,水鬼迎难而上,承继了梅巳人方才的护法位置。
总要有人舍身而上,才能在黑暗中争取来一丝曙光。
妄则圣帝那模糊的面色上,多了几分萧杀之意。
飞蛾一只又一只,前仆后继,只顾送死,惹人烦闷。
他本想一只只拍死,不曾想梅巳人被徐小受一个分身成功换走。
这可不在计划之中。
但这水鬼,奥义半圣,资质不错,若是抹除了,对面也该有一阵惋惜……
“勇气可嘉。”
妄则圣帝看向了新目标,毫无感情的赞了一声。
哪怕加持了魔帝黑龙的圣帝之力,但水鬼依旧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太强行!
太城剑好说歹说还和梅巳人有点羁绊,自身力量也强。
水鬼吞下的,不过只是圣帝一片龙鳞,双方力量格格不入,还属于强行容纳。
——这甚至不及圣帝意念化身分毫,如何能护得住他水鬼呢?
“死。”
面对这位奥义半圣,妄则圣帝竟连风厘经都没动用,只是再一指点去。
天青一指在风声中汇聚,水鬼感觉受到了轻视。
他竟不及梅巳人?
妄则圣帝怎如此看轻于他,只用这简单一指?
可正当他思绪这般闪烁时,弥散在绝烬火域上风系力量,陡然再次汇聚。
“风压。”
天青一指点来之时,风压同聚。
妄则圣帝是受了规则限制,无法肆意妄为出手,动得很慢。
可他这一变招,水鬼浑身汗毛乍起,死意横生。
“嘭!”
隶属于魔帝黑龙的圣帝之力,只扛了不到一息时间,就被风压轰碎。
水鬼大惊失色,脚下奥义阵图旋起,头都不回直接选择了跑。
不能拼了!
他不是梅巳人,也不是八尊谙的下属,只是合作关系。
圣帝之力,得等自己半圣境界稳固了,才能去对抗。
而今若想对付妄则圣帝,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可水鬼又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无法接受因为对抗圣帝意念分身,损伤自己完美的道基分毫。
徐小受,我只能帮你挡一息,仁至义尽……
“跑!”
圣帝之力炸开的一刹,水鬼顷刻融入圣道,于罪一殿上空重归闪出。
奥义半圣,真想跑,圣帝风压都困不住他。
水鬼于圣道中汇聚重生,甚至还来得及同不远处的道穹苍、饶妖妖打了个招呼。
“观战呢?还挺悠闲!”
这讥讽一声,令得饶妖妖俏脸骤然变寒,怒意大起。
水鬼藉此一笑,闪身不见,再出现时,竟是融入了毫无防备的饶妖妖体内。
“我……”
饶妖妖面色大变,她竟中了如此简单的激将法!
那两颗神之庇佑的威力,竟还能在这里延续!
饶妖妖发誓,她下半辈子再不可能吃别人的丹药了,死都不吃!
天青一指无视时空间,从绝烬火域点向罪一殿,吓得下方观战众人惊慌失措。
“你敢杀我?”水鬼却在饶妖妖背后凝聚生成出一个模糊的上半身,狞笑道,“让我和饶妖妖一起死,你敢吗?”
妄则圣帝没有回应。
天青一指,不为所动!
饶妖妖都没想到大劫来得如此突然,她的饶氏圣帝,竟没有一丝顾忌,连她都想抹杀!
指尖临面之时,道穹苍天机司南却一动。
“大剥离术。”
可水鬼早有防备,几乎是不约而同出了招,“次面之门!”
这一至宝在道穹苍头顶敞开,接引了内岛封印之力,短暂镇封住道穹苍的攻击。
场面一下大乱。
你算我,我算你,这天青一指竟真要点死饶妖妖和水鬼了。
道穹苍手再一翻……
“够了!!”
突然间,一声爆喝在天穹炸开。
伴随这愠怒之音,天祖之光降临,将天青一指贯穿,很快磨灭。
所有人惊而转眸。
这是……
徐小受的声音!
但见绝烬火域之上,本化作圣光的徐小受,气息完全绽放。
他比所有人预料中的还要快,完成了力量的接受,恢复了理智,加入了战局。
“饶妄则,你太狂妄了,竟想试试我的力量?”徐小受踏碎圣光而出后,不由分说盯上了远处那道身影。
毫无疑问,饶妄则对水鬼穷追猛打,却完全忽略了在继承力量的自己。
这是真的狂妄自大!
他的心思,徐小受门清。
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能否灭掉他的意念化身?
可是,完成了力量接收后,徐小受却知晓八尊谙这牌有多可怕。
饶妄则究竟是真的自信,还是托大,他不得而知。
但是……
“既然你想试试,那就试试吧!”
看着那模糊不清的面孔,读出了其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徐小受感觉受到了嘲讽。
“受到嘲讽,被动值,+1。”
真的在嘲讽!
徐小受怒了,立足司无阵,灵念系到了堕渊上那冷却了的玄铁剑上。
他已读懂一切。
水鬼通联虚空岛,用的是无机老祖给的阵盘。
他要通联内岛,借用里面圣帝的力量,就得用八尊谙的这阵盘。
而八尊谙的阵盘,就是那柄被人遗忘了的剑。
“司无阵,解!”
一声喝下,虚空岛三百六十五镇虚碑,九大核心,包括核心之一徐小受自己,纷纷移位。
堕渊上的剑,却发出了亮光。
“轰隆隆……”
大道规则在世界浮现,内岛以镜面呈现,无数鬼兽扒拉着的身影,从无形,变得有形。
通往内岛的路,似乎就要打开!
然这时,妄则圣帝的表情,变得更加具体,更加玩味。
他终于正面说话了,对着徐小受,轻笑道:“你真以为,司无阵你能解开?”
啪一声。
徐小受还没将所有力量注入到那冷却了的玄铁剑上,风压汇聚。
那来自八尊谙一剑残留剑意,被炸成了虚无。
这一刹,虚空岛似是安静了。
徐小受表情也跟着凝固。
“呵。”罪一殿遗址上,道穹苍唇角一掀,却又压下。
世人遗忘了这柄剑,他中招时却记住了这柄剑。
在方才乱斗时,早已看出核心阵眼的道穹苍,无声告知了妄则圣帝这一信息。
这一波釜底抽薪,扼杀了徐小受身上的一切变化。
“八尊谙,你在想什么呢?”
道穹苍含笑瞥向了奇迹之森外那道身影,却见那人依旧从容,不由眉头一皱。
他立马察觉到了古怪,藏在袖袍中的十指一掐,脸色一下微凝。
“嗤嗤嗤……”
绝烬火域上,徐小受的动作只停了一刹,汹涌澎湃的气息,从他的元府之中逸出来了。
等等,元府?
“受到惊吓,被动值,+1。”
第一二九〇章 烬照狱海!圣帝齐出!
徐小受再确证了一番,发现自己没有感知出错。
上一回他得到圣帝之力,绝尽火域、自身各宝、堕渊上玄铁剑等,都是引子。
它们共同组合,开辟了通往内岛的力量通道。
哪怕很脆弱,圣帝之力也能藉此接过来。
这一次,徐小受发现身上力量的来源,竟和绝尽火域、堕渊,以及虚空岛上各地,乃至司无阵等,再无任何瓜葛!
它从元府而来!
“卡——”
空间通道在身前裂开。
磅礴的力量疯涌而出,甚至还推出了一道踉跄的身影。
那是个身高不高,扎着双马尾,穿着可爱青绿色蓬蓬裙的娇俏小姑娘。
她脑袋上还顶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猫,一手拿着丹药,一手抓着碗,手腕上还挂着没用完的绷带。
——出来前,她还在元府世界照顾伤员们。
“木子汐?”
徐小受一时错愕。
这么危险的局,你是怎么敢跑出来,又是怎么能跑出来的?
我根本没有打开元府通道……很快,徐小受发现了小师妹身上状态不对。
那磅礴的力量,竟是以她为中心在涌出!
她不是自愿出来的,是被圣帝之力推出来的!
——虚空岛不是引子,上一次圣帝之力因虚空岛而出现也只是欺骗道穹苍的幌子,小师妹才是关键?
可是……
徐小受不理解。
和圣帝之力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师妹,为何能成为引子?
“徐小受……”木子汐慌了。
她一出现,一看到气势非凡但面色痛苦的自家师兄,再看到混乱无比的虚空岛战场,不小心还瞥见了远处那模湖的身影……
这是什么级别的炼灵师?
只一眼,木子汐险些精神崩溃,还好圣帝之力也护住了她。
半圣?
还是,半圣之上?
徐小受的对手,已经到这种级别了?难怪接二连三有伤员被扔进元府……
体内力量涨满,木子汐四下紧望,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她无助的看向自家师兄,试图寻求帮助。
每每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陷入危局之中时,只要有徐小受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木子汐,你在做什么?”
“我滴小祖宗啊,外面可不兴出去!”
便这时,伴随几道声音,元府空间通道内跑出了神情虚弱的笑崆峒,以及一脸惊慌的朱一颗。
这俩人一出现,本意是想拉回对自己正在施行救助,却突然自个儿跑出元府的木子汐。
可一出现,他们也发现木子汐身上的圣帝之力异常了。
周围破败的环境、散乱的圣力、那个身形凝实却五官模湖的身影,也看呆了二人。
“?”
笑崆峒脚步一驻,瞥见妄则圣帝,险些直接缩回到元府中去,好在及时住脚,递给了徐小受一个问号。
朱一颗更加迷惘,张大的嘴已闭不合拢。
圣、圣帝?
受爷不是在和宇灵滴之流干架吗,他的对手不应该是斩道吗?
怎么一觉醒来,受爷在和圣帝对峙了?
“啪!”朱一颗一巴掌扇向了自己的脸,闪步退回了元府世界。
起勐了,看见受爷在打圣帝……
他重新从元府世界走出,带着自嘲笑意,慢慢抬头,缓缓张眼。
冬!
心脏突然停止跳动,朱一颗童孔失去了焦点。
“我草!不是做梦?”
“受到质疑,被动值,+3。”
“受到揣测,被动值,+213。”
引子、引子……徐小受无声快速呢喃,像是抓住了什么。
他灵念一扫,轻易察觉到因由小师妹的出现,妄则圣帝的玩味表情凝固,罪一殿上道穹苍的笑意变僵。
以及诸多虚空岛观战炼灵师一头雾水的模样,乃至是连水鬼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态。
最后的最后,徐小受还看到了奇迹之森外,那依旧优哉游哉,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八尊谙。
徐小受勐然醒悟。
“八尊谙……”
“白窟,世界源种?”
……
天桑灵宫,茅草屋。
明面上的新任院长肖七修,实际上的真正理事乔迁之,以及卸了院长一职名义上退出了天桑灵宫的叶小天,齐聚一屋。
逼仄昏暗的房间里,还有个在旁侧叼着一根草,被当作灵宫下一代高层来培养的赵西东。
几人围着木桌上的一盘烧鹅,一壶酒和几盏茶,一枚半圣位格,一颗圣源结晶,以及一个闭着眼睛的阿戒,正在讨论着什么。
“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是成功了,没出现什么毛病,但他就是没醒来,有点奇怪。”乔迁之说着,将圣源晶石融入阿戒身体里。
“这叫成功?”叶小天指着毫无动静的阿戒,压着怒火,他可是打了包票的,不能失信于受。
“理论上没出现什么毛病,但这是初代天机傀儡,有自己的灵智……也许,他需要一定的刺激。”
“比如?”
“比如徐小受。”乔迁之笃定道,“如若徐小受到,由他来唤醒,大概率阿戒就可以清醒了。”
“大概率是多大?”
“五成。”
“五成?”叶小天一拍桌子,“你这同没说有何异?”
“五成已经很高了,道殿主来了都不敢这么说,阿戒再要醒来,可就是半圣了,比你都强。”乔迁之毫不在意的抓着鹅腿撕下一口,目中有着亮光,道:
“我们现在,是在造人,亦是造圣!”
叶小天陷入沉默。
肖七修在旁侧一直不作声,只静静喝茶。
只有一副看好戏表情的赵西东,喝一口酒,压一次笑,感觉这几个老家伙真的是太扯了!
天机傀儡……
造人造圣……
还有讨论这什么半圣位格,只要契合就能封圣,能否也装进这位阿戒身体里赐予他力量……
瞧瞧!
听听!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天机术,那是人家道殿主玩的高级东西!
乔长老你灵阵造诣是挺高,但怎么敢一副指点江山,比人家道殿主还厉害的模样?
“看不出来,这几个老东西比徐小受还离谱……”赵西东嘴唇蠕动了几下,但不敢笑出声。
突然间,茅草屋一颤,天桑灵宫似是发生了地震。
几个老家伙动作极快,立马从木桌旁惊起。
乔迁之刷一下将桌上东西包括阿戒都收走,半圣位格则留给了叶小天保管。
肖七修侧目递过去一个眼神。
“什么声音?”
赵西东便滴咕着起身,走去推开茅草屋,一抬眸看见了远方天空乌云汇聚。
白日,正在快速欺向黄昏。
不止茅草屋周边,整座天桑灵宫,包括天桑城,乃至天桑郡和附近其他郡城,都变得十分压抑。
一道道遥远的、细微的,但想来若是近看必是无穷大的黑色裂缝,在苍穹之上勾勒,如同天裂,场面蔚为壮观。
赵西东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什么天地异象?
那个方向、那等黑色裂缝……赵西东找出了记忆中的熟悉感。
“白窟,异次元空间裂缝?”
“肖老大,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这是鬼、鬼兽出来了?跟前几年那次一样?”
嗡!
无形的、恢弘的、古老的气浪,轻轻扫过白窟周边几大郡城。
天桑灵宫再次发生地震。
这一回,护宫结界都被这等力量触发。
“我……”赵西东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他强撑在肖老大适时扶来的手臂之上,脸上残留惊骇,“隔这么远,仅仅一道气息,我都扛不住……这是传说中的半圣之力?”
茅草屋内走出来的几个老家伙,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很快,肖七修眼皮微抬,静静注视着远方空间裂缝,吐字如珠:
“圣帝!”
啊?
赵西东一副见鬼的表情回望过去,看到了三老一致的惊凝表情。
他嘴唇一张,很想说一句:“肖老大你是在开玩笑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见过圣帝?”
可这三人,竟真一副“我们确实见过圣帝”的表情!
“你们最好不要看。”叶小天这么说着,手往虚空一抹,空间镜面呈现。
几人同时侧目。
哪能不看?
赵西东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眼看去,看到了空间镜面上的八宫里战场遗址。
那里还残留着昔日八尊谙和苟无月战斗留下的剑痕,吸引了无数东域剑修前去观摩。
此刻,空间镜面的大地上也还有人……渣。
“靠太近,被那气息碾碎了吗?”
赵西东一边惊异,一边感慨叶小天前院长确实变得更厉害了,能在灵宫内观到天桑郡外。
突然,空间镜面上画面一切,从八宫里,切向了天穹之上的异次元空间裂缝。
“真是白窟再启!”
“等等,怎么会有这么多白炎流出,这白窟的气息,变得有点不对劲啊?”
赵西东不明所以望向了肖老大,那白炎像极了徐小受的能力?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么仔细一回想,不止徐小受不对劲,桑老是圣奴无袖也不对劲。
就连灵宫内剩下的这三老的见识、能力——别的不谈,就说那冠绝天下的空间奥义,竟在自家灵宫中诞生,好像也很不对劲!
就好像,他们几个真都是隐藏的大老,而我只是个不知所谓的傻小子一样……赵西东迷茫更甚。
肖七修眯着眼,自顾自震撼着,没有回应。
乔迁之一眼就看出来这异次元空间等级上升了,开口解惑道:
“已经不是白窟了……”
“听闻镇压白窟的有四剑、天枢机盘,乃至是世界源种等,都在之前白窟开放时丢失了。”
“那么很明显,这次解放,这个异次元空间,大概率要回归成尽照狱海。”
尽照狱海?
赵西东顿了下,记起来什么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不是开放过一次,基本不会在原地出现了的七断禁之一吗?
乔长老,到底在说什么……
“我猜和徐小受有关。”肖七修更是语出惊人,什么都能往徐小受身上靠。
赵西东嘴巴一下张大,却无力吐槽。
他还未出声,便闻乔长老也跟着点头,煞有其事道:
“大概率是的,毕竟桑老头一直在秘密计划着什么,他连我们都骗!”
赵西东沉默。
这段时间以来,他被当成接班人培养,接受了许多夸张的讯息,但加起来都远不如这次震撼。
叶小天跃跃欲试,漂浮得更高了:“我觉得最好不要,但我想看看白窟里面的情况。”
旁侧三人眼睛同时放光,赵西东道:“能看得到?”
“叶小天,须知好奇心害死猫!”肖七修郑重其事,眼神却在闪烁。
“千万不可!”乔迁之也不住摇头,目光却紧盯空间镜面。
你们……赵西东看着这三人言不由衷,分明都是很想看的表情。
刷一下,三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了他,异口同声道:“你觉得呢?”
赵西东“咕噜”吞咽了一口唾沫,迟疑道:“不看,会不甘的吧?”
“那就如你所愿。”
叶小天像是生怕赵西东反悔一样,空间镜面一切,竟真能切进异次元空间裂缝里面。
轰隆隆!
世界在崩塌,气浪在翻滚。
空间镜面,一次一次发生扭曲,但都被空间奥义的叶小天维持了下来。
白窟……
不!该说是七断禁尽照狱海内,在圣帝气息的扫荡下,一切都显得无比混乱。
叶小天开始搜寻圣帝之力来源,同时看到了同宫中弟子形容得差不多的“熟悉”之地。
“这是周天参他们说过的灵熔泽。”
“这里还有剑的气息,徐小受名剑炎蟒的出世之地?”
“这应该就是离剑草原了吧,老肖,感受到有四剑的力量了么?”
“这是……”
空间镜面一错,看到了一条远隔离剑草原的异次元空间裂缝。
赵西东一懵。
异次元空间里面的异次元空间裂缝?
这,通往哪里?
思绪才这般一停,可怖的力量从黑色裂缝中涌了出来。
几人暗道不好,刚想抽离目光,可来不及了!
“扑扑——”
白炎喷薄而出。
初是一点,瞬息化作数万里火海。
火海之上,踏出一个面容模湖的狼狈圣人,身着囚服,手脚戴着镣铐,身上燃烧着尽照气息。
“沙沙沙……”
在其身后,几乎同时,七棵血红古树的虚影无限放大。
顷刻,便从渺小树影,成长到参天古木之巨,也从虚幻变得无比凝实。
血树树冠异常茂盛,树干上流淌殷红,枝杈上挂着白骨尸骸,渗人无比。
“休!”
没有任何间隔,七棵血树之后,一块方形的青色石子飞掠而出。
那石子也在霎时间变大,化作一方遮天蔽日的青色古老监狱,几乎填充了整座尽照狱海。
监狱无比黑暗,里头牢房一座又一座,比邻坐落。
无数摄人心魄的阴嚎诡叫在其中发出,闻之者精神恍忽,道心不稳,轻易能走火入魔。
“啊!”
赵西东只看了一眼,身子被轰得倒飞而出。
他身上彭的燃起白炎,精神力量被血树影响得完全失控,道基更是险些在走火入魔下完全崩溃。
与他类似被轰飞的,还有三人。
叶、乔、肖几乎不分伯仲,同时倒飞而出,空间镜面也一下炸碎。
“赵西东!你怎么什么都敢建议?”肖七修下意识就开骂小弟,他们心照不宣,赵西东就得背锅。
“别骂了,先救人,他好像要不行了。”乔长老身上玉佩炸碎,竟比叶小天还要更快回过神来,立马扑向了赵西东。
“都说了不能看……”叶小天扶着脑袋,一阵晕眩,看着俩人同时去救助赵西东,便放下心来。
三大圣帝!
这太可怕了!
是虚空岛上出了什么大事吗?
叶小天想了又想,想了还想,偷偷抹去唇角血迹,再画出空间镜面,独自一人观向白窟内那黑色裂缝。
“嗷——”
一声更为亢奋的嘹亮龙吟,迎出来一条蜿蜒扭曲的五爪黑龙,其狰狞硕大的龙首竟直挺挺往偷窥的空间镜面撞来,在立体放大。
“徐小受,本帝来接你了!”
这画面可太冲击了!
叶小天彭一下,被这一声、这一撞,轰得直挺挺往后倒抛而去。
他七窍迸血,手颤抖着想举起,却无法伸出。
“救……”
“呃呃,先救我……”
“该死的、徐小受,果然是你……”
第一二九一章 誓死守夜,勿忘初心!
东天王城,云仑山脉。
王城试炼迄今已至末期。
貔貅山上的最终试炼,更是在没有外力干扰下,变得毫无悬念。
可以说,自打那天空之城降临孤音崖后,王城试炼变得十分清净。
毕竟所有的偷渡者和不安份子,通通被“封圣道基”吸引了去。
于是乎,云仑山脉也就回归到正常试炼该有的样子,属于先天、宗师。
虚空中,天机帷幕遮掩下,云镜世界的灵镜主位前,鱼知温托着腮,小小打了个哈欠,略显无精打采的盯着这些灵镜画面。
她盯了许多天了!
可自从徐少变得安分不再惹事后,王城试炼也就回归正常,再不滋生乱象。
这份盯梢的工作,自也就失去了新鲜和刺激感,虽然这才正常。
“唔,分明是个假人……”
“可如今真的又在哪呢,他也上虚空岛了么,好多偷渡者都进去了……”
灵镜画面一切再切,鱼知温一点都不关注王城试炼,以及某位一眼鉴假的徐少了。
毕竟试炼今日就要结束,她的心思飘到了别处去,在想一些没谱的事情。
比如,届时一切结束,是否要登上虚空岛看一眼……
便这时,天机通讯珠一颤。
与此同时,用来隐藏和保护自己的天机帷幕外,也有了异动,像是有人到来。
鱼知温长长睫毛一颤,星瞳眨了几下,醒神回来后,赶忙捏住通讯珠,压低了嗓音道:
“何事?”
佯装威严的一声道完,她才看见通讯珠显示的是兰灵,天机帷幕外来人也是兰灵。
兰灵姐姐……
鱼知温认识这位红衣姐姐,还是在白窟。
那时,兰灵是值守白窟的红衣小队队长,她手下成员有信、黑冥、守夜等。
而如今在饶剑仙的安排下,兰灵应该是值守在东天王城的圣神殿堂处才对,怎么过来了?
“知温妹妹。”
天机帷幕一撤,兰灵略带急切的开口了,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道:
“天桑城城主府付行传讯前来,白窟异次元空间裂缝再启。”
“这一次,很可能会是烬照狱海复出。”
“但饶剑仙将大部分红衣、白衣人手都抽调走了,现在白窟那边人手欠缺,我必须立刻赶回去,镇守白窟。”
烬照狱海?
鱼知温星瞳生讶。
七断禁之一要复出,这么巧卡在这个时机点?
若是再晚一些,她还能跟过去帮帮忙的……
“可以的,兰灵姐姐。”略一思索,鱼知温点头。
她知晓兰灵在担忧什么,主动道:“王城那边我帮忙盯着,等这边试炼结束,我过去接手,你不必担心。”
“我还需要带走我的人。”兰灵道。
鱼知温红唇一启,欲言又止,声音弱了几分,“可、可以,只要他们还在……”
兰灵眉头一皱,
只要还在?
这是什么意思?
“你报名字吧,我帮你找找。”鱼知温转眸不敢去看兰灵,瞥向了灵镜,“……尽量。”
兰灵不疑有他,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以最后三个可以绝对信任的老队友结底:
“……信、黑冥,还有守夜。”
“嗯,最后一个,全称是守夜人。”
“其他人可以留守在此地,但这三个,必须跟我走,我们是老搭档了,白窟需要他们。”
鱼知温在沉默中掐动了印决。
青葱玉指翩跹中,带出了一道道天机纹光,打入了面前的诸多灵镜画面之内。
兰灵眼含期待等着。
她终于不再需要坐守东天王城,而是要回到她的主战场去了,这让她热血沸腾。
红衣属于战斗,没法在一个地儿坐太久。
而白窟,则是她镇守了许多年的地方,是他们一帮人的青春,有着诸多美好和不美好的回忆。
那就是他们的全部,是红衣的使命。
可是……
一滩死水!
鱼知温印决掐了一道又一道,灵镜画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抿着唇,再次施术。
这一下,连兰灵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了,这是鱼知温的第三次重复施印,而灵镜画面还没波澜。
天机帷幕下,灵镜主位前,气压突然有些低了。
兰灵张了张嘴,心生不妙预感:“知温妹妹,是出了什么事吗?”
鱼知温第四次将天机术打入灵镜画面中,依旧没有回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却依旧不敢去看兰灵,只垂首道:“都,陨落了……应该。”
“陨落?”兰灵惊声。
“是的,陨落……”
“呃,伱再找找?”兰灵摇起了头,低笑一声,用手指在身前比划着道: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红衣!”
“信,一个光头大汉,很壮……”
“黑冥呢,总是穿盔甲,也很好认……”
“还有守夜,看着像是个半百老儿,但他身上的杀气很独特,极具辨识度,属于是那种别人一、一看……”
说到这,兰灵眼皮耷拉了下来,停了许久道,“真找不到?”
“基本……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又是什么意思?”
迎着兰灵那发红的双眼,鱼知温有些不忍直视,侧开目光道:
“你说的这些红衣前辈们,应该都跟随饶剑仙去过孤音崖,所以,应该都被深海吞、吞没了……”
“我找了四遍!可隶属这些名字的灵镜,基本都没回应。”
“这代表着、代表着……嗯,信前辈,还有黑冥前辈他们,应该,都陨落了……”
全死了?
