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五章 心有灵犀共商饶,霸王不语莽狂彪
“徐小受!”
黄泉一瞥,略有心惊,俨是认出了这个与阎王有过多番恩怨的年轻人。
他怎么也来了?
不对,该问的是,他如何不请自来,得以进这古今忘忧楼?
古今忘忧楼真不好进!
他黄泉和妄则圣帝,那是受了空余恨的“邀请”,才得以见得着这座三层阁楼。
其他人终其一生,恐连“古今忘忧楼”五字都无法知得。
如祟阴那等祖神级别的存在,能自入此楼,这说得通。
徐小受,竟也可以?
“他分明才……”
黄泉心头堵塞,已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啊,他分明才区区斩道,但战力绝不可以斩道去衡量。
这是早前几次见他与月宫离对峙,甚至早在虚空岛,便能看出来的事实了。
可事实归事实,接受依旧是难以接受的。
曾几何时,黄泉还以阎王首座的身份,对这声名鹊起的小子抛出过橄榄枝。
但因为这小子还太青涩,他不是亲自到场,只用手下以一颗留音珠去传讯。
哪曾想,这家伙短短时间内,快要走到自己的前头去了!
唏嘘无用,现下徐小受目中正主,甚至不是自己。
黄泉左右瞧了这突然更显拥挤的小房间几眼,将自己缩到了角落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座古今忘忧楼,今个儿是不可能教人忘忧了!
“四神柱的小子?”
另一面,妄则圣帝辨了许久,才认出这个少年来。
是的,他其实根本没记得多少“徐小受”的故事,对其所印象深刻的……
只有“四神柱”!
只有这个少年背后所代表的,白脉三祖、魔帝黑龙等圣帝鬼兽!
最多最多,再加某位八指废人。
于一介圣帝而言,半圣恐都难以入眼,何况区区一年轻人?
十尊座有那么多个天才,求道之路上,亦半数夭折。
徐小受才堪堪走到斩道,纵使他此前在星河神庭中,面对祟阴邪神时表露出了不屈不挠的意志。
八尊谙都折在半路了。
他,如何能够超脱?
某一方面过强,注定了他另外的方方面面,皆是弱的,因为一个人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毫无缺点!
只一眼,妄则圣帝就略过了徐小受,看向了被其当作先锋的又一个……
陌生人!
真的很陌生。
妄则圣帝印象中,圣神大陆就没有这号人物。
从之前空余恨给过的那一点点外界画面看,星河神庭中跟在徐小受身边的,不是乾始道氏的那个小子么,他陨了?
“见过妄则圣帝。”
操着曹二柱身子,脸给改得不像二柱,反而多了点道氏骚韵的道穹苍,甫一露面,谁都不看,轻轻对那妄则圣帝点了点头。
他的态度谈不上恭敬,眼神有着意外的同时,随声唇角噙起了一抹古怪的笑。
很微妙。
没有人察觉到在祟阴这位祖神面前,先对圣帝行礼,是一件怎样异样的事情。
——因为这个时候,祟阴的存在感,极大程度上被淡化了,仿不存在于此空间。
除了徐小受!
“他俩有仇?”
感知只一瞅骚包老道这个表情,徐小受心下就冒出了这般想法。
太熟悉了。
道穹苍坑人之前的表情。
或者说,他对待非“朋友”者,才会露出的“玩味”表情。
且他二人此前在外半天,将神之遗迹上下三重天翻了个底朝天找不着人。
突然提出来的古今忘忧楼,本就是奔着寻祟阴而来。
到了这里,道穹苍却将他的主要目标,锁定在了这位圣帝身上。
太反常了!
“饶妄则……”
徐小受无声呢喃,打量起这位圣帝来。
是的,若无道穹苍一言,他都不晓得这位中年青衣男子,就是虚空岛上他对峙过的那位圣帝意念化身的本尊。
仇?
什么仇?
不大清楚……
徐小受思来想去,只能回忆起道穹苍年少时玩天机术,但因为玩得太妖孽,给五大圣帝世家扼住了这件小事。
是这个仇吗?
年少时给扼杀了梦想,此事可大可小。
有的人长大后想想,一乐之后,也就过去了。
有的人则会将真实想法从此长眠于心,等待一鸣惊人的时刻。
道穹苍……
徐小受瞥向这家伙。
他,从来没放弃过他的大道。
只是将明面上的研究转到了地下,将大部分实力在圣帝世家面前藏了起来——哪怕他出身圣帝世家!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徐小受心思活络起来。
因为从这个角度出发,此事绝非小事,而是“大道之争”了!
我明明十八岁前就能天机飞升,但就因为你们五个老顽固,硬生生压了我三十年……
三十年啊!
既生我,不用我,那何必生我?
你们可知道,我这三十多年,又都是怎么过来的!
饶妄则……
哈哈哈哈,饶!妄!则!
徐小受内心都可以为道穹苍嘶声配音、疯狂呐喊了,他也不晓得自己猜得准不准,但如果道穹苍想打……
毫无疑问,这是葬杀圣帝最好的机会!
因为进神之遗迹者,便是圣帝,似乎也只能是真身到场!
“滴。”
脑海里传来一声轻响。
徐小受接收到了一份“天机投送”信息。
在古今忘忧楼外寻祟阴时,道穹苍便提出了祟阴可截取意念传音,因而他赠给徐小受一个戒指。
那是天机戒指,类似天组行动成员有过的特殊通讯器,但经过改良,可通过天机术和秘语,进行暗中传音。
徐小受却不信任道穹苍,因而拒绝了他的戒指。
但确实需要交流,所以二人各退一步。
道穹苍给出了密语,和天机戒指的制作方式。
徐小受则以纺织术的方式学完后也没有制作戒指,反而改良了天机戒指的图纸,以虚拟意念形态呈现。
千防万防,防大神降术。
现在,他俩便有了一个专属的通讯通道——以“天机”转“纺织”,或“纺织”转“天机”的方式。
没有固定的介质譬如戒指、通讯珠等,心念一动,即可投送信息或传音。
被截取了,也只是一堆“天机术纺织术”门外汉所看不懂的乱码。
心有灵犀。
他俩管这叫“灵犀术”,是彼此专属的秘密,不可对外言说。
“接收。”
默念一声,灵犀术接收完道穹苍的隔空投送,徐小受脑海里便得到了一大串信息。
他狠狠地惊了!
……
【妄则圣帝战力详解·简易版·简版·终极版·终极完成版·不是详解·徐小受专用版】
【攻击:☆☆☆☆☆】
【速度:☆☆☆☆☆】
【防御:☆☆☆☆☆】
【战斗意识:☆☆☆】
【饶妄则:风系,五境炼灵圣帝】
【特殊宝物:风厘经(成名绝技,灵技封装,灵技瞬发),沧龙饮月图(增幅恐怖,相当于风系奥义),圣祖石刻(好像真能召唤圣祖,家主才有,我没有),本源真碣(不知道是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防着点),未知之眼(你没看错,泪家瞳)】
【遗纹碑神器:白夜羽扇(以昼夜初涉阴阳之道)、大乖钟鼓(困人),向道枪(攻击,但他一般用来辅助)、别仙捆(困人)、替死草偶(多一条命)、天界石(好像也是天境一角)】
【感悟大道:风系(主修),生死、阴阳、禁制、时间、空间、命运(这些都是辅修)】
【战力基础评价:中上。本来天赋半圣封顶,但智谋可以,拼过了更差的同辈,因而靠家族资源堆成了五境圣帝,在毋饶帝境中算是下等评价的一代家主。】
【战力增幅评价:高境圣帝,接近祖神。算上上述各种宝物,全力爆发,秒杀缔婴圣株没有问题。】
【注意一:接下来你要面对的不是圣帝意念化身,而是五大圣帝世家之一的家主本尊。】
【注意二:上述只是你需要特殊记一下的东西,他肯定还有别的底牌,请相信一位圣帝世家家主的底蕴。】
【注意三:别想着回我信息绕过此人,去找祟阴,绕不过去的,详情看
【弱点一:中境圣帝,自己悟不出祖源之力,圣祖之力是借来的,可以硬打。】
【弱点二:中境圣帝,这是硬伤,注意卡时机盯他掏宝物的空档。】
【弱点三:中境圣帝,大概率他扛不住祟阴的指引,已经是祂的挡箭牌了,除非祭出‘圣祖石刻’。】
【斩杀建议一:我主进攻,你辅助我,可以尝试用你的意之大道乱他身上指引,给我找机会,但注意别招惹到祟阴,先让祂藏起来。】
【斩杀建议二:随时注意祟阴夺舍。】
【额外标注(标红):这里杀不掉妄则圣帝,回圣神大陆,死的就是我们两个;这里杀得掉,以此为杆,其余四大圣帝世家之间的平衡我来撬动,他们没时间去找杀人凶手。】
……
沉默。
是今夜的古今忘忧楼。
以灵念看完这一份“简报”,甚至用不了一瞬,但要消化这里头带来的信息量……
“太可怕了!”
徐小受第一惊,惊在妄则圣帝简直富到流油,比李富贵口中的月宫离还富有。
区区一个中境圣帝,靠外力堆砌,便能堆砌出这般战力?
简直世所罕见!
相较之下,自己拼了这么久,还像一个刚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土鳖。
“麻麻,我开眼界了……”
他第二惊,惊在道穹苍发送来的这一份简报本身。
你的天机术,未免也太“先进”了!
实话实说吧,你就是也有一个系统,对吧,叫做“天机系统”?
这战力星级标注,这各种注意和分析,乃至连缺陷、弱点都有。
人家都武装到牙齿了。
有些东西,功能甚至是连你本人都不知道的。
都搜集出来了?
你到底蛰伏了多久。
又在妄则圣帝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
才能将情报挖这么深,得出这么多肯定的战斗结论啊!
“我的道,我会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的,你可以发我一份‘徐小受战力详解·不是简版’,且从你的天机系统中销毁这份数据,再附赠一份‘道穹苍·弱点详解’吗?”
“我可以给你交朋友费……”
徐小受第三惊,还惊在道穹苍的果决。
他只是小小揣摩了下,这骚包老道一见妄则圣帝,竟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是否有仇。
对方已经替死神发出邀请函,将资料信息扔自己脑海里了。
“无法拒绝!”
是的,根本无法拒绝。
不止道穹苍在各种额外标注中讲得很清楚,这是葬杀饶妄则最好的机会。
徐小受自己本身,也不认为除了现在,当回归圣神大陆时,他还能用怎样的方式去接触到高高在上的圣帝,乃至击杀他。
他心下唯一所想,只剩……
“只消将圣帝位格打爆出来,握于我手,世上再无饶妄则!”
一个眼神。
徐小受往读完《详解》,往旁侧一瞥。
道穹苍嘴角的笑意这时甚至才堪堪挂起,还没消去,见状轻一颔首。
“三……”
心有灵犀。
“二……”
二者各自得到了对方心中的念头。
“一……”
不约而同:
“动手!”
……
“这位是……”
妄则圣帝才刚刚将他的手伸向那身形壮硕的年轻人。
是一位炼灵师吗?
他手上的这却是,霸王?
是古武神亦的朋友么?
他眼神和笑,给人的感觉,和乾始帝境的道小子又很像,他也修天机术?
不知为何,妄则圣帝觉着自己才是这古今忘忧楼的主人翁。
因为那个手持霸王的年轻人不自道身份,他便看向了空余恨,试图从这位真主人的口中得到一点答案。
便在他偏头看向他方之时……
“轰!”
木门口,突然爆起一声重响。
黄泉面色一变,怕攻击的是自己,直接一个懒驴打滚,瞬移到了旁侧通往二楼的楼梯口。
祟阴大吃一惊,人形态散去,化成一片紫雾氤于这好不逼仄的阁楼顶部,竭力淡化自己存在感。
二者同一个念头:
这两条疯狗,真敢在古今忘忧楼动手?
“住手!”
率先出声的,不是妄则圣帝,而是空余恨。
在他的楼里,只诉衷肠,只许忘忧……可从没说过诉衷肠的方式是暴力,忘忧的办法是将忧本身给解决。
祟阴来了这楼,都给了我面子。
你们两个,仗着你徐小受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称得上是朋友,便不守规矩,不给面子是吧?
空余恨尚未出手。
徐小受已嬉皮笑脸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中抓出来的,是一根虚幻的权杖……
什么意思?
空余恨眼睛突然瞪大。
事情尚未发生,他莫名感到荒唐。
“给我道哥儿一个面子咯,反正是他让我敲你的,你去怪他吧!”
徐小受边说着,抓着时祖影杖,对着这位时祖影杖的上一任持有者的天灵盖,狠狠一怼。
Duang
“时间,定!”
……
“倒反天罡!”
“简直是倒反天罡!”
才堪堪转眸望向空余恨,便瞧见了如此荒唐一幕的妄则圣帝,人都给整傻了。
从毋饶帝境的先辈记载上……
从祟阴对待空余恨的态度上……
他饶妄则,甚至都怀疑空余恨便是时祖本身!
而你!
徐小受!
你怎敢对这位疑似时祖的存在,用隶属于时祖的手杖,敲祂的脑壳?
一式“时间定格”,定的分明只有空余恨的时间,只有他的动作。
妄则圣帝落在一侧,都觉得自己被硬控住了。
不对劲。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忽然想到,这古今忘忧楼中既然真有人敢动手,却只是选择短暂控住这楼的主人……
那他肯定是在打辅助。
真正主攻的,另有其人!
真正要被打的,肯定也另有其人!
“是谁?”
妄则圣帝余光突而捕捉到了一道紫电,好像是对着自己身边的某位来的?
他下意识圣力护体的同时,回头想要一探究竟。
便见那手持霸王,和自己无仇无怨的家伙,此时怒目圆睁,一棍当头劈来。
“我后面,还有人?”
妄则圣帝没有感受到半分杀气。
他想要避开正面战场,把位置留给好生放肆,将在古今忘忧楼中斗起来的家伙们。
一侧。
也是这微微一侧。
当见着霸王也跟着一侧的时候,妄则圣帝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对手竟是我自己!
他大怒!
可霸王尚未逼近,空间都变得扭曲,都被压扁,他暴怒一声,还未完全脱口,已是眼前一黑:
“方攵镸……”
第一六一六章 三十年种因得果,前前后暗桩无数
当头一棒!
妄则圣帝脑子都给抽进了小肠里。
他整个身体往中间一凹陷,各种器官往两边一挤压,随后……
“啪!”
众目睽睽之下,两团碎肉,当场爆开,惨不忍睹。
霸王的硬度,毫无疑问高过没来得及掏出防御神器的炼灵圣帝!
场中这一骤然变故,可谓是给周围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多大的仇?”
黄泉面具下脸都有些苍白。
他都还没听到这年轻人的自我介绍,甫一进门,就给人家圣帝肉身抽烂了?
杀人之前,起码留个姓名吧!
那可是圣帝,尊重一下好吗!
还有,徐小受就算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这么生猛的了吗?
……
“毫无杀机。”
氤浮于一层阁楼顶部的雾态祟阴,在这近距离一棒下,瞅出了点别样的东西。
同此前碎他神座形态的一棒类似。
这个“神亦”、“道穹苍”、“雷系炼灵小鬼”的组合体——曹一汉,太擅战了!
从头到尾,哪怕是将霸王对准了饶妄则,也不曾泄露出他的半分杀气。
要么他是个绝世级别的杀手;
要么他对“杀意”、“杀心”等的控制,有一种巧妙的规避方式,令得圣帝都毫无察觉。
不!
祖神都察觉不了!
“但却非指引……”
祟阴看得十分透彻。
这不是指引之力造成的结果。
因为祂就是玩弄指引的神,这位“曹一汉”再强,怎可能超越之?
可作为一位从远古活于今的存在,祟阴搜肠刮肚,找不出此疑问的答案。
祂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复苏不大完全,遗忘了什么,导致显得些许……
无知?
答案其实非常简单:
祟阴,就是无知!
隐藏杀气对别人而言恐怕很难,要骗过圣帝更是痴人说梦。
但若出手者可以短时间切换为一种无灵无魂无意识态的“天机傀儡”——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物件,能释放出什么杀气?
天机术,这种于新时代被道穹苍玩出了花样的东西,非是正面领教一下,圣帝和祖神都不晓得是个多么肮脏的玩意。
但要说正面领教……
此刻饶妄则之下场,就是天机术“防不胜防”的最好证明。
楼中几人,皆于灵魂一道颇有建树。
妄则圣帝肉身一碎,各自便切换出看家的观魂本领来。
但见这位圣帝灵魂体如挤丸子一般,当空就给挤了出来。
“很‘臃肿’!”
徐小受感知一扫,只能以这般词汇去形容。
饶妄则的灵魂体太大只了,是一坨如小巨人般的灵魂能量“集簇”。
何为“集簇”?
他这灵魂能量体,一看大部分就非是自己修出来的,而是借助了某种方式去催生。
说不得,还有掠夺!
但毋庸置疑,这导致他十分“壮硕”。
虽然灵魂体毫无肌肉,“肥肉”般的肉块却也是一大块、一大块堆着。
他身上披着魂盔,贴满符咒,盔甲上的每一个字符都有玄机,腰带上的每一颗珠子都有说法,分明就都是一个个防御魂器。
“太富裕了!”
徐小受叹为观止。
妄则圣帝的灵魂体,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
显然,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一棍子敲碎肉身,但不论何时,他永远在灵魂一道上时刻提防着。
可是呢……
人在哪一件事情上准备最多,不正说明在那一件事情上,他最没把握?
从《详解》上看,道穹苍没有特别标注出妄则圣帝十分擅长灵魂一道,徐小受便有理由这般认为:
他的灵魂,比他的肉身更脆。
“饿鬼道!”
果不其然,霸王一旋,道穹苍一声顿喝,毫无迟滞和怜悯,只欲对着那灵魂体穷追猛打。
鬼门关顿从天降。
骚包老道一手持棍,一手直接插进了那硕大的鬼门关中。
……
“古武六道之饿鬼道,擅长灵魂攻击,可将灵肉颠转,令古武者的强大肉身力量,作用于灵魂体之上。”
脑海里闪过这般源于乾始道氏那小子以往提交上来的情报,饶妄则略感庆幸。
还好有道穹苍!
还好这一次,自己弄懂了局势!
灵魂体都给打出来了的妄则圣帝,这会儿的表现,才像是一个拥有三境战斗意识的炼灵师。
或者说,他给那一棒,从多年养尊处优的位子上,一下抽回了年轻时期毋饶帝境尔虞我诈的血腥时光中。
他连多余的废话都不说一句。
调头。
魂体分裂。
一半冲向了木门,试图冲出古今忘忧楼。
一半冲向了空余恨,意图很明显,此子胡乱出手,你这古今忘忧楼之主,该管管了吧!
——是的,我饶妄则的鸡蛋,从不会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空余恨,速救,必报!”
言简意赅。
因为真没多少时间给妄则圣帝去多言了。
可是……
古今忘忧楼,也便没多少空间,可容他把鸡蛋从容地放到两个篮子中去啊!
分魂之后。
要从木门那边出去。
就得先穿过守门神的鬼门关。
道穹苍是眼睁睁看着一半魂体的妄则圣帝往自己的脸上冲来的。
“自投罗网?”
他唇角一勾,连思考都不需要,脑海里就闪过了预案——《饶妄则逃亡路线及战时下意识应对》。
“轰”地一声,鬼门关中饿鬼之手訇然掏出,却不是往前抓向妄则圣帝本来灵魂体该爆出来的位置。
一只手,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挡在自身面前,这只用了三成力量,防止妄则圣帝临时起意,突然来夺舍自己。
虽然妄则圣帝必然看不上自己这肉身。
圣帝打从心底瞧不起其他人,不关乎肉身强不强大。
但万一呢?
道穹苍,是个连“万一”都会防的人。
他提前想到的,还有“毕竟自己这具肉身,待会儿的表现确实会‘过于强大’,因而不得不防”!
另一面,饿鬼之手的另一部分,则是从鬼门关出来后,反向预判,抓向了……
木门位置!
“不可能!!!”
饶妄则这一声惊呼,当真是源于惊悚的下意识反应了。
他很少会说这样子掉身价的话。
但眼下局势,看上去真的像极了自己自投罗网,冲过去扑进那饿鬼之手的掌心中,作那扑火的飞蛾。
怎会如此?
他指引了本帝?
祟阴能够指引便算了,这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竟也掌握了如此强大的指引之力,令得我无从觉察?
“啪啪啪……”
饿鬼之手,狠狠一握。
半身灵魂体的妄则圣帝,一身金珠、玉佩、宝符等防御魂器,噼啪碎裂。
那饿鬼之手,伴有雷光。
紫电雷光之强,强到竟可轻易粉碎各般护身灵器,简直堪比圣祖之力!
念……
妄则圣帝并没有自降身份去学那什么彻神念,但也晓得一些新时代的产物。
危急时刻,他灵魂体面部扭曲,绽出了圣祖之力,喉咙间更爆出一声撕裂之吼:
“你以为你能捏死我?!”
眉心处,光芒忽亮。
虚空嗡的一震,便有一口大笨钟从天而降,罩向了那鬼门关。
“大乖钟鼓,给本帝……断!”
……
“饿鬼道,召唤鬼门关,所以灵肉颠倒。”
“那么,这关键应对呢,便是或摧毁、切断这鬼门关,或以灵器封禁这鬼门关。”
“总之,不要给敌人的各般分散注意力之举,吸引了注意力,我们只攻关键即可。”
“只消鬼门关一断,灵肉分隔,古武六道之饿鬼道,便也不攻自破……如此敌、我攻守之势易也!”
脑海里,毋饶帝境八方山上,某一年轻面孔在五帝面前也能侃侃而道、滔滔不绝的画面浮现。
他提的,是关乎炼灵师如有朝一日真遇到了古武者,该作如何应对的假想方案。
聊的,还是那什么“古武六道”?
不得不说,这“纸上谈兵”的过程,煞为有趣!
彼时,妄则圣帝也还没见识过真正修出了点门道的古武者长啥样,拥有什么能力。
他没听多少,便被夺走了注意力,指着堂下那意气风发的骚包年轻人,呵呵笑问:
“此子何名?”
侍者答曰:“乾始帝境道穹苍,刚夺得十尊座,聊的假想敌是神亦,也为十尊座。”
十尊座?
一种定时为圣神殿堂选拔人才的小比赛罢了……妄则圣帝闻声频笑、颔首,不再多言。
只听堂下那人边手舞足蹈,边慷慨激昂地继续讲演道:
“攻守一换,敌必先惊,大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之后才得有所反应。”
“我等要抓住的,不是此后之机,而是这‘不可能’与‘不可能’之前,我们争取到的机会。”
“还是那句话,反应,一定要快!”
“鬼门关一破,灵肉颠倒,他本准备的灵魂攻击之法,尽数回归成肉身,此时攻他肉身?”
“唔非也,非也”
“此时,就该攻他灵魂!”
“攻敌所不料,击敌所不防,事半功倍也。”
“他此时尚未从饿鬼道灵魂攻击思维下逆转回来,假使我立刻掏出一魂器削他首级,他下意识反应,也只会是双手架起来格挡——毕竟我可是饿鬼道了,我的肉身防御,便是灵魂防御,他该作如是想。”
“这般情况下,区区一无名魂器,便能有伤玄剑无视防御之能,魂切削灵割魂之利——相当于我们的敌人以肉身防我,而我,一剑将之灵魂首级拿下!”
“以上!”
妄则圣帝记忆力太好了。
他直到现在回忆起道穹苍这段纸上谈兵,尽是自我臆想的好笑内容时,都依稀记得自己当下的反应有多无奈。
他听完甚至什么评价都给不了,在沉默了半天后,只得以旁言赞之:
“穹苍穹苍,此子心思,真逆天也!”
是时,大堂中尴尬氛围顿解,寒宫帝境那位也是呵呵附衬道:
“哈哈,我家离儿,也时常唤他‘道逆天’……哦,绝无辱意,绝无辱意,仅昵称耳!”
……
就镇他鬼门关!
这个,就是关键!
大乖钟鼓,既可用来困人,也可镇断鬼门关,切断这位古武者灵转肉的“关键联系”。
且,这绝非结束,而是反攻的开始。
道穹苍未来的成就,已经证明了他的“预判”、“算计”能力有多强大。
所以,其纸上谈兵,也绝非是彼时自己所认为的“纸上谈兵”那样简单。
绝对有可取之处!
就照他说的去做!
圣神殿堂内部都流传进圣帝秘境了的一句搞笑话,是这么说的:“如果那是道穹苍下的令,永远别去置疑,更不必画蛇添足,你不配!”
“本帝,不可能陨于此獠之手。”妄则圣帝心声都在沸腾。
道穹苍,此番若回毋饶帝境,本帝定赏你回归无罪之身。
圣神殿堂,就该由你来管!
就冲你这份三十年前的预案,你值得!
……
大乖钟鼓,应声而落。
可还不待镇碎鬼门关,镇断灵肉之间的关键联系。
那个持握霸王的年轻人,似早有预料,提前一步,自断其臂!
他的手,留在原地,保持探进鬼门关中的动作。
他的身体,抄起霸王,几乎是在大乖钟鼓落下的同时……甚至还快了它一点点,反呼而上!
“当——”
棒击大钟。
古今忘忧楼里,响彻一声沉厚又悠扬的钟鸣,击得人耳膜臌胀,头晕目眩。
“当当当当当——”
道穹苍一棍化五影,第一击轰停了下坠的大乖钟鼓。
随后五击,硬生生将那钟抽向了高空。
浮于一层阁楼之顶的紫色雾气赶忙一散。
那大钟打中阁顶,空间荡出无尽涟漪,仿在卸力。
可霸王五连击,攻击力着实溢出。
大乖钟鼓本身防御力极强,其背后古今忘忧楼的防御则该称之为恐怖。
两相推拉下,空间都给作用得扭曲,受力方向也一变再变。
于是乎,大钟如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以一种不符合大乖钟鼓,反该是“大笨钟”才有的气质,歪七扭八随意弹射。
“嘭嘭嘭嘭嘭……”
古今忘忧楼的摆桌、茶台,包括各种木雕,木钟,尽数被轰落于地。
出奇的,这些隶属于阁楼本身之物,被一股玄虚的力量护着。
看着碎了,下一秒又愈合了回来。
独独大笨钟不受保护,在弹射几次后,轰开了古今忘忧楼的窗台,飞了出去。
“不见了……”
妄则圣帝短暂懵了一瞬。
道穹苍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为什么,你像是提前预判了我的攻击思路——这,也是一种指引吗?
“不可能!”
再惊呼出这一声时。
妄则圣帝已然察觉到,那种怪异本身怪在何处了。
坏了,他不是神亦,好像我才是昔日道穹苍剧本中的那个假想敌神亦?
不是“强大”像,是“被揍”像!
“碎!”
啪的一下。
那握于恶鬼之手中的妄则圣帝半身灵魂体,在多次意外发生后,毫无半分悬念,给捏成了碎渣。
……
“痛!”
“好痛!”
“太痛了!”
扑向空余恨那边的半身灵魂体,仅在半途,便察觉到了自我分魂的死亡。
因而痛得半个魂体都在痉挛、扭曲。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受过此等重伤!
此子该死,此子本帝必杀之!
可是,要杀他的前提,是从这无数意外、无数陷阱,甚至有点……不,是不止一点莫名其妙的“怪局”中,先活下来。
直至此刻,妄则圣帝依旧没弄清楚这位年轻的古武者,到底和自己何仇何怨,又何至于此将局面推向这般极端境况?
“空余恨……”
他已无力去思考。
他只想活下来,毕竟进神之遗迹的是真身。
妄则圣帝已意识到,这或许是百年来自己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比方才初见祟阴时还让人感到可怕!
“空余恨,速救!速救本帝!”
……
狂呼当头而来。
徐小受直勾勾盯着这灵魂体逼近,一时都为之沉默。
在你眼里,我是个连灵魂体都还看不到的斩道菜鸡吗?
当时虚空岛战你,你不会真以为全靠四神柱之力在帮扶吧?
你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你,妄则,放肆!
徐小受反手就拔出了有四剑,往前一虚砍,气呼呼状地说道:
“来者止步。”
“我只想打辅助,你别逼我出手……先说好,我很厉害的。”
第一六一七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也开
空余恨在干什么?
妄则圣帝眼底甚至没有那一位看着就好软好软,说起话来也好捏好捏的四神柱软蛋。
他注意力全在空余恨身上。
被人拜了一下,就愣住了?
