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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全文阅读

作者:蒋胜男     芈月传txt下载     芈月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4章 太后始(1)

    一队秦国兵马驰入义渠营帐。

    义渠王帐,一箱箱的黄金和锦缎被抬上来。

    乐池抱拳道:“小臣乐池,参见义渠君。”

    义渠王点点头:“乐将军少礼。”

    乐池在一边介绍道:“惠文后说,先奉上三千金、五百绢,余下的等芈八子入了咸阳以后,再行奉上。这是五个城池的印玺和地图,请义渠君查收。”

    义渠王面前的一个托盘里,放着五个印玺和五卷地图,他翻着手中的竹册,道:“好,我们收了礼物,自当把人犯交给你们。”说着拍了拍手,后边的帘子掀开,四名武士押着戴着铁链的芈月出来。

    乐池眼睛一亮道:“多谢义渠君。来人,把人犯带走。”

    义渠王却道:“慢着。”

    乐池一惊,提防道:“怎么?义渠君想反悔?”

    义渠王却道:“人可以送到咸阳,但东西没有到手,就必须要我们的人押送。到了咸阳时,等我们的人马驻进了这五个城池,我就把人交给你们。”

    乐池犹豫道:“这……”

    义渠王道:“人跟着你们一起走,你们还怕什么?你们周人一向诡计多端,我们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所以要亲自押送。如果你们反悔,我就把人给杀了。”

    乐池苦笑道:“可是……”

    义渠大将虎威却伸出厚实的大掌,拍了拍乐池的肩头,低声劝道:“你真笨,你们那个什么后的,是不是还缺少兵马啊?”

    乐池一震,转头看向虎威,眼睛一亮:“虎威将军之意是……”

    虎威咧嘴憨厚地一笑,低声道:“我们带着兵马去,帮你们打架,好不好?等打赢了,也不要多。再给我们五个城池、一万粮食,怎么样?”

    乐池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犹豫半晌,终于对着虎威伸出的手一击掌。大声道:“好!”

    当下双方议定,由义渠人押着芈月等人进咸阳,一方面是方便当场交割,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芈姝争位的助力。

    次日,秦军和义渠人的兵马押着马车。长长的马队穿过草原,直驰向咸阳。

    咸阳殿。

    芈月戴着铁链,在义渠王和乐池的押送下,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进殿中。

    芈姝和魏颐分坐于上首两端,看着芈月一步步走进来,站到阶下。

    芈姝掩盖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大笑起来:“好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很久啊。这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芈月抬头。看到脸色惨白的魏颐,看着得意扬扬的芈姝,笑了一笑道:“看来,惠文后您已经制服魏王后了。”

    芈姝得意地摸了摸魏颐的脸,故作慈爱地道:“我们本是一家人,她还怀着我的嫡亲孙子,就算是有什么争执,真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还是会联手的。”

    魏颐躲了一下没躲开,脸色更是难看。她捂着肚子敌意地看着芈姝,却不敢说话。

    芈月却笑道:“是吗?那魏夫人呢?公子华呢?还有公子奂、公子池、公子雍、公子繇等许多其他公子呢?”

    芈姝挥挥手不在意地道:“只要咸阳在我手中,只要我儿能够登基,其他人的势力。弹指之间,就会灰飞烟灭。”她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芈月面前,道:“只要你儿子死了,只要遗诏没有了。那我就不怕任何人了。”

    芈月讽刺地道:“阿姊想得太天真了,以为把咸阳城一闭,就可以自己称王了吗?”

    芈姝咯咯大笑起来:“妹妹可知,你已经被押进咸阳好几日了,为何我今日才见你吗?”

    芈月淡淡笑道:“自然是为了与义渠人交接五个城池之事了。”

    芈姝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捂住了肚子,喘不过气来:“可怜啊可怜,世间最可怜的人,莫过于妹妹这样已经身处悲剧,却不自知的人。”说着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掌,便命缪乙送上来一个木盒,指着木盒恶意地道:“妹妹可知,这盒中是什么东西?”

    芈月不动声色,问道:“是什么?”

    芈姝道:“这是今天早上才送过来的,好教妹妹得知,蒙骜将军前天破了你弟弟魏冉的营帐,魏冉兵败逃走,可是你的宝贝儿子却……”

    芈月脸色一变道:“子稷……子稷怎么样了?”她转向缪乙手中的木盒道:“难道是……”

    芈姝拖长了声音道:“缪乙,将这心肝宝贝,还给他的母亲吧。”

    缪乙端着木盒走到芈月面前,掀开盒盖,赫然现出一颗少年的头颅。芈月只看了一眼,立刻脸色惨白,转过头去扶柱而吐。

    芈姝冷笑一声,得意地道:“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就凭你,也想跟我争?从小时候争父王,到争先王,到争儿子的位分,你哪样都输给我,不是吗?”