兰灵身子一趔趄,险些跌倒。
鱼知温再委婉,她听出了其中意识,摇头不信:“这不可能!”
怎么会死呢?
白窟上次破封,出来一头封印鬼兽,大家都扛过来了没死。
那可是封印属性啊,几百年罕见。
值守白窟那么多年,天大的危险没有葬送掉守夜他们,又怎会如此轻易死在这籍籍无名的云仑山脉呢?
可望着鱼知温那满是歉意的面容,兰灵知道,大概率这次是真的……
“应该?”
兰灵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紧鱼知温的手,急切问道:“你刚才说了‘应该’,所以,还有人活着?”
嗡!
鱼知温腾出一只手结印,唤醒了一面完全黑暗的灵镜。
“只剩一位……”
“谁!”
“守夜前辈……”
守夜?兰灵目中放出光,正想说点什么,鱼知温急忙加速道:“但是!”
有但是?
兰灵愣住。
鱼知温这才缓过一口气,有些手足无措,但抽出来反握住兰灵姐姐冰凉的双手:
“但是灵镜画面没有内容……”
“但也不要担心,这代表着守夜前辈小概率是活着的,只是可能被吞进了虚……天空之城中。”
那座从天而降,差点砸在了东天王城的天岛?
兰灵偏头望向孤音崖的方向,带着希冀问:“天空之城,不危险吧?”
“不危险的!只要不去争,一定不危险……”
鱼知温重重握着兰灵的手,认真道,“守夜前辈一定不会有事,还有饶剑仙他们呢,你要相信饶剑仙。”
是啊,还有饶剑仙护着呢!
都是红衣,有饶剑仙这红衣执道主宰担着,我在害怕什么呢?
兰灵面露惨笑,能保一个是一个。
守夜,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们一定还能相见。
便这时,恢弘气浪从远空卷来,恐怖的气息从天穹镇下。
“啪啪啪……”
灵镜主位前,天机帷幕当场崩碎。
所有灵镜画面如同纸糊的一样,顷刻炸成了光点。
鱼知温哎了一声,从天穹被打落,腰上玉符炸开了一道又一道。
兰灵同样被恐怖气势轰坠。
但她就没那么好运了,没有宝物和灵气护着,猝不及防下,她嘭一声被轰进了地底山脉之中。
碎肉抛溅,血色飞洒。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不——”
鱼知温一双星瞳中涌出了惊恐。
圣帝?!
怎么会有圣帝气息突然降临?
还是如此正面横扫而来,并不伤她,却将毫无防备的兰灵,一下轰碎?
下意识的,鱼知温就想冲下去救人。
可天边圣帝气息只是前奏,荡扫过境时轰裂了云仑山脉数万大山,就连试炼者都要被波及。
“云镜·护!”
鱼知温珠玑星瞳骤然闪亮,目中翻涌出浩瀚星光。
她手中捏决,召出了云镜世界的防护结界,护住大部分试炼者,这才冲向下方。
兰灵碎了……
真不是错觉,就是碎了!
鱼知温整个人都在颤抖,眼前画面都出现模糊。
但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撷取了一滴兰灵的血液,引动天机,召唤残余。
血色在汇拢。
碎肉在聚集。
很快,兰灵被东拼西凑,拼了回来。
“我能救你!”
鱼知温翻出一枚丹药,“我有神之庇佑,我能救你,兰灵姐姐,你不能放弃……”
丹药喂下。
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之庇佑,将兰灵的魂魄都召归而来,修复了她的残躯。
“烬照……”睁开眼,虚弱的兰灵第一句话不是为己,而是带着莫大惊恐:
“是白窟,是烬照狱海的气息……”
“它们,出来了!”
烬照狱海?
这同兰灵姐姐之前说的白窟异变,是同一件事?
——有这么快?
鱼知温眸色多了慌乱。
明明只需要再半天,试炼就会结束。
一切都会归入正常发展轨道,大家都会平安无事。
可突然……
怎么可能呢?
从天桑郡外的白窟,到东天王城。
这中间明明隔着这么远,兰灵也才刚接到传讯,怎么可能……
是了这是圣帝啊。
它们赶路,根本不需要时间。
鱼知温扶着兰灵,正要再喂下丹药,忽然头顶圣帝气息变得狂暴,若要将她也震碎。
啪啪声响间,鱼知温身上宝珠碎裂。
她咬紧牙关,忍住跪伏于地的冲动,猛地抬眸。
“嚯。”
风声经过。
天穹掠过一片庞然无边的白色火海。
其上踏着一道虚幻的,四肢带着断链镣铐的身影,模糊不清,不现真容。
“圣帝!”
鱼知温牙齿都在打磕。
圣帝过境,众生匍匐。
这一刻,整片云仑山脉都在惊颤,试炼者们纵有云镜世界保护,亦纷纷砸倒在地。
鱼知温却不曾低头,忍着苦痛,倔强抬眸。
最后一眼,她看到了那火海上的圣人垂首,投来一道漠然眼神,如在看待苍生刍狗,亦像是看到了她这普天之下唯一不拜。
“扑扑——”
异响生起,却非是针对自己。
鱼知温瞳孔一颤,醒悟了什么,“衣服、快脱下红衣!”
一低头。
怀中兰灵,点点焚尽。
“不!!”
鱼知温柳眉一紧,发出一声哀呼,双目中噙泪,却被高温蒸发。
她通过云镜世界,亲眼看到了火海过时,圣帝没有刻意伤及试炼者们分毫。
但云仑山脉除却那些便衣试炼官,但凡身着红衣者,通通都被白炎点燃、焚尽。
兰灵如此,所有红衣亦然!
“鬼兽……”
“它们是鬼兽,而鬼兽天敌者,是红衣……”
鱼知温毕竟不是红衣,明白此节时,为时已晚。
她没有身着红袍,所以在此前圣帝气息冲击中,不受其重,只有兰灵坠亡。
她救了兰灵,却没能及时醒悟这点,脱下兰灵的红袍,导致兰灵再次被点燃。
“对不起、对不起……”
鱼知温不住摇着头,天机术疯狂催使,想要隔绝圣帝之力对兰灵的伤害,却无法做到。
她张口饮下圣血,不顾澎湃力量在体内肆虐,疯了似的想扑灭白炎。
头顶圣帝离开了。
一并离开的,还有紧随其后的血树虚影、青狱残形、蜿蜒黑龙。
它们飞向了孤音崖,撞进了虚空岛内,消失不见。
失去了后力维续。
白炎,自然是被圣力扑灭。
然怀中重量,却也几不可量了。
兰灵只剩半张脸,连灵魂都被灼穿,全无复生可能。
“对不起、对不起……”鱼知温泪目怆声,只剩愧疚。
“不必道歉。”残余的兰灵之灵,却尽力勾勒出一个柔和的大姐姐的上半身形象,想要抚走鱼知温的泪水,但穿透而过。
她有许多话想说,这是红衣和鬼兽之间的仇恨,不是面前知温妹妹的错。
她想安抚知温妹妹,因为她知道这是个善良乖巧的女孩子,自己死在她面前,她该有多难过。
可没时间了。
兰灵竭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胸前那被白炎灼烧得仅剩不到一半的红衣徽章撕开。
“交给他……”
“什么?兰灵姐姐,你说什么……”鱼知温抹着眼泪俯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忽然醒悟,“不行,你不能再说了,我能护住你的残灵,我能带你回圣山,我能复……”
“红衣数百同亡,我已无足轻重。”兰灵残灵微笑打断,“这个,交给他,如果他还活着……”
鱼知温终于听清了传音,接过那半片红衣残徽,一瞧后,更是泪水夺眶。
“交给守夜前辈?”
“对。”
“我会、我一定做到!守夜前辈,一定还活着!一定!”
“交给他,告诉他……”
“不要说了,呜呜,兰灵姐姐……”
兰灵的残魂消碎了,死前观天,像是看到了当初宣誓加入红衣时的稚涩画面。
她!
包括她的队友,都要失诺,先行一步,离开人间。
可就算小队中死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当时诺言,也必须坚守。
白窟,还得值住!
哪怕破封,哪怕已回归烬照狱海!
“告诉他……”缥缈浅淡,微不可察的余音,在灰烬中随风远去:
“誓死守夜勿忘初心。”
第一二九二章 百年圣秘,终归天岛!
“走了,它们走了!”
“太好了,我们没死。”
“那是什么东西啊,怎会如此庞大,最后那个是……魔帝黑龙?”
云仑山脉圣帝过境,索走了所有身着红衣者的命,飞进了天空之城。
留下的,只有漫山遍野的心悸。
对于那掠天而过的未知存在,有东域人隐约被唤醒了记忆,但也只记得那黑龙些许眼熟。
至于火海、血树、青狱,几乎无人认得出,只在猜想着,也许天空之城里面发生了什么异变,连半圣都有所觊觎。
他们却不知,那四大存在,皆是圣帝!
被火海炙烤过变得无比干枯的林野上,不止躺下了一地尸体,连树叶都焦掉了。
脚步声在林中响起,踩过枯枝,发出啪啪的清脆裂响。
一道恬柔的轻疑声伴之响起:
“烬照老祖,七树大帝,神狱青石,这就是你说过的白脉三祖?”
“魔帝黑龙,则是黑脉的老大,也是你之前跟着的那位?”
“你不也是圣帝吗,你的地位又如何呢,比起他们?”
莫沫端着小铜炉,燃着紫檀香,置身在一片变得死寂的林野中,若空谷幽兰,独自恬然。
她又开始了自言自语,继上次脑海中声音道别消失后。
“你就不关注本帝为何醒来吗?”封于谨的声音在脑海出现,有着小小的郁闷。
“不难推测,是圣帝气息唤醒了你。”莫沫莞尔,许久没听这个聒噪的声音,竟感觉到了一丝亲切。
但她知道,这种亲切感只会维持不到半刻钟时间。
接下来,她又该得不厌其烦的忍受某位圣帝的碎碎念了。
“好吧,你赢了,这几个家伙的气息确实吓……惊醒了本帝,但现在是在外面,本帝一点都不怕他们!”
“这么说,内岛你根本没地位,也很怕他们咯?”莫沫目中多了几分俏色。
“烬照老祖可真是放肆啊,这么招摇过境,还焚死这么多红衣,它果然也憋得很苦,还是外面好,逍遥自在。”封于谨接着莫沫的眼睛看到了周围景色。
“别转移话题……”
“那你别提内岛!”
听到这气急败坏的回答,莫沫已侧面读出了答案,失笑道:
“那现在总归可以说说了吧,天空之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的。”
“以及,关于你的行动……”
莫沫说着,翻出了一颗留声珠。
灵元一接触,里头便传来了魔帝黑龙的声音:
“封于谨,请配合行动!”
脑海里安静了一息,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响起:
“停下!”
“说好了不要动这颗珠子,本帝给你说就是了!”
“好。”莫沫收了神通,略带好奇,“快说,关于天空之城的一切,关于这圣帝突然出现的缘由,还有你的行动。”
封于谨顿了许久,才怅然道:“这是一盘布局很大、谋划很远的棋……”
莫沫洗耳恭听,封于谨从头道来:
“某一天,虚空岛内岛关进了一名人类剑修,这对内岛鬼兽而言,可是大乐子。”
“人类,自古就是内岛食物链的底端,封印了炼灵能力,他们什么都没有。”
“跟你一样?”莫沫忽然出声。
“别插嘴!”封于谨气骂一声,接着道:
“很快,老戏上演,内岛大能戏耍新人的流程有序展开。”
“可旋即大家就发现错了,那竟是一名古剑修,炼灵能力被封了,他依旧强得可怕。”
“众多存在轮番上阵,竟没能打趴下他,反而……”
“八尊谙?”莫沫若有所思。
“对,本帝就不说他反打众佬,脚踩魔帝黑龙,剑指白脉三祖的详细过程了,有些……”
“不堪回首?所以说,你也被打了?”
“闭嘴!”
“好。”
封于谨恶狠狠想瞪几眼,发现自己是瞪不到自己这寄体的,只能无奈继续道:
“总之八尊谙立足内岛后,自封为黑白双脉之尊,内岛鬼兽无所不从。”
“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竟说有把握同圣神殿堂周旋,拯救大家于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没人信,但形势比人强,众人不得不按他的安排照做。”
“于是,棋就这般下开了……”
封于谨顿了下,道:
“他先是接手了内岛黑白双脉这么多年对圣神大陆一次次不间断的侵入尝试计划,统筹所有,最终选择了烬照狱海。”
“又用几十年的时间,说是说在麻痹圣神殿堂的思维,令得他们相信他八尊谙进了内岛也同别人一样,不得不趴着。”
“但话说得好听,他的做法同之前我们自己的尝试一样——都让异次元空间裂缝在圣神大陆开放,但都开放失败了,被红衣成功阻止。”
“直至最后一次,他集结了几百年不曾合作过的黑白双脉之力,将本帝送了出来……”
莫沫静静听着,知道这就是改变了她命运的那个时机。
但她已不会去怨责过往,早已放下。
封于谨也知道莫沫的性子,自顾自说着,半点没有这话会伤人的自觉:
“本帝其实没想过能成功出来,但八尊谙的初步尝试竟真成了,至少,本帝成功寄在了你身上。”
“魔帝黑龙那厮说的‘行动’就在于此了……计划中,本帝应该立即前往天桑灵宫,同圣奴中人摊牌。”
“可本帝犹豫了。”
“圣神殿堂的强大有目共睹,圣奴中人除却八尊谙外都是些什么人,本帝却不清。”
“本帝一点都不信任他们,也心知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就只是去了天桑灵宫,但没有去找无袖,只是静静潜藏——这人同八尊谙的关系也并不算很好,一点都不可靠。”
封于谨潇洒感慨:“世界如此美好,没有了内岛规则束缚,我辈圣帝只需低调行事,可得自由,何须再听命于人?”
听到这,莫沫不自觉摇头。
封于谨是个不讲信用的人,她早已知晓。
这确实也是他一贯的作风,哪里危险哪里不去,总说着什么“难得自由,就要去观遍大好河山”。
封于谨忽长叹一声,但并不惋惜之前选择,再道:
“行动就此搁置了许久……”
“本帝的任务,其实是去虚空岛解封司无阵,为他们出来大开方便门。”
“但虚空岛是什么地方?万众关注!”
“那地儿本帝若去了,门或许可以开,但大概率会被献祭掉,或者被规则杀死,你也会死,所谓为了你,本帝选择不去。”
“八尊谙却没有停下,棋还在下……这就得提到他之前关注的烬照狱海了。”
“烬照老祖用了上百年谋划,在外界培养了个烬照一脉,这一脉的人并不认识它。”
“但他施加的指引之力,在计划中会促使烬照一脉的传人前往烬照狱海,也就是白窟,接受传承,成为‘容器’,不是寄体。”
“到如今这个时代,接受传承者本该是圣奴无袖,可最后稀里糊涂成了一个年轻人……”
“徐小受?”莫沫眸子一动。
“对,缘分如此奇妙,他之前还在风云争霸上抢了我们的冠军,还打了……咳!”
意识到偏题,封于谨立马回归:
“总之,烬照老祖的后手,应该进到了徐小受的身上,延续到现在,直至他上虚空岛。”
“之前为了……咳,保持自由,本帝也还针对过他……咳咳。”
“虚空岛,到底发生了什么?”莫沫却不关注针对,只对现今局势好奇。
对这点,封于谨其实也只知一个大概,便道:
“具体过程本帝不在,是不清楚了,只知道按计划行动的话,大致结果会如何发展。”
“本帝没有配合行动,八尊谙总能找出更合适的人来,徐小受显然就是这个人。”
“在白窟,你也看到了,圣帝指引着众人争夺有四剑,将白窟的封印解除,还模糊众人这一印象。”
“八尊谙的麻痹计划也许至此已发挥了作用,圣神殿堂果不大关心白窟一事,全在计较些细枝末节。”
“但他却于白窟中,同烬照老祖等完成了二次碰面,应该是约定了虚空岛降临时间。”
“虚空岛,于是降临了!”
回到眼下,莫沫抬眸望向孤音崖的方向,隐约还能看到那古老天空之城的轮廓。
透过莫沫的目光,封于谨也能看到这些,感慨道:
“本帝从没想过,八尊谙的计划真能走成,或者说走得这么远,还能这么顺利。”
“如果说方才没有内岛圣帝过境的话,本帝还不会觉得他成功。”
“但现下看来,虚空岛一局大势已成,即便是道殿主,估摸着也无力回天了。”
“八尊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莫沫忍不住又问。
“很简单。”封于谨低笑一声,再不隐瞒,“将五大圣帝世家最丰饶的后花园占为己有,以此为基,未来可图。”
后花园……莫沫目光闪烁,盯着远方落地的天空之城一角,若有所思。
“你呢?”顿了下,莫沫改口,“我们呢,我们不用上虚空岛吗,你好歹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们?”封于谨声音一乍,“娃娃,别开玩笑了!我们这么掉链子,有点自知之明好吧?现在能不等来八尊谙的秋后算账就很不错了,你怎么还敢把脖子往前伸,自个儿去引颈受戮?”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怎么就没有点先见之明呢……莫沫暗自摇头,心说但凡你按计划去做,如今也算有个从龙之功什么的了。
她性子淡然,也不在意这些。
不去就不去吧,无甚所谓。
诚如封于谨所言,难得自由,就要去观遍大好河山——这和自己的想法也不谋而合。
脑海中,封于谨还在唏嘘感慨:
“徐小受这小子是真厉害啊!”
“当时少年,竟看不出他峥嵘头角,现在他龙势已成,扶摇而上。”
“你要做的,该是交好他,这样八尊谙应该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
莫沫却没有说话。
交好不交好的,她一点都不考虑。
徐小受若有需,她一定帮忙;若无需要,她也不会靠太近。
一个人,挺好。
“你啊……”封于谨似是看出了这恬然少女的心境,有些无奈,“你是真通透!不,过于通透!”该劝的封于谨早劝了,此刻没什么多余的可言。
“他会来找我。”莫沫忽然出声。
“何出此言?”
“感觉。”
“呵……”封于谨险些笑出声,“希望不是来找你麻烦吧!”
“有也是你。”
“本帝就是你!我们命运同舟!”
莫沫没有反驳,迈步欲往前。
她要离开云仑山脉了。
试炼即将结束,龙脉之主、貔貅山之争什么的,徐小受不在,莫沫也都不感兴趣了,只是来走个过场。
若最后徐小受需要她跟着参加圣宫试炼,打打下手,她也并不用特意在此占一个名额,将自己摆到明面上。
云仑山脉走了一遭,莫沫也算弄懂了。
不管参与试炼的途径如何正规,封于谨在,她就永远都是一头老鼠。
既如此,下一次要去哪里,直接去就好了,不需交门票。
封于谨是聒噪了些,能力也确实是强。
有这把万能钥匙,莫沫本就淡漠的性子,更加冷漠。
“等等!”
这时,脑海中封于谨的声音响起,灰雾力量涌动,将他的气息完美隐藏。
莫沫表情不动,心下却有所忖。
又有大人物来了?
随着传承接收,实力成长,她已不惧斩道和普通太虚。
每每封于谨还有这般动作时,基本都是怕被半圣,或被有半圣战力者,或是被圣帝盯上。
莫沫没有问。
她知道封于谨会说。
“看上面,这个人你记一下。”
“圣神殿堂的隐藏强者,本体是鲲鹏,比本帝还老,不知活了多少年,总之能力极为恐怖,我们不要去招惹。”
鲲鹏?
莫沫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本体是这种异兽的存在,她微微抬起了头。
“轰!”
封于谨先知先觉,气浪后才响起,在云仑山脉荡开音爆声。
同一时间,山中试炼者们惊而抬眸,望见了毕生难忘的壮阔景象:
天穹若成天池,大鱼跃于其上,不知其几千里,激水荡云、展翼化鸟,扶摇九天而来。
“鱼!好大的鱼!”
“哇,化鸟了,这是什么生物……好大的鱼鸟!”
“什么鱼鸟啊,放尊重点,这叫鲲鹏!在中域偶能见的鲲鹏异象,这该是圣山上的鱼老吧?”
“鱼老是谁?”
“不知道……”
鲜少有人知晓这般存在的真正来历,毕竟鲲鹏消失于世,已不知有多少年。
原天机帷幕、灵镜主位前。
鱼知温讷然抬眸,星瞳中失去了往日的几分神采。
在感受到那股亲切的力量后,她才重新建立好的坚强土崩瓦解,不由悲从心来,鼻尖一酸,呜咽唤了一声:
“鱼爷爷……”
“哎!!!”
那遮天蔽日的鲲鹏一下消失,化作一身着休闲服装,倒提十余丈超长钓竿的干瘦老儿,踩着一双沾泥巴的破草鞋赶忙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心肝,你怎么能伤心?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噢不哭不哭,爷爷在这里,有什么伤心事都跟爷爷说哈,我们不哭,乖乖的哈。”
钓竿一抛,看见宝贝曾孙女在,这位圣神殿堂十人议事团的鲲鹏神使鱼老,一下将任务给抛诸脑后了。
他一边拍着后脑勺安慰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鱼,一边在想该怎么将那天杀的惹得自家小宝贝哭了的家伙给活烤。
“到底发生了什么?”鱼老问。
鱼知温从鱼爷爷肩上抽回脑袋来,抹着眼道:“没什么……鱼爷爷怎么来了?”
“先说你的。”鱼老一叉腰,鼓着腮帮子,裂开了扑哧扑哧鼓动着的两片鱼鳃,气势汹汹道,“爷爷我先帮你去报仇雪恨!”
鱼知温被那古怪老头的表情逗得破涕为笑,但乐时忆悲,她笑意止停,情绪低落的回到了正题上:
“没什么,说您的吧。”
“真没什么?”
“嗯,鱼爷爷是为虚空岛而来?”
“对,圣帝气息过境,道殿主也传讯回来,刚好鱼爷爷我有空,得过去看一看。”
传讯?
是虚空岛的战况?
“那您快去吧,正事要紧。”鱼知温忙松开鱼老的手。
时间确实紧张,鱼老没空聊天了,道:“那鱼爷爷下次再过来,我们去龙窟钓那些大笨龙。”
“嗯。”鱼知温重重点头。
鱼老拾起钓竿,化作鲲鹏,展开垂天之翼,飞向了虚空岛。
云仑山脉众人抬眸望去,只觉震撼再次袭来。
可不多时,“轰”一声响。
却见那遮天蔽日的鲲鹏,一头轰在天空之城的玄武门上,撞得头晕眼花,庞然巨体都一晃——没能进去。
“哈?”鱼老被撞懵了,化作人形,掏出虚空令,再次一撞。
轰!
他再被弹了回来。
“发生了什么?”鱼知温闪身跟至,也落到孤音崖上。
“虚空岛,进不去了!”鱼老目珠游移,像是想到了什么,倒吸凉气,“嘶,那饶妄则岂不是要独自面对四……”
妄则圣帝?
鱼知温凛然一惊,想到了兰灵的嘱托,急切问道:“虚空岛局势不严重吧,道殿主传讯说了什么?”
不严重……鱼老喃念一句,唇角蠕动两下,一扯之后,化作和煦笑容。
他一摆手,不屑道:
“小事一桩,不足为虑。”
“道殿主说有个叫徐小受的,调动了圣帝之力,要在里头逆天而行,但饶妄则反手就能将他镇压,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啊?”鱼知温星瞳一呆,多了几分忧色,“徐小受?是哪个徐小受?”
鱼老愣住:“怎么,你认识?”
第一二九三章 饶妄则,这般之我,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云仑山脉圣帝过境惹人愁。
天空之城大战方起教人忧。
可抛开战场,这座巨人国度的四大门之白虎门处,还有人在寻觅生机,努力苟活。
“出不去,完全出不去……”
变成了拳头大小的小白鼬寒爷脸上尽是苦色,它在白虎门这边,已浪费了太多时间。
各种方式都使上了!
本来从罪一殿脱离后,跟受爷分道扬镳跑,它贵为寒天之鼬,又有超圣遁。
只需寻到任意一门,虚空令都不需要,就可以遁出去。
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直至堕渊乱战并起,水鬼提戟现身,徐小受接引圣帝之力……
寒爷穷尽了毕生之力,没能找到突破口,却总结出了一个被岛上所有人忽略了的规律:
“虚空岛,只能进,不能出?”
圣念在,寒爷依稀能瞅见这其间仍有偷渡者进来,这证明从外界进来是没问题的。
可不能出……
这代表着什么?
寒爷根本不敢多想,细思恐极。
以它智商都能看出来,这代表着虚空岛成了一座封闭的监狱。
哪怕是半圣、圣帝死在了这里,叫不来帮手,就真白死了!
那么……
谁搞的“只能进,不能出”的规则,怎么做到的,其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寒爷只能祈祷,这是八尊谙大人制定的规则了。
这样自己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至于被圣神殿堂人秋后算账,一锅端了。
战场,寒爷已根本不敢靠近。
没得到受爷呼唤,它就一直静静等待,保持着最小的身形,隐匿自我。
外岛现在战局比内岛的都要精彩,岛上的斩道、太虚还有胆量观战。
寒爷作为半圣却瑟瑟发抖,只觉回到了内岛弟位,鹤唳风声,四方皆敌。
这一颤颤姿态,维持到了绝尽火域上,徐小受二度接引圣帝之力。
“嗡……”
恰逢此时,胸口一跳,神狱一角主动跳了出来。
这是内岛神狱青石大人所赠,在真煌殿内见过徐小受后,徐小受没要,所以一直留在寒爷身上。
“什么东西?”