你是给什么无形的闷棍敲晕了吗?
所谓的“如遇不公,我会出手”,就是这样子出手的?
站在原地……
“发呆?”
……
还别说,空余恨真是呆住了。
时祖影杖根本没法定住他那么久。
早在大乖钟鼓出现之前,空余恨就挣脱了时间定格。
可徐小受一杖敲他,真不是只敲了一下,还给他体内空间塞进去了玉简。
很眼熟的作案手法。
彼时玉京城上时,对付那位元素神使仲元子,徐小受使的,也是同样的手法。
三枚玉简!
空余恨迟疑了下,打开了第一枚:
“余恨兄,加入我天上第一楼吧!”
“我可以给你留个大长老的位置,把现在的大长老变成二长老,以示对您的尊敬。”
什么东西?
空余恨没理会这无聊的邀请,打开了第二枚玉简:
“余恨兄,你的八尊谙先生托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问的问题,他有答案了,但请你先帮我渡过眼前这个难关。”
“其实也不是帮,你别动,当一回木雕就行了。”
八尊谙先生?
空余恨记忆浮动,倒真回忆起了上一次虚空岛上的茶话会。
八尊谙,为数不多能自己找上门来,走进古今忘忧楼的人。
他很厉害。
言行举止,包括气度,以及他的见解、阅历……等等等等。
徐小受,也算是朋友了。
那么,该给个面子,帮朋友这一回,当那木雕吗?
空余恨一面念旧情,一面思不公,心下还未有定夺,只能顺势打开第三道玉简。
扑面而来的味道一下变了,显然出自另一人之手:
“余恨兄,见字如晤。”
“也许你又经历了一次轮回,也许你再度陷入了对自我的迷惘,但我永远会记得这一天,记得我第一次进你这古今忘忧楼,我俩促膝长谈、抵足而眠的画面。”
“我叫道穹苍,兴许你已遗忘了我的名字,也或许是我反过来遗忘了你——迄今,我对此没有答案。”
“没有关系,这封信,是当时你我联手,阻断时间,烙印记忆,只为此刻重逢而作。”
“我对自己下了死命令,再一次进你这楼,见你之时,哪怕会违背我之初衷,此信亦会递出。”
“它刻录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无数回忆,也许能为你重溯记忆起到一点帮助,也许无用。”
“但我想,信存在本身,也有它的意义,不是吗?”
“现在,且容我慢慢为你道来……”
(此处省略三万字)
……
硬控!
比时间定格还要强大的硬控!
只需要三枚玉简……很荒谬,不是吗?
“感知”扫着发呆的空余恨,徐小受心有唏嘘。
进古今忘忧楼前,道穹苍提出了这般提议:硬控空余恨,硬打祟阴邪神。
话听起来,癫到不像是道穹苍夺舍了曹二柱,反倒像是二柱夺舍了骚包老道。
当时,徐小受也不想这么做。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乱来,八尊谙都没做过这样的蠢事。
且他感觉空余恨太过“神秘”,也许还因由“未知”等不可把控性,他不太看好道穹苍这提议。
他倾向于缓步慢行,入楼后见机行事。
道穹苍此人,却是极为矛盾。
平日之时,他小心翼翼且多疑到了极点,但凡涉及到一丢丢变数之事,大抵不会尝试去做。
关键时刻,面对闯楼这问题,他却很果断……不,武断!
徐小受想,也许这就是中老年人和年轻人最本质的不同了:
看得出来,骚包老道同样对空余恨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他同样敬畏“神秘”,敬畏“未知”,这个时候想的,却反而是利用它们。
中老年人突然沸腾的热血?
莫名其妙爆棚的自信心?
不懂。
反正,当道穹苍交给自己那一枚玉简时,徐小受是不信这邪乎的。
但神之遗迹一路合作走来,他真没法去怀疑骚包老道的判断。
他默默补了两枚玉简,一并拍给了空余恨,留了两记后手。
“也许是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天上第一楼,吸引了我们焦虑哥。”
“也许是八尊谙的面子真挺大,帮我盯住了焦虑哥。”
徐小受倾向于自我推测中的后者。
毕竟从上一次进古今忘忧楼的发展看,八尊谙和空余恨相谈甚欢,后者对前者更是礼敬有加。
关键时刻,老八也总如他白窟所言那般,不掏八字令,名号也管用。
只能说……
面子果实,屡试不爽!
徐小受也并不认为道穹苍的玉简能起什么大作用。
对付空余恨这种特殊存在,靠的是羁绊、记忆、情感,说白了得看“人”。
这一代的空余恨,似乎还并不认识道穹苍?
那总不可能是骚包老道写个八百字情感小作文,靠焦虑哥去逐字阅读,以达到强控的效果吧?
好笑。
不论如何,空余恨反正是“定”住了!
而拔出有四剑对准妄则圣帝的时候,徐小受色厉内荏的惺惺作态,似也起效了。
这位高高在上的圣帝大人,似从一开始,就没也把自己这位敢正面硬撼邪神亦的新时代战力巨擘,放在眼里过。
徐小受还能说什么?
他都已经警告过了!
对方不听,还狗眼看人低,就活该为此付出代价!
……
“嗡!”
当古今忘忧楼亮起剑道奥义阵图的一瞬,妄则圣帝是吃惊的。
他灵魂体前冲之势,都不由为之一滞,瞧向了那鲜少正眼去瞅过几回的四神柱软蛋。
不!
不该叫他四神柱了。
短短数月时间,竟已成长至此,不借助四神柱之力,也能强开剑道奥义阵图,这确实值得自己记住他的名字:徐小受!
可是……
“般若无吗?”
妄则圣帝心头嗤笑。
心剑术般若无,道穹苍此前同样给五大圣帝剖析过,彼时徐小受都还没成功投胎。
那逆天小子用的假想敌,是比徐小受强了无数倍的八尊谙。
神亦,妄则圣帝不认识。
八尊谙“鼎鼎大名”,各般事迹早早就传进圣地秘境里过。
妄则圣帝对年轻人的英勇事迹不感兴趣。
谁不曾年少过?如能不夭折,其事迹或才有一点可能,能入自己法眼。
他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是八尊谙当时在和月宫奴交往,属于是癞蛤蟆舔到了绝世级别的白天鹅。
“般若无,打的偏精神、意念层面多一些,旨在一剑抹除对方意识与灵智。”
“此剑对心神消耗极大,毕竟心剑术第二境界,相当于炼灵的奥义,却同时兼容了数大奥义,一般人用不出来。”
“当世之中,唯侑荼、梅巳人、八尊谙三者对心剑术有较深研究。”
“余下的,葬剑冢温庭,虽说十尊座上没此人,但他天资不错,或也能用出……嗯,或许,此人我只见过几面,没认真交过手。”
“当然,不计后果强起剑的话,七剑仙各个都有硬开第二境界之姿,这点不必多提,毕竟华长灯就是疯子,也是例子……嗯,该说古剑修都是疯子。”
“那,如何破剑呢?”妄则圣帝清晰记得,当时这问不是自己提的,也不是其他圣帝提的,是寒宫帝境跟着与会的离小子。
他对破解古剑术很好奇,应该是在古剑术上吃过大亏。
也兴许,打从心底他就不认同他姐姐的那一段关系,已经在做某些准备了。
逆天小子言不简意不赅,属于他的纸上谈兵时刻,他总能探讨很深,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会发光:
“心剑术般若无,同其余各大剑术略有本质不同,他需要施剑者全神贯注,将意念攻击在最短时间内拔到最高。”
“众所周知,古剑修身体都不大好,精神更不必说,倾力施为下,这等耗费心神的剑,大部分都是勉强使出。”
“这就造成一个现象:使般若无者,大多本体伫于原地,此剑是进攻,亦是对他自己一次硬控!”
“还是那句话,反应,一定要快。”
“我们绝对不能给第二境界吓到,更不能一看到剑道奥义阵图就慌,转身就跑……古剑修的攻击力绝不是开玩笑的,我们要冷静!”
“亮阵图、聚心神、再出剑,这是般若无不变的顺序。”
“古剑修大都风骚,他们一贯的做派,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之。”
“如遭遇般若无,我等定要抓住他出剑前的这一连串小动作,将时间利用起来。”
“擒贼先擒王,后发先至都可以,只要杀中出剑者,其心神不稳下,般若无不攻自破,甚至出剑者还要遭到此剑反噬!”
“若杀不中呢?”月宫离提出另一个方向。
“那就是你慢了!”道穹苍冷眼撇去,发言依旧逆天,“都说了要快、要快,你快不起来,古剑修的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痛’。”
“以何种方式,擒贼先擒王最好?”寒宫帝境最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当时是拿着玉简在记笔记的。
很好笑,他似乎对道穹苍的纸上谈兵极为认真。
——这也许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玩世不恭吧!
道穹苍对他显得十分不耐烦:
“你擅长什么,你就用什么。”
“你是古武者,你就冲过去先给他一拳。”
“你能用灵技冻住他,你就先隔空冻他一冻,冰冷会让人心悸,心悸则出剑不稳——般若无把意识攻击拉满,自身防御几乎为零。”
“若我用意识攻击,攻他此时为零的意识防御呢?”月宫离提出了大胆设想。
毫无疑问,他的问题迎来了一次疯狂谴责:
“脑子有病,出门左转,悲鸣帝境。”
“古剑修最强的是攻击,人家都意识攻击你了,你还用意识反攻回去,你是觉得你的反攻能强过般若无?”
“可你说的,他此时意识防御为零……”月宫离不甘受辱。
“最强的攻击,就是最强的防御,你没听过这话?”道穹苍冷笑,“心剑术一道上,此言同样适用,能迂回,我们就尽量不要硬碰硬,行?”
月宫离若有所思地点头。
末了,妄则圣帝还记得他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灵魂攻击呢?”
当时,道穹苍是极为肯定地点头:
“你会,最好。”
“攻身为下,攻魂为上。”
“若你能抛弃肉身,将心意寄予灵魂,同时发出一记最强的灵魂攻击……”
“恭喜你,只要你的速度在般若无使出之前,令得他灵魂受惊。”
“都不需要伤到他,他一受惊,此剑绝对出不了!”
……
就是这个时候!
就是灵魂攻击!
要快、最快、更快,直接让他受惊!
一旦此子灵魂受惊,意识紊乱,般若无不攻自破,他还得受到反噬影响,轻则重伤,重则昏厥!
妄则圣帝心下已发冷笑。
他在虚空岛一役后,追溯过饶妖妖是怎么死的。
当时饶妖妖仅剩一缕残念,靠星月歌者的绝唱,逃出虚空岛。
徐小受仰仗四神柱,还需要强开第二境界般若无,才能斩灭饶妖妖那一缕根本无力反抗的残念。
他强吗?
他挺强,毕竟小小年纪,能开古剑术第二境界。
他弱吗?
他太弱了!
半圣残念,随手可灭。
杀鸡焉用牛刀,还需要开第二境界来抹除?
该不会在此子眼中,每一个姓饶的,他都觉得可以用般若无来对付吧?
“灭魂灵罡!”
剑道奥义阵图展现的一刹,妄则圣帝三境战斗意识,绝非玩笑话。
他连一瞬的犹豫、后撤想法都无。
欺身而上!
魂体掐印!
古今忘忧楼中顿时卷起撕裂的灵魂罡风。
根本不用突袭、前进,直接在徐小受所“伫立”的位置,原地升腾。
“轰轰轰——”
风暴席卷。
预想中的惨叫却没有传来。
后手再备了一计灵魂攻击,俨然扑到徐小受身前的妄则圣帝讷了一刹。
因为……
徐小受,没了?
“人呢!”
这个在道穹苍的战术之中,本该因为出剑在原地伫立,又被自己后发制人打到怀疑人生的家伙。
不翼而飞了?
“人呢?!”
妄则圣帝原地呆着,紧接着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狂躁,连带着魂体之眼都迸出了猩红的血芒。
“道穹苍,人呢!!!”
……
道穹苍吓一大跳。
关我什么事?
某一瞬,他还以为饶妄则认出来了自己。
但细细一想,不应该啊?
一看徐小受也想对付你这半个灵魂体,我就没打算掺和了呀,你对我吼什么?
你得吼徐小受!
阁楼之中,伴随徐小受消失,取而代之出现了一点白光,打断了所有人思绪。
白光如烛,初始十分幻灭,陡又化作一轮刺眼的白阳,将此间之地所有人的视野完全取缔。
“这是般若无?”
妄则圣帝几欲疯癫。
他连一丝意识攻击的预感都没提前感受到,此时身周反倒多了些被大道放逐、被天地抛弃的冷意。
耳畔忽而响起一声呢喃,如同死神在轻奏歌章:
“万种皆白日,芜芽废不啻。”
“衣归原解灭,太上弃离之。”
……
无剑术,第二境界,天弃之!
道穹苍瞪大了眼在学,心下暗暗切换出六道穹苍·剑仙道模式。
学不学得来不要紧。
记就对了,之后能模仿出几分是几分。
徐小受,又变强了!
同时,瞅见这一剑,听见妄则圣帝的呐喊,道穹苍算是明白了什么。
“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说纸上谈兵无用?当年之我,固然青涩,所提所议,皆很有用!”
……
妄则圣帝这一刻脑子是空白的。
当灵魂体冲进“白日”之间,当大道背离自我,当盔甲和自我点点弃离……
天弃之,彻底成型!
他这半身灵魂体,完全废掉!
“为什么?”
直至最后,妄则圣帝都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好快!
太快了!
肉身碎得快,灵魂体也逝得快!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指引了一样,战斗思维与思考方向,片面到了一个极致,愚蠢到到了无以复加。
甚至在这该是还得反抗一手,不可去承认无力回天的一刻,他忘记了掏出来圣祖石刻、忘记使用替死草偶。
他的思绪,在自我灵魂体片片凋零的这一刻,还在不断转动,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还试图找出来天弃之的破绽,亡羊补牢:
“天弃之呢,你对这个剑术,有什么看法?”月宫离如是问道。
“嗯恩”道穹苍聊完般若无,对新一问表示无能为力,他摊开手,摇头道:
“八尊谙鲜少使用无剑术,或者说他鲜少使用无剑术天弃之,大多是用无剑术来辅助他的剑技,所以有用的信息很少。”
“这门古剑术,你恐怕得去问葬剑冢的温庭了,但我一开始又有说过……”
“我和温庭,接触不多。”
“没见他使用过天弃之。”
第一六一八章 黯夜夺身不可阻,喜顺一切皆指使
“禁·血祸指引……”
“解!”
古今忘忧楼一层阁楼顶,雾态祟阴默默收了这一式费力不小的指引之术。
确实失了血世珠的辅助,这一禁术对刚复苏便掏空了力量,还得压制魔性之力影响的祟阴而言,消耗有点大。
甚至该说是雪上加霜。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血祸指引,顾名思义,便是如同血世珠般,能将局势指引往血祸方向发展的指引之术。
祟阴却没指引局势,更不曾牵涉到其他人,只单单指引了妄则圣帝一个人。
他的思维将极其片面……
他的意识将十分主观……
他的考虑将分外局限……
不需要了解妄则圣帝在方才对付二人时,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祟阴知晓,那必然都是“错误”的!
而成功指引了一把错误,中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妄则圣帝甚至毫无察觉。
这,令得祟阴稍稍放下心来。
“此间世道,原来尚属正常……”
祖神打圣帝,纵使刚复苏,也是动一动念头的事情。
这很正常!
就该如此!
毕竟境界差就摆在那里。
之前打封天圣帝灵魂体,也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妄则圣帝现在的表现就很封天,就很符合他们各自的地位与实力。
都很菜!
祖神之下,皆为蝼蚁,就该这么菜!
祟阴略略思索完毕,注意力不由自主挪向妄则圣帝的对立面,看向那俩更为年轻的人类。
“不正常者,为此二人……”
是的,直至此刻,祟阴回顾起自己在神之遗迹复苏以来的整个经历,都有些不敢相信。
前面的一切都很顺利。
该死的死,该消化的消化,没有一个能反抗。
这很正常!
就该如此发展!
祖神打蝼蚁,能有什么意外?
突兀却冒出来一个自称道穹苍的徐小受,屡次三番能搏赢自己……这可以称得上变数,祟阴能接受。
陡地那道穹苍摇身一变,化身曹一汉后,便能追着祖神强打,打到祖神东躲西藏……纵使这祖神刚复苏,未免有些太不讲理?
而偏偏!
对付其他人屡试不爽的指引之力,在那二人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某一刻,祟阴甚至以为时代变了。
现在,遍地都是能抵抗祖神指引的怪物,封天圣帝才是其中异类,弱到像是个异类。
以至于祂进入这古今忘忧楼后,对楼主客客气气,对那高冷不语的面具人也警惕三分。
连看上去最好惹,喜怒皆形于色的妄则圣帝……
在此刻指引饶妄则之前,祟阴都留了几分心眼,提前指引他倒酒数次。
就连这家伙倒酒数次,究竟是真被自己指引了,还是他佯装被指引了。
因由徐道二人接连连坑带骗的关系,祟阴都留心过——祂已不相信人类的灵魂生而干净了。
“不似佯装!”
在得到这般结论后,祟阴便锁定好了祂的下一个目标:
一位富裕的、状态完美的、身灵意三道齐全的、战力也可圈可点的风系圣帝。
他的外在,武装到了牙齿,身上甚至带着连祖神都为之心悸的宝贝。
他的内在……
不需要过多批判了。
他的内在,注定要换。
且会换成祖神级别的内在。
这将彻底升华他的战斗意识、思考模式。
届时,就是祖神外壳去掉了劣质自我,换上了一个祖神内核。
邪神亦?
染茗道婴?
都是用起来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个太弱,且古武本身就不适合术者——无奈之选。
一个虽自带有祖神之力,却也把邪神之力压了下去,属于是一换一还用得不顺手——也是无奈之选。
妄则圣帝!
炼灵师!
灵技,乃术法之衍生。
风系,为“金木水火土,光暗风雷冰”基础十道,术祖怎会不识?
封印属性那种,狗都不夺舍。
饶妄则,才是祂祟阴视下最好的复苏用体,可用来度过前期最艰难阶段。
“他生来,便是为了这一刻的‘神上身’而准备。”
“他人生中的莫大荣耀,莫大璀璨,也将在这一刻,于破灭之时,定格永恒!”
当天弃之的白日之光彻底绽放……
当妄则圣帝拼了命想从过往的回忆中拔出自我却出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灵、意,一点点被弃离而无助、绝望之时……
阁楼之中,氤浮于顶的雾气一震,四下传来了一道冷冽之音:
“禁·黯夜夺身!”
……
呼——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黑色气雾,淹没了整个古今忘忧楼的底层阁楼,着重包裹了身中天弃之的妄则圣帝。
白日,忽成黑夜。
徐小受看到黑暗气雾顺着锚点侵袭而来,就要染遍自我所有。
不明所以的他吓得直接终止天弃之,就要消失术加遗世独立二连,先闪为敬。
鬼知道黯夜夺身,真正要夺的是谁的身。
“不要停下!”
道穹苍猛一惊呼。
话一出口,连自我都听不到声音,眼前更黑漆漆一片。
已察觉到六感封闭的他,直接选择了切换交流方式——他可太庆幸自己入楼前和徐小受互通灵犀术了:
“不要终止天弃之,祟阴要夺舍了,砍祂!”
“绝对绝对,不能让祂夺舍成功,把饶妄则斩……不,彻底抹除了先!”
夺舍?
徐小受心下一凛。
他记得《详解》中的斩杀建议二,就是“随时注意祟阴夺舍”。
好你个道穹苍!
这你也能算到!
既能算到,强如你,也定有后招吧?
徐小受顿时不怕了,本一剑都快收了天弃之,得讯再行发力,就要趁祟阴介入战局前的这点时间,彻底将妄则圣帝留存于此世的丁点意识,完全抹除!
“弃!”
滚滚黑雾侵袭而来,徐小受动都不动。
背后大快朵颐张开,吞噬之力大开,吃下的同时又以呼吸之法喷出来。
祟阴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吞!
……
“轰——”
黑夜之中,突绽紫芒。
另一边,在电光耀烨之间,拔腰而起的神霄魁首直接于黑暗中缓缓站了起来。
黑夜?
罚神刑劫为初代彻神念,连邪神之力都可硬撼,怎会受此六识封闭的招数影响?
可神霄魁首还没能真正直起腰身来,当碰触到古今忘忧楼底层阁楼的天花板时,一阵扭曲蠕动。
它硬挺了半天,终究没能轰穿天花板,竟是给卡住了。
神霄魁首弯着腰,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像在对祟阴鞠躬。
“罚神领域!”
道穹苍可不管鞠不鞠躬的事情,能用就行。
一声顿河喝之下,神霄魁首轰地爆炸,紫光填满整个底层阁楼,空气中都多了危险因子。
“滋滋……”
起初是轻微的电流声。
紧随其后,万千紫色雷霆,便在这罚神领域中锁定了目标,齐齐轰向了当中的妄则圣帝。
……
“轰!”
天弃之弃至终点。
领域型彻神念,罚神领域引爆。
整个古今忘忧楼,在一瞬之间就被点燃,摆桌、茶台、木雕、古钟……尽数被炸成了齑粉。
窗户大开,透光的竹纸都被震碎。
木门龟裂,就连墙壁都密布蛛纹。
四溅的剑念和罚神刑劫,从上蹿下跳到躲到楼梯上去都没能躲过的黄泉身上穿过。
同样,也惊醒了正在装睡的空余恨。
滚滚烟尘、碎烂木屑……
如果早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是这般结局,空余恨觉得,他也许不会选择去读那篇长达三万余字的情感小文章。
“你们……”
他沉默完出声,发现没一个人在关注自己这位破败之楼的楼主。
坏了,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他们进来的。
他们,才都是危险因子。
……
道穹苍眯着眼死死盯着半空。
徐小受从天弃之的锚点外归来,斜剑而立,衣衫习习……于空余恨背后也冒出了头来。
“死了吗?”
说实话,只是这么一丁点妄则圣帝残余魂体与意识,在天弃之和罚神刑劫的双重爆发下。
他不认为,妄则圣帝还能活下来。
但是!
根据有烟无伤定律……
“余恨兄,如果待会儿真要爆发战斗,我的建议是:把他们轰出楼外去打,免得打坏了我们的东西。”徐小受拍着空余恨肩膀,耳鬓厮磨。
空余恨一吸气,咬着后槽牙道:“不是‘他们’,是‘你们’,也不是‘我们’,只有你一个!”
你有点见外和焦虑了啊,这不好,很不好……徐小受还想开口,继续表示亲昵。
便于此时。
“咚!”
他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要沉进胃里去。
膝盖跟着一弯,还好是拄着空余恨牌拐杖,否则真得直接跪地。
“啪!”
楼梯上的黄泉直接滚了下来,滚到了木门口才勉强停下。
不远处的道穹苍则死命撑着霸王,才堪堪支住了他的身子,姿态略显狼狈。
“咔咔咔……”
古今忘忧楼底层阁楼空间,忽而扭曲,像要碎开,以重重叠浪之态,往下刷去。
那滚荡的烟尘也不再漂浮,和着木屑、粉尘,通通被压到了地面去。
重!
很重!
十分之沉重!
像是重力被突然增加了一千一万倍。
除了空余恨还能保持云淡风轻,其余人等,连一身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烟尘一降,扭曲的半空中,已是露出了一方邪异神座。
视之者无不心情沉重。
“完了……”
徐小受感知偷偷往木门方向瞥了一眼,发现距离逃生通道最近的,竟然不是自己……
黄泉?
你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白骨神座之上,不再是三头六臂、慵懒小憩的祟阴邪神。
相反,这一次,实实在在坐着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
他开胯而坐,姿态大开大合,穿着略带战损的青白色长袍,衣襟撕裂,露出了里头壮硕的胸肌。
他微偏着头,单肘拄膝,单拳抵腮,细视下五官端正,相貌威严,给人以满满的上位者气息。
他静静地坐着,微含着双眼无声打量着下方众人,不多时唇角一翘,淡淡道:
“该是何等错觉,能让尔等认为,祖神夺舍圣帝,需要费时费力?”
也正是这一声过后!
嗤啦一下,妄则圣帝的五官往下巴和双腮处挤去,从中间裂开了一只巨大的、撑满了原先整张脸的紫色的眼。
祟阴之眼!
他……
不!
祂的左边脖颈破裂,探出一个头来:
“跪下!”
祂的右边脖颈破裂,也探出一个头来:
“臣服!”
嗤嗤嗤,他的背后、腋下,破开衣物再伸出了四条手臂。
当中那颗头颅上,被挤于下巴处的嘴巴,也翕动着发出了声音:
“亦或者,死。”
……
刷!
眼前光影一闪。
古今忘忧楼不复。
道穹苍发现,自己被轰出楼,回到神之遗迹来了。
呵,三万字的感情,终究还是没能打动你那冰冷的心吗……
“道逆天!”
耳畔传来一声怒吼,“你不是算到了祂会夺舍么,你的后手呢,你就干看着?”
转眸一看,徐小受也给轰出来了,满脸写着慌张。
“是啊,我算到了……”
道穹苍从一开始就在提防这一手。
可他是真没料到啊,祟阴夺舍妄则圣帝,只需要一个念头——可以说几乎不需要时间!
“妄则圣帝,真没了?就这么快?”
徐小受冷静下来后,又左顾右盼问。
他倒也不是真的在责怪骚包老道,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此前都没体验过祖神级别的强度。
“大概率,是没了……”
此时此刻,就连骚包老道都给不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徐小受心很乱。
上一次他这般一筹莫展的时候,还是面对红狗,差点刚出道就被宰了那时候。
还好有笑大嘴。
现在,十个笑大嘴来了,都没法起作用!
“他可是圣帝,也许祟阴会因为夺舍不完美,在战斗中突发恶疾,被我一剑斩杀……”
徐小受想尽可能安慰自己,却不由联想到了同为圣帝的封于谨,此前跟狗一样毫无形象在祟阴脚下跪舔求饶的画面。
圣帝,也就那样。
对手,可是邪神!
这才是祟阴邪神真正的强度吧?
好像一次次已经能杀死祂了,一次次祂还能翻盘……
“有机会!”
徐小受猛然想到了什么,“祟阴夺舍他之前,饶妄则已经给我们重创了,祂现在充其量也就十分之一个封于谨的水平?”
“不!”道穹苍却是摇头:“我们,被当枪使了……”
“怎么说?”
骚包老道为之沉默。
在方才古今忘忧楼里,乍见“妄则祟阴”出现在神座之上时,他余光有注意到下方跟着烟雾给压到地底去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草人。
“是‘替死草偶’……”
道穹苍沉凝出声:
“替死草偶,死时可用,但得主动用。”
“在最后时刻,如祟阴于夺舍前强行指引饶妄则使用替死草偶,这能等效替换一切伤害。”
“饶妄则会重塑肉身、灵魂、意识,也就是回归完美状态。”
徐小受瞳孔一震,很快捕捉到细节,提出质疑:“但完美状态下的饶妄则,祟阴一瞬夺舍不了吧!”
“也是……”
道穹苍出奇地点头。
这让人感觉好像有戏,局势或有转机。
哪曾想,他旋即补充道:“那就只剩下夺舍后,祂使用替死草偶这一可能了。”
徐小受看着他,表示不太明白个中先后顺序会造成的不同影响。
道穹苍长叹:“我们,杀死一回祟阴了。”
杀死……
祂故意被杀死?
死前,又把一切伤害,置换到替死草偶身上,瞬间又获得一个完美状态的妄则……不,祟阴邪神?
这会是刚复苏后的祟阴邪神完美状态。
还是说,回归到全盛时期的祟阴邪神?
徐小受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发觉喉咙干涩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斩饶妄则的过程这么顺利,顺利到除了那大笨钟,《详解》中的其他宝贝一件都没出……
为什么饶妄则头那么铁,几次出击,都硬生生把他脑袋撞在自己和道穹苍的枪口上……
为什么道穹苍说,“我们被当枪使了”……
徐小受并不蠢,他想了想后只能说,南域罪土万千肮脏炼灵师的鼻祖——祟阴邪神,确实够脏!
“下一步呢?”
徐小受还在左右扫量,发觉祟阴到现在都没有跟来。
哈哈,祂怕我了,不敢跟来?