    芈月抬起头来,看着芈姝,眼中既有悲愤也有怜悯,道:“你把别人的儿子杀了,还拿孩子的人头给母亲看,做这样残忍的事,有没有将心比心地想过?”

    芈姝冷笑一声:“成王败寇,夫复何言?”

    芈月却忽然道:“那么,你有没有看过,这人头究竟是谁?”

    芈姝一惊,急冲上来,一看人头,脸色立刻变了,尖叫起来:“缪乙,这人头是谁,我叫你拿的人头呢?”

    殿后忽然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声。魏琰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身后的侍女采萍也捧着一个木盒。

    魏琰一指道:“把这个送过去吧。这个,才是公子稷的人头。”

    采萍端着木盒,走到芈月面前,将木盒放到芈月面前的地上,打开盒子,道:“芈八子不必着急,这才是你要看的人头。”又抬头对芈姝笑道:“好教惠后得知,公子壮如今正在我们营中,与公子华兄弟友爱,必无大恙。”

    芈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被眼前的事情打击到还未回过神来。

    芈姝却已经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我的子壮……我的子壮如何会到了你们手中?”

    魏颐木然坐在上首,看着芈姝,表情尽是讽刺。

    芈姝看到魏颐的表情,似明白了什么,忽然站起来,直冲向魏颐道:“是你,是你这贱人——”

    她没有冲到魏颐身边,就被缪乙拉住了。

    芈姝不能置信地看着缪乙道:“你……你这狗奴才,你竟然背叛我——”

    芈月冷笑一声:“看来,缪乙你出卖主子,一次比一次熟练了。”

    芈姝忽然明白过来,指着缪乙颤声道:“你,莫不是你出卖了我的子壮?”

    魏琰纵声大笑起来,指着缪乙笑道:“惠后啊惠后,你能予他的,不过是富贵;可是富贵之外,这个人贪求的可多呢。”

    缪乙亦恭敬道:“惠后,大王已去,公子壮亦是难以扶植。不如魏夫人有公子华,魏王后怀着先王子嗣。您大势已去,何不颐养天年?”原来这个滑头的内宦,却是心里早有算计。他毕竟投靠芈姝已迟,虽然惠文王宾天前后,芈姝倚仗他的地方甚多,可是自芈姝与魏王后相争以来,屡屡怪他不够得力,甚至已经准备叫人替换他。他到这份上,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且他捏在魏夫人手中的短处甚多,而公子华与魏王后等也私下给他不少利益,更兼他与公子壮身边的心腹寺人缉不和,若是公子壮上位,他便要看寺人缉这个后辈的脸色,他又岂肯甘心?因此魏夫人拉拢之下,他就果断地出卖了公子壮,顺便拿寺人缉的人头来出出气。

    方才送上来的,便是寺人缉的人头罢了。

    魏琰哈哈大笑,毫不客气地登上主位,走到魏颐身边坐下,慈爱地抚着她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魏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芈姝看到魏琰,忽然从疯狂中冷静下来,尖叫一声道:“来人——”

    随着她这一声呼唤,从殿外冲进一大队武士,举着刀枪剑戟围了上来。

    魏琰身后,也拥出一大队武士,双方形成对峙。

    芈姝忽然转身一掌打在拉着她的缪乙脸上,又重重地啐了一口。缪乙嘿嘿冷笑,抹去脸上的浓痰,却放开芈姝,恭敬地朝魏琰行了一礼,退后。

    芈姝披头散发,拔出剑来喝道:“你以为这点人马就能跟我斗吗?义渠君,将这两个贱人拖下去乱刀分尸。”

    魏琰却笑吟吟地搂住了魏颐道:“惠后啊惠后,你还是这种老脾气,遇事只顾撒气,却不思后路。”

    芈姝脸色铁青地问道:“什么后路?”

    魏琰的手轻抚着魏颐的肚子,笑道:“惠后,先王虽然死了,可你还有孙子,你照样是最尊贵的惠文王后。你也别怪我,我和王后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魏颐虽然不由自主地卷入王位争夺,但本性的直率还是让她厌恶地拂开魏琰的手,道:“杀人的是你,别扯上我。”(未完待续。)

第325章 太后始(2)

    魏琰笑吟吟地道:“惠后,太医说了,王后这一胎必是男的,再过一两个月,我们的新王可就要出世了,如何?”

    芈姝木然坐下,愤然道:“你……你好狠毒的心!”