寒爷被自己的保命符吓了一大跳,冷汗涔涔。
反应过来后,才稍稍缓了一口气,却又很快忐忑起来。
因为神狱一角波动极大,气息不断增强,似乎在随着绝尽火域上徐小受接引圣帝之力,而不断在进行着力量深化。
直至最后,寒爷清晰感知到这一枚之前没有过任何异动的神狱一角,泛出了最纯、最浓的神狱青石大人的气息。
扑通!
寒爷小膝盖当即砸在了地板上,垂头恐声道:“神狱青石大人?”
它并没能看见神狱青石大人在哪。
但这般气息之浓烈有如亲至,叫它如何能不诚惶诚恐?
没能等到任何回应,寒爷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它摁着地面就要支撑起自己即将软成一滩水的身体起来。
便这时,白虎门外飞进一大团模湖的力量,注入神狱一角当中。
这枚漂浮着的青色石子一颤,发出了神狱青石的声音:
“准备容纳。”
砰!
寒爷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撕破了嗓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是!
……
朱雀门边。
一袭橙衣的天人五衰缩在死亡大道之中,如同真正的死灵,无人发现。
门边便有人在尝试着出去,各种方式使尽,却永远也出不去。
天人五衰藏许久了。
他早已看出,虚空岛根本出不去!
自被水鬼发现,险些被斩,又于徐小受恳求下苟得一命后,天人五衰就退出了战场。
血世珠最可怕的,不是指引别人,而是会指引宿主也走向死亡。
黄泉的任务是留在虚空岛,留着就好,用血世珠搞事,天人五衰是一点都不想执行了!
他怕死在这里,悔恨终生。
可人是想要走了,今已走不得!
天人五衰被迫留在了朱雀门边,边关注战场,边等待一个机会,随时第一个逃跑。
可虚空岛成了闭口的大瓮——次面之门就在水鬼手上,这大概率是他的手笔。
天人五衰有预感,自己估计是等不到机会,只能等到意外了。
战场的节奏很快。
徐小受从一次接收圣帝之力,走进了第二次。
便当徐小受成为司无阵阵眼,成为沟通圣帝之力的通道之一时。
藏匿在死亡大道中的天人五衰的血世珠,忽然主动从头顶跃出、浮现。
“嗡!”
红芒闪过,如同针扎槌捣的疼痛在脑海深处侵来。
“呃啊——”
天人五衰捂着脑袋,痛不欲生,从大道中浮出了身形。
他身上的力量顷刻失控,恐怖的衰败雾气配合着血世珠泛滥而出的力量,令得朱雀门边集结了的十余号人,通通暴毙。
“啪啪啪!”
一道道血色碎开。
一股股力量涌入血世珠。
吞没、炼化、融合……这像是一个献祭仪式。
“轰!”
不多时,朱雀门訇然中开。
庞大而模湖的力量不由分说注入了血世珠,天人五衰即刻停止了所有苦痛的动作。
他垂着头,像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瞬息,他又抬起了头,无脸的橙色面具被汹涌的血色侵袭。
“吾,归矣。”
天人五衰身上又发出了不属于他,但也不属于夜枭,乃至其他任何他吞噬过的声音,而是一道无比古老、无比沧桑、无比低沉的自喃声。
这圣音发出之时,天人五衰一身气息也从半圣,拔升至了圣帝层次。
天色变红。
朱雀门边如同陷入九大绝地之一的血界,浮现出尸山血海之景。
而景的极致,是被血色浸染了的天人五衰。
他的身后,有着参天的七棵血树,丑瘦干枯,尸骸挂悬。
……
“徐小受,我要受不……了……了……”
绝尽火域上空,木子汐自元府世界出来后,身上力量愈发狂暴。
她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白,身子一浮、一翻,如倒在力量之水中,晕了过去。
但只是这般凌空如鱼般一旋转,庞然的生命气息逸散而出。
木子汐青丝化成银发,身材变得窈窕修长,双目再次睁开时,一黑一白,回归无限冰冷。
“镇!”
轻叱声响起。
黑白交错的雾气自童孔之中逸出。
神魔童一转,神性、魔性这两般祖源之力交合,强力镇下体内狂暴失控的圣帝之力。
尽管还做不到,可却能暂且压住失控。
泪汐儿固然还在承受着木子汐所不能承受之痛,但竟浑然无视,连眉头都不带紧皱一分。
“徐小受,怎么回事?”压着身上苦楚,泪汐儿偏头望向了徐小受。
她亟需一个解释,自己的身体竟成了一个通道,沟通了圣帝之力。
这是什么时候埋下的种子?
可这一转眸过去,泪汐儿发现徐小受浑身抽搐,像是个即将爆开的气球。
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远在自己之上,根本没法抽空出来解释了。
“神魔童?!”
毫无疑问,木子汐这般摇身一变,震撼了全场,连妄则圣帝都为之侧目。
这不止是因她那至生魔体独一无二的华丽蜕变,更因她完美继承了神魔童之力。
年纪轻轻,掌握了两般祖源之力。
“泪家余孤?”
只有泪家血脉后人,才有可能半分不遗的继承神魔童的力量。
而面前银发少女的这对眼,更是当时道之一族族诛泪氏的最大遗漏。
妄则圣帝已然动容。
罪一殿遗址上,遥遥观望的道穹苍同样面露异色。
他之所见,其实不过徐小受成为阵眼、开辟通道、接引力量。
这中间过程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元府裂开空间通道,出来一个华丽转变的泪氏后人,道穹苍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更没想到的是,徐小受沟通内岛,接引圣帝之力,根本没用到八尊谙留下的那剑。
那他和妄则圣帝自信抹去的那堕渊上的剑意,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真正的关键,是元府,是这个银发少女!
“白窟小世界的气息……”
“她吞了世界源点、她才是白窟的主人。”
“而接引圣帝之力,八尊谙早料到了不能从虚空岛、司无阵入手。”
“所以一切布局,从始至终,都藏在这看似无关紧要的小姑娘身上?”
道穹苍似有所悟。
仅看一眼,他将一切连通起来了。
内岛圣帝之力,绝不会从虚空岛上破开封印而来,而会是通过白窟之主,也就是这银发少女的权限,在白窟……
不!
圣神大陆,这会儿也该起异变,七断禁之一的尽照狱海该破封了。
它们会从尽照狱海出来,突破时空间,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云仑山脉孤音崖。
——绕最远的路,走最安全的道,最后登岛,助力徐小受!
“不愧是你……”
道穹苍望向奇迹之森外那道身影,眸光闪烁,啧啧称叹。
这一手藏太远了!
远到要在他道穹苍上任之前……或许八尊谙出世前,内岛鬼兽们就在谋划这一手了。
八尊谙所做,不过顺势为之,多线混淆,加以用之。
但母庸置疑,他还是成功了。
他欺骗过了所有人的视线,连他道穹苍和妄则圣帝,都在眼下之局内被导引向了错误的破局方向。
而一步错,步步错。
内岛圣帝力量借用,再不可能阻止,这意味着妄则圣帝将以一敌四?
“果然,必输之局,圣帝来了也翻不了盘。”
“明夷还是准的,幸好我没有插手其中,八尊谙这下总得给我个台阶下吧?”
“鱼老也还没动静,以他的速度,早该到了……”
道穹苍思绪转得飞快,既有侥幸妄想,也有暗手准备。
别人震撼于泪家余孤之时,他不为所动,已开始在想自保之法。
他圣念探向虚空岛四大门,结果发现四门齐闭,力量无法渗出。
“出不去,外面估计也进不来了,所以鱼老被挡……”
“是了,换做是我,这大好局势,又怎么可能放走哪怕一个呢?”
“所有的一切……除了我,都要死!”
道穹苍眯了眯眼,瞥了饶妖妖一眼,张口欲说点什么。
便这时,他感知到虚空岛上,涌来四股强大的圣帝气息。
“唉。”道穹苍沉沉一叹。
“你叹什么气?”饶妖妖如临大敌,眸光却怡然不惧。
道穹苍瞥了她一眼,嘴唇一张,再叹一声,“唉……”
……
“乱天罡!”
时值此刻,妄则圣帝脸上再难有玩味之色,一指便点在了风厘经上。
他真没想到,道穹苍也有失算的一天。
徐小受借助圣帝之力,竟不通过那堕渊剑意,而是另有他法。
这瞬息间的变化,连妄则圣帝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再行出手时,他已是毫无保留。
因为这个时候,妄则圣帝敏锐感知到,另有圣帝气息降临,他大难将至。
“隆隆隆!”
风厘经上涌出狂暴风能,青色的风罡龙席卷而过,连天道都被扫碎,化作力量归入其中。
这一式,卷向的不是徐小受本人,而是一旁作为白窟世界之主,开辟力量通道的又一正主,泪汐儿!
徐小受有四大圣帝之力护体,虽然还很浅,短暂却无法斩他。
可只要斩灭这银发少女,通道一断,兴许眼下之局还能有破解之机。
然也便是青色风罡卷起之时,乌云逼至,撩天一道龙吟,镇破全场。
“嗷——”
青龙门外,黑色的力量涌至。
守在外侧的水鬼体内那没消化完的圣帝龙鳞的力量,似是有了灵智,醒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怒吼出声:“八尊谙,你这个脏……嗷——”
嘴一噘,水鬼应和出了一声龙吟。
魔帝黑龙的力量,从青龙门而来,注入了这位奥义半圣体内。
水鬼身上涌出无尽魔息,一下龙化,且不再虚幻。
他的身形本就无有固定形态,此时更化作水流,染成墨色,片片龙鳞游生,变成了一条蜿蜒庞大的黑色水龙。
妄则圣帝乱天罡的力量才刚凝聚,这魔帝黑龙操纵下的黑色水龙一记龙摆尾扫出。
“轰!”
魔息覆盖,庞然龙尾就如一堵可阻挡世界一边的黑墙,就这般悍然树在徐小受和泪汐儿身前,硬生生以肉身之力,挡下了圣帝一击。
“彭彭彭——”
空间炸碎。
绝尽火域被狂暴力量荡毁。
仅仅一式碰撞,这一座残败的九大绝地之一,彻底失去了所谓火山的痕迹,连岩浆,都被可怖的力量扫得齑灭。
“嘶!”
罪一殿所有观战者不由倒吸凉气。
魔帝黑龙,回来了?
以鬼兽寄体的方式,寄生了奥义半圣水鬼?
“怎会如此……”饶妖妖眸光幻灭,失声惊喃。
可现实震撼,远远不止于此。
妄则圣帝一击不成,再想施术时。
南方朱雀门染红的血色之天,已遥遥映入远在绝尽火域、罪一殿的众人眼中。
在一道浮空而起的血橙色身影高扬的双手之下。
“沙沙……”
七棵遮天蔽日的血树虚影扫动,树冠沙沙,血腥泛滥。
圣帝降临,似也在宣示着尸山血海的将来,已然来临。
“那是,天人五衰?”
有人认出了那道怪异的身影,却无法将此时的天人五衰和之前被水鬼碾压的天人五衰联系在一起。
西边白虎门侧。
“叽!”
一声刺耳鸣响掀起,天穹飞跃而来一头遥遥数万里庞然的寒天之鼬。
它通体雪白,鬼兽双翼若鲲鹏翅膀,垂天而下,身上却还缠绕青色巨大的道道锁链。
只一临世,世界若成监狱。
众人观一眼寒天之鼬而心生畏,只觉堕入了无边苦海,成了其腹中囚笼的渺茫一餐,再无法超脱。
“这……”
“这不是之前被颜老熘着玩的那冰系鬼兽么,怎么也变异了,它也有圣帝气息?”
无边火海踏空而来。
四肢尽着镣铐,略显狼狈的一道身影,径直飞向了徐小受。
可最后关头,这道身影一错,调转了方向,全部力量涌入了泪汐儿体内。
“扑扑……”
泪汐儿身上燃起白炎,几乎要将她自个儿焚尽。
可下一秒,圣帝气息荡开。
泪汐儿痛苦双目一醒,至生魔体彻底解放,方圆数万里生机,被其一抽而干。
那跌入低谷的状态,顷刻回到了巅峰。
“我……”
泪汐儿抬起双手,看着此木子汐艳羡已久的灼灼白炎,感受着只有徐小受知道的苦痛,神情异然。
被寄生了?
但那意志,没有主导自己,而是选择让自己来主导?
怎么回事?
唯一不明所以的泪汐儿愣在原地。
不过刹那功夫,次面之门就在她脚下敞开,她被传到了极北方,玄武门位。
被魔帝黑龙寄生的水鬼,竟有余力还在和魔帝黑龙抢夺意志。
“滚开,我来主导!”
“凡人,你又懂什么?”
“你懂‘四神柱’怎么开?你懂那你来!”
“……”
魔帝黑龙沉默了一下,水鬼抓住时机,利用次面之门,将自己这条强大的黑色水龙传到了青龙门处。
他遥遥祭起次面之门,抽调着散落在虚空岛四大门边的四道圣帝之力,牵系到绝尽火域的徐小受身上!
诚如妄则圣帝一般,便是内岛白脉三祖、魔帝黑龙此刻位临于此,亦无法肆意妄为。
但徐小受不一样!
他是天祖传承人!
四大圣帝的力量只需借到他身上,他就是这片虚空岛上唯一能弑神斩帝的存在!
翻开无机老祖留下的天机阵盘,圣力注入,水鬼忍着被寄身的痛,发出一声怒吼:
“四神柱,开!”
轰然声响间,虚空岛四门处。
东边青龙门黑色水龙、西边白虎门青链冰鼬、南边朱雀门血色之天、北边玄武门无名火海,涌出四道圣帝光柱,越过虚空,注入徐小受体内。
沉沦在力量苦痛之中的徐小受霎时间找到了引路的指南针,却又被那四股狂暴交错的力量轰得走火入魔。
可入魔,他早已习惯!
在沉沦中清醒,在死寂中复苏。
徐小受睁开双眼的一刹,圣帝之力遍压虚空岛,天地陷入黑暗,圆月高悬。
“嚯”一声响,他摇身而上,立于寸寸搭叠而起的九十九层高塔之巅。
直至临空点住,圆月衬影之时,徐小受一身衣衫,已被无边魔气完全黑化。
他立于孤楼之巅,睥睨而下,冷眼观向饶妄则,森然言道:
“饶妄则,司无阵我已破解。”
“但这般之我,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一二九四章 炸!
狂!
好狂!
太狂了!
即便是用灵镜侧面去观看绝烬火域的战斗,众人亦是被那立于孤楼之巅的黑色身影,以及他掌握的力量所震撼。
空天之下,圆月当头,孤楼耸立,黑衣独绝。
这般意象,徐小受此前就展现过了,尽显风华,连饶妖妖都被他以下控上过。
而现如今,继徐小受承接圣帝之力拳打饶妖妖,脚踢道穹苍后。
他再来一次,竟是想要战圣帝!
这怎能不算疯狂?
“他,不是徐小受了吧?”
“这家伙状态很不对劲,分明是被圣帝力量撑得走火入魔了的模样……”
“是的,但架不住徐圣帝能控制啊,走火入魔甚至只是他所能掌握的剑术之一,绝了!”
“太可怕了,徐小受的天赋千年一遇,依我看连八尊谙都比不及。”
“妄则圣帝只是一道圣帝意念化身,但徐小受此时承接的圣帝之力却足足四份,这是四打一啊!”
“……算计是好算计,第八剑仙这一手我是佩服的,但妄则圣帝也未必会输……足下怎知,徐小受就一定能抗得住那四股力量的冲击呢,他能坚持多久,尚是问题!”
这独到灼见,确实发人深思。
圣帝之力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何况是本不兼容的四种力量。
徐小受之前承接的是烬照圣帝之力,和他一脉相传,能藉此打半圣可以理解。
现在……
要么他有狂妄的底气。
要么他大放厥词之后,不多时就会如同烟花般炸碎。
辉煌,是否会转瞬即逝?
徐小受,又能撑得住多久呢?
十息?
三十息?
还是百息?
众人估算着时间。
绝烬火域上,徐小受同样正视着自己当下最严峻的时间问题。
“四神柱……”
他看得出来,这是圣级天机阵,还是一门献祭阵术。
连寒爷、天人五衰都被重新利用上,徐小受打破脑袋都没想到,这太出意料!
就连泪汐儿,都不在他此前考虑的阵眼范畴中。
只单看这一波,八尊谙这个幕后黑手,也该有个“神鬼莫测”之名了吧?
圣级天机献祭阵“四神柱”,毋庸置疑十分强大。
然即便是这四分之一中最弱的泪汐儿,因由神魔瞳和至生魔体的存在,也不会真被抽干。
被献祭者都太强大了,不管是寄身者,还是被寄身者。
它们合二为一后,力量近乎源源不绝,所以断不会被抽干。
反观徐小受这个总容器,却十分痛苦!
混乱的四股力量,比冰火两极、黑白对立还要折磨人,在体内肆意搞破坏。
徐小受估算着……
他根本估算不出来时间!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此刻的自己无敌,但“此刻”能保持多久,没有答案。
对面还有一帝双圣。
所以,眼下唯一思量,只剩四个字:
“速战速决!”
四神柱的力量从天穹四方注来,如同四道链柱,牵系在徐小受身上。
徐小受只立于孤楼之巅,维持着走火入魔之态不动。
他的脚下已是无边火海,背后是七株血树,青色神狱虚影在周身不断弥扩,镇压天地,体表龙鳞彰显,头顶龙角峥嵘,身上龙息渐旺。
这四股力量固然狂暴、固然交织混乱、固然在无时不刻产生破坏,但这是因为较之徐小受,它们本身太过强大。
实质上,这四股力量是顺从的、温和的、任徐调用的。
这不,心念一动间,徐小受只单单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妄则圣帝,他体内的四股冲动就要溢出,助他斩帝。
连同如何指使这般力量,都无师自通。
“该有个了断了……”
徐小受低喃一声,眼神无比冰寒。
万众注视下,他怡然抬手,只轻轻点去一指,如同当时从天梯初落的妄则圣帝那般,漫不经心。
“扑扑——”
火海呼啸而去。
高温将空间蒸熔,大道规则裸露。
圣帝白炎则顺着这般道则,如同万蛇飞噬,骤然涌向妄则圣帝。
“烬照天焚!”
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力量加持。
只需要一个眼神,只用一指,战局瞬间扭转,被漫天白炎充斥。
妄则圣帝只是一击不中,被水鬼和魔帝黑龙的结合体用一记龙摆尾挡下,局势急转直下。
徐小受顷刻完成蜕变。
这般一指、一眼横来,隔空就将他给点燃!
身体、精神、道韵……乃至是手上的风厘经投影,通通燃起了白色火焰。
妄则圣帝不为所动,只轻轻呵出了一口气:
“煦风指引。”
呼的一声,柔和的风拂过火海。
顷刻,万里白炎被卷成一颗巨大火球。
在火球中心风核的吸扯力下,连同妄则圣帝身上无物不焚的白炎,都被撕扯而走,脱离自身。
“徐小受,你现在是辉煌,但又能坚持多久呢?”
“一朝风云散,狼狈又可知?”
妄则圣帝波澜不惊的面色上,重新有了浅淡笑意。
他分析完战局,已读出徐小受的痛点所在。
于他眼里,此刻的徐小受已不是一个小辈,而是内岛四大圣帝力量的结合体。
这足以让他重视!
于是乎,毫不在意的脸面为何物的妄则圣帝,采用了当下最稳妥的作战方式:
“风遁·无影无踪。”
他笑着并指一掐诀,身形即刻散去,竟是打不算正面对抗,选择匿了。
“逃、逃了?”
这一手,不止看懵了围观群众,连徐小受都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威风凛凛的妄则圣帝,竟也有作出转身就跑举动的时候?
“胆小鼠辈!”
仅一刹,徐小受仰头癫笑,气势更盛,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出声:
“饶妄则,这就是你所谓圣帝的霸气吗,遇上我徐小受,都要转身逃命?”
“可风若无形,又怎能成道?”
黑天之下,孤楼之巅,徐小受道完闭上双眼,脚下旋展出了火道盘。
在圣帝之力下,他进入天人合一状态,身上道韵流转,浓烈如潮。
“顿悟?”
“徐小受,又在顿悟?”
“该死啊,他怎能随时随地顿悟,羡煞老夫……”
这一幕可太熟悉了。
彼时堕渊龙首上,徐小受一朝闭目,就悟出了天机术。
现在这般情况,对应着的他脚下那并不起眼的火系奥义阵图。
这回是火属?
徐小受,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连道穹苍都没来由心头一悸,此时此刻徐小受给人的压迫感,可太足了。
他毫无厘头,毫无方向,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会如何出招。
更无人可以预料得到,四大圣帝之力加持在徐小受身上,会在他手中被玩出何等花儿来。
战局被强势聚焦在了绝烬火域。
可却无人关注到,就在徐小受闭目进入天人合一状态时。
玄武门边,泪汐儿同样闭上双眼,红唇翕动,直至圣音缥缈而出,惊扰世间:
“万道有形,无不可燃……”
“烬照之灵,当熔雪寒……”
“风虽无相,过必惊岚……”
“天地呼吸,归于心龛……”
这一声声,不止有泪汐儿自带的清冷娇魅,更添有几分圣人垂拱谈道的缥缈玄虚。
它就如同平地惊雷。
过是一闪,却能激人满心震撼!
“火……”
几乎同时,众人若有所悟。
即便是不修火道的炼灵师,亦是感觉对“火”,有了新的理解。
而诸如白蔹、牧凛之流,则是在耳闻圣音之后,即刻进入顿悟状态。
徐小受更是没有任何时间停留,在闭目之时,就消化了于灵魂深处泛出的所有有关火的道则感悟。
这,来自烬照老祖的赐予!
双眼一闭,霎是一睁,徐小受目中已有神采奕然。
“火,与呼吸……”
“风,在心龛……”
这一火道感悟不关乎其他,直指“火”该如何找“风”之意,就是为了斩妄则圣帝而来的。
徐小受悟完道,或者说学完找人之法,已明白自己当下该如何去做。
被强化得比圣念还要庞然的灵念一扫,徐小受屏息凝神,找到了远在沉眠谷内的一处异样。
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身形,更没有什么轮廓可言。
它单单只是一种“格格不入”。
——是无风而舞的树叶,是在秃山上翻滚半圈的砾尘,是一种清幽、安宁、沙沙的声响。
风,从这里走过。
道,于此地消失。
那么,所谓“无影无踪”的妄则圣帝,就只可能是停留在这里,潜藏进了虚无。
“老鼠,找到你了!”
徐小受唇角一咧,目中神采化作狞光,凌空一指,再行点去。
“扑扑……”
只一刹,沉眠谷十万大山、无数瑟瑟发抖的石巨人,悍然被拔地而起的龙融界囚禁、惊醒。
“这!”
罪一殿上空,饶妖妖都面目惊异。
这就找到了?
这么快?
该说不说,即便她死不愿意承认,可烬照老祖方才那一句“风虽无相,过必惊岚”,直指妄则圣帝风遁的核心。
这般理解,连带着以烬照破风法的徐小受的举动。
饶妖妖再蠢,已看出了点什么。
“烬照老祖对火属性的理解,绝对要在妄则圣帝对风相的理解之上!”
“它已经企及了火之奥义?”
道穹苍听完,沉默着转过头来,嘴角抽动了两下,本不想说,良久低叹道:
“人家是九大祖树之一苍穹神树诞下的天火本体,是万火之火,万祖之祖,天生帝运。”
“我们是后天汗水加努力,你在比较些什么呢?”
饶妖妖一时语塞,旋即瞪了道穹苍一眼,恨恨扭头偏向沉眠谷。
炽热!
耀眼!
沉眠谷那一颗卓越的、滚烫的白色烈阳,形同天坠,连大道都被熔断。
这也就导致内里和外面,完全被徐小受一式隔绝。
“放逐!”
这就是徐小受消失状态下,经常要被人戏耍的一种手段。
彼时他总是无比恐慌。
而今,他一指点去,放逐了妄则圣帝的藏身之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无四神柱。
哪怕此刻徐小受只能定位一个轮廓,无法找到具体妄则圣帝的位置——就同他消失状态下,敌人一般也只能放逐一大片空间来限制他一样。
无妨。
彼时他们打自己,需要一次次放逐尝试,压迫自己的生存空间。
徐小受现在四神柱附力加持,当真放肆,想都没想,就一个字:
“炸!”
掌心一捏。
沉眠谷,顷刻引爆。
那璀璨刺目的白光,比昔时颜无色唤出的无尽日轮,还要夺人眼球。
众人齐齐从灵镜上挪开视线,只见远空烈阳爆破,荡开无边气浪,从沉眠谷翻涌横扫而来。
整座罪一殿遗址,连带着周遭巨人国度,都被那爆破气海轰得崩裂。
炼灵师人仰马翻。
古建筑摇摇欲坠。
世界都失去了声响,只剩一个个惊慌失措的人在无声的世界里歇斯底里吼着什么,疯狂自救。
李富贵抹了一脸血,四下环顾之后,脸上多了茫然。
“我在干什么?”
“都隔了这么远,还能被波及到?”
“他们,怎么高了……”
一低头,李富贵发现是自己双脚被扫烂了,断口处一片焦黑,被高温烫成了伤疤。
这还是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
圣帝之力,只是余波,竟至于此?
可逃是逃脱不得的,脚下触感颤颤,那是虚空岛在这一炸下也发生了大地震。
众人回过神来后,只是边各自处理着自身伤口,边又抬眸观去,动作娴熟无比。
躲?
逃?
防御?
都做不了!
既如此,只要不死,就是万幸。
圣帝大战,看到了就是赚到了,能有所感悟自是更佳。
命运如此坎坷,悟透“既来之,则安之”,就能做到什么都做不到。
沉眠谷完全炸碎了!