道穹苍不晓得某受已经使用上了精神胜利法,还在那掐指神算,试图找出一点生路。
脑海中,神亦一叹,难得出声:
“看得出来,你们尽力了,但现在……”
“跑吧!”
第一六一九章 人生无意空不知,魁雷救子时不迟
古今忘忧楼。
神座上的“妄则圣帝”,以三种微妙的眼神,注视着下方的空余恨。
是的,在祂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曾言及“倘遇不公,我会出手相助”的家伙,把人给传送出楼了。
祟阴不语。
可连黄泉都看得出来,祂需要一个解释。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果,怕是十分严重!
可是……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你把他俩轰出楼了,却留我在楼里?
又为什么,这木门看着是门,从内往外想推出去时,会发现通往的空间节点不是神之遗迹,而是未知?
黄泉可不敢胡乱踏向古今忘忧楼外的未知,这座楼的空间节点,甚至连他都找不到!
他再试推了一下。
门,只是摆设,完全没有“门”该有的功能——真被困住了!
……
“朋友……”
空余恨静静立在原地。
独自面对祟阴邪神,他毫无怯色,甚至敢敞开心扉,说一些此前尚需要弯弯绕绕的话: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较之于初来乍到的你,我更看重的,是与徐小受之间的情谊。”
很直接!
祟阴似笑非笑。
祂已能感受到空余恨在情绪上对自己的抵触,这点在此前未有察觉。
许是此人认真了……
当然,也有自己夺舍之后,力量变强了的原因所在。
祟阴依旧不言。
祂并没有解释,自己并非初来乍到,徐小受也不一定就是当下古今忘忧楼最好的选择。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空余恨,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如今里外都可称得上完美的“饶妄则”,成为他最忠实的“第一朋友”。
祂同样不曾开口,言及一位在邪神见证下誓成神谕者,如真忤逆神谕内容,会有何等下场。
答应了的事情,却没有完成,这不是轻易能绕过去的。
祟阴也相信,空余恨会晓得这些,因而不必自己多言。
两相对峙,古今忘忧楼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黄泉只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愈渐明显,压力也越发加剧。
忽而某一刻,如是弦崩了一般,空余恨往前踏了一步,竟是轻易踩碎了重压,淡然开口道:
“有时候,没出手,亦是一种出手。”
“静默,亦是一种相助。”
言尽于此。
道完后的空余恨,手往木门方向一伸,竟像是在……送客?
黄泉瞳孔地震,不由自主瞥向神座上的祟阴,出奇地没见着这邪神发怒。
相反,祂三颗头、三颗眼珠子同时往中间一敛,竟像是……认可了空余恨的话?
“什么意思?”
黄泉不由心思大动。
他当然得分析局势,因为这很可能关系到自己的安危。
他努力揣摩着空余恨这番话中的意味,然唯一能思及之处,只有方才徐道二人还在时的“关键时刻”。
关键时刻,祟阴夺舍了饶妄则。
关键时刻,徐道二人杀死了披着饶妄则皮的祟阴。
关键时刻,祟阴又留下了一个替死草偶,原地复活。
“那便是了!”
黄泉蓦然惊醒,这里头应该还差了一个“关键时刻”。
比如,在那个时间点,如果空余恨也介入战局……
他甚至不需要多做点什么,只消借助古今忘忧楼的力量,将祟阴使用替死草偶的前摇时间拉长,或者将他复活的时间过程拉长。
徐道二人,是否就能反应过来,原地灭了“正在复活”的祟阴?
“空余恨说的‘没出手’,是这个‘没出手’?”
“既帮助了他的‘第一朋友’徐小受,没出手阻挠他杀饶妄则;又放过了祟阴一马,相当于为他此前所述之‘不公’,出手了一次。”
“两不相帮,但也相当于,两边都帮助了?”
黄泉抬眸,怔怔望着身前那瘦削的背影,只觉此人一身的神秘意味,显得更加浓郁。
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但此疑问若想成立,总得得建立在敌我双方平等的基础上吧?
如此,空余恨的这种表达,才会被对方认可……
可对方是谁?
祟阴!
如今的祟阴,拥有祖神内核,以及圣帝外在加一身宝贝凑成的半个祖神外表。
祂,真会认可空余恨的这般言辞?
黄泉一面期待这俩干起来,自己说不定能逃生,一面又祈祷不要打,否则自己大概率会遭池鱼之殃。
他再度将目光投向祟阴。
这一次,祟阴不是不语,是很明显可以看得出的沉默。
古今忘忧楼在又经过一段长达数十息的安静后,祟阴三个脑袋齐齐一摇,像是释然了。
祂最后深深看了三眼,从空余恨的身上收回了目光,没多说什么,只轻飘飘化作一缕紫烟,便从楼中消失:
“好自为之。”
……
呼!
混过去了。
受式委婉,是有点用处的,学到东西了。
空余恨长舒一气,心情一轻松,看上去整个人都舒展了几分。
是的,他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有底气。
他的底气,全因为祟阴不知为何那般尊敬自己——我用你给我的底气,反过来制你。
空余恨第一次尝试这种方法。
成功与否不知道,后续如何也不知道,单论体验的话……
是新奇的。
还让人有点小兴奋。
“走了!”
另一面,木门边,黄泉整个人也软了回来,不自觉耸起的肩膀都可以放下。
只是一个空余恨的话,初始确实让人顿感压力。
但经过方才楼里的这些争锋相对,相较之下显得过于儒雅随和的空余恨,可谓是太好接触了。
“朋友,我可以出去吗?”
黄泉第一次主动开口,在空余恨背后站起了身,示意自己想出楼去透口气。
空余恨转过了身来。
他倒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沉吟了一阵后,道:
“可以。”
黄泉一喜,扒着门缝,刚想道谢出门。
空余恨再行出声:“但在此之前,你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回答一个问题吗?”
黄泉顿住:“请讲。”
“你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
“……有吗?”
“有。”
“什么时候……”
“从始至终。”
“哪有的事……”
“包括现在。”
黄泉闻声,不由身子一僵,脑子里思绪有些紊乱,根本连不成片。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面具下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空余恨。
空余恨好似越来越大,体型蹭蹭飙涨,不消片刻已庞然得称得上“遮天”。
他踩在时间长河之上,如端坐于神座之巅的祟阴邪神,睥睨向下的目光充斥着贪婪!
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
黄泉瞳孔放大、放大、再放大,手心都开始出汗。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就如是当时云仑山脉中,自己看待叶小天的戏谑。
这种情绪,他同样感同身受!
就如是彼时虚空岛上,出罪一殿前往血界前,他感应到徐小受空间奥义阵图气息后的渴望。
不行!
不能!
绝对不可以!
黄泉身子都在颤抖,不知不觉间双手已经摸向了身后的一刀一剑,欲先发制人。
便在此时……
“啪。”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耳畔跟着传来一道半带疑惑的声音:
“朋友,你很焦虑啊。”
黄泉身子一震,眼前一花后,发现方才一切都似是错觉。
空余恨还是那个空余恨。
他没有变大,更没有踩在时间长河之上睥睨自己。
他依旧和善,就很日常地站在自己身边,一手搭着自己的肩膀,看向自己的脸,思索完后问道:
“朋友,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吗,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我,有拒绝的权利么?
黄泉勉强平复下心绪。
他都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等错觉。
然多思无益,在权衡了一阵,只默默松开了握住刀剑的手,摁住面具,缓缓摘下。
“好了。”
黄泉重新戴上面具。
他看着空余恨的眼神逐渐变得迟疑,变得迷惘。
他看着空余恨掏出了一面巴掌大的小铜镜,对准他自己,就这样拨弄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什么意思?
黄泉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感觉你长得,很像我……”空余恨一顿。
黄泉大惊失色。
我长得像你?
什么意思!
“一位朋友。”空余恨这才道完。
你好好断句啊……黄泉这才舒缓了一口气,察觉到有不对的地方:“你感觉?”
“嗯。”空余恨面带惆怅,“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我的朋友,以及……”一停。
“以及?”黄泉只能重复。
空余恨却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抓着小铜镜,不住拨弄自己的脸。
“你,在干什么?”
黄泉没来由有些紧张。
作为阎王首座,除了面对天人五衰,他基本没有过这种心情。
空余恨依旧没有作答。
“我长得像你的朋友,和你用镜子看你自己,有什么关系?”黄泉选择直言。
空余恨闻声动作一顿,良久,沉沉垂下持镜的手,幽幽说道:
“我,看不见我的脸。”
古今忘忧楼,突然安静了。
黄泉僵硬地转头,看向木门,又看向不远处破碎的窗。
光从门外透来,洒在当先的空余恨身上,他是如此的模糊。
而藏在空余恨身后的自己,存在感更加渺小,像是一道不惹眼的影子。
我想出去……
黄泉毫不掩饰自己目中的渴望。
这个该死的古今忘忧楼,待得越久,越会让人感到焦虑!
“我可以出去了吧?”
黄泉刚想这么问的时候,空余恨刚好出声了,目中带着无限茫然:
“朋友,你的人生使命,是怎样的?”
我?
黄泉沉沉闭上了眼。
他并不想回答,可又不敢忤逆面前这位。
他只能试着将自己当成一个有问必答的回话机器,彻底放弃思考,以此对抗未知恐惧:
“搜集泪家瞳。”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们阎王的使命。”
生来就有的使命吗……空余恨没有不解与偏见,亦或者其他情绪。
他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正常回答,不曾追问为什么,只顺着接下去道:
“之后呢?”
之后?
黄泉一愣,摇摇头:“我不知道。”
空余恨就像是又得到了一个正常无比的答案,黄泉也像是道出了一种家常便饭般的寻常回答。
四目相对。
双双无话。
沉默中,黄泉摸着古今忘忧楼的木门,望向破碎窗户外疏散的光。
光太缥缈,捉摸不透。
完全看不清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想象不到那里存在有怎样的人事物。
“那你呢,你的人生使命,又是什么?”黄泉反问。
“寻找,我?”空余恨迟疑,“我不确定……”
“之后呢?”
“我,也不知道。”
……
“徐小受,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去码头上整点咪咪?”
“咪咪,是什么?”
“脆脆的、咸咸的、好吃的。”
得此回应,道穹苍为之沉默。
空旷无垠、一派狼藉的神之遗迹,身边的遗迹之主就捏着天境之核,树门就在虚空敞开着。
门上依旧有紫色邪气。
还是那句话,祟阴不死,这门,谁都不敢乱入。
门内有光。
光很缥缈。
以至于门后世界,是如此的捉摸不透。
徐道二人并肩伫立,寸步不发,分明是站了有些时辰了。
既然“跑”的路只有一条,却是个死胡同。
他俩不约而同选择了忽略神亦的建议,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最后聊着:
“我问的是,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去整点咪咪。”
“除了咪咪呢?”
“还是咪咪。”
徐小受的回答依旧十分干脆。
道完后他看向树门上方的神座,望着座上偏头抵拳坐着装逼的妄则圣帝,高声道:
“祟阴,你有咪咪吗,我突然想吃了。”
……
咪…咪……?
祟阴不知道什么是咪咪。
但如果古今忘忧楼中的一问,等来的回答是这个,遗愿也是这个。
祂想,祂明白该怎么做了。
刷!
神座上的妄则圣帝拂着下袍,从容起身。
正如祟阴夺舍之前所想一般,今此之后的饶妄则,将会是截然不同的饶妄则。
他的光芒,将永恒绽放!
“呼……”
狂风忽作。
妄则圣帝抱胸凭立虚空,气定神闲。
他身后四条手臂上,一捧出了风厘经,一展出了沧龙饮月图,一抓起了白夜羽扇,一持起了向道枪。
“死亡,并非生命终点。”
“尔等,将与祟阴共生!”
一声低笑过后,祂那三颗紫色大眼,同时亮起刺目光芒。
白夜羽扇!
妄则圣帝率先摇动的,是这正面纯白、反面纯黑的雀羽扇子。
“道分阴阳,两界并行。”
“阳者曰:行尸走肉。”
“阴者曰:停魂驻魄。”
“术!”
啪的一声,环抱的双手只抽出一只,当空打了一个响指。
不需要此前掌握有何等术法,只堪堪基于对昼夜、阴阳大道的理解。
祟阴,一念成术。
当那白夜羽扇往下习习一扇时,虚空有微风送来,陡而一错。
“轰!”
道穹苍、徐小受耳畔,皆是炸开了轰鸣巨响。
但见眼前时空交错成二,阳界、阴界顿分,在祟阴此术的作用下,灵肉似完全分隔。
肉身停于阳界,魂魄停于阴间,双双交错,又泾渭分明,可望而不可即。
“我的身体……”
徐小受完全找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的灵魂和意识在一个世界,想要操纵的肉身,却去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往侧边一探,道穹苍那边更是夸张:
他的肉身停在原地。
他的灵魂,忽而分开,在他的肉身上一字排成三个:
曹二柱的、神亦的,还有道穹苍自己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种乎!”
二柱似完全压抑不了自我的恐惧了,灵魂体躬身咆哮着,对着祟阴面目狰狞、龇牙咧嘴。
“聒噪。”
持扇的妄则圣帝摇头,率先锁定了这位弱的,指尖一搓,丢过来了什么东西。
——一道金色的绳索。
“别仙捆!”
这绳索迅速缚住了二柱的灵魂体,往妄则圣帝的方向一拉。
“我的。”
“先给我。”
“都别争了,第一个,让我来。”
妄则圣帝三个头颅三张嘴,突然发出了不似是祂自己的声音,各自却对着二柱的灵魂体大大张开,垂涎三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曹二柱目眦欲裂,口中癫狂般在咆哮,直至灵魂体快要没入妄则圣帝居中的那张嘴时。
滋滋……
他灵魂体瞳孔之间,有紫电氤闪。
不是雷系奥义,不是罚神刑劫,只是简简单单地临死前召唤了一手虚像。
太虚之力,释放吧!
以雷霆,击碎黑暗!
“老爹!快救救俺——”
轰隆!
当曹二柱灵魂体被吸入口中之时,虚空轰的一声惊鸣。
那雷声大到直接将阴阳两界的分隔轰断,将祟阴的术破开,把神亦、道穹苍放回到了曹二柱的身体里,把徐小受回归给徐小受。
旋即,妄则圣帝的面前,冉冉站起一道虚幻的、黯淡的魁梧身影。
他比人形态的饶妄则高出起码一个多头,横身比神亦还要粗上几分,肩披大氅,手抓酒桶,脖颈上带着一个铁圈,挂着九枚令牌。
甫一出现,那缠着紫电的另一条手臂,就插进“妄则圣帝”的嘴里,将那快要被消化了的儿子,硬生生从其喉管处拔了回来。
“何人敢伤我儿?”
第一六二〇章 民风淳朴常德镇,渡海念请八尊谙
中域。
青原山,常德镇。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一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火爆五域的新七剑仙各般讯息,传不进此间小镇。
大陆周知的桂折圣山即将迎来的最大暴雨,同样下不到这里。
民风淳朴的小镇,居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条不紊生活着。
就在这平静且安逸的循环日子里,忽而晴天一声霹雳,紫电绽于小镇街坊之中,又闪逝于高天之上。
“啪啪啪!”
应声而动,挨家挨户楼房上的木窗推开,从里头探出了一个个目光炯炯的脑袋。
“刷刷刷!”
大街上行人也纷纷止步,齐刷刷转头,盯向了同一个地方。
杀猪的杨铁牛提着磨刀石与刀,冲到贩肉的桌前,探头探脑。
卖豆腐脑的张婶张秀花,捧着半碗咸豆腐脑跳过了门槛,脖子抻长。
蹲在小板凳上刺绣的李针娘刷的起身,一手拿着布纱,一手拿着针线,脑袋往后一掉,便看向了小镇的中心。
小镇的中心已经不是名义上的中心,而是万众瞩目下,那倒塌完迄今未曾重建的“曹氏铁匠铺”。
“轰!”
铁匠铺久未有动的废墟中,倏然射向高空一道身披大氅的魁梧身影。
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镇上的所有居民,却齐齐伸出了右手,高举向天。
我们,意念合一。
“嗡!”
常德镇四面八方似随意置处、高低有别的楼房、石柱、街道、布景、花石、树木……
无一例外,同时亮出繁复的天机道纹。
这一刻,它们各自所在的位置、高度,以及疏密程度,乃至是每个人此刻所表现的动作、所站立的点位……
通通不再寻常。
通通有了说法。
阵!
与天契,与地合,与道齐,与世平的不知等级的天机阵!
光芒汇聚,拼凑糅合,于天边拉开一层朦胧的水幕——结界!
“轰!”
紫电轰在那水幕结界之上,有蛛网顿生。
小镇居民无不齐齐仰头,却只是胸间发出闷哼声,各自往后退一步。
很快,他们快速再往前迈进一步,回到先前的位置上,继续举手。
我们,意念合一,永不分离。
“破!”
一道压着怒火的爆喝声从天际传来。
无形的念波扩荡,顷刻淹没整个小镇,九天陡有闷雷炸响,劫云似要汇聚。
“噗噗噗……”
这一次,小镇居民集体起飞,各个头发倒竖,身上炸开了无数紫色电蛇,啪叽在地上不停抽搐。
高空水幕,终于崩溃。
肩披大氅,手提酒桶的魁雷汉,身形却停在了半空中,任由脖颈铁圈上的九枚禁武令晃荡,发出噔噔声响。
露出了行迹后,他反而失去了后续动作。
是的。
魁雷汉把大阵破了。
可同样,他也给耽误了。
就这么一刹的功夫,不管他再如何作为,已锁定不了自己虚像的位置。
他将方才虚像放眼一圈后看到的灰蒙蒙的世界在脑海里回忆一般,静默后,低念一声:
“染茗。”
颂吾真名,接引轮回。
神官司命,众生平等。
这一次,却像是两句屁话,颂完后根本没有力量过来接引自己。
魁雷汉粗黑的两条眉毛紧紧锁着,眼皮一跳再跳,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仰天爆喝一声:
“道穹苍!”
“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刷。
这极致愤怒的一声过后。
小镇上倒地的居民一个个弹了起来。
明明身体还在触电,却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各皆垂头低语,呢喃有声:
“我,于混沌中苏醒……”
“我,于破败中诞生……”
整个常德镇的大地,随声有一道道天机道纹亮起,一圈圈嵌套天机大阵成型。
魁雷汉牙关紧咬,腮肉都在轻颤。
末了却不曾发作,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身回到了曹氏铁匠铺的废墟上去。
“……”
小镇呢喃魔音,于是戛然而止。
所有居民很快结束了电流抽搐,在原地多看了铁匠铺一眼后,回归到各自原本生活里去。
买菜的继续回家……
剁肉的继续做饭……
大阵消失。
窗户关上。
一切异常不再。
安静与美好,重新回到这美丽的小镇上。
铁匠铺废墟中,魁雷汉黑着脸,身体斜靠在大酒桶上,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
他眼皮轻轻一抬。
“啪啪啪……”
四面八方,尽是窗户推开的声音,黑黢黢的脑袋好奇探来。
但这一次,魁雷汉没有大动作,只是瞳孔间滋射出了一道淡淡的紫芒。
这甚至连力量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念头。
半圣可以有意念化身,圣帝也可以,祖神也行。
可太虚的念头,且是在禁武令下的区区一个念头,能起什么作用呢?
紫芒从地底下穿过,出奇地没有触发任何一座天机大阵,很快消失在了小镇外。
“啪啪啪……”
各家各户的窗户关上。
魁雷汉的耳朵却很灵,能听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沙沙的翻书声,以及笔尖在纸张上撰写、推演什么的声音。
他再作了一次深呼吸,末了一声嗤笑,不予理会,只将自己扔进了地下酒桶之中。
“学吧!”
“一万个你拍马,都赶不上老子悟道的速度。”
……
滋!
中域,麒麟界。
人来人往的城池依旧如常。
某处隐秘大阵中,忽有人惊着抬眸:“怎么回事,有种被人窥视了的感觉?”
“窥视?”旁侧人不解。
“对。”
“找到来源了吗?”
“没有,一闪而过,好像只是路过?”
“宗主,您可是太虚,要有人窥视而无察,对方那不得是……”
“嘘,噤声!希望真只是路过,别讨论了,免得惹了麻烦。”
“是!”
……
滋!
中域,中元界。
热火朝天的地下拍卖会中,某包间忽有老者抬眸:
“谁!”
“老先生?”女侍者吓了一跳。
老者指着脸上面具:“都戴上这东西了,你们的人,还兴窥探?当真不怕死?”
“老先生冤枉啊!”
女侍者吓得跪倒:“我们金扫帚拍卖会是有信誉的,入了包间绝对不会偷窥,我们上面是有、是有,圣人作担保的!”
圣人……
半圣么?
还是说,半圣之上?
老者自己就是半圣。
连他都无法捕捉到来源的窥探,若是继续追究下去,怕是吃力不讨好的……
是自己!
能上半圣,说明能屈能伸。
想了又想,老者长叹一声,捂起胸口道:
“今日突发恶疾,老夫要回家去了,你开传送阵吧……”
“不!你开个后门,拍卖会你们继续,老夫单人先行离开。”
“老婆子还在府中等我,若酉时不曾归家,她会发疯的,她今日可是知晓老夫来你们拍卖会玩的……”
女侍者哪能听不出来暗示,虽说不明所以,也只能连连点头:
“是!”
……
滋!
从中域至南,一路往下。
太虚以上,灵觉敏感者,几乎同时觉察到了什么。
然细细想去捕捉,一无所获。
……
滋!
风暴掀于南冥。
这片隔绝了中域、南域两大板块,又绕着南域罪土延伸世界至南的汪洋,为七断禁之一,传闻圣神殿堂鲲鹏神使诞生于此。
南冥者,天池也。
海域,一直为炼灵师所无法极限探索之地,比天梯之上还神秘。
这里存在有无数凶兽,传言……不,不是传言,事实就是有很多远古异兽的血脉,传承于此。
穿越南冥一事,梦里有之,现实鲜少有人能做到。
便是半圣都可能被南冥中的各种异地干扰,继而迷失。
今日,风暴起于南冥。
海面上一头头凶兽跃出,原因不明。
远远瞰下,这往南方笔直拉开了一条线。
线,从南冥北起,笔直无误的穿过海腹,终于南冥之南,于海岸线登陆。
……
滋。
天机神教各大据点,有人惊而起立。
……
滋。
戌月灰宫禁地忽起啸声,又现龙吟。
……
滋。
半月湾花草阁。
一黑衣老者从地底破开,直接闯上花草阁第三层,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找到了黑白两道身影,长舒一口气。
黑夜子、白夜子两位阁主彼此对视,眼露迷茫:
“太上长老,发生了什么?”
黑衣老者摇头,没有多言:
“没事。”
一顿,他像在自言自语:
“没事就好。”
又于心头默默补充了一句:
没感应到,也挺好,至少无忧无虑。
……
滋。
一处隐秘的洞穴。
说书人拎着水壶正在浇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戏曲,心情还不错。
忽而某一刻,“呀”地一声惊叫。
他扔下水壶,高开叉的修长玉腿夹拢,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纤手捂住胯下,止住了裙摆飞扬,嘴里带着嗔怪地说道:
“谁家好人,乱扬人裙子的呀?”
噔噔噔。
莲步快移。
说书人跑到了石壁面前,伸手轻轻叩了几下:
“哥哥哥哥”
“刚刚是谁来了?”
“是人家的错觉吗,老曹来啦?他不是给老道困住了吗?”
“快回答呀,急死个人!哎呀,你再不说话,人家要硬闯了喔?”
石门里似有声音。
说书人快速闭嘴,将耳朵贴到了墙上窃听。
其实不用偷听,事已经完了,里头很快传来了八尊谙中气不足的虚弱答复:
“是曹一汉,咳咳,噗!”
说书人瞳孔一缩。
十尊座中,号有“炼灵之最”的睡狮,要苏醒了?
不对,你怎么又喷血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石屋里头,在人家的保护下,给人暗杀了呢!
“哥哥,哥哥”
“你没事吧,曹一汉的事,应该也不是大事吧?”
不是,就有鬼了!
但这不妨碍说书人旁敲侧击。
他太好奇了,他想和哥哥共享秘密。
石门里头的虚弱声音顿了一下,很快答道:
“我没事。”
“他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请我帮一个小忙。”
不要帮他!
说书人嘴巴一噘,提醒道:“你!在!闭!关!”
“小忙。”
“小忙也是忙!”说书人一拍胸脯,傲色道,“你不用动,要做什么?人家来!”
话音刚落,他一头如瀑般的秀发化作黑针,根根指天怒竖,漂亮的红裙也迅速焦黑冒烟。
整个人更如一块板般直挺挺倒地,在泥地上像条入了炸锅的活鱼,不停地头尾拍打,翻滚抽搐:
“呃咯、嗝、呃呃……”
石洞中,响起一道沉沉的叹声:
“宁红红,我以为你只是看着太虚,没想到你真只是太虚。”
“这么多年就这点成就,你怎么不回老家接着唱戏?”
“呃呃、呃呃……”
说书人美目翻白,口吐白沫,艰难出声:“太虚……很,厉害的……呃,好吗……”
“废物。”
“呃呃……虚……嗝,不可……唔辱……”
……
“坏了!”
神之遗迹。
当看到曹二柱召出他老爹虚像的那一刻,道穹苍是心喜的。
这在计划之中。
毕竟,单靠自己和徐小受是行不通的。
得有个不主脑子的,而完全主输出的,且是完全成熟体的家伙过来,才得已在此局面下觅得机会。
神亦是没指望了。
他肉身已然舍弃。
古武者主动舍弃肉身,这比废了一半还“伤势严峻”。
就得是魁雷汉亲身过来,此局才有翻盘之机!
可不过瞬息,当瞅见那虚像魁雷汉的眼神黯淡下去,变成了毫无灵智的普通虚像后。
道穹苍心头一咯噔,联想到了什么。
糟糕!完蛋!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
“怎么了?”徐小受灵犀传音,“魁雷汉好像来不了了?”
“是的。”道穹苍眼泛苦色。
“为什么?他刚刚那一吼,罚神刑劫绝对短暂压住了祟阴。他就算隔再远,喊一句‘染茗’,直接就能过来!”
神之遗迹只能进,不能出。
在此间大战之前,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只是很少。
且一进来就是食物进了胃,快速被祟阴给消化掉,所以没见着人影。
魁雷汉方才那一吼,绝对是知晓了他儿子的当下处境,不可能不出手。
还历练?
谁家老爹让儿子一出道,真打邪神啊?
活爹!
道穹苍却是艰难回应:“是的,他控住了邪神,但,我也控住了他,在外面……祟阴反应过来后,定然屏蔽了进入通道……”
徐小受:???
活道!
而你,我的道,你去死好吗?
“怪我。”
聪明反被聪明误。
道穹苍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很快又揉起脸颊来,直呼“对不住”……
扇错了。
坑他爹就算了,还扇他儿子,我真非人哉。
徐小受已没时间和道穹苍耽搁了,猛地闪身,自顾自冲向了祟阴,好似一名勇士:
“你攻正面,我救二柱!”
“救完人,女人小孩先跑,年长的断后,我们给圣神大陆留点种子!”
第一六二一章 祟门弄术搞心态,倒反天罡忘尊卑
又一个堪比眼前两大怪胎的存在……
经年沉眠,不曾想,大陆竟已发展至此了么?
祟阴回过神后,心下是吃了好大一惊。
就方才,那区区虚像爆开的一刹之“念”,竟扼得自己短暂恍惚。
怎样的念,能压得下圣帝肉身的邪神之力?
毫无疑问,此人不得以常规的炼灵境界去看待。
他若进神之遗迹,眼下之局,真可能要给对面二人翻盘了去。
“敢伤我儿……”
瞅着驻停在眼前虚像手中的雷系小子灵魂体,祟阴心中,若有所悟。
此子年轻。
天资已是卓绝。
其父当更为强大,战力应不在重创自己的四舍神亦之下!
料想至此,祟阴毫不犹豫屏蔽了通往神之遗迹的通道。
此举固然是慢了些,乃后发之举。
毕竟方才一刹“念”力碾压,那个雷系父亲,应有时间进入神之遗迹了才对。
不曾想……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那狼也不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竟没有第一时间冲入羊圈来。
通道,屏蔽成功!
一时间,祟阴驱役下的妄则圣帝此身,连举止都飘飘然了些。
祂是不明白外界有何牵绊拖住了那位的行动。
可……
重要吗?
不重要!
此刻,这些同眼下之局,毫无关系!