    魏琰的神情掠过一丝悲凉,转眼即逝,笑道:“惠后,是你步步紧逼,我也是不得不为。子华被你派的杀手所伤,如今生死不知。你毒死蜀侯恽,又派人去魏冉军中劫杀公子稷,甚至你若不是顾忌我,只怕连阿颐母子都不想留下来吧。你这么疯狂地杀人,都只是为了给你儿子公子壮继位铺平道路吧。我若不控制住子壮,你又如何会停止杀人?”

    芈姝用含恨的眼神,看向魏颐的肚子。魏琰暗自心惊,连忙提醒道:“王后腹中,可是先王之子,您的孙子。如今公子壮不愿意继承王位,若再没有这个孩子,您打算让子华继位吗?”

    芈姝疯狂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好、好,魏氏,你够狠。你挟持子壮,想让我无路可走;你挟持着怀孕的王后,又让我投鼠忌器,不得不听你摆布……”

    魏琰冷笑道:“你不也是一样吗?你挟持着阿颐,用来克制魏国;你派人暗杀子华,也是为了断我后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谁也别说谁。”

    芈姝看向魏颐,冷笑道:“好,王后,你也不是个软弱的女子,也不用摆出这样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儿子,你为了他也得刚强起来。”

    魏颐瞪大眼睛看向芈姝道:“你说什么?”

    芈姝道:“我答应你,可以等你儿子出世,立他为新王。你能活,你儿子也能活,但是,魏琰不能活。”

    她忽然扯下腰间悬的玉佩,往地上用力一摔,帐后侍卫尽出。

    魏颐身边的侍女忽然出刀,魏琰向后仰去。她身后的侍卫连忙挡住。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魏颐的侍女已经挟持魏颐站到芈姝身后,而缪乙也被另一名侍女重重踢下台阶,迅速被芈姝的侍卫制住。

    芈姝和魏颐站在一起。魏琰站在另一边,双方护卫迅速交起手来,直杀得血流遍地。

    魏琰且战且退,忽然间一指芈月道:“把她抓起来!”

    魏琰身边的侍卫就想去抓芈月,义渠王上前挡住。冷笑道:“这人还是我的,你们却动不得。”

    魏琰急红了眼,叫道:“义渠君,孟芈许你什么,我便加倍许你!”

    义渠王呵呵一笑:“只可惜,她许我的,却是你不能许我的。”说着挥剑一砍,便将芈月身上的锁链砍断,又递了一把剑给芈月。

    义渠兵亦是应声而上,将芈姝和魏琰的人马逼到了角落。

    忽然间外面一声断喝:“大王到——”

    芈姝与魏琰惊诧地回头。却见殿外拥入一队武士,拥着樗里疾、甘茂、庸芮、司马错等人率文武群臣走上殿来。

    芈姝扔下长剑,放开魏琰,竭力做出威严的神态来,道:“樗里子、甘相,你们为何而来?”

    樗里疾手中捧着锦盒道:“臣奉惠文王遗诏,迎新君继位。”

    芈姝望向魏颐,脱口道:“新君尚未出世,哪来的新君?”

    樗里疾却转向殿外,率众鞠躬道:“臣等恭迎大王登殿。”

    咸阳殿外武士如海潮般分开。魏冉、唐姑梁拥着身着玄衣燻裳、头戴冕旒的嬴稷一步步登上台阶,走进咸阳大殿。

    群臣朝着嬴稷一起行礼,道:“臣等参见大王。”

    芈姝和魏琰的表情都如同见了鬼一样。

    芈姝失声惊叫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说着,不由得看向芈月脚边的木盒。

    芈月却冷笑一声。此刻已经有两名宫女,为她披上了锦袍。

    嬴稷走到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芈姝、魏琰等人下令道:“送惠文后、先王后、魏琰回宫。”

    芈姝满脸不甘,却只能眼睁睁怒视嬴稷,绝望地挣扎着叫道:“你们放开我,我是惠文后。魏王后腹中的才是储君,才是储君……我绝不承认,绝不承认……甘茂、甘相,你们都哑巴了吗……”

    甘茂一脸无奈地看着芈姝,拱手道:“惠文后,大势已去,您就回宫去吧!”

