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〇章 戕人禁武虽天瘦,一辞狂歌敢纵前
一声剑来。
流星雨自天外划过,照亮了神之遗迹灰蒙蒙的天。
“嗡嗡嗡!”
上千万道剑鸣叠于一处,声动时天崩地裂,弥天大压倾世降来。
流星原来是光剑。
粗略一扫,这足有不下几千万的光剑,应声凝出,为古剑修壮威。
徐小受大吃一惊。
唤“剑来”只是为了装腔作势,可不是真想着召唤出剑来。
“我竟恐怖如斯?”
也还没用虚空凝剑术啊?
掏空整个神之遗迹,也凑不出一万把这种制式光剑吧?
这剑从哪里出来,又为何拜我?
难道是我又进化了,剑道盘80%随着我看了几页观剑典,突破到90%了?
越看越不对。
徐小受发觉那光剑好眼熟,有点天机神使圣裁之剑的味道……
“不!”
“就是圣裁之剑!”
他心生惊恐,分出心神寄于天境之核,却没能从神之遗迹找到这圣裁之剑的主人们。
当搜寻范围扩大到神之遗迹外时,他瞅见了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般的小型天机傀儡大军!
“上千万把圣裁之剑……”
“上千万头天机傀儡……”
徐小受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陷入了第二世界。
道穹苍在搞什么东西!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资源,又如何在五大圣帝世家眼皮子底下,量产出质量如此生猛的天机大军?
依稀记得……
此前在第十八重天最后不小心指到道穹苍时,后者应激反应,也召出了天机傀儡大军。
但那时天机大军数量虽多,固然也肩扛大炮,品质上并不算超模,远远没有天机神使的味道。
还有!
此前从第一重天强行突破到第十八重天,为了探出一条生路,道穹苍也用天机傀儡去探路。
那些炮灰天机傀儡,说是炮灰,其实各个造价不菲。
但也就那样,也没到天机神使的程度!
如今呢?
这约莫三千万的天机傀儡,一个个看上去外形普通,却各自配备了圣裁之剑,本体还有点藏剑术,有点看山不是山的味道在。
绝对是道穹苍的压箱底底牌!
“三千万……天机神使?”
当将“天机傀儡”替换成“天机神使”时。
徐小受甚至连脑海里闪过这般想法,都觉得自己太过冒犯,思维太过奇葩。
如何可能?
这岂不是说,道穹苍制造了三千万个“最强半圣”?
圣神大陆半圣位格,似乎都只有百来枚吧?
能量供应怎么说?
维护调配怎么做?
这“三千万”汇聚成的庞大力量,又到底是怎么能在桂折圣山上藏下来的?
不!
挖空整座桂折圣山的矿,都炼不出这个数量的天机神使吧?
“离谱!”
徐小受突然联想到了生命学家北槐。
这家伙拿鬼兽在作研究,还和人体尝试去作结合,已大违人伦,不得好死。
圣神殿堂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用红衣打掩护,制止中透着几分包庇。
道穹苍作为一个材料学家、天机学家,跟矿石和阵法打交道,没毛病吧?
他的理念和研究,却在三十年就前给他们自己人——五大圣帝世家禁掉了。
“疯子!”
“不!全是疯狗!”
疯狂有迹可循,当大家都还在乖乖炼灵的时候,他在搞天机飞升。
当大家以为他乖乖在从事个人飞升的时候,他暗地里打造了一支半圣军团?
你想干嘛?
单挑五域?
道穹苍,你是要毁了圣神大陆吗!
……
“屏息,凝神。”
脑海里响起了一道波澜不惊的声音。
接着灵犀术便传来了略显慌张的动静:“徐小受,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小受:“放心,我会举报。”
“它们不是半圣,不是天机神使,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夸张,它们甚至没有灵智!”
傀儡……
没有灵智……
不是一件应该的事情吗?
为什么你要加上一个“甚至”?
徐小受:“放心,我会举报。”
“屏息!凝神!”
脑海里的声音变得严肃。
接着灵犀术更为慌张地解释了起来:“我这是为了救你,方才就说了我有后手,你要恩将仇报吗,徐小受!”
徐小受终于发觉异常。
这两个声音,并不来源于同一个人。
“八尊谙?”
没时间去搭理骚包疯道所谓的后手了,徐小受持着剑,心念沉浸古籍世界当中。
果不其然,此刻书上的八尊谙,已不再模糊,身形都微微凝实了几分。
他并不复之前所见的中年失意男人都会有的落魄形象——气质颓废,不修边幅,眼神浑浊。
相反,他面容轮廓棱角分明,五官都具现了出来,特别是那双眉眼,极具个人特色。
微微上扬的眉毛已显张狂,平眸视来的眼神更是利如鹰隼,长得十分“恣意妄为”,生得那叫一个“剑拔弩张”!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坏胚,年轻时没少干坏事。
“十尊座,果然没一条是好狗……”
徐小受只碰了一眼,感觉像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利剑,跟之前的中年八尊谙判若两人。
不!
不止是出鞘剑。
这更像是刚从战场上杀完人下来,血迹都还没沥干,就又搁人脖子上的剑。
他暗自心凛。
却也觉理所应当。
那拖麻袋的邋遢大叔算什么啊,笑大嘴你到底在模仿什么东西?
眼前这副模样,才更符合大家伙印象中脚踩魔帝黑龙,剑指白脉三祖的“第八剑仙”的样子吧!
“坏了。”
“听说他当年一言不合就灭人九族,这面相看着,不止九族吧?”
……
“我的时间不多。”
“剑我距此尚远。”
“力量十分有限。”
“具体的,也不解释了……”
庆幸的是,此刻从古籍世界中醒来的年少八尊谙,还有着中年八尊谙的友好记忆。
他分明记得自己,也记得二者间的情感羁绊,没有一觉醒来先斩自己一剑。
徐小受知晓八指废人当前状态有如何不堪。
神之遗迹纵使封禁裂了豁口,也还有错乱的各种规则在。
自己掌握了天境之核,为名义上的遗迹之主,都很难介入祟阴邪神的各种控场术法之间,完成对神之遗迹的全盘掌控。
外人想要加入战场,该是十分麻烦的。
八尊谙不晓得用了什么方式,借了谁的力量过来,但能成功请来……
已算奇迹!
已是莫大帮助了!
“我可敌祂。”
“我与祂之间,还有一剑,祂会等我。”
徐小受潦草几句,大致讲了自己和祟阴各自当下状态,末了道:
“但这家伙,方才第二世界中看到的,还有一术‘禁·逆禁轮生’,似能借来巅峰级别的祖神力量,不得不防。”
“你有何解?”
徐小受本来想说的是,当下虚弱状态的祟阴,我随便打的好吗。
你过来也没什么需要做的,就先当一下啦啦队成员给我跳个舞加油助威,最后防一下祂的临死反扑即可。
但他不得不承认。
人长得凶,确实还真有点小用处。
这些话,他敢对虚空岛上的废物八尊谙讲,当瞥到古籍世界中那道反而浅薄、反而黯淡的人影时……
话,自己变得圆滑起来了呢!
好神奇!
“我难道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吗?”徐小受扪心自问,觉得不是,只是此时有求于人罢了,自己是个俊杰。
……
“竖子猖狂!”
“怎敢戏辱祖神?”
八尊谙尚未回应,对面祟阴已是勃然大怒。
在瞅见封禁被破,星空降来流光之时,祂已深知自己遭到了蝼蚁的戏耍。
仔细一回顾。
从出古今忘忧楼,打那“曹一汉”起,对方屡次以言语相激,进行拖时战,摸清楚了自己太多底牌。
末了又换成此子,言及“三剑之约”,结果自己守了诺,这人却在背地里搞小动作,里应外合利用上了星空!
我是怎么了?
我如何会识不破这些伎俩?
祟阴越想越怒,既有被耍到的羞辱,又有被自己的愚蠢气到,陡地灵魂体“嘭”地炸开魔气。
祂浑然不察,脑海里却一下回想起了自己此前的打算。
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快速解决这剩下的几人后,封禁神之遗迹,修养完伤势后连通圣神大陆。
大势便来!
结果,拖到现在,局势隐隐有失控崩盘的迹象了?
“余为祖神,怎会力穷于此?”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响起。
“三剑之约,怎可失信于人?”另一道顽强的声音跟来。
“彼已失信在先,余等又何必再执着于公平公正?”
“人若失信,我亦失信;人若不公,我亦不公,如此人云亦云,岂不小人哉?”
是的,直至此,祟阴还在纠结。
祂只消意图要起一个动作,脑子里便有无数个自我开始对抗。
这严重拖缓了祂的意识、反应,以及行动。
忽一垂首,祟阴不小心看到了萦在身周,却愈演愈烈,已到了不可忽视程度的魔气。
“这……”
祂终于恍悟为何,脑海里闪过了裂魔斧引魔祖之力入身的画面。
彼时之因,当下之果。
“闭嘴!!!”
狞声一喝,术诀一掐,祟阴顷刻抹杀了脑海里所有的杂念。
祂那疯狂的眼神投向对面少年,再无有任何阻碍,魂体勾起向道枪,一枪狠狠扎去。
“死!”
……
轰隆隆!
邪神之力,倾巢而出。
向道枪枪尖所向,天地大道为之倾倒,附以诸力,将这一枪银光锋芒点至峰值。
可这只是个打头阵的。
真正带有恐怖杀伤力的,是向道枪后自祟阴魂体爆涌而出的,一瞬便淹没了九天的邪神之力……海!
不错,那片妖异的紫色雾气,在出现后直接液化,化成汪洋大海,浪淹九天。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祟阴之海!
饶是徐小受目睹这一枪,都不由心肝一颤,有些惊讶。
祟阴,变聪明了?
我们之间,还有一剑呢,你怎么先当上小人了?
星空那边不是我的手段,是骚包老道在搞事情啊,我一直是个守信用的人呐!
“负隅顽抗。”
向道枪下,徐小受没动,身体里却冒出了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这一声出,不止徐小受给吓到了。
八哥,你是我哥,人家可是祟阴啊,这话从祂嘴里出来比较合理吧?
祟阴更加是愣住了。
不敢相信此前还算彬彬有礼的徐小受,在被自己识破后,变得人无人形,全是狗样。
“死!!”
祂几是目眦欲裂,再无遏制地操纵着向道枪,突破了时空界限,带着邪神之力淹没了不远处那人。
……
“簌簌……”
剑道盘下,巨大的古籍簌簌翻了几页。
邪神之力疯涌而至之时,徐小受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体里、脑海里游动了起来。
念!
剑念!
便是从《观剑典》中修出来的,源于自我的剑念!
剑念以一种古怪的运行路线,穿梭于筋骨脉络之间,给人以……
舒适!
自洽!
便秘畅通了的感觉!
“好神奇的感觉……”
徐小受几乎没有体验过这种舒爽,他想了好久,悟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心法!
这是久违的“心法”的运行!
自打天桑灵宫那一次闭完死关,获得“呼吸之法”后,徐小受从未再修炼过任何炼灵心法。
呼吸就能变强。
能被动,谁会主动去修炼?
而今,剑念自动以炼灵心法般的运行路线动起来,徐小受立马意识到:
《观剑典》修出来的剑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书中记载的所有剑术、剑流、剑道,乃至第一、第二境界的施展、融合,全都可以配合剑念运行,将力量拔至更高。
“剑,剑辞,剑意,剑念,我……此为循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果不其然,八尊谙的声音响起来了。
可是……
说好的“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为什么你的《观剑典》中,没记下出剑时的剑念运行方式?
徐小受险些骂娘,难不成《观剑典》分为上下两部,自己只得其一,不得下半部分的心法?
很快,当他跳到的八尊谙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后,脸色一黑:
该不会这家伙出剑的时候,剑念自行运转,便将之当作“理所当然”,人人都会?
“屏息,凝神。”
“悟!”
声音再度传出,徐小受赶忙回过神来。
剑念本质不是八尊谙在操纵着动,他也操纵不了。
有四剑迎着向道枪而来徐徐提起,这当然也不是八尊谙在提。
所有的一切,源于脑海里被扔过来了的一个念头:
“祂出枪,我们则进攻。”
是的,直到此时,徐小受不明白八尊谙的理念为何是对面都攻击了,我们还攻击。
但当这念头一出,如有仙人指路,徐小受有四剑抬起,剑念运转时,只觉自己十分契合大道。
不是剑道。
而是因由体内生命脉络图中,古怪路线的点亮,更契合灵魂、时间、空间大道。
不需要八尊谙多言,他很明白自己当下要出的是何剑。
而这一剑,有了“循环”的辅助,快到几乎是“一念生,剑出毕”!
“轰!”
向道枪带着邪神之力海洋淹没而来之时,速度已是快到一个极致。
可提起有四剑的徐小受,却依旧还能后发制人,当将有四剑对准了远处祟阴心口之时。
福至心灵,一剑点出。
“时空跃迁!”
只是幻剑术第一境界,他纵身一闪,从邪神之力海洋中硬扛着祖源之力的影响,连浑身都被腐蚀都深可见骨。
却一剑,“嗤”地送进了祟阴灵魂体的心脏!
世界,一下安静了。
祟阴被惊到,祂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剑悄无声息到像是没有出过剑。
徐小受被惊到,第一境界分明如此之弱,全赖自己的肉身防御强大才能扛着邪神之海过来,却……刚刚好!
隐身状态下的道穹苍被惊到,他看着有如羚羊挂角般的这简约一剑,脑海里再闪过此前那似是不属于徐小受的“冥顽不灵”的声音……
“八尊谙?”
“已经请过来了?”
是的,这打法,根本不是惜命的徐小受!
就是八尊谙!就得是年少时期的那个八尊谙!
你退我进。
你进,我还是进。
你永远可以攻击、防御、转身逃跑,而我,只会出剑。
你的强度或许很高,你的技巧或许娴熟,你的灵技或许诡异……
我的一剑,永远恰到好处,妙到毫巅,只胜你一分,不超过,不溢出,把控精绝。
“绝对是八尊谙!”
道穹苍目中涌出狂喜。
剑,来了!
此局,有望!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八尊谙在哪里,如何过来,但那股子味道……
那股古剑修界最独特的骚味,隔着一个星空,他都能闻出来!
……
“嘭——”
不可置信的祟阴,这下浑身炸开的不止魔气,还有凶魔之气。
雪上加霜,状态更为惨淡。
直至此刻,祂纵使从战局中跳脱开来,思维依旧无法从对面如此巨大的战斗风格转变中,逆回来。
像是换了一个人……
怎么想,依照此前徐小受的战斗方式,这一剑不会这么简约,还是进攻,还慢到一个极致。
偏偏,也快、准、毒辣到了一个极致。
他该躲才是……祟阴的冷静思维,也就只能支撑祂脑海里闪过这般念头了。
下一息……
“嘶!!!”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灵魂体祟阴轰然炸碎,化归九天之上,化作浓烈的雾气。
战斗,被提速了!
一道歇斯底里的疯狂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也快到一个极致,毫不给人反应时间:
“禁·虽天瘦!”
……
轰轰轰……
天地陡然崩塌。
大道往奇点崩解。
四面八方的重压,不住压来,很快坍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徐小受便在黑洞中心,便是那个奇点。
他只觉世界被人用大手掐住,狠狠往中间一拧,空间扭曲压来,他浑身都要被压断了一般,身体被死死限制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术?!”
徐小受心生大骇。
不止身体动不得,灵魂也动不得,意志更如被风暴卷席一般,死死陷在原地,出都出不得。
——像是被下了禁武令!
全身上下,现在唯二能用的保命技能,只剩下“消失术”,以及“遗世独立”。
先闪为敬!
让这家伙的疯劲先过去,我再出来!
徐小受浑身崩血,肢体扭曲,人都快要粉碎掉了。
可在心头有了决断之时,古籍之上那道身影,恬然出声:
“跟我念。”
念?
念什么?
不是,你年轻的时候,这么莽的吗,都这样了,还想出剑?
“等等!”
徐小受没能成功发声制止这位的疯狂。
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八尊谙,已于古籍之上踏前一步,气拔天穹,长声吟道:
“剑气纵狂歌……”
第一六三一章 斩断星河三万里,但使极剑龙吟起
“嗡!”
剑意起,遗址动。
随着剑道盘下的古籍亮起高光,整个神之遗迹上下三重天,俱皆震颤。
九天之上,那三千万从星河而来的光剑一抖,翩跹变幻,最后齐齐悬停于空。
不像是杂乱无章。
看上去,暗合大道,敕成剑阵,观之发人深省。
连为首的怒仙佛剑,都绽出了极为璀璨的光芒,剑身上清晰流露出了一股亢奋,以及……
“渴望?”
道穹苍呆滞。
他第一次如此感同身受佛剑怒仙的灵性。
好像彼此间的契合度高到可以天解了,以至于他能如此了然看到怒仙的情感。
但不是!
道穹苍深知,根本不是!
这剑,跟了他这么久,除了净化缔婴圣株那会儿有过那么一点波动。
这也还是第一次,它流露出如此之足的情绪!
不服……
我不服……
它是有怨赠予我的,不是赠予你的!
道穹苍失魂落魄的摇头,时隔三十年,他本以为时间会抹平差距,弥补不足。
他都修炼到剑道宗师了。
不曾想,再于战时一面——甚至还未正式碰面,便又领教了昔日剑道第一人的统治力。
死去的压迫感袭来,而八尊谙这次,甚至还未出剑?
“二十余年啊!怒仙!”
道穹苍节节摇头,心道这么多年来,我给你洗身洗脚,买最漂亮的剑鞘穿,食同身,寝同榻,你不感动。
到头来,别人一个眼神,你魂儿给勾走,甚至不满足于此还想倒贴。
你对得起我?
你对得起你这“佛剑”的称号么?
……
“铿——”
佛剑怒仙分明不晓得它那连主人都算不上的暂时持有者在嫉妒着什么。
在感应到他需要帮助,在得到了他的呼唤之时。
它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忙调动了三千万圣裁之剑形成剑阵,若那孔雀开屏。
唯一所想,只是表现自己。
其实怒仙都还不知道这个“他”具体是谁,它只感应到了淡淡的气息。
这,足够了!
良禽择木而栖,名剑择主而事。
就冲那道浅淡的气息,怒仙佛剑知晓继有怨之后,更适合自己的主人出现了。
它不想成为神剑玄苍,不想成为帝剑独尊,名剑蒙尘,陈于暗室。
它渴望成为太城剑,成为有四剑,哪怕各皆只有过一段光芒,至少璀璨过、辉煌过。
这,足够了。
“来吧!”
“掌握我,把持我,解开我!”
佛剑怒仙带领着三千万号小弟,以万剑归宗之势,对着那身陷囹圄之人冲去,就要完成雪中送我之时……
虽天瘦下,少年剑客双目一醒,在无穷尽的封锁制约之中,剑意突起,冲霄而去。
一往无前!
义无反顾!
剑修,要的就是这股势!
怒仙佛剑见状更是喜爱,更欲投怀送抱,不过一念之错间……
那少年剑客,在泥泞之中,已缓缓举起了剑。
那剑,黑色,修长,玲珑有致。
它不比自己这般粗中有细,本质是粗,是柄巨剑。
它秾纤得中,修短合度,生来已叫一个完美匀称,不需再行粉饰。
它同样不是声名不显,不像自己认为中的那样,论身材论样貌比不上就算了,它该比不上自己的背景。
它,太熟悉了。
五大混沌神器之一,有四剑,与怒仙佛剑齐名!
“Duang”
佛剑怒仙在来时的半路黯淡了下去,忘却了它后边的小弟们,直直坠落在地上,失去所有光彩。
我,又慢了一步吗?
为什么你们都能遇到古剑修?
而我遇到的,要么是悲天悯人不杀生的和尚,要么是玩阴谋诡计不玩剑的脏人?
……
“何剑!”
“此为何剑?!”
甚至未有剑出。
化作雾态,虚拓万里,将真身藏于其中隐于无形的祟阴,已察觉到了莫大危机。
这股心血来潮的危机感,绝非儿戏,表明着自己真有被其重创,乃至一剑斩陨的可能。
“不可能!”
祟阴知晓徐小受的强度。
撑死了方才力借四境的无欲妄为剑,已是其极限,断无可能斩灭此刻有着万千化身的自己。
是的,雾态祟阴,每一缕雾气,每一颗尘粒,都相当于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都是生命!
该是怎样的一剑,可以无视万法,归化一切,灭却不尽化身,斩伤自我真意?
甚至!
此刻徐小受还身中禁术,陷于自我一式“虽天瘦”当中。
他怎能翻身?
怎能威胁到自己?
可也是在这满是“不可能”的思绪中,祟阴眼睁睁瞅着那少年剑客的眼神……
从慌张、无措、打算放弃。
到镇定、坚毅、杀机毕露!
谁给他的底气?
祟阴得不到答案,魔化状态的祂,影响太多、太多。
多到祂甚至无从察觉到那少年脚下古籍,带予了他种种异常变化。
直至虽天瘦拘禁之下,一道天不容我,我当逆天而行般满是悖逆姿态的声音响彻。
那音声斩钉截铁,狂得不可一世,连祖神都不放在眼里:
“剑气纵狂歌,星河三万里。”
“祟阴何偃息?为有龙吟起!”
……
刷!
虚天圣剑三千万,应声归于一极光。
那光上破天河,下穿大地,于虽天瘦下少年身起,先是推开横向波光,强势堪破了拘禁。
紧接着,当凶剑有四剑剑尖昂扬而上时,其气其意又怒撕道法,怒开无名。
分明扎根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
剑一举起,人重到跌破时空,跌回第一重天去。
可……
光!
那收敛了三千万圣裁之剑剑势的一道光,化作有四剑延长的剑身,穿透了第三十三重天,剑尖破到了星河之上。
“咻咻咻!”
星河波动,万法归来。
徐小受只觉脑海里辗转闪逝了无数画面,从来没有哪一刻天、地、道、剑、我,如此契合。
剑念于体内一动。
星河之力都加汇一身。
他只觉手中握的不是高天的沉重一剑,它轻如鸿羽,可如臂使指。
仅下意识想要动时,手腕一翻,一式上挑。
“轰隆!”
上破天境,探过星河的一剑。
从身后即刻抡成满月,于身下、身前、身上划出。
极光撕开了第一重天的大地、空间、道法,劈进了第十八重天。
剑光之速,快到能将氤浮在第十八重天天边的紫色雾气尽数吸附、斩穿,削之如断泥发,撕之如裂纸张。
又毫无迟滞的,顺势就斩开了第三十三重天的黑暗,再度破开时空碎流,斩进了星空之中。
“轰轰轰轰轰……”
神之遗迹是时才传来轰鸣的狂歌。
而星空之间,极光纵去,已是往两边荡开了重重波纹,在停驻了时光的寰宇之间,留下了不止三万里剑痕。
一剑三重天,星河再断痕!
……
“九剑术,归一极剑?!”
直至那极光抡成满月,将神之遗迹的空间,连通上下三重天劈分成两半,劈到自己脸上来时。
雾态祟阴才意识到,这一次,对方动用的是九剑术的第二境界。
没有什么四借二境,更没有什么真剑在前,莫剑在后。
甚至于说,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那徐小受都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隐藏此剑为何的念头。
“剑气纵狂歌,星河三万里。”
“祟阴何偃息?为有龙吟起!”
祟阴听到了嘲讽,可祂还不曾耳闻龙吟。
雾气不尽扭曲,像是中了虽天瘦,往中间奇点无限坍塌……
不!
不是像!
那少年一剑,就是用了三千剑道中“拨道”的力量,借归一极剑最蛮横的剑意,将他之所困,尽数奉还。
当雾气坍塌于一点之时……
当魂与意凝于极光前时……
祟阴总算知晓那剑出之前的心血来潮为何,祂掏出了大乖钟鼓,这是防御神器。
连爆鸣声都没听见。
大乖钟鼓满身灵光瞬息便被斩碎,如失去了灵性,本体更被轰至不知何处。
祟阴掏出了天界石,此乃天境一角炼化而成。
可神之遗迹天境三角都扛不住归一极剑的霸道、肆意、张狂,此物咔一声后直接粉碎。
连天界石本体都被轰散。
内里空间崩溃,弹到时空碎流中去,迷失到不知何处。
祂忙不迭又唤出了术祖之墟,里头各种宝物连看都不看,一股脑扔了出去。
可没有一件宝物可以在防御层面上,抗得
唯一一件声名赫赫的最强防御武器,不听召不听宣,静静在术祖之墟中沉睡。
轰得一声,墟一炸碎,宝物四飞。
祟阴一抓,胡乱中抓住了一些个没啥用处的物件,还有一副圣祖石刻。
祂一清醒,冷静了回来。
这石刻,寄存了巅峰时期圣祖的一丝力量,激活可召出一刹的圣祖,或是能维时更久的圣祖虚影来。
祟阴知道自己慢了。
祂应该第一时间不去尝试其他方法,不计较藉借祂祖之力会丢失的那点脸面,直接掏出此物,直接激发力量的。
祂没感觉错,确实是慢了。
前面几物、数法,耗尽了祂间不容发下能作出有效反应的所有时间。
圣祖石刻一出,尚未激发,只有被动防御的力量……极光已然穿过自我!
“嘶——”
灵魂体撕裂。
意识体崩解。
在响彻云霄的痛苦声中,那撩天的归一极剑,将“极致”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以物理的方式,超道化解除物理的限制,继而破开灵魂之道、意念之道的隔阂,彻彻底底将祂全部的防御撕烂,将魂、意斩除。
“不!!!”
一剑惊痕。
从雾态祟阴,到魂溅长天,意荡星河,只消一个心跳骤停的时间。
……
“怦!”
道穹苍心跳骤停。
隐身状态下的他,眼皮耷着,目光死锁着虚空。
归一极剑劈开了神之遗迹的上下三重天,世界如同一个上下三层,中间有着时空碎流的夹心蛋糕,被局外的刽子手一下劈成两半。
其实并不是彻底裂开,无法拼凑回来的两半。
只是空间在这一剑之后,错裂了开来,给人的视觉效果便如,世界裂开了。
“归一极剑……”
道穹苍深深记住了这一剑,脑海里归纳总结了方才三千万圣裁之剑叠成一剑后的所有关键信息。
是的,这其中,有他贡献的一份力……
哦不,是三千万份当殿主时明里暗里贪赃枉法聚出来的“财力”!
“九剑术归一极剑,舍‘阵’之变化,穷‘伤’之极意,于无限穷数基础上,将无限的伤害叠加,归于一剑。”
“剑道若为‘十’,各般第二境界独占其八,也只占其八,归一极剑却是例外。”
“归一极剑,没有上限,可叠伤多少合汇一剑,全看出剑人的状态和身体情况。”
“十分之八大道化起步,十分之九超道化不是终点,而汇聚了我三千万圣裁之剑,吃掉了我如此质与量的天祖之力……”
“这一剑,单论杀伤力,怕不是已触及第三境界的门槛,乃至有所超出?”
不论意的高低的,只论杀伤力。
情剑术第三境界,便是开出了玄妙门,怕是比上此剑,都要略逊一筹。
道穹苍工于心计,却从不杞人忧天。
他不认为徐小受还能发出来这样的一剑,乃至是对自己发——在今后。
因为有了这一次作为前车之鉴,有了提防,在下一次归一极剑到来之时……
不!
应该这么说。
今后,在所有古剑修面前,他道穹苍都不会亮出来圣裁之剑,让类似的“归一极剑”出现、到来!
“改!”
“圣裁之刀,圣裁之枪……”
“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剑,不可被他们这群古剑修借势!”
道穹苍想到了自己钻研了三十年的宗师剑意,略有不甘。
可转念一想,三十年苦心钻研,人在星空,神之遗迹徐小受甫一请完八尊谙……
不说三千万圣裁之剑和怒仙佛剑集体叛变,连自己都遥遥弯下了腰。
我修剑,是为了弯腰?!
三十年前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道穹苍防的是有四剑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身体……
哪曾想,剑一修完,有四剑是伤不了自己了,我连我都不是自己了!
还修什么剑?
我直接废了!
道穹苍怒而抬手,观完归一极剑,就要废了自己的剑道,末了冷静下来后……
他掏出一阵盘,将这一部分修剑的记忆截断,封存了起来。
“炼灵苦我,剑道难长。”
“唯有天机,方得永生。”
待他们古剑修灭绝之时,天机剑仙自当重出江湖,改写历史!
……
虚!
太虚!
超级无敌虚!
就像是井底的最后一滴水被人沥干,再等、再榨,都压榨不出又一份生机来。
归一极剑放完,徐小受一身气血尽失,感觉人都苍老了几十年,像走入了迟暮之年。
“铮!”
手指无力。
有四剑松开后径直下垂,落在怒仙佛剑旁晃晃颤颤,得意洋洋,像在炫耀。
徐小受好困,他感觉眼皮都要合上了。
勉力以感知观起自我,才发觉感觉不是感觉,自己真的整个人都变了。
肌肉消失,枯瘦如柴。
宝体无光,形同废石。
就连头发都变得苍白、枯槁,风一吹就扬走了一大片,变成了地中海。
“受到惊吓,被动值,1。”
死可以接受,地中海不能接受。
“八尊谙!!!”
徐小受垂死病中惊坐起,怒吼一声不可以,“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出了一剑……
我从未感觉到和剑这般契合……
我与剑意念合一,水乳交融,并为一体,比第八剑仙还第八剑仙,怎会一剑出,便掏空了我的所有?
我有一身被动技!