祟阴三颗眼齐齐一凝,盯向了面前灵魂体,妄则圣帝三张嘴,同时讥讽出声:
“父子情深,终究抵不过,死生大恐。”
“期望愈甚,失望愈甚。”
“回归祟阴的怀抱罢!”
嘶!
三颗脑袋三张嘴,猛力一吸。
曹二柱只觉眼前画面都扭曲了,身子不自觉往前被吸扑而去。
他灵念不可置信地往回一扫。
——老爹的虚像,一下就给吸碎了!
“不可能……”
曹二柱瞳孔地震。
这一刻,他心是慌的,是乱的。
他本还沉浸在“老爹来了”、“老爹没死”、“老爹万能”的美好幻想中。
哪怕只是先亮了一个虚像。
当听到老爹的声音,曹二柱就晓得,老爹定然还活着,且必然会过来救自己。
哪曾想……
回光返照?
虚像依旧只是虚像。
残余也只是老爹生前的一缕残念。
这念喝完了那一声,便失去了所有灵性,代表老爹再也不可能复生……
可祟阴的意思,却是老爹还活着!
但他怕了?
他不敢过来?
他不敢亲自面对祖神?
“不可能!”
曹二柱眼睛赤红,面目扭曲地嘶吼着。
不论是老爹死了,还是老爹是个孬种,这唯二的两大可能性,他一个都不能接受。
“俺老爹是最强的!”
“俺老爹是不会害怕的!”
他疯了似地吼着。
他已在道穹苍的视角背后,见过了祟阴的各般强大。
他深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断无可能从祟阴的手中逃出生天。
可人是可以死掉的。
死前最后一声,就算你是邪神,也不能阻挡!
曹二柱灵魂被吸得崩裂作三块,也能拼尽全力,发出热血年轻人该有的呐喊:
“王!侯!将!相!”
“宁!有……哎哟。”
都没喊完,他的三个灵魂体,就被一只巨大的鬼手拘在了一起,死死握住。
目光一斜。
小受哥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他单手持戟,面色沉肃,好不威风。
更让人心潮澎湃的是,面对邪神,他肩抗鬼门关,另一只手穿过此门,从阳间握住了身处阴界的自己。
呜呜……
“二柱,我徐小受,永远不会抛下你。”
曹二柱感动得热泪盈眶,脑海里都自行浮现出了小受哥那会让人潸然泪下的动情声音。
他已做好了如能活下来,此生来世都要好好报答的小受哥恩情的决定。
便听后方,小受哥呸了一声后,就开始骂:
“你有病吗?”
“光喊能顶屁用?”
“有这满腔热血和战斗力,就算知道很难打过,不会拼一把自己的吗?”
他的语速是极快的,带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但劈头盖脸骂来,还能让人听得十分清楚,分明训人这一套,比老爹熟练了不知道多少倍:
“叫?”
“叫破喉咙,敌人就会放过你的话,这世道哪里还能生得了初代的‘王侯将相种’!”
曹二柱,如遭雷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王侯将相,原来真的有种。
第二反应,才是没有叫出来的王侯将相,所有能够成名的“初代”,都是在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
包括,老爹!
包括,小受哥!
……
“自投罗网。”
祟阴视下,只剩讥讽。
祂本还想着一个一个来。
没想到那“曹一汉”尚未出手,这只会藏头露尾的徐小受,竟敢只身过来救人。
这是救人么?
吸魂吸得如此缓慢,在等的,不正是你二者之一或全部,贴身而至?
“术·饕餮之口!”
但见妄则圣帝的手指轻轻曲动,周身圣力风暴狂涌。
只一眨眼,其身后化出一只黑色的狰狞巨兽,张口大吸。
轰!
空间、道则、风暴,尽数被那黑色饕餮吞入腹中。
别说被饿鬼握住的曹二柱三块灵魂体,都要随风而去了。
就连徐小受本人,都只觉灵念癫乱,灵元流逝,肉身都要崩解,化作碎块投入饕餮腹中。
祟阴见状,唇角生讥,俨然是看到此二者分崩离析,化作养分归于自我的结局了。
祖神内核……
圣帝肉身……
是!
这徐小受彼时是能伤自己祖神一念。
但此刻,纵是自己站着不动,他又能伤得了分毫?
可战况是出神意料的。
在祟阴的注视下,徐小受分明连驻足虚空都难了,突而却将画龙戟贯插于身前之地,抵住自我难控的身形。
他腾出了右手,缓缓竖于胸前……
有点眼熟?
祟阴没来由心生一股不妙。
不带祂有反应,徐小受脚下已踩出了术之奥义阵图,又并起两指,作了个古怪的动作……
抄袭?!
祟阴三只眼,目光同时一变。
但见徐小受食指抵住中指指背,轻轻往下一滑,口中冷叱:
“禁·大快朵颐!”
什么?
祟阴心头大凛。
此子天资竟如斯恐怖,能通过自己此前展露的术法外象之一二,悟出本质来?
可祂搜肠刮肚,自己在神之遗迹一战中,似乎并没有用过“大快朵颐”此等禁术啊?
抄袭?
不不不,不是抄袭。
改头换面,本质不变,怎谈抄袭?
我们文化人呐,都管这叫“借鉴”,且不说用你的,我还敢骂你:
“祟阴老狗,你的术,在我眼里,其实不过一坨!”
徐小受一句骂完,一指印出。
觉醒技大快朵颐,在身后化成一个巨大的猩红饕餮兽首。
黑色的饕餮之口……
红色的饕餮兽首……
道穹苍在后方抬眼望去。
神鬼莫测如他,此时竟也不免为之生惊——竟难辨雌雄,不知真假,不识何为“术道本源”!
下一息。
巨大的红色饕餮兽首,张口一吞,便将妄则圣帝整个身子淹没,将其身后的黑色饕餮,都给吃掉。
“嗝”
圣力入体,顷刻转化,徐小受打了个饱嗝。
细细辨瞧,这般力量中,不止风系圣力,还有邪神之力,还有术法残余,还有道则余韵……
太多了!
这一口,吃得太饱了!
作为术道本源的术祖邪化之祟阴,竟在斗术之时,输了这新出道的年轻人一筹,这事太妙了!
可徐小受也就口嗨,他知道自己是干不过人家的。
祟阴的术一断,身中反噬,跟着吸魂的手段也就不攻自破。
他于是穿过鬼门关的饿鬼之手,得已在暂且消停了的“吸血榨魂”之手段下,拉回想要保住的曹二柱。
“跑!”
都没去管面色铁青、沉默不语的祟阴。
徐小受可不是那种打了人后,还会给人道歉的好家伙,抓着柱宝,撒腿就跑。
图穷匕见。
他也不装了。
“道兄,亦叔,我先跑,你们断后!”
……
倒反天罡!
当真是,倒反天罡!
饶是顶着妄则圣帝这张皮,此时谁都不难看出平静的海面之下,祟阴那潜藏着的波涛汹涌的愤怒。
倘是用别的手段,正面破掉自己的术与灵技,祟阴可自叹弗如,表情断不至于如此阴鸷。
祂浑身是术,随手能起别的反击,徐小受想跑都跑不了!
可这家伙披着“术”的外皮,故意用别的力量体系来恶心自己,祟阴感到了羞辱。
祂心态都给搞到了。
“后生晚辈,不识尊卑,不知敬畏!”
本来还想慢慢陪你们玩的……
现在?
没那兴致了!
祟阴四只大手,同时扬起。
向道枪率先点中风系大道,感悟加身,福至心灵。
沧龙饮月图跟着一展。
不止祟阴脚下旋开了类似风系奥义的玄妙阵图,此间神之遗迹所有元素,皆被染成了青色的风系。
“风!”
呼呼……
极致的风!
极致的道!
白夜羽扇一藏,不再只打控制。
风厘经在掌间簌簌翻页,祟阴此刻所想,是用绝对的暴力,碾杀此间所有人,以消心头羞恨。
“风起势!”
隆隆……
震耳欲聋的声响间。
神之遗迹从无根之源,捎来青光,陡然罡风成形,肆虐此间天地。
“轰!”
一团青色的风暴,以祟阴身下沧龙饮月图为基点,淹覆左右十数万里,蔓进空间碎流。
风暴更以龙卷之势,拔空而起,下至第一重天,上穿第三十三重天。
“一个,都跑不了!”
可也是同时……
道穹苍、神亦的灵魂,蹿进了曹二柱的身体,抄起霸王,一步闪到了祟阴跟前,冲到了风暴中心。
道穹苍:“你的对手,是我!”
神亦:“们。”
……
轰隆!
身后炸开震耳巨响之时,徐小受没能忍住,远远回眸一瞥。
弥尽整片天地的风暴之中,霸王棍影重重叠叠,浪淹所有。
像是多看一眼,人都得隔空给打成稀烂。
可妄则圣帝手中的风厘经,灵技是以瞬发的形式,不要钱般扔出来的。
“罡解!”
“碎卷!”
“暖云!”
“奏巽!”
“……”
踱步青罡之下,信手拈来暴风。
妄则圣帝似乎此刻才成为了风系圣帝的完全体,轻松写意,来回腾挪,避开了霸王的正面攻击。
祂晓得对方的长处,以及自己暂时的不足。
同时,行动之间,一道道印决又缥然飞出。
于是灭世的风暴中,化出风墙,双重风墙又夹击道穹亦。
时不时暖风熏人醉,指引迷惑一下心神,陡然高潮迭起后,又奏响巽震之歌音。
一道道“风系禁咒”,狂轰滥炸,肆意璀璨着曹二柱那可怜的身体。
妄则圣帝就如是化身成了禁咒法师,凭借强悍的战斗意识,就是不给霸王欺身之机,就是拉开来打。
似是受限于这具稍显青涩的身体,道穹苍、神亦两大十尊座合体,在此局之下,短时间内亦只能节节败退。
“啪。”
徐小受多余瞅这么一眼。
他不可能下场加入这如此混乱的战局的,一脚就踹碎了神之遗迹那在风暴下好不脆弱的空间,跳进了碎流之中。
……
“杀!!!”
在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滋润下,曹二柱灵魂体很快修复。
他恢复清醒的那一刻,便吼出了这从小受哥那里得来的全新感悟。
王侯将相,是杀出来的!
俺不要做二代十尊座,当别人谈起自己时,只会说是谁谁谁的儿子。
要做,就做初代的英雄!
届时,让别人谈起那曹一汉时,都只会说:
“那醉鬼?年轻时还行,现在,不过是沾了雷神曹二柱的光罢了!”
魁雷汉,说到底也只是汉。
他曹二柱,要当的,是霸气无比的“雷神”。
带着这般思绪复活时,“杀·二柱”已是热血沸腾。
然话一出口,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灵念一探,原来小受哥带着自己,逃进空间碎流了。
怎么可以!
曹二柱大急传音:“小受哥,俺们这是去哪?”
“去?”徐小受嗤笑,“别说得那么好听,逃!”
逃……二柱语塞,很快又道:“可你刚才不是才说,没有叫出来的王侯将相种,只有杀出来的吗?”
一顿,感受着周遭破碎的空间,瞅视着乍掠而过,带有神之遗迹热血战场画面的空间碎片,二柱又道:
“俺听说,时势造英雄……”
现在,分明是最好的时机,可以杀回去!
亦叔……
还有那个道殿主。
虽然不喜欢他,曹二柱更不喜欢祟阴邪神和妄则圣帝。
他们,可能打不过,需要帮忙……哪怕俺帮不上什么大忙……曹二柱心头嘀咕着。
徐小受一边跑,尽量远离战场中心,一边对二柱突出大言感到惊诧,却只是笑着道:
“固然,时势造英雄。”
“但你也要弄得懂,时势究竟是什么。”
“现在是敌强我弱,你还只剩个灵魂,冲上去送的话,除了逞匹夫之勇,能成什么大事?”
“在人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我们给祂一个面子,转身就走,这不叫退,叫‘战术迂回’。”
迂回吗……曹二柱若有所得,心道俺虽然灵魂跑了,但肉身可还在血战当中,作为主体不断引导局势,他略有牵挂地说道:“那俺们,还回不回去?”
“回!”徐小受点头肯定:
“神之遗迹的空间碎流,不知通往何方,找不到回去圣神大陆的路。”
“眼下不过暂避风雨,无奈之举,我们会正面杀回去的。”
“等!等一个时机!”
曹二柱不再多问。
毕竟问了,解释了,可能弯弯绕绕的也听不懂,他只是心头又多了感慨:
小受哥,真是聪明的人呐!
又懂王侯将相,又懂战术迂回。
若说李大人是自己命中的贵人,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仙人指路,指了一个通往新生的方向。
那么小受哥就是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伙伴,跟在他身边潜移默化受到的影响,够自己受用终生的。
“本以为炼灵界都是鱼知温那样的坏女人,俺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吗,能短短时间内,同时遇到李大人和小受哥这俩好人。”
对了!
亦叔那边,真的抗得住吗?
那个道殿主,还有计没计可以用呢?
曹二柱心头有百般纠结,也不知道能问什么:“小受哥……”
徐小受传音打断:“玩一些脏的战术的时候,我一般不报本名,这有伤气质,你也莫要喊我‘小受哥’了。”
二柱怔住:“那,喊你什么?”
“随便。”
随便?
名字可是很正式的事情,怎么能随便?
曹二柱纠结了好久,开不了其他口,只能道:“可是,你就叫徐小受啊……”
徐小受笑而不语。
我的柱宝呀,你还年轻,可不懂什么是江湖险恶。
没关系!
即便你老爹没能过来,有些超了骚包老道的预料。
很快,你也能见证什么是真正的“脏心思”了。
祟阴?
跟我比,跟骚包老道比,这沉睡了太久的家伙,可是太纯洁了。
真以为夺舍成功了饶妄则,祂就能无敌于神之遗迹?
是时候,给祂些新时代的冲击了!
空间碎流中潜默了一阵,灵犀术一动,徐小受收到了骚包老道的传讯:
“放心,我还抗得住……这边消耗得差不多了,你可有思得什么好法子可破局?”
徐小受短暂空闲下来后,还真想到了几个方法,但他没直说,只反问道:
“好法子?”
道穹苍确实应该很忙,没空废话,截然道:
“徐小受,我已思得一法,可正面硬杀祖神,但需要用到你……的剑!”
第一六二二章 三虚攻致祟阴弱,观剑典上欲请神
“空余恨?”
时间回到进入古今忘忧楼前。
在徐小受故弄玄虚完,提出神之遗迹其实还有一个空余恨没走,并通过时祖影杖的联系,找到了那座古朴的金色阁楼时。
道穹苍脸色不是很好看。
但很快,接受了这略让人意外的事实后,他往下推进,补充思路:
“我们需要有一个新的沟通方式。”
“比如?”
“灵犀术!”
……
你来我往算计筹划完“灵犀术”,二人也并没有立即进入古今忘忧楼。
“计划是什么?”徐小受问。
“见机行事。”
道穹苍并不是一个很喜欢给出肯定答案的人,他时刻注意着还有“变数”。
哪怕他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计划,是莽!
就是突起刀兵,趁其不备,硬杀祟阴!
三尊穹苍,是具备这个资格的——只要祟阴没有其他底牌,不再藏有道婴。
徐小受却不乐观。
从邪神之脸,到邪神亦,到祟阴染茗,到现在……
一次又一次干掉祟阴。
一次又一次祟阴还能复活。
那么下一次,就一定能成吗?
非也,一想到推开古今忘忧楼那扇木门,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头都有点大,不禁发问:
“祟阴,真的毫无弱点吗?”
祟阴已经展露出了太多次的弱点。
较之于完全体的祖神,祂可谓是破绽百出。
可聪明人都知晓,徐小受此问,本质是在问“杀不死”这一关键。
道穹苍当然听得懂言外之意,却也只是从此问本身进行回答。
他缓缓摇头,坚定无比道:
“不!”
“祂有弱点,几经接触,我掌握十之七八。”
“对付常人,这已然足够,但若是祂,尚缺三分。”
……
三分,什么意思?
就是得试呗,就是大概率,那一趟进入古今忘忧楼,道穹苍也没有把握呗!
眼下同曹二柱一并身处时空碎流等待,当灵犀术再次传来道穹苍的声音时。
徐小受约莫便晓得,那所剩的“三分”,骚包老道该是试出来了。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彼时强追问下,道穹苍才肯给出的有关祟阴的部分弱点:
“徐小受,你就没有好奇过,祟阴为何不是在找道婴,就是在找道婴的路上吗?”
“为何?”
“你就没想过,祂自己的本体何在吗?”
“本体……”
祟阴,还有本体?
是的,祂该有本体!
祟阴乃术祖的身外化身,类似第二真身的存在,是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的。
那么,自己的身体不用,老是退而求其次去用别人的道婴,直至能诞生道婴的树母都给人宰掉……
等等!
骚包老道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手,就是速斩缔婴圣株,这也有讲究?
“祂的本体,没有复苏?”徐小受狐疑。
“你没我想象中那么聪明了。”
既然跟着复苏了,那只能是在第三十三重天,谁去过第三十三重天?
“……神亦?”
道穹苍微微颔首:“神亦直捣黄龙,固然有勇无谋,毁了自己,然四舍之后的爆发力量,也将刚复苏的祟阴本体打爆了——大神降术后,我方知晓这些。”
徐小受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现在自己面对的,已是削弱过后的祟阴?
“祟阴之身已毁;其魂分崩离析,以术强揉合并;其意状态最佳,然刚复苏,定大不如前……此为祟阴第一虚,重伤虚。”
“二呢?”
“天祖之眼从不白出现,术狗大餐之后,祟阴之意已和裂魔斧魔祖之力深契。魔性本傲,也许此前祂还抗得住,没表现出什么,现道婴已毁,很快你便会见到祂不再严谨,粗枝大叶的一面了……此为傲慢虚。”
“傲慢……”
“傲慢,与常人而言谈不上是弱点,在我这,是杀人,不,弑神的快刀。”
“好吧,听你这意思,还有三?”
“第三虚,不在祟阴,在于你我。祟阴只余一也有了破绽的,状态只能称得上不错的‘意’。既然最强攻击不过术狗大餐,此刻祂也无力再发,便只剩‘指引’强。可这等程度的指引之力,早早便对你我无效。”
“这题我会:指引虚!”
“……嗯。”
“所以,三虚合并,我的道,它们能拼凑成怎样的一条生路?”
道完弱点,要聊生路的时候,道穹苍反而缄默不言,只让人万分憎恶的摇头,抿起了笑,仿是在报复:
“天机,不可泄露~”
……
“现在,可以泄露了?”
灵犀术传讯过去之时,徐小受对道穹苍此前之言,有了更深体悟:
重伤虚,致使魁雷汉虚像借以罚神刑劫,都能硬控祟阴一瞬。
傲慢虚,致使祟阴夺舍妄则圣帝之后,不复此前倾力施为,谨小慎微,甚至脏到对其视下的蝼蚁用计,俨然已一副猫戏耗子的心态。
八尊谙说得太对了。
神之遗迹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祟阴,而是灵犀术对面那位“我的队友”。
“剑!”
道穹苍真没空打哈哈,快速回复道:
“神亦若完全体,我不会用你。”
“魁雷汉若进来,我不会用你。”
“偏偏只剩下个我——战斗并不是我最擅长的,只能拖,而要胜祟阴,正面不可避。”
“所以,我需要一柄锋利到十尊座中如八如神如曹般可作主攻的剑!”
“你,能成为这把剑吗?”
徐小受听完一愣。
我吗?
说心底话,在听说和见识了神亦、道穹苍的正面、侧面战斗力后。
徐小受知晓,自己距离成熟体十尊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差距在的。
但他不难听出道穹苍话语中潜藏着的意思:
没让你全方面无死角的快速成熟到可以滴水的程度,只需要“攻击”,剩下的交给我!
且道穹苍的用词,没有别的,单单点了“剑”!
何为,剑?
古剑修,在圣神大陆,从来都是越阶战斗的代名词。
七剑仙,剑道王座就能冲它一冲。
可这称号的下限是炼灵的王座道境,上限是……没有上限!
可以是梅巳人硬顶着死亡倒计时,剑斩姜布衣。
可以是笑崆峒咬咬牙冲第二世界,重创颜无色。
更可以是谷雨朝闻道,夕死可矣,剑开玄妙门。
“我不开玄妙门!”
徐小受灵犀术闷闷地回应着。
是的,他脑海里是沉淀了玄妙门的意境,但他知晓自己还有很大差距呢。
硬开此剑,下场很惨!
“不用第三境界,你若有那程度,我何需计较这么多细节,早让你斩祂了。”
道穹苍一句话,给徐小受噎得脸黑。
会不会说话!啊!会不会!
但同样,让人心头一松。
很好,不用献祭自己了,骚包老道应有别的思虑。
“你有一拳,可毁肉身。”
“你有一指,可灭灵魂。”
道穹苍冷不丁蹦出来的两句话,刺得徐小受背脊一寒。
他方才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这两个。
若道穹苍扛不住,拼着暴露蓄力值更猛的被动之拳和幻灭一指,总能打祟阴个措手不及。
杀不了,也能让他短暂守不住树门,自己带着骚包老道,逃离神之遗迹吧?
回到圣神大陆之后的事?
那是后话了,总归亮完这俩特殊被动技,也能再镇住道穹苍挺久,够自己再积攒蓄力值了。
哪曾想,这家伙一开口,就给人路堵死了:
“我不需要你用它们,它们也杀不死祟阴。”
“我需一剑,从我此前言及过的弱点出发,只伤祂‘意’,将其最后倚仗摧毁,让祂状态彻底崩盘,重堕沉眠。”
“伤口上撒盐,会吧,就是那个意思。”
你好阴险啊……徐小受听完,快速答复:
“我会般若无!”
“太慢。”
“也会天弃之!”
“不够。”
“有屁直放!”
徐小受烦了,你是来打击人的吗?
第三境界不行,第二境界不够……
难不成,你要我变成八尊谙,糅合九大剑术,给你当场创造一剑别的不行,攻击力拉满,将输出全点在“意”之大道上,只斩祟阴之意的“专攻剑”?
道穹苍:“我要你化身八尊谙……”
???
徐小受眼睛一瞪,彻底绷不住了:“你当我是神?”
咦?
这话有点熟悉,哪里听过?
道穹苍平静回复:
“八尊谙不在,你的剑,是唯一的希望。”
“十尊座时,每逢险境,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扛不住了的时候,总会有如此一剑,惊艳出世。”
“他都可以,你不行吗?”
“受爷。”
你特么……
如此拙劣的激将法。
还别说,徐小受一点都没被激到呢:“我悟性,真不行。”
“你悟一下。”
“说了,不行!”
“你再悟一下。”
“我都说了不行,不行就是不……”徐小受话音突而一滞。
道穹苍,从不无的放矢。
他想要的,难不成是自己用被动值莽剑道盘,上到90%超道化的程度。
届时,融会贯通全部古剑术第二境界,虽然都还没见全,但不管,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当场创出一剑般若无的强化版本……
般若无·天解?
不!
且不说自己没有那么多被动值了。
道穹苍,也不可能晓得被动系统的存在。
就算自己什么条件都匹配了,剑道盘也上到90%了,能不能短时间内创造出那样一剑,也是概率五五开的两说。
如此,道穹苍依旧笃定的依据,是什么?
隆隆隆……
空间碎流偶尔连接上神之遗迹,耳畔都能幻听到战场恐怖的爆鸣声。
徐小受心如止水,彻底沉了下来,脑海里闪过道穹苍方才那一声:
“我要你,化身八尊谙!”
他不是信我。
他信的,是八尊谙。
可八尊谙现在是个废物啊。
他也说了不可能因为我进神之遗迹,只要相信道穹苍就行,除非我现在绑了月宫奴……
不不不,别跑偏!
回来!给我回来!
“八尊谙……”
刷。
思绪一闪。
八指废人信步虚空岛的画面浮现。
“八尊谙……”
刷。
思绪再闪。
初次面圣,半圣臧人注视到自己后,体内八尊谙迅速露头,霸气发声的画面浮现。
“八尊谙……”
刷。
思绪又闪。
初出道便遇红狗,却被那笑尊谙提着麻袋救下,赐了古籍《观剑典》,在脑海里见着年少轻狂负有四剑的八尊谙,又习了剑念的画面浮现。
“八尊谙……”
刷。
思绪一定。
灵藏阁遇桑老,后者悠然一叹,以一个隐藏的焚琴大佬,圣奴无袖,与炼灵界过来人的身份,对一个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小年轻施以打压的画面浮现。
那一叹,叹来了“三息先天,三年剑仙”,叹到迄今,记忆犹新:
“你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吗?”
……
“还没悟到?”
灵犀术下,道穹苍俨然急不可耐。
显然战斗令得他从一个沉稳的闷骚神棍,变成了个直言不讳的话痨。
他语速极快地传讯道:
“魁雷汉进不来,救不了子,不会善罢甘休……硬闯闯不进,又知晓你我在这,只能去寻人,会是谁?”
“虚空岛与神之遗迹存在方式类似,掌握次面之门,说不得就能通过虚空岛之灵,破开祟阴封锁,撬开一丝神之遗迹的缝隙……又是昔日有点交情的,实力又拔尖可让魁雷汉认可的,就这一个!”
八尊谙!
徐小受沉默。
他惊的不是八指废人还能这么受人重视。
而是老道的猜测全中了,自己已通过次面之门偷偷见过八尊谙了——这条路,骚包老道反方向推理了出来。
“可八尊谙真身进不来!”道穹苍十分笃定,“进来了,他也是个废物!”
那还提他?
徐小受没有打断这家伙发牢骚,很快便听他推理到了重点上:
“可八尊谙既然选择了你,他不会让你死,从始,至终。”
“他没有亲传,却有记名弟子笑崆峒,他‘陨落’三十年,没人找到当初他创的《观剑典》……”
徐小受心头一麻。
“参月仙城三十年就能比拟远古葬剑冢,开什么玩笑?”
“笑崆峒一路顺到没遇到危险,我当殿主时更没去招惹他,八尊谙留给他的后手,自是没用上。”
“那么,在谁身上?”
在我身上……吗?
徐小受头皮一麻,心下一观。
古籍《观剑典》簌簌翻页,隐隐的,似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白衣青年,将要走来。
是的,有这么一个人!
从初次观看《观剑典》时,这古籍上的剑意,就化出了这么一个人!
年少版·八尊谙。
当时以为,这是幻象,作用是用来传承剑念的。
道穹苍炮语连珠:
“现在的八尊谙,屁用没有。”
“但创出剑念,创出《观剑典》时期的八尊谙,他……他就是神。”
道穹苍都懒得用别的形容词去委婉修饰一下了,反正本尊不在,他继续道:
“别告诉我,你身上没有《观剑典》,或者你没有看到他留给你的后手。”
“你仔细找一找,一定会有的,剑念、剑意,或者有四剑也行,找一找,哪怕有限制,他留下的力量不全……”
“有!”徐小受不再沉默,声音坚决如铁。
道穹苍都多了喜色:“请出来!”
“不知道,怎么请……”徐小受试了一下,那好像还真是幻象,根本召唤不动,跟假的似的。
灵犀术一停。
脑海中安静了许多。
显然,道穹苍心态都给搞到了,“别开玩笑啊……”
“真没开玩笑。”
话音一落,道穹苍就有了决断:“既然不是你用的,那就是他来用,说不得就如曹一汉般,你一用剑,他就能过来。”
魁雷汉?
虚像?
世另我·香姨——大召唤术,也是我的被动技?
“我上次遇到半圣臧……时,老八的声音,确实在我身体里发出过。”徐小受好险说出了大秘密。
“半圣臧……人吗?”
很好,已经暴露了。
这位昔日的道殿主却不在意,说道:“那就说明他可以通过这股力量监视你……”
“可恶啊。”
“出剑!”
“啊?”
“现在,过来,出剑!”
话题转得太快,徐小受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至骚包老道再重复了一遍。
没听错。
就是回归战场,对祟阴出剑!
怎么出、出什么剑、出完剑会发生什么、神之遗迹不是被封锁了吗、八指废人就算真的能来又得发挥什么作用……
徐小受满腹疑问。
“别问!过来!”
灵犀术一闪,疑问全吞回腹中。
徐小受一低头。
曹二柱灵魂体如有所感。
只一回眸,当瞥到小受哥眼里跳动着的炙热之时,他就明白了。
整个灵魂体,仿都开始燃烧,热血沸腾的年轻力量,撑开了他的嘴巴:
“……”
空间碎流没有声音。
徐小受都仿佛听到了那一声呐喊。
……
“轰!”