    芈姝脚一软,就要倒下,被身边两名兵士扶住。

    芈姝、魏琰等被押下。

    芈月亦退到侧殿之中,卫良人率众宫女迅速为芈月披上翟衣,插上副笄六珈。

    当芈月走出侧殿,准备登殿之时,宫殿的另一则,侍卫们押着芈姝、魏琰、魏颐等出来。

    芈月与芈姝的眼光遥遥相遇,芈月微笑颔首,芈姝咬牙切齿,满心不甘地被带走了。

    芈月与嬴稷端坐于大殿之上,接受群臣参拜。

    樗里疾率群臣跪拜行礼道:“臣等参见夫人,参见大王——”

    天气越来越冷了,雪花开始飘落。

    内侍和宫女们拥着芈月的车驾经过宫巷。

    此时,在一间宫室内,芈姝和魏琰披头散发,各据宫室的一端,如野兽守护着地盘般互相恶狠狠地看着。

    半晌,魏琰忽然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我争了大半辈子,最终,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芈姝冷笑道:“那也是我楚国女人赢了,你们魏国输了。”

    魏琰讽刺地道:“是吗?那你如何和我一样,也成了囚徒?”

    芈姝强撑着气势道:“哼,那又如何?我才是嫡出正室,就算她儿子登上王位,也要奉我为嫡母……”

    魏琰嘲笑道:“真是难得。”

    芈姝虽然知道她必说不出好话来,仍然不禁问道:“难得什么?”

    魏琰冷笑道:“人年轻时一时愚蠢不打紧,能蠢上一辈子,才叫难得。若有谁敢像你待芈八子一半的手段对我,我都恨不得咬死她,你怎么如此天真,以为谁活该一辈子对你屈膝低头、逆来顺受?”

    芈姝大怒道:“哼,我怎么样不用你来操心,我却是知道,你是死定了的。”

    魏琰反讽道:“未必,我的子华还活着,我就还有机会。况且魏国兵马在函谷关外,我便是魏国的人质,这个时候的秦国,可没胆子跟魏国撕破脸。倒是你,楚国只要有一个人在秦国代表楚国的利益就够了,既然芈八子已经上位,你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芈姝被激怒,扑上去与魏琰厮打起来,一边骂道:“你这贱妇,胡说八道,我先杀了你这贱妇!”

    魏琰也还手与芈姝厮打,叫道:“你这恶妇,如此愚蠢,居然还能压在我的头上,我忍了你这蠢货大半辈子了,现在不需要再忍了。”

    两人正滚成一团,门忽然开了,芈月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两人同时停住。

    魏琰轻轻推开芈姝坐正,忽然笑了起来:“芈八子,看着我们这样狼狈,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啊?”

    芈月走进来,看了身边的侍女一眼,两名侍女上前,扶起芈姝和魏琰。

    芈姝推开侍女,走到自己刚才坐的锦垫上,坐直,气势汹汹地看着芈月。

    魏琰也推开侍女,如芈姝一样坐直看着芈月。

    芈月挥手令侍女退下。

    薜荔不放心地看了芈姝和魏琰一眼。

    芈月道:“退下。”

    众侍女退出后,芈月也坐了下来,与芈姝、魏琰形成三角之势。

    芈姝忽然问:“我不明白,我明明已经杀了你的儿子……”

    芈月摇头道:“子稷从来就不在魏冉的军营之中,因为我知道,军营之中虽然人多,但是如今诸公子争位,封臣林立,军营中还是鱼龙混杂,不可信任。子稷一直在墨门,在唐姑梁的保护之下。那个你杀死的人,只不过是魏冉找的一个替身罢了。”

    芈姝愤然道:“我才是王后,我才是王荡之母,唐姑梁脑子有病吗,他为什么要助你?”

    芈月淡淡地道:“你可知你杀死的唐夫人是唐姑梁的姊姊?更何况,子稷登基,会纳唐姑梁的女儿为妃。”

    芈姝羞愤交加,无言以对,但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咬了咬牙,怨道:“我只恨天道不公,我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你应该是卑微无助的,可为什么今天站在这儿,我们会颠倒了过来?我想问你,为什么?”

    芈月冷冷地道:“一日之内有白天黑夜,一年之内有春夏秋冬,天地之间有沧海桑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你会收获什么,端看你自己种下什么。”

    芈姝伏地恨声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是元后,我生下了太子,继承了王位,成了母后……为什么天地变易?为什么……为什么先王要留下这么一份遗诏?”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不忿,更有对秦惠文王的无尽怨念。过了片刻,她忽然抬起头来问:“遗诏呢,遗诏在哪儿?”

    芈月问芈姝:“你想看遗诏吗?”

    芈姝咬牙:“是,我死也要看一眼,否则我不会甘心的。”(未完待续。)

第326章 太后始(3)

    芈月从袖中取出遗诏递给芈姝:“这就是你一直想要找的遗诏,你为了这个,杀死了庸夫人、唐夫人以及这么多的无辜之人,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可以好好看看。”

    芈姝接过遗诏,看了一眼,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用力撕扯着,甚至用牙齿咬着,把遗诏撕得一条条的,又扔到地下用力踩着,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呜咽着:“先王,先王,你害得我好惨……”

    芈月静静地看着。

    芈姝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着芈月含恨地问:“你赢了,你高兴了,你得意了?”