古籍世界之上,本张狂得不可一世的八尊谙,这会儿看向徐小受的目光,都有着惊叹:
“归一极剑没有上限,书中就有记载,需要量力而行,你没看吗?”
“我的剑辞,辅以剑念,再应时局,顺合处境,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
“这般状态下,天人合一都不足以形容,出剑时你便是超道化的力量,大道化的状态,不需全力,反应控制。”
“而三千万圣裁之剑助你,三千万份圣祖之力助你,纵使分成丝缕,量也极为可观。”
“我以为你会收手,没想到你叠进去了那么多剑。”
“说实话,你能活着,我很意外,也许你才应该叫做‘不灭剑体’。”
徐小受听完怔住了。
拥有一身被动技的我,被掏空了?
如梦方醒般反应过来后,才从天边坠下。
他想或控灵、或御剑,什么都没能做到,砸在地上,摔得脊骨断裂,差点尸首两分。
“受到攻击,被动值,1。”
大地攻击了我,我差点死亡。
徐小受倒吸一口冷气,呛得咳嗽,将胸骨都咳碎了,才在逆血和疼痛中勉强止住。
他啐了一口血,问道:“我叠了多少剑?”
巳人先生说过,九剑术分为两种,一位“剑阵”,二为“叠伤”。
若论攻击力,莫剑术无欲妄为剑,号称攻击之最,是因为它无视防御,是在规则之中的“攻击之最”。
九剑术归一极剑,叠的剑数量少,是达不到“最”之称的。
可它恐怖在没有上限,因为阵势多少,能叠多少剑,归一极剑就有多强。
“我不会是把三千万剑,都叠进去了吧?”
徐小受想到自己在一刹间使用了三千万式第二境界,突然有些佩服自己还没死透。
八尊谙摇头:“你没那么厉害。”
“你势借得极好,圣祖之力也顺手偷得极妙,这在我意料之外。”
“但真正到论到剑术,你叠进去三百六十五剑后,还不醒来,我便帮你断了后续。”
八尊谙说着一滞。
他已能笃定徐小受没怎么通读《观剑典》,这些在书上全有记载。
不喜欢读书吗?
难道要同笑崆峒一样,将感悟汇成光团,一股脑塞给他,让他感到“好有意思”地玩儿也似的去学剑?
可徐小受在八尊谙眼里,从来都不是小孩子,不具备这个“玩儿”的权利。
“归一极剑……”
徐小受闭上眼,最后呢喃一声,便断了气。
在感受着生生不息和元气满满终于从无名之地榨取来了一缕生机后。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身体,开始好转。
打不死,便往死里打。
肌肉臌胀,生机归来,气海迅速充盈……徐小受意识跟着醒来。
被动技!
这就是被动技!
他已无心去感慨自我生命力的顽强,再回味了一把方才极为玄妙,仿佛开了玄妙门般的特殊出剑感受后,将归一极剑深藏于心,感知探向战场。
“成功了吗?”
“祖神祟阴,身灵意都给我一剑斩了,不会再复活了,是吧!”
第一六三二章 卧薪尝胆捞万宝,星空归寂龍字倒
神之遗迹静到落针可闻。
没有人回答问题,不论是古籍世界上的八尊谙,还是观战的道穹苍、月宫离。
似乎大家还沉浸在方才那撕裂星河的惊艳一剑当中。
徐小受是个务实的人。
辉煌是过去,回味回味就算了。
这一剑差点掏空了自己,才是实在!
当察觉到体内生命力的底子稍稍恢复了一丢丢,人勉强能动了时。
他赶忙睁开了眼,控制起手脚来,尝试行动。
“噼噼啪啪!”
骨骼快速修复,断发重新长出,肌肉也很快臌胀回来。
这一具连八尊谙都为之艳羡的肉体,“伤”和“愈”都跟开玩笑一样。
说断气就断气。
说恢复就恢复。
刚开始只是勉强能支撑起身子来,踉跄几步后,步伐已算平稳。
待得再呼吸了几口神之遗迹的空气,气海灵元都攀涨了一二成,人便能自主行动了。
“喝喝哈哈!”
徐小受原地蹦了两下,出了几拳,状态基本回来。
他估量着,哪怕这次消耗巨大,透支严重,怕是寿元都有损。
约莫不出十分钟,一切都能恢复到战前完美状态。
祟阴若有这恢复力,怕是凑齐十尊座,都折不断对方一根手指头!
“身道盘,有点强!”
身灵意基础三道盘,各皆90超道化。
哪怕此刻不踩出来身道盘,不契进天人合一态,徐小受也明显能察觉到续航能力的质变。
上一次他这般掏空自己,还是跟北槐一战,战后在杏界躺尸了太久,以至于差点死掉。
这一回,同样是严重透支,不出一刻钟,已能自如行动。
“你的恢复力,当世怕是只有神……”
八尊谙说着一顿,语气都多了几分羡慕,“不,神亦都比不了。”
嘿嘿。
徐小受听乐了。
续航才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神亦要有自己这一身被动技,哪里还需要舍身寄魂在曹二柱身上?
他舍身完打十分钟,肉身就长回来了,可以继续舍,舍到祟阴跪地求饶。
“盾宝!”
抬眼望去,虚空尽是蛛网裂痕,徐小受却是眼前一亮。
术祖之墟炸掉之后,太多宝贝给自己归一极剑劈飞了出来,碎钧盾便在其中。
但和那些或被轰进时空碎流,或是自主逃离星空的神物不同,碎钧盾分明记得自己这个新主人。
它操控住了去势,巨大的身体卡着碎流,一头露在星空,一尾露在神之遗迹。
星空那端的看不见。
神之遗迹这边的,就像一颗充满诱惑力的大屁股萝卜,正等人去拔。
“啵”
徐小受化作狂暴巨人,变大更好出力,一下就把盾宝给拔了出来。
宝,我好想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真的好没安全感。
但凡当时你没被祟阴吸去,这架都不至于这么难打,还好还好……
你没有投敌!
这是最关键的!
徐小受都不敢去想,如若方才归一极剑下,碎钧盾给祟阴掏出来挡,那自己是否还能一剑砍碎对方灵与意。
“难。”
八尊谙似乎知晓徐小受在想什么,盯着那高大沉厚,正在巨人手中缓缓缩小的碎钧盾道:
“这便是天祖口中的的‘至善之缘’吧。”
“你可知道伤玄剑?”
你这第八剑仙还挺称职,真字字不离剑啊……徐小受一点头:“黄泉身上那把?”
八尊谙显然注意力不在黄泉:“伤玄剑,无物不伤,号可穿透一切防御,听来可觉熟悉?”
“莫剑术?”徐小受可太熟悉了,他才刚出完无欲妄为剑不久。
八尊谙点点头,以一种也不曾考究过,但有着几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九大无上神器天地自生,合契道法。”
“莫剑术,相传便为剑祖观伤玄剑而有所得,求的便是其‘去伪伤真’之特性。”
“但不论是此术,还是此剑,都有一例外。”
我家盾宝?
徐小受变回人形,诧异地低头看向手中已缩到和自我体型相匹配的银色盾牌。
碎钧盾依旧不语,宠辱不惊,十分稳重。
八尊谙“嗯”了一声:
“伤玄剑无物不可伤,除了碎钧。”
“碎钧盾无物不可挡,没有例外。”
这评价可太高了!
徐小受本来就对自家盾宝的防御力大为赞叹,闻声后更是喜爱。
“那它岂不是无敌?”
这话八尊谙倒没有接。
问出口后,徐小受自个儿也有了答案,摸着鼻子有些讪讪。
当然不是无敌!
只要敌人不是硬攻,而是跟祟阴那般,用迂回的方式拘了它、禁了它。
防御什么的,就谈不上了。
主动的东西,终究还需要有一个“拿来挡”的过程,比不上被动。
饶是如此,徐小受依旧喜欢这忠厚老实的家伙,爱不释手又摩挲了几把。
盾宝也不知道是高冷还是社恐,对新主人的亲昵贴贴,不敢作正面回应。
徐小受脑海里,却传来了一道怯生生的意念:
“送……”
盾宝?
就是盾宝的声音!
这古朴、厚重的意志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尝试,除了盾宝,还能是谁?
除了彼时在天祖之眼见证下契约碎钧盾那会,这还是徐小受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碎钧盾的主动。
冷冰冰的大盾牌,终于有了感情。
祟阴,你是个好神哇,果然只有分离后的相聚,才能快速让彼此之间的感情升温。
“送?”
“送什么?”
徐小受大手一挥,拍着盾宝,甚为阔气道:“你要什么东西,说,我满足你!”
碎钧盾不再有回应。
约莫隔了几息之后,盾体一颤,徐小受察觉到手中盾牌氤出了空间波动。
他下意识将盾宝翻过来。
便见银色盾牌向内的一面,似是张开了一张大嘴,从里头“啵啵啵”跟鱼儿吐泡泡一样,吐出了好多道光。
光!
炫光!
不,全是神光!
徐小受定睛一看,吓一大跳。
刀枪剑棒,石药木珠……数不胜数的宝贝给碎钧盾吐了出来。
细细一瞧。
有些眼熟?
这不都是此前见过的,术祖之墟里封存着的一些个宝贝么?
“好多遗纹碑神器!”
道穹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带震撼,如数家珍般念道:
“白龙纹石、向道枪、罪刀、破禁之剑、别仙捆……”
“山贝,龙珊,祈道草,龙角,龙眼……还有这,这是‘龙珠’?”
“好多龙珠!一百、三百、六百……龙尸都有?三具、十具、十八……”
徐小受僵在原地,嘴唇抽动,整个人处于麻木状态。
这这这……
这全是从术祖之墟中偷出来的?
不!
不是偷!
应该是那墟爆开时,盾宝拿的。
宝物有缘者得之,我家盾宝喜欢的,怎么能叫做偷,就是拿,也只是拿!
“啵啵啵……”
只是说了一个“送”字,盾宝这个只干不说的务实派,还在喷!
送不完,根本送不完!
从各种遗纹碑神器,到各种生物化石,到各种圣药圣株圣木,到历代各族的尸身……
“这是?”
徐小受眼睛都有些红了。
之前祟阴一术梦落三千,召唤出的各种远古大族化身,此刻盾宝喷出来的宝物堆中,就有许多尸首化石长得相似。
牛角兽人、红眼精灵、乌眼隼、负笔客、蓬莱仙巫、负图大屃……
好多!
太多了!
这要是掌握了生命道则,赋予其新的生机,哪怕没有自我灵智,是否也能造就出一支远古种族大军出来?
什么!我就有生命道盘?
什么!我只需花费被动值,就能生命道盘超道化?
徐小受嘴角都咧到了太阳穴去,突然就有些懂了生命学家北槐。
人人都恨北槐。
人人都是北槐。
“不,我不一样。”
“我只想复活它们,只是关爱生命。”
“我不是研究,更对生命的组装、结合、人不人鬼不鬼的没有兴趣,我只是单纯的想要驱使这些远古大族。”
那玩意,只有三尊穹苍加上霸王,才能一抽爆一个。
可世界上才多少个三尊穹苍,才多少根霸王啊?
不说别的,那红眼精灵若赋予生机,是否也能拉得动邪罪弓,正面跟爱苍生干上一架?
就算干不过,干爆道璇玑这些次一挡的战力,是否完全有可能?
“太有可能了!”
远古大族化石的价值太高,高到道穹苍都看得大喘粗气,有些眼热。
徐小受随便摸来了一颗滚到脚边,封在不知名石头中的药。
这是株连他都叫不出名来的生命圣药,其中蕴含的力量,怕不是能让神亦在圣神大陆也完全解放战斗力?
这种古武者,最缺大药。
此前打北槐,十株普通圣药,能换他十次出手。
这里……
好多!
一大堆!
圣药体型相对较小,堆在术祖之墟里都不占空间,盾宝随手一捞都有一大捆。
只单单现在吐出来的量,目测都不下上万颗。
神亦,忘记香姨吧。
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宝。
教我大召唤术,我能让你爽!
唯一的缺陷是……
这些封在石头中的大药,通通都没活性,有点可惜。
什么!药祖本名神农百草?
什么!我刚好就有个神农药园?
什么!神农药园中的土,连祖树龙杏都能养活,都不想离开,逢种必活,逢栽必茂?
什么!刚好神农药园的药此前给贪神这败家的玩意糟蹋没了,现在只剩下土,李富贵只新栽种了一批三四品王座灵药?
“通通拔掉!”
“只种圣药!”
徐小受已经能想象得到当这堆大药扔到李富贵跟前去,这位杏界内务大总管瞠目结舌的表情了。
至于神农药园的主人龙杏?
这条器量小到一桶龙血能摘它一颗龙杏子的树龙,再见面直接扔它三十条龙尸,让它抱着去啃。
打开!
格局,通通打开!
“啵啵啵……”
还在喷!
盾宝还在送!
徐小受可爱死这家伙了。
他就没见过一件相性这么契合自己的武器——是的,盾宝甚至只是一件武器,它怎么能如此懂我心意?
“受到渴望,被动值,1。”
信息栏噔一弹框,徐小受感觉如芒在背,猛地转身盯向了道穹苍。
道穹苍眼睛也是红的,手上抓着一只龙角,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宝贝像在抑制自己的欲望。
“嚓。”
徐小受脚步一横,什么话都没说,身体横在了道穹苍和宝山之间。
我家盾宝送我的,你看什么看?
我们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头没掂量清楚吗?
“见者有份。”
这一句话出,徐小受第一次感受到能当殿主的,脸皮就是厚,什么话都敢说。
他当然不可能拒绝他的道,大手一挥,十分慷慨道:
“可以。”
“龙角归你。”
道穹苍碰过的东西,他也不想拿回来了,送你一只龙角又何妨?
走走走,起开到一边去,你很碍眼。
宝物都在发光,就你不发光,你很格格不入知道吗?
“别喷了。”
“盾宝,收手,别喷了,财不外露。”
徐小受暗自拍了两下银色大盾牌。
碎钧盾也给自己喷得晕乎乎的,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主人在说什么,停下喷宝。
又呆呆地一件一件往嘴里吃回去。
太可爱了!
徐小受从没觉得盾宝这么可爱过!
他空间道盘一开,得了盾宝的允许,便将宝物一股脑塞回到它体内世界去。
还有什么比天下第一防御更适合装宝物?
有天祖之眼的肯定,祟阴都撼不动我家盾宝的忠诚,天下还有谁能策反它,让它吐宝物?
神鬼莫测道穹苍,都不行!
“小气。”
道穹苍低骂一声,只摸到一个龙角。
见徐小受开空间奥义防火防道般的收回宝物,眼疾手快一抓,又抓住了一个东西。
“两件吧。”
“这破石头也送我。”
什么东西?
宝物太多,徐小受真没注意全。
但能给道穹苍盯上的,绝对不是什么破石头,他二话不说,空间一变。
道穹苍手上的破石头,就回到了自己手里来。
翻过来一看……
哪是什么破石头?
圣祖石刻!
“盾宝将这东西也捞来了?”
徐小受一面惊喜,一面又暗恨道穹苍眼尖。
这家伙是真会挑,挑的是妄则圣帝的底牌。
依稀记得……
方才归一极剑下,术祖之墟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没起作用,祟阴最后所想,也是掏出这石刻保命。
道穹苍之前分享的情报,徐小受可还记得呢!
“圣祖石刻,好像真能召唤圣祖,家主才有,他都没有……”
“五大圣帝世家家主才有的东西!”
徐小受盯着石刻许久,又瞅回一脸平静的道穹苍,并没从他眼里看出来有多热切。
他便摇摇头:“看得出来,你也没多喜欢,这件不送。”
道穹苍脸色一黑。
徐小受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破石头,递过去道:“你要的破石头,诺,送你。”
道穹苍脸色一沉。
有你这么做人的吗徐小受?
好说歹说方才那一剑也借用了我三千万圣裁之剑里的圣祖之力,送我一块圣祖石刻怎么了?
“你很小气。”
道穹苍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心情是不是也一样:“比我想象的要小气!很多!”
徐小受想了一下,没将圣祖石刻送出去,也没装进盾宝的世界里,反而送进了自己的体内世界,认真道:
“我不止小气,我还小肚鸡肠,还小心眼儿,我坏滴很。”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徐小受又想了下,现在还在神之遗迹中,得和道穹苍维持好关系,便道:
“你当殿主贪赃那么多资源,我也没管你要一块灵晶对吧?”
“不是见者有份,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
“当然,如果你拿出一万只天机神使跟我换,我便给你石刻。”
徐小受终究还是退了一步,说完观察骚包老道的面色变化。
道穹苍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与此子计较。
别说一万了,他一只都不会给。
徐小受也是天机术士,看似给出去天机傀儡一只,实则是三十年的研究心血。
以及自己天机术的破绽!
“不换。”
不换最好!
徐小受也没打算换。
如果道穹苍给,他就提价。
一万他给,那就提到十万,还给,那就一百万。
聪明人都知道,这笔交易从道穹苍提出口的那会,便不存在。
何其不公?
我家盾宝卧薪尝胆这么久,才捞到的东西,见者有份的话,那三千万天机傀儡我也见到了!
其实最主要是……
如若出了神之遗迹,如若圣祖石刻有大神通。
徐小受不知道,这玩意最后会不会招呼到自己身上来,令往后的自己后悔此刻的赠予。
骚包老道是朋友吗?
是!
他是敌人吗?
更是!
别忘了,十尊座没有一条不是疯狗,骚包老道的研究连他们自家人都看不下去。
“宁教我负道穹苍,不教道穹苍负我!”
徐小受觉得这是一条格言,需要时刻谨记。
天下人太多、太杂,他防不着,防一个骚包老道就够了。
“你做得对。”
古籍世界中,八尊谙也出声了:“换做我来,龙角也不给它,敢伸手,便剁指。”
小八!
你更绝!
“我的时间不多了。”
还没来得及回应,八尊谙出声了。
这一句从徐小受身体里出来,道穹苍也能听到,显而易见,说给老道听的。
徐小受没什么感觉。
八尊谙其实也不知道,他说这一句的目的是什么,但得说一下。
果不其然,道穹苍一闻言便有反应,眼皮快速跳动几下,拍着手道:
“坏了。”
坏?
徐小受左右环顾,收获满满,哪里坏了?
“祟阴……”
这两个字一出,几人皆凛。
徐小受赶忙心念牵上天境之核,仔细搜查,末了心弦松开道:
“祂死透了。”
“神之遗迹,没有半分祂的气息,绝无后手留存。”
道穹苍不语,看向天空。
徐小受跟着抬眸,突然意识到,骚包老道看得也许不是天空,是星空!
“去!”
一想到祟阴被归一极剑斩杀,魂意遍染星空,借助天境之核,徐小受赶忙往外搜去。
星空死寂。
剑痕残存。
没有半分生机与活力,可有异样!
遥遥三万里外,点点虚幻的光芒在翕动,隐隐似勾勒成一个古老的文字:
“龍!”
第一六三三章 十祖传源在碣碑,一道喝来轮生退
“龙?”
龙的古体字,几人都认识。
它静静躺在星空之中,并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光影幻灭,时有时无。
“小心。”
纵使道穹苍阅历非凡,这会儿也蹙着眉,但他没有发出疑问。
他相信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徐小受、八尊谙更加不可能认识。
彼此视线一换,几人默契的没想着离开神之遗迹。
道穹苍遥遥调了一只天机傀儡靠近。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炮灰很管用。
星空三万里,在那天机傀儡的极速飞驰下,不过十数息便能抵达。
“慢了!”
徐小受盯得紧,能精确计算得出,越靠近那个古老的“龙”字,天机傀儡的速度越慢。
待得一脚踩进“龙”字周围百里范围后。
“……”
那天机傀儡连半点预警、反应都没有做到,更连任何声音都没发出。
粉碎之后,碾成虚无。
当场死了!
道穹苍瞳孔放大。
自己制作的傀儡,身体什么档次,他最清楚。
就算各种防御手段还没出,基础也相当于个一品的盾武,勉强够得上半圣级的防御吧。
“没预警……”
“没反应……”
“没有任何迟滞地死亡……”
这些才是最重要的,除了差距悬殊到极为夸张的程度,没什么能解释得了这一具天机傀儡的死亡。
“再试试?”徐小受瞥向骚包老道,对天机傀儡的消失一点都不心疼。
道穹苍并无拒绝,大手一挥,再抽调了一百只傀儡,末了一顿……
只分出九只,从不同的方向摸向“龙”字。
“小气!”
徐小受见缝插针,声音闷闷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小气很多!”
道穹苍头都不回:“我不止小气,我还小肚鸡肠,还小心眼儿。”
“你确实小心眼儿,一句话记这么久。”徐小受对此早有防备,刺了回去。
道穹苍懒得和他斗嘴,警惕地盯着天机傀儡的行动。
“啪啪啪啪……”
没有任何意外,呈圆球分布的天机傀儡,在靠近“龙”字百里范围时,全部阵亡。
“果然!”
徐小受手一翻,掌心中出现了一个圆球空间,内里纹刻着无数繁复的道则,像天机道纹。
同一时间,道穹苍也翻出掌心来,上方托出了一个圆球,里头无数锋利的剑光闪逝,像咫界力场。
俩人异口同声:
“应该长这样……”
彼此惊诧的一对视后,二度出声:
“英雄所见略同。”
一顿过后,声音重叠,多了异样。
道穹苍:“不愧是你。”
徐小受:“不愧是我。”
古籍世界中,八尊谙给三句话干懵了。
他是真没想到,只小小一个染茗遗址经历下来,徐道二人能培养出这等默契。
要不是剑我将意念送达,就寄身在徐小受的观剑典上。
说这是一具天机傀儡在配合骚包老道演戏给自己看,八尊谙都信。
没来由的,心头产生了一点危机感……
八尊谙掐灭了危机感。
“莫名其妙。”
……
“祟阴如若没死,这便当是祂后手。”道穹苍盯着那龙字,一针见血道。
便当……徐小受陷入沉思。
骚包老道见其无话,继续刺激思维道:“或魂、或意,祂的后手绝对寄在此字之中,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归说,看归看。
徐小受用天境之核偷窥。
道穹苍用天机傀儡调查。
二者本体,全缩在神之遗迹内没有出去。
失败的是祟阴,胜利者似乎是他们,出奇地俩人都没有赢的感觉。
“为什么是我?”
徐小受捏着下巴思索,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过去,唯一值得考虑的问题是:
如果跟骚包老道耗下去,没人想去细究那“龙”字。
万一祟阴距离复活成功,就缺这点时间,那到时候才叫追悔莫及。
不!
我能想到的,道穹苍也能想到!
我现在所急的,他该比我更急才对!
“一起去?”道穹苍左右思量,选择跳过了中间一连串的讨价还价,他也知晓时间不等人。
“好。”
徐小受不敢拖沓,牵住骚包老道的手,看向星空:“谁先跑,谁是小狗。”
“好!”
古籍之上,八尊谙脚步一踉,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
这还是徐小受第一次踏足星空。
意念探索,和真身介入,感受截然不同。
当扛着碎钧盾,在灵犀术的指引下辨出了路,穿过时空碎流后,环境一下变了。
狂暴的时空风暴不复。
暗无天日的世界不复。
从黑洞裂缝中踏出,狂暴巨人变小化作人形,踩在毫无重力的虚空之上。
“呼……”
“吸……”
徐小受有些不适应,身形翻了半周。
后以灵元护住自己,在体表模拟出了正常的重力环境,才能自如行走。
静!
安静!
绝对的安静!
不止呼吸和心跳声变得突兀。
无需内视,只消注意力一集中,徐小受还能听到体内气血奔腾的声音。
“神奇的感觉……”
举目眺去,星空浩瀚无垠。
在一片古老和苍凉的气息中,无数天机傀儡远远围着,围成一个并没有激活的大阵。
阵的中心,厚重的文字静悄悄沉睡着。
“龙!”
龙字很厚,看上去像从一块碑上挖出来。
字上光影翕动,时隐时现,像人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富含生命节律。
“这到底是什么?”
徐小受再也忍不住好奇心。
祟阴是邪神,邪神是术祖的邪化体,这二者同“龙”之一字全无关系。
“龙祖?”
若要说同龙祖有关,那也很怪。
记忆中,初进染茗遗址时,见过的那般神战中,只有圣祖、天祖、魔祖、术祖的力量。
算上斩神官,五大祖神!
龙祖,并不在此列当中。
同祂有关联的,徐小受也只知一龙杏,目前在杏界躺尸。
那这龙字出现在这里,还有可能被祟阴利用上了,就很突兀。
“邪神,和龙祖有关系吗?”
道穹苍也呢喃着,避开了正面问题没有回答,似乎“我不知道”四个字,是很难以启齿的字眼。
徐小受瞥他一眼,收回目光,不再寄予希望。
“你知道吗?”
他注意力沉进古籍世界之上的八尊谙。
这个八尊谙,使的是初创《观剑典》时期八尊谙的力量,意识体却是八指废人,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
说不得,他反而能指望得上。
道穹苍见徐小受突然沉默,一下就知道他转头去问别人了。
也不见怪,只同样期许地看向徐小受的丹田,“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如果能幻化出人形的话……”
八尊谙远远打量着。
这个时候,他的轮廓已极为黯淡了,分明如他所言那般,时间不剩多少。
“靠近些。”
他没有直接否定。
这话一出,徐小受、道穹苍便同时眼睛一亮。
刷!刷!
两道身影,悍不畏死地出现在了距离“龙”字的三百里处。
各自每隔百里,前头有一具天机傀儡,或一块古老化石。
“我不认识这东西……”
八尊谙瞧了一阵,皱着眉微微摇头。
换做是别人,这会儿怕不是要大失所望了。
徐道二人,不仅不失望,反而更为期待起来,他们都在等一个“但是”。
“但我或许听说过。”
“怎么说?”徐小受追问。
“侑老知道吧,侑荼,他曾同我说过,他见过一块石碑,碑厚圆顶,上刻一字。”
“……剑?”道穹苍出声。
八尊谙默而不语,徐小受便如有了答案,指着远处那“龙”字,也道:
“剑?”
八尊谙点头。
“剑,古体的剑!”
“侑老有言,初见时不觉有异,细品时惊为天人。”
“那碑中‘剑’字,如蕴剑道真义,九大剑术、十八剑流、三千剑道,皆可从中溯得,说是剑道之源,都不为过。”
这话讲得未免太绝对。
徐道二人对视一眼,各皆心惊,有些不信:“剑道源头,不是剑神孤楼影吗?”
“我如是问。”
八尊谙表示他也一样,再道:“侑老回我回得模棱两可,不像是在搪塞,该是他也不太清楚个中真相。”
“他在哪里看到的那碑?”道穹苍突然发问。
八尊谙没有回答,似在考虑这问题要不要回答,末了并没扬声,只私下对徐小受道:
“他没说。”
“我猜是剑楼。”
“但侑老去没去过剑楼,我亦不确定。”
剑楼……
柳扶玉?
徐小受猛地想起了这个自己一入玉京城,就死命跟踪自己,想要捉自己去剑楼的女人。
然后……
思绪,断了。
八尊谙说的不多。
那“剑”字同“龙”字,到最后也没给出一个答案,即便跟柳扶玉扯上了关系……
柳扶玉也神秘啊!
徐小受除了知道她是剑楼柳扶玉,如今是天上第一楼柳扶玉,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同这人扯上关系,相当于白扯!
道穹苍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给答案的人。
他只需要听到、了解,甚至不需要听全,略作思索后,便捋清了思路,出声道:
“别打哑谜了,当着我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
“剑楼,对吧?”
徐八二人,皆是哑然。
好可怕的脑子!
道穹苍自顾自说道:
“你说的那碑,一字蕴含古剑术传承,堪比剑神孤楼影传承……圣神大陆没这东西,有早被五大圣帝世家拿了。”
“其次,剑碑传承,同剑神传承,也不一定就是两个东西,万一就是同一个呢?”
“万一剑神观碑有感而悟得,一个为一,一个为二,结合下有了三,三生古剑道呢?”
“也或许反过来,剑神封神称祖后铸碑留下传承?”
“剑神的传承不在五域,传言在剑楼……”
道穹苍说着,看向徐小受:“柳扶玉不是找你吗,有空同她去一趟剑楼,你亲眼见见那碑上‘剑’字,以你之谋略,想来也能理同‘龙’字了。”
徐小受:“……”
八尊谙:“……”
这家伙,思路快得令人感到可怕。
星空半晌无声,道穹苍见状笑了下:
“说来说去,你俩还是不明白那‘龙’是什么,我倒是有点摸清门路了。”
是什么?
换做是别人,徐小受就这么问了,不说话就扎你一剑。
面对骚包老道不行,你得抛砖引玉,得迂回着来:
“‘剑’含古剑道传承,‘龙’必含龙祖真传,这碑不是祟阴的,它必在等我!”
徐小受说着,体表覆上一层龙鳞甲。
自九十九颗龙杏子中得到的龙祖之力,这会儿约莫是要进化到同天祖传承一个级别了。
他努力表现出如是想,在道穹苍面前。
换做别人玉就给引出来了,道穹苍嘴一努,并不上钩:“去吧,拿下它,它就是你的。”
徐小受一叹气,放弃了迂回:
“是什么?”
道穹苍这才表情微妙起来,嘴角浮出了一缕招牌式的微笑,让人恨得牙痒痒。
就在徐八二人都以为这家伙要说“天机不可泄露”的时候,他突而启唇道:
“本源真碣!”