青色的风暴席卷了整个视野。
从空间碎流重新归来的一刻,徐小受第一眼所见,妄则圣帝浑身染血。
道穹苍更惨,身体破碎,身上没一片肉是好的,连手臂都断了一根。
曹二柱血当场就冷了。
俺的身体……
“出剑!”
不再灵犀术。
远远的,道穹苍一声爆吼,声音都有些沙哑。
祟阴三颗眼一斜,目中魔气清晰可见。
分明已是瞅见了自己归来,却是三首齐摇,三嘴轻蔑一翘:
“拖延半日,仅仅如此?”
信息栏一跳。
“受到嘲讽,被动值,+1。”
“受到无视,被动值,+1。”
无视我……
好你个祟阴邪神!
老子王者归来,你敢无视我?
这就是“傲慢虚”吗,你虚得也太快了吧?
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道穹苍还给你伺……喂……打爽了?
……
咕噜!
喉结一滚。
徐小受拔出藏苦,放下抽出焱蟒,再换回有四剑。
你可能要见到你的老主人了……
“怎么出剑?”
他以灵犀术在心头重新一问。
这位掌握剑道盘80%的古剑修,终于是对一个古剑术门外汉问出了如此离谱的问题。
没办法,徐小受现在是真的迷茫,对道穹苍的计划一无所知。
我来主导战局。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被人当枪使的上帝视角感受吗?
“我不知道!”
道穹苍好不理直气壮地回答:“大神降术,懂吧?”
懂啊。
请神呗。
跟你一个尿性。
打不过,请老八。
老八不行,请小八。
“轰轰轰轰……”
风暴在耳畔炸响,可轰不烂徐小受的身体,只将其一身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将他一头黑色长发扬得老高。
嗡!
剑道盘踩出。
有四剑斜着祟阴举起。
既然要出剑,那就用和剑相关的所有东西,其他的……不想了!
祟阴抽空转头,还以三笑,更显轻蔑。
“受到蔑视,被动值,+1。”
徐小受没来由心头涌出一股怒,却是在风暴中迷失了方向,不知下一步该点燃何等剑术。
“是这样吗?”
“是这样请没错吧?”
“但下一步呢,还有神之遗迹给封锁了,他剑都藏没了,人也不会飞,怎么过来啊?”
灵犀术一传过去,满心的焦虑是真藏不住。
很快,道穹苍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回了过来:
“你问我,我问谁?”
“专心出剑,八尊谙会过来的,剩下的……仪式,我来准备!”
第一六二三章 在手三尺有四剑,斜倾已分遗迹天
“专心于自我么……”
风暴在外,心如止水。
当连骚包老道都直言不讳他也什么不知道,也得走一步算一步时。
徐小受斜着剑,反而显得冷静沉着了。
人在群体中所扮演的角色,往往都不是固定的。
以前没得选。
当棋子的时候,他也万不敢说此大话。
现在,徐小受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位全能的补位型选手了!
他可以是莽夫,主进攻位,因为此时身边已有道穹苍这个最强大脑。
他也能是智将,主控局面,当骚包老道、桑老、水鬼等都不在身边。
他其实更喜欢当配角,如果身边已有大脑、有输出、也有人当夸夸团不断提供情绪价值,只需要再多一个如空余恨般毫无存在感的观众的话——躺,尊嘟舒服。
但现在,再一次握起剑直面风暴,徐小受感觉……
他,回到自己的本命角色里了!
……
“未知……”
举目望去。
前方未知、祟阴未知、将剑如何亦未知,这可太像自己的过往了。
徐小受从来都不是一个十二分勇敢的人。
可一路走来,未知造就奇迹,挑战浇铸勇气,无需练胆,他从未有过提剑颤颤。
而……
“剑!”
凶剑有四一翻。
指尖轻轻摩挲剑身而过,俨能清晰感应到剑与我的灵魂共振。
同样的直面风暴。
同样的静波藏澜。
观剑术修炼至今,徐小受不知八尊谙昔年如何,他觉自己今下和有四剑的契合度……满了。
而剑!
从天桑灵宫到今日……
其他各道止止进进,或停或行。
如厨艺精通、绘画精通等,在优先序列中居于末位,早早停滞不前。
古剑术!
徐小受,从未放下!
“有句话说得很好……”
风暴之中,徐小受左右翻着有四剑,垂眼而观,轻笑呢喃:
“若不是着急赶路,剑道,该是最浪漫的大道吧?”
……
他在发什么癫?
道穹苍耳闻此言,从战场中猛受一击,呕血退了回来。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是被伤的,而是被气的!
都说了专心出剑,你在这里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还说起了骚话……
“嘎?”
很快,道穹苍化作大鸭,表情僵住。
便见风暴中随那一声,惊掠而起悠扬剑吟,旋即有四剑剑尖之上,铮地绽出了三尺幽光。
“嗡!”
剑道盘如莲般当空绽开。
四下青罡风暴都被扫出,规则大道都不由为之扼停。
细细观瞧之下。
徐小受脚踩绚烂,身子正一种极高的频率在快速颤动,快若静止。
而有四剑,也在轻颤!
二者不知缘何,突然就达成了完美契合的人剑合一态!
“天解?”
“不,不是天解!”
“只是单纯的,很契合……”
落在道穹苍眼里,此刻青色风暴下的“徐小受与剑”,仿成了一副最完美的画。
他搜肠刮肚无以用其他华丽词藻去形容这画,最后脑子里只蹦出一个词:
适宜!
就是适宜,没有其他!
“好骚的古剑修……”
道穹苍暗自咋舌,眼里流出了他都不曾觉察的一丝嫉色。
只是说两句话,就能精神操控住与玄苍齐名的神器,将战力轻易拔升到百分之一百二的地步。
只是一个姿态的转变,就能让战场为之瞩目,让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挪向他们这个群体。
古剑修……
凭什么!
天机术也很骚的啊!
但每每他道穹苍“卖弄风骚”之时,旁人反应总归无比嫌弃与烦躁,像恨不得用眼神剐了自己,就渴求一个答案。
古剑修自带的骚……
怎么说呢,骚气中,带点仙气。
道穹苍可望而不可及,连“六道穹苍·剑仙道”都很难模仿出来。
他就恨八尊谙这一点!
恨屋及乌,所有的古剑修,他最痛恨的也是自己学不来的这一点!
但恨归恨,道穹苍暗自将这幅画面烙了下来,在脑海里把徐小受抠掉,把自己塞了进去,又将地点设定在圣神大陆万众瞩目的场景下……
他顿时感觉身体轻了几分,好似浮起来了,模仿着、无意识地、没有发出声音来地自喃道:
“若不是着急赶路,天机术,该是最浪漫的艺术吧?”
你的?
你的不错。
但从现在开始,它是我的了!
……
剑?
风暴之中,锋锐顿生。
祟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凝眸瞥去时,也不由怔住。
“奇了……”
那个会变大的“天祖传人”、“虚空巨人族”、“舞大戟的”……
祟阴脑海里闪过所有有关徐小受的主观印象,总结起来无非“莽夫”二字得以概括。
祂愣是无法将那形象,和眼下此人结合到一起——纵使之前徐小受也展露过他的不俗脑力、不俗剑力。
“剑之力……”
是的,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祂重新看到了一股不亚于极限巨人的潜力。
但属于“剑”!
仿佛他不是天祖传人,而是剑祖传人!
剑,仙风道骨,君子之用,四两拨千钧,固然也掌杀,真不为虚空巨人族所喜。
生性不合。
就如是神亦忽然妄言,“我将计杀你于千里之外”——这话本身就给人格格不入的不适感。
祟阴当下,便是这般感受。
可现实,太夸张了!
这少年自打自己一眼望去之后,便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蜕变。
他脚下的剑道奥义阵图是如此璀璨,分区如此明显,宣示着他完美掌握着九大剑术。
他一身的驳杂气息,炼灵、古武、虚空……等等等等,快速褪去。
当他将剑扬至天穹,指向世界的至高点时。
他再也不像是一个虚空巨人族,仿从纷乱的红尘中找到了属于自己最适宜的处世态度,从中得到完美超脱。
“轰!”
是时剑意冲霄,开分风暴。
银光清彻寰宇,力辟云层。
“祟阴!”
徐小受遥遥望向祟阴,眸光于月色下清冷如水,无波无澜道:
“若我以三剑斩你,此局终了,何如?”
……
好大的口气!
当“何如”二字回荡天地之间时。
道穹苍第一反应,是徐小受请到八尊谙上身了吗,怎的突然变得如此硬气?
可转念一想……
八尊谙不是这个风格。
同样的狂、同样的傲,他是另一种感觉,现下这,或许纯粹出于徐小受自身?
他在诈?
可三剑斩祟阴……
正面作战是避不开的,他诈完之后呢?
道穹苍自诩“三尊穹苍”姿态下,都只能和妄则祟阴打得难舍难分,且身体不是自己的,他也不适合持久战。
而古剑修的攻击力,真就可以比天机术士强这么多呗——握上把剑,便能把次时代小年轻的嘴,顶得堪比当年八尊谙的硬?
“那我可等好了……”
道穹苍暗戳戳退后,偷摸着将二柱子灵魂体也护了起来,边准备“八神降术”仪式的同时,边转头瞥向祟阴。
……
“嗤!”
看得出来,乍一听此言,祟阴是想笑的。
毕竟在祂眼里,特别是此刻魔祖之力加身的祂眼里。
“曹一汉”都不过一跳梁小丑,徐小受哪里借来的勇气,敢如此口出狂言。
可对面一声落定。
祂目光往上一掀,注意到了异常。
风暴开辟之后,天边云层之巅,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银月。
月光如洗,冷冷洒下,不为世间风暴所动,只落在那黑衣少年的剑上,给其人其剑披上了一片朦胧的银鳞。
错觉么?
眼前似是一花。
某一瞬,祟阴竟看到了一座九十九层的虚幻高楼,那少年已然立于孤楼之巅,示一背影,像极了……
“剑祖!”
祟阴猛然回过神来。
祂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错觉,兴许不是错觉,这小子的剑,有剑祖的几分韵味在。
不止“似”,欺近“是”!
可是,有点希望,便能成为么?
祟阴拂袖,冷叱一声:
“大言不……”
然“惭”字尚未脱口,其视下少年摇身一跃,竟高高跃进了皓月之中。
他一剑撩空拔起……
“铿!”
虚空剑吟声动。
九道残影作剑归一,融汇于身。
月色下,少年身周凋谢瑰美梅瓣,萦起红尘浮屑,脚踩十殿鬼王,头顶万剑朝拜,背负青无双翼,视下菩萨低眉,一派悲悯雍和之象。
轰隆一声,神之遗迹平地惊雷。
风暴掀起了尘埃碎石,悬浮于空,各皆敛尽锋芒,半点凶光不露。
“剑象?”
道穹苍眉目一凛,甚至以为请来了梅巳人附体。
但很快他发现不是,较之于梅巳人那实实在在存在的剑象,徐小受并没有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他此刻身周之象,自本体流溢而出。
这,弱了吗?
不!
他就是剑象!
不同于梅巳人那剑象金刚怒目的凶态,徐小受此刻身象的雍和,反而更多添了一分“藏剑术”的藏之深韵。
可谁都能瞧得出,不论是他本身,还是那被凭召于空的碎石浮沉,尽皆蕴敛了“穷凶极恶”的力量。
把锋芒收进身体,把平凡示诸以外。
返璞归真!
仅这一跃,道穹苍都不由暗生惊容,徐小受,又进化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祟阴的讥讽噎死在了喉颈之间。
祂竟也隔着“剑鞘”,感受到了肌肤生疼的几分冷意——有威胁?
可!
仅仅如此!
故弄玄虚,便能乞得祖神刮目以对?
“怎的,不敢?”
不待再言,对面少年眉眼一醒,冷笑而言。
都无需剑动,只眼神逼视,那通透清彻的如练月光,便荡破虚空,直侵神魂而来。
“轰!”
祟阴再次目睹了孤楼影的意象。
这一回,祂那表面无碍,实则在连番战斗下已是千疮百孔的心神失守,浑身便炸开了无尽魔气。
妄则圣帝,俨若妄则魔帝。
“好激!”
道穹苍暗自一赞。
傲慢虚,才是最强的虚。
这般状态下的祟阴,根本不受激,且徐小受这一眼专攻心神,可谓是撕开伤疤再撒盐。
祟阴?
祂招架不住!
且这小子,真的成长了……
不止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在做,他更有自己的想法。
此刻,局面在他的操纵之下,完全由他主导,给拖入了本就不允许长久征战的三剑之较下。
如此,只消请来八尊谙,一剑可灭祟阴全部威风!
那么,唯一的问题只剩下……
请得来么?
还是说,就算请不来,他也打算自己上?
道穹苍眯了眯眼,圣念已渗进神之遗迹未免外,寻找起祟阴的“封锁”来。
不止仪式他在准备。
不论成败的另一条后路,他都在开始盘算了。
……
“桀呲呲!”
果不其然,祟阴魔气贯身过后,恼怒交加,又气极反乐。
祂固然一瞬便守御归神,挽回了尊严,却也不由后撤半步,才能止住身形,狞声一嗤道:
“可!”
“本祖今日断言于此,若尔三剑可伤本祖圣帝此身,便是放以生路,又有何妨?”
剑意,欲藏欲烈。
剑势,欲敛欲狰。
徐小受闻声,面上却依旧无悲无喜,只是手指都不由抖得更加激烈,然依旧平和道:
“伤?”
“说了斩你,便是斩你,三剑知分晓,决不食言。”
好生放肆!
祟阴如同暴君一般,六条手臂三个脑袋昂起,手中白夜羽扇、风厘经等神器跟着拔高,断喝道:
“来!”
“本祖若退一步,输!”
隆的一声,沧龙饮月图直接横来,挡在身前。
风厘经翻过最沉重的一页,灭世风暴敛聚,化作凝练压缩的三丈风界护住自身。
没了!
对付三尊穹苍,祂尚需躲避。
对付这小子,祟阴只设两重防御,一术未出。
似乎在祂眼里,徐小受接下来的剑,只配祂动这两重外物,作以防御。
多了。
有伤祖神威严!
……
“这也太托大了。”
傲慢虚,竟恐怖如斯?
徐小受只瞥了一眼,唇角微掀,不予任何评价地收回目光。
等死吧你!
别的不说,单单80%的剑道盘,攻击力就绝不弱于任何超道化炼灵大道。
甚至该说是无限逼近于十尊座中至少半数的最强攻击……好吧,最低也有一个。
不!
不可妄自菲薄!
要知道,剑道盘可不是小盘,而是个大盘,里头包含着九大剑术部分,还有一个该是剑技部分。
莽它的被动技消耗,是莽别的大道盘的十倍!
这还不论徐小受不准备只用剑招。
在亮剑之前,他还有多手准备呢!
……
“嗤……”
执剑之手,倏而焦烂。
这一次卷碎袖袍的,竟非极致压缩的彻神念龙融烧,而是银华如水的剑念!
念?
祟阴心头一震,想到了此前那个雷系父亲控住自己的罚神刑劫。
祂手指一颤,想要在身前多加点防御,譬如挡上一个圣祖石刻什么的。
可姿态都已提前做足了,现下再补?
“呵!”
祂回以一声不屑,视那剑念如浮云。
……
“嗤嗤嗤!”
漫天鬼气升腾,徐小受眉心处生出三道血纹,当空背甩九尾。
竟是在人形态下,进入了鬼兽化状态。
“嘶——”
呼吸之法配合吞噬之力一吸。
这一吸,天地灵力陡然暴动,万里地界顿成真空。
就连道穹苍都连连踉跄,似要跌去。
祟阴手上风厘经也扑地裂开了数张纸页,直接给徐小受隔空吞吸入腹。
“什么?”
连风厘经的力量都给强行扯走,祟阴不知是惊了还是也给吸了一把,脚步微微一浮。
这样的力量,若他能立即消化,届时斩来……
不。
消化不了。
祟阴这般想着,神色不动,膝下却是微微一沉——祂想要将大乖钟鼓掏出来罩住自己了。
但是!
堂堂邪神,在对面年轻人一剑未动之时,便将自己罩成缩头乌龟,成何体统?
“呵。”
祟阴冷笑,以鼻孔示徐。
……
“咚!”
心神一沉,沉进《观剑典》世界。
徐小受再一次看到了白衣剑客意气风发的身影,他并不知晓自己该如何去请动这位。
但从始至终,这第一剑,他本就没打算请八尊谙来。
且试一剑,既斩祟阴,也断星河!
他要的……
眉目一扬,虚空顿生利剑出鞘之铿锵。
徐小受目光洞穿祟阴,投向天境之核外那一张无形的星光大手——这是封锁。
没有多言,他沉沉扬起了手中有四剑。
此剑,已变得比碎均还重。
“来吧!”
这一剑,道穹苍,我将助你撕破封印。
这一剑,八尊谙,我将斩向次面之门。
这一剑,祟阴……
而祟阴!
你,不是碎钧盾!
这一剑,你挡不住!
“轰隆——”
神随心至,气贯牛斗。
当心中剑眼一开,山河变色。
徐小受手中有四剑,轰然炸开一声巨响,竟再也抬不起,如负万钧之力,斜斜沉坠向地。
“咔——”
“嘭!”
剑光所指。
分明无重物垂下。
大地却如被垂天重剑之剑锋所触,轰出有万丈天堑。
月华流溅之所,触空而分,触道则溶,视之者双目淌血,念及者魂裂意寒。
道穹苍本质上年近半百,这一眼观去,只觉热血沸腾,宗师剑意都被勾得喷涌而出。
八尊谙尚未请来,他已觉剑仙之魂附体,张口便能吟:
“在手三尺有四剑,斜倾已分遗迹天!彩!”
确为好剑……祟阴尚未接剑,嘴角微扯,眼里流有惊芒。
祂!
可耻地!
想退远一些,再挡!
……
“无神无祖!”
“无法无天!”
“无欲无情!”
“无阻无障!”
天地四声惊雷炸响。
全然不同于此前所习所悟之各般剑意,竟如梦中来,得自当下悟。
徐小受怒目眦血,牙关咬碎,手中斜坠的凶剑不再压藏,当空一撩,天地顿有黑芒暴涨:
“剑启!”
藏剑术,藏尽锋芒。
启剑术,接刃出鞘。
是时,剑道盘光影流连,相继点亮各般第二境界奥义道纹,点道不贪多,纳精取华彩。
此剑,接般若无之“诛心”,接天弃之之“弃离”,借大红神之怒“肆力”,借忘情剑“无情”!
“四借二境,归我极意。”
“且试此剑,无欲妄为!”
轰隆——
一剑出,混沌辟。
凶剑黑芒应声从有四剑上如瀑而泻,如一幕黑夜起于月华,上参高天,在银色与青风之中,填秽了众生视界。
第一六二四章 若问天骄何为最,少年二十斩祟阴
好像自入神之遗迹以来,除了莽大道盘时有被动坐下来感悟过几日。
余下的时间,全是在埋头苦冲,不曾品悟过“力量”底色的变化。
就连身灵意三盘,数值上去了,运用也只是浮于表层。
但现在!
这一剑斩去!
徐小受深刻感受到的,不止是剑道盘各大第二境界的融汇贯通。
就连思路都被打开,他只觉炼灵、古武、剑术、巨人等力量体系,未必在战时需要分得那么开。
它们,似乎也能融合?
“一个开始。”
……
“无欲妄为剑?”
已落于战场后方的道穹苍,眼底光芒出现翕动,仿是看到了十尊座时期的巅峰苟无月。
但很快,他缓缓摇头。
“不,不像!”
“他用的,也不止是莫剑术……”
这一剑,确实没有徐小受最常用的般若无、天弃之。
他反而把最熟悉的剑术拿来辅助,把尚有欠缺但正面攻击号称为最的莫剑术凸显了出来,斩在了祟阴的面前。
隐隐的,却还有点无剑术无有剑流的味道?
“说好的意念攻击呢?”
道穹苍刚想灵犀传音,可又止了下来。
徐小受,真的没有在用意念攻击,去撕祟阴最大的伤疤吗?
这一剑之复杂,绝非眼下所见那般简单,更不是古剑术泾渭分明九大剑术的单一呈现。
它是一记“混剑术”,得观其实时变化!
且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所看到的,和祟阴当局所遭遇到的,必然也不一样!
……
“他果然在藏!”
三十六刑神柱阵盘上,月宫离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很八尊谙!”
“你醒了?”道穹苍圣念一垂。
“就冲这一剑,他怕不是各大剑术第二境界都已炉火纯青……不,登峰造极!”月宫离难得的没有插科打诨。
“怎么说?”道穹苍当然知晓了解八尊谙的人不止月宫奴,他小舅子也算一个。
“那家伙曾说,不是谁都可以像他一样的,大部分天才到最后只能是苟无月、饶妖妖、梅巳人之流,第二境界想融合都融合不起来,只能精修其一,它作辅佐。”
“嗯哼?”
“我姐问他,怎么才行?嗯,徐小受这种,就有点像他说的,‘把底子吃透就行’。”
吃透……
道穹苍咀嚼着这词,面无表情。
月宫离是古剑术的井底之蛙否?
不!
他虽然学了不会,但眼光高到离谱。
梅巳人是他的启蒙老师,饶妖妖、华长灯是他的同学,八尊谙算他姐夫。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敢说出这句话,代表着徐小受对古剑术九大剑术,掌握了十之七八。
或许严谨一点,十分之八,乃至,靠近九!
“可怕的家伙……”
月宫离感慨了一句,不再多言。
至此,他可以十二分肯定的事是。
当时在缔婴圣株黑暗神庭里,徐小受的想法,跟自己一个损样。
藏藏藏!
有什么用?
到最后,还不是要被我看到,哼哼!
“等等……”
月宫离忽而心头一颤。
徐小受不蠢,假使这还是他刻意暴露给道穹苍的表面实力?
……
思绪,终是被这一片填秽视野的黑色惊扰。
“何剑?”
“此为何剑?”
剑光对面的祟阴,分明见识过古剑术,祂更知晓第二境界各皆为何。
可月色下少年一剑染秽虚空之时,祂目中魔气四溢,却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心剑术!”
此为心剑术。
他知自己意识有伤,必是先起心剑术,欲穷雪上加霜之举。
可心剑术目下神佛伤不了自己。
般若无再怎么因人而异去变化,也不是眼下这般呈现形式。
“幻剑术!”
孤楼为幻,月色为幻,剑亦为幻。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自身当下这般思绪紊乱的状态……
区区少年,何以困得住自己?
他要逆虚为实,将自己的意念杀死在这片虚幻的假想之中?
“不!”
“是无剑术!”
此子骨龄不过二十左右,打从娘胎里修炼,也不足以在这短短时间内,精通多道剑术。
古今忘忧楼中,他既已一剑可伤圣帝,其他剑术,自该次之……
可是!
次?
“嗡——”
当黑色的凶剑剑光携起剑念,附以诸境之力,瞬息斩上退不欲退去,进不想加防的祟阴身前的沧龙饮月图上之时。
没有巨响爆鸣。
荡漾开的,反是一道诡异的力量融合的波动声。
咔嚓一下,祟阴只觉那困住自己思绪的魔性囚笼破开,眼前臆想出来的虚假画面也统统粉碎。
祂所见的……
那剑光斩中沧龙饮月图后,竟激发了后者的风系大道图纹。
可不曾发生接触。
剑光隐去,化作空无,如是渗进了沧龙饮月图中,与其融为一体。
接着,又从图后方穿了过来!
百分之百的力量,毫无保留的越过了这一层阻碍,欺近自身!
“果然是无剑术!”
“就是以实转虚,穿过了沧龙饮月图的防御!”
祟阴心下大凛,当注意力全部被剑光夺走之时,驳乱的思绪丝毫不曾思及到:
风,也可以是无形的防御。
祂毅然决然将手上风厘经甩出掌心,不再大意,多防了一手:
“术·星解虚构!”
身周三丈风界,随声也往身前折叠,化作三层风门。
剑光嗡嗡嗡融入、穿过,视风门如无物。
但在即将斩中妄则圣帝此身之时,高高甩起的风厘经上,有一页翻开。
一道青光流射过虚空。
这一次,却不是风系的力量出现,而是在飞跃的途中被风系力量被解构,化作漫天星光洒下。
“引!”
祟阴寸步未动,祂是不可能退的,神不可退。
手中印决一掐,从眉心处拉至胸前。
那星光便从天坠,轻轻洒向这黑色的剑光,以诡异的星点落点布局作以星辰阵势。
阵起!
神之遗迹外星空一亮……不,似有两亮?
无碍,总之是与剑光上的星辰阵势交相辉映,借来力量了。
“轰!”
恢弘夜色一剑,硬生生定格在了祟阴的面前。
剑光便是抗拒再剧烈,亦无法撼动星辰阵势分毫,无法突破这一术法的防御。
“嗤……”
星光解构。
那黑色剑光便在祟阴鼻尖之前,如云雨消弭。
呼!
微风拂面,心弦一松。
祟阴唇角掀起,跳到嗓子眼的心也就放回了胸膛里头,呵了一声:
“不过如此。”
……
啪嗒。
徐小受手中剑花一抖,有四剑归鞘,也笑了。
“仅仅如此的话,这第一剑,你输了。”
祟阴脸色一僵,凝眸盯着徐小受,不明何意。
“你输了,我说的。”
这重复的一句,坚决如铁。
……
轰隆!
神之遗迹突尔一震。
这震荡之力,不自大地来,不自此间交战的第十八重天来。
它震荡范围,太广了。
从第一重天来,第三十三重天也有……
不止,整个神之遗迹都被覆盖,它自遗迹之外来!
“时空碎流?”
“位面之外?”
祟阴终有所悟,祖神一念,观遍此间位面。
但见三角天境之外的黯淡星空,有弥世剑影过境的残痕,那痕分错碎流,斩断星河,甚为骇人。
然欲觅剑光,却不知所踪。
“怎会?”
祟阴大惊,祂分明已经挡住了此剑,甚至将之在眼皮子底下生生解构、粉碎。
三颗眼珠子,是摆设吗?
可事实是星河之外确有痕迹留存,如是剑光如此斩去,自己在攻击路线上,这会儿当是都被劈成两半了……
且慢!
祟阴察觉到了什么,神识一定。
星河外那痕迹,不是从神之遗迹斩出去的,而是从外边斩过来的!
祟阴猛然转身,看向身后。
“窸窣……”
神之遗迹,身后方红梅翩落。
不针对人,只针对环境的幻剑术,在祖神真实视线下,如镜般破碎。
那从神之遗迹外斩来的剑光,自是不得遮掩,当然此时亦不必再行遮掩。
撕天的青色莫剑!
从祟阴此身,从妄则圣帝的脸上,悍然犁过!
……
“不可能!”
当圣帝之身血肉撕裂,三颗眼珠子六条手臂,跟着从中间斜着给切成两半之时。
整个神之遗迹的天与地,都响彻起了这一道失控的嘶鸣。
道穹苍鸡皮疙瘩都给叫立了。
不是般若无、不是天弃之、不是第二世界、不是归一极剑……
打掉一把正面的剑,还有一柄莫剑藏在后面……
“莫剑术·无欲妄为剑!”
“没错,我还以为我这个局外人,方才都看错、听错了,原来真的还有一把莫剑!”
……
我为祖神!
我怎么可能没意识到!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只是个废物,我不服,本祖不服……
徐小受笑意浅浅望去时,几乎能想象到祟阴此刻脑中癫乱之想。
他所料不差。
但却是小觑了祟阴。
外人若真被斩,高呼不可能后是不理解,祟阴痛过之后,全然理解了:
莫剑术,古又称真剑术。
既指它可以造成真实伤害,又是对真剑、莫剑双剑并存的两种称呼。
无欲妄为剑的剑,有两把。
上为真剑,乃此前解构过了的有四剑那黑色剑光。
下位莫剑,莫剑颜色除了以幻剑术等遮掩,必为青色难改。
可怪就怪在徐小受一剑当中,蕴含的意境,太多了!
它多到那一柄真剑剑光,从开始到最后,没露出过半点莫剑术的味道,藏得完美。
真剑剑光是以无有剑流的方式穿过攻击的,有古今忘忧楼天弃之的珠玉在前,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徐小受专修无剑术。
最后剑光又被祟阴亲手缔造的一术解构——我这么努力挡下的东西,我不信别人就算了,我还能不信我?