    芈月反问:“赢了你,有什么值得得意的?不,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是对手……我也并不高兴!因为这个过程中,死了太多的人。庸夫人、唐夫人、樊长使、公子恽、公子封……乃至缪监、女萝,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从函谷关走到咸阳,我所看到的都是血,都是死人……”她轻叹一声,“这一场内战,死掉的人,太多太多了。如果说,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们斗,你相不相信?”

    芈姝愤然道:“到了此刻你还来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过可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魏琰忽然笑了:“我信。可是我们这些人,又有谁是想着斗的?只不过进了宫,进了这个蝈蝈缸,不斗也得斗。不斗,就是死;斗,就要斗到至死方休。”

    芈姝恨恨地道:“我又何尝想斗?我当年认识先王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他是秦王,不也将终身许给了他?不是我想斗,我嫁过来就是王后,我又何必跟谁斗?是你,你——”她双目喷火,指着魏琰。芈月道:“是你们不自量力,想跟我斗。”

    魏琰也尖叫起来:“我认识大王在先,你们才是后来的强盗。”

    芈月却反问道:“若魏夫人这么说,那庸夫人呢。难道你们不是强盗不成?”

    芈姝冷笑道:“那得怪她出身不够高。”

    魏琰也冷笑道:“谁教她不够手段,拢不住男人,斗不过我阿姊。”

    芈月道:“那我呢?我没有阿姊你这样的出身,我也没有魏琰你这样的诡计多端。手段毒辣。”

    芈姝恨恨地道:“你不过是仗着先王的遗诏罢了……”

    芈月道:“当年先王宾天的时候,遗诏已经有了,可我母子还是被逼得俱去燕国为质,差点死在天寒地冻的燕国。当年群臣对我要踏上远途视若无睹,而今天却拥立我儿登位。你想过是为了什么吗?”

    芈姝不禁问:“为了什么?”

    芈月道:“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人以出身凌人,有人以诡计算人,似乎一时之间,都可以得占高位,横行无忌。但这个世界又是公平的,不管是以出身凌人,还是以诡计算人,最终决定胜负的是你自己本身有多少能力,能让多少人心甘情愿地认同你。和你站到一起,为你效命……”

    魏琰轻笑道:“你说的是你?那些游走列国,从不会对任何君王忠诚的策士;那些世官世禄,坐拥兵马,连君王也拿他们没办法的封臣会认同你,为你效命?”

    芈月道:“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们斗。因为……”她长吁一口气,看着窗外的天空道:“这个宅院太小,小得让我感觉很憋气。在这个院子里,赢又如何。输又如何?就算是赢家,也只能一辈子看着这四方天,数着日子等年华老去,然后让另一个女人占据你的位置。去争,去抢。”

    魏琰哈地一笑,只觉得完全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芈月的话很可笑:“呵呵呵……你说这样的话,当真可笑,我们女人。还能走到哪里去?你又想怎么样,难道想走出去?走出去的都是失败者,你走到了燕国,落魄穷困,最终还是回到这四方天地来。”

    芈月摇了摇头,肃然道:“我要斗的从来不是你们,我不屑斗,也不会斗。我一直想离开,小时候想逃离楚宫,长大了想逃离秦宫。最终我回来了,因为我领悟到,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而是战胜,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大到撑破这院墙,大到我的手可以伸到楚国,我的脚可以踩住秦国。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自由。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不与你们争,我要与天下的英雄争,与这个世道争,与这个天地规矩争。”

    芈姝看着芈月,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芈月看着芈姝,摇摇头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因为我要杀的人不是你。”

    芈月转身欲走,芈姝忽然尖叫道:“那你要杀的人是谁,是谁?”

    芈月凝视着她:“你应该知道的。”

    芈姝忽然颤抖起来:“你、你,你要杀的,莫不是我的母后?!”

    芈月轻轻击掌,两名侍女迅速进来,将魏琰押了出去,室内又只剩下芈月和芈姝两人。

    芈姝只觉得浑身冰冷:“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我一直觉得你不可信。你对我,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姐妹之情,是不是?”