……
啪!啪!
“本源真碣”四字才一出,徐小受身前两百里的化石炸碎,道穹苍的天机傀儡亦然。
顷刻波动蔓延,自“龙”字而上无形的“场”推开。
百里外的化石、天机傀儡,快速跟着粉碎成虚无。
想都不想,徐小受调头就跑:
“汪!”
同一时间,另一边也传来狗叫:
“汪!”
感知一探,道穹苍当狗的速度,竟不比自己的慢,甚至反应还快了那么一丝。
八尊谙的反应自然也是极速级别的。
可他身不由己啊,察觉到危险,才在古籍世界中往“龙”字所在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跟我念。”
三个字还没道完,徐小受已拖着他,从星空跑回了神之遗迹里。
八尊谙:“……”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人与人确实是参差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小受有时看着鲁莽,却从来都不与自己同道。
他与道穹苍是一类人!
诡!
这是好听的修辞手法。
直白一点的话,八尊谙也愿意这么去说。
脏!
……
“啪啪啪!”
事实证明,脏人有脏人的活法。
源自“龙”字上那无形的场应激扩大后,靠得近没跑开。
或者说,故意给道穹苍留下来试探距离的天机傀儡,快速炸成了粉末。
百里、千里、万里……
场的囊括范围愈发变大。
直至最后道穹苍心都在滴血,不敢硬撼,遥遥操纵天机傀儡们,只以远程攻击射之。
光束、大炮、灵技、天机……
各般能量,在触碰到龙场之时,各皆被粉碎,距离是探出来了,强度已不可知。
道穹苍偏过来头,看着身边的小狗:“约莫是碎钧盾可以抗下的强度。”
翻译一下,便是你想上吗,成功了便能获得本源真碣。
徐小受嗤笑望着这人模狗样的东西:“碎钧盾可以借你。”
你上吧!
拿着我的盾牌,抗过攻击。
如果成功获得了“龙”,毕竟功在你与碎钧盾,我们一人一半。
道穹苍摇头:“我拿不起碎钧盾。”
徐小受冷笑:“碎钧盾,跟霸王一个重量。”
道:“非也,盾者,重武也,霸王只是一棍。”
徐:“子非盾,焉知盾重于棍,不妨一试?”
道:“子非我,焉知我欲试不试,你不妨一试?”
徐:“抱歉,我很妨。”
“那我妨妨”
“那我妨妨妨……”
“闭嘴!”八尊谙忍无可忍,叱骂出声,这俩人怂就算了,还盯着祟阴后手开始斗嘴。
但凡你们齐心协力一下,神之遗迹早打通了吧,何须我过来?
徐道二人一通龇牙咧嘴,又同时屏息凝神望向那“龙”字。
战斗到了高潮,大家可以同心同德,一并将祟阴打趴下,你负责前半部分,我负责后半部分。
战斗到了末尾,反而又开始勾心斗角,生怕给对方占了便宜,或者给对方当了那渔翁,一锅将祟阴和人全收了。
……
“嗷——”
星空无声,那嘹亮的龙吟却传进神之遗迹,起于人心神之间。
遥遥望去,“龙”字之上,应声蜿蜒盘起一道极为庞大的五爪金龙虚影。
那龙之巨、之狂、之势,比徐小受见过的魔帝黑龙还要夸张。
甫一出现,便给人以……
“龙祖!”
对视一眼,徐道二人异口同声,各皆眼里有着垂涎的同时,也多了忌惮。
祟阴借龙祖之力复活了?
而那源自疑似本源真碣的龙祖之力,显而易见不是九十九颗龙杏子可以比拟的。
说不得,同圣祖石刻一般,甚至比之还强!
祟阴,能召唤出巅峰时期的龙祖,乃至驾驭龙祖么?
星空之中,紫雾横生。
五爪金龙的身下,很快氤浮而出靡靡雾气,是时龙首之上,当中位置裂开一颗妖异的紫色的眼。
祟阴之眼!
这眼一出,徐道二人皆是心头一咯噔。
而古籍世界里的八尊谙,见状轻一叹息,已是摆手招呼起了徐小受:
“跟我念。”
……
“禁!”
五爪金龙上的祟阴之眼一开。
朦胧的、虚幻的、仿佛风一吹就要碎了的祟阴神座出现,其上托着……
没有祟阴!
只有破碎的丁点魂、意,似是此前在绝境中勉力笼聚而来。
可雾气疯涌。
祟阴那绝癫的疯狂声,响彻在星空和神之遗迹所有人脑海内。
徐小受甚至能脑补出来,这家伙藏在不知何处,开始用两根手指结印的画面。
毫无疑问……
祂此刻唯一的选择,只剩下此前幻剑术不小心看到的一记术法。
“禁·逆禁轮生!”
徐小受拔起有四剑,恶狠狠瞪了一眼道穹苍,终究是拼不过这脏人的恶心之道,选择了身先士卒。
“八尊谙助我!”
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从神之遗迹越渡到星空,只用了一剑时空跃迁的时间。
徐小受脚踩剑道盘,身周剑意疯涌,连碎钧盾都负于身后,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道!”
古籍世界之中,八尊谙一步踏前,口衔天音:
“道也梦中来,青居心上请。”
这……
徐小受一下被拖入了意境,幻剑术的意境,晓得八尊谙要临走前放一记大的了,连青居都要请过来。
“道!”
他执握有四剑,往前一踏,嘴巴一张,刚欲效仿……
远远的,龙字之上,祟阴神座一颤,只扔下一道癫狂的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禁·祭灵禁走!”
第一六三四章 超道之忆守逆攻,溯引追邪裤易龍
星空波纹一漾。
龙字不再,祟阴跟着消失。
“跑,跑了?!”
才堪堪把住有四剑,还想着趁第八剑仙在,多砍祟阴一剑,多偷师一手的徐小受,见状人都懵了。
千算万算,他算不到祟阴的后手里头,还有“逃”这个选项。
你是祖神!
你的逆禁轮生还没用。
别人可以逃,你怎么可以逃?
你的脸面捏,你应该要做的是悍不畏死地将你眼底的蝼蚁斩诛殆尽,怎么会是……当小狗捏?
“祭灵禁走?”
道穹苍同样被这一术雷得不轻。
他见识过祭灵禁走,且还不止一次。
最差的祭灵禁走,起步也有天人五衰那种高度,一经使用逃之夭夭,他道穹苍都追溯不到。
后续骚包老道对此术多去作了一些了解、研究,确定了这禁术使用的代价,是献祭神魂,失去一切。
用了,便死。
可连天人五衰都能以不死之体规避使用禁术的代价,祟阴这位术家鼻祖,怎会没有法子?
“以本源真碣·龙,护住自我,只定点逃匿,但不会真正死亡?”
“不,天人的术或许是定点,祟阴的真不一定。”
“且……”
道穹苍没有时间去心惊,脑海里闪过了此前祟阴使用此术的画面。
是的,这一“禁·祭灵禁走”,祟阴用过一次了——就在神之遗迹中,效果该是等同于天人五衰的进化版。
彼时祂打的还是徐小受,试图偷一个措手不及。
换做是别人,被禁术级别的遁术去偷袭,不死也得重伤。
结果徐小受一记大遗忘术,反而搞得祟阴失去了目标,还用一颗留音珠将他道穹苍推了出来,让别人替他承受因果。
这不重要。
道穹苍自认为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会去刻意记住那些琐碎的细节。
凡使用,必留下痕迹——这个重要!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道穹苍喜欢戏耍别人,绝不喜欢反过来被人玩弄。
所以,当龙字不再,祟阴遁行之事发生。
道穹苍脑海里,已及时浮出了“祭灵禁走”,以及“禁·祭灵禁走”两份预案。
本质上,不止祭灵禁走。
祟阴使用过的所有术法,包括“相眼无根”、“虚实变转”、“术狗大餐”、“神隐归墟”……
凡见过,道穹苍无不分析、准备。
只提防有朝一日受击对象变成自己,会因无计可施而后悔。
乃至不止祟阴,包括神亦、徐小受、曹一汉,乃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尊谙……
凡使用过的古武学、古剑术,他都提防。
太过谨小慎微的人也许外人会觉得他活得很累,道穹苍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便如当下!
祟阴术法一变,徐小受这种小年轻,八尊谙这等老匹夫,都只能望洋兴叹。
道穹苍手中印决一掐,玄光已当空印了出去,十分及时。
“天机三十六式,大溯引术!”
……
道也梦中来,青居心上请。
这之后接的是什么,这一剑威力如何,徐小受已不得而知。
人去剑空。
八尊谙势都收了。
正当徐小受因此想要放弃祟阴,也打算放弃那块好似很厉害的本源真碣时。
身侧道穹苍,一诀印出,大溯引术动静极大。
这个脏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你进我退,你退我则穷追猛打、死不放口、咬不碎也要撕下你身上一块肉的滚刀肉打法。
“嗡!”
虚幻的奥义阵图展开。
似有似无,如光影泡沫般仿不存在。
“好美!”
这是第一次,徐小受见着骚包老道脚下踩着的,不是他那用来糊弄别人的骚气无比的“苍穹绘卷”。
美其名曰:可以媲美奥义。
实际上谁看了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只是外形相似,只是媲美,远远够不着真正的奥义程度。
这似乎,也正是骚包老道想要的效果?
但这次不一样,他脚下踩出来的,绝对是同桑老、水鬼等一样品质的真实大道奥义阵图。
“不!”
“犹有过之!”
徐小受只瞥了一眼,瞳孔微颤。
只观这阵图的繁复精美程度,怕不是已触及了自己身灵意三大道盘的高度,也就是……
90%,超道化?
且,阵图虚幻,不似水火两道那般真实,分明不是主流炼灵师的五行及五行演化后的属性大道。
“是,记忆之道?”
脑中灵光一闪,徐小受想起来了这一个小众到但凡自己没去深挖大神降术,都不一定知道的特殊大道。
骚包老道,总是在感悟一些骚东西……
不,应该说,主流的属性,他一旦掌握奥义,五大圣帝世家便知晓他天赋了。
这记忆之道,平日里用不着,表现出来的全是或被动、或无形的效果。
都修到90%了,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你这么能忍的吗?
且这“世人”……
徐小受左右环顾,抛开那些连身体都没有了的家伙不谈。
真正亲眼目睹,且有能力记录下眼前画面的人,只自己一个。
但以“圣奴恶受”和“道殿主”截然不同的口碑,便是自己今后去大陆五域传扬道穹苍掌握了记忆奥义,后者则去辟谣。
大伙儿会信谁?
“好一个扮猪吃老虎!”徐小受咬牙切齿,掏出留影珠开始录像。
可以不信,不能不录。
再不济我直接寄到五大圣帝世家手里。
不信也没关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的各种验证总会让人活得束手束脚。
徐小受自认为是个鲜少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事情的人,但对象若是骚包老道……
抱歉,你过得累了,我就开心。
……
“嗡嗡嗡!”
记忆奥义阵图一绽,天机玄光荡扫四方。
整个破败的神之遗迹战场,就如同被洒上了鲁米诺试剂,那些隐晦的、不干不净的、凡存在必留有痕迹的,全部被点亮了!
石头上、断枝上、残根上……
大山上、涸湖上,断兵上……
一切或有灵性,或连灵性都无的生物、死物上,密密麻麻亮起了极为惹眼的天机图纹。
那图纹单个去看很小,也没什么杀伤力。
但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大。
——握手图纹!
“全是‘握手’?”
徐小受放眼一扫,整个第一重天全是这种天机图纹,全是骚包老道的后手。
他心念牵上天境之核,发现第十八重天亦然,昏暗的第三十三重天,也是一样。
就连天境之核和核上扎根的,已进入新生的缔婴圣株,上边都有友好的握手图纹。
外的不说……
徐小受看向被那天机玄光波及的自己,手上也有图纹,内视下筋骨脉络也很友好。
他怔住了。
他以为他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大神降术印记都搞定了,原来没有。
他沉着脸,掏出之前被道穹苍摸过的圣祖石刻,让它也“浸泡”在玄光下……
握手!
他翻出碎钧盾……
握手!
他掏出盾宝世界内的宝贝,重点掏出了那些没被道穹苍碰过的……
还是握手!
“你他娘的不用碰,就盯一眼,就能给人看怀孕了?”徐小受绷不住了,一拳殴向道穹苍。
道穹苍像十分放心地将后背交给自己的“战友”了,对徐小受的怒骂置若罔闻,硬抗了对方一拳。
他闷哼一声,不动声色将大溯引术所溯引出来的附近“痕迹”,重点是和徐小受有关的,先行按下。
“一个意外。”
讪讪的一句道完。
他才将此术的影响推向星空。
……
星空之中。
早在道穹苍有所动作之时,无数天机傀儡同样施术。
上千万道大溯引术汇在一起,于星空之间推开了一道几近光速的巨大光波。
一条蜿蜒、虚幻、玄妙的长河出现,首接无名,末端往祟阴最后所在的方向消逝而去。
像是在补偿,道穹苍主动开口解释:
“此为‘记忆长河’。”
“我的大溯引术,将溯引出我记忆长河中见过的,且不小心留下的所有烙印。”
徐小受啪一下又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你这个‘不小心’,是故意的,还是真不小心?”
道穹苍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感受到,就硬挨了徐小受一巴掌。
更也不会给徐小受拔剑来一个“我也很不小心”的机会,只继续他的阐述:
“我的大溯引术,祟阴若状态全盛,必然有所察觉,会切断追溯。”
“但你俩剑力至此,已能威胁祖神,简直恐怖如斯。”
“祟阴忌惮你们的剑,必然不敢有任何停留,只顾亡命天涯,短时间内不会回头。”
“但祂毕竟是祖神,而我无名小卒也。”
一顿,道穹苍偏过头来,危言正色道:“不消须臾时间,此术必当被破……追不追?”
问是问“追不追”。
言外之意,不外乎“本源真碣你要不要”。
不得不说,道殿主转移话题之道已臻超道化境界,徐小受都扛不住,知晓时间真的不多,脑海里思绪即刻变转。
他当然想要!
他如今拿的,只是一丁点的龙祖之力。
若那“龙”字,真有八尊谙说的那般玄奇。
这追一趟的价值,就相当于跟柳扶玉进一趟剑楼,后者会遇到什么风险尚且不知呢!
祟阴的强度,却是可以估量的。
祂状态太弱了,是自己从头到尾盯过来的。
且“龙”字分明和祂相性不符,只能用来勉强保护魂意,以祭灵禁走跑路。
真要给自己整到手了……
天祖传人,外加龙祖传人。
再遇祟阴,我直接召唤一颗大眼珠子,再召唤一条祖龙,再防你一手术狗大餐,果断请来八尊谙……
这从一开始,你就失去与我谈判的筹码了呀!
一息。
两息。
三息一过。
道穹苍直接开口:“龙字归你,当然不可能,我们一并研究,但若有龙祖传承,归你。”
你真要直接说给我多好,我就拒绝了……徐小受抬眸瞥了过去,冷冷刺道:“我怕你背刺我。”
“我也怕的,受爷。”道穹苍摇头苦笑,“我要的不多,不能再让步了。”
“好!谁背叛……”
“谁是小狗!”
……
咻!咻!
星空之中,记忆长河涌动。
一道浅浅的银光,蜿蜒着绕了不知几十万里,从神之遗迹位面的这头,去到了不知名的另一头。
流浪……
无尽地流浪……
没有人能看得到,顺着这条黯淡的银色的线,还有两个完全看不见摸不着的身影在快速摸进。
星空死寂,毫无声响。
仿从亘古之前,一切相安至今,风平浪静也不会被打破。
不知过了过久。
“断!”
一处坍塌的星辰黑洞之中,龙字先行幻化,旋即有丝缕紫色雾气氤出。
祟阴的祭灵禁走,停在了这一方黑洞之中。
祂再耗费了不少气力,才从不情不愿的龙字中,又强借了几分力量出来。
“滋滋滋……”
紫色雾气分裂、修复。
祟阴勉强聚出了一道属于自己的神识来。
四下一扫,星空无垠,却是一派荒芜,分明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连自己身下这赖以生存之所,都为需要借助龙字去对抗其自我坍塌力量的黑洞。
这代表着,无时无刻不需要损耗。
可也正因为这是黑洞,如有意外发生,意外都不敢靠来。
“桀呲呲呲……”
祟阴环顾一圈,放声大笑,笑声中却有着几分惨淡。
祂恨呐!
恨那神亦,恨那道穹苍,更恨那该死的徐小受!
本来复苏大计,按部就班进行,吞了那么多半圣和半圣位格,更夺了染茗传承之地。
以此为基,养精蓄锐,再挥师圣神大陆,那不予取予夺?
可现在呢……
就因那三人出现,屡次打断自己计划,屡生变数。
最后还恶祸相叠,小伤疤变成大裂口,再也回天乏术,导致自己满盘皆输。
祟阴不甘!
祂太不甘了!
祂回过头重新盘算了一遍。
不论是神亦、道穹苍,还是徐小受……
无一例外,但凡自己从一开始认真对待一下,一下就好!
一个一个,都可以宰掉,按正常步骤来,皆可杀之、吞下,化作养分滋养自己。
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们的最强战力,都没法赢过自己!
“可意外、变数,便是生了……为何?又生于何方?”
祟阴复盘,百思不得其解,祂能回忆起来的,全是些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再怎么拼凑,那些东西,都不足以导致自己眼下惨态吧?
一面是祖神,货真价实的祖神!
一面是半圣、太虚、斩道。
怎么就输了呢?
大好开局,睁眼就是祖神,手下还有祖树缔婴,更掌握一整个神之遗迹……
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祟阴想了又想,还是不大清楚。
这个时候祂便明白了,那几人绝非常人,个个都有着祖神之姿,打从“自负”之心一起,自己便输了。
“还有!”
祟阴总觉得不对。
最后那个提剑的小子,那徐小受,给祂的感觉太惊悚了,不是他此前表现出来的强度。
从无欲妄为剑开始,包括无欲妄为剑,一剑更比一剑强。
祂就像是被剑祖夺舍了一般,突然的爆发,是如此猝不及防。
祟阴到最后都没有开“逆禁轮生”,因为祂知道,打神亦此术可以开,毕竟神亦后续无人跟进。
打徐小受,纵使开了此术,之后呢?
那个道穹苍还在,神亦的灵魂或许还能舍魂,更别提还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疑似夺舍了徐小受的“剑祖”!
会是谁?
如徐道神之姿,圣神大陆还有一位?
祟阴长叹一声,放弃了思考,复苏大计破灭了没关系,神之遗迹大本营丢了也没关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祂翻出了自己最后带来的本源真碣。
“龙……”
这是此行出乎意料的收获。
那个妄则圣帝,身上带着的宝物,超出了原本计划。
就凭此物,彻底炼化之后,哪怕只能强行掌控,不比一整个神之遗迹的价值差多少。
这一趟复苏,自己已经得到够多了,不算亏……
亏了!
还是亏!
越想越亏!
“神亦!道穹苍!魁雷汉!水鬼!还有你……徐小受!”
祟阴咬牙切齿,记住了三个人,以及许多个名字。
一万年!
无需多久,只消再沉睡一万年时间,祂便能恢复出神战前的状态一二来。
届时若这些人还活着,雪恨不晚。
然大世已至,一万年,那仨家伙若万一得了机缘,岂不是两三百年便可……
“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思绪正当时,祟阴突然听到了一声传音,祂惊得心念一颤。
徐小受?
他怎么在这里?
不可能,自己已经祭灵禁走逃出了这么远,根本没有留下过半点痕迹……
“大神降术?”
脑海里,第十八重天,那道穹苍一句道完,便从天上带着了个古武肉身,化身魁雷汉打来,打得自己躲进塔里的画面浮现。
彼时,他动的道,是记忆之道,感悟极深。
祟阴放眼扫去,着重记忆之道,果不其然,在自己身后见到了一道银色的痕。
一颗心,终于是沉到了屁股里去。
哦,没有心,也没有屁股。
祟阴心如死灰,很快便见着那用以追溯的银痕之上,浮出了两个身影。
一道,一徐。
“呵。”
祂轻笑了一声。
紫气氤浮,神座便是凝来,三头六臂的魂体、身体跟着凝出,慵懒小憩其上。
“如余所料。”
祟阴三颗大眼毫无所谓的瞥向过去、现在、未来三方,伸出一只手,浅浅摊开,轻笑道:
“道有千万,尔等却选择了,自投罗网。”
……
“噗!”
忍俊不禁的笑声传来。
听那声音,就知道得喷了不少口水。
祟阴眉眼一凝,盯上了这个毫无尊卑观的徐小受。
“抱歉,我一般绷得住。”徐小受擦着口水,不好意思地摆手。
祟阴冷漠。
祂没有从这个凡人眼中,看出对祖神的敬畏,以及对“大局”的恐惧。
偏过头,祟阴望向道穹苍。
这个家伙,死到临头还在盘着他手上两颗大核桃,仿佛自己逃跑之时设下的天罗地网之“大局”,只是臆想。
“呵。”
祟阴一笑,闭上了眼,指尖轻轻搭在了胯上,优雅地宣判了二者的死刑:
“十息。”
“留下遗言罢。”
……
“噗!”
徐小受再一次笑喷出声。
太搞了!
这个祟阴,简直是他见过最搞的祖神了。
看着祂,就仿佛是看到了弱小时期的自己,当年面对异、面对黄泉、面对饶妖妖、面对姜布衣……
我特么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扮老虎吃猪走过来的啊!
你演的太差劲了啊喂,我的祟阴!
笑容顷刻收回,徐小受连遗言都不给祟阴留,瞬息拔出了有四剑。
当时的自己,最怕什么?
最怕莽夫!
“道!”
这一重喝声起,神座上的祟阴身子一哆嗦,脚都踩空了一下。
祂幻化的身体啪的粉碎,借助“龙”字化作流光,头都不回遁向远方。
“大拘禁术!”
道穹苍双手一扬,两千多万天机傀儡同时浮出虚空,各自也高举双臂。
阵势即成。
看得出来,祟阴是真的虚,虚到碰壁后“duang”一下给弹了回来,晕头转向的。
祂顷刻目眦欲裂。
伸指,掐诀,口中高呼:
“禁·逆禁……”
徐小受却早祂一步,脚下踩出术道盘。
伸指,掐诀,口中高呼:
“术·偷天换日。”
指尖轻轻一搓,祟阴脚下的“龙”不再,变成了内裤;徐小受手上的内裤不再,变成了……
龙!
第一六三五章 红梅诛心眼亦朱,囧字当头祟欲哭
“我的道,待会儿的作战计划,是‘龙’呢,还是人?”
“龙。”
“龙完之后呢,是灭了祂,还是跑?”
“跑。”
“喔?你不心动吗?这可是邪神,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以‘弑神’,名垂青史,为后人传颂。”
“且不说这只是‘邪神’,不是‘术祖’,根本死不透……我的徐,你觉得除了‘龙’,祂还有后手吗?”
“有!”
“有多少呢?”
“不知道,我只在幻剑术中看到过祂的一段记忆碎片,知晓有一术名为‘禁·逆禁轮生’,这曾将神亦打爆过,你自己提防着点。”
“还有呢?展开说说。”
“没了。”
“不是没了,是你不知道了。”
“那你知道?”
“我亦不知。”
“切,不知道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可真有你的……所以呢,我的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从祂手上夺到‘龙’?”
“我的徐,听得出来,你已成竹在胸。”
“嘿嘿,我的招可能会有点损阴德,但应该管用,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差一件宝贝!”
“是什么?”
“你的内裤。”
……
?
祟阴凝固了。
道穹苍看不见对面表情。
但只见到那雾气僵在了半空,连“禁·逆禁轮生”的声音都一半就戛停。
他便知道,祟阴见到内裤后的反应,同当时自己听见内裤后的惊为天人,基本一致。
羞辱!
太羞辱了!
不止用内裤这等污秽之物,来置换本源真碣这般尊贵龙字,为极致的反差与羞辱。
让祟阴更觉耻辱的,还有徐小受手中掐的印,嘴里喊的术。
“术·偷天换日?”
他怎敢啊?
他哪位啊?
他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啊?
祟阴邪神就算再不想承认与术祖之间的关系,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
祂就是术祖,术祖就是祂。
术禁本一家,无非正或邪。
在术道鼻祖面前,一个后辈晚生搬弄术法,本该贻笑大方,而今却成功换走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龙!
区区一条内裤算什么?
就算这内裤搓来仍有余温,隐隐还带着点味道,又如何?
这般祟门弄术的羞辱,比扯了十条原味内裤一并套祂祟阴头上,还要不礼貌好吗!
“徐!小!受!”
近乎崩溃的声音在星空之中荡破了空间,化作根根意念利锥之器,咻然扎向徐小受。
龙字一失。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祟阴已能预想得到:
不外乎此消彼长,对面状态愈盛后,选择穷追猛打,直至将自己拼死在这方星空之中;
亦或者,拿到龙后,调头就跑!
……
“足包~~~”
千钧一发之际,时间仿若延迟,被拉得极缓、极长。
祟阴注意力无比集中。
祂第一时间视见那徐小受得手本源真碣后,面目都变得十分可憎:
他的眉毛雀跃得相继跳起。
他的双腮肌肉往上一鼓,便顶出了窃喜。
在那万分之一息的短暂时间内,谁都能品得出来,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了奸计得逞、小人得志的恶心臭味……
他扭过头!
他转过身!
他脚往后一蹬!
他招呼起了他的道穹苍,臭味相投的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不停蹄就要离开……
“跑!”
当确定了徐道二人的计划是盗完龙字之后,金盆洗手逃离自己视线范围内时。
敌进我退。
敌退我进。
祟阴一身张扬之势,毫不客气拔升了起来。
作为术道鼻祖,祂的术法造诣,何其之高?
当下直接掐断了半成品的“禁·逆禁轮生”,对着转身逃离的徐小受,变招一印:
“术·偷天换日!”
……
不论得手“龙”字之后,是跑,是战,这是徐道二人的考虑。
于祟阴而言,“龙”字一失,自身便有如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坠毁风险。
施展逆禁轮生需要祖源之力供应。
没有龙字,如何施展?
纵使还有其他法子,说白了支撑术法成型的条件,还是祖源之力。
没有龙字,谈何术法?
“硬施一术?”
祟阴不这么认为。
就凭祂当下这般惨淡状态,再要强行施术,伤的甚至不止是根基了。
所以龙字丢了,便将龙字先拿回来,之后是跑是战,又是两说。
至于徐道二人得了龙字后又丢,再面对重新拥得龙字且还有所戒备的自己时,是战是跑,为第三说。
祟阴如是作想。
祂自认为,自己于这于间不容发之际的所思所虑,没有半点毛病。
事实证明,祂是对的!
祟门弄术者,皆为小丑。
那徐小受一计得逞拥得龙字后,竟将后背留了给祖神,哪怕那祖神状态低迷。
此举,亦为大不敬。
再低迷,我祟阴还能使用不了“偷天换日”这等下三滥的偷术?
“什么?!”
只是刚一迈步,还不曾跑出千里之外,徐小受感觉手中重量一轻,龙字不再,变做内裤。
他怀抱内裤,呆若木鸡,似连逃跑都忘记了。
……
?
徐小受凝固了。
祟阴看得见对面的身形,那叫一个石化当场,连他一头的问号都清晰可见。
甚至只需远远瞅着那一个背影,祟阴便晓得徐小受重新拥得内裤后的反应,该是同自己初经龙字被偷时的震撼,一模一样!
“桀呲呲呲……”
祟阴想笑,方才有多痛恨徐小受,祂现在便有多畅快。
祟阴大笑,紫色的雾气涌动,黑色的魔气混杂其中,祂笑得猖狂,笑得失态。
小小人类,祟门弄术?
这固然能设计坑陷自己一次,打一个措手不及。
但力有穷时,他怎就没想过他能偷自己的龙,自己会做不到反制于他呢?
还是说……
自己这位祖神,给他的错觉,是状态差到连“偷天换日”这等小术都用不了了?
“愚昧!”
大笑不过三声,祟阴啐声一骂。
祂却是不敢拖延的,毕竟那俩人的战斗力还是可怕,反应过来被自己制裁了后,怕不是要疯了般重新杀回来。
只一句骂完,祟阴再从龙字中借来了几分力量。
“禁·祭灵禁走!”
掐指成决,转身就跑。
是的,祟阴一点都不想跟他们打,休养生息才是王道。
固然能拼。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君子报仇,万年不晚,等自己恢复到神战前状态一二,徐道弹指可灭,今日之仇亦如过眼云烟,微不足道。
“……”
星空死寂,亘久无声。
祟阴化作的紫色雾气停驻在原地许久。
一术施展了也许久,祂只能感应到黑洞在不断蚕食自己的“雾”,除此之外没了。
祭灵禁走,并没有施展出来……
这不免让神都为之一惊,些许后怕,倘使此时那二人归来,抓住自己这一空档……
“呼!”
祟阴神识一荡,没扫见那徐道疯狗重新扑来,登时长舒一口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虽然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知道自己状态低迷,对面并不知道啊。
祟阴!
仅此二字,镇得当世一切天骄!
“知难而退,倒是聪颖。”
“只是无那拼劲,怕是终其一生,问不出道之真义来。”
祟阴随手便在脑海里划掉了徐道二人的名字,意识到自己因由神之遗迹太多变数的叠加,有些过于高估那俩人的天赋了。
如此半途而废者,怎得道羽升,封神称祖?