可它又真真实实只是一把真剑!
诚然,其中蕴含了各大剑境之力,这却不代表,不能再携一柄莫剑。
可问题又来了。
莫剑,如何能脱离真剑之下,在一剑斩出之时,从天外而来?
“无欲妄为……”
无需解释,祟阴自己有了答案。
祂心意跟着崩溃的同时,已回忆起了尘封记忆中,莫剑术第二境界的特性。
不受规矩束缚,不受大道制约;
不被主观局限,不被外物影响。
简而言之,天马行空!
越是天马行空之人,越能超脱自我,行天马行空之一剑!
……
“所有的剑术,都必须在剑术中走,独独无欲妄为剑,就不能在规矩中走!”
剑光,就不能从剑上出发;
剑意,就不是越烈者越强;
剑势,就得于无声处惊雷!
“它就该从心上来,处天外至,于外我发,没有固定形式,走出思维惯性,从任何人包括自我在出剑前都无法考虑到的一个角度,斩出来——这就是无欲妄为剑。”
道穹苍略有失神地望着分成两半的妄则祟阴,脑海里回忆出苟无月的话。
彼时,那家伙还没有猖狂到想在剑神的无欲妄为剑上,越过“无欲妄为”这一层“规矩”,达到他想要的返璞归真的想法:
“就从剑上来,就从自我发,就以惊雷势,作一鸣惊人举!”
很伟大的想法,不是吗?
跳过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的境界,来到了第三层……
坠崖·苟无月,于是诞生。
三十年了,还在坠,还在狂飙。
苦海里的独臂苟无月,是否在圣神殿堂的束缚中,找到了他的第三境无欲妄为剑,撞到了坠崖中途那棵阻势的树,迄今道穹苍无法作出十二分的肯定判断。
但当年十尊座、七剑仙时代按部就班修剑的苟无月,他的天资、他的话,道穹苍深信不疑。
就单论莫剑术的造诣……
从昔日最喜以彼之法断彼兵、以尔之道折尔剑的八尊谙,都不纯以莫剑术跟苟无月拼莫剑术这点上看,可见一斑。
“不像八尊谙了,说实话。”
神刑柱阵盘中,月宫离低低地说道:“他的剑,有点……婉转。”
……
“铛——”
大乖钟鼓在涤人心魂的钟声中出现。
什么只用两物防御,多出一术都是给了徐小受面子。
这种会让自我受限的自己给自己订下的规矩,在此刻连妄则圣帝此身都给斩成两半了的祟阴看来……
该死!
徐小受,不止你该死!
方才之我,也都万恶不赦!
这是最后一具肉身了,且还是风系圣帝肉身,方才大战时其他的没顾,就肉身宝贝得紧。
哪曾想……
一个大意,两半圣帝。
祟阴裂开了。
祂唤出大乖钟鼓,想要直接镇下此剑余势。
可剑光犁过,莫剑无视大乖钟鼓的防御,力量以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形态渗进内里,带着祂的两半残躯,生生将大乖钟鼓也拖向了徐小受所在的方位。
停下!
我!快给本祖停下!
徐小受持剑伫立半空,并没有如祟阴所料般落井下石,再出两剑。
事实是这一剑几乎将他全部力量都掏空,连一身被动技加吞噬之力及龙珠内天祖之力的转化,都需要时间。
这不妨碍他冷冷地看:
“怕了?”
祟阴炸了,心态炸了。
祂在拖行拖中,两个字点来,如魔咒一般,直接将祂两半残躯炸开了浓烈的魔气。
可那少年的讥讽声还在:
“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既无法反抗,便好好享受此剑。”
……
何意?
此话何意?
道穹苍、月宫离都为之色变,再行却步,挪出战场外的战场。
祟阴更不必说。
可没等祂反应过来,轰的一声,那莫剑斩完,全部力量在拖行途中化作剑念炸开。
有如跗骨之蛆的剑念,黏在一身的伤口之上,像撕开了人的疤痕后再给洒上岩浆。
陡然那岩浆又一震,每一粒原子都开始碰撞,继而每一滴岩浆,再行火山爆发。
“嗤嗤嗤嗤嗤……”
剑念炸射,无欲妄为剑附带的莫剑之力,以青河剑界的方式,在妄则圣帝两半残躯间不留情面的穿梭。
“不——”
祟阴连魂音都在撕裂。
魂音?
祂一怔。
不错,以灵魂姿态视下,所见只剩妄则圣帝那具“脆弱”的肉身,在剑念下给斩成了碎肉末,化作齑粉随风而扬。
挫骨扬灰。
祂刚夺舍的宝贝,给毁了?
“术·逆式翻转!”
“术·百越仙巫!”
“术·常青之悔!”
“……”
祟阴之魂疯了似的掐动印决,丝毫忘了掩藏祂的灵魂体,忘了眼下疯魔的自身之意,更忘了维持自己神座之上邪神之高的伟大姿态。
祂想让那妄则圣帝的肉身回来。
剑念之力毁体,祟阴千术难回。
徐小受一眼望去,瞅着魔祖之力对祟阴的入侵愈渐加深,不由微微皱眉。
魔祖……
这么恐怖?
傲慢虚的作用,有点超乎此前想象了。
祟阴终末无果,祂固然可以唤回妄则圣帝的残躯来,也能拼凑成一个具体的形状。
但那是玩偶。
它已被毁,短时间内真难凝聚回来,除非……
灭了徐小受!
祟阴三颗红眼珠子,灼灼盯向了徐小受,目中凶光毕露,三条魂体之手高扬。
那提剑的少年置若罔闻,连避都不想避,似乎放弃了挣扎,只不咸不淡开口道:
“祟阴,因由你的大意,你失去了身体。”
“而现下之你,余下魂体与意,不配与我过招交手,我徐小受也不欺负神,给你一个面子。”
“你可以收回方才的话,不是‘退一步输’,也不是‘被伤了输’,更不再有‘三剑之约’。”他在某些地方,加重了语气,末了又放轻回来:
“因为你和我所想一般,直接被我斩了。”
祟阴灵魂体脑袋肉眼可见的涨大了,连三颗眼珠子都像是要迸出来一样。
可祂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只剩化作三丈青烟的怒火,在头顶腾腾而蒸。
徐小受将有四剑别到了腰后,悍然赴死态,再道:
“祟阴,你大可对我随意出手,这不算毁诺,也不算以大欺小,我更不会反抗。”
“但杀完我,你要记住,你后半辈子一万年,一千万年,都不要忘了这件事。”
“我,徐小受,今年刚满二十岁。”
嘭!
祟阴目中魔气爆涌,整个灵魂体都被覆盖,可祂眼中此刻除了那少年,再无他物。
无天。
无地。
更无自我。
一顿,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气,居然还有话说:
“虚岁。”
“实岁十九。”
……
“来!!!”
“战!!!”
望着天边退到原地去的灵魂体。
望着那对着徐小受,憋尽了万般火气,喊出了“尚有两剑”的祟阴。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我收回方才的话。”
“一点都不像八尊谙。”
神刑柱阵盘中,月宫离都已是咬牙切齿地说话:“他的剑,不是婉转,太脏了!”
脏?
不不不!
这哪里是脏?
若问天骄何为最?少年二十斩祟阴!
瞅着肉身被毁的祟阴……
瞅着神之遗迹外封锁之力都被破了,却无有察觉的祟阴……
道穹苍是英雄惜英雄,无意识地摇头感叹着,最后给出了一个极为中肯的评价:
“环环相扣。”
“是个奸雄。”
第一六二五章 洗剑池下见温庭,嗅剑寻址星空行
葬剑冢。
绵延的山脉重重环绕着这从远古传承至今的神秘之所,经年不去的雾霭更为此地凭添几分禁忌。
世人皆知,东域有一禁忌名山,唤曰“东山”,论老,桂折圣山都不一定有它资格老。
东山之巅,生有祖树剑麻,也号“东山剑麻”,然名声在外,鲜有人能一窥剑麻本相。
葬剑冢,便坐卧东山腹地。
明明东山为七断禁之一,掌“剑”之锋锐,该在五域声名赫赫才是。
实际上,此山又与葬剑冢一般,深谙“藏”之道。
不显山,不露水。
葬剑冢附近,拜山者终年络绎不绝。
然各皆只能往返于东山山脉的外围,在雾霭下折腾完气力后,无功而返。
除了成功拜入葬剑冢山门者,外人无可见得真正的山内,究竟生得何许模样。
然一代葬剑冢,才收几个人?
屈指可数!
声名不显,却不代表东山和葬剑冢的气运,会一日不如一日。
大江东来,皆汇于此。
实际上,整个东域剑神天,除却参月仙城近几十年一跃而出,强势掠夺了几分剑道气运外。
其余各地各脉剑道之气运,不论中间发展得如何蓬勃,最后通通都会汇于至东之地的东山,汇于葬剑冢。
气运何用?
气运实在无有一个具体且固定的作用,硬要阐述的话,它只能这般来显化:
葬剑冢上上代看冢人,名唤侑荼!
当代看冢人,温庭!
……
咻!
一道红光越过山下人头攒动的坊市,越过山脚处汗流浃背的登山者们,得意无比地冲入了雾霭之中。
“快看,那谁啊,好像穿了个裙子?我窥、我窥……”
“擅闯葬剑冢禁地,她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拜山者,只能徒步攀之,这是葬剑冢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勇气、毅力、智慧三者皆达标者,才可能被温剑仙看中……哦,顾青四除外。”
“这么飞,她只能触发禁制呀,谁能挡得住葬剑冢十万名剑的怨念攻击?”
“第八剑仙。”
“屁!啊呸呸呸,诸位别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也就第八剑仙可以,其他人若不是姓温姓顾,肯定得粉身碎骨!”
“她不是顾家四兄妹之一,一看就是个炼灵师,连先天剑意都没有。”
“那她必死!”
“竖子猖獗,不知敬畏,该死!”
“呃,竖女!”
说书人灵念将登山者的嫉恨与诅咒尽收耳底,莞尔一笑,从胸前拔出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开玩笑,人家什么身份,还徒步登山?
你们登山归登山,最后要拜的人,还不是我家哥哥!
而我家哥哥,早在屁大年纪的时候,就已经主动跟人家兄弟对拜了。
真要算起来,顾家三兄弟……哦,现在是四兄妹了,都要喊人家一声“师叔”呢!
“虽然人家并不会古剑术……”
说书人翘着兰花指,轻捏葬剑令,一路穿过外山迷雾,绕过内山曲折,在各种禁制与剑光中熟悉地行进,很快毫发无损走出剑阵。
眼前光景一变。
四面环山下,中间腹地有一处内凹,拥南北而朝东,观向遥远的东海,像一座人间巨墓。
墓是真墓。
里头葬的,却非人,而是历朝历代无数灵剑、名剑。
墓地之上,萦着终年不散的残怨,以及对新生的渴望,这是肉眼可见的真实的剑的念,极尽矛盾。
说书人不敢多看。
这玩意瞧多几眼,可能眼睛就废了。
但古剑修却可观之而修念,八尊谙的剑念就是在这里大成的。
抬眸往上……
山,高不见顶!
若人立于东海远眺,且视线能穿过迷雾,便可见这世人所不见的东山,如一柄欲图穿天的巨剑。
此剑东山,剑柄没于大地之中,剑镗托起葬剑冢,陡峭的剑身又穿入九天云霄,极为壮观。
“东山剑尖之上,便是剑麻……”
“说起来,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能上去,我这都半辈子了,想登上去看一眼剑麻还难于登天,真是可惜我这关系户了……”
说书人摇头略一唏嘘,不再感慨,提着裙摆冲进了大墓中。
……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跟鸡叫一样,从南叫到北,从西叫到东,说书人最后才在洗剑池旁听到了抑扬顿挫的戏腔。
正在唱《阿牛绣花》,讲的是个曲折婉转,结局悲凄,属于阿牛与绣花娘的古老爱情故事。
说书人不由驻足,失神听了几句后才如梦方醒,用令牌打开石门,幽怨地往门口一杵:
“你耳聋了吗,听不见人家叫你?”
“阿郎阿郎你咿噫!在何方”
“喂!”
“绣娘绣娘俺谙昂!在欸那在水一方”
说书人脚尖一踢。
石子精准飞过,啪叽一下打中了温庭的臀儿,滋的血就溅了出来。
“你干什么!”
温庭水袖卷收回来,捂着染红的屁股,转过头怒目而视。
他脸上画着全妆,一半脸男,一半脸女,一人分饰两角,分明兴致正盛。
回眸后,眉眼一凝,杀气腾腾,怨念不比洗剑池中天天饱受折磨的名剑们差多少。
“有事。”
说书人自顾自踢掉高跟鞋,也赤着玉足踩进了洗剑池旁刚好没过水面的青石小径。
在清脆的嗒嗒水声间,去到了座前,就跟回了自家一样快速蜷了上去,连沾水的玉足也毫不客气踩在了座椅扶手上。
擦了两擦,双腿交叉一叠,顺手摸过来旁侧石柜上的一本书,脑袋往下一倒,说书人边翻着书,边道:
“小谙谙找你。”
——《剑经·上》!
“他有事‘请’我,自己不会过来,懂礼貌吗这人?”温庭不善地目光死死盯着那残留水渍的臭脚。
“不懂!他确实也过不来!连飞都不会了,你现在让他登山,赶明儿你还得跑出去给他收尸。”说书人翻了个身,撅着屁股躺得更惬意了,“哦,还得办个葬礼。”
温庭面上浮有悦色,凶光都不见了:“哈哈,收尸好啊,我喜欢收尸,葬礼好啊,得风光大葬……别打岔,脚放下来!”
若是让那顾氏三兄弟来此,见他们师尊此刻言行举止,怕是能惊掉大牙。
因为三小家伙印象中,师尊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常年板着脸,轻易嘴角不会勾起,遑论大笑。
且洗剑池乃葬剑冢圣地,他们从进那石门前三日,便得焚香、沐浴、更衣、静心……
一连串程序走完,还得请示完师尊大人,才得进洗剑池。
最后,《剑经》乃葬剑冢不传之秘,除了初始拜师可阅,之后只有做错了事才有可能得到罚抄《剑经》的资格。
平日里,顾青二三坏事做尽,都没求来几次《剑经》的罚抄权。
“天书!当真天书!”
说书人翻了几页《剑经》,昏昏欲睡,知晓一辈子都悟不得先天剑意了。
他将古籍塞回石柜上,起身正色道:
“魁雷汉找他了!”
温庭眉头一挑,食指抵住胭脂粉饰的红唇,阴阳怪气道:“他们十尊座的事情,需要麻烦到我这个小喽啰?”
“需要请你。”
“请?”
“对!点名请你这位大名鼎鼎的看冢人!”
“谁点名?”
“除了小谙谙,还有谁?”
说书人笑着下座,来到洗剑池旁,蹲下看向向池子的中央。
在一片铁锈斑斑的断兵残刃之间,有一柄同是断剑,却历久弥新,不仅没有铁锈和苔藓,还在剧烈嗡嗡颤颤的青色的剑,剑意蓬勃。
说书人不由一赞:“还得是青居,这么久了,还有生命力。”
“这可不是生命力。”温庭指去,“它是个小哭包,三十年了,还在哭,没停过。”
嗡!
断剑青居剧烈一震,似是在发出反对的声音,但“呜呜”的嗡鸣声更刺耳了。
“人家上次见它,它可不是这样的。”
说书人眯着眼,依稀记得青居的锈迹和苔藓,应该长得比其他剑更快、更多才是。
“它老有一个错觉,觉得它又要重新出世了,以至于它再次沐浴更衣。”
“再次?”
“是!很多个‘再次’!”温庭谑笑着,“洗了这么多次澡,却没有人来宠幸,哎哟喂,我的小哭包,真是凄咿呐”
呜呜——
青居震得更加剧烈了。
“等着看吧,不过半月,它的锈和藓,长得会比上次还要快,老得也更快。”
“总是伤心,心会死的。”
温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规劝之心,现下丝毫不怕打击到断剑青居。
道完直接无视掉此剑,转头瞥向说书人,脸色沉凝了几分:
“具体何事?”
说书人不再岔话,开门见山道:“他让你找一下斩神官遗迹。”
“唤名,不就进去了么?”
“进不去了。”
“唤名进不去,从四象秘境走进去不行?”
“还真不行!那通道也被封锁了,本质是一样的。”
“那我怎么找?”
温庭无语,摊开双手:“我一不出葬剑冢,二与世隔绝,三斩神官遗迹空间坐标在哪都没给我大概范围,我拿命给你找?”
“不用命。”说书人摇了摇青葱玉指,“你用你那狗……呃,你闻一下怒仙佛剑的味,或者《观剑典》剑念的味,有四剑也可以,有个大概方向就行。”
温庭本来想骂的,闻声一凛:“那骚东西都进去了?”
有怨佛陀失踪之后,怒仙佛剑不在西域佛宗,温庭曾找过几回,最后味道锁定到桂折圣山道殿主身上去。
便不再找了。
说书人点头不言。
温庭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危险,警惕道:“找到之后呢?他想做什么?他能做什么?还是说,他要继续请我——我可不去!”
他提前将后路给扼杀了。
染茗遗址什么的,温庭半点兴趣都没有,更懒得掺和进大局。
“不用你,找到就行了,之后的事他会自己解决。”
“他不是只剩半条命吗?”温庭嘴上不说,心里急着,“登山都会死的废物,能做什么?”
“不许说废物!”
说书人恶狠狠剐了他一眼,这才道:“反正我也不知道,但他这么说,肯定有办法。”
“他有个屁的办法……”
温庭嘟囔一声,在洗剑池旁来回踱步,末了道:“大概方位有无?”
“无。”
“那要我进空间碎流找?大海捞针!”
“不!是出空间碎流,进星空找!斩神官遗迹的存在方式跟虚空岛差不多。”
“什么?”温庭面色大变,黑得如炭,却出奇地没有反驳,只是嘀咕着听不出意思来,总之骂得很脏。
还真能做到?
说书人心头大骇。
反正哥哥之前提出这离谱建议的时候,他是不看好的。
现在看来……
“你突破剑圣了?”
“没有!”
“另一种意义的突破呢?”
“不告诉你!你个大嘴巴,一点都藏不住秘密!”
那就是真突破了……说书人反而心头松了,两个哥哥都这么厉害,很好,人家又可以躺平了呢。
“需要多久?”
“不知道!”
温庭没好气一拂袖,转身离去:“候着,我得去请示剑麻,不然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剑麻……说书人心头一动:“人家可以跟去吗?”
“可以,你行你就跟来。”
“你带人家过去嘛!你护住人家,让剑麻大人也给人家赐个剑种,人家就可以修剑啦”
“带不了,也赐不了,你要去自己爬山,我又不是不允——如果你爬得动的话。”
“死鬼!”
说书人跺着脚,目送着温庭沉肃而去的背影消失。
他去登山了。
东山的路,几十年都登不了一遭,此行怕是凶险万分。
“也对,毕竟是去星空找人……”
说书人想想都头大。
漫无目的的,这可比大海捞针都难。
单凭他那狗鼻子,真的能从星空中嗅出来怒仙佛剑等的味道吗?
八尊谙是哥哥。
温庭也是哥哥。
说书人可不想来一趟、见一面,最后就要在这墓地里给自家二哥哥办个衣冠冢……
……
等待,度日如年。
在煎熬中约莫度过了一年时光,天外一声悠扬剑鸣,东山外拜山者无不抬眸。
只见一道剑光从天而归,敛入葬剑冢中,消于无形。
“温剑仙!”
“娘嘞!真看到温剑仙仙迹了,不枉我在这拜了三年山!”
“他封剑圣了吗,这气势……”
“不知道又哪家倒霉孩子得了天眷,能受温剑仙指点……啊!好想被指点!好痒,我好痒,扛不住了,让开!我要扭曲!我要爬行!”
洗剑池。
说书人怔怔望着眼前狼狈的剑仙。
这家伙只出去了一日,跟从远古战场回来了一样,不止满身血迹,衣衫褴褛,手上还提着一条穿有“毛裤”的腿。
腿都断了一条!
“没事吧?”说书人赶忙上前搀扶。
“你没事吧!”温庭白眼一翻,用断腿狠狠敲了一下对面脑壳,“腿都断了,你问有没有事?”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说书人后怕地拍着胸脯,略含期待道:“所以?”
咻!
温庭扔过来一枚玉简,自顾自吞服丹药在拼腿:
“才捕捉到的,刚出现的有四剑空间坐标,以及无欲妄为剑的气息,叫他照着这两个去追。”
“遗迹的空间坐标还在移动,动得很快!我让剑麻追着,短时间内那边没反应的话,丢不了。”
“他若过去,你让他当心点,那地方……不对劲。”
说书人神色一动:“怎么个不对劲法?”
温庭瞥他一眼,便知这小小太虚对染茗遗址不知真相,自然不会将方才所见邪神之力道出口来,让宁红红去多余担忧。
“赶紧回去,晚了坐标找不到,我可不会再出第二趟山。”
“噢噢,好。”
说书人知晓风轻云淡下事情有多困难,不敢多作废话,点头就要离去。
“慢着!”他走到石门时,温庭却忽然出声。
“怎么?”
“你让他直接开着虚空岛撞去,不是有天祖之灵庇佑嘛,再不济能保他一条狗命。”
需要用到天祖之灵?
说书人心脏骤停,感觉喉间发涩:“他现在没有灵元……哦不,灵力,催动不了次面之门,更开不了虚空岛……”
“废物!”
“啧。”说书人一嗔。
“好好好,不废物,去吧!”温庭烦躁地摆摆腿。
说书人没有回应,连告别都无,满面忧色地走出石门,就要将门带上。
“且慢!”
“又怎么啦?”
“你让他……如果打不过,你让他亲自过来……对,玉简传讯也行……反正他亲自开口的话,我说不定……人嘛,心情一好,也偶尔会做点计划之外的事情……”
说书人唇角一掀。
“但不一定!”
温庭在洗剑池金鸡独立,撅着屁股扭来扭去,拿着腿左指右指,最后指向洗剑池:
“我很忙的。”
“我还要给她们洗澡,也不一定有空。”
“出不出山……他先请了再说,反正我是另说。”
说书人浅浅一笑:“还有吗?”
“滚!”
“好哒”
第一六二六章 答案之书观剑典,道从中来第八仙
神之遗迹,裂开了!
不止是无欲妄为剑的莫剑一剑从外至内,撕裂星河、碎流,斩分妄则圣帝肉身。
就连祟阴密不透风的“封禁”,都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这“封禁”,其实并无肉眼可见的一个呈现形式,不以阵、术等各种方式成型。
寻常半圣来了,甚至感应不到其存在。
但若以天境之核的视角去看,便能隐约感应到这三角天境的外边,蒙着一层淡淡的“翳”。
那阴翳之力,有点像指引、像神谕,更像一道无形不可窥探的“念”!
“通道,开了……”
此前阴翳隔绝了对外的一切探索,什么生机都寻不着。
现在缺口一开,徐小受已能笃定,如再能唤来天祖之眼,他必可以藉此再通联虚空岛,再联络上八尊谙。
可惜,天祖之灵过江龙压不过地头蛇,一下就受了大伤,短期内怕醒不来了。
一剑的主要目的达到。
附带的效果祟阴被斩也触发。
双倍快乐!
可浩瀚星空中,虚空岛所在空间坐标,却因没了牵系而找不到。
倒是在某一刹,徐小受感应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剑念气息。
错觉?
那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熟在剑念本身,陌生在此前该是不曾见过,绝对不是八尊谙的。
“笑大嘴?”
“看这强度,不像啊……且他似乎也忙得很,哪有空过来……来了也帮不上忙……”
还有谁有剑念?
这问题很值得思考。
眼下徐小受却没那么多时间了。
与其去追溯五分可能的意外之喜,按部就班完成计划的性价比更大!
“观剑典……”
妄则圣帝再被激怒之时,徐小受没有第一时间施展第二剑,而是将部分心神沉入了那古籍之中。
封禁缺口一开。
虚空岛找不到也没关系。
请神仪式有了“从零到一”成功的基础,这是最重要的。
……
“八尊谙?”
一派虚幻的古籍世界中,徐小受轻轻呼唤着。
遥遥远处,那道影绰的白衣剑客身影,依旧模糊,且没有回应。
果然,神不是那么好请的。
因为神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神,是个废物。
说起来,自打上次红狗事件之后,除了修习剑念,这还是徐小受第二次如此认真进来观摩《观剑典》的内部世界。
以前看不懂。
现在高屋建瓴,他一眼看出这观剑典内部世界,竟以幻剑术第二世界“永久”维持。
而维持世界所用到的能量,来自《观剑典》内部撰写着的“剑道真义”。
——自循环!
“好一个第八剑仙……”
略感心惊之余,徐小受见年少八尊谙虚影依旧不动,便将心神沉浸到此书载记着的各大剑道知识上。
还是那句话,《观剑典》深奥到以前的他丁点都看不懂,所以剑念入门后就放下了。
这一放,俗世缠身,屡被卷入大局,根本抽不出空去翻阅此书。
纵有时间,睡觉它不香吗?
反正还能被动修炼,还能加点莽技,谁会主动想去刻苦翻书啊!
说句不大尊敬人的话,笑崆峒将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赠予了徐小受,徐小受放着放着,把《观剑典》给忘了……
时间毕竟不多,只来得及粗略扫一
眼。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秉着这般心思多余瞅这一眼,还别说,徐小受给惊到了。
他看的是自己不大擅长的鬼剑术部分,《观剑典》上记载的却极为详细。
包括“酆都之主”的修炼,“酆都”的塑造,“鬼王”的培养等等。
更多的,还有鬼剑术包括鬼剑术第二境界,如何与其他剑术或其他剑术的第二境界,进行融合的知识。
这不正是自己现在在走的路?
好家伙!
徐小受脑海里不由闪出了天桑灵宫初遇八尊谙时,对方口出狂言说过的话:
“你的路,早被人走烂了!”
敢情,全是难听的大实话……
徐小受有些不信邪,光速锁定到了古籍上“无欲妄为剑”的境界融合部分。
旋即沉默。
倘使祟阴有幸读过《观剑典》,读过上面的例题,自己方才那一剑,至少能有三种解法。
天书也有了看懂的时候。
但感受上还不如看不懂。
值得一提的是,八尊谙确实并不完美。
虽然没看太多,徐小受一眼也瞅出了那家伙不是个好老师。
他懂剑,却不知道如何教。
《观剑典》有关剑道基础的部分,稀碎得像是一坨,且涉及到的根本不多。
聊着聊着就上升到了第一境界、第二境界融合的高度,难怪以前观若天书。
“跟剑术精通、剑道盘,不在一个维度上……”徐小受得出结论:不可比较。
若说“剑术精通”能给人最全的基础知识,助人打下最完美的古剑术底子。
剑道盘,则更进一步,将虚幻缥缈的道深化,让人能快速悟通常人一辈子难以悟出的第一境界、第二境界,乃至有可能,还会有第三境界。
《观剑典》,太个人了!
但路子很野,且野到一个极致!
它主要诠释的是八尊谙自我感受下,九大剑术融汇贯通后,彼此交错、各境融合会衍生出来的关系、变化,藉此推向路的尽头,试图叩开那扇门。
它的起步是也在地面上,但只给了人一根竹竿,道一句“往上爬”,然后就高在云端之上大刀阔斧的问道。
天高一尺八尊谙,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当然人和挂本身就无法相提并论,能联想到一块去还得不出评价结果来,已经很是恐怖。
天才的思维方式必也奇葩。
想要让八尊谙完美写一个道的基础出来,他恐是会直接回一句写完了。
若再细问。
怕不是竹竿就是他认为的,人人都能藉此通天的康庄大道!
“以前是不适合我。”
“现在,有一点适配,不,是亿点点!”
像是意外之喜,徐小受发现《观剑典》里撰写的东西,包括其中随手举的例子。
都是自己当下最欠缺的!
都是剑术精通和剑道盘,这种只给底层“0”和“1”,不给高级框架的相反答案!
徐小受没时间对剑道去作研究,他最缺这种现成的答案。
且对于此刻欲图用八尊谙的剑去唤醒年少版八尊谙的他来说,这不正是“一拍即合”?
本打算只扫一眼就结束。
这会儿,徐小受直接分出一缕心神寄在此间古籍世界,边在外对峙祟阴的同时,边看向了情剑术的部分。
是的,关于这部分的“人生阅历”,他同样欠缺。
可阅历是可以被创造的!