众人再瞧去时,那地方就形同第二个幽冥鬼都。
前者是被某龙擎起砸人。
后者作为葬身之地跟着某圣帝陪葬。
只不过……
“妄则圣帝,真死了么,一击就没?”
这般寻思之时,碎乱的世界中,但见一道血色身影凌空浮起。
沉眠谷连石巨人都被轰成了齑粉,死无葬身之地。
现今还能从那地儿起来的,除了妄则圣帝的意念化身,还能有谁?
只是……
“血色?”
妄则圣帝从天梯而来,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会真被凡人炸出血呢?
可再不信,事实摆在眼前。
所有人这才意识到,四神柱之力加持下的徐小受,是真有资格吊打妄则圣帝的。
而妄则圣帝的逃亡之举,也非是众人心中自顾自给出了各种自我解释和理由的诸多选择的其中之一。
是唯一!
他不跑,他被徐小受抓到了,他真得被炸死在这虚空岛上!
圆月之下,孤楼之巅。
徐小受缓缓竖起食指,在脸前以一种极缓的速度摇了摇、摇了再摇……
他唇角一翘,便蔑笑道:
“饶妄则,你太菜了。”
“连消失都无法做到真正的抹去行踪,又怎敢徐门弄隐,贻笑大方呢?”
“你的臭味之昭著,隔着沉眠谷和绝烬火域,如死去三天而无人搭理的白皮猪,不用看,我都能闻到……”
垃圾话一句接一句。
所有人边听着徐小受这些个狂妄之言,只觉心惊肉跳,却不料徐小受还没完。
说到上头,孤楼上那人一挺胸,傲然道:“识相的给爷爬来跪下,爷给你……”
咻!
便是沉眠谷上的那道血色身影,此时都多了几分颤意。
风声一掠,沉眠谷上身影消失。
而绝烬火域上空,那以一风核卷着漫天白炎形成火球的力量源点中,一丝神智复苏。
“徐小受……”
这极力压抑着情绪,竭力彰显平静的一声,激起了信息栏噔噔狂跳:
“受到锁定,被动值,+1。”
“受到怒视,被动值,+1。”
“受到偷袭,被动值,+1。”
原来,圣帝心境也非古井不波,只是位置不够时,垃圾话派不上用场。
但当你与他平级,还骚话连篇时,圣人也是人,也有怒火?
徐小受乐了。
以他之反应,在四神柱之力加持下,轻易能看见火球风核中有着饶妄则的力量苏醒,又怎会不提防呢?
“叫我作甚?”
徐小受眼眸一斜,脸上多了狞色。
他背后适时七树虚影沙沙一晃,手上青色锁链飞绕而出,张口一吐,就是一颗力量敛聚的黑色龙珠,疯笑道:
“老子只用烬照之力,就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你个饶猪,又怎敢欺身而来,当我徐某人身上其余三力,尽是摆设?”
第一二九五章 丧家之犬,安得求饶?
“妄则圣帝都有些乱了啊……”
罪一殿上空,望见从风核中被预判抓住位置的妄则圣帝,道穹苍都稍显吃惊,忍不住回眸瞥了饶妖妖一眼。
徐小受的战斗意识根本不容小觑!
谁要还秉持着他只是个接引了圣帝之力,但本质还是个小年轻的心态去跟他打,一定会被吃干抹净。
这家伙打架就一个战术:以势碾人,再血口喷人,将人诛心之后再行杀人!
但毋庸置疑,徐小受的战术打成功了。
作为局外者,道穹苍看得更清。
徐小受从未小瞧过的任何对手,但妄则圣帝面对这一后辈,真不免产生了轻敌之心。
聪明加自信的人如八尊谙,一般会选择正面跟对手打,再强势碾压。
徐小受不同,截然不同!
他是狡诈中带着另类算计,自负下实则自信满满,先用垃圾话将人整破防,再图穷匕见,亮出杀招。
两般战术,于道穹苍眼里并无高下之分,他甚至欣赏徐小受的战术,毕竟大家都是脏人。
但真要去作比较的话,只能说看对手是谁了。
毫无疑问,徐小受针对饶氏的战术,总是屡屡成功。
所以……
这是一脉相承的吗?
看似无敌的圣帝饶氏,竟被徐小受硬生生摸出了一个弱点来?
道穹苍不免再瞅向饶妖妖一下。
“你看我作甚?”看一下还好,看两下就是不敬了,饶妖妖敏锐察觉了这异样目光。
“没有。”道穹苍摇头,看回战场。
“你分明……”
“妄则圣帝要危了。”
道穹苍一句打断,成功转移了话题,饶妖妖都不免担忧望去。
绝烬火域的战斗一触即发。
妄则圣帝从风核中化出形态来,身上挂着的,不止是方才硬生生吃下的那一击炸裂的龙融界,导致状态极度不佳。
还有被徐小受用垃圾言语攻击活活撕开的心灵防线——这才是最大的突破口。
显身之后,瞅见徐小受战斗意识竟跟得上自己……这个年轻人,骨龄不过二十来岁左右,竟有接近三境的战斗意识?
妄则圣帝已然心道不妙。
他直接屏蔽了徐小受的垃圾话,再也不敢去听,不敢去怒。
风核收束,纳尽白炎。
妄则圣帝反从中心处出来,身上一点白炎不挂。
可露面后,他第一选择不是秉怒直上,而是再想要调头离开。
“哈哈哈哈!”
“饶妄则,我徐某人真这般无敌,几句话能将你吓跑?”
孤楼之巅,徐小受放肆狂笑。
可说归说,道归道,他哪里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走掉?
这一波饶妄则灵肉两伤,他可是祭出了最强的唇枪舌剑,若是还把握不住这般时机,妄对自己圣帝级别的“敏捷”了。
“嗷!!”
张口一吐,徐小受吐出一声龙咆。
他脸前凝练压缩的龙珠顷刻裂开,喷涌而出漫天龙息。
那乌黑的魔性之力就如九天飞墨,遍摧四野,顷刻覆盖了点空化风,欲图遁走的饶妄则。
“今时月,古时风……”
心态瞬息完成调整的妄则圣帝,应对不慌不忙,再一指点中风厘经,淡然道:
“风悠送!”
霍一声轻响,无形的时空之门仿若大开,天地吹拂而过一阵悠远的清凉。
那力量饱含古老、沧桑,以及恒久的味道,吹过龙珠咆能,拂过妄则圣帝……
被攻击淹没的妄则圣帝,一下就同那般能量分开了!
他们明明交织在一起,此刻却泾渭分明!
风,带走了所有的龙珠能量,将之压缩在了一方角落,拘禁在古时风中。
余下的妄则圣帝,得以从今时相中脱困,拍马走人。
这一手,看呆的不止围观群众,还有当事人徐小受。
“时间的力量……”
毫无疑问,妄则圣帝这一击防御灵技,涉及到了时间大道。
这让徐小受想起了自己那一记形神俱灭指。
时值此刻,那般能量还被压缩在罪一殿遗址上。
既没有炸开,也没有失去,一直处于二者之间的叠加态。
那一指,就如被困进了一个没有时间流速的“世界”,只有从古吹拂至今再流向古时的“风之循环”中。
当时的徐小受看不懂,现在他稍稍明白了,正是“风悠送”的力量构造。
很明显,妄则圣帝不是一个纯粹的风属炼灵师。
亦或者说,他对风属性的理解,参染上了点时间的味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是独立存在的,包括先天属性之力。
高温可以成就烬照白炎,低温亦能炼就三日冻劫,徐小受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但风属也能沾上点时间关系,徐小受对炼灵之道,又有了新的理解。
可是……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我徐某人的追杀?”
徐小受脑海中兽欲汹涌,唇角不自觉咧开,几乎要裂到耳边去。
于此同时,他只闪过这般追杀的念头,背后七株血树虚影沙沙一晃。
——如有神助!
“嘭。”
徐小受双目赤红,身体一臌,发出了爆响。
但他却没有炸开,只是皮肤开始烧起,浑身腾冒出了热浪和蒸汽。
这不是烬照白炎,而是血液流速被加速到了极致。
他的背部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根带着只一片血色树叶的枝杈从中伸了出来,只一开始生长,徐小兽就失控了。
“猎杀时刻!”
咻一声,徐小受狞笑着遁进了圣道之中,消失了身影。
连他自己都不明为何要做出这般举动。
但这一刻,徐小受感觉不只是自己在操纵着这具身体。
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他该怎么做,该怎么打,该怎么发疯、宣泄,才是对血性力量最好的诠释。
“嗡!”
血红的天,侵染了黑暗世界的力量。
就连远在罪一殿的众人脚下,都感觉被血腥味道填充。
下意识的,所有人目中闪过红芒,只觉自己泡进了尸山血海之中。
那股兽欲几乎要侵吞人心,却没有折磨众人,而是将他们放了出来。
“怎么回事?”
有人惊恐着回神低眸,却见脚下还是脚下,没有血海、没有尸骨、没有残骸!
但一抬眸……
天,变得赤红!
“嗡!”
红芒的微光闪遍整座虚空岛。
朱雀门边,已然被血色完全侵覆的天人五衰,早已失去神智。
七树大帝的寄身蛮横且不讲理,根本不给商讨的机会,是在压榨般的抽汲着天人五衰的潜力。
当徐小受动了利用血树力量的心思,天人五衰一下低去了头。
他死了。
下一秒,他的垂下无力的头颅,又猛然抬起。
他活了过来。
天人五衰双目中,迸出了血色的光。
他献祭了自己,成就了徐小受。
“饥渴,兽性之始!”
低沉沙哑的圣音响彻虚空岛。
已然遁入无形的妄则圣帝只觉脑海中涌出一股冲动。
那力量并非不可阻挡,然在虚空岛,受制于规则和对虚空岛之灵的抗衡,妄则圣帝并不能接连出手。
这个弱点,在此刻无限放大!
妄则圣帝只回过神来,感觉不妙之时,他本意是遁向青沼。
可一从大道规则中出来,他所见是一道深壑剑痕,以及被劈成两半的尸山血海之景。
——血界!
“不好,这是指引之力……”
妄则圣帝瞳孔骤缩,头皮都在发麻。
这画面太惊悚了!
血界可以说就是七树大帝在外岛的老巢,逃到这里,和自投罗网有何区别?
刚要再行遁走,精神意志跟着一颤,妄则圣帝目中闪过红芒,脑海里兽意疯涌。
“如果是‘碰一下’呢?”
“徐小受接引四大圣帝之力固然无敌,但自身羸弱。”
“我只需和他硬碰硬来上一记,他体内力量混淆,自当从内部土崩瓦……”
“哇嗷!”思绪至此,耳畔蹿出一声诡异的狼嚎。
妄则圣帝猛然清醒回来,却已知时机已然流逝。
他被控了!
徐小受,也跟上来了!
他的速度本就不慢于自己,而七树大帝全方位无死角的精神控制,更是成功放大了自己内心执念,控住了自己两波。
“那就碰!”
“硬碰硬!”
既来之,则安之。
妄则圣帝反而心定下来。
风厘经在手中簌簌翻页,落定到了最为狂暴的终章。
“离月道歌!”
轰一声响,血界规则完全坍塌。
四方上下,古往今来,化作一道道鬼哭狼嚎般的风之歌,如同成千上万把巨刃劈砍,将道则完全斩碎。
方圆数万里地,血海翻荡,在离月道歌降下之时,已完全化作齑粉。
一击之力,血界格局完美改写,再无尸山血海之景,成了纯粹的狂风带。
如果这个时候再定虚空岛九大绝地,“血界”已然可以除名,“狂风带”将引领新的篇章。
而从圣道中遁出,闪进狂风带的徐小受,自然受到了所有混乱风暴的侵袭。
“嗤嗤嗤嗤……”
他的身上转瞬裂开无数裂口,如同进入了风属性的咫界力场,伤痕和血色交织开花。
一身的黑色龙鳞可以抗下十次、百次、千次风刃的攻击。
可架不住这狂风带中,攻击频次高到无法计数!
徐小受只身闯入其中,满身龙鳞甲,顷刻成碎片。
“受到攻击,被动值,+9999。”
“受到攻击,被动值,+9999。”
“……”
信息栏满溢似的在弹框,徐小受此刻所承受之痛,同样被点上极致。
可在七树大帝饥渴兽欲的刺激下,疼痛并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刺激了人的血腥。
就如彼时八宫里,岑乔夫接一血树阴枝,敢战数百斩道、太虚。
匹夫之勇不可耻,莽断天者可称雄!
“饶!妄!则!”
徐小受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吼,代表着他这一刻斩人的执念已然成狂。
怼着妄则圣帝的脸,凌空一拳轰出。
拳心之中,竟还压缩着烬照之心、三日冻劫、平湖小青花、剑念、圣力以及四大圣帝之力!
同一时间,妄则圣帝只觉被卷进了特殊的空间之中。
这古怪的感受,他已有太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不是圣域……
也非太虚世界……
而是,王座道境菜鸟们才会使用的界域!
“界域!?”
饶妄则险些笑出声来。
这可太“吓人”了,连界域都给你逼出来了呢!
饶妄则唇角勾勒,就这般含笑目睹着徐小受的拳头在出现和临面的这短暂过程中,于狂风带内被风刃集中攻击,削去了所有血肉。
直至最后,只剩一根崩裂的拳骨,在颤颤巍巍想要打飞他这个饶氏圣帝。
“你在开玩笑吗?”
妄则圣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算是看懂了,烬照老祖的力量同徐小受一脉相承,所以他接得住。
可七树大帝修的是最强的指引之力,连他饶妄则都要中招。
徐小受,就根本扛不住七树大帝的力量!
他,完完全全,被圣帝之力耍成了个只会用身体去战斗的莽夫!
然而,面对这一声讥讽,徐小受目眦欲裂到最后被削成只剩一血淋淋头骨而不见肉色的人脸,突然下颌一错,再现狰狞笑意。
他竟还有神智!
他还在掌控局面!
从觉醒出狂暴巨人开始,他就再不会被“兽欲”冲昏头脑!
“是你在开玩笑啊,饶妄则!”
“以一打四,你怎还敢小觑于我,谁给你的勇气……饶可爱?”
“那你可真是个大可爱了!”
轰一声响。
如电劈落,金芒弹空。
漫天风刃竟被崩开,妄则圣帝眼前的那瘦削白骨之拳,一下化作了形同泰山砸顶的金色拳头。
狂暴巨人!
这一变,震动的不止是整个狂风带。
连带着还有无数颗观战者的心,兼具道穹苍不堪回首的记忆,以及妄则圣帝那惊骇颤放的两点瞳孔。
金色一拳,取代了白骨羸击。
然弹飞狂风带圣帝风刃的,却非是狂暴巨人的本体之力,而是随着一拳轰出翩翩焦碎灼飞的翻卷道则。
这些裸露在外的大道规则,此刻就像是放大后巨人的袖袍中交织的线。
在彻神念的力量下,道则袖袍丝线寸寸褪离这个世界,却又给纯粹的暴力画上极致的句号。
“死!!!”
狂暴巨人背生裂口,血树阴枝此时已生成血树两株,树冠茂密,沙沙而舞。
这一记无袖·赤焦手加持下的狂暴一拳,捏着的更是爆破界域最极致的输出。
王座界域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它并非只是一个界域,而还是一种能完美引爆四大圣帝之力,兼具各种半圣层次力量的媒介!
这一拳之威,将徐小受体内的一切之力,淋漓尽致宣泄了出来!
妄则圣帝作为圣帝,反应自是极速。
可当他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时间上已经迟了,他不再能退,只能硬接。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风神眷属!”
风厘经顷刻炸碎,化作纯粹粘稠的青色风系圣帝之力,注入妄则圣帝的身体之中。
一拳之下,妄则圣帝腰肢一展,竟召出了同狂暴巨人不下多少的庞然风神之象。
这般风神之象垂眸护肘,有着青练绸缎缠身,有着玄虚青衣裹盖,如佛如魔,似神似鬼。
从虚无之态,到风神具象,不过瞬息。
这一式灵技,也代表着饶妄则临机反应下最强的防御。
然而狂暴巨人抽身一拳轰来,妄则圣帝依旧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
是很不对劲!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左眼珠蹿进了右眼眶里,鼻梁折进咽喉,上下两排左半边牙更是打飞了右半边牙,带出了他猛然倾吐的一口血,以及移位了的五脏六腑碎片。
“打的就是你这姓饶的假风神!”
嘭一声,在外界众人心惊肉跳的注视下,风神之象头颅原地七百二十度翻转了两圈。
最后定格在灵镜画面中的形象,是风神之象错位扭曲的五官,再无有圣帝之庄严。
完完全全,被打爆了!
不止是妄则圣帝的这一式灵技,还有作为圣帝的尊严!
风神之象的脖颈,当场化作一阵风消碎。
而被护在其中的妄则圣帝,随象而伤,头颅跟着飞去,身子倒飞而出。
“徐小受,打飞了妄则圣帝?”无数人瞠目结舌。
这一拳,告诉了所有人,圣帝交锋,只一刹先机被夺……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吼!”
轰中一拳的徐小受没有任何迟疑,捏爆了掌心界域。
轰一声巨响,整个狂风带被四股圣帝之力当场炸碎,又一绝地被轰成虚无。
那在一拳下还能保住肉身的妄则圣帝,也被炸没了。
他无力维持,只逃逸一丝精神力量而出。
而连圣帝意念化身之形态都无法维持的妄则圣帝,此刻,众人从他的举动中,瞧出了点“丧家之犬”的味道。
“让你走了?”
狂暴巨人消失,徐小受却狞声跟上,,出现在了这一缕圣帝意志之前。
“徐……”
“闭嘴!”
徐小受临空一睁眸,目下皆魔展开。
这一刹,残余一缕意志的妄则圣帝,看到的不是黑天、银月、孤楼之影。
而是脚踏魔帝黑龙,背生血树七株,身萦白色火海,头顶青狱盘空,有着两条焦黑手臂的狂暴巨人!
妄则圣帝懵了。
他完完全全,被这般穷凶极恶的意象,镇压住了。
心剑术,天解?
这个徐小受,到底是什么人,还能临阵突破?
从盖世意象中回过神来,饶妄则意念已成具体——他在翩翩红梅的落英界中,视线对上的是一柄实实在在的黑色的剑。
凶剑,有四剑!
徐小受侧身唾弃一口,反手一剑,扎入了这道意念形态的心脏位置,毫不留情。
嗤!
饶妄则的圣帝意念,瞬息魔化。
最后关头,他听到的,是让他足以铭记一生的冷嘲热讽,语速极缓、语气极淡,却字字诛心:
“鼠雀之辈,枉活一世。”
“丧家之犬,安得求饶?”
第一二九六章 下一个,就是你!
虚空岛,被打沉默了。
回荡在众人耳边的,只剩下徐小受一剑扎进化虚为实的妄则圣帝的意念之中后,唾口甩出的几声讥讽。
他的连招是如此的丝滑,红梅三流·落英界的运用,像是早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
妄则圣帝一被打爆,他跟着就施了招。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偌大虚空岛,在徐小受虎目环视下,竟无妄则圣帝哪怕一寸容身之所。
“他明明这么不着调……”有人惊喃着发出颤抖声音。
是啊,徐小受多不着调啊!
他缩的时候,比乌龟还会缩,生怕引起别人哪怕一丢丢的关注。
可他放的时候,倍加张扬、分外放肆,用“哗众取宠”都不足以形容。
一招一式,一剑一讽。
杀人诛心,句句见血。
徐小受将三寸不烂之舌利用到了极致,有些话说得旁观者听来都觉羞耻难耐,他都能自然吐露。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着调之人,硬生生将妄则圣帝打爆了!
若说此前隔空一记龙融界引爆,将妄则圣帝炸成血人,但因为隔得太远,众人只觉荒谬,感触还不太真实。
那么当灵镜画面呈现出妄则圣帝那从模糊到被打成凝实最后演变成扭曲的一张鬼脸后,众人跟着也被打哑火了。
一拳、一拳、又一拳……
从罪一殿、到堕渊、到血界,徐小受先后揍飞颜无色、道穹苍、妄则圣帝。
这真是能在当下世人唱衰年轻一辈,仍以上届十尊座为主流的时代中,可以见着的以下犯上的具备叛逆精神的画面吗?
幻想一拳干碎了现实……
美梦醒来竟一切为真……
这般离谱感受,便是当下失声之人心头所想——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
奇迹之森极外,通幽的羊肠小道上。
梅巳人已在久病成医的八尊谙一颗丹药下恢复了些精气神。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徐小受一拳如何、爆破界域如何,通通不不被梅巳人放在眼里。
本质上讲,那些力量就不是徐小受自己的,他只是一个糅合四大圣帝之力的容器、一个宣泄四大圣帝之力的媒介。
借四打一,能赢是正常,输了才有怪。
真正令梅巳人震撼的,是徐小受在一拳之后,为了控下、封口妄则圣帝逃亡意念而临机施展的一式心剑术。
“目下皆魔……”
“这,真是他的目下皆魔?”
八尊谙这个瞎子看不到,只能感受着遥远的力量,梅巳人可是见得一清二楚,完全惊住了。
众所周知,心剑术意象是无法更改的!
徐小受的意象梅巳人也见过,很强,是剑神孤楼影的意象。
不论当前境界强弱,只较意象位格高低,他已几乎能吊打当世九成九古剑修。
但就是这般目下皆魔,在此前一剑中,意象改了!
梅巳人赶忙望向了旁侧八尊谙,长话短说描述完了战斗过程问道:
“从黑天、银月、孤楼、背影……”
“变成了脚踏魔帝黑龙,背生血树七株,身萦白色火海,头顶青狱盘空,更长着两条焦黑手臂的狂暴巨人……”
“这,分明就是心剑术意象天解!你教他的?”
梅巳人重重说完,眸中还残留不信。
他清楚八尊谙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去教徐小受剑,否则也轮不到他梅巳人捡这个便宜了。
姑且再不论八尊谙有没有时间……
就算是他想教,这世上古剑修,也得有那天分能学会才行吧?
君不见参月仙城笑崆峒,八尊谙名下唯一弟子,新一代准七剑仙之一,剑道天赋自不必说。
他亦不会此式!
徐小受,掌握了?
何时、何地、何等方式习得?
梅巳人心头可有太多疑问了,如若他能得到答案,将此法推行出去,广布天下,恩泽剑修。
届时,属于古剑修的新时代,完全可以再来一回!
那一次,心剑术必将引领古剑术之潮流,为九大剑术之首!
料想至此,“好为人师”的梅巳人,又怎能再遮掩得下心头激动?
“目下神佛,天解?”
一侧八尊谙却是眉头一皱,对巳人先生的说法抱有微辞,道:
“您说的,可是从剑神孤楼影的意象,变成了四小圣帝的意象?”
“此般降级,怎算天解,该说是心剑术‘自晦’了吧?”
“徐小受是给您弱化了吗?”
八尊谙脸色随即多了几分狐疑。
他对徐小受的天赋还是有一定自信的:确实担得上“可以”二字。
所以,他根本不信心剑术反向天解的徐小受,还能控下妄则圣帝。
“非也!”
梅巳人大急,差点将折扇敲到八尊谙脑门上去,恨铁不成钢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孤楼影的意象,徐小受是掌握了。”
“但此前他只是借助剑神传说的描述而还原之,仍处于模仿阶段。”
“可四小……呸,四大圣帝意象,他凌驾其上,气意不凡,俨然登堂入室,心剑术大成之相。”
“胸中若无凌云气,怎得睥睨天下人?”
“这话,可还是你自己说的,你敢说徐小受此式非是你之所传?”
梅巳人说着凑近了些,眉眼一挤,呵笑道:“你告知老朽吧,心剑术意象天解若能传世,就是恩泽天下古剑修的大好事,不说白不说。”
八尊谙眼神有异的想将手臂从老先生怀里抽出来,却被巨力箍住抽不出。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若能学……嗯,我想想……应该这么说……”
“能传的话,我肯定是想传给您……嗯,好像也不对?”
梅巳人听得目中寒芒一闪,险些出手打人。
他甩开这臭小子的手臂,吹胡子瞪眼道:“古剑修,何必拐弯抹角?”
“那太好了!”
八尊谙就差拍掌了,当即道:
“你们若能成材,笑崆峒早将这法在参月仙城传出去了。”
“可惜连他都不会,遑论其他废唔呃……材呢?”
“当然,这不包含您老。”
顿了下,八尊谙再道:
“至于徐小受,我和他的‘师徒’关系,说白了只有半卷十段剑指,以及笑崆峒传过去的《观剑典》。”
“这其实连‘师徒’之名都扯不上,除此之外更没有多的教与学。”
“也许他从《观剑典》中得到了什么启发?”
“也许他方才见过您的名剑天解之后有了新的感悟。”
“也也许,四大圣帝的助力于他而言,将‘势’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八尊谙深深吸了一口气,俨然是说得有些累了。
“心剑术修心、修意、修势。”
“契机到了,非我所传,也能自悟出意象天解,没什么好说的。”
徐小受有这等天赋?
梅巳人对此都持有一丝怀疑。
这并非他小觑徐小受,实在是八尊谙珠玉在前,后来者哪怕拍马及背,感觉上亦是大不如八,除非从全方位超越之。
可超越八尊谙,谁有这份自信?
梅巳人对自家学生却还留有那么几分信心的,没有将这般疑惑问出口。
他及时转向了另一个问题,带着几分不耻下问和虚心求教的怪异结合感道:
“心剑术修心、修意,老朽能理解,但修势……”
“你是不是说错了?”
梅巳人偷抬眸一眼,小心翼翼提出了这个问题,如同回到了小时候:
“修‘势’者,万剑术是也,以风家为首,大红神之怒为终!”
“心剑术,又怎么也能和‘势’,扯上联系呢?”