祂再从龙字中借来一缕力量。
“禁·祭灵禁……”
术未成型,魔气紊乱中,祟阴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龙之本源真碣中,借出来的竟不再是龙祖之力,借的过程也不再困难。
而是十分轻松便可获得的,圣祖之力!
“咯噔。”
祟阴思绪都漏了一拍,心生不妙预感。
紫雾缠绕,祂化出祟阴之手,在龙字石碑上狠狠一抹。
“嗤啦……”
粉饰褪去。
伪装除却。
天机道纹和周遭空间都破掉了些。
那颇有些重量的古老碑文,抹过后变成了一条好轻好轻的,分明是洗得有些褪色了的红色四角内裤。
抖开来看,内裤前边很正常,是普通内裤该有的样子。
但若翻过来,则可以看见内裤主人略含骚气的小设计。
左边臀部位置上,印着一个小小的,呆头呆脑的卡通状天机傀儡,手短脚短,头却很大:
【囧】
……
星空死寂。
星空本来就死寂。
实际上这一刻死的是祟阴的心,寂的是祟阴的魂。
“啊!!!”
当看见那个呆萌快乐,没有半点来自生活烦恼的机器人脑袋时,祟阴整个、里里外外都崩溃了。
魔气大肆卷席,侵入了紫色雾气,几乎要将祂最后的一缕清明蚕食殆尽。
“不……”
“不可……”
“绝不可以…绝不可能……”
祟阴失神而无助地呢喃,思绪有如祂身化的这团紫色雾气液化了般——一头雾水!
内裤?
怎么会是内裤?
我拿回来的,是本源真碣啊,为什么会是这条……污秽之物?!
祟阴下意识都想扔掉这不知是谁的本命年内裤,不,祂想的是揉碎它、躏爆它、摧残它。
可它只是一条内裤啊。
内裤,又有什么错呢?
“嗝嗝唔……”
“咳库……”
“叽……”
魔气扭曲。
雾态祟阴发出了扭曲而渗人的声音,外人完全揣摩不来其中含义。
可外人即便来此,也注定听不到祂的疯狂,毕竟星空无法传音。
“噗!”
雾态祟阴最后一炸,炸出了漫天魂血和意志光影碎片,整个形同魔化,化出张牙舞爪的无数恶兽意象。
那条红色机器人内裤,在一张魔化了的祟阴大手下变形,快要粉碎。
大手手指又被掰开,内裤被吞进恶兽意象肚子中,陡然又哕了出来。
“桀桀桀……”
轰隆一声,伴随怪笑,黑洞之内炸开了磅礴而失控的魔气,像疯了。
忽而那魔气收敛了回来,三头六臂的祟阴幻化而出,踏足星空,神态十分冷峻,情绪平静得如同一个不问天下苍生死活的神。
祂有六只手臂。
祂只用两根手指捏起内裤,提到三只祟阴之眼前。
不是要嗅,祂只是能感应得出来,内裤中还隐藏着什么力量,否则自己借不出圣祖之力。
“有趣。”
祟阴唇角一掀,嘴里发出了冷酷的声音。
祂将一只手探进内裤,摸索了一阵后,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机关。
“咔!”
那内裤裂开。
倏然间,一道金色的、圣洁的、璀璨的光芒冲霄而起。
光,如此刺眼!
刺眼到即便内里只蕴含了不多的圣祖之力,祟阴亦是作足了心理准备,才敢去触碰它。
可祟阴雾气一碰,光脆弱的本质便被揭露。
辉煌淡去后,从红色内裤中探出来的,原来只是一把金色的圣裁之剑。
这剑很熟悉。
当时神之遗迹外,徐小受出剑时,三千万圣裁之剑遥遥朝拜,远远相随,很是壮观。
“桀……”
祟阴唇角再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发出不屑的笑,也像只是单纯的控制不住平静。
祂刚想抓住那圣裁之剑,一探个中究竟。
究竟龙字为何变成内裤?
究竟内裤之中装的为何不是别物,而是圣裁之剑?
究竟这千般辗转、万般变化,只是单纯的在羞辱祂祟阴无脑、邪神无谋,还是藏着什么别的阴谋诡计?
祟阴没有碰到圣裁之剑。
那剑甫一露面,见到了星辰之力,似乎便有什么提前设定好的“程序”给激活了。
“啪。”
剑身粉碎。
内裤沉浮。
周遭空间跟着破开,化作朵朵梅花蹁跹扬落、扬起,因失重而悬浮,像那一出完美戏剧的谢幕。
谢幕不断,不死不灭。
祟阴三眼抽搐,死死盯着那变化,直至红梅消逝,在它脑海里烙下的,却没有半个重点。
祂思来想去,只记得那梅花的颜色……
很红!
非常红!
只记得那四肢短小,脑袋大大的机器人……
很囧!
非常囧!
……
“哈哈哈!”
祟阴目眦欲裂,丧心病狂,陡然膨胀,炸成了一团团如蛆爆开的恶心魔气。
包括自己逃命,包括遭遇徐小受,包括两式偷天换日的真相……
在那一剑幻剑术第二世界粉碎时,在祂意识到那圣裁之剑的作用,是继徐道二人跑了后,用来维持“第二世界”的时……
真相,终得解读!
徐小受,从来没有使用过偷天换日。
甫一出现,他的第二世界便跟着取代了这方空间,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术·偷天换日”,是臆想出来的。
本质上,徐小受只是掏出了内裤,接着什么都没做,就等自己偷天换日,主动将龙字换到他手上去。
然后,自己便换过去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魔态祟阴不住膨胀、膨胀、再膨胀,隆隆的轰鸣爆破从雾气中不住传出、传出、再传出。
伴随而荡扫此间星空的,还有一道道化作有形的杀机,以及那失控后完全遏制不住的自喃与咆哮:
“徐小道……受穹苍……”
“不,道小苍……徐受穹……不!是……”
“徐!小!受!”
杀人不过头点地,祟门弄术亦尚可。
圣神大陆钟灵毓秀之所,怎生得出你这等腌臜不堪之人,怎孕得来你那肮脏晦臭之心?
奸贼!恶贼!逆贼!
魔态祟阴汇出一张魔气之脸,偏头便凝向了神之遗迹的所在之地。
理智……
不,理智都没了。
源于邪神的第六感告诉祂,冲过去是不明智的,神之遗迹现在是对方的地盘,吃力不讨好。
可祂此刻三只眼都是红色,满脑子都只剩下囧字机器人。
受不了!
根本受不了!
君子不报隔夜仇!
这一恨若不得雪,还当什么祟阴,还封什么神,称什么祖?
“死!!!”
带着无尽杀机,魔态祟阴浑身燃起血光,化出极速往神之遗迹方向遁去。
可祂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嘣。”
就如弦断了般。
祟阴突然感应不到神之遗迹的气息了。
那地儿该是被人用天境之核彻底炼化,夺走后操纵着一整片位面,遁于无形。
“嘣。”
祟阴的心弦,跟着也就断了。
祂茫然无措地停在虚空,开着魂意血遁,不停地燃烧自我,俨然迷失方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六三六章 七剑行山忆往昔,道殿昭来至暗期
“所以,你不会偷天换日是吗?”
神之遗迹,道穹苍问出这问题的时候,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聪明如他,这会儿都无法想象,当祟阴明了一切真相后,该会是何等疯狂。
应该不至于真疯了吧?
那就好笑了,史上第一个被玩疯的神……
这会儿,俩大脏人已回到了神之遗迹里,徐小受更早早就掏出了天境之核炼化。
在90%意道盘的帮助下,彻底掌控天境之核不是难事。
之前没做到,只是让核初步认主,是因为祟阴还在场。
祖神所站的位置、所有的傲气,是祟阴不屑于用“物品”去掌控天境之核的根本原因。
一个念头能完成的事情,何必画蛇添足?
这不难理解。
徐小受也不会用诸如“杏界之核”的东西去掌控杏界。
更不认为如李富贵、朱一颗等,纵使有些计谋、有些诡术,也找到了杏界之核,然后蛇鼠一窝凑一块去,便能让自己这位名副其实的杏界之主易主。
甚至把原主一身被动技耍爆,把原主的全部家底打空,将原主赶出杏界之外,从此无家可归,只能流浪星河。
笑话,不是吗?
好笑的事情出现了,而今笑话照进现实!
神之遗迹的原主祟阴不在,自己手中也有着天境之核,更失去了祂一个念头的影响……
于是乎,没费多少功夫,徐小受就完美炼化了整个神之遗迹。
他立马操纵神之遗迹投入时空碎流中漂流,这能隔绝原主的感知,避免人家重新找上门来。
此一步完成,外部的危险已算解除,祟阴暂时也不必去考虑了。
除非祂走了狗屎运,在茫茫的星空或时间碎流中,刚好和一闪而逝的神之遗迹照面,并抓住机会爬了进来。
这和走在东域的街道上偶然撞见虚空岛,并成功登岛有何区别?
柳长青就那么一个,还是因为有人设计,他才有上当受骗被寄身的机会。
徐小受可不会请君入瓮到把祟阴请回来!
外部的问题已解决,自然就考虑内部。
毕竟祟阴诡计多端,指不定直接跳过“找”这个过程,神降遗迹。
可内部……
似乎也不必多作考虑了。
早前祟阴规避三尊穹苍的时候,便已经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抹除,逃也似的躲进古今忘忧楼。
徐小受都找过一遍了,没有后手留下。
而今多作一番检查,确定自己是多虑了后,便也就放下心来。
固若金汤,宛如铁桶。
神之遗迹,已经可以当成第二个家了。
当然,得和道穹苍共享。
邪神固然是邪,却只是术邪,邪的有门有道,是行得正坐得端的邪。
不像某人,表面上风光靓丽,正义端庄,实际上每到一个地方,都跟小狗撒尿一样总得抬脚标记几下。
这确实不算邪了。
这叫恶心!
捏着天境之核,再一次确证了自己根本找不出道穹苍在神之遗迹留下的尿印后,徐小受抬眸瞥向了某人,回道:
“不错,我不会偷天换日。”
“但就算会,我也不会在祟阴面前用,染门弄斧呢这不是?”
染门弄斧,这倒是形象呵……
道穹苍啧了几声,最后只作一轻叹,不再多言。
他以为徐小受真的会!
当初这家伙提出计划的时候,也没说全具体内容是什么,只是让自己提交了一条内裤,多点参与感。
固然祟阴战力低迷,还叠了不止一层如即将魔化般的虚弱状态……
但得是多自信的人,才会浪到用那等贴身之物,去羞辱祟阴啊?
徐小受具备这个基础。
他手下有一人,名唤朱一颗。
朱门斗术道弗如,这事儿道穹苍还记着。
不是说他记仇哈,这不是重点。
主要是当时给人家一记“跃然纸上”拍中,还给困了许久,这让道穹苍想起来记忆犹新。
过后固然也是报复了回去,将朱一颗逮住了,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一位能耍金门偷术的术祖传人,教给徐小受偷天换日,徐小受成功将之掌握后用来反制术祖,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万万没想到,计划里徐小受会不会偷天换日根本不是重点,脑子才是关键。
道穹苍回想了下一整局,依旧感到心神震撼,这不外乎就是……
“祟阴要走了,我们过去空手套白狼吧?”
“可以,计划呢?”
“空手套白狼。”
“我问的是,空手套白狼的具体计划呢?”
“就是空手套白狼,最多加条内裤。”
然后就去了。
然后一套镜中花水中月,内裤就真给那傻白狼套懵了,屁颠屁颠就将宝贝自个儿双手奉上。
——经典!
道穹苍将这一局的来龙去脉、细枝末节都深深记住,在内心不住地盘,觉着可以学很久。
吃他人堑,长我之智,一种智慧人的学习方式。
“很是不同的思考模式……”
道穹苍知晓徐小受同自己约莫是一类人,都很脏,这会儿总算是摸清了二人本质的不同是什么。
在他的概念里,永远是“交换”——等价交换,或者不等价交换。
你从我这里得到多少,最后都会吐出来还我;若我主动赠予你多少,你则会加倍还我。
一句话,你可能不亏,那是因为你觉得你不亏,你蠢而已,被人卖了还在乐呵呵帮人数钱。
我永远赢。
“交换”是稳重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算计,是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具备的一种思维素质。
徐小受没有这种素质。
他固然也精打细算,但必要的时候,也会在钢丝上跳舞。
正常情况下他稳重,但极端情况他搏得很大,输就是大输,赢就是大赢,且会赢得盆满钵满。
这种大爽感,是一贯稳重的人所无法体会的。
孰好孰坏呢?
道穹苍想了一阵,觉着没有好坏之分,只是人的性格迥然,人生体验不同。
自己是稳健型,作出来的决定在外人看来很有风险,实际上智珠在握。
徐小受是风险型,喜欢刺激,追求低投入高回报,这或许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一枚棋子,确实不得不如此。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稳健型的输可以挽回。
风险型的冲得再快,最后都如八尊谙一般,会大摔跟头。
在这一点上,如若今后要对付徐小受,这般性格缺陷倒是可以利用得上……道穹苍眸光闪烁。
“你思考超过十息了,应该不是在算计着要坑我吧?”旁侧突兀响起一道狐疑的声音。
道穹苍眼皮一颤,不动声色抬起头来,笑笑道:“怎么会呢,我的徐。”
一顿,他摸着下巴,满脸写着回味:“我是在思考你方才这一局的利害,感觉……啧,受用无穷,厉害啊,受爷。”
徐小受挠了挠头:“怪了,你这人还会解释?”
道穹苍心头一凛。
默默给自己下了一道暗示:
以后在徐小受面前,不要解释。
……
“神之遗迹,全剧终!”
当谢幕到来时,徐小受真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戏剧中的角色,演完了一整场,斗得好累、好累。
他难得给自己放一个小假,瘫在战后破败的荒地上,放空了半天的思绪,不去想什么算计,不去战后分赃,不去思考回家的事情。
神鬼莫测的道殿主便抱着后脑,无忧无虑地躺在身边,一并看着神之遗迹灰蒙蒙的天。
真实得有些不现实……
玉京城、常德镇、青原山等大战,仿似黄粱一梦,二人处得跟之前没有过仇一样。
再往前去……
于天桑灵宫风云争霸打周天参使用拨剑式的时候,徐小受也永远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与桂折圣山上那位高在云端之上的道殿主,来一段这么并肩作战的经历。
美好吗?
不,跟他合作,跟跟他斗一样,就两个字:心累。
“跟我要死了似的。”
徐小受自嘲一笑,感觉这个时候道穹苍变成祟阴,反手剁下自己的脑袋,戏剧结束的同时,效果也有了,余韵深长,引人遐思。
很明显,真实生活不是戏剧,不会每次都那么抓马。
“走马灯呢?”
道穹苍偏过头来,笑吟吟说着:
“我年轻的时候,每每经历过一场大战,心力交瘁过后,也喜欢这么躺着看天。”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我何德何能,能与那些高手前辈们较量,并把他们设计玩弄到死。”
“到底是他们都在演我,我只是世界的配角,最终也会为他人作陪衬;还是其实我真的很聪明,而人生来真分三六九等,至少灵智有这么一个区分?”
徐小受龇了龇牙,发觉道穹苍没有在自夸的意思,便附赠过去一个白眼。
你真的很烦。
道穹苍侧过身来,双腿蜷起,枕着手臂,另一只手在地上无意识地乱抠着泥,带着姨父笑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
“那个时候,最有趣的事情是什么,我觉得我想要当殿主。”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我感觉殿主也就那样,但世人都觉得这是个很高的位置,有点‘天下第一’的味道。”
“我觉得我能胜任它,我便想替自己证明一下,我应该算是还行……”
“突然!”
道穹苍一惊一乍的,还挺有说书人的天赋,带着转折的口吻道:“我这么想,机会真就来了。”
“是什么?”徐小受还真好奇这家伙怎么上位的,圣山上的故事好像也很精彩,弑兄有了,总不至于他是杀父那一套吧。
“侑荼提着剑,杀上了桂折圣山,七剑就给上任殿主枭了,简直蛮不讲理。”
“古剑修真是疯子啊!”
“在他之前,没有谁敢这么做,桂折圣山都还没有所谓的‘护山大阵’,或者说之前的灵阵只是摆设。”
“毕竟十人议事团摆在那里,圣神殿堂总部就在那里,九祭桂扎根在那里,神拜柳也在那里。”
“这人呐,得是脑子被驴踢完给吞了后拉出来再塞回他脑袋里去,才会干出这种疯事吧?”
“但侑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道穹苍说完还不住地唏嘘,好似迄今难以接受。
“单枪匹马?”徐小受听得热血沸腾。
“单枪匹马!”
“杀完人,你们还给他放跑了?这么废的吗?”
“给跑了。”道穹苍说着一顿,皱眉纠正,“但是是‘他们’,不是‘你们’,我当时只是山上的路人甲乙丙丁……呢!”
徐小受来了兴趣,翻过身,也枕着手臂,对视道:“你亲眼见着侑荼杀的你们上任殿主?他看见他脸了吗?是蒙着黑布暗杀,还是大摇大摆的杀?”
“不是亲眼看,但也算是吧?”
道穹苍不太确定:“反正我人虽然不在现场,通过天机傀儡们是可以看到现场画面的,当时距离最近的一个我还给剑气斩坏了。”
徐小受啧了一声后,兴趣更浓:“华长灯呢?我听说的故事版本,是侑荼为八尊谙泄愤,后面还砍伤了华长灯,将人封印在屏风蜡烛什么地方的,关了几十年。”
问完了他才道:“这是能问的吗?我们在这里聊华长灯,他不会发现吧?”
还装得挺清纯,感觉你什么都不知道,跟一张白纸似的……道穹苍翻了个白眼:
“他听不到。”
“神之遗迹毕竟跟圣神大陆不一样,没有一个天梯通联上下界,可以直呼其名。”
道完才道:
“实际上正如我说的,侑荼来得太突然了,圣山上没有一个人有防备。”
“他杀完了殿主之后,第一个发现他的是神拜柳,他砍的也只有神拜柳。”
“华长灯……他也许遥遥感应到了剑意,但赶来的时候,人走茶凉了都。”
“那华长灯为什么自闭在屏风蜡烛里?”徐小受鼻子都一皱,觉着道穹苍是不是在骗人。
“屏风烛地!”
道穹苍忍不了。
你小子真的要杀上圣山吗?
我在这里给你透东西,你却连最基础的地名都弄不清,该不会连圣寰殿是什么都不晓得吧?
“华长灯不是被砍伤的,而是心伤。”
“他因为没有和八尊谙来一场古剑修间,沐浴更衣焚香拜礼后的君子之战而伤。”
“更因八尊谙不是在最佳状态、最强战意下与他一战,他便废了对方,继而感觉自己赢了而沾沾自喜,后来却发现自己只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丑,所以更伤。”
道穹苍手指在地上抠出了好多个形状:“古剑修的礼节很繁琐,就你跟北北那样的,还算仓促;他们九成九脾气也很犟,认定一件事情是那样子的,就得按照一成不变的理解去完成……你懂我意思吗?”
“我懂。”
繁琐,犟驴。
徐小受都是知道的,毕竟他也是个古剑修,只是这么听下来……
“华长灯好似还像个男人啊,怎么会趁人之危呢?”
“道璇玑你知道吧?”道穹苍话锋一转。
我造啊。
你妹呗。
提这个干什么,和她有关?
徐小受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瓜,眼睛都为之爆亮,只觉有一股力量撑起上半身来:“你妹真一件人事不干啊,她又做了什么?”
“她啊……”
道穹苍还没开口,突然意识到在背后蛐蛐别人,还是自家人,是很不好的一行为。
且所讲故事的主人翁之一,甚至有可能还在场。
他立马一缩头,指向徐小受肚子:“八尊谙不是在吗,你先问当事人咯?”
第一六三七章 贬黜圣奴血烙印,罪在璇玑一封信
“在吗?”
徐小受心念探向古籍世界。
那位白衣剑客的身影无比模糊,早不如先前,看上去也像是灵智全散去了,只剩一影。
“嗯。”
还在啊?
我以为你说的时间不多是很短,早不告而别了呢!
徐小受庆幸自己还没开始说老八坏话,忙道:“在就好,我们当面议论你,不搞背后蛐蛐那一套,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八尊谙懒得同这绿茶受废话。
当年那事,于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被并不算高明的手段恶心到了,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彼时徐小受还小,接触不到这个层级,没必要同他多讲。
现在,圣帝饶氏都要没了,确实是可以告诉他有关五大圣帝世家的一些事情。
“决战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当这淡淡的声音自体内出现,不止徐小受,道穹苍也坐直了。
他的情报来源于事后搜集。
当事人自己讲的,肯定同四处打听来的,有细节上的出入。
二人盘膝对坐,各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四颗眼珠子都盯着肚子,场面煞是古怪。
“信无署名,也是后来才知晓,出于道璇玑之手。”
“具体内容不大记得了,只知是一封威胁信,要我作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徐小受一面惊叹于区区妹妹怎么敢去威胁高高在上的第八剑仙,一面对八尊谙的答案感到好奇。
不必去谈个人印象,世人皆知,当时的第八剑仙俨然“年少轻狂”的代名词,不可能会妥协的。
“她要我在月宫奴和华长灯之间,作一个取舍。”
什么?!
徐小受闻声大吃一惊,眼珠子都原地飞出来。
这是可以说的吗?
华长灯不是一个男的吗?
难道是自己先入为主有了什么主观刻板印象,长灯妹妹一直都是位绝世美女?
不对啊。
就是个潦草的中年男人吧?
那……
八尊谙……
断断、断袖之癖?
是了,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奇形怪状的说书人……徐小受表情古怪起来,只觉一切在故事的开端竟已能解释得通,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看。
“啧!”
道穹苍一瞅对面反应,便知这小子想歪到了天上去,无奈摆起手来:
“你是真没讲故事的天赋啊,八尊谙,闭嘴吧你。”
“我来!有什么不对的,你再说出,我也想听听你的原版。”
他也不跟八尊谙客气了,对着徐小受就竖出手指道:
“这事儿要聊清,你还得知晓几个前提。”
“首先五大圣帝世家血脉高贵,天梯之下皆为贱种,不论神亦,还是八尊谙,亦或者……”
“受到侮辱,被动值,1。”
徐小受盯着那根指向自己的手指头,无奈一翻白眼。
这话可太锋利了,道殿主你敢不敢讲给五域世人听,看看他们是个什么反应?
“嗯哼”
一点头,徐小受没有反驳老古板们的血脉观。
道穹苍接着道:“月北华饶道行道者,可于红尘嬉游,然与贱种发生关系,哪怕没有诞下子嗣者,包括其人及其所属一脉,尽皆贬黜,此生不得再入圣帝秘境。”
“这样的人,在五大圣帝世家内部,下人都可称之为‘圣奴’。”
徐小受表情一动,不算惊讶,毕竟此前略有耳闻。
“你其实见过真正的圣奴,不是八尊谙、无袖这类。”道穹苍意有所指,“也在天桑灵宫。”
“谁?”徐小受反应极快,“饶音音?”
“对!”
待得道穹苍点头肯定,徐小受才微微张开了嘴,有些意料之外,却觉情理之中。
饶音音,苏浅浅的好闺蜜,天桑灵宫内院三十三人之首,说起来自己还欠她一颗王座丹……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姓饶。
圣神大陆其他姓可以随便遇到,月北华饶道一般人真不敢这么去姓,从源头上就不存在。
饶音音不仅生来就敢姓饶,名字的格式和饶妖妖也很像,关键这俩女如今想来,长得确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相似。
坏了,不会是母女吧?
道穹苍知晓徐小受在想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说,饶妖妖,算饶音音的小姑,音音这名还是她给取的,她很喜欢这孩子。”
“但饶音音的父亲犯了禁忌——此女开始修炼时,天赋不佳,被检查出不是纯粹的五大圣帝世家出身,有一半凡血,定是同贱……”
“这词太难听了,总之就是他爹嬉游红尘的时候,同凡人相恋并诞下子嗣,但通过各种关系将人带回圣帝秘境后,伪装成毋饶帝境的庶族,奉女成婚,瞒天过海。”
“纸包不住火,顺藤摸瓜,他被查到了。”
“祸及一脉,包括他爹、他大父、他、他的女儿,他的兄弟姐妹……饶妖妖也受到了影响,但剑道天赋卓绝,我保的她。”
“为了饶妖妖,其他人我管不了,只保了这一脉她最喜欢的饶音音,将之送到了天梯之下,你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一个‘牵制’。”
“这迄今亦为秘密,上面所不知,后来我当殿主,纵使知道了,他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针对饶音音。”
如芒在背。
如坐针毡。
听完这一切的徐小受,感受着骚包老道那幽怨的眼神,算是明悟个中因由了。
饶妖妖为何愿意给道穹苍当剑?
道穹苍为何敢放胆这么去用一个外姓人,乃至毫无保留的练她?
真·自己人!
结果培养了这么多年,虚空岛封圣之后的辉煌刚要绽放,就陨落了。
凶手,如今还讪讪地坐在此时讲故事的人的对面,还在挠头。
“抱歉哈,打乱了你的养鱼计划。”
徐小受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捧起来自己的脑袋,噘嘴道:“要不我给您老磕一个赔礼道歉?”
道穹苍哼哼。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不是记仇的人。
徐小受左右一想,觉得如若圣帝世家总这么做,得养出多少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天命之子来,好奇问道:
“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那种受到羞辱后,带着复仇之心修炼,一路突破桎梏到封圣称帝,杀回圣帝秘境去,痛雪屠脉之仇的天骄么?”
道穹苍脸上多了几分好笑:
“你觉得可能么?”
“凡圣奴者,在被踢出圣帝秘境时,都会于血脉中烙下‘圣奴’印记,一生无法突破太虚成就半圣。”
“这是最高的规矩,别说是我了,连五大圣帝世家的家主都无法更改,已成道法,防的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徐小受面有悻悻,果然是一个严谨的世界。
自己都能考虑到的,传承了百千万年的世家,怎会不提防?
“圣奴印记……”
他摸起了下巴,掏出了八字令,翻过来后,反面有个手脚带铐,赤身裸体,抱膝低泣的美女的徽。
“对,便是这个。”
道穹苍盯着那徽,说道:
“至悟时,至静时,至怒时,至恨时……炼灵师都有可能突破,天才总能绝境逢生。”
“这时圣奴印记便会触发,打断他们突破,阻止他们成为天才。”
“便如这样。”
道穹苍脸上闪出仿似被人极致羞辱后的愤怒,旋即一身气机爆发,像要临战突破。
他突然面泛苦色,无奈地翻出了手,双手掌心中,殷红血迹汇聚,化作“圣奴”之徽。
这印记一出,一身突破的气机都被打断,他只能接续接受来自敌人的羞辱。
“真可恶啊……”
徐小受摸了摸脸,脸蛋无比光滑。
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像给人烙了个奴隶编号上去,还是天生就有的那种。
所以饶音音成为不了天才。
就算自己给了她王座丹,太虚丹,乃至半圣丹。
内院三十三人之首,也许就是她一辈子能走到的最高位置了。
这是生来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自由……”
徐小受想到了彼时白窟中,八尊谙邀请他加入圣奴时说过的话,感受更深了几分。
原来那么早,自己就是圣奴了。
原来不管答不答应,注定成为圣奴的人,生来便是圣奴,没有选择权。
“扯远了。”
道穹苍一挥袖便结束了身上的天机幻化异象,回到正题来:
“道璇玑给八尊谙的那封信,讲的内容,应该便是‘东窗事发’。”
“在决战的当日,因由某些关系……其实也就是她动了手脚。”
“圣帝月氏乃至五大圣帝世家,都会在那一天,重新检查月宫奴的血脉精纯度,看看是否被人……”
一顿,道穹苍面露坚定与勇敢,含糊说道:“玷污。”
八尊谙没有发声,一直沉默。
沉默,在此时也便是默认了,道穹苍没有说错。
徐小受了然:“所以在那一天,小八……”
“咳!”
“哦噢,抱歉……所以在当天,第八剑仙必须作出一个选择,要么去圣帝世家带走月宫奴,远走高飞;要么继续决战,在战中放个水,让华长灯赢;要么向她道璇玑低头,她搞的鬼,她有办法让月宫奴通过检查?”
道穹苍一笑,点头道:“是,至少我听到的故事是这样子。”他看向徐小受的肚子。
八尊谙:“对。”
“她不了解你吗?”徐小受为之而惊,思来想去,觉得道璇玑的蠢举真多。
这封信一出,除了会得罪一摞子人,能得到什么?
“你不答应的话,就是鱼死网破,她要因此得罪当时名扬天下的第八剑仙?月氏圣帝传人月宫奴?以及未来可期的华长灯?”
“放水……这对古剑修而言,是羞辱吧?”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目的是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
道穹苍耸耸肩:“迄今我无法理解我的妹妹。”
“是吗?”徐小受头偏向骚包老道,“我不信。”
道穹苍失笑:“我尝试着解读过她,得到的结论是,她只想‘比较’。”
“从小到大,凡我所学,她都要学,凡我所掌,她都要掌,也许是因为我有一把饶妖妖,她也想练一柄华长灯。”
“如若决战的胜利,是因她计谋而成,兴许她认为,华长灯过后会对她感恩戴德。”
“确实不得不说,华之姿在饶之上,练成之后,是可压我一头。”
“但华……”
道穹苍摇头。
华长灯他都掌控不了。
事实也证明他的眼光很对,饶妖妖可以尝试着去驾驭,华长灯而今成就,已为圣帝,比自己还高。
道璇玑想掌控他?痴人说梦!