    芈月凝视着芈姝,缓缓道:“我是很想把你当成姐妹,只可惜,我们注定做不成姐妹。因为你越来越像你的生母……”

    芈姝忽然狂笑起来,笑得无法停住,好半日,才恨恨道:“我以前觉得,母后很没道理,现在才觉得,她所做的一切,真是太有道理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仁慈可言,心慈手软只会给自己制造麻烦。”

    芈月摇头:“你太自负了,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其实,这么多年我对你处处忍让,处处迁就,只不过是因为投鼠忌器,因为我的弟弟芈戎在楚国,在你母亲的手中。现在,我不必忍让了……”芈月轻轻地靠近芈姝,低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芈姝看着芈月,忽然感觉到了恐惧,本能告诉她,她不应该继续听下去,因为芈月接下来说出的话,会是很可怕的,但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渴望和好奇,还是问道:“什么秘密?”

    芈月低低地道:“你知道我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芈姝诧异道:“她不是殉了父王吗?”她这话脱口而出,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这种说法,或者只是楚宫的官方说法而已。当日玳瑁曾经对她说过,楚威后将芈月的生母配于贱卒,要她小心,恐防芈月知道此事,会怨恨于她,对她不利。她本不以为意,如今看来,芈月果然是知道此事的。

    却听得芈月道:“不,她是想殉了父王,只可惜你的母亲不肯,她把我的生母,偷天换日嫁给一个贱卒,让她活在地狱中,生不如死。我弟弟魏冉,就是她后来生的孩子。”

    芈姝惊骇地看着芈月:“我以为他只是你母族的表弟,原来真的是……”说到这里,不禁气恼起来,“你、你居然把你母亲和旁人生的孩子,这般公然带在身边,简直是……简直是给父王的在天之灵抹黑啊。”

    芈月冷笑:“对不起父王的人,是你的生母。我母亲一生善良,小冉更是无辜,你母女不羞愧,我们有什么可羞愧的?父王在天有灵,你说,会责罚谁?”

    芈姝瑟缩了一下,又恼怒起来:“就算当日是我母后所为,可是你把这个野种带进秦宫,难道不是存了攀附王室之心吗?”

    芈月不再理她,却又缓缓地道:“我十岁的时候,发现我的生母未死,我以为可以母子相逢,于是我约了母亲在南郊行宫相见。结果,你猜怎么着……”

    芈姝道:“怎么……”

    芈月的脸离芈姝很近,几乎是紧贴着她,低声道:“在那间小屋外,我亲眼看着你的王兄……他强暴了我的生母,然后我的生母就自尽了,我看到她全身都是血,都是血……”(未完待续。)

第327章 太后始(4)

    芈姝惊叫一声,推开芈月,恐惧地缩到角落里颤抖不止,她忽然间就明白了:“十岁那年,十岁那年你不是遇上了黄狼,你受惊是因为这件事……亏得我还可怜你,帮着你说话,甚至不惜为你和七姊姊吵架……可是那时候的你,那时候的你就对我母后对我王兄怀恨在心了吧。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她想到往事,越想越怕,“你你那个时候,你那个时候对我好,对我千依百顺,原来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姐妹……”

    芈月坐回原处,姝,点头道:“是,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姐妹,天底下哪有姐妹会是一个人完全满足另一个人的要求,不管有理还是无理。你只是习惯了我的退让,习惯了我的迁就。宫中庶出的姐妹这么多,你为什么就喜欢我?因为不管是谁,总有受不了你的任性和无理的时候,只有我,为了活下去,可以一直迁就你,用一种你没有发觉的方式讨好你。当你快乐嚣张地享受你的童年你的少年时,有一个人,却因为时时活在你母亲的屠刀下,活在你的气焰下,连重重地呼吸一下都不敢。这到底是你们欠我,还是我欠你们?”

    芈姝的眼泪流下,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芈月道:“是,我倚仗着你活下来了。我欠你一条命,可我还了你三次。在上庸城,我救你一命;在义渠君伏击的时候,你要我当你的替身引开追兵;在和氏璧一案中,我还你清白。我还过你三次命,我不再欠你了。”

    芈姝愤怒地指着她:“你清了,可我还没有清。你夺我夫婿,与我儿子争位,难道这也是你还清的方式吗?”

    芈月摇了摇头:“我说过,我从来没有跟你抢过,如果我真心要对付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吗?我本以为忍让退步可以避免灾难。直到我去了燕国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想要避免灾难,只有把让你陷入灾难的那个人战胜。阿姊,我本来要离开秦宫,是你和魏琰迫使我留下,迫使我成为先王的妃子。是先王拉我入棋局。拿子稷当成磨刀石,去打磨你的儿子。可是。我是个人,终究不是个棋子。你其实最恨我的,最不能忍受的事,是因为你发现自离开楚国以后,我不再是那个生活在屠刀下不敢呼吸的小奴才,而变成自己想要展翼高飞的鲲鹏了。所以你要把我拉进来,锁在秦宫,锁在你的脚下,为你效力。任你摆布。阿姊,你是威后最娇惯的女儿,从小就习惯于俯视这个世界,所以一旦你不再占据上风的时候,你就会惊慌失措,就会怨恨交加,甚至会疯狂残暴。你跟你的母亲。其实是同一种人。”