八尊谙闻声,嘴唇张了张,却是吞下了腹中话语。
“你说不说!”梅巳人神情一板,严肃了起来。
“唉。”八尊谙低叹,反问道:
“剑术岂有分家一说?”
“出鞘剑主凶,归鞘剑主礼,可剑只有一柄,何来凶与礼不得并存此解?”
“剑术有九,剑流十八,情剑三境,久修成神……可她饶氏二境的忘情剑,又抵得住您一剑般若无?”
“是山海凭的防御不够,还是您梅巳人的剑象过强?”
“皆非也!”
八尊谙掷地有声,说到此反而不吝口墨,不啬给出一解:
“只因她饶氏修剑修成魔怔,人家剑神八大剑术圆满,以此为主,情剑为辅,借红尘山海之力扣开玄妙成神。”
“她倒是天真,直接以情剑为主,万丈高楼开在天阁,徒表虚华,外强中干。”
“如今她是有所醒悟了,开始专注其他剑术,您老怎么反倒越活越过去,钻起了牛角尖?”
梅巳人被说得老脸一红,却感觉眼前多了一丝清楚明白,急忙道:“你继续骂。”
八尊谙噎了一下,疑讽无据,但已不想多言,只是道:
“出剑势为万,收剑势为心,此势非彼势,此势亦彼势……好了,您老自个儿悟吧!”
梅巳人握着折扇,浑身一震,有如醍醐灌顶。
缓过神来后,八尊谙竟已远去,只剩遥遥一影。
梅巳人急忙追上。
“你再说清楚点?”
“这样,老朽先给你讲讲方才我之感受,你且听听吧”
“夫剑术万之势者,凌……”
“巳人先生!”八尊谙一下头都大了,忍不住驻足回眸,摊开手道,“您瞧瞧,现在是论道的时候吗?”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梅巳人看到了血界的战场,不由幡然醒来。
这可恶的徐小受,可真扫兴!
“呵呵,你说的倒也是,但此行孤单啊,你我不如再行讨论一番……不过多费些口舌罢了!”
“你欠下的这点时间,之后老朽赔你如何?”
“你要有什么事,老朽随叫随到!”
梅巳人用折扇拍着胸保证,呵呵小道。
这是时间不时间,人情不人情的问题吗……迎着梅巳人灼灼炙热的目光,八尊谙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
他与梅巳人并肩而行,边行边论道。
多少年了?
八尊谙已许久没这般同人论道过。
上一次这般激烈谈剑,还是在行于崆峒山下时,遇见了个无相之体,受人要求抓了个弟子来。
之后种种,不堪回首。
凡人终究还是太麻烦了,问的问题,尽是重复。
八尊谙从一开始的知无不言,至后来的不厌其烦,再到最终理解沉默。
他经历过太多了!
重复为别人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加二为什么等于三的问题,对他而言,只是折磨。
但这些人总是在问,说了也是不解,给出答案还问为什么。
对一些已是底层定义的问题再下定义,八尊谙做不到,他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构造。
他将感悟化作简单的一句话,一指剑,让人去悟。
他再也闭口不言,却被人捧上神坛,说些什么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直至最后……
有人为得一解,美玉宝石相赠;
有人为求一道,不惜以剑相逼。
可这世事、世人若都应该得到成全,那他八尊谙还有什么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呢?
归去来兮谈笑间,不觉已是天上仙。
半句诗酒半指剑,神魔妖鬼学千年。
可惜了……
世人奉他,无人懂他。
……
血界不是血界,狂风带不是狂风带。
与奇迹之森外还能闲而论道的两人截然不同。
这方已然被打到破碎的九大绝地之一上,唯一的胜利者徐小受抓着有四剑,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他干碎了圣帝!
更将凶剑扎入了对方的残念之中!
这一战胜负已分,哪怕借用了外力,可饶妄则亦是在以大欺小。
如此算下来,大家不分伯仲,此战却是我赢。
爽!
而非剑修者,中有四剑形同入魔,徐小受得以想象到饶妄则的惨烈结局。
可他还没丧失全部理智,此前毕竟有过宇灵……哦,水鬼中剑而秒解的前车之鉴。
所以对于饶妄则的道心是否坚挺,徐小受保险起见,选择了相信对方。
“饶妄则,你可还有遗言要说?”
面对眼前那团黑色魔念,徐小受边提防,边试探一问。
嗤嗤嗤……
魔气溅发一缕又一缕,妄则圣帝似是无法从中解脱。
或者说,他已能看到即便脱身而出,亦不是此刻徐小受的对手。
再三被拿,比一朝兵败,更加羞耻。
这一刻,妄则圣帝做出了最后抉择:
“道!穹!苍!”
高亢的圣音荡落全场。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一言喝完,饶妄则已选择了点燃自己这一道残余的圣帝意念。
罪一殿遗址外,道穹苍眉头一皱,分明是一副想要置身于事外的打算。
可妄则圣帝这最后一声吼,他却不得不听从:
献祭圣帝之力,化归极致能量,以天机术操纵融入司无阵,再次封印虚空岛。
这一局,当可结束!
而回归到圣神大陆,徐小受已入圣帝法眼,他之生死,再难有外人可作保障。
“唉。”
道穹苍唏嘘一叹,终究是端起了天机司南,打算参入局中。
可徐小受不给机会!
他早就在提防了,当下闻声,他一句爆吼,身周缠绕的青色锁链疯涌而出。
“给我困!”
白虎门畔,寒天之鼬发出一声刺耳锐鸣,磅礴的圣帝镇压之力通过四神柱传入徐小受身体之中。
“砰砰砰砰!”
这一次,没有任何道音,没有任何诠释。
徐小受身子一绽,化作了一座虚幻的青色监狱,遮蔽天野。
秩序链条从四面八方射出,扎进试图献祭自我的妄则圣帝身体之内,再将之捆绑成了一个链粽。
“镇压!”
隆隆几声,青色的链条回拉,将这一道圣帝残念扯进了幽暗的监狱深处之中。
徐小受的身体回归狂暴巨人形态。
众人所视,是那圣帝残念跟着进入徐小受气海处,再通过四神柱之力,反向传进了寒天之鼬的身体之中。
“咕噜~”
肉眼可见的,遮天蔽日的寒天之鼬吞下了什么东西。
而妄则圣帝的残念气息,彻底消失在了这座虚空岛上。
“被、被吃了?”
无数人看得生恐。
如若妄则圣帝被杀,在眼下结局都算是好的。
但被这看着就无比神秘的青色监狱拘禁住……
对方是否又能通过这道圣帝残念,对妄则圣帝的本体,施加些什么影响呢?
细思极恐!
虚空岛一战,终以徐小受胜,以圣帝被拘为终?
非也!
拿下妄则圣帝,徐小受狞笑了声,像是条杀红了眼的疯狗,转头瞥向罪一殿:
“很好,饶妄则说了,下一个就是你……”
“道穹苍!”
第一二九七章 把我的半圣位格,还给我!
“道穹苍,七树大帝该怎么打?我是说,如果都同这次一样,它只能逃逸出来一部分它的力量。”
“半圣打圣帝吗……只能说,不论方法,都很难。”
“总有机会,不是吗?”
“饶……唉,这么说吧,七树大帝是将指引之力修至极限的人,它最容易打的,就是你这种炼灵师。”
“哦?此话怎解?”
“七树大帝本体为九大祖树之一的血树,不同于苍穹神树会将力量缔成果实分化出去,形成天火,它是唯一。”
“这我知道。”
“不,你只知大概,甚至你对血树的认知,也应还停留在血树阴枝的能力上。”
“不就是激发潜力么?”
“非也,七树大帝最强的是指引,而非压榨,正如此刻徐小受,看似是得到了类似血树阴枝的强化能力,攻防速激增,理智都异变。”
“实则不然?”
“不错,这只是七树大帝的第一重能力,饥渴!”
“饥渴?”
“对,放大人内心的“饥渴”,实为指引。”
“徐小受的饥渴……是对力量的渴望,对我们的仇视?那接下来呢,还有六重,他都这般战力了,还能得到更多强化?”
“七树大帝的指引之力是不归路,一旦走上,意志抗不住,就清醒不回来了。”
“所以徐小受战力还能有所成长?!”
“是的,从‘饥渴’,到‘执念’,道‘杀戮’……接下来,你会见到受七树大帝一重重指引之力下徐小受的一层层蜕变。”
“再后呢?”
“死亡!”
“徐小受死,还是……”
“这是第四重指引之力,抗不住,就是他死,抗得住,那就是大范围的死亡,缔造血界之景,这你应该见过。”
“血界……”
“再后,则是彻底异变,连七树大帝都无法控制了,开始‘堕落’、‘无性’,直至成为最后的‘养分’。”
“这就是血树的七重指引?”
“是的,你不是想要打吗,只有了解这些,你才有战胜的,一点希望……而我的考虑是,你若真要面对他,最好连第一重指引之力都不要中。”
“没有回头路?”
“你知道就好。”
“那神狱青石呢,它也是白脉三祖,这些你们之前都没同我讲。”
“之前你并不是半圣,接触到圣秘,很快也会遗忘。”
“那跟我说说神狱青石吧。”
“这一位,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只知道它的古老程度,不亚于九大祖树,是镇压之力的巅峰。”
“它像一座监狱……”
“不是像,就是!神狱青石的本体,应该就是来自未知世界的一角神狱,只要被它抓住,圣帝都可镇压。”
“它既如此强大,为何还在内岛?”
“呵,半圣都需自囚,圣神大陆的规则并不接纳神狱青石,它若强行渡入,必遭规则摒弃,届时五大圣帝,可以轻易瓜分它的力量。”
“这么说……”
“不错,虚空岛内岛,它是唯一一个自愿待在那里的,只不过如若有机会,它亦是想要踏出。”
“徐小受,就是它的机会?”
“可以这么理解吧!一次无伤大雅的尝试,失败了预料之中,成功了意外之喜。”
“……”
罪一殿遗址上,徐小受同妄则圣帝的大战一启,饶妖妖就有了同道穹苍的这番对话。
其实当她听完这些圣帝隐秘之时,已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此前她固然也是十人议事团的成员之一,甚至担任的职务还是红衣执道主宰。
但不入圣境,真正的高层她没法接触。
就连对付到的鬼兽,基本也是半圣封顶。
且那半圣鬼兽,一般还是由圣山上半圣击残,确定了无有意外发生后,由她来打扫的战场。
这也是饶妖妖初见内岛鬼兽们为何会那般震异的原因之一。
那些半圣及以上的鬼兽,大部分她并不曾亲眼见过,只是在资料书上略有了解。
至于圣帝……
此前太虚,别说涉及了,就算真有人给她讲这些,很快也会忘掉。
现今了解之后,再看向徐小受,饶妖妖已是有了不同感受。
如此可怕的圣帝之力,集结在他身上的,就有足足四种!
除却诡异、难缠无比的七树大帝、神狱青石,还有肉眼直观可见强大的烬照老祖、魔帝黑龙。
这般力量结合体,妄则圣帝这回来的只是一介意念化身,真扛得住吗?
思绪闪过这些时,战局之内,情况已是急转直下。
妄则圣帝被打、被控、被剑扎、被吞噬……
那在徐小受身上展现的力量,正是道穹苍说的,从“饥渴”,到“执念”,到“杀戮”的过程体现。
最后一下,由寒天之鼬发动协助攻击,那招式分明是神狱青石的能力。
妄则圣帝,被吞了!
直至此,饶妖妖才从无所事事的局外人身份中,感受到了一分火烧眉毛的急迫感。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太虚,也不再处于此前一出大事,总有半圣、圣帝出来善后,她坐享结果的状况中了。
眼下之局,无人可以帮她善后!
就连道穹苍都捏着天机司南止住了动作,似因徐小受断了他的所有计策而感到无所适从。
而当徐小受那杀红了眼,疯狗般要乱咬人的眼神投到罪一殿遗址上时。
“道穹苍!”
三个字的喝吼,徐小受镇封完妄则圣帝后的下一个目标。
这令饶妖妖意识到,她的使命已然降临。
守护!
“饶妖妖,退,不用管我。”
“用尽你的全力,从虚空岛上撬开一丝裂缝,逃出去。”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古剑修,不要情剑修,不要拘泥于一种剑术。”
道穹苍捏着天机司南,保持着讷然的神情,不动声色给饶妖妖传音。
他当然知晓妄则圣帝临死前的呼唤本意是为何:
献祭圣帝,用天机术将这股力量控制住,可重新夺回司无阵的掌控权。
利用司无阵,不说将徐小受身上四大圣帝之力剔除,好歹应能堪破封禁,打开虚空岛四象门中的其中一扇,让圣神殿堂一方得以脱逃。
可妄则圣帝想得太美好了!
直至被神狱青石的力量镇封之时,他还在小觑徐小受!
道穹苍从始至终,就不认为这般想法能实现,所以只捏住天机司南,没有行动。
作为局外人,他看得出来徐小受看似被力量冲昏了头脑,实则一切举动井然有序。
以他的天赋、心性,七树大帝的七重指引之力,他少说能抗到第五重。
这也就是说,“饥渴”、“执念”、“杀戮”、“死亡”,他都能做到。
还是在被指引之下,依照徐小受自己的想法,完成大范围的死亡——圣神殿堂方。
至于之后的指引之力,道穹苍不用想都知道,徐小受的时间没那么久。
八尊谙更会在徐小受彻底失控之前,令四大圣帝之力,从四神柱之中反向抽离,至少还徐小受一口气。
而那家伙,资料上显示,又是只需要一口气就能恢复过来的那种。
一句话,道穹苍自早就算出了这局翻不得,也没想过要翻。
却不曾想,妄则圣帝都出现了,依旧无法作为变数改变局势。
虽说事态发展至今,都在预料之中,可结果未免也太不尽人意!
“我走了,你呢?”饶妖妖提着剑,目中非但没有退意,反而燃起战火。
“我不会死!”道穹苍转眸一瞪。
他又不是颜无色,不会真让自己交代在虚空岛上。
可饶妖妖不一样,才初封圣,连半圣化身都没来得及炼一具。
真要被斩在虚空岛,在四大圣帝之力下,恐怕连轮回都入不得,形神俱灭。
饶妖妖提着剑,不曾说话。
从她问道穹苍那些问题时,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抉择。
道穹苍只看了一眼就读出了身边人的想法,险些被气到,但他波澜不惊的道出了几个名字:
“八尊谙、华长灯、侑荼……花未央、风无痕、孤楼影……以及借用了外人之力的徐小受。”
“你自己想想吧。”
饶妖妖神情一晃。
确实,同自己心目中真正的剑道高峰相比,这个藉借了外力的徐小受,又怎能媲美得了呢?
可是,道穹苍方才明明说了要自己保护他。
他这会儿不会是在借用这些“名义”,拐弯抹角的要保护自己,而他向死而去吧?
“方才让你跟过去,你不就没了吗?”道穹苍似是有着读心术,语出惊人。
饶妖妖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悟了道穹苍的深意,转身欲走。
“嗡!”
她还没动,远空泛出澎湃的力量波动。
伴随妄则圣帝被吞,风悠送的力量消失,那一直处于“爆破/不爆”叠加态的形神俱灭指……
回来了!
汹涌澎湃的力量,不再可以让人忽视,因为已不处于通往古老风道的异状态中。
“咔咔——”
圣帝力量的残余顷刻被形神俱灭指的威力荡碎,九天纹裂,死寂之意弥散全场。
“饶可爱,你惧我?”
“我寄存在你身上的东西,可还没取回来呢,你想要逃?”
一道狂笑声飞空传来,火海闪至,徐小受癫笑着踏空而来。
他是如此张狂,直接降到了道穹苍和饶妖妖的头顶,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
落空后,更是二话不说,双手飞甩而去。
“轰轰!”
缠绕在手臂上的无数秩序青链飞掠而出,那是来自神狱青石的力量。
此前就是类似如此一击,将妄则圣帝的残余意念吞没。
四神柱的力量还在维持,哪怕徐小受打完妄则圣帝,已然油尽灯枯。
可他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这个时候早缩回原形了!
徐小受借助身上各大被动技以及无副作用圣血,硬生生在自己的极限时间下,延长几次出手时机。
几次……
对付妄则圣帝可能捉襟见肘,对付两大半圣,那可太绰绰有余!
“寄存?”
“什么寄存?”
饶妖妖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状态,生怕如道穹苍所言般,自己心境再一波动,就会受到七树大帝指引之力的影响。
可徐小受的话还是令她有所不解,她并不记得徐小受在自己身上有留下什么东西。
来不及思考了!
神狱青石的力量飞空而来,饶妖妖欲停下反击。
“走!”
道穹苍一喝,挺身而出,天机司南在掌心中飞速转动,咔咔机扩声几乎要带出来崩裂之音。
“大挪移术!”
苍穹绘卷一展。
徐小受就捧腹大笑:“道菩萨,你还真是个活菩萨,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上别人?焚!”
一眼横去,烬照之心的力量催发。
那方才展开的苍穹绘卷,顷刻遍染白炎。
不过瞬息之际,这隶属于奥义阵图的仿制品,从天道、感悟、圣力、意念等各方面被点燃,隔空抹除。
四神柱下,徐小受连道穹苍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一苍穹绘卷?
“道……”饶妖妖目露忧色,正想回身驰援。
却见秩序青链下,道穹苍轻轻一叹,收走了天机司南,腾出左手来轻轻一拍。
“砰!”
那飞掠而来的青色链条,蕴含澎湃的圣帝之力,竟被他那突然变得晶莹玉白的左手,一巴掌全扇飞了!
“徐小受,适可而止。”道穹苍眸底多了愠色,重重言道。
这是什么东西?
来自骚包老道的一只手,硬生生将徐小受的放荡不羁和前冲之势遏制了一下下。
他分明看得出来,那一瞬道穹苍的左臂像不是他自己的,更类似一名剑、一圣器……
或者说,一条自制的超越天机神使的战争神器,只不过是以“手”这种司空见惯的呈现形式出现。
“是啊,他都能制作得出来天机神使贰号,为什么不能改造他的身体呢?”
“如若我是道穹苍,我能制造那般战争机械,我会忍住不动自己的肉体凡胎,将之神化?”
“是的,我会。”
“但道穹苍没有被动技,他不会!”
一瞬间,徐小受明悟了许多,也想到了更多。
他记得阿戒就是在虚空岛找到的,原因是道穹苍的某些研究,连五大圣帝世界都喊停。
但如若是这等外表温和,内心疯癫的狂热份子,别人一喊停,他真会停么?
那么,什么样的研究既不会有任何特殊的表现形式,也无法让人即便随时盯着也无法察觉到?
“我!”
徐小受意识到,道穹苍对他自己绝对有着很彻底的改造。
他那弱不禁风天机术士的战力表现,只是伪装。
他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战斗方式,更是为了不暴露他是个大肌霸的真实情况?
“好你个道穹苍!”徐小受嘘声摇头。
难怪他总觉得这骚包老道有点奇怪。
既很强,能给自己带来心血来潮的危险感,表现得又很脆,好像跟个普通半圣一样。
敢情人家表露出来的只有冰山一角。
他藏得可太深了!
可仅仅如此、仅仅一臂可却圣帝之力的身体,就能让人退缩么?
徐小受停在了半空,似笑非笑道:“道穹苍,我还小,可否告诉我适可而止是什么意思呢?”
道穹苍正欲说话,忽然脸色一变,急忙望向饶妖妖,“小心!”
“大挪移术!”徐小受脚下阵道盘旋出的同时,嘴角笑意已经藏不住了,嘶声一吼,一记圣帝之力加持下的天机术,就交给了饶妖妖。
嗡!
阵道盘,这一刻几乎蔓延至整片虚空岛。
提着玄苍神剑的饶妖妖只跑了半途,眼前画面一切,去到了一道正在炸开的死亡能量之前。
这一刻,她都感觉时间逆流了。
——妄则圣帝没有出来,她不曾与道穹苍有过对话,徐小受还在攻击她,一指将她逼上了绝路,毫不留情道:
“饶妖妖,把我的半圣位格,还给我!”
第一二九八章 星月绝唱,藏苦追光!
秋后算账!
幻灭一指,以及圣帝之力的凝聚,形成的那足以抹除人形与神的能量,在战场的后方爆发。
诚如道穹苍所想,这就是一颗雷!
妄则圣帝初降时没有选择将之抹除,只是用了类似“放逐”的手段,将之暂时拘禁住。
在他的世界里,此举太过吃力不讨好,完全没必要。
他只需将徐小受抹除,接下来的战场,圣神殿堂的人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清理。
却不曾想,他堂堂一介圣帝,非但没有灭掉这一指的徐小受,最后反被其吞了。
那么现下……
这连当时在初落时放妄则圣帝眼里都觉得清理需费一些气力的形神俱灭指,其威力已毋庸置疑。
现在他人已去,这一颗雷二次爆发,也就成了无人可以制衡的绝对杀招。
“危!”
底下人翘首以盼,目中皆是绝望。
从徐小受此前同妄则圣帝的战斗来看,圣帝之力一旦爆发,这片地界里的人,几无一可以幸免。
自然,众人也就失去了逃亡冲动,只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以及,小小期盼一下,也许会有转机发生?
比如道殿主还能出手、再有圣帝降临,亦或是徐小受关键时刻顾及了他们这些池鱼的生命安危,选择收手?
无人搭理他们!
道穹苍看到的只有饶妖妖。
可出声提醒后,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头顶就展开了次面之门。
隶属于内岛的禁法结界规则,被接引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直隐身在战局之外的透明人水鬼的声音:
“徐小受杀心已起,你又何必苦苦挣扎?”
这一刻,道穹苍耳畔几乎听不见声音,眸色中也多了几分怅然。
他的圣念无法动用,目光却几乎环扫过整座虚空岛,似是看到了七树大帝指引的“死亡”之到来。
一切,都在往最坏的结果发展。
正如他看到妄则圣帝当时前往绝烬火域时的犹豫,而想到的棋局之终那般模样。
“八尊谙,你可太绝了……”
隆一声巨响,将道穹苍无声的呢喃摧灭。
高空上的能量风暴,如同夜里盛开的美丽昙花,它是迟来了一些时间,却将所有璀璨于一瞬间绽放。
“不——”
罪一殿下方,无数人发出哀嚎。
所赖妄则圣帝一式风悠送,确实是将形神俱灭指往高空送了一些,不再是毗邻地表。
饶是如此,烬照圣帝之力和灵魂幻灭之力同时绽放。
那澎湃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威压,依旧隔着遥遥之距,将地底上一道道防御不得的人影碾爆。
“嘭!嘭!嘭!”
一声又一声,罪一殿的乱石废墟上盛开了朵朵血色的花。
连同躲藏在古建筑物中,找到了一些古老防御阵法遮蔽的炼灵师们,也没能幸免。
圣帝之力,非是儿戏。
哪怕仅是余波,又岂是寻常斩道、太虚得以抗衡?
“徐小受,又是你……”
九天之上,风暴堙灭了呢声。
被大挪移术传到风暴中心的饶妖妖,打死都没想到她预想中的战斗高潮来得如此之快。
按她的预判,在道穹苍叮嘱下已开始提防七树大帝、神狱青石等诡异力量的她,该和徐小受再过个十几回合,才有可能被逼至极限。
届时,要么徐小受力量枯竭,山穷水尽;要么道穹苍做好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这一颗埋在战场后方的雷,配合徐小受的大挪移术,葬送了她的所有希冀。
“砰!”
山海凭的绝对防御,在圣帝之力和幻灭一指下,连半息都没坚持得住。
罪一殿上被用以凭定的生物、死灵,通通炸成了齑粉,又归虚无。
毁灭的气息就如同是初入先天时,饶妖妖见过的最狂乱的风,呼啸着来到了身前。
草木、石山、废墟、空间、规则……从实质到无形,全部都在被摧毁!
那贴脸传来的热浪,在无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都还没曾爆开第一波能量,饶妖妖已觉自身一切在跟着融化。
包括身上裙、脸上肉、血和骨、乃至灵魂……
视线模糊了。
听力退化了。
圣念都被点燃一点点焚烧殆尽。
便是作为古剑修执掌手中剑的气力,都好似要在这一击下完全粉碎掉。
“我,真要死了?”
一瞬间,饶妖妖思维恍惚,走马灯般闪过了过往一生的全部记忆。
她是天之骄女,是圣帝饶氏的骄傲,是红衣的领袖,是桂折圣山上的不世天才。
她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睁开眼就是圣神大陆最耀眼的明珠,被列入绝色榜,风华绝代。
她先天就觉醒了风属性,有最强大的风系亲和力,配合无限资源,一路到太虚,未历瓶颈,炼灵之路不知坎坷为何。
她时间富足,想修古剑术,圣帝饶氏就为她找了最好的启蒙老师,最佳的修炼场所。
她不入红尘,却能通过圣帝秘境体验红尘,感悟人生,终以情剑术入道,力夺七剑仙之名。
她……
她还有太多太多,世人所无法比拟的“卓绝”。
可无数辉煌过往的经历,现下翻阅,竟只是一张镶了金边的人生图卷,内容全由外人勾画,同大多数所谓“天之骄子”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除了优秀,只剩优秀。
匹配他们这一类人的结局,好像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折戟沉沙。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风暴临至,徐小受的杀意毕露,饶妖妖却第一次看到了不曾在她面前伪装过的真实存在的人。
她历经红尘,看破红尘,专修情剑术,却并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也并无足以交心托底的亲情。
她的身边无人可以相信,永远只能依靠自己,哪怕是族中同辈、长辈。
她有太多的追求者,太多的敌人,然一个个都戴着厚重面具,追求不是追求,敌对不是敌对。
过往一切,就如同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指导着她该如何成长,规划着怎样成为优秀。
按部就班,千篇一律。
到头来一回首,饶妖妖发现自己面前最真实的人,竟只有徐小受。
只有他,敢暴露真正敌意,褪下人格面具,展露杀机。
之前的,全是圣帝操纵下的傀儡,全是玩具!