实在不行,套
用灵魂读取来的各家的记忆也行,直接用八尊谙的也行。
甚至自己“两世为人”的这等离奇阅历,必然少数,必然极端。
而极端,是否便意味着,有可能能在八尊谙的野路子中,找到值得一思,且化用在剑道上的答案?
他很快看到了《观剑典》中八尊谙原话:
“道无大小,相无高下。”
“水可为川,泪能载情。”
简简单单两句话,有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使人浮想联翩。
可以是汪洋、是海啸、是水墨世界、是寄身攻击……
但不该局限于此,也可以以泪通情,上升到灵魂、意识层面,上升到真正情剑术的高度……
浪淹虚空岛!
放在彼时,恐怖如斯。
此刻想来,徐小受心头不由生出了“奥义水鬼,不过如此”的想法。
且这些文字,八尊谙三十多年前所写!
“众生为最,不过众生为剑神之相。”
“滴水穿石,亦可缓叩慢开玄妙门。”
当扫及这两句之时,徐小受险些忘了对面还站着一位邪神在防御,心神几乎要被牵引、被吸附进去。
八尊谙的观点下,从始至终,众生相不是最强的,众相平等。
如巳人先生师生相修炼有成,亦可媲美众生相。
这观点现今绝大部分古剑修,乃至炼灵师都认可。
但问题是,知道归知道,身体力行在践行者,几乎一个都没有!
徐小受细细回想。
巳人先生封圣后,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主观上他应该是相信师生相未来可期的,潜意识里他却还是墨守陈规,觉得此路不通。
这表现出来,便是他失去了前路的方向,不知心剑术可否继续前行,不知师生相可否引领他走向第三境界,因而陷入迷茫、止步不前。
饶妖妖亦然。
她确实走的是最纯正的路子,主修情剑术,死前也将众生相、山海凭等修了出来。
感觉上却是不强,结局也是陨落!
为何?
从《观剑典》里找答案,饶妖妖钻了牛角尖。
众生相、山海凭,确实是红尘剑、忘情剑最高表现形式。
但从一开始就奔着这两个目标去冲,就算拔苗助长能修出来,本质上也只得到了两个虚有其表的“剑技”。
是的,在《观剑典》中,“相”和“凭”仅被列为剑技,同柳扶玉的“剑步五十四”杀一样。
情剑术,主修是情,是情到深处自然表露出的一相一凭,而非修出一相一凭便代表悟到了“情”之真意。
“道为器,使器制人,莫使制我。”
徐小受读之遍体生凉,再看回下一句“滴水穿石,亦可缓叩慢开玄妙门”,不禁为谷老扼腕叹息。
玄妙门,所有人的固有认知,都是冲出来,如冲十境圣帝一般。
八尊谙心态放得很平,水到渠成,玄妙门也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推开,直到神光染体,羽化飞升。
“八尊谙修的是何‘相"?”
徐小受感觉没时间再去看了,这会儿吊着自己的,却是突然心生的一问。
他感觉不找到此问答案,打败祟阴都了然无趣。
是的!
我就是想照抄标准答案!
我就是不想走弯路,我要野路子莽到通,反正我的路已经被人走烂了,索性摆烂!
带着问题找答案。
只一扫《观剑典》,徐小受惊出满手心
的冷汗,意识到自己也钻牛角尖了。
“众相平等,兼修十余,各皆精通,觉来不过浮于表层,只得冰山一角,弃之。”
“一叶可填江海,一石可破苍穹,后来者观一叶一石修相,自在其道深处,有门名曰‘玄妙"。”
叶石相?
不!
这话之意,是不需计较相本身,就算是观一叶、一石,有悟性者,也能观至封神称祖。
注定封神称祖不了的人,修的相再强、再多,于事无补。
“他奶奶的……”
三十多年前的人,思维超前了不止一个时代。
“第八剑仙”这四个字,为何在东域剑神天有那般影响力,光芒盖过了葬剑冢与其他剑道势力,盖过了那一代七剑仙足足七位大佬,好像也能从《观剑典》中找到答案了。
“八尊谙……”
带着浓烈复杂的情感,再次轻唤一声,古籍世界中那道年少轻狂的虚幻身影,依旧不为所动。
许是听到了,不屑一顾。
许是听不到,漠而不答。
不甚重要了。
徐小受不由再次生出这般邪恶想法:
第八剑仙陨落得真好啊,或者直接点,八尊谙就该直接死掉!
这种人,活着就是最大的缺点。
他距离成为真正的完美传说,唯一欠缺的条件——去世!
“唯有去世,《观剑典》可成为无价至宝,引世人疯狂,而我坐拥至宝,可高价贩之……咳咳!”
……
“徐小受!”
灵犀术的一道传音,打断偶然再次翻开《观剑典》后,变得如饥似渴的徐小受。
他赶忙回过神来,便听道穹苍传迅道:
“随时注意祟阴状态。”
“傲慢虚并不绝对,狗急尚且跳墙,我的建议是,你如果能抗得住的话,第二剑、第三剑连着出。”
“倘若还有余力,不要局限于‘三剑之约",能出多少剑,就出多少剑,直至将之斩死,或者将他唤来!”
你好脏啊……
徐小受无声低喃一句,却不由看向被魔气包裹,魔怔到各术齐发还觉不够,还将所有宝贝都掏出来了护住自己的祟阴。
道穹苍的思路,其实一点都没错。
诚然,祂的妄则圣帝肉身被自己毁了,祂的本尊肉身给神亦打爆了。
但若真面临死亡,或者真要给自己打到需要再次沉眠的地步……
祟阴还会守约吗?
祖神,会没有底牌,如满蓄力的被动之拳、幻灭一指般,突兀一个爆发,将自己灭了吗?
徐小受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底牌库,正了正思绪:
“兴许给我点时间,看完《观剑典》后,也能斩祂,这家伙状态太差了……”
“但如果最后的代价是付出‘我",却只能将之打到沉眠,不得镇杀,彻底磨灭……”
“不值当!”
请神上身,不为斩神。
最少也得护住我,或者关键时刻,八尊谙,你帮我抗一下祂反扑呗?
……
“第二剑!”
遥遥一声喝吼,远处祟阴之魂,已是急不可耐。
大乖钟鼓护住了祂,圣祖石刻都掏出来横在了身前,该是天界石的一块青色石头悬在其脑袋上。
身前五扇山水屏风徐徐转动,身后龙凤虚影腾空蓄势待发,脚下术祖之墟呈开,内里宝物无数,随时可以调用。
依稀可见,其中还有一面银色
的巨大盾牌静静沉着,那是让徐小受看得都呼吸粗重的“盾宝”……
“第二剑!”
“来!战!!”
祟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已毫无祖神形象,背负无数重龟壳,三颗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开。
徐小受眯了眯眼,手中有四剑翻出,剑指再行拂过剑身。
“铮——”
一声悠扬剑鸣,借住天境之核,穿透神之遗迹上下三重天。
在剑念的持助下,又悄然越渡时空碎流,从祟阴的封禁缺口之中蔓进星空。
“八尊谙……”
这一刻,心声低喃,响彻星河。
徐小受斜剑而立,剑下有剑道盘旋展而开。
令得祟阴感到莫名奇妙,道穹苍都为之一凛的是,剑道盘下,还有一卷厚重的古籍呈现。
“簌簌……”
书籍翻页。
淡淡的波动氤开。
无可名状,不成意形。
“轰”的一声,道穹苍的宗师剑意直接压不住爆了出来,他忍不住想要弯腰、想要朝拜。
道穹苍咬牙切齿地抵住了这般屈辱的行为,有些悔恨自己走上古剑修这条路。
“果然,观剑典在他身上!”
……
葬剑冢。
东山之巅,七断禁之一。
高穿云霄者,为一绿色的剑锥形植株,叶片上边散布着黑色的斑点,锋可断空。
在盛开如莲,也如剑镗一般的剑锥叶片之间,有那么一片多肉的厚厚叶片,笔直冲天,它形如剑身,末端穿进了星空。
温庭一袭白衣,半踉着身形倚在剑麻下的石子旁,相较之下渺若蝼蚁。
“八尊谙……”
当音声以念的波动形态传来,也被截取时,温庭出声:
“剑麻,听到了吗,就是这个地方。”
刷!
剑麻叶片一律,虚空片片生出黑痕,作以回应。
温庭不再多言,只是一手捏着道则,一手抓住剑麻一叶,鼻子翕动,仿在闻嗅什么。
“关键时刻,若八尊谙实在不行,我会出手。”
“剑麻,你得助我,你知道的,我怕死。”
……
隆隆隆。
山洞内的石门隆声打开。
说书人一下弹了起来,拍拍裙摆笑道:“身外化身找到人了,温庭说了他会出手,让你不必插手……你可以重新回去闭关,徐小受不会有事哒~”
八尊谙没回,径直走出石门,走出山洞,扶着墙壁来到了光秃秃的石山外边。
他看向天,眯了眯眼,伸手挡在额间,浑浊的眼神似是试图洞穿什么。
“怎么了?”
说书人小心翼翼地靠前,感觉哥哥可直窥大道本质,真厉害。
八尊谙摇了摇头,眯着眼又看了一阵,喃喃道:
“太阳还没下山吗?”
“光,有些刺眼……”
第一六二七章 星空傀儡三千万,逆禁轮生绝响唱
嗡!
有四剑上的光,亮得璀璨。
徐小受本想着这第二剑,或可试试道穹苍的方法:
以心剑术为主导,使《观剑典》上的例子,在祟阴的伤口上撒盐。
可当虚幻的古籍也从脚下盛开来时,没来由灵光一闪,徐小受思及到了什么。
八尊谙固然九大剑术俱皆精通。
但依稀记得谁说过,他最常使用的,是幻剑术?
幻剑术特效太多了!
这几乎是每一个心有风骚的古剑修修剑的首选或次选。
八尊谙亦不能免俗。
但真正击中徐小受的不是这些。
而是如若幻剑术和八尊谙更契合,请他过来的成功概率会大上一些。
且幻剑术最主要的也不是特效,那是肤浅的,重点是这剑术的特点:
也偏向于意念攻击!
虽不如心剑术那般直接,但多了个逆虚为实的附加功能!
且如有可能,幻剑术的第二境界,可创造并不存在的“真实”存在!
可以是事、可以是物……
就不能是“人”吗?
“幻剑术不是唯一涉略到空间、时间大道的剑,却是涉略最深的。”
“八指废人真人来了其实也没用,我要请的,是过去的他。”
“如果一剑第二世界,可逆三十年岁月……”
这第二剑,思来想去,心剑术般若无反而成了次选。
因为再强,它的上限摆在那里。
无欲妄为剑可斩祟阴的圣帝肉身,是因为对面那家伙傲慢虚,太托大,且根本不退、不加防,想防的时候也晚了。
现在祂如此谨慎,各术齐开,各宝护体,大概率就算是自己九境融一的般若无,也不一定能完全抹除掉祂的心神……
幻剑术缥缈是缥缈了一点。
它更如空中楼阁,超级不稳定。
一旦祟阴对第二世界有警戒,可抵抗,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能挡住此剑,进而反攻。
可若扛不住……
还真给自己唤来了八尊谙……
——无上限!
巅峰时期的八尊谙,同虚到只剩魂意的祟阴,二者孰强孰弱根本不成问题。
境界,早已不是战时用以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
“搏一把吗?”
徐小受紧握有四剑。
唯唯诺诺不是他的性格,他心下迅速有了决断:
“就用幻剑术!”
……
“会是什么?”
“这一剑,将如何施为?”
祟阴全神贯注,脸因用力而变形,灵魂体目中更有魔焰在熊熊燃烧。
祂看不起徐小受!
是的,直至现在,祂都认为方才圣帝之身被斩只是一个意外!
事实也正是如此。
要不是祂祟阴大发慈悲,同意这蝼蚁的三剑之约,就凭他那么慢的起手式,够死三百回了。
且这少年一剑藏得太深,也出得十分迂回,自己托大只施了两三重防御,这才导致的恶变出现。
现在不一样!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只消多这一重思量,术祖之墟内那么多宝贝,身灵意三道,无不可防。
他徐小受拿什么攻破自己防御?
拿命来填,都不行!
“幻剑术?”
当天边翩翩降下红梅之时,祟阴三颗眼珠子同时一凝,已察觉到周遭虚空的变化。
空间、时间大道,尽皆在被调用。
这小子确实除了是个古剑修,还精通空间一道,又得时祖影杖加持,幻剑术他必然擅长。
“不!”
“不一定是幻剑术!”
魔气缠身,祟阴的思绪十分混乱。
只才判断出了一些端倪,脑海里无数个小人便叫了起来:
“无欲妄为剑,断星河而来,前车之鉴,今竟不防?”
“心、无、万、情,四借二境,衍有万变,今竟不防?”
徐小受脏人也!
他既提前暴露了幻剑术的味道,接下来这第二剑,大概率就不会是以幻剑术为主导。
那么,会是什么?
从始至终,祟阴都在提防天弃之、提防般若无。
要说对意伤害最大的,莫过于这两剑。
“幻剑术重意,心无二剑亦重意,皆可以御意之术挡之。”
祟阴目中爆出精芒,已然有了答案。
无欲妄为剑可以来一次,复刻不了第二次,自己只需要盯着身后即可。
且不是防斩身的莫剑术,而是防莫剑术的“莫”同其他剑术糅合,变得更强,以此斩意。
祟阴身都没了,还防什么身?
“术!”
指诀一掐,口中念念有词。
祟阴在多重神器防护之下,还给自己的灵魂体、意识体套上了十来防御之术。
一重重虚幻的光镶在祂的灵魂体脑袋上,头仿佛都大了三圈,看上去好不滑稽。
要什么形象!
管用就行!
祟阴丝毫不考虑那些东西了,毕竟祂方才身被斩后,尊严什么的,早碎一地了。
……
“要坏!”
徐小受见状,心头一沉。
变招吗?
纵是变招,转向般若无的方向,依旧要直面祟阴的这一连串术法防御。
绕不过去的。
且,会失去变数。
“不能变!”
“这老祟阴脏得很,兴许关键时刻,祂将认为我会变招,继而撤下重重防御去变招,我以不变应他变,可直捣黄龙……吧?”
……
“坏了!”
道穹苍目睹着红梅下,空间生出重重异象。
徐小受的意图昭然若揭,祟阴的亡羊补牢之心异常坚决。
都是犟种。
都变不了。
这注定是要来一记正面硬钢的碰撞啊!
“可正面……”
根本打不过!
道穹苍就正面跟祟阴打了大半日时间。
诚然,他不是最锋利的那把剑,但这要分跟谁比——他那是跟八神曹比比不了。
三尊穹苍的战斗力也有目共睹,绝不比徐小受弱,却只能跟失智前的妄则祟阴难舍难分。
道穹苍哪里不晓得祟阴如若谨慎起来,有多难破防?
徐小受固然是强……
“唯一的指望,幻剑术兴许真能召来八尊谙,毕竟封禁已被他一剑斩开。”
“八若能来,其剑之利,可斩祟意!”
道穹苍皱着眉,思忖完利弊后,身子逐渐黯淡,最后连气息都从战场外抹除了。
我得助他!也助我!
……
嚯嚯嚯嚯!
星空之外,一道道无形的波纹生成。
环绕着神之遗迹这片位面,天机道纹生成后,一双双有着圣洁炽白光芒的眼睛亮起。
眼睛很小。
在浩瀚的星空中,如灯如豆。
不多时,眼外的身体补全,成百上千万只小型的天机傀儡出现,各皆拔剑立于神之遗迹外的星空。
“谙……”
上千万道宗师剑意爆发。
质算不上顶,量却极为可观。
当这上千万把光剑同时举高,量变引发的质变,力量化作星空风暴,往外一圈又一圈荡出。
无声。
却极尽疯狂!
“找!”
“给我找!”
道穹苍真身意念分化千万,寄予在这帮天机傀儡大军的每一只身上。
大海捞针?
不,星空捞针!
最愚蠢的方法,有时候是最有效的。
只是有人觉得太费力,更多时候,也没那个能力去完成。
道穹苍可以。
他当然并不希冀,藉此法可直接找到圣神大陆的坐标,甚至找到八尊谙。
如果能,那就是撞了弥天的狗屎大运!
命好!
天不亡我!
道穹苍将很开心。
他会把八尊谙隆重请过来,助徐小受一臂之力,但这概率毕竟亿万分之一都不到。
“魁雷汉知子将亡,必请八尊谙,通过次面之门搜寻神之遗迹坐标。”
“八尊谙不一定来,他废了,但同他关系最亲密且有能力的人,最少来一位。”
“不管是侑荼,温庭,笑崆峒,还是圣奴其他隐藏的人,亦或者是虚空岛圣帝……”
“必有!”
道穹苍认为大概率是个古剑修,所以他动了宗师剑意,在茫茫星海中肆意招摇。
看我!
看我!
我在这里!
只要你盯我一眼,我立马就能反过来锁定你,虚空岛,或者圣神大陆……回家的坐标,直接出来!
半晌无果。
道穹苍并不失望,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结果。
即便有人感应到波动,只要不蠢,大概率不敢多看。
就算看了……
神之遗迹不断移动,圣神大陆和虚空岛的空间坐标也不断变化。
一个眼神从“出去”,到被“接收”,到反过来去“锁定”对方……
这在平时一瞬都用不着,在星空中,也许时间是一万年,也许无限。
这还不包括,对方有可能有着“撤回一个眼神”的力量。
无果。
依旧无果。
“嗡!”
不知何时开始。
天机傀儡大军随着波动快速腾挪往外,在星空中流浪,逐渐远离神之遗迹。
往外行进没多久,连怒仙佛剑的气息,道穹苍都释放出来了。
从最费力,也最底层的方法使起。
成功了是幸运,失败了也不要紧。
能遇到帮手最好,遇不到,道穹苍也有后手。
流浪!
作最坏结果打算……
八尊谙请不来,徐小受战死,他道穹苍被斩,谁都活不下来。
这三千万天机傀儡大军,亦能长时间在星空流浪,直至也许百年后、千年后,某一只偶然撞见圣神大陆,或者其他位面。
道穹苍,原地复活!
没有人能计算得出来,在圣神大陆第一势力的老大位置上,明里暗里贪污上三十年,家底有多丰厚,这位神鬼莫测道殿主的天机大军质量有多疯狂。
从选择进入染茗遗址那一刻开始,道穹苍就作了最坏打算。
除了莫名其妙给徐小受灭了一次灵魂算变数外,逢起事,道穹苍必算计。
他不可能让自己陨在神之遗迹。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绝不会是临时起意——孩童时代道穹苍第一次杀人后,如是说道。
他的准备,永远万全。
而现下之举,按照天机术中的概率学去推算,约莫事情的发展往最坏结果去的几率,很小。
大概率徐小受战死,他道穹苍都不会死。
大概率两败俱伤,他和祂被困神之遗迹,他道穹苍都不会被困。
许是将神刑柱中圣奴几人带回圣神大陆,激发仇恨……
许是自己独自流浪,直至找到想要的结果……
签筒中的签都是人制作的,人放进去的,摇出来上上签的概率,自然也不是随机的。
事在人为。
自助者天助。
道穹苍的求生意志比谁都强,他并不喜欢下下签,连中上签都不喜欢。
他竭力让自己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能让十年后的自己回想时感到满意。
他竭力要完成的事,不是让摇出来的签,尽可能往上上签的方向靠近。
道穹苍有两个签筒。
一个是给别人看的,公平公正公开。
一个是给自己看的,这一个里,只允许存在上上签——这才是他竭力要完成的事!
“八尊谙,快来……”
“不管你的后手是什么,给我一点讯号,我还你整片星空。”
……
“唔?”
千防万防,幻术难防。
即便心头再生警惕,术法防御叠层再多。
本质上,祟阴此刻魔化,心神紊乱,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状态下,外强中干,当古籍上的剑道盘亮起属于幻剑术第二世界的大道图纹光亮之时……
祟阴,心神失守!
“这是?”
祂看到了一片茫茫的世界。
理智告诉祂,此为第二世界,不可沉陷,不可好奇,更不可探索。
客观上,此间世界里一重又一重的“恐惧”——自复苏以来的不愿面对的噩梦,快速衍化而出。
……
“轰!”
于神座上小憩之时,一道魁梧的光头身影破开了地表,直接拔升黑漆漆的高空。
祟阴眉眼一抬,饶有兴趣地望去,在这第三十三重天里……
祂,有世界树缔婴相助。
祂,执掌神之遗迹所有人命脉死生大权。
祂,名曰“无敌”!
“不曾想,染茗第一矩,竟有人可打破。”
“此间之世,亦真有可羽升三境,得见真名者?”
神座上,祟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三颗脑袋三只眼睛,齐齐藐向那于卑微渺茫的人类中,可算是鹤立鸡群的家伙:
“报上名来。”
“作为奖赏,祟阴将赐尔荣光。”
……
“不——”
当那燃烧自我躯体的不语巨人,一棍打爆祖神肉身时,祟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祂抓起缔婴圣株挡在身前。
霸王一棍碎之。
祂翻来神座横拦于身前。
霸王一棍碎之。
祂掐指……
霸王一棍碎之。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纯粹的用“舍弃”换来力量,而
后“宣泄”。
连多余一句废话都不说。
连谈判合作的余地都不给。
祖神又不会骗人……祖神一诺,便是神谕,为什么不肯说话……
为什么,就是打?
“神亦!!!”
祟阴撕心裂肺,再也无法忍受那般屈辱。
面对那最后爆抽于自己魂意顶前的鎏金霸王,祂怒而开眼,直接引爆三颗祟阴之眼:
“禁·逆禁轮生!”
……
“这是何术?”
徐小受徐徐将有四剑拔出。
在这一剑迟迟斩出的同时,本来要等第二世界完全成型,他才可进入剑中,施展万般变化。
可祟阴太虚了,虚到中途就心神失守。
在这过程里,他已能以上帝视角,窥探祟阴心中恐惧之一二:
第三十三重天上,不曾见光的那一战!
意外之喜!
“天道……”
大战过程中,六道神亦,徐小受是看得出来的。
这天道开了之后,与天齐高的神亦巨人,当时玉京城上的虚像神亦就展示过了一次。
六道神亦,在战中却是完全干不过刚复苏,有祖神之躯的祟阴邪神。
然而当四舍一开,“舍身”之力一点点点燃六道神亦的躯体时,战况截然一变。
神亦的暴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剧增。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祟阴邪神,跟玉帝老儿遇了孙猴子一般,只恨第三十三重天无柱可绕、无桌可躲了。
直接打爆!
“四舍神亦,其强度已经可以媲美刚复苏的祖神?”
“这岂不是说,四舍神亦已经可以硬钢完美状态的圣帝,打到五五开了?”
不……
很快徐小受缓过了神来。
神亦说过,四舍只有在神之遗迹可开,因为这里规则层次高。
如果放到圣神大陆去,一开一个死。
且如果对标的是五大圣帝世家,各自底牌层出不穷,不一定没有应对之法。
当下祟阴,却真无路可退!
然当“禁·逆禁轮生”一术爆开之时,徐小受俨然见着,祟阴魂意当场模糊。
下一秒,徐小受如视不可名状,双眼爆碎,感知一紊,依稀只记得自己瞅见了一束紫色邪光从天而降,后续的画面……
没了。
完全记不起来。
“祖神!”
记不得,不代表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徐小受骇然色变,方才那一瞬,祟阴绝对通过什么方法,得到了祂巅峰时期的力量?
全部?
一成、三成?
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
不知道……
祟阴开此术的代价几何、后果几何、限制几何……亦不知道!
唯一能肯定的是,四舍神亦打不过“逆禁轮生”,结局是败了,最后给困在第三十三重天。
在漫长的“自囚”过程中,第三十三重天井水不犯河水,直至道穹苍大神降术将神亦带回了下境。
“狗急真会跳墙!”
“不!是咬人!”
徐小受努力维持着这一剑第二世界不断,一身鸡皮疙瘩却立了起来。
他半点都不敢打包票,如果祟阴还能起那一术,自己就算是开了四舍,能否同神亦一般活下来。
“八尊谙……”
还想着仅靠一人之力,便斩祟阴的徐小受,彻底将自己的玩心和浪
意杀死。
小八!
我需要你!
快来帮我挡箭!
输出交给我都行,你帮我抗祂那一记禁术就好,很简单的,你快过来!
古籍在脚下缓缓展开。
心念中那古籍世界上的虚影依旧漠然。
道穹苍的请神仪式不知进行到了什么地步,透过第二世界似乎也唤不来年少轻狂的八尊谙。
徐小受剑缓缓斩出,心点点沉下。
好像是我在攻击,好像又是我在自寻死路?
他连祟阴都不想打了,分出一缕心神,化作一大巴掌扇向古籍世界内还在装神弄鬼的白袍剑客。
“八指废人,给我醒来!”
“吾名华长灯!给你一个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滴滴滴!
星空中,展露怒仙佛剑气息的那一头天机傀儡,忽地发出“警报”。
然下一瞬,剑气自它躯体而生,直接将之撕得粉碎。
银光一闪后,攻击的源头都消失不见。
神之遗迹,隐身状态下的道穹苍双眼直接赤红,眦目到像一条饥饿了三十年的疯狗。
心念一动。
星空中三千万疯狗大军,调头便扑向了那剑念气息的消逝之地。
“想跑?”
“门都没有!”
第一六二八章 悲惨世界痛彻骨,福祸相依请剑来
祟阴的噩梦一闪而过。
残留的痕迹,却十分清晰:
不止有第三十三重天大战的画面,还包括初见龙戟巨人的,初见天祖之眼的,初见三尊穹苍的……
空门大开之后,所有惊与恐,微小的、严重的,尽数被放大。
在这虚构的世界里,徐小受最后看见的,是古今忘忧楼里的空余恨。
很浓烈的恐惧!
祟阴视角下的空余恨,根本不是自己平日所见那位柔弱无骨的“玉面书生”。
相反,他立于时间长河之上,大道伴身而无可左之,博古通今,知晓命数,面上一片朦胧,气质跟“神座上的祟阴”有得一拼。
“这是空余恨?”
徐小受人都惊了,说这是时祖他都信。
一剑第二世界,在瞅见此般形象之时,险些都有些把不住。
不仅祟阴的恐惧给斩了出来。
之前有过的点点滴滴,包括拿空余恨当拐杖,谑言糊弄之等等自我恐惧,也给斩了出来。
好在毕竟隔了空间与时间,经过“转述”的画面固然还有冲击力,影响已是可控。
祟阴我都在砍了。
还怕祟阴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假大空的空余恨吗?
……
“乾坤我定,时空我改。”
“梦落花开,大世呈来。”
观剑典簌簌一翻,当答案之书定格在幻剑术第二境界的第一页时,脑海里什么都有了。
徐小受太喜欢这种现成的“得到”。
他只需充当一把实践的剑这一角色,什么错误都不会犯。
剩下的,不管是出剑的流程、运剑的道,乃至是连“剑辞”,八尊谙都附赠了一篇。
我爱你。
八,我就是这么直白。
你的《观剑典》,尊好用!
当大声念出这一名曰“悲恐世界”的幻剑术剑辞时,徐小受感觉到的不止是骚气如风,常伴吾身。
他发现,好的辞与好的剑,本身就是相辅相成,可以帮助施剑者更好进入天人合一态。
是时!
乾坤两位一定,天地四方皆动。
时空秩序改换,第二世界成型。
当翩翩的红梅如纱般给第十八重天蒙上了一层幻灭感后,那建立在祟阴“悲恐”之上的精神世界,如莲瓣般美轮美奂地层层盛放而开。
“轰隆!”
真实世界耳闻不到惊鸣。
第二世界却晴天一声霹雳。
依旧是架构在神之遗迹的环境之中,祟阴视下,四舍神亦、天祖之眼、龙戟巨人、三尊穹苍……乃至是立于时间长河之上的空余恨!
所有祂曾为之有过哪怕一丝一缕恐惧的因子,齐齐出现在了第二世界之中。
“怎会如此?!”
祟阴面有惊惶,左右张望。
思绪波动间,沉浸于第二世界的心神,根本操纵不了真实世界下祂在维持的术法。
“隆隆隆……”
一件件护体的神器失控坠地。
一道道加身的术法跟着消失。
现实世界的失去,反哺给第二世界祟阴莫名的凉意,祂的魔气愈演愈烈,神情满是不安。
“有点不对?”