说不得人家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瞅过她一回。
这也正是道穹苍只言及能尝试着去“解读”道璇玑,而非完全“理解”这位妹妹的原因。
毕竟这局从一开始,看着便很蠢——换做自己来,绝不会这么做事!
徐小受陷入沉思。
璇玑妹妹太夸张了,简直比第八剑仙还狂,但人做事,有时候还真就不可理喻。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妹喜欢八尊谙?”
“嘶!”
道穹苍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
还别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第八剑仙当时风采倾倒世人,无数美女都想投怀送抱……真有这种可能!
“或者换一个方向思考,你妹妹喜欢华长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嘶!”
道穹苍惊得立起,一身汗毛倒竖。
从感情的角度出发,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毕竟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没法真正得到解释。
“当然也有可能,人被压久了会反抗,是不是你作为哥哥的光芒太耀眼了,没人注意到她,她很不爽?”徐小受从弱侧角度出发思考,感觉就可以理解道璇玑了。
应该不是谁都如温庭那样,被八尊谙压了一辈子,还能跟他做朋友的。
——哪怕表面上还当朋友,心理估计早已经变态了吧?
道璇玑亦然。
但她不一样,她将这种情绪表达了出来。
姓温的,和姓道的,骨子里的底气就是不一样,道璇玑看着也是一个犟种,很有反骨的那种类型。
温庭……
徐小受想到了谷雨死后,那个过来收剑的戏曲艺术家……
呃,太艺术了,不好评价。
“也许,都有可能?”道穹苍尝试着将这三种可能结合起来,感觉距离妹妹复杂的心灵更贴近了几分。
徐小受迟疑地瞟了他一眼。
有你这个哥哥,真是作为妹妹的福气呢。
“所以你最后选择了华长灯?”
他没在继续话题,低头看向肚子,反应过来后赶忙“呸”了一声,“你选择了同他一战,没去理会那封威胁信?”
八尊谙还没说话,道穹苍便笑出了声:
“他那时候,请战书天天都有,杀一个来两个,每个人都想踩着‘第八剑仙’一战成名,青居砍断了都杀不完。”
“威胁信算什么,连名字都没报,怕是扫一眼便反手撕了。”
八尊谙:“对。”
这么有恃无恐的吗?
徐小受便拍拍肚子:“你是真不怕月宫奴出事啊,还是说,当时你们才刚谈恋爱,什么都没发生,一点都不怕查?”
八尊谙沉默。
道穹苍嗤鼻一笑:“刚谈关系不假,但什么都没发生,我觉得不可能……”
道完他眼里冒光,目光灼灼的盯着徐小受的肚子,有火焰在眸底熊熊燃烧。
徐小受也低头。
八尊谙沉默。
二人对视一眼,都微微张开了嘴:“所以你们……”
八尊谙沉默。
二人惊眸再碰,各露惊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难道你们……”
八尊谙沉默。
“说呀!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怕什么,我不会乱讲。”徐小受表示自己直接就是一个守口如瓶。
“我更不会多嘴,我只是好奇当年一些不太确定的细节,求知欲是人的天性。”道穹苍扯了一大堆歪道理,目中火焰几乎燃遍全身。
八尊谙依旧沉默。
二人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肚子干耗着。
神之遗迹沉寂了许久。
直至最后,八尊谙扛不住盯,幽幽的声音从肚子里传了出来: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第一六三八章 又双叒叕月祸首,帝王心术百年局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咔嚓!
嚓!
这话一出,空间画面定格了一刹。
徐小受毫无痕迹地藏好留影珠,面上徒留震撼,仿是初次听闻这般大八卦。
道穹苍同样惊得无以复加,双手微扬,与徐小受的肚子平齐,仿在向谁证明自己并没有办法腾出手来留影留音。
事实上,青原山一夜,他二人已聊过八尊谙的孩子一事。
但局外人的八卦,跟当事人的亲口承认,没有半点可比性。
别的不提,就方才那段影像那句话,若给扔到圣神大陆去,不知能炸出多大的浪花。
恐怕五域都得为之轰动,继而所有人开始如火如荼的“找孩子”活动。
八尊谙的适龄孩子,约莫也会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疯狂冒出头来。
“他叫什么名字?”
“是一个孩子吗,还是双胞胎、三胞胎,一胎四宝也有可能的吧?”
徐道二人有些火热,交替发问,喋喋不休:
“男的女的?”
“确定生下来了是吧,如今可还……健在?”
“他剑道天赋应该不错吧,今年多大了?”
“笑崆峒?”
“太大了吧,早就有笑大嘴了,应该小三十岁左右,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柳扶玉?”
二人越来越离谱,什么脑洞都开了,可惜没能等来八尊谙的一句回应。
八尊谙残余的力量不多,似乎并没有发现二人此前的小动作。
实际上,他能主动说出口的话,心下已默认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事情早已过去,现在谈起来,像是在谈论另一个陌生的人。
当然,对于孩子的事情,八尊谙也只提了方才那么一句,接着便回到正题上去了:
“我无视了威胁信……”
威胁信?
现在谁想听威胁信?
我们要听的是孩子呀,孩子!
“叫什么名字总好知道吧,今后若碰上了,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道穹苍是懂得委婉式威胁的。
不得不说,他的委婉,十分有用。
八尊谙沉吟片刻,没有隐瞒:
“八月,一个女孩。”
……
八月?
八月是谁?
徐道二人,各皆感觉到了陌生。
纵观整个古剑术圈,成名且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古剑修,没有一人叫八月。
唯一算符合特征的,只有柳扶玉。
改名?
不,不像……
从直觉上就不像……
陌生的同时,二人又都略感熟悉。
属于是记忆深处不经意间该是听过哪个路人提及了一嘴这个名字。
但太不经意了!
想要回想起来,真需一点时间。
便这时,曹二柱的灵魂体沸腾了,难以遏住自我的发出了一道声音:
“八月妹子?!”
思绪便如潮涌,徐小受一下回忆起八月的信息来。
彼时青原山尽人初见二柱时,后者就拿着一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提到了那是“八月妹子”给的。
八月身边跟一位老爷爷,经巳人先生判断,大概率是侑荼。
八月比二柱要小,甚至都不一定比自己大,总之绝无可能是笑崆峒、柳扶玉那个年龄段的人……
冻龄有术?
还是,真·冻龄?
“有点乱!”
徐小受感到不可思议。
确实彼时八月之名一出,他就有联想到是八尊谙的孩子。
但后续想想这太草率,只以八尊谙、月宫奴二人之姓拼成一个女孩儿的名字,这不纯纯扯淡么。
从“八尊谙”这名字来看,他家的起名手艺,也不大可能如此潦草才对。
现下看来……
成谶了?
徐小受惊眸瞥向骚包老道,见其一脸讶色不下于自己,便想起来后续青原山大阵为他掌控。
里头发生了什么,道穹苍恐怕早回溯过了。
自然,他也该晓得八月是谁。
……
“你们,认识?”
八尊谙平平淡淡道出女儿的名,是因为他晓得侑荼有多低调,这么些年根本不曾真正回到炼灵界来。
鬼曾想,徐道二人知晓名字就算了,见他们表情,好像还都见过真人?
八尊谙都没见过他女儿长大后什么模样!
而且,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二楞灵魂体,也认识自家女儿,还叫得这么亲昵?
砍了他……
一个念头没来由生出。
察觉到杀机的徐小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他是曹二柱,魁雷汉的儿子。”
八尊谙这才意识到,这灵魂体才是自己要保的人。
至于说曹二柱的灵魂为什么给徐小受拘着,他的身体为什么给道穹苍夺了,这二人一个拘魂拿魄,一个鸠占鹊巢,究竟在之前对魁雷汉的儿子做过什么怨天尤人的事情……
不想知道。
做得挺好。
人没死,老曹的请求便算达成了。
八尊谙对无关自我之事,好奇心向来不如常人那么重。
当下更不曾出口威胁或是请求这些人今后若再相逢,可以帮扶一下八月。
他只记下了这几个名字,重点道穹苍认识八月,便将话题扯回到自己身上来:
“我无视了威胁信,选择赴战。”
“决斗当日,打到一半之时,有人传讯于我,月宫奴出事了——以天机术的方式。”
徐小受不再打断,刷的看向了道穹苍。
后者则无辜地快速摆手,表示不是自己所为。
“当时我也认为是道穹苍在背后搞鬼,但并不在意,毕竟战斗都已经开始了,不打完我抽不开身。”
“华长灯不弱,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战机,我不可暴露破绽予他。”
不弱……
徐小受暗自心凛。
这家伙向来一副秒天秒地秒空气的模样,连对祟阴都是简单粗暴的“跟我念”三个字。
还是第一次,徐小受听到了八尊谙用如此凝重语气和“不弱”的形容,去评价一位古剑修。
华长灯该不比九尊座差……
徐小受暗自记了记重点。
毕竟他可是知道的,十尊座原本只是为圣神殿堂选拔人才而举办。
于更高一层的五大圣帝世家而言,这和挑选好用点的外族下人没有什么区别。
华长灯没当上十尊座,不一定是因为他失败了,有可能单纯和月宫奴姐弟一样,没有参加的必要:
我家举办了一个挑选下人的比赛,我个少家主去掺和什么热闹?
什么?这批选出来的下人,过于有态度了?
那是另一回事,不影响我前期看不起这批即将出类拔萃的下人。
什么?道穹苍去了?
他该去,不然为什么有人管他叫“骚包老道”。
什么?北槐也去了?
他去也能理解,人家可能是去研究比赛,他去研究人家。
……
缩在神刑柱阵盘里的月宫离本来感觉到空间有点逼仄。
他这个贵族大公子,真待不惯这些破阵盘。
可这会儿,月宫离龟缩成一团,尽力屏蔽自我灵魂气息,防止被八尊谙的敏感嗅觉闻出来他的味道。
“还聊吗?”
“不聊这个了吧,八哥,放过我吧,放我一马……”
他抱着自己,在阵盘中瑟瑟发抖,一点都不敢冒头出来见他这个曾跟外人言及过关系无比密切的“姐夫”。
同样也是身处腹地,八尊谙较为放松,一顿过后接着说道:
“源自天机术的干扰,并没有干扰到我。”
“事实上以我对月宫奴的了解,即便她当日真的出事了,知晓我在战斗,也不会同我讲这些,因为大概率那只是‘计’。”
“但最后……”
他声音一沉,徐小受顿觉问题的关键来了。
接下来会出现的“转机”,应该就是导致八尊谙惨败于华长灯之手的罪恶根源。
会是什么呢?
道璇玑还有这手段?
看不出来啊……徐小受专心致志听老八讲述,连他女儿一事都暂时忘却了。
便这时,道穹苍眼睛闪烁起了危险光芒,定定说道:
“月宫离!”
徐小受讶然瞟了他一眼,透过现象看本质,仿佛瞧见了月宫离所在的阵盘。
关弟弟何事?
月宫离不是说他同姐夫的关系很好吗,难道他也是道璇玑的人?
不,从香姨给的情报看,他俩不是不对付吗?
……
“闭嘴!”
神刑柱阵盘当中,月宫离怒声大喝。
可惜他一句话不敢吼出声,只像个老鼠,龟缩在阵盘里头,对道穹苍隔空龇牙咧嘴,恨不得冲出去撕了他——也只剩下恨不得了。
“对。”
八尊谙肯定地说道:
“我没想到的是,战斗到了白热化的关键时刻,月宫离冲进了战场。”
“实际上,他并不算是介入了正面战局。”
“但只在一侧以满是慌乱的语气,传音道我,他姐姐出事了,正在被族老带往寒狱,即将审判……”
后面的声音渐次淡去。
徐小受大概已经听懂了。
一个弟弟,在如此关键的场合,冲过来对他姐夫说,他姐姐出事了。
纵使这家伙平日里再不着调,作为高贵的圣帝传人接班人出身,教养会有。
事分轻重缓急,这点他该知道。
如此一言,便是乱了八尊谙心神。
哪怕只有一丢丢,哪怕机会稍纵即逝,华长灯会放过对手这个失神、犹豫的瞬间吗?
“那狐狸故意的?”
徐小受皱起了眉头,率先以一个脏人的角度出发思考。
古籍世界内,八尊谙模糊的身影摇了摇头,但还没出声,道穹苍抢着发话:
“这事不可妄下定论,也不可凭感觉用断,依我看吧:真不一定!”
“月宫离天资聪颖,狡诈如狐,哪能识不破道璇玑的计呢?”
“说不得不是被借刀杀人,而只是借坡下驴,顺势为之罢了。”
八尊谙听完沉默,不予置评。
……
“道逆天,你给我闭嘴!闭嘴啊!”
阵盘之中,月宫离魂体上蹿下跳,听得伤口几乎崩裂,险些再次炸成灵魂碎片。
“我不是故意的!”
“你得理解姐弟之间的感情,平日里她打我归打我,关键时刻我也是个人啊,我有情感!”
“我听到她那消息,我看到族中那么大的动静,各家族老都出动了,我能不心乱么?”
“病急尚且乱投医,我找一下八尊谙怎么了,战斗停一下怎么了,天大的事儿有我姐姐重要吗?”
“姐夫,你应该明白的,我是关心则乱哇!”
可是……
这些话……
月宫离并不敢冒头出来说。
他已不敢面对八尊谙,晓得自己阴差阳错下,俨然成了第八剑仙“陨落”的罪魁祸首。
而每每思及此处,当时那个送来“关键情报”的天机傀……不,璇玑星仕的主人,都会被他在心中狠狠再扎几箭小人:
“道璇玑!”
“你真该死啊!”
……
道穹苍自认为从不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
八尊谙不言,月宫离也不跳出来反对,他便敢当着二人的面,直接蛐蛐:
“难道不是吗?”
“假使你也会感情用事,我们大可抛开中间复杂而不可思议的过程不谈,从‘结果论’出发思考这件事:谁得利了?”
他一打响指:“月宫离!”
“完成这件事,对道璇玑有什么好处吗?”
“有!中伤了第八剑仙,扯掉了月宫奴圣帝传人的身份,但她是这么损人不利己的性格?”
“不!从长远角度看,这为之后泪家覆灭,你已不可出手,完成了铺垫。”
“但得利太小了!这不道璇玑!”
“真正从这件事情当中,牟取到暴利的,是谁?”
啪的一下,道穹苍又打了一个响指,掷地有声道:
“月宫离!”
徐小受面露震撼之色。
第八剑仙之陨,原来不止剑仙之战。
背后还有姐弟之争,还有圣帝传人之争?
短暂时间内,他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纷乱的想法,冒出了那个竟敢当众剖腹产子的恶心家月宫离。
而对这些,道穹苍似早有剖析,只盯着徐小受的肚子,有条不紊的讲道:
“月氏圣帝传人易主,我姐失势,再无上位可能。”
“其腹中子固然为第一接班人,一者尚未诞下,二来与外族有染,母贬为圣奴,子则亦然。”
“她这一脉去,我虽是她弟弟,理论上会被带走,实际上会吗?”
“不!不会!”
“相反,母子都没有上位的可能了,我不仅不会被连带,还会被父亲重用,成为真正的圣帝传人,以后的圣帝世家家主!”
声如晴天霹雳,不仅轰得八徐沉默、二柱傻眼,连阵盘中的月宫离都石化当场。
“仅仅如此吗?”
“不!仅此,尚不为‘暴利’。”
可道穹苍还没停下,啪的又双打了一个响指,娓娓道来个中利害:
“我姐一去,我为他弟,感情深重,第八剑仙恨我一族,却是个明辨是非之人,绝对不会记恨于我,相反会助我。”
“他越恨月氏一族,我便越可利用此等仇恨种子,亲之密之,以其作剑,党同伐异,为我扫清族中阻碍。”
“藏剑三十年,只待他朝用,你最好越强,你越强,我之后用得越顺手!”
曹二柱灵魂体听得震撼,喃喃失神,一副大受冲击之模样。
月宫离静悄悄的,只是阵盘中魂体绷紧,绷得止不住狂颤。
“就这吗?”
“不!还不止!”
道穹苍又双叒打了个响指:
“古剑修对脸面极其重视,华长灯一战若毕,我只消告诉他,你赢得并不光彩,是道璇玑在利用我助你。”
“我以一言诛道心,长灯将废三十年,纵使其中能醒来,必恨道璇玑。”
“如此,再可借云山帝境这一把绝世鬼剑,斩向乾始帝境,作以制衡。”
“巧了,这两族,刚好近年来最是蹦跶,试要威胁我寒宫帝境的地位,就该接受一次打压。”
“而最好的打压方式,当然是他们鹬蚌相争,我来得利!”
曹二柱听得眼神发直,感觉人类不该如此,至少人不至于。
月宫离魂体膨胀,脑包鼓鼓,周身隐隐有魔气流转,大有化身魔鬼之前奏。
“这就完了吗?”
“不不不,还是不!”
道穹苍又双叒叕打了个响指,洞若观火,鞭辟入里:
“计出道璇玑,事后我若上位……”
“只消力保我姐但不救他,外人知我用情至深,然不为情所困,是个可堪大用之人。”
“只消仇道璇玑但不杀她,外人知我知荣辱明恩怨,但懂是非晓轻重,不会为这等芝麻小事伤了五大圣帝世家和气,是个度量极大之人。”
“我左执八尊谙,右掌华长灯,可护寒宫帝境五百年,民心在我,名声在我,试问我不成大事,谁可成大事?”
“而欲成此事,在此五百年大局中,我需要做的是什么?”
“不难,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传话筒的角色,做一次配角,说一句话——一句,便足够了!”
及此顿住,道穹苍操着曹二柱的脸,嘴角微微翘起,缓缓再盯向徐小受的肚子……
突然惊惶,手足无措,四下张望,最后用手背掩着嘴唇,吸着气低呼道:
“谙,我姐有难,速归。”
第一六三九章 把弄残局太写意,一句忠告亦杀人
“道逆天,你个天杀的,完完全全是在血口喷人!”
月宫离再也遏制不住内心杀人的冲动,从神刑柱中一把冲了出来。
随后,他便愣在了原地。
作为被祟阴染茗献祭过夺取灵魂之力的残魂,当下他固然是修养了些战力回来。
然跟道穹苍比,跟徐小受比,跟八尊谙比,皆有着云泥之差。
杀人的心是有的,杀人的剑……太软!
拔剑四顾心茫然。
月宫离只能以泪洗面,一边用眼神恶狠狠剐着道逆天,一边盯着徐小受的肚子为自己辩解:
“姐夫,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
他指向身侧那恶厮,怒喷回去:
“道逆天,你个小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底下任何人的想法,在你脑子里过一遍,都是如此秽臭不堪是吧?”
“当时事发突然,我哪里想得了你说的这么多,一心一意只想救下我姐。”
“别的不说,从根本矛盾出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我姐争夺圣帝传人的位置,迄今我不去拿圣帝位格,不成为月家家主,就是在等我姐归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很难得,一个在魔气缠身之下的家伙,还能保持有这等理智,一针见血点出来道穹苍结果论中的“根本矛盾”。
八尊谙仍旧保持沉默。
徐小受便觉自己是在看一出大戏,目光从月宫离愤愤不平的灵魂体,转到骚包老道身上。
局外人曹二柱本来抱着学习之心在听,突然意识到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乱学的——他人给学麻了。
这会儿,灵魂脑袋过温,曹二柱双手愣愣地抱着发疼的脑壳,视线来回在徐、道、月三人身上流转,思绪空空如也。
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化作一字,打包了心头纷乱复杂的情感:
“哇!”
老爹说炼灵界半圣多如狗,人心多复杂,要自己小心些……
老爹还是太保守了啊!
真正的炼灵界,半圣连成为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圣帝都会被人一下夺舍死掉。
连祖神都不是无敌,也能被人玩得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没有谁是“永恒”的!
至于说人心……
这更可怕,更超乎认知。
自打老爹死后,自己所遇见的一个个,不论是小受哥,还是这个道穹苍,亦或者月宫离……全部都很可怕。
除了只对自己好的李大人,这些家伙,全像是一个人装了有五百个大脑。
翻脸比翻书还快,思绪变比天气还急,根本不是自己这种普通人能跟得上的。
相较之下,常德镇的街坊邻居,真的是民风淳朴,人心善良。
这还是说得好听的。
讲不好听点,跟他们比,小镇的人就跟没脑子的机器人一样!
“跟俺一样……”
曹二柱呼呼地喘气,盯向了自己的身体。
直觉告诉他,这个脑子可怕到爆炸,连老爹都让自己多提防一些,最后果然也没防住,给他夺舍了自己肉身的怪叔叔,不至于会被月宫离一言驳倒。
他很快心生敬佩。
因为正常人在面对月宫离的这般反驳,比如自己,绝对是要大声喝吼回去的。
道穹苍太平静了。
月宫离几句话当着他的脸骂完,他嘴角依旧还保持着贱贱的笑。
曹二柱感觉自己对着镜子练,这辈子都没法用自己的身体练出来这种笑容。
道穹苍愣是静默了数息时间,硬生生给激动到要爆炸的月宫离,给盯平静了。
这才徐徐开口,一副“我早已预料到你会这般辩解”的模样,然脱口不是反驳,而是赞叹:
“是的,这正是你月宫离的聪明之处所在!”
……
月宫离一下傻眼,脑海中各般思路都被打断,心生不妙预感。
不对,你骂我啊,你夸我作甚?
我们现在是在对质,你夸你的对手,他会害怕的啊!
骂人之前,要先夸一下对方……曹二柱只觉又学到了更多,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思路。
他高高竖着耳朵,但闻道穹苍啧啧而道:
“我若是你,我也这么玩。”
“反正圣帝位格唾手可得,收与不收,皆在我一念之间。”
“我姐纵使是从寒狱中归来,她天资纵使再好,毕竟慢了我三十年,这辈子再难望我项背。”
“就算她还能得大造化,真赶上了我的进度……与八尊谙相恋,入过寒狱等,皆是她人生履历上的污点。”
“寒宫帝境的族老可不是吃干饭的,两相权衡之下,最后会选择谁,可想而知。”
“我高高举着圣帝位格,不是因为我要将它恭敬地双手奉还给我姐姐,而是我这么举着,他们都会夸我……所有人!”
道穹苍说着一顿,垂下脑袋,往后撤了三步。
突然抬头,眼里冒出了星星,双手手指相掩遮唇,作惊呼状:
“哇,他对他姐姐好好哇!”
“他这么重感情的一个人,骨子里肯定是善良的吧?”
“如此有仁有义重情重信之人,他不来当五大圣帝世家的首领,谁来当呀?”
放下手,前进两步,侧过身,一副含羞带怯、欲擒故纵的模样。
又操控着曹二柱那膀大腰圆的虎躯,手肘夹紧,双膝贴贴,指捏兰花,脚作内八,前后小幅度的摇着肩,又轻轻扭动小腰,低着头扭扭捏捏的说道:
“嗯”
“就算你们这么说,我也不会去当那个家主,那是我姐姐的啦”
惺惺作态完,他才冷笑一声,抬眸看向曹二柱:
“既能收名声,又不至于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处,稳住月宫奴和八尊谙的同时,还可暗中观察其余四大圣帝世家对自己的态度。”
“进可攻,退可守,换做是你,你会拿那圣帝位格吗?”
曹二柱连圣帝位格具体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见那恐怖人类望来,下意识就慌得摇头:
“俺不拿。”
“傻子才拿。”
说完撸着头皮,傻乎乎再点起头:“对,傻子才拿!”
好强……
他真的,好强!
曹二柱只觉新世界的大门在对自己敞开。
原来一个东西,拿与不拿还有这么多说法。
原来一个人,脏与不脏,还能通过这么一个东西就观察出来。
月宫离,你真不是人啊,那可是你的姐姐,你心思怎么能这么肮脏呢?
曹二柱想到了自己妹妹。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变成月宫离这种人,或者妹妹变成这种人。
他……
他……
他想了又想,无法接受。
更无法想象,继这种变化后,自己会如何应对,该如何应对。
旁侧,那被完全忽视了的月宫离,这会儿已经眼皮抽搐,指节怒蜷,恨不得出招撕碎眼前这张面目可憎的脸了。
啊!可连这肉身,都不是道逆天,太可恨了啊!
“我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月宫离心头杀意暴涨,再难遏制,可忽而神思一冷,察觉到自己周身涌出了魔气后……
坏了!
我成祟阴了?
意识到这一点,本该冷静下来的他,心头又是一阵怒不可遏。
在情绪颠覆起伏了好长一阵后,醒悟过来自己不论说什么,道穹苍该是都有应对方法的月宫离,人都像是被抽干了气力,灰败得弯下了腰。
啪叽一下,又软趴趴跪在了地上,跪向徐小受的肚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姐夫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他说的这样,我那时根本没想过这些,我只是……蠢!”
“我就是笨,我就是傻,我是个废物!废狗!”
他这边话都还没说完,本不想去关注了的道穹苍那边,却传来了敏感的词汇,强势冲昏了他的头脑。
道穹苍:“一般这种时候,硬的手段行不通,你会来点什么?”
曹二柱:“软的。”
道穹苍:“什么叫做软的?”
曹二柱:“跪地求饶?”
曹二柱说的是实话。
他硬钢不过老爹的时候,总是求饶。
比如上次他想独立出炼灵界,但老爹不允许。
可这边话音刚落,曹二柱余光就惊恐地瞥到,旁侧月宫离啪叽一下跪在了地上,对着小受哥的肚子,大喊“我是废狗”……
???
……
世界太安静。
只剩下一条废狗,在神之遗迹哭哭啼啼,全然停不下来:
“哇!”
“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
“姐夫,姐夫救我!他想杀我,他真的想杀我,不是在开玩笑了啊!”
月宫离五体投地,嚎啕大哭,不住用拳头捶着大地。
他敢怒不敢言。
他敢恨不敢发作。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他太了解道穹苍的性格。
这家伙这个时候敢这么说,就证明他真在自己这最脆弱的时刻,对自己生出了“杀机”。
他想杀我。
但是他不想冒着风险杀我。
因为若他主动出手,纵使成功杀掉了自己,圣帝传人陨落的诸般因果加身,圣帝世家的各种追魂索命的手段加身……
他扛不住,他怕麻烦,这对他后续发展不利。
——一个要回圣神大陆的人,就算敢杀祟阴,能杀祟阴,都不敢主动杀自己。
但被动可以!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
道穹苍这个时候,就需要一把刀,然后借刀杀人。
八尊谙就是他明面上想操控的那把刀。
暗地里,若自己反应不过来,才是他真正的刀!
——如若这个时候自己冲动了,真的对他出手了,他完完全全可以因为自卫,“不小心”宰掉自己。
一个活着的圣帝传人,价值固然胜过圣帝世家的区区行道者太多太多,但若因主动出手被反杀,乾始帝境保他道穹苍都来不及!
月宫离甚至能想到届时道穹苍会有的推脱之辞:
“当时他对我出手呀”
“我刚打完祟阴,我害怕,我还受到指引了呀”
“我用的是魁雷汉儿子的身体,力量无法精准控制呀”
“是的呀,你们这么说就对了呀,所以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曹二柱呀”
“对对对,子债父偿,魁雷汉就该死的呀,早三十年我就说他该死了,你们不听我的呀”
一石二鸟?
不,一石太多鸟,多到数不出来。
自己一死,五大圣帝世家格局改写,魁雷汉、曹二柱会被追责,徐小受、八尊谙脱不了干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道穹苍能用自己这根杠杆,撬动整个圣神大陆。
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
杀不了!
根本杀不了!
在这种乘胜追击的残局之下,道穹苍玩人,真跟玩狗一样。
除了趴在地上死命求饶会有生路外,任何一点出格的举动,都会有杀身之祸。
而他月宫离在神之遗迹为了活命藏到现在,成功活到现在。
若功亏一篑,死在最后道穹苍那连秋后算账都不是的一个“顺手带走”之下……
那未免,也死得太憋屈了吧!
“够了。”
苦苦哀嚎了足有小半盏茶时间,在这几人面前连脸都不要了。
月宫离总算是听到了那带着冷意,与多了几分陌生和距离感的,来自姐夫的声音。
他抬起头,脸上惊恐的同时,心头如蒙大赦。
我,活下来了……
……
道穹苍眯了眯眼,心头暗道可惜,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八尊谙不蠢。
徐小受的肚子咕了一下,八尊谙便接着开口,全然不提月宫离和自己的事情了:
“我将离去,这里战场交还给你们,与我无关。”
他话音刚落,月宫离哀嚎:
“姐夫!”
“带我走,至少带我走,我……”
他下意识想道出“我姐姐还需要我送饭”,猛然刹住嘴。
乖乖,这话可不兴说。
在这般微妙的氛围下,就算自己是真心的,说出来也只会变成“威胁”。
八尊谙本来不想管这破事,临走前因姐姐而怒发一剑……纵使最后会醒悟过来,后悔被利用了,此事亦不是完全没可能。
第八剑仙当然是冷静的。
但炼灵界,激情杀人的案例还少吗?
何况古剑修个个率性而为,今天突然想杀你了,还需要理由?
哇!
天杀的道逆天!
你不要给我找到机会,真的!
我一定一定,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足惜!
“我,会死……”月宫离话到嘴边,只剩满脸苦涩。
八尊谙言语听不出任何情绪:
“求人不如求己。”
“何况在这个时候,你该倚仗的不是我,是你受爷。”
徐小受?