    芈姝咬牙道:“如果我的子荡还活着的话,如果我的子壮不是落在魏氏手中的话,还能有你什么……”

    芈月摇头叹道:“上天给了你最好的筹码,是你自己的任性,把它一枚枚输光,你却一定要迁怒于人。认为是别人抢走了你的筹码。可是没有我,你真的能够守住你自己的筹码吗?你肆意妄为,失去了先王的信任;你娇纵儿子,让子荡胡作非为举鼎砸死了自己;你争权夺利滥开杀戒,又让人把复仇之手伸向子壮;你容不得人,让你的儿媳魏王后,也变成了你的敌人。就算今天你杀了魏夫人。可是你真的以为你能控制住魏王后吗?咸阳从繁华都城变成杀场,群臣早就厌恶怨恨你了。秦国诸公子割据一方,明眼人都能它将四分五裂。你以为楚**队驻在函谷关外是来支持你的吗?那是为了瓜分秦国而来。群臣拥护我,因为我应允将平定秦国;唐氏卫氏拥护我,因为我应允能够让她们的儿子活下来;义渠拥护我,因为他们能够得到利益;我能让列国退兵,因为我让他们知道,继续待下去,占不了秦国的便宜。这些,你能做到吗?”

    芈姝失神地月,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

    芈月道:“还记得你从前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媵的女儿永远都是媵,你和我都将重复我们母亲的命运,你为主,我为奴,你高高在上,我沦落尘埃。可是,时代不同了,历史不会重演,我们永远不会重复母亲那一辈的命运。我和你之间的一切,到此已经全部结束了。”

    芈月走出了屋子,抬头空,天空一片澄澈,万里无云。

    次日,群臣齐聚大殿,举行新王登基的第一次大朝会。

    芈月携着嬴稷走上咸阳殿,坐下,台阶下群臣行礼如仪。

    芈月先问:“今日所议何事?”

    樗里疾便上前一步,道:“先王在洛邑宾天,梓宫已经回到咸阳,却因为宫变,迟迟未曾落葬。此时当葬先王灵柩,并议谥号。”

    芈月点头道:“先王荡既已正位,当葬入王陵,你们拟了何谥?”

    甘茂抢上前一步奉承道:“还请惠王后示下。”

    樗里疾沉声斥道:“甘茂,先前已尊一惠王后,何以又尊一惠王后?”

    甘茂辩解道:“孟芈失德,当废尊位。如今大王正位,当尊圣母为正位母后,附先王谥,为惠王后,有何不可?”

    庸芮上前道:“臣以为,孟芈以惠王后身份行令已经五年,为免混淆,当为季芈再拟一尊号。”

    樗里疾见甘茂还要说话,已经上前一步道:“臣附议。”

    魏冉上前道:“臣也附议。”

    甘茂本欲与樗里疾相争,见魏冉附议,知道他既然说话,必是符合芈月之意,自己本为奉承芈月,倒不敢再说了,连忙也转过方向道:“这……庸大夫之言有理,臣也附议。”

    芈月点头道:“不知诸卿拟何尊号?”

    魏冉与庸芮等早有商议,当下再上前一步道:“先王以君王之尊,而效匹夫之举,因之殒身,而令得秦国大乱,此乃孟芈有失母德也。想当年周武王英年而逝,遗下成王年幼,幸有母后王姜辅佐,匡正王道,而成就周室江山数百年,至今不灭。周室三母,皆以‘太’字为尊号,称太妊太姒太姜,臣以为,当以‘太’字为尊号,称太后。”

    庸芮亦跟着道:“‘太’者大也,也作‘泰’字,以形容未尽之意。古以‘太’字为最尊,王之储为太子,王之母当为太后。臣以为,孟芈有失母德,太后当尽母职,代王摄政以匡正王道,行古人未行之政。故臣建议,从今日起,王之母当不附前王谥号,而另行单独称太后,不知可否?”

    芈月缓缓地里疾和甘茂。

    甘茂被芈月眼神一逼,连忙上前道:“臣以为,魏冉将军庸芮大夫之言有理,臣亦附议。”

    芈月里疾道:“樗里子呢?”

    樗里疾隐隐觉得不对,但此刻国事艰难,他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道:“臣,但遵王意。”

    芈月便稷。

    嬴稷会意,开口道:“既如此,自今日起,尊圣母为太后。寡人年纪尚小,为了大秦王业,当由母后临朝称制,代掌朝政。”

    魏冉率先跪下道:“臣等参见太后,愿效忠太后,凡有所命,誓死相随!”