“如果我不是我,我是另一个人呢?”
饶妖妖在风暴中迷失了一切,又幡然醒悟如果世界上没有饶妖妖,其实也无足轻重。
会有下一个饶夭夭、饶瑶瑶、饶杳杳出现,重复她的人生。
她的优秀,可以复制。
她所看不起的八尊谙的失败、华长灯的颓废……所有世人都有但她独独无有的挫折,竟才是人活一生的真实痕迹,是唯一的树叶,是无二的光。
是这样吗?
可如若时代进化到连优秀都要泯然众人,只有挫折才能铸就真正的辉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绝对,一种悲哀?
饶妖妖找不到答案。
她最烦这种问题了,以前还会挣扎着去寻找一番,现在索性闭上了眼睛。
“我,一无所有……”
风暴诞生了她,也即将毁灭掉她。
最后时刻,连神剑玄苍都开始自保,挣扎着冲破了束缚,不愿在这等力量下消亡。
饶妖妖反而笑了。
一生修剑,最后连剑都弃之而去,也是一桩妙事。
不过,玄苍本就不属于自己,强行拥有,并不代表得到所有。
当辉煌的表象抽离,该走的走,该离的离,实属正常不过。
可便也就在饶妖妖完全陷入绝望之时……
“嗡!”
一声激昂的剑鸣,饱满浓烈情绪,从破碎的空间戒指之中,从一堆尘封已久的杂物之间响起。
罪一殿遗址上,风暴之中,忽而闪出一点淡淡的光,紧接着传出来一阵凄鸣之响。
那是道压抑了许久、许久的哀婉歌声。
高亢时像天上乐,响遏行云;低怨时似人间曲,如泣如诉。
就是这样一段歌声,将那般可怖风暴都遏停了一刹,在毁灭之中亮出了它的无形。
无数人感同身受那般哀怨,抬眸望去,目中已多泪痕,见到的却是一离散缥缈的剑光。
“剑光?”
饶妖妖愣住了。
还有剑,愿意为我挺身而出?
盯着身前那分崩离析的剑,她似乎悟了什么,生出无尽悔恨,想要挽留,却什么都无法做到。
“星月歌者……”
从小到大,伴随她成长一路的剑。
从三品,到如今的一品,也诞生了剑灵。
她饶妖妖是无人可以托底、可以相信,然作为剑修,这一初始佩剑,绝对可以信任!
然成为红衣后,执掌一品剑,已是不符合她饶妖妖的身份——饶妖妖这般认为。
更多时候,饶妖妖一次次选择尝试掌控神剑玄苍这混沌五大神器之一——这符合身份,却屡屡失败。
而今,在毁灭来临时,神剑玄苍弃她而去,星月歌者却第主动现身,选择成全。
肉身尽碎、灵魂尽碎。
她饶妖妖渴求了无数年的那一重天解之境界,玄苍没有让她如愿,星月歌者却可以!
在主人没有任何意愿、也完全遗忘了它的情况下……
这柄一品灵剑,于此时此地,主动兵解,化作一道绝唱,带着主人的一缕神魂,进入天解之态,远遁九天。
“不!!”
饶妖妖想要喊停,却做不到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一直在身边,却被自己遗忘了的亲人。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不是所有的陪伴都会说话,也无人规定路一定得往前走,人总得学会停下回头看。
可饶妖妖没有。
她一直在往前,向前看,却忽略了身后的陪伴。
当意识到这些时……
她,已然真的一无所有!
天解,多么美好的愿景?
古剑修天解之时,就该是享誉天下,载记青史之际。
然灵剑主动兵解,带着主人天解脱离战场,这是无法重来的,这代表着星月歌者,已在无声中逝去,再无法复原。
“星月!!”
凄绝的歌声将饶妖妖的残魂送出了形神俱灭指荡开的风暴,从虚空岛的破碎空间往外突破,试图逃离禁锢。
这只是一柄一品灵剑,可亦是有灵之剑,是如若饶妖妖能够重视,重来一次名剑排榜,当能上榜,受名气无限滋养进化之剑。
它之天解,人间绝唱。
真应和了古剑修锋不可当之名,从时空碎流中堪破,远离虚空岛纷争,带着主人脱离战场。
人在一世,怎么可能真不留下点痕迹呢?
“这……”
另一面,徐小受却看懵了。
他从未想过,临死之前,饶妖妖身上竟还有如此神物能主动为她天解。
这娘们暴殄天物啊!
藏苦若能如此,他徐小受何须有四剑和焱蟒?一剑当杀天下敌!
可饶妖妖竟从战至此,连这剑、这名,亮都不亮一下,一直在玄苍、玄苍……
“饶可爱,你可真太可爱了!”
徐小受都为此无名之剑而感到不忿。
他一手观剑术,能清晰从那形意俱死的无名一品剑上,看到最浓烈的哀怨。
可是……
怎么可能成全呢?
哪怕是为了这柄剑,他也不可能真放饶妖妖离开。
“四神柱,助我!”
心声疯狂嘶吼,徐小受竭尽全力,想要再榨出一丝力量来,斩灭这一剑天解的绝唱。
可是……
霍然成空。
他的状态已至极限。
四神柱之力,更是再难以给予他多少帮助,入不敷出。
强接圣帝之力,此刻力量消退,徐小受身体都在崩解。
他残余力量用来修复,都不足以弥补这种趋势,哪还能再输出?
“徐小受,住手!”
水鬼严肃的声音从道穹苍头顶的次面之门传出:
“你已至极限,饶妖妖名剑天解,更是已经脱离了虚空岛。”
“四神柱之力,也再难干预虚空岛外的力量。”
“但我们的目的不是一个饶妖妖,是虚空岛,记住!”
圣奴的目的,是虚空岛?
罪一殿遗址上在形神俱灭指下残留的人已是不多,听到水鬼这般堂而皇之道出的目的,各自从那哀婉绝唱中走出,惊疑不定。
徐小受只沉默了一刹,目中凶焰燃起,继而杀机毕露。
还是那句话……
饶妖妖不值得!
哪怕为了那无名之剑,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不顾。
“四神柱无法助我,我来助我!”
仰头一声怒吼,徐小受收尽一切力量,反而拔出了藏苦。
“嘤!”
万丈光芒下,这柄黑色的、扭曲的、亢奋无比的五品灵剑,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你能忍?”徐小受低头一问。
“嘤!!!”藏苦愤怒一摇剑尖,同为无名剑,同为有灵身,它无法忍受那一道绝唱的凄惨。
哪怕藏苦自己知道自己不配,此刻,它也想追杀,也想弑圣。
“那就上,我们一起!”
徐小受高高一旋藏苦,掷向反方向的远天,凌空一跃。
嘤!
藏苦飞入高天,却反向扎来。
它的速度随着距离推进,节节攀升,最后携起撩天火光,承载起了徐小受,追向了星月歌者最后绝唱远去的方位。
“徐小受,又想做什么?”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失去了四神柱之力,进入枯竭状态的徐小受,用一柄无名无用的五品灵剑,去追杀天解饶妖妖?
哪怕饶妖妖此时状态不行,也是古剑圣天解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徐小受都没有外力加持了,不怕被反杀?
“饶可爱,我让你跑了吗!”
反向御剑的徐小受,如同回到了当时天桑灵宫风云争霸的赛场。
而饶妖妖,不过只是他生命中即将击败的下一个敌人。
如是而已!
御剑而去,徐小受剑势越攀越高,蹿入空间碎流之时,他已一个技能点莽上。
“剑术精通(王座Lv.10)。”
“剑术精通(圣帝Lv.0)。”
一级之差,天壤之别。
轰一声响,虚空岛雷鸣大作。
这一次,却非是晴天霹雳,而是雷鸣之后,劫云汇聚。
“圣劫?”
便是道穹苍,这一下都给看迷茫了。
徐小受不过王座道境,怎能惹来圣劫?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水鬼!”
空间碎流内传来一道声爆喝,水鬼一愣,下一秒明白了什么。
次面之门在高空绽放,一开一合,圣劫真正成型汇聚,当场就被截断。
而吃下了最后一级剑术精通感悟的徐小受,可以说此刻就是拥有着最纯最正底蕴,却还没法施术的古剑圣。
然而……
一身剑术,真竟无处可施么?
黑暗的空间碎流中,徐小受不用四神柱,此刻单凭剑意追溯,也能观见饶妖妖远去所留下的剑痕。
他脚下旋开了剑道盘,脑海内闪出了此前罪一殿上,巳人先生一剑之风采。
“一缕残念,不过尔尔。”
“天南海北,也必斩之!”
不过瞬息,徐小受睁开眼眸,目中无神无光,无悲无喜,无欲无图,无波无澜。
虚空岛上,却也同时从空间碎流中,飘出了残破断续的圣音:
“剑术有名,名曰心……”
第一二九九章 饶可爱,好走不送!
“逃!”
“有多远,逃多远,再也不能回头!”
“我要活下去,得活下去,为了星月,也为了我自己!”
黑暗的时空碎流中,一道缥缈断续的凄绝之歌,在飞速穿梭。
它破开了空间风暴,穿过了无序之地,从未知之所突破,却又能以圣神大陆的气机为方向标,成功遁逃。
饶妖妖在绝望中迎来一缕曙光。
自知再也无法回头的她,紧紧抓住。
这一次,如若不能成功逃离徐小受的追杀,星月歌者的兵解将作无用功。
她饶妖妖更没有脸面再去面对过往,以及接受重生般的未来。
星月歌者的绝唱很强,配合饶妖妖炼就的一身剑术,很快成功穿越黑暗。
可当眼前破晓,出现光明,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云仑山脉,以及熟悉的圣神大陆规则气息时。
饶妖妖短暂有了一刹迷茫。
“出来了?”
真能这么快逃遁出来,她反而不解。
虽说古剑修战力是高,也以锋锐为先。
因而半圣突破虚空岛封禁,成功穿越回圣神大陆不是易事,但也绝非完全不可能。
可是,终究还是太快了些!
毕竟这不是饶妖妖主动天解,而是星月歌者兵解,没理由这么快出来才对。
且虚空岛此前饶妖妖探了下,确实是不能进不能出了。
现下这般情况,反倒像是有人在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这,才令她不迷失在时空碎流中,还不是出来后随机落点,而是如期而至最熟悉的云仑山脉。
内应?
“是谁?”
饶妖妖第六感告诉自己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已没有时间来得及思考。
因为甫一从时空碎流中破开,饶妖妖仅剩的一缕残魂感觉到了莫大威胁。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在后方即将拍马赶至一般。
“是徐小受!”
饶妖妖心头五味杂陈,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徐小受不肯放过她。
她倾尽最后一丝气力,用一缕圣念催动星月歌者绝唱之力,将自己的出现传出。
“呜——”
凄怨的剑泣之音,顷刻荡向整片云仑山脉。
半圣!
霎时间,云仑山脉所有炼灵师若有所感,翘首而望。
有剑修、有古剑修、有炼灵师的武器为剑者……所有灵剑,同一时间低低颤动,同感星月歌者兵解之悲。
这份悲伤,通过灵剑传给了各自主人,再晕染在整片云仑山脉上。
不多时,连东天王城都出现了剑鸣。
“发生了什么?”
“又有半圣降临了,这一次,还是个剑修?”
“不,瞧这动静,该是个古剑修才对,老夫大胆一猜,应是和天空之城脱不了干系。”
——封圣道基、葬圣之地!
无数人想起了什么,紧着手中剑,侧目而望,齐齐望向了云仑山脉孤音崖的方向。
那里正是风暴的中心,此时飞逝一点残音,哀伤过后,不见剑容。
“星月歌者!”灵镜主位前,放弃了用莽力攻破虚空岛城墙打算,选择了用剩下时间陪伴曾孙女的鱼老,倏然立了起来。
“鱼爷爷?”鱼知温跟着起身,有些不明所以。
“你还小,只见过饶妖妖用玄苍,却不知晓她此前佩剑是星月歌者,这应该是那灵剑的声音……”鱼老顿了下,四下环顾,“饶丫头出来了?”
他并没有找到饶妖妖。
或者说,鱼老主观意识下是在找一个具体的、完整的人。
而星月歌者兵解之力完全消失后,饶妖妖仅剩下的只是一点残念。
——那本该在形神俱灭指下完全化为乌有,却被挽回来的最后一口气!
“饶剑仙回来了?”
鱼知温从不怀疑鱼爷爷的话语。
她闻声而动,翻出一个星光斑斓的秀小天机盘,很薄,很轻,双指翩跹而舞,印决打入其中。
“瑰斓”上所指引,赫然就是脚下。
“云仑山脉……”
“她真在云仑山脉,她回来了!”
鱼知温眉间跃出一缕喜色,饶妖妖回来,这可再好不过,刚好可以将大权还给她。
天知道她在这里经历过圣帝过境后压力有多大。
哪怕鱼爷爷来了,也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因为要保护她一人而耽搁了行动。
此局分明已不是她这等小辈可参与之局,得有如红衣执道主宰那般存在来坐镇才行。
因而对于饶妖妖的归来,鱼知温虽是不知为何。
但猜一猜,总能猜到圣帝过境的乱子,该在虚空岛内被圣神殿堂的人镇压下去了吧?
如此,饶妖妖这前军一归,接下来就是大部队都撤回来。
和平了。
大家都相安无事,什么战损都没有,这是鱼知温心头最朴实但也知是最奢侈的愿望。
“不过……”
鱼知温长长的眼睫毛忽而一颤,星瞳中隐晦闪过一缕忧色。
饶妖妖和平了,这是否意味着圣奴一方,不太和平?
那、那家伙呢……
“饶妖妖,速来见我!”
正思索时,身侧鱼老已是放声一喊。
圣音荡破八方,刚健有力,清晰无比传入了云仑山脉所有试炼者耳中。
“饶妖妖?”
“是饶剑仙!真是饶剑仙回来了!”
“天空之城里头的战争结束了?方才不还有四大半圣过境么,这么快也被饶仙子解决了?”
“厉害啊,不愧是第一剑女,不愧为七剑仙!”
“你错了,只闻方才那一声剑吟,饶剑仙此行必有突破,也许现在,该称呼她为饶剑圣了!”
万众瞩目,翘首而待。
所有人都期盼着饶妖妖闪耀登场,为天空之城带来的祸害画下一个圆满的句话。
可没有。
饶妖妖沉默无声,不曾回应鱼老话音,封圣之后,倒是显得十分低调。
这时,紧随方才一声凄绝剑吟之后,高空骤然纹裂,漫天剑意从中飙射而出。
“又是剑?”
“还有剑圣?”
“不是吧,这下会是谁,天空之城还有第二位剑圣诞生?我数数啊……”
“不对啊,不可能啊,七剑仙大都杳无音讯,除了饶仙子还有谁再上天空之城了?”
“第八剑仙?”
轰一声炸响,云仑山脉方圆数万里的高空,如同镜面一般破碎。
漫天剑意纵横交错,勾勒出了一副恢弘壮阔的剑图,古老、悠远、强大。
分明此次之势,比之前番,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剑图……”
此时此刻,云仑山脉试炼者已然感到有点不对。
怎的一副穷寇在逃,大敌在追的迹象?
可转念一想,这未免也太扯了!
七剑仙之一,已然封圣了的饶妖妖,成了“穷寇”?
这不搞笑呢吧!
“剑道奥义阵图……”
貔貅山上,怀中一柄凶悍黑色阔剑的苏浅浅,怔怔出神望着高空,一脸震撼。
“小师妹,你看错了吧,这分明……”顾青三同样发愣,说着说着,咕噜吞咽了一口唾沫。
“三师兄,可如果不是,它又是什么?”
“我没说不是啊……”顾青三哆嗦了一下“这分明、分明就是!”
两大古剑修的对话,一传十、十传百,顷刻传得貔貅山顶的徐帮众人人尽皆知。
就连本欲脱离王城试炼,最后被徐帮逮到抓住关在牢笼里的姜闲,都知晓了这是奥义之力。
不过,奥义之力又如何?
尔等蝼蚁之辈,却是没见过真正半圣出手!
姜闲身困囚笼,尽是屈辱,心中却是在想,如若我族半圣姜布衣出手,翻掌为云,覆掌为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这般所谓剑道奥义阵图。
“剑道奥义,第二境界……不好!”
同无知姜某截然不同,鱼老是见过剑道奥义阵图的。
古剑修的奥义之力,同炼灵师的大有不同。
带着阵图出现,必是某一剑术的第二境界。
这么看来,真是有人在追杀饶妖妖?
可是……
怎么可能啊?
怎么有人敢!
心头波澜还未全然释去,但闻九天伴随奥义阵图旋展而开,飘下一道不悲无喜之音:
“剑术有名,名曰心……”
“心之道,无神无佛,无法无天!”
心剑术?
鱼老瞳孔放大,一转身,圣力裹挟着鱼知温,先将之送退。
“伱先离开战场!”
“鱼爷爷——”
鱼知温大急,伸手想要反抗,却无法抗衡这般圣力。
她还有话没说。
这声音所有人听来高高在上,仿若神明。
她却觉无比亲切,分明是徐小受的声音,那股子味道即便有着高冷的外壳伪装,鱼知温一听就出。
徐小受,在追杀饶妖妖?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存在,我得在场,或许能……
“嗡!”
九天剑道奥义阵图大亮之时,鱼知温已是被传到了云仑山脉的边缘之位。
她一咬牙,身上天机星光涌动,一脚踩出,星光衔尾,再行踏入战场。
落红飞舞,梅香送来。
甫一进场,虚空岛外,剑图之下,一点无形残念,已是随着翩翩红梅落下,被迫逼出。
饶妖妖再也无所遁形!
她知晓此刻万众瞩目,自然心头羞恼交加,半分不敢出声。
可徐小受,竟一丝一毫机会都没给,追出来也要斩她。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的心剑术第二境界?
此时此刻再羞再怒,饶妖妖已不得已在万众盯瞧之下,倾尽全力喊出那般耻辱一声:
“鱼老救我!!!”
她不能不喊。
她不喊,星月歌者就白献祭了。
她不喊,命真要没了,小命当头,饶妖妖含泪放下了自尊。
或许这般挫折,才能铸就更为强大的自己……
这一声,诚如饶妖妖所想,当真喊得整片云仑山脉尽起喧哗。
“什么?”
“饶妖妖在喊救命?”
“我的天,她不是功成身退,而是无功而返,被人追杀出来的?”
“这不可能,那是七剑仙啊,追她的人,得是有多强……”
“心剑术?我记得心剑术第二境界,七剑仙梅巳人会,这是巳人先生?但他声音没这么年轻啊?”
“好熟!好熟悉的声音……”
所有见证过王城夜战者,此刻想来,尽是感到了这声音的熟悉。
霍然间,他们脑海中蹿进了一道很不着调的身影。
可那般荒诞身影,同此刻高冷如同天上神的声音,怎可相提并论?
“徐小受?”
“闭嘴!你这是在亵渎!虽然我也这么想……”
“就是他吧?”
“绝对不是!”
“小兽哥哥……”
貔貅山上,群情激愤,却被苏浅浅一道失神的呢喃声,悍而压下。
徐小受?!
真是他?!
这一下,心知这位葬剑冢新传人和圣奴徐小受关系者,各自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啊?徐小受?”徐小鸡望着高天剑图,呆若小鸡。
旁侧一位身着红裙的木小攻掩嘴轻笑,目中却难掩讶色,“小哥哥,看来真是他哦……”
轰!
已然成型,但只有半张的剑道奥义阵图从空间之中探出来时,所有观望者精神为之一晃,如同堕入深渊。
他们进入了一个模糊的灵国,那什么都不是,一切都还处于混沌之态。
“鱼老!鱼老!!”
饶妖妖慌了,彻底慌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已被锁定,若是还有剑在身,肉身依在,她能用山海凭硬抗一波。
可她灵魂早在幻灭一指下粉碎,肉身在圣帝之力下寂灭。
一缕残念,只能等死,什么都做不到!
黑色的空间裂缝之中,半张剑道奥义阵图之上,终于探出来一道魔气缠绕、漆黑傲绝的虚幻身影。
他垂头侧首,微含双目,倒提藏苦,指尖拂过剑身,剑身便真真痉挛,朵朵梅花在其上翻飞,又朵朵流逝。
剑意,却在一寸、一寸的往上攀高!
比人高、比云仑高、比天都高!
鱼知温抬眸望去,星瞳一颤,心也跟着一颤。
徐小受……
可还待没说话,下一秒,她也感觉自己堕入了那般灵国之中,耳畔响起了轻缓的、缥缈的圣音:
“混道辟九剑,他我尊心术……”
“空想祝灵国,百妄皆为仆……”
“沉沦身心苦,杂思不得锄……”
圣音至此,轰一声响。
虚空中几乎是顷刻挣脱束缚,也是第一个争夺束缚的,是鱼老!
他一脸震撼,像是见鬼了般,完全不信这般年轻人,能斩出如此寂绝一剑。
所幸此间瞄准饶妖妖,他只受余波,得以刹时挣脱。
换做是针对他,怕是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抵抗!
“小辈,怎敢?”
鱼老大手一挥,第一个动作不是帮助饶妖妖脱困,而是将宝贝曾孙女从苦海沉沦中解救出来。
而后,他才是摇身一变,化作弥天鲲鹏,垂天双翼一振闪向高天黑影。
徐小受完全杀红了眼,气意攀至巅峰,哪里会惧这般鲲鹏?
他一剑不动,双目一醒。
“轰!”
鱼老只觉精神遭遇重击,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年轻人。
而是一个脚踏魔帝黑龙,背生血树七株,身萦白色火海,头顶青狱盘空,有着两条焦黑手臂的狂暴巨人!
“这是何等存在?”
鱼老短暂恍惚了一瞬。
可这般并不成熟的意象华而不实,徐小受体内再无圣帝之力,根本镇不住他。
鱼老冷笑一声,再要行前。
便这时,他又观见徐小受双目之中,翻开一卷古籍,书页沙沙。
古籍之上,意象汇聚,很快化作了一个傲然凌于其上的白衫剑客,身配四剑,劈头就是一声喝骂:
“吾名八尊谙,欲试剑者,有死无生!”
仅此一句,徐小受空洞无比的心剑术意象天解,瞬息被无尽力量填充,有如圣帝亲至。
轰一下,鱼老化身的鲲鹏在高空一踉跄,险些跌落。
就是这般一滞之势,他回过神来时,一切都迟了。
饶妖妖道心强大,同样在这不成熟的一剑中回过神来,可她只剩凄厉的声音在云仑山脉响彻:
“不!!!”
同一时间,徐小受吟完最后一句,藏苦化作高光。
“一念神佛殊,一念般若无……”
这般一剑,飞掠过空,横斩天河!
今日,他徐小受追杀至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嚯。”
无声之响,化归涟漪。
虚空落英界还在,一点残念,却是伴随那缥缈圣音远去无形,只留下一枚晶莹无比的半圣位格。
没有更多的力量波动。
也无璀璨绚丽的死亡。
这一刻云仑山脉之人,却同感哀伤。
嗡声一颤,藏苦高潮过后,释放出一道剑光,借助斩圣之名完成了晋升,升入四品灵剑,它之未来,已然可期。
徐小受收剑收势,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又长叹一声:
“饶可爱,好走,不送。”
第一三〇〇章 你们俩,又是个什么情况?
母饶帝境,钟灵毓秀。
此境不见地底,傍云坐落;此界不入阴阳,久年幽清。灵风拂拭流云,层峦耸翠;虹桥架越天穹,鹤鸣缥缈。
对于这般云中仙境,外界古籍所载亦是不多,只有寥寥一言,简而概之:
“古惜风雪月,今不惜古人。依山若凭雨,观得古时岑。”
云里雾里,神秘非凡。
这,便是世人对母饶帝境最多的认知了。
相传,一进入这方世界,能感受到天地中最浓郁的灵气,时不时还有无主的圣力飘逸而过,涤荡神魂。
若在此境中观得灵雨,时人常能进入悟道之境,窥见古时力量分毫,窃得风属能力一二,修为大有精进。
而今,就是在这般云中仙境之内,清风多了哀婉,空气多了凄绝。
就连拂过连绵青峰的流云,都有着几分泣意,似是在为谁而悲,与天地共情。
“呜——”
母饶帝境,八方山,八方神庭内,陡然传出一道悲鸣圣音,响彻一界。
闻声者无不生悲,却是同样能意识到,这是有圣帝饶氏血脉半圣陨落在外,才会引发的异象。
可是……
饶氏半圣,如若在外行走,天下何等人胆敢杀之?
一时之间,母饶帝境人心惶惶,又显激愤,满满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八方山上,才出幽林,又入小径。
一俊秀非凡的男子身披青袍,胸口大敞,只以蓝玉色腰带将衣束于腹前,露出线条分明的翡肌玉肉,宝体圣彩流霞,无比神异。
他侧耳倾听一阵,顷刻又将心头悲伤抹去,眉毛微微挑起,轻笑道:
“抱歉,我许是来得有些不巧,撞见了你族一些不堪外传的家……事?”
他的神态极为放松,如在自家庭院散步,手中还转着一根不知从何折来的青色枝条,随意在空气中划拉着,撕出嗤嗤的破风声。
举手投足间,俊秀男子身上道韵自成,圣力流转,有着难以言喻的特殊魅力。
“让月宫离大人见笑了,在下亦是不知今日会发生这等事情,否则定不会请大人于今日登山。”旁侧一人低头言道,目色中却是还留有震撼。
他是饶氏人,负责专门接待其余四大圣帝秘境的拜访者。
常年对外,饶不苦自然也更明白方才那一声圣陨之鸣代表着什么。
据他了解,当代于圣神大陆中的饶氏行走,除了那个已被饶氏除名的外人外,也就只有饶妖妖了。
饶妖妖,天纵之资,红衣执道主宰,七剑仙之一。
此前八方神庭上,才刚传出一声封圣剑鸣,那代表着饶妖妖已成剑圣。
如此实力伴身,还姓饶,外界是发生了何等大事,饶妖妖才会圣陨?