月宫离仓促间抬眸,刚好对上徐小受的眼神,瞅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
还别说,一开始徐小受只以为道穹苍是在跟月宫离开玩笑。
事态发展至此,他真想当骚包老道的剑来杀人了!
自己已是烂命一条,身上的因果太多,估摸着连祟阴都在惦记着如何登陆圣神大陆,回来报复自己。
多背上寒宫帝境这么一个敌人,早晚的事,不碍事。
饶妖妖的教训固然在前,死了一个蠢的,会冒出来一个聪明的。
话也是说圣帝传人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根本杀不完,圣帝世家的底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但这也是分情况的。
若月宫离死,上位的会是月宫奴,那不就是自己人?
诚然李富贵又说过,能成为圣帝传人的,只可能对家族忠诚……
“受爷!!!”
正思考时,月宫离爆哭出声:
“我对你不错吧,自我上位接任红衣执道主宰,就没针对你吧?”
“饶妖妖怎么对你,我又怎么对你,你扪心自问呀?”
“四象秘境我没对你出手吧,也没对圣奴出手吧?”
“入了神之遗迹,也都是小打小闹,关键时刻我们都不是敌人,而是队友吧?”
“道穹苍要杀我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个自私的人,唇亡齿寒的道理,受爷你该懂的啊!”
“我在,他得多提防我们会联合这一手,我不在,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可能不是你……但他要对付的人的名单里,你必然前进一位啊!”
不得不说,人在绝境时能爆发的力量是无穷大,月宫离这会儿思路清晰到不像是一个被激得要走火入魔的人。
徐小受冷静了回来,从月狐狸这番话中,听到了最深刻的一个见解:
道穹苍,是一个自私的人!
这和八尊谙此前的警告几乎一致:
在神之遗迹,要和骚包老道成为队友,但若出神之遗迹,一定要保持距离。
当谁的剑,都不可当道穹苍的剑。
因为不管是杀人者还是被杀者,都没有好下场。
“哼。”
道穹苍闻声冷笑了下。
正如他自认为那般,他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对月宫离的含糊提醒也并不在意。
反倒是忽略了这厮,趁八尊谙还没离开,叫住了他:
“八尊谙,给我一个忠告吧!”
曹二柱难得从局势的变幻中抽回神来,听到这句话后又懵了。
从来只有“我给你一个忠告”之说,哪有留下人后,来这么一句的情况?
这个怪叔叔的思路和说话方式,真不是正常人能去同频的。
算了,放弃思考……
月宫离也轻舒了一口气。
当徐小受也放弃杀掉自己的想法后,这事儿终于可以翻篇。
徐小受已明显能感受到八尊谙的将要离去,因为古籍世界里那道身影模糊得形同以往,灵智不复。
但八尊谙最后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传过来了,并不介意这么一个小要求:
“我若是你……身体……还给……二柱……”
这么一句忠告,谁都想不到。
道穹苍眉头轻轻一挑,顿时知晓自己彼时的猜测无误。
魁雷汉没法亲身入局,必然是以某种方式冲破了小镇的防御,接触到了八尊谙。
那么现在,魁雷汉虽还未曾封圣,炼灵之道该是无法用来衡量他的战力了。
彻神念,已经不止三代了吗?
三代彻神念,便指曹二柱所掌握的六种变化。
而魁雷汉能突破小镇的封锁,必然又将之往前推进了一重境界,甚至,不止一重?
“多谢忠告,我会照做的,最后也还你一句话吧!”也不管八尊谙是否已经离开,道穹苍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说道:
“我不会成为乾始帝境的圣帝传人。”
“未来我与圣奴,与天上第一楼,依旧可以合作,期待一下。”
“要问为什么……”
一顿,道穹苍笑了笑,从曹二柱的身体里拔出卡片,完全抽离出了自我:
“我只对自己忠诚,无法通过圣帝传人考核的‘问心’一关。”
第一六四〇章 两袖空空意甚圆,完解损卦期已全
全场安静着。
突然,月宫离反应了过来,脸涨成了猪肝色。
道逆天,你在含沙射影谁呢你?
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刀能痛快一点捅我身上吗,非要拐弯抹角地来?
“姐夫,我……”
月宫离赶忙转身,焦急地看向徐小受的肚子。
这一刀威力太大。
但凡是个圣帝世家出身的,都该晓得能通过“问心”一关,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百分百忠诚!
意味着为了世家传承,可不惜牺牲一切,不论亲情、友情、爱情!
这代表什么?
月宫离可太清楚,这在外人眼中代表了什么——和这一代十尊座的理念截然相反!
在这个瞬间,月宫离几乎能看到死神对自己伸出了手,而生命之神又努力往自己的脑子里洒来智慧的种子……
可他急思能力真不如道穹苍。
正值万虑千愁,最后决定边解释时,边想该解释什么之际。
但见徐小受一摆手,淡淡道:
“你姐夫走了。”
月宫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听得人一踉跄,傻在原地。
那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脱口后会是什么内容的解释之语,抻到了喉颈处,又给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晃荡了几下脑袋,嘴角扯了扯,没能发出声音。
隔了下,才自嘲般失笑出声。
“呵……”
我在想什么?
他可是八尊谙!
不是人人都是道穹苍那种狗货。
八尊谙既然从一开始决定了不会对自己动手,又怎么可能因为道穹苍的三言两语而动摇本心?
这个世界上能动摇到他本心的东西尚且没有,人只一个,这么多年来还仅那一次。
我算什么东西?
在他眼里,哪配值得出尔反尔?
“三十多年了,他还是学不会正眼瞧人……”
月宫离紧紧攥住了拳,很快又松开。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被无视、被忽略的不忿同时涌来,分明自己所站的位置已不胜寒,但对比起他们这些人来……
一刹间,月宫离百感交集,不知作何表情。
但这位圣帝传人素养极高,很快就处理好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对着徐小受的肚子一低头:
“多谢姐夫不杀之恩。”
又抬眸对上徐小受冰冰冷冷的眼神:
“多谢受爷网开一面。”
转身,再瞥回那恨不得千刀万剐的道逆天,张了张嘴,有泪盈眶:
“多谢道兄放我一马!”
……
道穹苍毫无表情。
此刻他已从曹二柱的身体中完全脱离。
卡片一抖,就甩出了自己的肉身,寄身回去后傀儡就如活了一般,颇具灵性。
可便是这般跟人毫无差别的栩栩如生之身,这会儿脸上表情比石头还硬。
他垂着眼皮,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月宫离弯腰拜他,毕恭毕敬。
他的视线就追随,从其左胸到脖颈到后肋,再从背后回到脑袋回到胸前。
月宫离魂体通凉,如履薄冰。
起身后二者四目再对,他泪下如流霰,他还在沉吟。
就这样对视了不知多久……
末了,道穹苍嘴角扯开,伸出手捏了捏身前灵魂体的脸颊,又拍了拍他脸,爽声一笑:
“开个玩笑而已,月兄怎么还当真了。”
“你我情同手足,互为知己,难不成我还真会想杀你不成?”
月宫离面色抽搐着后撤半步,用力擦着脸,挤出来并不算很僵硬的笑容:“哈哈,道兄……”
“被我碰到,脏了吗?”
笑声,戛然而止。
月宫离光速反应了过来,赶忙放下擦脸的手,哭也似的干笑两声:“啊哈哈,不是这个意思……”
“脏了,用手帕擦呀。”
道穹苍摇头轻笑,优雅的从胸口衣襟处摸出了一方手帕递过去,忽然一拍脑袋:
“你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帮你重塑肉身。”
月宫离瞳孔地震,连连摆手示意不用,整个灵魂体都发出了强烈的抗拒语言。
道穹苍不由分说一记大庇佑术下去,月宫离鹅叫连连,没过多久便给重塑出了最简单的肉身。
“多、多谢道兄……”
“手帕。”
“不用了……”
“脏呢。”
“不脏!真的不脏!”
“拿着。”
“不用,真不用……”
道穹苍笑意一敛。
月宫离吓一哆嗦,啪的抽过来手帕,郑重其事地叠好,也不敢擦,攥在手心负于身后。
“谢谢道兄。”
……
滋!
曹二柱感觉给什么东西电了一下,突一激灵。
他看着笑笑不说话的道穹苍。
再看回自己那脸上还保持着微妙笑意,说要还八尊谙一句忠告,说完便僵停在原地的肉身。
第一次,曹二柱感觉自己长得如此面目可憎,比老爹还可怕!
“这个姓道的,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很正常,但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不舒服呢?”
曹二柱感觉亦叔的做法才是对的,自己方才就不应该因为八月妹子而冒头。
给这位“道叔”盯上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二柱,过来。”
才刚在脑海里闪过想法,曹二柱一哆嗦,因为那道穹苍在对自己招手。
“作甚?”
他面露戒备。
徐小受都脚步一横,微微挡在了二柱身前。
虽说曹二柱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身,都已经给道穹苍侵犯了个遍。
但能少摸一下是一下。
毕竟连他看着道穹苍好不热心肠的给月宫离重塑肉身,都感到一阵发憷。
那身体,真的还能用吗?
睡觉都会被自己吓醒,或者掐醒吧?
“你连我都防?”道穹苍见状,却是一阵好笑。
徐小受:“君子不妨。”
曹二柱神情一怔,看着小受哥挡在身前那瘦削的背影,感到好有学问。
君子不妨,什么意思?
君子不会防你,但我防你,所以我是小人……小受哥在骂自己?
还是说,我不会防君子,但我防你,说明你是小人……小受哥在骂道穹苍?
曹二柱挠了挠头,想了又想,最后“哇”了一声。
道穹苍给傻憨憨的二柱“哇”笑了。
徐小受就喜欢玩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最好的方式就是不理他:
“我要帮我这侄儿的灵魂体,重新连接回肉身。”
“我不在他体内的话,没人帮忙,灵肉分隔越久,损伤的东西会越多。”
“这绝不止记忆,还包括道基,与其他种种,你懂?”
我不懂……
徐小受摇摇头,表示道穹苍让开,我不行,但我可以上。
道穹苍对月宫离的残魂甚无敬意,对并肩作战过的受爷还是相当尊敬的,一笑置之,让开了去。
“二柱,待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你顺着我来就行。”
“嗯嗯。”
二柱对小受哥是很信任的,连连点头。
徐小受当即大开生命道盘,以鬼剑术御魂诡术的方式,操纵起二柱并不反抗的魂体,契回他的肉身。
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帮人灵肉分离倒是有,帮人灵肉合体第一次。
但人都有第一次,徐小受一边观察着曹二柱的生命图纹,通过道则图纹等变化,小心翼翼尝试着融合回去。
很顺利。
生命奥义还是厉害。
灵肉合体虽说是第一次,痛是痛了点,二柱咬着牙也不会叫,显然忍耐力极好。
最后快要成功了的时候……
“嗡!”
曹二柱身上生命图纹却一变,极速黯淡下去,仿若人之将死。
怎么回事?
徐小受大惊。
细细一查探,才发现二柱的身体竟有两个灵魂在贴贴,险些在自己生命之力的催化下粘成一个。
而直至此刻,那第二个灵魂体,都没有作声。
谁啊你,在我家柱宝身上……等等!
徐小受瞳孔一颤,记起来了什么,大惊失色。
我敲,神亦还在!
他是修炼了遗世独立吗,怎么存在感这么低?
不对,这家伙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啊……
甚至八尊谙过来了,他连招呼都不打。
惜字如金到了这个地步,是在修炼什么闭口禅吗?
“神亦!”
“我在。”
“你出来啊,你当哑巴干嘛,二柱等下被你玩死。”
“我出不来。”
神亦自然不会开玩笑。
这话一出口,徐小受便回忆起了幻剑术第二世界中看到的,四舍神亦打爆祟阴肉身的一幕。
四舍他学了,只是未到穷途末路时,真不敢用。
舍身,不像普通人肉身被打没了一样,只要找到天材地宝便能恢复。
它以舍弃换取力量,仿佛天生无有躯体。
这“一换一”的爆发固然极限,但后果也极为严重,至少神亦想要再次凝聚出肉身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
古武便是如此简单、粗暴。
舍身如此,舍魂、舍意、舍我亦然。
若四舍舍弃的是全部,短暂能爆发的力量,徐小受已不敢想象。
但结果他是能预见的:
人将不复,连同存在本身,都会于世人记忆之中抹除。
药祖复活,估摸着都回天乏术。
只能说当时,神亦真的狠!
也够果断,提前扼杀了很多麻烦!
……
“我能帮忙。”
道穹苍主动出声,仿对眼前发展早有所料:
“我可以提供一具天机傀儡,神亦可以暂居于此,虽然还是操纵不了肉身,但可以作为‘缓冲’。”
“我们先复活一个,二柱侄儿比较重要……嗯,女人小孩重要,年长的不重要,我的徐,你说是吗?”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徐小受倏地惊眸回望,不是,骚包老道你这么记仇的吗,当时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我拒绝。”
徐小受还没来得及拒绝,神亦已经暗中灵魂传音了:
“徐小受,我不想同道穹苍说话,你帮我拒绝他的一切好意与不怀好意。”
“如有可能,你帮我复活肉身;如无办法,请让我继续寄魂在二柱身上。”
“我能保他,二柱也能保我,不要天机傀儡,不要大庇佑术。”
这话很直白,直白到值得深思。
神亦竟对道穹苍忌惮如斯,连多余出一句话都不肯……
嗯,他是对的,话多如月宫离,方才差点被玩死。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没错。
而直到此刻,神亦也还在提防道穹苍对曹二柱动手……
嗯,是该提防,神亦是对的。
傀儡控神亦,二柱控魁雷。
道穹苍的如意算盘,分明打得这么叮当作响,自己怎么就对他放下戒心了呢?
徐小受有些惊醒,暗中腹诽了骚包老道几句话,挤出笑脸刚要拒绝他的好意。
“没意思。”
道穹苍眼皮一耷,反手就将天机傀儡收了回去,小声嘀咕着,只有周边几个人能听到:
“背着人说话,真的很没意思……”
徐小受一点都不尴尬,乃至乐得如此,不用这家伙打嘴仗。
生命道盘一变,当即就要换个方式,为曹二柱灵肉合体。
道穹苍头都不回甩话过来:
“一主一辅,根茎相生。”
“舍身的魂体固然处境艰难,但他是神亦,很强,可以作茎辅助。”
“二柱主魂作根,接神亦魂体能量向下扎生,可快速链接回他的肉身来——他这具身体方才承受了‘我们’太超格的力量,已经烂根了,根本无法识别出谁是主人,可能连‘识别’都被破坏掉了,记得小心些。”
“平日里活动的时候,二柱也还需记得时不时反哺灵魂能量回去,不然一直那么吸,你亦叔也扛不住。”
“这相生状态最多维持三个月,超时俩人都有风险,多的我便不说了,你们自己掂量。”
他话音一停。
徐小受本来会的,硬生生给控在了原地三息时间。
他就是想要这么做!
但道穹苍将之说了出来,这是否意味着其……有坑?
转眸视去,见骚包老道白眼一翻,摊着手道:
“真不至于!受爷!”
徐小受哼哼两声,倒也没想出来骚包老道能在他经手的灵肉手术上隔空动什么手脚,除了大神降术的烙印。
但那烙印,该下的估计早下了,不差现在这么一个。
三下五除二,他给曹二柱塞了回去。
……
“感觉还少了点什么?”
在养好了曹二柱的残躯,接受完曹二柱的道谢后。
徐小受望着月宫离灵魂体恢复肉身,曹二柱灵魂体恢复肉身,感觉自己遗忘了一些事情。
想去思考时,连“回想”这件念头本身,都变得十分模糊,仿被从脑海中淡化。
“可以准备出去了。”
道穹苍盘着手上的阵盘,指了指天空,示意徐小受打开树门。
此行双手空空,然收获满满,道穹苍颇感满足。
于他而言,人生的物质欲基本上在当殿主的那三十年给填满了。
他贪赃了多少东西,他自己知道。
此时,便是术祖之墟里的宝贝、碎钧盾、画龙戟等,说不垂涎那是假,但得不到,道穹苍也真不放在心上。
这些东西,锦上添花罢了,不是刚需。
道穹苍从没忘过,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四象秘境中,他以大占天术卜了一卦,卦曰“损”。
不是大吉,连小吉都算不上,该说是挺不好的一卦。
然卦无绝对,道穹苍是这么解的:
“山下有泽,泽润高山,损下而益上也。”
“损我,而益他人也!”
道穹苍从不会去强求什么,凡事随缘起随缘灭,于是顺势而为,进了这危机重重的神之遗迹。
果不其然,这里头有大有因果,一重接一重,倘应对不佳,能将自己玩死。
但最后的结果,证明了他从一开始的选择,就是对的。
甘当配角,损道而利徐,福泽于他,反哺于我。
徐小受扶起来了,自己也得到了自己最想要、最满意的:
“控了曹二柱的身,大神降术随时可以施展,相当于把住了魁雷汉的命根子,之后只要不玩脱,什么都好说……不敢降你,我还不敢降你儿子?唉,人类果然还是会为了血脉的延续而受到牵制,这点得我得警醒……嗯,是了,还有个八月……”
“曹二柱可以的,控他还附赠了一个让人略感头疼,龟缩在死浮屠之城不出的神亦灵魂,不出意外出遗迹轮回归位之时,神亦之魂该回的是十字街角……徐小受记不起来这个细节,当然记起来了他也无能为力……那我下一站,就该是收掉死浮屠之城了,夜枭北街之主,希望她的痕迹还没被完全清除,该死的天人五衰,自爆得真果断啊,我有那么吓人吗……”
“月宫离肉身重塑,虽然不能对他施展大神降术,毕竟风险太大,但现在至少他有三分之一是我的了,关键时刻随时能生变数……嗯,小阿离如果可以,应该不想和我生恨,只要不给机会,我们出去后还是朋友……”
“月八之间的怀疑之种种下,二者再不可能同心同德,这是潜移默化的,很难意识得到……月宫离接受圣帝位格成为家主之时,也将是他与八尊谙、月宫奴彻底分道扬镳之际……姐弟俩感情是不错,可惜了,中间多了个我,你们注定不能和睦相处……”
“记忆之道有所精进,却是意料之外,不曾想战胜祟阴对我道心帮助如此之大,果然古剑术不适合我,其他道我还算有点天赋……无袖等圣奴之人灵魂体是可以还徐小受,当然要他想得起来,主动提出,若出去再换,我就能动很多手脚了……焚琴……呵,蠢货苟无月,养寇自重都不知道,怪不得你只剩一臂……”
“白胄、戌月灰宫……抱歉,三十年前撒下的网,这大鱼今下该收了……妹妹,南域可不是我为你成为殿主留的贺礼,那是哥哥我的退路啊……算算时间,苟无月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希望他们中途与我失联,并不会成为无头苍蝇,还能按照原计划行动……嗯,苟无月在,好说,未疯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徐小受,啧,还是太年轻了,快点成长啊,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超越十尊座不难,但时代不会等你,你要超越的是时代啊……要跟他提醒一句吗,从各般时间节点推测来看,神爱大战的时候,祟阴已经复苏了……搞不懂,我已经要搞不懂这家伙了,他到底是在藏,还是真没意识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还有还有……”
“十祖秘辛……”
损挂何解?
损我,而利他人也。
损挂一反。
损他人,则利我也!
……
“受到揣测,被动值,1。”
信息栏再度弹框,徐小受狐疑地瞥了眼望着天空失神的道穹苍。
依这家伙神魂沸腾的程度看,毫无疑问又在心头捣鼓着什么坏主意。
他捏出天境之核,挠了挠头,真感觉遗忘了不少,刚想召唤出树门来,突然顿住,一拍脑袋:
“骚包老道,我想起来了!”
第一六四一章 接引轮回渡去来,道祖传承自杀开
尽人!
徐小受也是突然才想到。
祟阴都离开这么久了,里外的封禁也都切断了,为何尽人那边没有画面?
第二真身,心念互通。
之前他本尊在外,尽人在遗址,打北槐时能藉此转移“伤心”的影响,让尽人无偿代哭。
若非如此,四象秘境那会,给北槐斩了都有可能——他那能力太恶心,能强行打断敌人施法,创造出许多战机出来。
后来本尊进遗址,尽人去外面,也能通过二者之前的联系,让尽人去问李富贵和龙杏一些事情。
但现在……
怎么失联了?
难不成,祟阴的封锁还在,神之遗迹依旧只能进不能出?
“怎么了?”
道穹苍闻声偏头望来,还以为徐小受记起来了他师父的事情,挣脱了记忆之道的迂回影响。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证,祟阴确实干预不了神之遗迹的进出了?”徐小受没有明说。
道穹苍笑着回应:“这得看你啊,受爷,你才是掌握了天境之核的神之遗迹主人,伱尝试着更改一下这里的接引大道呗?”
更改……
何意?
“别问,听我的,你先改。”
“捏住天境之核,意念追溯‘接引’大道,不需要改成正常的,你应该也做不到。”
“改回祟阴影响前,斩神官染茗定下的接引规则模样,来去自如即可。”道穹苍神秘莫测。
徐小受迟疑了下,想到这时大家还在神之遗迹,骚包老道的话可以听。
他便捏出天境之核,一切照做。
没有整个世界为之一震,更不曾发出嗡嗡声响,无声无息间,接引大道便切换成了之前斩神官染茗设定的那样。
“到底何意?”
徐小受弄完心生不妙预感。
因为他确实没法将接引大道改成“通过树门便可定点返回到圣神大陆的某个位置,而非怎么进来,怎么回去”。
理论,徐小受可以理解:
毕竟神之遗迹贵为天境三角,是祖神的“灵址”,这里的规则和圣神大陆的不一样,层次上要更高级。
从那边过来,是要用“羽升”这词的,本质上非是“空间传送”,而是“接引轮回”。
从这边过去,自然也得是“接引”,而不是咻一下就能穿越星空和各种碎流。
但理论知道归知道,主观感受上可不怎么好。
——自己出去后,爱苍生可能拉着弓顶在自己脑门上等半月了,想来都有点惊悚。
当然,被道穹苍预判中了的感觉,更加不好。
“你说不说!”
瞧见徐小受面色不善,道穹苍这才像会说人话了,手指遥遥指向另一边,意在圣神大陆:
“他们可不知道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从整片大陆的范围看,即便现在进遗迹的热潮已过,大家也大概清楚这里出了一些问题。”
“依旧有那么一群人,在经过长时间的犹豫和挣扎后,会喊出‘染茗’二字,选择拼一拼机缘——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
“之前进得来,出不去,现在你改一下规则,再杀一人,看他是死,还是出去,不就明了?”
好简单粗暴的方法!
但未免,有些过于没有人性了?
正思考之际,道穹苍忽然抿起了嘴唇,眼睛一弯,笑而不语。
徐小受瞳珠一颤。
“你……”
“是的,受爷,我杀完了。”
……
神之遗迹其实还有人。
早前祟阴还在时,这些人进来后直接给大阵炼了,十分荣幸地与祟阴同化。
不论斩道,还是太虚。
现在祟阴已走,三三两两还敢进神之遗迹者,成功活了下来。
他们落到第一重天,在脑海里看完进场动画,然后睁开眼,便呆立原地。
“好一个神之遗迹!”
真不愧是神战之地啊,这也太遗迹了。
怎么跟给牛犁过一样,没有一块地是好的?
就算跑大半天,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当时打得最昏天暗地,依照此地灵气浓度和无主圣力看……
早该灵株成簇,灵物乱飞了吧?
可连一株十品灵药都没有,遑论一二品的和圣药!
连一把神兵利刃都没有,只有些边边角角的断刃碎片,指甲盖大小都算大的!
“不像是过去有神战,倒像是昨天刚刚结束神战……”
刘桂芬挠了挠头,感觉这里好怪。
他生在东域,今年一百七十有二,纯阳之体,迄今没有破功,修炼神速,终在六十三年前突破成就太虚。
狂一点的说,当时的第八剑仙连个卵都不是。
刘桂芬有一个梦想,参加十尊座,成为圣神殿堂的桂芬大帝——这名号说出去都响当当的。
一百年了,他终于顿悟出来,这不叫梦想,叫幻想。
十尊座他打了五次,次次没过海选。
没关系,他成功熬死了十尊座,这个比赛现在圣神殿堂官方宣布不会再办了。
而现在……
“神之遗迹,老朽刘桂芬,来了!”
……
啪叽。
这狂言刚放完,空无一人的前头突然掉下来一道模糊的影。
刘桂芬一百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来者不善。
那白衣身影落地后便看着他笑,不多时,递过来一把匕首:
“自刎吧。”
刘桂芬活了一百七十二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无语过。
这太好笑了。
我刘桂芬堂堂太虚,东域响当当的大人物。
怎么说也是桂芬殿堂的当代殿主,历经江湖风雨无数,见证过四代十尊座的崛起与陨落,二十多位剑仙的过往与结局……
“呃。”
刘桂芬尚未扯开嘴角发笑,尚未摆开防御的架势抵抗,突然思绪一断,仿若看淡了生死般从容一点头:
“好。”
记忆中,自打小时候那一次被欺负后,他便有过这样一个坚定念头:
倘若能活到一百七十二岁,一定要去某个破败的遗迹,找到某个人,拿过他的匕首,割掉自己的喉咙,结束这碌碌无为的一生……
我的一生,为此而奋斗。
而今日,终于可以迎来结局。
刘桂芬闭上双眼,心中无欲无求,有尘埃落定的静寂。
“嗤啦。”
匕首抹过喉咙,没有血花。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虚幻树门出现,刘桂芬跌进门里,消失不见。
……
“吓!”
刘桂芬猛地惊醒,直起腰来,一身冷汗泌出。
触目所及,是蛛网斜挂的山洞壁,是沾染尘埃的小石桌……
大脑有些隐隐作痛。
刘桂芬揉了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山洞、石床、闭死关、殊死一搏……
一百七十二年碌碌无为,与其带着这般平庸的一生老去,不如进神之遗迹,拼一把半圣机缘。
不成功,则成仁!
然后……
“我怎么回来了?”
刘桂芬有些莫名其妙,他记得自己犹豫了大半月时间,是喊了“染茗”进去了啊。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揉了两揉,不仅脑内生疼,脑外也疼了。
隐隐还有什么液体划过眼角,带来发涩的感觉——血?
刘桂芬赶忙停止了揉脑的大动作。
“嘶!”
他摊开手来看,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正静静躺着一把碧绿色的匕首,带着新鲜出脑的血迹,还有一块皮肉。
“我削下来的?”
“我差点自杀了?”
“该死,这匕首怎么出现的……”
正当刘桂芬吓得半死,要出关将这邪门玩意扔远点时,脑海里忽地一震。
玄之又玄的雾气氤浮而出,汇聚成了影影绰绰的破碎古老画面,看也看不清,就是感觉恢弘、强大、恒久!
什么东西……
刘桂芬迟疑地扯了扯嘴角,眼皮跳了两跳,甩甩脑袋,将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甩掉。
“滴。”
清脆的声音出现。
这一下,刘桂芬猛地站起,一身恐怖的太虚气机,直接震碎了整个山洞,破天而出。
“什么东西!”
“从我脑海里滚出去!”
“老朽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滚!”
他瞳珠几乎瞪裂,死命捂着脑门,又将那匕首扔远。
可下一息,匕首回到手上,幻化消失,烙入皮肉,在掌心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刺青。
“滴血认主?”
刘桂芬心情爆炸。
这是何等的荒谬?
我只不过是挠了挠头,这玩意因为削下来皮肉而认主了?
它到底是神器,还是邪器,亦或者……
“等等!”
神之遗迹?
我从神之遗迹归来?
遗忘了里头的经历,但得到了这个古老的东西?
刘桂芬冷静下来后,感觉血液流速都在加快,感觉身体都开始发热——不是因为纯阳之体,而是因为更加激动!
“机缘?”
“机缘!”
是!刘桂芬是不信这些东西。
但一百七十二年了,时来运转给我得到一次机缘,可以吧,不过分吧?
信一下,没逝吧!
他平复住自己,想着既来之则安之,那便看看这匕首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约莫等了一刻钟。
匕首一直在吸取自身的灵元。
刘桂芬是太虚,不是后天一二境,要灵元……管够!
他拼命的输送,并不怕死。
直到最后,那快要被他以为是幻听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
“滴!”
这刹那,便是永恒。
约莫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刘桂芬回神过来时,摇头笑了。
他徐徐抬眸,望向身前山林。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苍老的面容上,将眼角的鱼尾纹都染上了片片金鳞……
清风徐来,暗送香波。
草木芬芳,万物有灵。
活了一百七十二年啊,刘桂芬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五彩斑斓!
脑海里,似是因为吞噬了灵元,这一次出现的信息更多了:
“滴!”
“检测到骨龄一百七十二岁的纯阳之体,当世唯一,符合‘唯一’标准。”
“道祖传承启动中……”
道祖?
刘桂芬心跳漏了一拍,没有说话。
虽然直接测出自己单身接近两百年,有些让人不爽,但没想到这也算得上“唯一”。
估计是那匕首神器在自动检测吧,还好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唯一。
“平庸一生,不曾想老朽也有极致之处,倒是惊人……”
不得不说,“道祖传承”四个字,让人怦然心动。
活了常人的几辈子,刘桂芬听说过十祖,但从没听说过道祖。
没关系,总不可能是那匕首神器杜撰出来的祖吧?
“滴!”
“检测到此间位面太小,灵气贫瘠,道祖传承启动失败。”
“请‘刘桂芬’开始任务,以逐次解锁部分传承,循序渐进登顶大道,成为始祖。”
什么?