可祟阴的不安,在徐小受看来,不是答案之书上第二世界的功能介绍里,面对恐惧者该出现的那种“不安”。
祂本该不安于未知,不安于迷惘,不安于手足无措,不安于无从破解。
“现在,怎么有点像祂看穿了我的幻剑术,不安于自己仍会中剑的……不安?”
……
“徐小受!”
“何必装神弄鬼,此剑伤不及本祖,滚出来!”
当第二世界里的祟阴在各种噩梦意象中静下心来,爆喝出自己的名字时,徐小受心头一咯噔。
坏了。
身中第二世界者,不可能还记得自己的大名。
“祟阴,还有冷静在?”
为什么?
这不科学!
哦不,这太玄幻!
八尊谙的剑,怎么会是错误的?
他不是号称第八剑仙,被誉为堪比剑神孤楼影的不世出的天才吗?
他不是最擅长幻剑术么,怎会在精神状态如此虚弱的祟阴面前,一剑失效?
这可被列为《观剑典》上第一术幻剑术的第二境界中的第一道黄金例子的“标准答案”,祟阴,给找出来了破绽?
“莫慌。”
“徐小受,你莫要慌。”
“你可以不相信自己,不能不相信老八……不,小八。”
徐小受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自己的……噢,八尊谙的剑,固然是被瞧出了破绽来,但自己身处现实世界,没事的。
现实和第二两重世界之间,还隔着幻剑术第二境界这一层桎梏呢!
凭借祟阴的此刻之意,想硬破,需要时间。
徐小受瞅着在幻术世界里,开始尝试各种方式破剑的虚弱祟阴,冷笑一声,自顾自翻开《观剑典》下一页。
“百代无我此天骄,万载难出再高人,第八剑仙天纵之资,纵有破绽,也该是故意漏给你祟阴看的。”
“这下一页,写满的不再是幻剑术,而只会是你祟阴的十种死法。”
“且给我候着!”
……
簌。
古籍翻开下一页。
八尊谙笔走龙蛇,力透纸背,锋芒毕露的大字,伴着幻剑术各般深意呈现:
“后来者,你以为‘恐惧’便是第二世界的真谛么?”
“错!大错特错!”
这劈头盖脸率先两句话,给徐小受人都骂麻了,身体僵得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甚。
什么意思?
他感觉自己捅破了窗户纸,有些心颤地将破纸捋平,却觉得这像自己中了第二世界在自欺欺人。
于是乎,只能带着些许不安、紧张、焦虑,往下读去:
“真实,才是第二世界的真谛!”
“没有谁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也没有谁会比敌人更了解他自己。”
“第二世界需要的不是‘塑造’,而是‘引导’——将之内心渴望,不论真假,不论好坏,尽数引出,任其沉溺。”
“当人沉溺于自我幻想中时,知晓真实却欲醒而不愿醒,尝试脱困却欲梦而深其梦,于挣扎中轮回,于梦境中迭转,愈陷愈深。”
“此,方为‘幻’之真意!”
真实……
引导……
是!徐小受知道这些!
他当然知道的,毕竟掌握了剑术精通和剑道盘,基础什么的,简直了如指掌。
甚至于说,方才他看“悲恐世界”那一剑时,都觉得那剑是错的。
但八尊谙《观剑典》是剑术的运用,是高级程序语言。
他怎么会错?
他怎可能把错误的教学记载于此籍之中?
他就算再不会教人,总不至于误人子弟吧?
徐小受嘴上不说,对八尊谙抱有信心,这确实是个关键时刻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人。
可是……
再往下读……
“将前面的反例忘了吧!”
“想来此刻你已对错误的认知深可见骨,接下来,我等进入‘真实’的教学。”
……
世界,为什么是灰色的?
徐小受感觉自己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也像是经历了一整个炼灵时代那么漫长。
源自《观剑典》的一记“第二世界”,硬生生给他控死在了当场,足有五六息时间无法思考。
直至最后……
心态一崩,徐小受持剑的手都一软,险些将有四剑掉地。
八尊谙你有病吧!
哪有你这么断章的?
你要实在不行,不要写书,找个班去上吧,这《观剑典》不纯纯坑人呢吗!
“深可见骨……”
是的,这下对错误的认知,真太深了。
这教训深到不止可以记一辈子,我命都给你好吧!
“轰隆——”
耳畔一声炸响。
第十八重天崩下无数晶莹的空间碎片。
不用想,乃至不用看,徐小受都知晓,幻境里的祟阴以噩梦为基点,堪破了幻术,走出了第二世界。
“真实……”
噩梦太多,反而不真实,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人一旦在幻境中觉醒,意识到一切都为虚假,且无意沉沦后。
能成为祖神,祟阴会没有法子硬破幻术么?
徐小受恨呐!
他不止恨那个狗尊谙,更恨自己——被道穹苍洗脑了的自己。
桑老曾言:“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他才是对的啊!
哪怕别人再强,都不可信,这太容易造就主观臆想了。
此刻,望着破碎的一剑第二世界,望着挣脱束缚的祟阴,徐小受手心脚心都感到冰凉。
彼时八宫里下,废物老八以心剑术对苟无月斩出的一式大佛斩,终也是跨越时空,斩到了自己身上来:
“我之一剑,斩你心中神佛,望你好之为之。”
……
“你在干什么!”
灵犀术一动,道穹苍的骂声就传了过来。
他半点没提在星空的动静,像一个只将所有希冀都寄托在了他人身上的心有神佛之人:
“第二世界之后呢,你怎么不动了?”
“《观剑典》不应该记载着八尊谙的许多剑么,连我都知道,可以在幻术世界里塑构出更强的你,驾驭起更强的剑。”
“以祟阴眼下之状态,你甚至可以强开虚假的‘玄妙门’,以第三境的般若无斩祂!”
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气:
“闭嘴。”
道穹苍赶忙闭嘴。
徐小受不解释,必是有他的原因,毕竟自己能考虑到的他必也有所虑。
只怕是,八尊谙根本请不来……
他将大部分心神扔回到星空中去,优雅地脱下了智者的皮囊,旋即……甩开膀子,化身恶犬,目眦欲裂,追逐剑念:
“温庭!”
“你是温庭对吧!”
“留下!给本殿回来!不!要!跑——”
……
“桀呲呲呲……”
祟阴之魂,叉腰放肆大笑。
较之于第一剑,徐小受的这第二剑在祂看来不过困兽之斗,连方才伟力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一句话总结:
就这?
魔气轰然涌出魂体,祟阴眼神中的轻蔑与傲慢,已是不加掩饰的喷涌而出。
祂倾俯上身而来,唇角裂至耳垂,谑如戏蚁,漫不经心道:
“祟阴慈悲,赐尔三剑便利。”
“然若剑剑如斯,想来不必再行剑三……”
祂指向有四剑:“此凶剑,可伴君赴死,不复归焉。”
话声间,祟阴三眼一变,登时邪光染天,杀气漫涌。
祂魂体六臂一动,指尖力量变化。
分明已是按捺不住冲动,想要戮人而后快,以雪方才梦中之耻。
“慢!”
徐小受赶忙出声。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本以为第二剑后,自己大势已去,不曾想傲慢虚下的祟阴会出此言,这不等于还给机会?
“祟阴有言,一诺千金。”
“方才说好的三剑,现在我赢一剑,你赢一剑,算是我高攀一手跟你这位祖神勉强打平了。”
“可祟阴莫不是怕了平局,认为我这第三剑真可斩你,想要出手撕毁此前之诺?”
徐小受言辞小心,把祟阴高高捧起的同时,却也不掩饰言语中的轻慢:
“这自然是可以的,口头诺言罢了,我也经常当这种毁诺的小人。”
“诺就是诺,约定俗成也只能是约定俗成,确实也没谁规定说诺言就一定要遵守。”
“唉,罢了,不想说了,我也不反抗,就站这,你过来割我脖子吧,我脖子长,很好割。”
“有四剑借你。”
刷刷刷……
数术皆定。
徐小受还没说完,祟阴指尖的动作全部停了下来,面上阴晴不定。
“嗤”
良久,祂先是嘴角翘起,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接着六手负于腰后,像一位彬彬有礼的正神君子。
微抬首,傲色凌人:
“第三剑,请!”
……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正操纵三千万条疯狗追逐温庭的道穹苍,冷不丁一哆嗦,神智立马缩回到本体来。
他发现祟阴给硬控在了半空中,脸色迟疑,有忌惮、有不解,欲言又止。
道殿主不像祂那么克制。
他太了解徐小受了,灵犀术一动,直接又怒又气地骂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徐小受,不要发癫!”
“你瞅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
这是救命的关键时候!
能不能成功,就看此举——而这,已经是我的浑身解数了!
“你品。”
“你细品。”
徐小受灵犀术都懒得多回,道完提剑虚空,一步一诗,或抬眸或顿首,仰俯之间,情绪饱满:
“举头望明月”
“啊低头思故乡!”
……
“你在干什么!”
道穹苍几欲崩溃。
难道是方才第二剑没打死祟阴,被硬破掉,徐小受脑子给反噬到震坏了?
他试图从那一首思乡之诗中寻求到一点别样的讯号,以此慰藉自我即将失控的情绪。
无果。
除了品出来徐小受的思乡之情十分饱满,对回到圣神大陆有十二万分的渴望外。
他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号。
——反倒看出来这家伙有点自暴自弃的倾向了是怎么一回事啊?!
“徐小受,有什么烦恼你同我说,实不相瞒,我现在在星空布置后手。”
“我当了三十年道殿主,打邪神也是有底气的……你别这样,我会害怕。”
道穹苍第一次如此慌张,因为他的剑软掉了。
饶妖妖死都没有放弃过,你徐小受为何临阵变软?
灵犀术如一潭死水,一动不动。
道穹苍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徐小受在半空驻足顿了数息后,再行抬眸开口:
“啊!”
这虚对高天的情绪饱满之叹一脱口。
道穹苍、祟阴,皆是虎躯一震,表情一凝,心头五味杂陈。
便听那少年提剑不出,出剑的前摇,竟还有第二首: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善!
祟阴不免沉浸入了那般意境中。
不曾想,这徐小受也是颇有些精神境界之人,
道穹苍心头亦解析起了这诗。
有点短,解析不出来,他洗耳恭听下文。
徐小受皱眉,似有所阻,隔了许久才犹犹豫豫,不太确定般念道:
“捣衣砧上拂还来?”
“
祟阴被他的自言自语搞到从意境中脱离,被煞了情绪,心有大怒。
道穹苍将方才心生的期盼抹杀。
没有错,徐小受就是在突然发癫,并不是在以“幻”召唤八尊谙失败后,试图以“诗”召唤八尊谙。
——他根本也没有那样子的文采!
“春不来你接什么妇女捣衣啊!”
“会不会作诗啊你,不会就不要乱搞!”
道穹苍作最后挣扎,以灵犀术骂去,试图骂醒发癫的徐小受。
他只见着徐小受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旋即掏出时祖影杖:
“逆!”
光景一变。
这货满脸写着“不怕,我可以重来”,接着吟道: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
“温庭,救我!”
道穹苍三千万恶狗在星空中撒腿狂奔。
他彻底放弃徐小受了,这家伙简直完全不可控,跟他合作关键时刻不是掉链子,还是掉链子。
八尊谙,我只能自己请!
抓住温庭,找到葬剑冢,回到南域,八尊谙应该还在南域……
不对!冷静!
都回到南域了,我还请八尊谙回来做什么?
徐小受,便让他在吟诗作赋中美丽地死去吧,何苦回来为难我自己?
“嗡!”
思绪这般闪过这时,三千万宗师剑意,临空定格在了原地。
三千万恶狗般的天机大军,齐齐撤下了脚步,遥遥对着神之遗迹的方向转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道穹苍怔住了。
不是吧?
这也可以?
“铿——”
无声的剑鸣响彻在星空之中。
上千万把光剑脱手而出,齐齐飞掠向了神之遗迹的方向。
“不可!”
其中某一道正在释放怒仙佛剑气息的天机傀儡,在遏制声中不受控制地掏出了怒仙来。
“回来!”
道穹苍试图操纵天机傀儡,将好友昔日之赠夺回来。
嘭!
佛剑一抖。
那具天机傀儡炸成齑粉。
失控的佛剑化作流光,呼啸着穿破星海,遥遥对着某个方向扎去、拜去。
道穹苍又要疯了。
为什么都这么不着调,为什么都这般离谱……
古剑修!
有朝一日若得道,杀尽天下古剑修!
他操纵三千万天机大军,温庭也不追了,杀回神之遗迹去。
“佛剑,回来!!!”
“你是我的!”
……
彼,欲何为?
不得不说,祟阴真给徐小受搞到了。
这第三剑迟迟不出,单是踱步虚空这段时间里,徐小受便吟了不下十首。
或有错误。
但他拿起时祖影杖后重来,每一首意境都是极好。
可偏偏就是不出剑!
意欲何为?
这般做法,便是傲慢虚下的祟阴,都感觉到了极为异常。
祂将之理解成了拖延时间之举,那拖延时间也有目的,徐小受等的是什么?
还有援手?
神识下意识往星空一探,祟阴如梦方醒。
禁制已破……
天机大军……
千万光剑……
怒仙拜来……
“放!肆!”
意识到表面吟诗,背地里却在暗搞手脚的徐小受原是这等小人,祟阴整个灵魂臌胀得像是要爆。
“君子一诺?”
“何为诺?”
祂六条手臂高高扬起,满脸写着被欺骗后的屈辱,再也顾不得方才的诺言就要出手斩人。
哪曾想,便也是此时,徐小受握紧了有四剑,从吟诗状态下脱离,看向了祂:
“来了?”
来了?
什么来了?
祟阴不解,便要出手。
嗡的天地一声颤响,千万流光从星空之外扎来,为首一道佛光煞为刺眼。
当是时,徐小受目中光芒大作,浑身气势拔高,提剑若化身那天地至尊,当空一声长啸:
“剑来!”
第一六二九章 忆峥嵘兮天流华,洽今我兮剑飞花
黑夜吞下了天边最后一缕残霞。
在夜色中睁开双眼,即将开启狩猎时刻的林中兽,遥遥传来了一道道凶狞的吼。
说书人护在一旁,十分紧张地望着身边盘膝于地哥哥,怒斥道:
“你在藏剑!”
“无妨,只是略微活动一下筋骨。”
八尊谙道完闭上了眼,气息敛尽,化如这片山林中随意可见的一方大石。
“魁雷汉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说书人急了,“他们再重要,重要不过你自己,藏剑这么多年,哪能为了他们破功?”
回答他的是山林的静谧,以及林中兽悄悄逼近的微不可察的脚步。
“徐小受重要,还是你重要?”说书人止住了一脚将哥哥踢翻,打断他当下状态的想法。
后者依旧无有回应。
“会伤到你自己吗?”
他语气变得柔和,蹲下来,蹲在八尊谙的身边,“你要是出事了,我没法和月姐姐交代。”
对牛弹琴。
说书人眉头一跳再跳,再也忍不住了,三十年的幽怨在这一夜倾吐而出:
“好,好,好!”
“就你们聪明,就我们是凡人,是累赘!”
“一个个都不说,说了也不理解,理解了也做不到,做不到还不如不问,是吧?”
“你这样!温庭也这样!我们太虚都是废物,就你们修剑的高在云端……人家还懒得守你了!”
他勃然起身,甩裙而去,就要跳下山崖,让八尊谙一个人饿死在这片山林之中。
不,不必饿死这么慢。
他很快就要被野兽分食。
“唉。”
八尊谙轻轻一叹,不得已破掉入定心境,睁开眼道:“回来。”
“欸。”
说书人屁颠屁颠滚回来,躺在哥哥身边,托着双腮,眼睛闪闪亮亮的,“快说快说!”
“封剑不是藏剑,二者也并无那么绝对,只是修剑的人魔怔了,才会认为藏剑时绝不可出剑……八宫里,我不也出了一剑?”
“嗯嗯。”
“我不会受伤。”
“嗯嗯。”
“……”
“还有呢?”
说书人见他说了两句就停了下来,顿时大急,“八宫里和斩神官遗址哪有可比性?你现在可是要穿越星空,去到另一方位面!”
八尊谙轻摇着头,没有多言,拾起一枚石子,从食指和中指间用力弹了出去。
说书人视线快速跟随。
“啪嗒。”
石子划过一个并不算优雅的弧度,有气无力地落在了丈许外,滚了几下后,停于大石头前。
“懂?”
八尊谙自诩解释得很是完美了,当即闭上双目,重新入定。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说书人瞪大了眼,头顶上冒出了三缕烟,绞尽脑汁都悟不透哥哥到底想表达什么。
“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
“有话直说你不行吗!”
他恶狠狠上手,扒拉开八尊谙的双眼眼皮,险些给那两颗无措得乱转的眼珠子抠出来。
“淬火。”老八无奈出声,这才止住了说书人的暴行。
“什么淬火?”
“曹一汉说,打铁的最后一步,不是将剑胚举到敌人面前直接实战,还需要一个淬火凝炼的过程。”
所以染茗遗址是那最后一盆淬火的水,你得过去完成“凝练”?
但水哪里都有啊,为什么要
挑染茗遗址这一盆?
哦,知道了,肯定是这一盆效果最好。
说书人是有些脑补的悟性在的,若有所思完,望向了不远处石子,指出最后困惑:“这和石子有什么关系?”
“封剑至老,老我成圣。”
“我人在此处,去以念淬火,修完此剑最后一道工序,方可收剑归匣,整装待发。”
发?
发向谁?
说书人神情一紧,捕捉哥哥生死重点的能力他是极强的,“你要跟华……他打?”
八尊谙:“必有一战。”
说书人沉默了,他并不是不看好哥哥,只是依旧认为时机未到。
华长灯总是领先一步。
华长灯于是步步领先。
华长灯都剑封圣帝,拿到五大圣帝世家最高掌权人的实权和资源了,不再能以单一的“剑中圣帝”去作衡量……
提起华长灯,说书人全是畏惧、全是无力、全是天纵之资外加资源背景以及绝顶心性的完美人设——假如八尊谙不姓八,而姓五大圣帝世家的话。
同时期的饶妖妖,听说修剑只晚了华长灯三天,便用了三十年去追赶。
结果,差距不仅没变小,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反观八尊谙。
藏剑三十年,被落下三十年,想来已是望尘莫及……
说实在话,外人也许还记得“第八剑仙”风风光光的样子。
说书人早早就忘却了当年哥哥意气风发的模样,脑海里这些年来,装的只剩下源自生活的琐碎了。
比如出行需要拐杖,飞行需要搀扶,风大会染风寒,咳嗽偶尔见血……
说句不好听的话。
久病床前,尚无孝子。
经年未曾谋面之友再遇,见哥哥此下境况,谁都能表现出来几分关心。
真正能因当年对着皇天后土有过那么一拜,便无微不至照顾这般废人足足三十年多年起居,甚至愿意因此放弃自我大好前程的……
你的奴儿都弃你而去了。
而你的我,依旧在你身边。
说书人自觉哥哥如若有朝一日醒悟后,管自己叫一声“义父在上”,那也是自己应得的!
而就是这样在记忆中快完全模糊了他高光时刻的家伙,说只需要这最后一步淬火结束,便能再绽辉煌。
说书人第一反应不是开心,他想到的东西,一般人管那叫“回光返照”。
“你知不知道走马灯?”
“你最近睡觉有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
“你会不会在看到月亮的时候,偶尔也会情绪低落,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和月姐姐,和温庭和人家,和大家?”说书人状似随口问着。
八尊谙不知晓这人思绪偏到了何处去,伸手指向那石子。
说书人神思一定:“对了,你还没说呢,淬火和这石子有什么关系?”
“从这到那。”
“什么意思?”
“如此简单。”
“呃……”说书人一时语塞,盯着那丈许外的距离,再看回哥哥,发觉是他不愿多说,在拾言搪塞自己。
他刚想发怒,狠狠打醒这家伙,让他不要再做梦了——从圣神大陆到染茗遗址,哪有这么简单?
还没动。
八尊谙却已闭上了眼。
这一回,他不再默而不语。
迎着清凉的夜风,迎着萧瑟的山林,他唇齿翕张,仿就掏出了此身还存有的全部气力,扬声而吟:
“半生寥落兮,秋蝉思夏。”
“忆往峥嵘兮,天泻流华。”
山林死寂,喃吟声随着夜风渐行渐远,却根本走不了多远。
没有剑吟。
没有流光。
只剩下树枝沙沙在响,作以应和,打消了如有外人在场可能会因此突兀之言而心生的些许尴尬。
说书人抿着轻颤的唇,鼻子微微发酸。
他听出了自家哥哥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以及对剑道的渴求。
可是……
属于古剑修的月,已然去到了别人的头上,不再只聚焦在他一人之身。
当年那个一声动则乾坤动,一剑出则万法随的家伙,也并没有因为此刻吟了两句,便风采归来。
走吧。
我们下山。
其他人怎么怎么样,不关我事,我们回家。
说书人抹了抹眼角,起身刚想上前拉着哥哥回家,不曾想八尊谙略一作顿之后……
“轰!”
整片山林忽而为之一震。
无名之势从天降下,削落了枝上的叶,叶边的花。
因声响而悄悄摸来的林中兽,或砰然砸地,或裂骨葬身,不一而足。
说书人一步刚要跨出,啪地就跪在了哥哥身前,对着他脑袋就是一磕,磕得额头和鼻子都破血。
“???”
毫无防备的他整个人懵了。
勉力在重压下抬起脑袋后,他耳畔又跟给针扎了一般,只听见了一声让人神晕目眩的悠扬的剑鸣!
“匣中歌动兮,今我自洽。”
“月下乘影兮,一剑飞花。”
咻!
一念乘风起,捎上枝边叶。
眨眼间,光影越渡过山涧与青冥,在月色下化作一点乌黑,旋即消逝不见。
嘭。
八尊谙像是断了气,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后脑勺都给碎石磕出了血。
“啊!”
说书人尖叫一声,察觉到那股势没了后,赶忙上前扶起他来: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死?”
“何必呢,何必在人家面前死要这个面子呢,别人会笑你,人家又不会笑你……”
他说着一滞,伸出青葱玉指,探了探哥哥鼻息。
欸?
还有气?
说书人眼前一亮,想到了“以念淬火”,赶忙转头瞥向后方。
山间月色,剑鸣不复,风托花起。
不知名的黯紫色花瓣摇摇而落,折了流光,让人为之失神。
“一剑飞花……”
说书人终于听到了一次解释,果然也无法理解。
他怔怔望着远方,喃喃失语:
“他,还是去了……”
……
这一夜。
南域熟睡之人,不察有花开,香自梦中来。
花以风送,自南域而起,失于南冥,未多时,又从东域登陆,辗转道野,山水人家,香送葬剑冢。
“嗡!”
葬剑冢,洗剑池。
青居忽而癫了似的,剧烈狂震起来,像一条饥饿了三十年的细狗闻到了热乎乎刚出炉的鲜黑猪肉包子的味道。
“嗡!嗡!嗡!”
“铿!铿!铿!”
它拼命的挣扎。
它眼泪死命流泣。
它试图冲破洗剑池的封锁,冲破葬剑冢十万残剑的怨念,冲破此地规则重出天日。
它失败了。
纵然它青居有过天
泻流华的辉煌。
今时今日,不过只是一柄生了锈、长了藓的残剑,且被人抛弃了许久、许久。
“呜呜呜……”
它无助地哭。
大梦一场,醒来皆空。
这梦,三十年来,它做了无数次。
……
天山之巅,剑麻之侧。
“搞什么!”
“我是偷你家祖传宝贝了吗,为什么这么追我,有病吧?”
温庭本还在操纵自己的意识体狂奔、狂撤。
突而本体瞳孔一震,收神回来,不可置信地一偏头。
人?
不是错觉!
这三十多年来,除了自己还无人能登顶的天山之巅的虚空,竟真多了一道虚幻缥缈,出尘脱俗的身影。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生得松形鹤骨,剑眉星目,手负腰后,气吞寰宇,八尺长躯竟齐天,一袭白袍似谪仙。
这人……
这人!!
温庭脸色青白,一变再变。
揉了揉眼后,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道身影的出现。
他突然发病一般,弓下了腰,上身左右甩了两甩,又直起身子,脑袋像啄木鸟般往左右上下啄了几啄,最后手捂住胸口,气往胸腔一顶,声遏行云:
“啊啊啊~我滴妻~”
这是绷不住到瞎几把乱唱都无以遏制心头震撼了。
“住嘴。”
那白袍身影脸色一沉。
温庭就像是话匣突然被打开了,里头装的竟然是洪水,刹都刹不住:
“你是八尊谙?”
“你怎么这么年轻?”
“谁教你的驻颜术,好好好,背着我偷偷练这个是吧……”
“你不是废了吗,手指呢,给我看看!”
“啊!十根,你不是八尊谙……呔!何方妖孽,装神弄鬼,骚包老道,现出原形……噫姨~”
温庭一触剑麻,水袖一甩,便从身后拨出一道流光,就要当空斩去。
“没空跟你废话。”
八尊谙一动不动,转眸瞥向远空:
“我方才将将感应到观剑典的波动,本可直接过去,那小子却突然断了联系……”
“你助我渡星空,启剑即可,待得距离稍近一些,我能自行找到他。”
温庭双手抱胸,沉默不语。
温庭左右顾盼,一言不发。
温庭突然爆笑,“哈哈哈哈”响声不断,突而双脚开叉,双手横张,比出了一个“大”字:
“你!”
双臂又快速划向上边,画出两个半圆,最后合汇于头顶一点:
“请!”
双脚收回,双手斜向分而下劈,甩开了两边长长的水袖:
“我!”
水袖卷腕,双手叉腰,下巴一抬:
“呀~”
八尊谙听完这一句四顿的话,嘴角微抽,眼皮狂跳,转身就要走人。
可是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回过头说道:
“我早同你讲过,人不能居家太久,更何况是在同一个地方待三十年,会生出病来。”
温庭狂笑:“我有病吗?我有病吗?”
“八尊谙你脑袋被驴踢了吧,求人办事,你先骂我有病?哈哈哈哈,到底是谁有病?”
“嗯?你说!谁有病?”他神情变得严肃。
八尊谙:“我有病。”
道完转身就走。
“住脚!”
温庭双
脚开叉,水袖一甩,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掏出了一张纸条和笔来:
“写!”
“写你请我!”
“落款八尊谙……”
“不!落款不要写你那破名,写‘月宫奴"!”
“快点!这事别人帮不了你,骚包老道已经在追我了,再拖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八尊谙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指代笔,以念为墨,刷刷在纸张上烙下了自己的印记。
温庭抓着纸一吹。
嘘的一声,其上剑念被吹走。
银字作黑,他小心翼翼将纸条藏了起来。
“剑念?”温庭指着半透明的八尊谙。
八尊谙摇头。
“剑象?”
再摇头。
“天解·剑象?”
还是摇头。
“说不说!”温庭一副你不说我就要开始赖账了的模样。
“剑我。”
简简单单两个字,温庭瞳孔一绽,仿佛看到了大道剔去粉饰后,返璞归真的自我。
他眼下天山开始流变……
白雪不复,四季归来;
葱郁不复,山还以秃;
沙石不复,高伏潮涨;
潮水不复,……
“醒醒!”
八尊谙隔空屈指一弹,温庭往后踉跄两步,如梦方醒。
“没时间给你悟道了,送我过去。”
该死啊……
你真该死啊……
剑我,什么是“剑我”……
温庭低眉狞眼,目眦欲裂,像条恶兽一样喉间滚滚,险些将后槽牙咬碎了,才忍住没将自己的嫉妒表现出来。
“不去看它一眼?”低头看向洗剑池的方向。
“不必。”
哎哟,不~必~
多说两个字,你会死是吧!
心头扭曲的同时,自认为是风轻云淡的一拂袖后,温庭转过身,嘴角、眼角却狂乱失控地抽搐了两下。
他很快敛住表情,轻一拍剑麻,淡淡道:“剑麻,送他一程。”
“嘤……”
剑麻发出了一声三十年没听过了的、无比愉悦的、有失它高冷气质的剑鸣。
剑光射出,托着八尊谙之剑我,掠进星空。
温庭木在了风雪之中。
“啊——”
不知过了多久,天山之巅,响起一道失控的尖叫:
“剑麻!”
“告诉我!”
“为什么你会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