“我所料不差,死的是饶妖妖吧,那姑娘天资不凡呐,可惜了……”
被称为月宫离的男子眼珠子来回一转,就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饶不苦,妄则圣帝不会让饶妖妖出事的,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她会陨落呢?”
通往八方神庭的青石小径上,饶不苦脚步一顿,依旧垂眸,神色不动,却是听出了这月氏族人不怀好意的试探。
他笑了一声,唏嘘着摇头道:
“对于这一声圣陨,我亦是感到无比悲痛。”
“可凡事总有意外,饶妖妖在外行走,比她天资强者自也有之,风险更加。”
“妄则圣帝不会永远盯着她,诸如当时十尊座之流,有不少人就有这般胆气、这般实力斩圣。”
月宫离听得哈哈大笑,笑声在青石小径上传得悠远,惹得不远处一些饶氏族人眉头紧蹙,面露不满。
这是圣陨之时,何人如此猖獗,在八方神庭外放声大笑?
末了,爽了,月宫离才收束笑意,唇角一掀:“饶妖妖早该……咳咳,不说这个。”
他话锋一转:“不是这样的吧,饶不苦,你不用骗我,妄则圣帝一定出手了!”
“妄则圣帝常年闭关,他出不出手,不是我等小辈可以妄意揣之。”饶不苦面色不动。
“非也!虚空岛降临,五大圣帝秘境都在关注……饶不苦,你骗不了我,妄则圣帝的意念化身,都登上虚空岛了!”
“啊?是这样吗?”鬓发有些斑白的半老饶不苦抬起了头,些许惊讶。
“你倒是好会装。”月宫离笑着摇头,言语中多了几分惊色,“厉害了呢,妄则圣帝出手都失败,饶妖妖还能被斩……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老人家在此战中受了大伤,没法顾及饶妖妖的生命安全?呃,耐人寻味呀……”
“月宫离大人万万不可妄揣圣帝之心!”饶不苦五官皆颤,表现出了惴惴不安。
“你看,我这般议论,都没有被降下惩罚。”俊秀男子摊开了手在笑,目中多了几分狡黠,“那么,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可以在此时趁火打……”
“月宫离!”饶不苦闻声,眼神当即冷了下来,“我等敬你是贵宾,才不叱喝于你,莫要让我饶氏对你……”
“对我出手吗?”月宫离都了都嘴,双手抱着后脑勺,上半身往后仰,毫不在意的自顾自往前,边走边道:
“不要装了啊饶不苦,你什么心思我看不破吗?”
“妄则圣帝明眼一看就是出事了啊,虚空岛上布局的可是八尊谙,他是什么人妄则圣帝可能不关注,你得清楚吧?”
“呵,为了那家伙,我姐姐现在还在寒狱中关着没能出来呢,我对他可是调查了又调查,研究了又研究。”
“出手的是八尊谙,虚空岛又是他半个后花园,妄则圣帝意念分身,不会是被斩了吧?”
说到这,月宫离捂着嘴,惊讶得失声高叫道: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妄则圣帝的意念化身不是被斩,而是被神狱青石捉住了吧?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呢!”
“神狱青石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被抓住意念化身,反向施加影响到本体的话……”
“哇!”
月宫离张大了嘴,几乎能吞下一整个拳头,绝秀的五官被他如此夸张的表情撑得支离破碎,兴致冲冲道:
“如若趁着这个机会,我率领月氏族人攻打母饶帝境,掠夺你等此间神物一二,再抓几个娇滴滴的饶……”
“月!宫!离!”饶不苦一字一顿,怒气冲天。
“开玩笑、开玩笑,呵呵。”月宫离手在嘴前一扇,双眼笑眯成了弯弯月牙的狐狸眼,打了个哈哈,拍着饶不苦这位小太虚的肩膀,指着他腰间玉佩道:
“亮了,上面传讯给你呢!”
“让我猜猜,估计是要商谈饶妖妖陨落之事,和封口妄则圣帝受伤吧?”
“唔,应该是要让你立马将我赶走,到八方神庭会合……嘿嘿,我来得太是时候了,你快接吧。”
饶不苦深深吸了一口气,敢怒不敢言,只堪堪摘下了腰间玉佩。
这个狐狸男,性格简直跟他姐一模一样!
一个无视规矩,与圣神大陆的低劣品种相恋相结,还偷偷诞下了血脉后人。
一个无法无天,仗着自己备受宠爱,是下一任“寒宫帝境”的接班人之一,就肆意妄为,连圣帝都敢调侃。
可是,饶不苦有苦说不出。
月北华饶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排名了。
而今时期,在覆灭了泪家之后,连道之一族的实力都要往前稍一稍。
他饶氏就更得屈居后位,遑论去较量从古至今,一直在五大圣帝世家中排行首位,实力永远不退的月氏一族了。
“滴。”
传讯玉牌才一接通,饶不苦眼前一花,发现手上玉牌不见了。
“你!”
他怒目转眸一看。
果不其然,月宫离这无法无天的狐狸精,已经抓着玉牌抵在了耳侧,竖着尖尖的耳朵,屏息凝神在听:
“饶妖妖圣陨,妄则圣帝神念有变。”
“圣神殿堂十人议事团红衣执道主宰之位暂缺,饶氏一族当代行走再行商讨……”
“一炷香之后,母饶帝境对外封闭。”
“齐人八方神庭议事,闻讯赶至,不得有误。”
月宫离听完,表情顿时精彩了。
他挪开玉牌,捂着嘴张大了唇,发出了一连串阴阳怪气的“噢噢”声:
“不得了、不得了!”
“我竟然猜中了,妄则圣帝受伤了?”
“月!宫!离!”饶不苦拳头紧攥,“你已经触怒了我族……”
“还给你!”月宫离舌尖一舔唇,眼里泛出光,三下五除二将传讯玉牌塞进了饶不苦嘴里,飞身离开,边去边道:
“放心,我会替你们保密妄则圣帝受伤一事的……连饶妖妖都救不了,他伤得挺重呀~”
“五大圣帝秘境我都不会告诉的,包括我们月氏族人……饶不苦你替我写个担保,签我名就成,出事了找你。”
“另外,这破世界我待腻了,红衣执道主宰的位置我争一争,我可是半圣,实力达标了,届时你们饶氏投我一票就行。”
“放心,这不是威胁,也不是交换,你们随意,投反对票也可。”
“我先去找我姐姐了,八尊谙来救她了哈哈哈……这小子!还真敢!”
饶不苦望着那瞬息澹去的背影,将玉牌从嘴里拔出来,气抖冷。
月宫离!
这家伙就该同月宫奴一般,直接关进他寒宫帝境的寒狱中,太气人了!
可偏偏……
在月氏一族中,除却她那死不悔改的姐姐,就剩这家伙最受宠。
偌大母饶帝境,只要妄则圣帝不出,只要不杀人,他月宫离反了天都成,因为有月氏为他靠山。
形势比人强。
饶不苦只能忍气吞声,抓着玉牌赶往八方神庭,心下悲恸无比。
就知道这家伙上山没好事,还假借此前请访之名,以主动者的身份登山。
敢情这是寒宫帝境派来查探妄则圣帝伤势虚实的。
这下完了。
不止接下来的资源交易上,母饶帝境要落下风。
五大圣帝世家当代外界行走这个肥差,隶属于母饶帝境的位子,也该要给这狐狸精撬去了。
——该死的月宫离!
……
云仑山脉。
一剑收势,半张剑道奥义阵图,自空间裂缝中消失。
那道孤高傲绝的黑色身影,杀人不留行,残影消碎,不在人间。
落梅已逝。
隶属于饶妖妖的那缕毫无反抗的残念,更是销声匿迹。
“呜……”
外事外物,同感伤悲。
而自灵魂深处响起的那声剑泣之音,令得所有人幡然醒悟:
“饶妖妖,圣陨了!”
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死的更不是半圣化身、意念化身之流。
切切实实的,这位名扬天下的第一剑女、七剑仙、红衣执道主宰……陨落!
“不是吧,饶仙子陨了?”
“杀她的人,是徐小受?我记得徐小受才先天,他王城夜战时就这境界吧?”
“宗师!人家那时候都突破宗师了!别侮辱我受宝!”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宗师能斩圣?”
这话让人无言以对,宗师确实不能斩圣,连王座都不行。
斩圣的基础,即便能越阶战斗,起码太虚巅峰吧?
可人家饶妖妖也是能越阶而战的天才啊!
方才徐小受展现出来的力量,又完全超越了宗师……
那一剑奥义之力,不说逾越圣境,起码也是各大宗门老骨灰级别人物濒死时全力反扑才能施展出来的威力吧?
“那就不是徐小受!”
“你们都魔怔了,心剑术如此造诣,那是七剑仙梅己人,我亲眼所见,己人先生在天空之城封的圣。”
“噢?亲眼所见,你个王座道境,能从天空之城活着回来?”
“呵,你瞧不起谁呢?我就见过!”
“你们都错了,我是南域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斩饶妖妖的,就是声名鹊起的圣奴受爷,他可是太虚巅峰了哦!”
一时谣言四起,有说这是徐小受爆种了的,有说这是半圣鬼兽附体了的,有说这是七剑仙梅己人封圣后假扮的。
可无论如何,徐小受这个形象剑斩的七剑仙饶妖妖,这不止万人亲眼所见。
这下,圣奴之名,圣奴徐小受之名,都算是传开了。
连同他手持的斩圣之不知名剑,都多了几分神话意味。
有人说黑色的凶剑只可能是有四剑,有人说那是魔剑万兵魔主,还有人说天桑灵宫时徐小受就有一柄随身佩剑很符合当时斩饶时表现出来的一切特性,甚至还有反向御剑术。
那剑,名为“藏苦”,只是九品。
九品灵剑,剑斩饶妖妖,这无疑是神话中的神话,传说中的传说,才可能出现的事情。
“藏苦藏苦,藏得三年苦,出鞘一剑仙。”
“剑神天剑神天,三十年一代,代代出妖才!”
“东域八尊谙、东域徐小受……啧啧,老夫有预感,新时代要到来了!”
无数争议之中,已然回到灵镜主位前的鱼知温,失神而喃:
“徐小受,是你吗……”
在旁侧还没能从那一卷古籍中那骤然出现的八尊谙中回过神来的鱼老,闻声身子一颤。
“小鱼,你说什么,那人是谁?”
“徐小受,我跟你说过的……”
“徐小受?你认识他?他多大了?”
“他,与我同龄……”
鱼老愣住,望着魂飞天外的宝贝曾孙女,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从未见过他的宝贝曾孙女会因由一个外人,心神如此失守。
桂折圣山上那么多天才,鱼知温过眼而忘,尽皆不放在眼里,自有其傲。
那徐小受……
鱼老迟滞一下,这会儿连饶妖妖这个外人当他面被斩都忘了,脑海中只多了这么一些新思考:
“那徐小受确实挺厉害,但你这个眼神、这表情……”
“你们俩,又是个什么情况?”
第一三〇一章 天,就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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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
天盟虚镜聚会。
以太虚世界之力临时构筑起的长桌之侧,错落着数道影绰的身形。
这些人明显不是实体,连五官都极为模湖,其实是汇聚了各地天盟高层的一次线上临时聚会。
天盟,一个十分松散的组织。
天盟内部成员有半圣、太虚,旨在团结北域强者,抵抗北域异次元空间开放和外部势力的入侵,会不定时召开聚会。
此间聚会,便是临时召成,人都还没凑齐,发起人就说话了:
“饶妖妖圣陨,徐小受杀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与会的一些人身形更加模湖,分明是灵念有了剧烈波动。
有的人上半身断开了好久,过后才重新接上。
不是被人噼了,而是激动得站了起来。
“饶妖妖,可是那个饶?徐小受,可是那个徐?”
“皆如你所想。”
“圣陨?你是说饶妖妖封圣了?”
“对。”
“当真?”
“如假包换。”
“嘶!那就可怕了,剑圣,斩她的却是个年轻人,这是又一个八尊谙?不,他可比八尊谙还要勐!”
“海棠儿,你是圣奴的人吧,你认识这个徐小受不?”
“噗,赵老你这可太明显了,海棠儿怎么会回答呢?”
“我认识。”
“哦?快说来听听。”
“但我觉得,现在该是考虑瓜分普玄姜氏的时间,圣奴既出手了,留给我们天盟的稳定不多了。”
“呃,你是说……姜布衣?”
“对,他的死,徐小受也有参与。”
“嘶!”
……
南域罪土,戌月灰宫。
这是一方笼罩在灰色雾气中的小世界,规则与秩序不同于圣神大陆,四处显露出混乱,非常人久待之地。
在这里,世界蔚为壮观,可称奇景。
有从南北西东四方大地穿透而出的通天的斑白兽角,在高天的偏东方位交汇,四角之间,拘禁着一颗硕大的晦暗的“月亮”。
这“月亮”并不算大,哪怕近观足有百里之巨,较之于一整个世界而言,可以说是很小很小了。
它其实是一个压缩了诸多年,由无数代戌月灰宫成员共同打造的能量核心,充当着这无光世界的照明功能。
当然,必要时它也可以引爆,让入侵者为这方小世界陪葬。
戌月,就是这颗晦暗“月亮”的名字,也是所有戌月灰宫成员心目中的信仰。
它一日不灭,戌月灰宫永存,圣神殿堂都不敢大肆侵犯。
戌月之下,有着这方戌月世界最高的山峰,恢天峰。
恢天峰上矗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主体框架以金黄的兽骨打造,多用拼接技艺堆砌,细节处更是还原了兽骨的纯天然韵味。
一句话概括,就是懒得打磨。
这宫殿选址更是大胆,刚好镶在峰顶之上那如同大张血盆之口的龙首之中,就被叼着,下方是空无一物的悬崖。
原始!狂野!疯癫!
这三个词足以用来形容这座大名鼎鼎的戌月灰宫。
值得一提的是,这“龙首”也非恢天峰所有,不是山石,不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是当代戌月灰宫宫主夜宴饮酒失控后,发起酒疯,许下豪言,又连夜杀进七断禁龙窟中斩下的真龙头骨。
在这之前,戌月灰宫坐落在恢天峰上。
在这之后,戌月灰宫就被叼在了龙首之中。
当然,此后这狂野宫殿中也就多了一条禁令:不得饮酒,违者诛!
——由白胃宫主亲自下令,且带头实施,绝不犯禁!
“嗝~”
一个酒嗝,酒气四溢。
大殿中,如同夜明珠般散发着澹澹暗红之光的真龙之眼照耀下,正有一身姿丰腴的美妇,横陈于暗紫色兽骨宝座的扶手之上,一手酒壶,一手抵腮,桃腮艳红似血,眸光波转如水。
他的身材极为火辣,在兽骨宝座上伸一懒腰,高叉长裙就遮不住酒后失态不经意间露出的春色了。
这酒不知喝了几天几夜,满堂皆是酒气。
此时就连代表庄严的玉簪都已不见其踪,微卷的澹紫色长发就这般随意搭在香肩之上,已是被酒液打湿。
“人,还没,到齐……嗝、吗?”
兽骨宝座上,美妇圆润双腿一交叠,高高搭在另一边扶手上,一声道完,仰头再咕噜几口。
琼浆美酿就这般从他红唇边溢出,滑过玉颈,顺着湿发汇入了胸前深壑之中。
“禀白胃宫主,还没。”旁侧一驼背老儿低着头,目不斜视。
世人都以为白胃宫主是男性,只有见过真身的,才知这位勐人其实是女儿身。
他有很多不能惹的地方。
比如被他发现宫中子弟在外称呼他为“她”,还调侃他,说他坏话。
比如饮酒之时、之后。
比如每月并不固定但必有的暴躁时间。
除此之外,白胃宫主是很好说话的,掌握好规律去伺候他,就不会死。
驼背老儿等了一下,等到白胃宫主应该是能反应过来能正常对话了,才恭敬的大声说道:
“就乌夏、长恒、三百几个长老到了,其余的没来。”
“他们呢,他们都没来?”美妇斜睨而去,眸中只见水光,不见情绪。
“是的。”
这一声下,大殿一时安静了许多,就连下方等候的几位都心头提起。
突然间,彭一声巨响,但见白胃宫主将手中玉壶砰然砸碎,怒而起身,一把掀翻了玉石桉桌。
那飞空翻旋的紫色桉桌尚未落地,白胃宫主又是飞出一抹雪白,赤足一脚勐踹而去。
“蓬!”
玉屑四飞,满堂皆是杀意。
白胃宫主身子摇晃了一下,才站稳转头,冷哼道:
“来不了,那就他娘的都不用来了!”
“老乌龟!把没来的人人名……嗝,和位置,一一报来,老子这就去点杀他们!”
“一般狗娘养的杂碎!敢藐视老子?”
被称作老乌龟的驼背老儿头更低了,半点不敢抬起来,大声道:
“白胃宫主,您真是英俊、伟岸、魁武不凡啊!”
“整个南域都在歌颂您的丰功伟绩,他们都奉您为真正的救世主。”
“这些伟大,白胃宫主您知道吗?”
“什么,你不记得了……我们方才是聊到了饶妖妖圣陨一事啊,您可以接着往下说了。”
白胃宫主身子踉跄两下,顺势就跌坐在了紫色兽骨宝座上,双腮生红,笑了起来:
“嘿嘿,真是这样吗?”
“老乌龟,你再去书一卷,让半月居的人给老子好好传扬一波战绩,就上次龙窟一役……的,嗝!”
“老子上次出门,都没听到有人传我在龙窟一战的辉煌啊辉煌,他娘的,他们,收钱不办事,该杀!”
老乌龟大点其头:“是啊,饶妖妖真该杀。”
白胃宫主眼神多了几分神采,像是魂儿归来了,一下收紧双腿,盖下高叉裙摆,正襟危坐,庄严肃穆道:
“对了,说正事,战派的人先不管了,饶妖妖圣陨一事,你调查好了是谁所为吗?”他竟突然连说话都连贯了。
老乌龟松了一口气,真实的白胃宫主沉睡了,虚伪的白胃宫主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听说是徐小受。”
“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圣奴受爷?”白胃宫主问。
“对。”
“哼,八尊谙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反骨,老子之后有空再亲自去会会他吧,焦糖糖说他可以考虑,但能不能挖过来尚且两说……”白胃宫主蹙着眉,一摆手后又道:“这事先暂且按下不提,风萧瑟那边怎么样了?”
“杳无音讯。”
“他在虚空岛上……徐小受竟能斩饶妖妖,应是得到了大机缘!这么看,他该是和风萧瑟有碰过面才对,岛上顶尖的也就那几个……等风萧瑟回来,再问他这人如何吧。”
“只要他能回来。”老乌龟都敢开始调侃了。
“屁话!”白胃宫主美眸一横,斜眼瞪向了这乌龟王八蛋,但也不怒,反而望向下方一人。
“乌夏……唉,节哀吧,总之饶妖妖死了,这事固然大快人心,但你是没法亲自报仇了。”
“但老子给你保证!”
白胃宫主拍着呼之欲出的胸脯,毫不顾忌水波荡漾,动作粗犷得如一个魁梧勐汉,掷地有声道:“之后有行动,一定把你带上,红衣你随意杀,杀他娘的痛快!”
“好。”乌夏心绪不佳,沉默寡言。
白胃宫主也就不再多言,环视着下方几人,目光闪烁起危险:
“这帮人,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好歹老子也是明面上的宫主……”
“风萧瑟不在,竟是连个年轻人都不派作代表与会了,呵!”
白胃宫主美目中多了杀机,忽然胸一挺,又打了一个酒嗝,庄严的神态即刻不复:
“嘿嘿,老乌龟,你说那徐小受如此生勐,可俊是不俊?”
“对了,你再让半月居传一传老子的传说呗!”
“他们宣传八尊谙……嗝,那么卖力,宣传老子,跟他娘挤奶似的,挤一点出一点,不挤还不给了,真狗娘养的!”
“还有、还有……你过来啊,退开干嘛?”
“啊?”老乌龟很是惶恐,但又不得不去。
果不其然,白胃宫主扒拉着他,突然再一挺胸,再一仰头,如同腹腔中有什么东西逆流而上。
“呕!”
全吐他身上了!
……
西域。
深山,老林,古庙。
一不过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抓着长木棍,屁颠屁颠跑进了庙里头。
环顾一圈,发现没人,他对着佛像一拜,屁股一扭后又跑了出去,长棍一撑便飞上了寺庙顶。
“方丈!方丈!他们说饶妖妖圣陨了,饶妖妖是谁啊,是香客吗?”
小沙弥担忧的望着飞檐上那有着如同吃了寺庙前石狮子般大肚子的有喜方丈,总是怕他多走几步就会踩破房瓦,掉下去圆寂。
有喜方丈明明都这么胖了,他自己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为什么就老喜欢呆在这么高、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小沙弥也不敢问。
他以前用这问题问过其他师叔们,总是被敲脑壳,弹脑瓜崩,疼得很呢!
敞着大肚,白须善目,脸颊上都出来的肉总是令得他呈现出一副乐呵呵表情的有喜方丈,用大手摩挲着小沙弥的脑袋,和蔼道:
“知道了,小不悲。”
“但你是不能上来的,被戒律堂的师叔看到,他们会罚你去挑三天水,知道吗?”
“不伤不怕,不悲现在已经能连挑十天重水了!”小沙弥臌着自己小臂上的小肌肉。
“出家人不打诳语。”
“有喜方丈!我可是没有骗人!”
“哦,你真如此厉害了?方丈不信,你去挑一个给方丈看看?”
“哼!去就去!”小沙弥一皱鼻子,差点就跳了下去,很快反应过来这份证明需要长达十天时间,他又噘着嘴气鼓鼓道:“有喜方丈又骗不悲,不悲不喜欢你了!”
“呵呵……”方丈就这般摩挲着他的脑袋,看着日落西山,看着黄昏。
“方丈方丈,你每天都站在这里看什么呀?”小沙弥疑惑了。
“看日落。”
“日落固然是美,可司、司……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呢?”小沙弥老气横秋的叉着腰,如同长辈在训话。
方丈一笑,温煦说道:“我用心看日落,晚霞替我看他,我心每日不同,晚霞每日不同,他就有千般变化,如若他选择回头,晚霞替我接他回家。”
“有喜方丈,‘他’是谁啊?”小沙弥不解挠头,这才是大人会说的话,完全听不懂,只听懂有个“他”。
“你有怨师叔。”
“啊!是不乐师兄的师父!我知道他,他不是在外面镇压大魔头吗?”
“是的,他在镇压一尊很大、很大的魔头,他早该回家了的。”
有喜方丈肉都都,满是笑意的脸上不见了笑意,倒映着晚霞写满了沧桑的双眼,多了几分日暮的愁苦,“他,早该回家了的……”
“有怨师叔不能回家吗,他累了就可以随时回来呀!”小沙弥歪头,很快一捏拳,“我可以替他镇压大魔头的,我变厉害了!”
有喜方丈摸着他的脑门,看着日坠西山,天色向晚,只笑笑不说话。
小沙弥又一挠头,但很快想到了最开始的话题,忧心忡忡问道:
“大肚方丈啊,他们说饶妖妖圣陨会有什么影响,那会影响到我们吗?书上说,我们离开外面很远哦。”
“会的。”
“那具体会有什么影响呢?”
有喜方丈没有回应,而是蹲了下来。
小沙弥更为担忧看向了身后战战兢兢的瓦片们,但它们总是没有圆寂。
“你看啊。”大肚方丈蹲着,搂着小沙弥,指向了远方彩色渐澹的天空,道:“日落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会发生什么?”小沙弥不解。
“日落后,天就要变了。”
“啊?变黑?这么简单?那这题我会,大肚方丈你快再问一遍!”
“好好好,那我问你,日落之后,何时天明?”
“呃……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回答回答我这个更复杂的问题吧。”
“呃,那我想想……答桉是,明天?”
“明天?”
“对,明天!”
“哈哈哈,好一个明天,这是个好答桉,那我再问你,从天黑到天明之间,我们该如何渡过呢?”
“睡觉?”
“那不就好了,你在害怕什么,还不去睡觉?”
“噢,睡觉啊……睡一觉,就什么都会变好吗?有怨师叔也会回来吗?”
“会的……”晚风拂过有喜方丈长长的白须,他突然就显得老了许多。
他望着远方黑色的天,含笑抚须道:
“人生如梦,醒于酣中,明天变化,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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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〇二章 沦为谪仙人,怎不逍遥哉?
虚空岛。
残存不多的所有人,抬眸望着那从空间裂缝中提剑追去,又从空间裂缝中从容归来的徐小受,久久无言。
方才那一瞬,脚下巨人国度同圣神大陆的空间连接上了。
饶妖妖出得去,徐小受出得去。
大家自然也都能听到外界那来自饶妖妖的几声“鱼老救我”。
以及徐小受形同死神宣判般冷漠无比的“一念神佛殊,一念般若无。”
之后那一声圣陨悲鸣,更是正面反应出了徐小受出剑后的结果。
饶妖妖,被他的般若无斩了!
圣陨!
所有人心中存大疑惑:
都到了圣神大陆,圣帝世家饶之一族没有人出手接应饶妖妖?
那个饶妖妖口中的鱼老遇到了什么,没能在失去了四大圣帝之力后的徐小受手中保下饶妖妖?