这口气!
登顶大道,成为始祖……此,方之为“道祖”?
刘桂芬大凛。
这玩意口气太狂了,那道祖莫不是还在十祖之上?
且它还认识自己的名字……
呃,似乎主次反了,它这么狂,怕不是从什么“神界”之类的而来,自然识破自己的真名没什么大不了的。
……
“匕首,我该如何开始任务?”
刘桂芬尝试在脑海里呼唤了一声。
他有一百七十二年的江湖经验,尝试着先以“匕首”之称,称呼“道祖传承”。
先得罪之,后补偿之,一来二去,彼此相熟,自己便算攀上那一条关系了——这不叫圆滑,这叫为人处世。
若不冒犯,便不得靠近,彼此便是有缘无分,这辈子注定走不到一起——理论知识,刘桂芬十分饱满。
“道祖传承”的格局似乎太大了,并不在意自己的对它的贱称,闻声后只高冷地甩来了一列光表。
刘桂芬眯眯眼,还有些不适应。
他眼前出现一个清单,上面写满了任务,以及奖励:
“上缴十品灵剑,奖励贡献点:一。”
“上缴十品丹药,奖励贡献点:一。”
“上缴十品阵盘,奖励贡献点:一。”
“上缴十品功法,奖励贡献点:一。”
“……”
一行行一列列,怎么全都是“上缴”?
虽说完成任务有些简单,但你可是道祖传承,你赐我点东西啊!
这么看,很像个坑人的玩意啊,只进不出的?
“匕首,贡献点有什么用?”刘桂芬注意到了细节,直觉告诉他,这玩意或许能逆天改命。
匕首太高冷了,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滴”了一声后,弹出来一个框框,上边有兑换清单:
“古武·九龙锻体决,修至终章,可开八门,三千万贡献点……”
“什么?可开八门?”
刘桂芬默念完毕,直接惊了,心跳怦怦加速,继续往下看:
“遗纹碑神器·百尺剑,一千万贡献点……什么?遗纹碑神器也有?”
“天机术从入门到基础,十万贡献点……什么?道殿主的天机术,它也有?有没有从基础到精通的?”
“暴力破圣丸……天呐,这个可以直接封圣,虽然有前遗症和后遗症,但只要一百万贡献点?”
“最高的奖品呢?是什么!”
刘桂芬意识到,或许自己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看一眼“最终梦想”。
今时今日,梦想,不再是幻想!
将清单拉到最高点,刘桂芬给那金灿灿的字吓到了:
“道祖传承,进度百分之一,兑换所需:一亿贡献点。”
“注:道祖传承每解锁百分之一,能给道祖传人带来质的飞跃。”
质的飞跃……
刘桂芬身子一踉跄。
匕首没有明说这飞跃是怎样的飞跃,他已经能想象到了。
而一亿贡献点……
把命拼上!
都得赚够!
若此生能赚够百亿贡献点……
“嗤……”
刘桂芬低着头笑。
“呵呵……”
刘桂芬抬起头笑。
“啊哈哈哈……”
刘桂芬仰头,在这山林之间,放肆狂笑。
他已经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了,这命呐,活了一百七二十年,终于是给老朽改了!
“桂芬大帝?”
“不!桂芬道祖!”
“且还是始祖,是十祖之上的始祖!”
激动了一阵后,刘桂芬再捣鼓了一番,总算是弄清这匕首的“道祖传承”是什么。
就是做任务,赚贡献点,什么都能兑换,攒够了一亿就换道祖传承。
简单粗暴!
至于任务……
当然不可能只一点一点的赚。
这传承来得太晚了,前面的任务,分明是给后天炼灵师去完成的。
刘桂芬从不是给悲观的人,不会去想如此机缘怎么来得这么迟。
一百七十二岁才得到道祖传承的好处,便在于他可以直接跳过新手期,完成最高难度的任务!
“让老朽看看,都有什么难度的任务……”
“加入参月仙城与圣神殿堂的战争,成为笑崆峒的左膀右臂,奖励贡献点:一千万。”
是的,高难度的任务,不是只有上缴,而是与圣神大陆的当下局势完美咬合。
这匕首太灵性了,它检查完自己后,还检查了这个位面,随手就发布了“锻炼任务”?
高级!
真的高级!
“但参月仙城是古剑修的地盘,我连先天剑意都没有,注定成为不了大师兄的左膀右臂啊……”
刘桂芬思考了一阵,放弃了这个任务。
他再挑选了一番,有让去南域发展势力的、去北域抵抗异次元空间裂缝的,更有甚者,离谱到让自己去西域种树,将整片西域大沙漠的黄色,种成绿色。
“奖励十亿贡献点!”
“这直接就是十分之一的道祖传承!”
“离谱!要不是老朽知道西域荒漠化,不是自然演变的原因,而内有其他变数,怕是真去种树了……”
“但这道祖传承,这么看的话,倒是很有爱心呢。”
刘桂芬笑了笑,得到了这是个“正义传承”的结论后,便将这任务略过。
其实哪怕这传承是邪恶的,他也觉得可以接受,只要能兑换出来真东西。
毕竟,兵刃在手,亦正亦邪,主要看人。
而他刘桂芬,纯阳之体,正义之神!
不敢多臆想,刘桂芬很快翻出来自己认为高难度任务中,唯一可以胜任的:
“前往死浮屠之城,打入十字街角,成为北街之主,奖励一千万贡献点。”
死浮屠之城、十字街角……
在此之前,刘桂芬想都不敢想,不也根本不会去那等死徒、恶人的聚集地。
这跟送命有什么区别?
十字街角有四个街主,分别是什么概念?
“东街之主,神亦!”
单单是这称号、这名字在脑海里响起来,参与过十尊座之战早早被淘汰了但观过战的刘桂芬,肝儿都要吓裂了。
但现在……
神亦?
呵!区区神亦!
“领取。”
刘桂芬毫不犹豫领取了新人传承大礼包,一打开,里头是价值两个亿贡献点的宝物。
一亿是贡献点,摆明了让自己去兑换道祖传承的一点进度,先来个质的飞跃。
一亿是宝物,包括方才看过的古武·九龙锻体决,遗纹碑神器·百尺剑,以及其他灵技,杀手锏等……
这礼包一开,太虚之间,何人可为我刘桂芬敌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刘桂芬仰头狂笑,眼泪狂涌,没有人能理解老来运转的快乐,这几乎不亚于老来得子。
可后者……
刘桂芬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贡献点可以兑换出来一个孩子,否则纯阳之体一双修,直接破功,当场暴毙。
“出发!”
刘桂芬转头看向西边。
中域,死浮屠之城,十字街角,北街之主!
先成为桂芬大帝,再成为桂芬道祖……这天下,终将是我刘桂芬的天下!
“欸,对了,得先接收一下传承。”
……
“这就没了?”
“全杀光了?”
神之遗迹,通过天境之核观察,通过空间奥义回溯。
徐小受能清楚看到,道穹苍在方才一刹,宰了神之遗迹足足三千七百六十二个人。
他人在这里,那些家伙不论躲到哪儿,全被他找到,全给他递了匕首。
然后自刎!
毫不反抗!
“但没死,不是吗?”道穹苍唇角一掀,眼含笑意说道:
“人没死,我就不是坏人。”
“而我从不擅自支配别人的生命,崇尚‘等价交换’——凡是为我做过事的,哪怕只是这一次试验,我都会送一场机缘。”
机缘?
徐小受面露狐疑。
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
不会是把他们炼成天机傀儡,美其名曰“永生”的机缘吧?
“天机,不可泄露~”
道穹苍似笑非笑:“总之他们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而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很公平。”
滚吧你!
徐小受懒得同这个谜语人在这里猜猜猜,截然问道:
“他们出去之后,去了哪里?”
“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他们身上留后手,你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道穹苍诚恳地摇了摇头:
“这我是真不知道了,受爷。”
“我就算有后手,哪里可以堪破神之遗迹与圣神大陆的隔阂,苏醒于他们身上啊?我只是道穹苍,我又不是道祖!”
一顿之后,他才伸出手,咣咣掐起了手指,掐得金光灿灿的,后继续说道:
“但要我猜,有七成概率,是回到原位。”
“徐小受,不用想了,回去面对爱苍生吧,他应该等你好久了。”
呼!
当时,孟浪了……
徐小受沉重一叹气,心绪很是纠结。
早些见识到神亦是这么个强度的话,他绝对不会在爱苍生面前放下那些狂言。
李富贵,悔不听汝言,痛彻心扉!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很快,徐小受抬起头来,重新振作。
既然人是可以出去的,说明自己和尽人的联系应该可以通联。
那为何看不到尽人那边的画面呢?
真相,只有一个!
“尽人,自杀了……”
徐小受沉重的点还在于此。
约莫是尽人察觉到联系不上本尊了,怕他自己这唯一的第二真身,会占用本尊再次分娩的资格。
所以与其留在外面无所事事,不如自杀给本尊一个机会——神之遗迹那么危险,本尊肯定要分娩一个帮忙战斗的。
事实却是,联系一断后,尽人不晓得他自杀本尊并不知道,而本尊徐小受,更一直不敢分娩,生怕挤爆了尽人。
他得留着这个联系,看什么时候联系能再次联上,让尽人去东天请第八剑仙。
结果两边都没讨好,心思都没用上,毫无默契,第八剑仙也是天祖之眼唤来后才请到的。
“我的尽人啊……”
尽人忙没帮上,自杀的心意徐小受是领到了,他有些感动,决定再生一个。
“你这样。”徐小受一边解衣服,一边消失术,一边对道穹苍说道:
“我生……我召唤个身外化身,本尊先留在神之遗迹,让他跟你去南域,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我。”
“如果能,我有很多骚操作想玩。”
第一六四二章 假死尽人欲作兵,越界受爷索白灵
骚操作?
道穹苍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喜欢“骚”的东西,比如古剑修的那种气质……好吧,是八尊谙的气质。
但这是羡慕不来的,最多模仿个九成。
徐小受的骚,也许该另当别论?
“展开说说?”
徐小受没有回应。
消失术下,他很快分娩出又一个尽人。
能生出来,这意味着自己的猜测无误。
尽人确实是在杏界中待着待着就自杀了,不知道李富贵会不会被吓到。
我很抱歉……看着对面的自己,虽然对尽人“以死赴局”的做法很感动,但徐小受确实忘了这是第几代尽人了。
我真是一个冰冷的家伙啊!
“你好。”
新一代尽人十分有礼貌,出来后规规矩矩穿好衣服,脚下意道盘一展便收。
超道化后再分娩的尽人,固然继承了最巅峰期徐小受的能力。
但也像是没喝孟婆汤就投胎了的可怜儿,不用怎么回想,都能清晰记得上一世他是怎么死的。
对于本尊,那是又敬又怕,态度十分舔狗。
“我有一个想法……”
徐小受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亢奋,正想为对面的自己详细解读一下方才灵光一现的“骚操作”时。
尽人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受爷,您对我有什么想法,想一下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
“假死?”
道穹苍看着面前这位崭新的受爷,听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骚操作”,陷入沉思。
很厉害!
不得不说,徐小受身外化身之术,饶是再见,依旧能让人感慨……较之于说书人的,有点过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位彬彬有礼,露面后自称是“尽人”的徐小受,道穹苍细细打量了一阵,各种细节都没放过,遗憾依旧存在。
他找不出真身与化身的差别。
自己都看不出来,道穹苍有理由怀疑,天下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破绽。
甚至一度道穹苍以前面前这位就是真的徐小受,是他消失之后换了身衣服和性格,在跟自己闹着玩。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徐小受在想什么,道穹苍也知道。
这家伙故意露这一手,说明他底气很足,不怕被看破,就是想让看到尽人的人多一层顾虑:
往后遇见徐小受,但凡没同时杀掉两个,或以上,谁都会对徐小受是否真死产生怀疑。
“是的,就是假死。”
新出现的名为“尽人”的徐小受说话很是认真,目光依次扫过面前道月曹,庄重地摊开了他的双手:
“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什么?”
前头三人闻言,皆是一懵。
你真是徐小受吗?
谈吐、性格、说话方式……都变了好吗,哪有这么有个性的身外化身?
尽人对诸人狐疑视若无睹,自问自答道:
“肉体、灵魂、意识,决定一个人是否存在!”
“也唯有这三者并存、并去,人于此世的痕迹,会因此产生、消除。”
“当然!”他一点头,看向道穹苍,抿唇一笑:
“我没有看不起记忆之道的意思,我意‘意识’包含记忆,当抹除时,一并不存在了。”
道穹苍默然无声。
他为之沉默的点,不在于徐小受看不看得起自己的记忆之道。
自身所掌握的能力,不会因为别人的看不看得起而变得更厉害或贬值。
道穹苍更不是个会以物喜,因己悲者。
他沉默,是因为受爷这会骚得未免有点过于前卫了——连自己这个外人口中的“骚包老道”,都有点弄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小受哥,你在说什么啊?”曹二柱挠了挠头,示意可否说人话。
尽人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后者吓一哆嗦,感觉这笑容跟道叔的好像,不,是有更变态!
小受哥很是“亲切”地讲解着:
“简而言之,当身、灵、意三者,存在感降到了无限接近于零,但又不至于真的死去,还能复苏时……此为‘假死’。”
“假死的度,本身并不存在,它因敌人、环境、规则等而随时变化。”
“便如这里!”
尽人环顾神之遗迹的四下空间,指着这里无形的天道:
“神之遗迹的规则并不完全,对‘存在’本身的界定十分模糊。”
“按照染茗定下的规则来看,炼灵师这等‘存在’,肉身死亡,固然灵魂还在、意识还在,都会被‘接引’,送回到进遗迹前所在的位置。”
“可某些‘灵器’、‘灵药’等灵性十足到堪比炼灵师的‘存在’,它们的特点相反:灵魂比较强大,肉身比较脆弱。”
“这等‘存在’——灵器被折断,相当于肉身损毁;灵药被拔起,无异于拦腰分尸……它们却没死,为什么?”
“它们跟在炼灵师身上,炼灵师一旦自刎离开神之遗迹,它们能随之以‘物品’的方式去到圣神大陆,而非以‘存在’的方式回到一开始所在的位置,为什么?”
嘶!
曹二柱倒吸凉气,脑仁开始发疼。
是呀,人是存在,诞生了器灵的兵器等也是存在,为什么大家的“待遇”不一样?
作为一个成熟的曹二柱,曹二柱放弃了思考,等待小受哥的下文。
尽人脸上于是浮出微笑,一副道穹苍式智珠在握表情,娓娓道来:
“这些,足够佐证我的观点了吧?”
“神之遗迹对‘存在’的界定十分模糊,对‘接引’的界定也十分死板。”
“或许本来规则十分清晰,但因为时间过了太久,本该清晰的变得模糊,成了我们现下所看到的……自然,有漏洞可以钻了!”
“所以?”道穹苍表示这很简单可以理解,且不想听废话,只想听徐小受的结论。
尽人便道:“所以,假如我进入方才所说的‘假死’态,将‘存在’的形式,降低到与灵器、灵药等平齐,避开神之遗迹死板的规则……”
他看向道穹苍的戒指:“我进入伱的空间戒指,是否有可能,你能以像带着一把灵性不高的兵器出走的方式,瞒天过海将我带出神之遗迹?”
嘶!
曹二柱再吸凉气。
这回他听懂了,小受哥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想出神之遗迹后直接回桂折圣山面对爱苍生。
那俺怎么办?
俺也是从桂折圣山上进来的呀!
“你先不要急。”
尽人把住了二柱着急忙慌乱示意的手,表示自己暂时考虑不了那么多。
实在不行,你先神之遗迹修炼一下都可,这里规则层次老高了,乃修炼圣地。
那么着急出去做什么?赶着去投胎?
“我懂你意思了……”道穹苍摸起了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很快一针见血问到了痛处:
“假死,你又该如何做到?”
“身灵意三道俱皆要瞒过神之遗迹规则大道的话,需要的境界可不低。”
尽人低眉,儒雅随和一笑:
“这,就是秘密了。”
……
好家伙!
道穹苍暗自心凛。
他是真小看徐小受了。
本以为这家伙身灵意三道纵使能展出大道图来,也不可能全部企及奥义之境才对。
现下,听他这“假死”之说,怕不是全有奥义之实了!
“他的做法,竟也与我的不谋而合……”
不错,道穹苍也有类似的打算。
但他需要做到的比徐小受的更少,流程上要更简单。
阵盘里还有几个被祟阴吸得欲死不死的冤种残魂——都只剩下灵魂碎片了,要不是他一直倾注力量保着,早投胎了。
没有肉身,意识昏聩。
可以说,只要再将灵魂气息遮掩下,炼成……嗯,当成阵盘的阵灵那样“制作”一下下。
道穹苍有自信,可以带着无袖几人的残魂,出神之遗迹而不分离。
现下听了徐小受的假死之说……
恍惚间,道穹苍以为徐小受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计划,在点自己。
你是要自己交灵魂,表示大家都还是好朋友呢?
还是要我管你要灵魂,大家撕破脸,闹个不愉快?
道穹苍很快整理好思绪,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声:
“受爷高明。”
“此计甚妙,我竟也没有想到……那我们现在出去?”
他默不作声将手中阵盘收到了袖子里,不敢再受目前秀。
“好,那我死一下。”
尽人话音一落,曹二柱便惊恐的看到,小受哥像条被加速了腌制过程的咸鱼,一身血水直接沥出。
他的肉、骨、筋、脏等东西,全然不见了般,很快身体脱水到薄成一张纸。
灵魂干瘪。
意识淡化。
整个人,当场死掉!
虚空迈出一只脚,另一个小受哥从容的走出来,将纸片人小受哥提起来甩了两甩,对折了几下后,便将手帕似的小受哥递给了道穹苍。
道穹苍收好手帕式的小受哥,一脸平静的将之放进了一个全新的空间戒指,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照顾好我,我的道。”
“那是当然,我的徐。”
曹二柱听完这话,毛骨悚然。
不是,为什么你们在做这么恐怖的事情,都能如此平静啊?
俺看了都觉得今晚要做噩梦,你们怎么能、能……能这样呢!
……
“那接下来……”
道穹苍示意了下天边,“开门?”
徐小受呵呵一笑,捏着天境之核,并没有动作。
月宫离心怀期待。
他很庆幸这俩人最终忽略了自己,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到了这最后一步,为什么这俩脏人停了下来,四目相对,都在微妙的笑?
“搞什么……”
月宫离心下嘀咕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感觉有什么事情自己遗忘了。
很快他低下了头。
徐小受笑意岑岑:“骚包老道,都最后了,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的吗?”
道穹苍怔了一下,旋即略显意外:“忠告?你也要我给你一句忠告吗?”
“我不需要忠告。”
“那,保重?”
一顿,他失笑着补充了句:“我以为受爷不需要这些口头上的……嗯,礼节。”
徐小受还在笑:“我也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不用这种无意义的寒暄了,可以直言正事。”
正事?
还有什么正事?
道穹苍的表情恰到好处地让人一看就感觉他在思考这些问题,没多久,很是大方地一摆手:
“受爷是说‘龍’字吗?”
“没关系的,本源真碣你先研究着。”
“这神之遗迹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我若分开后还各自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约在这里碰面就行。”
说到这,他语气多了几分调侃:
“受爷不会打算我一离开这里,便将神之遗迹占为己有吧,这可是‘我们’的共同财产。”
徐小受盯着这个脏东西仔细辨瞧了很久,得出了里里外外都不是人的结论,终是只能摇头叹息。
他捏出了一个遗迹玉符,功能效用等同于杏界玉符,递给道穹苍:
“随时欢迎回家。”
“我应得的。”道穹苍满意地接过玉符后放好,然后……没有后文了,盯着虚空,示意开门。
你是只吃不吐,连拉都不带拉一点啊?
徐小受心头都怒了,努力平静道:“骚包老道,你脸皮是真厚啊!”
“何出此言?”
徐小受唇角一咧,冷笑出声:“我不要,你真不打算给我?”
嗯?
曹二柱本来还在仔细分析他们俩人对话的深意,努力学习,学到这里一激灵,抬头。
不对劲!
俺不对劲!
应该是想错了,学歪了……
可道穹苍脸上突然浮出好不暧昧的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
小受哥更绝:“我要,你就给?”
道穹苍疯了:“当然!”
嘶!
曹二柱一把捧住了脑袋,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二十六岁的小宝宝听不了这些东西。
小受哥面色变得无比冰冷,满含杀气道:“我师父!还我!还要我说得更直接点吗?”
嘶!
竟然还要加个师……
哦,小受哥是在跟他要人啊……曹二柱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体般,僵硬地放下了手。
又抬起手整理了下衣衫,又放下,又抬起来挠挠头,表示自己方才抬手抱头,是为了挠头。
“哦~”
“你说这个啊~”
道穹苍一拍脑袋,才想起来了这个,取出阵盘道:“差点忘了,不好意思……对了,只要你师父一个吗?”
他动作止在阵盘上,并没有立刻提取无袖的残魂。
你嘴是真硬啊,当真以为超道化记忆之道,便能指引得了我超道化的意道盘?
徐小受懒得和这家伙来回掰扯了:“桑老、水鬼、岑乔夫、白胄,我全都要,都还回来!”
月宫离瞳孔猛地放大,略有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道穹苍,但很好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只是表情微变化后迅速归于平静,同时低下头去。
“别装了。”
“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东西可以抵抗指引?”
道穹苍侧过头,说完还白了月宫离一眼,“你的演技,十分拙劣。”
月宫离:“……”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只是咬肌一硬后松开,拳头微微用力,但也没有捏紧,身体各部位都跟着全部放松了。
道穹苍啪啪鼓掌:“这个不错,有点‘你给我等着’的感觉了。”
月宫离:“……”
他张了张嘴,半句话说不出来。
就这么一插科打诨的功夫,徐小受险些又忘了桑老等人,他再次心凛。
可超道化意道盘太强了!
它的被动提升效果,太顶了!
祟阴都指引不了自己,道穹苍怎么能行?
他若不想引起自己的察觉,只能不那么刻意的去“迂回指引”。
但只要不刻意,指引之力便不够强——死循环!
而自己已养成了“感到不对就是被指引了”的下意识反应,能主动去看信息栏,或直接反溯指引的来源。
因此,道穹苍永远只能影响自己一刹,影响不了超过半息的时间。
这还是他超道化记忆之道有所精进了后能做到的地步!
一息,其实也很可怕。
这中间高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对付十尊座中唯一的一位“神鬼莫测”,还是完全成熟体的“神鬼莫测”,能把“被指引”之事快速想到,能将“被影响”的时间缩短到半息……
徐小受尽力了。
对于这剩下的半息,他的应对方式很物理——在聊重要事情的时候,每句话都放慢,让自己思考得更细致一点。
出乎意料,最简单的,原来也很好用。
想出来尽人自刎那会,徐小受就想到了桑老等人,就开始等道穹苍主动交人。
不曾想,道穹苍脸皮比预想中的还要厚。
硬是将“我也忘了”这么肤浅的理由,深刻贯彻到底,就赌“谁都不敢与我道某人撕破脸皮”。
这能怎么办?
只有恶心,能打败恶心。
只有比骚包老道更脏,才有可能战胜骚包老道!
……
“桑老。”
道穹苍便提取了一大堆破碎的灵魂碎片出来:“元气大伤,接近废了。”
“水鬼。”
道穹苍便提取了宇墨的:“一样。”
“岑乔夫。”
道穹苍提取了仅剩几片黯淡无光的,沉吟一下道:“这个可能伤到根基了,你不一定能复活成功,成功了也有七成可能……是个傻子。”
说完,他又快速补充了一句:“绝对不是我做的,这点你若需要,我可以发誓。”
徐小受沉沉闭上了眼。
他掐断了天桑灵宫的初遇和“刺猬”;
掐断了八宫里背负血树阴枝背水一战的“背影”;
掐断了东天王城灵阙交易会后那暗中保护自己的家伙过来楼里后的传道与谈心;
掐断了四象秘境怒开战线后,老东西一路斧光带劫电的热血与威猛;
掐断了分明挺聪明一人,神之遗迹和桑老水鬼汇合后,却变成只会发呆放空“啊对对对”的傻子表情……
“是这种傻子?”
徐小受自己一惊,赶忙掐断了走马灯般的回忆。
也掐断了这个老年人分明这么老,也不强,为什么总敢承担开团风险的思考。
“圣奴,岑乔夫……”
他掐断了一切,一言不发接过灵魂碎片。
他何尝不知,较之于奥义桑老,奥义水鬼,老樵夫的底子更薄一些。
“半生山林,一夜斩道”的悟性固然是高,比起十尊座呢?
神亦打祟阴,尚且四舍,都只能爆其肉身。
岑乔夫区区新晋半圣,天赋归天赋,兑现都还没兑现完全,距离十尊座还有十万八千里,能不死已是万幸……不,是奇迹!
祟阴狼狈归狼狈,是因为重重被套,次次踩坑,形同虚空岛上从全盛给磨到状态为零的颜无色。
本质上……
祂,可是祖神,哪有那么好对付?
……
“封于谨。”
这一声出,道穹苍犹豫了一下。
但瞅了瞅,见徐小受面色不是很好看,他还是选择给出封于谨。
没想到徐小受连这位都还记得。
这是道穹苍最刻意在淡化存在感的一位。
由此可见,徐小受的意之大道,约莫不止十分之八,进度上该可比肩自己的记忆大道了。
他才这么年轻,怎么也超道化了?
也或许……
联想到那游刃有余的“假死”,道穹苍大胆猜测,会否身灵意三道,徐小受全超道化了?
——他从不看大道图的光亮程度去判断一个人的大道感悟,因为苍穹绘卷本身就是在造假。
“眼睛会骗人,算计不会!”
对这一点,说出一个名字来才可兑换一个灵魂体的道穹苍,表示深信不疑。
封天圣帝的灵魂体碎片看上去比岑乔夫的还要黯淡。
没办法,当时维持染茗神庭的能量供应,他是输出的最大头。
没有他这位圣帝在前头扛着,后方半圣小老弟们加起来,甚至可能都支撑不了一刻钟。
“他……”徐小受见那颜色这么浅,有点难以出声。
“他底子是圣帝,倒不会那么快陨落。”道穹苍这回笑着,“饶妄则是个意外,圣帝一般没那么惨,会被祖神夺舍。”
徐小受收下灵魂碎片,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莫沫和封于谨分开。
“白胄。”
最后道了一个名字。
徐小受伸出手,却没有等来灵魂碎片。
他一抬头,道穹苍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语气很软,态度很硬:
“受爷,您越界了。”
第一六四三章 巫毒瘟疫锁忆河,计择死生定鳞蛇
“轰隆!”
黑暗的界线被巨力抽碎。
混沌之中,一条巨大的蛇尾甩扫而出,荡破空间,触目惊心。
藉此封印破碎之时,其内迅速探出来一个蛇首,体表覆白鳞,双瞳呈紫色,正疯狂地、拼命的、恐惧地往外钻。
“道·大镇压术!”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轻笑声。
陡然此界压力变化,似乎降下了无穷重威。
“嘶——”
一道凄厉的惨叫过后,天机玄光自巨蛇身后演化,变成无数锁链,将之身体扯回了破碎空间之中。
破碎空间修复平静,虚无缥缈的世界中,缓步走来一道带有闲庭信步感的长发白衣身影。
他的上衣开解,随意地搭在胯腿之上,露出了纹满精美花纹的上半身。
天蓝色的道纹,同圣神大陆上出现过的黑红色的天机玄光、天机道纹等,似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这些道纹富含生命力,随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走动而沉浮,随肌肉线条的变转而律动。
“怦怦……”
“怦怦……”
无形之中,不知是巨蛇心跳的节拍,还是男子心跳的节拍,亦或是道纹、乃至大道的心跳节拍,在规律地跳动着。
“道穹苍!放开老子!”
锁链突然暴动。
遮天的巨蛇剧烈扭动了起来。
蛇信子凶狠一吐,几乎要点碎下方那尘粒大小的人类。
可当距离只剩不到一掌之时,这抻到了极限,那男子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同虚空中被缚住的蛇灵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我叫二代。”
这个外形酷似道穹苍的男子出声了,抬眸徐徐说道:
“在神之遗迹的道穹苍,唤作三代,具有唯一性,也被定性为‘本体’。”
“十尊座是他打的,道殿主是他当的,圣神大陆所有有关‘道穹苍’的痕迹,他留下的。”
“你唤的,是他吧?”
巨蛇沉默了。
虚空中锁链轻轻晃动着,似在昭显着蛇灵的不安,以及得到解释后生出的更多疑惑。
“三代名为‘道穹苍’。”
“为了更好的区分,你可以管我叫‘二代’——没有关系,名字只是一个代名词,‘代’的区分更无高下,只是所司不同,任务不同。”
一顿,这个自称为“二代”的道穹苍,继续往下说道:
“三代的半圣化身、他所制造的有灵智的天机傀儡、他的天机大脑、他的所有可用来替死的‘身’,统称为四代。”
“再往下的,不论强弱,归为五代。”
“白胄,这就是‘我’,你所认知下的我!”
巨蛇二度沉默。
很奇怪,明明说的是圣神大陆的语言,分开来每个字也都能听得懂。
凑在一块,让人感到无比荒谬。
“思考,果然令人安静……”二代低眉一笑。
他似乎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道穹苍,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会满足别人的目的:
“等价交换,伱可以提一个问题。”
……
巨蛇蛇灵,便为白胄。
他在这疑似阵盘内部空间的地方挣扎了许久,没能闯出去。
这会儿终于遇到困住自己的正主,虽然感觉有些癫癫的,却不会放过机会,问道:
“二代和三代,有什么区别?”