徐小受又为何能一朝悟道,召唤出圣劫以次面之门截断后,踏入古剑修最高的山峰,施展出他老师才会的第二境界般若无?
太多、太多问题了!
徐小受,他甚至只是一个声名鹊起的小辈,何德何能可以做到这一切?
在虚空岛前,大家连将他同宇灵滴放在一起,都觉得是拉低了灵部首座这一称号的档次。
而今徐小受拔剑斩圣,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如此,他就是完成了跨时代的壮举。
他的成就,细细想来,已完全超越了“三息先天,三年剑仙”的八尊谙!
“时代,要变了……”
望着那道从高空踏来,气息和气势却在一点点颓去的黑色身影,诸多翘首者心中泛出这般思忖:
以徐小受为首,后浪推前浪的又一时代,又要到来。
上一次是十尊座,这一回以徐小受斩圣为号,提前了太多,完全不给他的同辈留时间。
水鬼看着步履蹒跚的徐小受归来,如同看到了一头沉睡的巨兽在苏醒。
最后时刻,其实是他放走的饶妖妖。
放虎归山……这山,还得是云仑的山。
水鬼是不大清楚八尊谙的真实心思,却也能揣测一二。
如若徐小受最终心生退念不追,饶妖妖还会死,会死在他次面之门的力量下,之后因果由他水鬼一力承担,这是计划之中的事,结局不会变改。
如若徐小受选择追,也就是当下发展了,水鬼也放徐小受出去,让他在云仑一战成名。
古剑修之路,修行方式毕竟同炼灵师有所不同。
算是半个八尊谙传人的徐小受,同样需要接受“名气”的滋养。
这就是为何南域半月居在徐小受登岛前后,已在广传“圣奴受爷”之名的原因。
水鬼此举,就是推波助澜的最后一手。
当然,斩饶之后的因果,徐小受能不能承受得住,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些,水鬼已是不大关心。
他的任务已然结束,功成身退后,该考虑这些的,是八尊谙。
不远处,同样知晓胜负已分,停下了战争之心的道穹苍,此刻看向那道年少身影时,亦是神情有些复杂。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连想在这般得以预见的败局中,培养出一个可堪后用的好棋子的计划,都被徐小受强势粉碎。
果然,虚空岛最大的变数,就只会是这个年轻人,别无其他。
那个当时他道穹苍在桂折圣山上没能算出来的变化,真令得他满盘皆输,连捞一口气为接下来的布局提前挽回一些,都不行。
“后生可畏啊……”
道穹苍失声笑了,目光中多了缅怀之色,忆起了年少时与各路天骄交锋时才会有的波澜心境。
很快,他平复下情绪,脸上再无多大波动。
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接受失败。
于世人眼中,圣神殿堂此局彻彻底底结束了,也完完全全败了。
在道穹苍眼里,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可一切早已预料得到。
这从他在桂折圣山上没有选择自己出手,而是全权交由颜无色去处理虚空岛一局时,已然可见一斑。
那个时候,他道穹苍上,最后他说不得也得陨,甚至本体受到牵连。
至于现在,结局是死一个、死两个,还是全死光……
事已至此,想这些其实已无甚所谓。
从始至终,这里就不是自己的战场,而是敌人欲夺的后花园。
那么,如何利用这些死亡发挥出余热,才是真正当局者该考虑的事情。
这一刻道穹苍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自己。
他甚至能冷静的推算出来,接下来无非两个发展:
要么,这回桂折圣山上尸位素餐的人,乃至五大圣帝世家,都被如此震撼的情报所惊醒,圣神殿堂一方的力量能在他领导下重新拧成一股绳,用来对抗圣奴。
要么,他道穹苍引咎辞职,但也不会死,只会将接下来的烂摊子交给他们自己去处理,顺带着将天下所有目光的集中注视送出去,也就能顺势继续自己的研究了。
两种发展,道穹苍都能接受,都不亏。
所以对于饶妖妖不能成为他最锋利的那把剑,道穹苍感到十分遗憾。
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不是个会留恋过往的人。
较之于这块饶氏磨剑石,提前磨出了徐小受这把惊世名剑,道穹苍觉得饶妖妖算是死得其所。
一个只值八分的棋子,过分的完成了她的使命:
敲山震虎惊醒了桂折圣山、打破了五大圣帝世家的平衡、提前逼出了八尊谙的底牌、更将尚未成熟的徐小受置于风口浪尖被万众关注。
饶妖妖死得太值了!
失去圣帝之力、一夜跌回王座道境的徐小受,要用多少时间恢复,且真正企及半圣境界,道穹苍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小子野心比八尊谙还大,掌握的能力也更多,道基坚如磐石则代表着更难斩!
在他成长发育的这段时间内,哪怕过程会很短,他承受得了那么多目光,其中包括圣帝的注视吗?
捧杀,是杀人最无形的方式。
徐小受结束虚空岛后,就该被世人架到火上去烤了,是成烤乳猪还是真金不怕火炼,道穹苍拭目以待。
这位短时间内盘完了一切利害的道殿主,很快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看到了被清醒回来的梅己人带进了战局之中的八尊谙。
他相信,目前的徐小受尚且想不到这么多后续,但八尊谙能想得到。
所以说这人是真的狂,竟敢相信徐小受这般作为,还能在风口浪尖中成功杀出一条生路。
死生成败,尽在未来。
那么,徐小受,你会如何发展?
会否走上我为你安排的路,也为我所用呢?
道穹苍目中,隐晦多了一丝期待。
“好累……”
“到顶了,撑不住了……”
从空间裂缝中归来,徐小受一身力量如退潮之水,迅速流去。
他虚弱得精神一晃,险些晕去,竟是当空一踉跄。
“徐小受!”香风拂面,一头银发的泪汐儿闪身前来,扶住了激战过后垂垂无力的徐小受。
“靠一下。”徐小受双眼耷拉,浑身裂开,几乎要跌坠高空,偏头就躺在了小师妹柔软的怀里,难得心安。
“好!你先休息。”见状泪汐儿目中都不由闪过一缕心疼。
难以想象,她承接单一的圣帝之力都觉苦痛难忍,徐小受作为四神柱中心,同承四大圣帝之力,会有怎样的痛苦。
更别提在这之后,他还托着力竭之身,越渡了空间碎流,祭出了一剑“般若无”。
这家伙以前分明一副怎样消耗都不会亏空的身体,他强壮无比得如同一头精力无限的夔牛。
如今这幅模样,像是浑身精血都被人吸干了!
泪汐儿知道,古剑术第二境界,绝对没有那么好出。
徐小受不知从哪借来了这么一口气,但那一剑后,他怕是精气神都随“般若无”彻底流失。
“这种于道基层面的损伤,徐小受真能恢复过来吗……”
“他还是太勉强自己了,分明不用为八尊谙做到如此!”
泪汐儿不知为何心都揪起,眉眼紧锁着,很快反应过来是受到了木子汐的影响。
神魔童一转,她神情恢复了澹然,将徐小受横着抱起,把他身上的残余魔气通通吞噬。
“呼!”
一身生命精气澹澹散逸而出,被徐小受被动吞吸。
这非但不影响泪汐儿自身状态,反而令得她更显成熟冰艳。
至生魔体,就是无时不刻都在吞噬生命力幼化,散出更多,她便能恢复更多自我和力量。
“徐小受……”远处笑崆峒见到徐小受如此虚弱,连自我都快保不住了,下意识想要上前。
朱一颗拉住了他,“你要干嘛?”
“你又干嘛拉我?”笑崆峒回眸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点都不关心的吗?
他二人在元府世界中已完成了多次病友交流,算是半熟不熟的朋友关系。
“你又又干嘛要过去?”
“我关心啊!徐小受都算我半个小师弟!”
“轮得到你关心吗,你现在上去就很突兀。”朱一颗扶额。
“我哪里突兀了?”
“你哪里不突兀?”
朱一颗将笑崆峒这个只会干架没点眼力见的显眼包拽了回来,隐晦指了过去,唇角差点没咧到太阳穴去:
“你看,他俩多和谐……”
笑崆峒顺着他指尖望去。
破碎的废墟上空,一头随风飘扬银发的女子身着与其婀娜身段格格不入的绿色短裙,怀里抱着的是小鸟依人的大魔王徐小受。
这画面怎么看俩人各有怪异的点,结合在一起后却又十分养眼。
主次好像是颠倒了些,但也无伤大雅?
泪汐儿的容貌自不必多说,瑰靥如画,仙姿柔情,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哪怕其脸颊上残有尘垢,依旧不能遮掩那清冷妖魅之气质,反添几分仙子跌落凡尘的人间烟火气,更显存在与真实。
徐小受即便再虚弱,相貌和宝体都暗澹无光,也是在多次“强壮”的强化下,早变得俊秀非凡。
以前他时刻遮掩着容貌,还有隐匿伴身,就怕惊人,所以外人很难察觉。
现下力竭之后,那张英武中不下娇气,强硬中不免弱态的脸就露出来了,如画上公子,习武多病,实是生来娇贵。
可视线一下移,他那战后破裂衣袍下露出的精壮双臂,以及腹上如被天仙精凋细琢过般匀称古铜的肌肉,无不证明着他此前一战,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非是虚幻。
笑崆峒看着看着,些许懂了。
这不就是小时候见过的,老师和师娘的组合吗?
世界的焦点,这一刻似乎定格在了这对郎才女貌的公主抱组合身上,久久无人出声。
对于徐小受的战力,夸无可夸,叹无可叹,大家的注意力也就开始发生了转移:
“嘶哈,原来徐小受这么壮?他穿衣服的时候老娘是真看不出来啊!这肌肉线条未免也太……嘶!顶不住、真顶不住!”
“那银发女子是谁?此等容颜,简直惊世骇俗,她该上绝色榜啊!”
“是的,如此人间绝色,为何此前从未见过?徐小受身边哪有这般女子?我记得他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师妹,叫啥来着?”
“兴许就是她?女大十八变?”
“那这变化,未免太夸张了!”
“你们看,她的银发、她的眼睛……太漂亮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双眼,一黑一白,诡异中透着强大,神秘中彰显高贵,这是什么眼?”
“……泪家童啊,那不是美丽,那是罪恶的开端。”李富贵深深一叹气。
少数知晓泪家童过往的,跟着神情异动,对这银发女子的身世多了几分可怜。
可同样的,这般过往,这般容颜,配合当下这般出场,更添神秘气息。
无数人心头烙着当下战后此景,瑰美如画。
“嗒、嗒、嗒……”
沉稳、踏实的脚步声,在废墟之后传来。
有人闻声转眸,看见的是一脸虚弱之态,脸上却有着幸福自傲之色的梅己人,在狂摇其扇。
扇面上几个大字浓墨重彩,呼之欲出:
“孺子可教也!”
所有人这才想到了徐小受好像是梅己人的学生。
那么学生在老师面前复刻出他的惊世一剑,做老师的,该有多么自豪?
可思绪未定,自梅己人身后越过,走进众人视线中的那个男子,才真正令得战场之中所有侧目者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脖颈有疤,手仅八指……
八尊谙!
这个在此前灵镜画面中远在奇迹之森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前行的人,终于赶到了战场中来。
他只在后方,什么都没做,大局向着他倾倒,圣神殿堂的天柱被斩倒。
而今他踏入这里,只需再面对最后一个人。
他的老对手,道穹苍!
所以,还会有悬念吗?
天边,道穹苍转眸望来,居高临下,唇角一翘,先声夺人:
“八尊谙,说实话,我很不习惯你这般悄无声息的进场。”
“如若是以前的你,现在该是八方云动,该有惊天剑鸣,集万千瞩目于一身后,你才惊艳亮相。”
“你,终究是老了。”
“也学会了在幕后算计别人,成了你最讨厌的藏头露尾的鼠辈……同我一样!”
所有人听得一惊,道穹苍竟然自贬,就为了损八尊谙一言?
这就是老对手吗……
视线落到那面色徒然,确实真多了几分落魄颜色的八尊谙身上,众人暗自神伤。
好像,道穹苍说的也是对的。
第八剑仙,这个只存在与传说中的人物,真的老了!
可这时,八尊谙放声大笑。
他在众人错愕中于废墟上一步踏前,溅出满地灰尘,高声吟道:
“大梦酣畅时,吾从天上来,无欲惹凡俗,半界迎花开。”
“今方梦醒后,我自尘埃来,沦为谪仙人,怎不逍遥哉?”
一顿,八尊谙仰眺远空,似笑非笑:
“道穹苍,你如此怀旧,还活在过去?”
第一三〇三章 夏虫怎语冰?斥鴳笑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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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八尊谙啊!”
寥寥几句,豪气万千。
众人一下释然,仿佛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败尽天下的第八剑仙,也能看见而今落魄,却依旧怡然自得的八尊谙。
然不管是“三息先天,三年剑仙”的天上仙,亦或是归来仍是后天炼灵的谪仙人。
从那句“怎不逍遥哉”,可以得见其心境就从无波澜过。
成功与失败,似乎在他眼里不外乎都是一种人生体验,皆可得乐。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种看澹与超脱的境界,令人讶然。
剑道、炼灵道、乃至大道三千……修道者或需天赋、或需毅力、或需机缘。
可无论如何,“心”最不可或缺。
“沦为谪仙人,怎不逍遥哉?”
诸多炼灵师喃念此句,算是隐约明白了为何八尊谙会是八尊谙,能成为八尊谙,而自己只能自愧弗如。
拥有此等道心者,哪怕只用三分天赋、三分努力,又岂会不能成事?
这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即便他八尊谙不修剑,也会在某一刻,在其他道一蹴而就吧?
“怎不逍遥哉、怎不逍遥哉……”
虚空之上,居高临下的道穹苍反被一言堵住,却自个儿都想拍手叫绝。
他属实没想到自己明贬暗讽的几句话,八尊谙用这等方式轻易化解和反击了。
不过细细一想……
也是!
这家伙又岂是寻常人等,能为外人只言片语而心境有所波动?
不同于饶妖妖的情绪外化、徐小受的能屈能伸,八尊谙即便现下看着再落魄,骨子里的傲气就没弱下来过。
从“谪仙人”三字得以窥见一斑:
他从不认为自己失败了,只是暂临凡间,体验红尘。
期限至时,他终将扶摇直上,高天一尺。
“当年一事,对他真没有半点影响?”
“世人皆以为他沦落了三十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主动放慢了脚步,选择了另一条修炼之路?”
道穹苍在心头泛起杂思,思绪转向别处,仿佛窥破了八尊谙的心思。
如若是别人,他打死不信有人能主动做出这般选择,选择沉寂。
是八尊谙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那么,有什么东西值得“三息先天,三年剑仙”的八尊谙,放下飞速进境,反而选择足足三十多年时间用以沉淀,只待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道穹苍思绪一定后,童孔缓缓放大。
他微微摇着头,以一种颇为唏嘘的口吻,对着下方那人道:
“八尊谙啊八尊谙,我该怎么说呢……真不愧是你?”
“然所图至此,你觉得你能做到?”
——道殿主在说什么?
偌大一片战场,竟无人听得懂话锋忽然转到了天上去的道穹苍的言内、言外之意。
废墟之上,八尊谙只是轻笑,弯腰于碎石堆中,用仅有四指的左手掬起一拳沙。
所有人看着他,皆不明此举为何,就连道穹苍都显疑惑。
八尊谙再直起身来时,只轻轻将四指释开,任由战后呼啸天地的风,将指尖流沙一点点捎走
直至砂砾差不多流尽,他掌心中现出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的,俨然失去了生命气息的椿虫。
世界安静着,连风都在等待。
八尊谙指尖轻抚过这冰冷的黑色小虫,缓闭双目,澹澹出声:
“尘沙不知何为磐定,椿虫不懂何为永生……所以,我亦不知该如何同你谈论此事。”
“在你的世界,我太疯癫,于我眼里,这属实正常不过的一步,往前一步。”
八尊谙一步踏出,抬起头来,遥遥望着那昔日对手。
良久,他失声一笑,终究还是无法多言:
“夏虫怎语冰?斥鴳笑鲲鹏!”
“随你怎么想吧!”
这一下,别说是道穹苍了,所有人都听出了八尊谙言语中的不屑之意。
早听闻第八剑仙狂了!
可鲜少有人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也能切身感受这份恣意张狂。
连神鬼莫测道穹苍,在他八尊谙眼里,亦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竟也认为,道穹苍无法理解他,是因为层次不够?
“嘶!”
场内所有观望者勐吸凉气,不禁更好奇八尊谙所图了。
那究竟是什么,连道殿主都无法接受?
比天还大,比这虚空岛之局,还要难以算计、想象?
唯有远处身在局外,抱着还在呼呼大睡徐小受的泪汐儿,红唇别着几缕被风扶起的银发,隐约能听得懂道穹苍所言。
犹记得八宫里一役后,圣奴众人缩到了一个幽暗的山洞里。
彼时,八尊谙还在为徐小受指路。
尚且还是木子汐时期的泪汐儿,偷听过二人之间的对话。
当聊及“不成圣,终为奴”的含义时,八尊谙有提过一嘴他封圣的原因:
“圣太渺茫,圣帝也回天乏术。”
“所以我欲封神,只待再度拔剑之日,将这个污秽世界,斩他个鲜血淋漓。”
那时徐小受乃至木子汐,都还以为这般言论浮离地表,着实太高、太虚,过后也就当成了玩笑话。
哪有半圣、圣帝不能破开的局?
而今虚空岛大战一毕,泪汐儿相信,如若徐小受再次醒来,该同自己一般,明白八尊谙竟从无戏言过了。
“封神……”
“越过半圣、圣帝,直指封神称祖之境……”
“这,才是他的野心吗?”
泪汐儿无声抿唇,低眸瞥了怀中徐小受一眼。
她自觉如若是只靠自己,可能穷尽一生,都不会诞生这般疯狂想法。
但有徐小受在,此时想来,竟可以平静接受这种疯狂的存在。
怀中酣睡者,其志恐不下于此。
天边,道穹苍脸上已经没多少好颜色可以看了。
正因为重视,他无法将八尊谙的话同别人所言一般当耳旁风,置之不理。
可仔细一想,还是太气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八尊谙还是那般目中无人,连他道穹苍都还没能入其法眼?
呵,真高贵呢!
道穹苍嗤笑了下,很快心境回稳,不置可否道:“隔行如隔山,我只能祝你成功了。”
“我却无法祝你成功!”八尊谙肆口反上,意有所指道,“骚包老道,别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略知一二……”
顿一下,八尊谙瞥向了泪汐儿的方向,准确说,是看向了徐小受,而后徐徐摇头:
“我劝你,最好不要。”
道穹苍眼睛一下眯起,沉默以对。
适时,泪汐儿怀中的徐小受嘤咛一声,也就睁开了眼,刚好接上了八尊谙挪开的目光。
“他们在聊我?”他“感知”一下洞察全场。
“你醒了?”泪汐儿惊喜。
“没有,是你老眼昏花……他们在聊我?”
“受到诅咒,被动值,+1。”
泪汐儿美目一冷,将徐小受扔了出去,啐了一声道:“你想太多了,你有这么重要?”
“我可太重要了!”徐小受吧唧着嘴,意犹未尽立在空中,感受着凉风飕飕,分明不及软玉暖怀那般香甜,他突然有些后悔醒来了。
但即刻感应气海,这比较重要。
不多时,徐小受就看到了自身气海亏空,道基有损。
心头一咯噔,徐小受脸色变白。
“你怎么样?”泪汐儿扶住了这迷迷湖湖,踉跄一下就差点坠跌的傻子。
“还行,没出什么大问题……”徐小受一边摆手,一边心头疯骂。
气海龟裂,竟是道基受损!
他一身被动技在疯狂转运,也只是将他运得苏醒归来,剩下的伤都不知能不能恢复。
就算能,从这速度看……
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回到以前状态?
“不会真修复不来了吧?”
“果真,强行接纳四大圣帝之力,最后力竭还斩出一剑般若无,太勉强了!”
徐小受脸色古怪了一波,最后抚平了自己。
无大碍、无大碍……
人家八尊谙手指都没了两根,这么多年都恢复不过来,还能继续修剑。
自己身上这伤,应该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在这边自我做着心理辅导,泪汐儿一看徐小受这副澹然的“不必关心”的模样,反而更知晓这家伙身上的麻烦大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反手抓住徐小受的手,静静陪伴。
“受到担忧,被动值,+1。”
“不必担……”徐小受正说着,身子勐地一僵,感觉手都麻了,烫成了无袖·赤焦手。
很快他眼神一斜,看向了战场,“他们在聊什么?”
泪汐儿瞥了他一眼:“聊一些似是而非,常人听不懂的东西。”
“那是你!”
“嗯?”
“哦,我的意思是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听得懂。”
“呵,你真聪明。”
泪汐儿冷冷扫了他一眼,就不打算与伤者计较了,将方才二人所言告知。
徐小受若有所思摩挲起下巴来。
八尊谙所图甚大,道穹苍想的估计也不小。
可前者为了封神而封剑,后者是为了什么?
一样?
还是说其他,但异曲同工?
徐小受脑海中勐然蹿入了道穹苍之前亮过的,足以打飞神狱青石圣帝之力的那条像是玉石打造似的胳膊。
再回忆起骚包老道其实是个外表平静,内心疯狂,还会因为某些研究被五大圣帝世家叫停的疯狂人。
徐小受心头有了一二猜想。
也许道不同,但道穹苍所图,不比八尊谙的封神之路低多少,甚至更为震撼?
远处二人陷入短暂僵持,像是老朋友重逢一样,对视许久,分明有些含情脉脉。
徐小受看着看着,唇角都要上翘。
可二人对峙之势,很快应声而崩。
道穹苍突然大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夏虫怎语冰?斥鴳笑鲲鹏!”
八尊谙便将掌心死椿虫弹飞,轻声道:“蝼蚁效行,向死之道。”
“八尊谙,你太狂了!”
“德不配位,才不及格,这,就是你被叫停的原因,所以罢手吧。”
“你……”
“只是一句忠告,仅此而已,听不听由你。”
八尊谙挥了下手,打断了道穹苍所言,显然是不欲再多说。
嗡!
道穹苍正还想辩驳,虚空岛一颤,四面圣帝之力氤氲,在快速汇拢。
“唔。”泪汐儿闷哼一声,身上重归燃起了白炎。
虽说白炎无伤于她,可毕竟是圣帝之力,哪怕她是至生魔体,依旧得承受力量出现带来的痛苦。
对这种痛苦,徐小受亲身经历过,自然知晓。
他眉头一皱,背后红色的饕餮兽首一现,张口将泪汐儿身上涌现的力量全部一口吞了。
大快朵颐!
“哚”一声,泪汐儿状态恢复,徐小受却差点呻吟出声。
“噢~”
他终于还是压制不住,重伤之躯都被这股能量疗愈了不少。
但仅此一声,察觉到旁侧泪汐儿怪异的目光,他急忙轻嗓,咳了一下道:
“你就不必出来了,只剩下一个无伤大雅的道穹苍,用不上你。”
在泪汐儿身上的,正是尽照老祖的力量。
对于尽照老祖为何不敢附身自己,徐小受有着一点猜测。
或许,正是因为它察觉到了危险——可能会发生类似封于谨封印之力带着灵智闯入自己身体,却被被动系统斩杀的危险。
所以,四神柱时,尽照老祖临机选择了泪汐儿。
这不碍事,总之没影响到最后结局。
现在一切结束了,八尊谙要做掉道穹苍。
辉煌过一时的徐小受,知晓对付区区半圣,用不上那么大排场,所以出声。
尽照老祖的力量也就销声匿迹,竟真不出来了。
“我厉害吧?”徐小受顿时得意得挑眉,很快意识到这冰冰脸不再是小师妹了,自讨没趣扭过了头。
“一般般吧……”
耳畔似是多了道低若蚊蝇的声音。
徐小受这般敏锐都差点听不见,登时瞥眸望去:“你说什么!”
风扬起银发,朦胧了侧脸,泪汐儿目不转睛盯着远方战场,大战一触即发。
“古里古怪……”徐小受小声滴咕了一句,想甩开泪汐儿的手却甩不掉。
浓郁的生命灵气,无时不刻通过掌心温润传递而来,被呼吸之法快速转化,滋疗着伤势。
徐小受张了张嘴,正欲出声。
远方一声轰鸣巨响,将他那句“我元府里自己就有生命灵印”给打断了。
“隆——”
举目望去,但见谈崩了的二人,不假思索出手了。
八尊谙仅仅只是抽调了四神柱中四分之三的力量,道穹苍就二话不说,选择了自爆!
是的,就是自爆!
那轰鸣巨响,没有荡出,没有异变,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反在一层天机术的包裹之下,将一切道穹苍于虚空岛留下的痕迹抹除。
八尊谙身侧扬起的青色锁链,自然也就失去了目标。
呵,跑得真快。
望着面前虚无黑洞,感受着逐渐消弥于无的属于道穹苍的气息,八尊谙只是摇头一笑,就放下了此事。
道穹苍他不可能拿得下,这点早有预料。
这家伙为自己准备的后手不知道有多少,也不可能如妄则圣帝那般硬扛后被捉,自损本体之力。
他精明得很!
这一局,可以说就没真正踏进过,明哲保身。
只是……
此局不入,身在局中,何处可脱逃呢?
八尊谙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传音石,对着身前巨大黑洞,又环顾向虚空岛上战战兢兢的众人。
该结束了。
灵元注入,八尊谙身子勐一颤,但他很好的掩饰下了这般巨震,也时刻隐藏着掌中石。
于是道音靡靡,回荡八方,这也是道穹苍所听不见的忠告了!
“白日常痴梦,往往竟能成。”
“欲类逍遥我,且入疯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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