“你问了一个我已经解释过了的问题,不曾想,你对我的好奇,大过于对你对自身命运的探索。”二代失笑。
但他显然不是个会用废话搪塞问题的人,简明扼要地再道:
“三代行走于世,二代从不出面。”
“三代负责除战斗之外的一切事务,二代负责战斗。”
“必要时,为了生存,三代可以申请解禁,得到二代的力量,但迄今无人将他逼上这条路,因而我从未出手过。”
“简而言之,在圣神大陆的人,最高只能见到三代,也就是‘道穹苍’。”
“见不到我。”
他抬起头来,目光远眺虚空巨蛇,却如居高临下在睥睨着:“见不到一式可镇压弱你之强我!”
白胄三度沉默。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可以肯定这是道穹苍了。
有了那种骚气……
也有了那种像是被困久了后,生了点大病的人的气质……
“所以你终日见不到光,这会儿才会同老子讲这么多?”白胄弄明白了什么。
二代表情一凝。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巨蛇再度扭动躯体,发现确实挣不脱锁链后,发出了嘲讽:
“老子是什么超越祟阴的存在吗?”
“连祟阴都见不了的二代,老子见到了?”
“为了对付老子,也真是难为你了,竟设计出这一套扣一套的……是不是最后只想衬托出什么‘初代’的神秘与最强?”
“需要老子配合问你一下吗?好!初代呢,初代是什么?超越祖神的存在吗?”
巨蛇狂笑着:“道祖?始祖?还是什么整个世界的最初造物主?”
二代默然,手指抵住脑门,小声嘀咕着:
“三代的话果然不可信,你是有点脑子的……”
白胄哈哈大笑:“老子知道了,你这个二代和三代确实有区别,确实分工明确,但也不必说得那么委婉——他有脑子,你没脑子罢了!”
二代噘嘴不爽,似乎被道破了真相。
他将天灵盖打开,取出了一个脑子,往虚空一扔。
啪的一声轻微碎响,那个脑子炸掉,弹出来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道穹苍!
巨蛇白胄紫瞳一颤。
他确实不蠢,大概能猜出来,二代解决不了的局面,当下应该是扔出了一个三代的投影来尝试。
这位道穹苍一出来,闲庭信步的感觉就十分游刃有余了,根本不像二代那么刻意。
他什么都没问,只捻着手指头,踱步间便娓娓道来:
“一,《戌兽志》载:‘紫瞳白鳞,长身之虫,生于罪土,鳞白之巫’。”
“二,《五大绝体》载:‘巫毒之体,瘟疫之源,十日可污一域,末代生于六戌之一鳞白之巫,已灭。’”
“三,神之遗迹,第十八重天,祟阴之眼初降,徐小受指灭祟阴之前……你也许忘了这个细节,但你确实在我面前展露出鬼兽本体了……与《戌兽志》上记载的初代六戌一样,可惜我没有见到‘巫毒之体’的能力,这是我的第一次怀疑:你藏了什么。”
“四,缔婴圣株拥有神庭雏形,其伟力之巨,寻常半圣不可敌,何况一区区太虚鬼兽……据徐月二人言,你却在其中活了下来,还在树海的攻击下游刃有余……经过和他们的交流,我有了第二次怀疑:你藏了什么。”
“五,染茗神庭,即便祟阴开得勉强,也是完全成熟形态的神庭,展开所耗的能量庞大,兴许这点封天圣帝一人便可以扛得起供应,但若这样,他必然要被抽干到死……事实是供应能量的除了封天圣帝,还有两大奥义半圣,两个新晋半圣,及月宫离……这里面必然还有一个在能量供应上占大头的,甚至比封天圣帝犹有过之的,才会导致抽了那么久,无一人被神庭抽得力竭而亡。”
说到这,这位新出现的道穹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道:
“人类的灵元和圣力是修出来的,灵魂大都是后天壮大的,天生比不过戌兽。”
“但普通的戌兽纵使生来强大,也不至于在初封圣时,便能供得起神庭的力量抽汲。”
“因而我有了第三次怀疑:你所藏的东西,也许比我想象中的还大。”
“事实正是如此!”二代终于找到了道穹苍的气口,接了一句话,想要将最后的、最简单的、但最高光的时刻抢过来,却给身边的道穹苍将脑袋摁到了一边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封天圣帝的灵魂体被抽成碎片了,奥义半圣的也成碎片了,月宫离的亦然,一个个萎靡不振。”
“独独你,进了这阵盘之后,只稍稍得了我一点力量滋养,顷刻修复,甚至差点冲破我的封锁。”
“当时他在打祟阴……”二代气呼呼冲过来,再次想要抢话,又给摁了回去:
“当时我在打祟阴,没时间抽空来对付你,但你又很重要,所以只能让你见见他了。”
“没错!便是我!”二代叉腰,雄赳赳气昂昂,丝毫没意识到身边道穹苍只用了小小一颗甜枣的伎俩,他就安静了。
“我预想很多次南下与你交手,逼出戌月灰宫底牌的画面。”
“我进神之遗迹前,还策划了一整个对付你们戌月灰宫的计划,交给苟无月去执行。”
“不曾想,你先进了神之遗迹,还落在了祟阴的手里,祂帮我除去了你的大部分伪装。”
“在你觉得还有后路可退,不至于那么快掀出底牌的时候,又恰好落到了处于‘看似羸弱’时期的我的手里。”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二代哈哈大笑,此前高冷形象完全不复。
道穹苍手指虚点了几下虚空:
“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说是吧,白胄,亦或者我该称呼你的另一个名字……初代六戌,鳞白之巫,白鳞?”
……
“道!穹!苍!”
歇斯底里的沙哑之声出现,再不复白胄音色。
巨蛇之后,陡然再生虚幻的、更为广袤的蛇影,其一双紫瞳视下,杀机如潮般狂涌。
“死——”
嗤嗤嗤!
话音刚落,漫天的紫色鬼气汹涌而出。
这鬼气似乎附带了极为强烈的腐蚀性。
甫一触及,不论是束缚蛇身的锁链,或者锁链连通的天机道则,乃至是此间破碎空间……通通溶化!
“巫毒之力……”
道穹苍笑着后撤一步,并不担心自己。
到来这里的只是一道半圣意念化身,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五代。
“咳咳咳!”
二代脸色骤然苍白,像是生了大病,整个人快速苍老了起来。
可道穹苍退了,他即刻往前,双指掐印,直接印向虚空:
“道·大拘禁术!”
嗡嗡嗡!
天机奥义阵图自其脚下旋展而出,光芒之璀璨,简直点亮了整个混沌世界。
那伴随紫色鬼气蔓延开的无形巫毒瘟疫,很快给拘进了一个无形的瓶子之中。
空间光影,快速迭换。
遮天的巨蛇极速缩小。
二代和道穹苍的身影无限放大。
最后瓶子归于二代手上,瓶中巨蛇成了小蛇,不及二代拇指甲盖大小。
而后二者,简直堪比巨人。
白胄巨蛇身后的鳞白之巫蛇影视及此,目有惊色,这个二代,真的擅长战斗?
还不待它有何动作……
“道·大拘禁术!”
持握无形蛇灵之瓶,二代再施一术,一样的术。
顷刻破碎空间缩小,他二人体形再度放大,白胄和鳞白之巫再度缩小。
最终此间空间都完全凝缩,化作一块阵盘,归于二代手上。
是的,这一切发生在阵盘之中那被另外开辟出来的一方天机世界之内。
“道·大拘禁术!”
还没完,已然看不清鳞白之巫眼睛和表情的二代,深深知晓六戌的能力有多可怕,再施一术。
这一术后,包括二代自己,以及手中阵盘,还有阵盘中那代表“道·大拘禁术”的无形蛇灵之瓶,全被纳入道穹苍的这道半圣意念化身之中。
芥子纳须弥。
无形纳有形。
当这道半圣意念化身自我泯灭,归于道穹苍本体后。
一切,又都封印在了道穹苍本体的记忆之中,成为记忆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
二代不在了。
道穹苍却可以随时随地,以回溯记忆的方式,进入到自己记忆深处的阵盘中的蛇瓶之中,去见白胄和鳞白之巫。
他再次出现,以等同体型,平等姿态,看着前方那受缚于“拘禁”,挣挣脱不了,冲冲不破封印的白胄和鳞白之巫,平静道:
“你有很多个选择。”
“譬如交给北槐,他最喜欢研究你这种特殊的鬼兽,也最缺你这一例。”
“譬如一直待在这里,如此戌月灰宫群龙无首,我的天机神教很快就可以帮助你实现鬼兽与人类共存,光明现世的愿望,以我的方式。”
“还譬如,我可以帮你植入一段记忆,让你奉我为主,回到南域罪土中去,见一个人……”
他话音一顿。
白胄蛇身之后的鳞白之巫虚影,便疯狂挣扎,撕心裂肺吼了起来:
“道!穹!苍!”
道穹苍置若罔闻,自顾自道:
“你可知道有一个人,名为‘天人五衰’?”
“不知为什么,他的发迹十分突然,在我注意到他时,已同时拥有吞噬之体、衰败之体、不死之体。”
“你说人,会都有收集癖么?”
道穹苍自我疑惑着,像完全听不见周遭的疯狂咆哮、破口大骂,说道:
“会否有人真会这么认为,倘以吞噬之力吃掉其余四大绝体,辅以吞些祖源之力,便得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世界格局?”
“其实还真有这种可能,这便是五大绝体之首的可怕之处了!”
“但总不会有人认为他都掌握三种绝体了,哪怕是暗地里的成就,却也还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吧?”
“即便世界都瞎了,五大圣帝世家也瞎了……我呢?我道穹苍呢?”
道穹苍不明所以地指着自己:
“他到底想做什么?”
“报复圣神殿堂,毁灭鬼兽存在,或者杀死北槐?”
“不重要……”
“他什么目标不重要,他什么想法也不重要,甚至他有没有收集癖都不重要。”
道穹苍自我摇着头:
“因为如果恰好在这个时候,在大陆动荡的时候,在他自以为还没有人察觉到自己在成长在发育的时候……”
“有一个虚弱的封印之体,因为进神之遗迹被祟阴打了出来,刚好掉在他面前……他会吃吗?”
“若吃了,还有一个刚复苏的鳞白之巫,因为道殿主南下而被逼入绝境,刚好也出现在他面前,还要对他动手……他会反抗吗?”
一顿,道穹苍眼里冒出精光,仿是探究到了最极致最深处的秘密,神神叨叨喃念道:
“凑齐五大绝体,会得到怎样的力量?”
“完成目标之后,又会有怎样的故事?”
“倘若最后结局他输了,死在他的敌人手下,那证明他的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不值一提。”
“倘使他赢,却因修道的中途吞噬太多人导致记忆紊乱,最后全部记忆同化,融合成一个全新的一个人,他还是他吗?”
“我呢?”
道穹苍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火热:
“如若恰好其中有一个记忆是我伪装,由我植入,而我记忆之道超道化,整合完一切后,将看似迷乱的他,变成了稳定的我的化身……”
“谁赢了?”
“无论谁赢,我不会输。”
道穹苍猛地转身,看向身后方那已停止了挣扎,陷入了完全呆滞态的鳞白之巫,动容道:
“我恨不得一个你,可以掰成几个用啊。”
“本该死去之人,不必再行复苏,惹来灾祸了,祟阴如此,你亦如此。”
“而夺道之争,你已更是无路可退!那么便问题来了,白胄、或者白鳞……这么多条死路,你想选择哪一条?”
……
疯子!
这是个疯子!
哪有什么神鬼莫测道穹苍,心系五域道殿主?
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属于他的记忆里,完全展露着他撕破伪装后青面獠牙的丑态!
“道穹苍,老子杀了你!”
鳞白之巫一身魂血点燃,力量刚要发动,刷一下整个世界安静了。
他被定格在了记忆之中,恒定在这一刹,永久地愤怒着。
而道穹苍……
他平静注视着这等高的蛇灵,将斯文的外衣穿好,便于这片记忆碎片中淡去了身形。
“你杀不了我。”
“正如眼下事实,我能给你选择,而你从始至终……没有选择。”
第一六四四章 无私奉献道穹苍,友谊万岁好朋友
气氛突然变得凝固。
徐小受有些意外,“越界”一词毕竟来得过于突然。
他甚至不太清楚道穹苍心里头对这条“界”的定义,是什么。
“戌月灰宫,我天上第一楼的盟友。”
徐小受并没有多说,他晓得道穹苍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如果盟友我徐小受都可以随便放弃,那我就是个不讲道义之人。
如果连这你道穹苍都能接受,那日后对你这位比盟友更亲密了一些的“朋友”,是否也可以随时抛弃、放弃?
“我知道。”
“但只是盟友,对吧?”
“还只是半个戌月灰宫是盟友,只有守旧派,不包括主战派?”
“你们天上第一楼的高层,同戌月灰宫的高层,连座谈会都没开过一个,只是口头上的盟约,我说的可对?”
道穹苍随口反问着,仿从没离开过现场,回应依旧淡然。
事实也是分心二用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方才只是去自己的记忆深处逛了一圈。
言罢,他并没有停下,而是弯腰从地上拾来了一大捧石子,足有十来颗。
他蹲着,先将石子堆在自己脚边,然后拨过去第一枚石子,到徐小受脚边。
“无袖。”
再拨一枚。
“水鬼。”
还拨一枚。
“岑乔夫。”
又拨一枚。
“封天圣帝。”
至此,他动作一顿,指着徐小受脚下的石子道:
“但凡和伱有点联系的,我二话不说,全部还给了你。”
“即便这其中无袖是焚琴老大,曾对我造成过无比巨大的伤害。”
“水鬼前身是宇墨,让我体验了一把最最痛恨的被背叛的感觉。”
“岑乔夫我不说。”
“封天圣帝本就是内岛鬼兽,本来就该被关在死海不至于为祸人间,他的归属权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而是我的……这些姑且不论,再不济,我也还可以趁人之危夺他圣帝位格,或者直接将之交给北槐,难以想象我能从中得到怎样的好处。”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抬起眸来,直视身前高高站着的受爷:
“可正如我说的,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这些东西,我全部可以忘掉,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而你,我的徐,你也要明白,我这么做,究竟是因为谁。”
是因为小受哥啊!
曹二柱都听懂了,目光在小受哥和道穹苍二人身上来回流转,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呃,应该说“情感”吧?好复杂!
徐小受沉默着,隐隐明白道穹苍要说什么了。
还没完,骚包老道依旧蹲着,将剩下的石子挪到另一边,从中拿来一枚放到自己脚下。
“缔婴圣株,我斩的。”
再来一枚。
“祟阴染茗,我打了。”
还来一枚。
“祟阴妄则,我也出力了。”
又来一枚。
“神亦、二柱,包括八尊谙,要么我请来的,要么我策划请来的。”
说到这,他连连摆手:
“当然不可否认,受爷您在这过程中也付出了汗水和努力,也当了一把辛苦的剑。”
“可我呢?”
“我也出力了吧?”
“我至少,出了这些力。”他将自己脚旁的石子拢成一堆,点了点后,才指着徐小受的石堆说道:
“你的这堆石子,叫做‘得到’——是你付出之后该有的‘得到’。”
再指向自己的:
“我的这堆石子,叫做‘付出’——我的只是付出,好像我并不求回报。”
命名完,解完释后,他才又看向尚未分配的最后几颗石子,从中拨了一颗过去:
“你‘得到’了后,还得到了碎钧盾。”
再去一颗。
“还术祖之墟。”
还去一颗。
“还天境之核。”
又去一颗。
“龍字,也先归你用。”
余下的,只剩一颗石子……
这颗石子尚未分配,道穹苍分配的动作一停,所有人便都知道它的名字了。
“我也可以是一个无私的人。”
道穹苍笑了一声,再次抬眸,看向高高站着的徐小受:
“可受爷,您要知道,三十年来,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手中得到这么多,见者有份我不是说着玩的。”
“我崇尚的是‘等价交换’,如果你真的想要、还要,这最后一枚石子,也不是不可以给您。”
“但是!”
他声音一重,曹二柱在一旁听着,便觉心口如被重锤砸了一下,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了。
就在他以为道穹苍要据理力争,从小受哥身上硬换点什么回来的时候。
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怪叔叔,语气变得怅然若失,仿历经神伤,跟他们聊起了人生与哲理:
“一段不平等的关系,注定走不长远。”
“我不希望我只是一味的付出,更不希望受了我好的人不知道我的好,还将之当做理所当然。”
“受爷,您觉得呢?”
……
可恶……
徐小受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蓄了力的一记重拳,轰在了棉花上的难受感。
早在“受爷,您越界了”一出,他都做好要大力抗争,再不济大家撕破脸皮的准备。
可是……
他好会啊!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无比卑贱,却把人捧得那么高、那么高。
从始至终,他没开口要过一句。
从头到尾,他句句不离我要白胄。
“好软的硬茬子!”
不止曹二柱,连徐小受都给说得动容,只觉骚包老道太可怜了,而自己就是那个毫不负责,只知道一味索取,吃干抹净转头就走的恶劣男人。
望着最后那枚名为“白胄”的石子,徐小受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来“我要”的话。
道穹苍固然是用了话术,却也无不句句大实话。
他也是赢家。
他也是合作方。
他却什么都没得到。
他就要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大的白胄,他有什么错呢?
“有!”
“绝对有哪里出错了……”
徐小受意识到,白胄的重要性,有可能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
面对本源真碣,骚包老道都不至于搬出这一套,摆摆手就说“你先用着”。
可对白胄,却如此这般。
说明了什么?
说明在他心中,白胄比一块本源真碣,乃至十块、百块,可能都重要。
“能告诉我,你要白胄做什么吗?”徐小受选择了有话直问。
道穹苍先是摇头:“有外人在。”
月宫离一懵,迎着徐曹二人投来的视线,反应过来后气笑了。
好好好,现在我成了外人是吧?
你们倒是行个方便,把我当个外人……不,再贱一点,把我当个臭屁给先放了呗?
真以为我想在这里啊?
但话聊到此处,月宫离还真有点想听后文了,他确也看出了白胄在骚包老道心中的份量,当即大为好奇:
“白胄是不是……”
道穹苍起身,背对着月宫离,像根本没瞅见此地还有这一位的存在,自顾自道:
“但即便有外人,我也可以明着说。”
“受爷,你知道的,我对你,毫无隐瞒。”
完完全全被忽视了的月宫离,比给人往嘴里强行喂了一坨屎还要难受,气得拳头攥紧,发誓再也不要发声自取其辱了。
道穹苍面色凝重的说道:“我要的其实不是白胄,而是他身上鳞白之巫、巫毒之体的能力。”
全场之人,除却曹二柱,齐齐心神一凛。
初代六戌!
五大绝体!
什么情况,怎么就扯出这些来了?
道穹苍再道:“我也大概明白受爷您的顾虑,如若你因为焦糖糖、辛咕咕,或者贪神、寒天之鼬等交情的存在,想要保住白胄……”
“或许他能给你,但得在我用完之后。”
“但最终到你手上的,是不是白胄本人,或者这么说,从始至终,白胄是不是白胄本人……这些,你都值得一思。”
道穹苍举起了手,像在发誓:
“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从一开始,戌月灰宫就同天上第一楼不同道!”
“白胄宫主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一开始对你什么态度,之后对你什么态度,好好回想一下。”
“白胄宫主不要圣奴,却要你天上第一楼,是因为你比八尊谙强吗?”
“也许是!”从道穹苍嘴里似乎根本听不到半句对受爷的贬低,处处是维护,末了道:
“但我想,更多是因为你当时看上去,说好听点更容易合作,说不好听点,更容易控制。”
“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盟友关系,比纸张还要脆弱,容我做朋友的冒犯,给个建议……”
道穹苍徐徐摇头:“受爷,不要感情用事。”
……
糟糕!
如果把道穹苍这一套当成是攻心术的话,徐小受发现,自己大抵是中招了。
他的立场,从一开始的坚定不移,变得有些摇摆。
“不是指引!”
隔了一阵的思考,徐小受明悟,自己不是受了骚包老道的指引。
他轻易能回想起来焦糖糖赠予贪神的最初目的,也记起了那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条约的鬼兽契约。
之所以吞噬之体没把自己吞噬殆尽,不是他们留手了,而是自己一身被动技太过强大。
之所以鬼兽契约完自己不是成为一具寄体、傀儡,不是戌月灰宫突发善心了,而是契约书自己改良了。
之所以戌月灰宫的合作态度,从一开始风萧瑟的迟疑不定,到最后连白胄都在全面迎合天上第一楼,不是因为别的……
只单单是自己虚空岛的战绩传扬出来了,杀上玉京的事情发酵了,在神之遗迹的战斗力所有人有目共睹!
弱小时,无人问津。
强大后,各方来投。
道穹苍话糙理不糙,这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变得更有用了——因为利益!
“辛咕咕……”
徐小受对于戌月灰宫还算有好感,说到底因为辛咕咕不错,爱屋及乌。
辛咕咕和白胄的关系,好么?
应该不用问,那家伙很恋家,灵阙交易会上对那个乌夏长老都有感情,跟白胄关系应该也不错。
至于贪神这头白眼喵的态度根本不用去管,她早对娘家人不闻不问了,早给自己的生命力迷得不着四六。
道穹苍瞥了一眼徐小受的表情,便大概知晓他在想什么:
“我当殿主时,曾看过一位红衣的任务报告,于白窟一役之后。”
徐小受瞟向他去。
很意外,他从这位道殿主口中,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他叫守夜,已殉职于孤音崖。”
“在他的任务报告中,最早提到了你,因为他,我也早早认识了你。”
徐小受略有动容。
不曾想有机会从这个角度,了解守夜对自己的真实看法。
他对红衣的观感很不好,但对红衣守夜的观感很好,那是一位真正的“红衣”!
“在你未曾加入圣奴之前,守夜早早跟总部提过这么一件事情:他试图将你发展成红衣,作为传人,接他衣钵。”
“他比我有眼光,因为在他提交完这份报告后,我看一眼便忽略了,当时我眼里甚至还没有‘徐小受’这个名字,事后你发迹了,我才记起来。”
“可惜的是,他后来又提到你对鬼兽的理念,与红衣对鬼兽的理念不符,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在那份报告中,他有提及一头……一位很弱小的鬼兽,约莫会是你当下犹豫的原因,名唤‘辛咕咕’。”
连辛咕咕你都知道……徐小受默然。
每一次重看道穹苍,他都觉得对这人的认知能再刷新一分。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脑子里得装多少东西,得激烈运转到何等程度,才能在有需之时,自然而然道出来相关的事。
且每一次,都说得极准。
道穹苍并没有多言辛咕咕,或许是他并不记得那么弱小的一头鬼兽,毕竟他连当时的“徐小受”都记不住。
“我想说的是,世界还真存在巧合,有可能你初入炼灵界,便能遇到一个好人,甚至次次都遇到好人。”
“但大势若真如此,说明正常情况下,鬼兽存在的危害性,便大于鬼兽如果可以不存在。”
“一个辛咕咕或许给你的观感还行,这绝不代表整个戌月灰宫守旧派都可以,更不意味着整个戌月灰宫,人人都是辛咕咕。”
这是当然。
徐小受明白这个道理。
他摇摇头,将各般杂念甩出脑里,多思无益。
其实早在道穹苍搬出“关系变质”那一套杀手锏时,徐小受就知道自己要不来白胄了。
他边听道穹苍,边在思考的事情更多是:
得到鳞白之巫、巫毒之体,骚包老道会想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拿了戌月灰宫的宫主,他要大发慈悲的给这世界上的每一头鬼兽都找一个最靠谱的傀儡当寄体,让鬼兽和人从此达成和平吧?
“归你,归你!”
徐小受脚一扶,便把石子推到了道穹苍面前:
“别念了,行不,我耳朵疼!”
“就一颗石头,你要开口就行,还说什么‘越界’……呵,用词真高级!”
“你我之间,还需要分这么清吗?”
道穹苍听完一怔,这话怎么似曾相识?
你方才要杀我时,不也用的这一套吗,装什么听不懂啊……月宫离在一旁看得心头哀嚎。
这都什么脏人,一个“难不成我还真想杀你吗”,一个“你我还需分得这么清吗”,分明一个真想杀,一个真想分清。
说句不弯弯绕绕的话,真就会闪了你们的舌头不成?
“那,分赃结束?”
道穹苍爽利的鼓起掌,三下后看向受爷,指了指天空:
“这回,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月宫离刷的看过来。
曹二柱亦然。
“当然可以。”
徐小受刻意放慢了回复。
左右思量了下,确证没什么大的事情自己遗忘了后,才捏出天境之核。
你的谋划结束,我的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开!”
虚空树门登时打开。
这一次,几人举目望去。
以世界树缔婴圣株黑色枝条勾勒出的树门,不再掺染渗人的祟阴邪气。
它静静地打开在那里,等待别人的进入。
“我先给各位探探路?”
月宫离之心,路人皆知。
徐小受瞥了过去,他倒是有想过将此人留在神之遗迹,一直困着,永世放逐。
如此,即便月宫离藏得再深,他一辈子发挥不出来,则相当于没藏,则相当于他的实力就神之遗迹表现出来的这么多、这么弱。
可是……
没有意义。
月宫离这位圣帝传人,和妄则圣帝这位圣帝世家家主,最本质的不同,是一位圣帝位格在外边,一位将圣帝位格带了过来。
饶妄则死在这里,是真的死了。
他的圣帝位格,甚至给祟阴吞了。
之后整个毋饶帝境因为失去圣帝位格,会发生何等动荡,徐小受无法想象。
月宫离……
他在这里,固然也可以算死了。
可对寒宫帝境没有半毛钱的影响。
他们随时随地能再捧一个人出来,也许会比月宫离弱上一丝,也许更狡诈、战力更强?
或者更绝一点,这一代就不传圣帝位格了。
月氏当代家主,能引领整个圣帝世家,让“月北华饶道”按如此顺序排。
他的能力会弱吗?
能牵制得住华长灯、北槐的家伙,会是饶妄则那等水平的家主吗?
徐小受要放月宫离出去,因为他了解这个人,他要让熟人回去继承圣帝位格。
这样,哪怕月宫离和他姐姐关系好是假的,对八尊谙也是虚情假意的,至少还有羁绊和对他基本认知在。
更何况,还有一丝可能,月宫离念及旧情……
人若不放出去,寒宫帝境的当代家主,徐小受两眼一抹黑,甚至人家真名唤啥都不清楚。
……
“去吧!”
徐小受一点头。
道穹苍才对着月宫离一摆手:“若我日后败了,还望月兄念及今日,手下留情。”
曹二柱听得面色都多了古怪。
他都看得出来,若念及今日的话,月宫离不该更痛下死手吗,怎么还可能手下留情?
他反正搞不懂了。
老爹说“纵虎归山,无异于自寻死路”,小受哥和道穹苍都是聪明人,不至于不知道。
但还是把虎放了……
果然,俺还是修为不够吗……
曹二柱思量了一阵后摇摇头,想不出来便不想,他从不勉强自己。
月宫离倒是一哆嗦,连连摇头,边退向树门边道:“道兄客气了,你的话我铭记在心,别人可能会赢,你永远不会输。”
“不叫我道逆天了?”
“呃……”
月宫离暂避锋芒,看向徐小受:“受爷保重,替我向我姐夫问好……还有,我真是好人!”
嗡!
他一头倒进树门光晕之中,消失不见。
神之遗迹的自刎,本质上也是召唤出一扇虚幻的“接引之门”,渡人回家。
依靠天境之核召唤树门,主动进入,也是接引,也是原路返回。
……
“我从四象秘境进来,会先在四象秘境出现,再以大神降术回到南域,到时候才将你放出来?”道穹苍并不沉浸离别,偏头说道。
“可。”
徐小受这么平静,道穹苍反倒好奇了:“你不怕我对你的身外化身动点手脚,真敢让我带你出去?”
“我相信你不是这种小人。”
那你看错我了,我就是这种小人……道穹苍笑着低头。
徐知我如我知徐,心照不宣。
徐小受也笑着,说得好像我说怕与不怕,跟你会不会对我第二真身动手脚有因果关系一样。
“保重。”道穹苍纵身一跃,跃向树门。
但临踏进门时却定住,转过身来,唇角一掀:“我不是小人,也不会对你的身外化身动手脚,你信吗?”
徐小受对他遥遥摆手告别,没有回应,而是扬声问道:
“我的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曹二柱目光左右游动,死死捂着发热的脑门,只觉这是最烧脑的时刻。
他们在说什么!
要分别了,肯定有什么言外之意!
出来了,要出来了,再想一下就好……啊,根本想不出来呢……
小受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们在神之遗迹说过那么多话,谁会知道你现在提的是哪一句话呀?
“会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曹二柱大惊,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有鬼!
哦,不是,是亦叔啊……咦,亦叔还在?以为他睡着了都……
“回答者的答案不重要。”
“可他若答了,发问者会知道在回答者心中,他的哪个问题最重要。”
什么?
亦叔你居然是个聪明人?
曹二柱还在盘这句话的逻辑时。
道穹苍已一步跨进树门,背影与光渐次淡去,视下只剩神之遗迹残响不绝的灰蒙蒙的天:
“出了这扇门,你我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