    群臣一起跪下道:“臣等参见太后,愿效忠太后,凡有所命,誓死相随!”

    咸阳殿外,台阶上下,站着的朝臣武士们一起跪下,山呼道:“臣等参见太后,愿效忠太后,凡有所命,誓死相随!”

    殿内殿外,形成一股极大的回声:“臣等参见太后,愿效忠太后,凡有所命,誓死相随!”

    芈月庄重站起道:“愿与众卿携手,兴我大秦王业。”

    众人皆高呼道:“大秦王业!大秦王业!大秦王业!”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太后”自此而始,芈月开始了长达四十一年的执政生涯。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经.召南.燕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28章 群狼伺(1)

    公元前328年,秦王嬴荡举鼎而亡,诸弟争位,最后由其异母弟嬴稷继位,嬴稷母芈八子摄政,称太后。

    大朝之后,太后芈月疲惫地走入内殿,便有薜荔带着两名侍女为她脱下翟衣,换上常服,坐在妆台前卸下钗笄。

    芈月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叹道:“好累。”

    薜荔一边给她按摩,一边笑道:“正朝的翟衣和钗笄都是极重的,太后身上压了这么重的东西一整天,实是辛苦。”

    芈月闭目享受着薜荔的服侍,笑道:“是啊,子稷的冕冠更重,我真怕他小孩子撑不下来,还好都撑过去了。幸而除了节庆与大朝之日,平时不用穿得这么累赘。”

    薜荔笑叹:“太后嫌重,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争这一身衣冠,血流成河呢。”

    两人正说笑间,就有侍女来报:“卫良人求见。”

    芈月一怔:“哦?”微微一笑,“请她进来。”

    秦惠文王的妃嫔们,在这几场宫变中,已经所剩寥寥。除嬴夫人在西郊行宫被杀外,唐夫人亦因为掩护芈月离开,而被芈姝所杀,其子奂此时已被封为庶长,得芈月重用。

    魏氏诸姬中,夫人魏琰被囚,其子华如今潜逃在外,引兵谋逆。虢美人在秦惠文王死后,因无子嗣,昔年又多次得罪芈姝,被寻了个罪名囚禁起来,没过几个月就死了。樊长使本与魏夫人不合,芈姝初时欲拉拢于她。但因秦王荡死后诸子作乱,其幼子蜀侯恽因得罪芈姝,被芈姝以罪名毒杀。其长子封与樊长使也受牵连而被迫自杀;如今唯有卫良人因其子蜀侯通早亡,所以倒在后宫不太显眼,依旧活着。

    楚国诸芈中,惠后芈姝被囚,孟昭氏、季昭氏早亡,景氏依附芈姝,被魏琰所杀。如今其子雍也潜逃在外。屈氏胆小低调,其子池尚未就封,听到秦王稷继位。就来投奔,亦受重用。

    如今这宫中,还剩下的旧妃嫔,也只有屈氏和卫氏了。卫氏素来善于机变。如今来见芈月。要么就是受人支使,要么就是前来投效。

    细思量之下,倒是前来投效的可能性更大。

    芈月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见薜荔低声问自己是否要重新梳妆,便摇摇头说不必,就这么身着休闲的便服,松松地散着头发。身子半倚着凭几,便见了卫良人。

    但见卫良人带着一个内侍。袅袅走进,朝着芈月行礼道:“妾卫氏参见太后。”

    芈月点点头:“卫良人免礼。”

    卫良人并未就起,她身边的内侍却抢上前一步,跪下磕头道:“奴才缪辛,参见太后。”话语哽咽,不胜激动。

    芈月大为震惊,还未说话,身边的薜荔已经脱口叫了出来:“缪辛,你还活着!”

    那人抬起头来,眼中带泪,一边抹泪一边笑道:“奴才当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主人。”这人虽然与过去相比显得苍老了些,精瘦了些,但却明明白白,确是缪辛。

    芈月也不禁扶着薜荔的手站了起来,忘形地上前一步:“缪辛,你当真还活着?”

    身边侍女见状,忙上前扶起卫良人和缪辛。却见缪辛站起来的时候,微有踉跄,脚步也似有不稳。

    芈月忙问:“缪辛,你的腿怎么了?”

    缪辛苦笑道:“奴才的腿伤了,没什么,只是走路有些瘸而已。能够死里逃生,已经算是命大了。”对卫良人看了一眼,再转向芈月道:“多亏卫良人把奴才从死人堆里救回来,又让人为奴才延医治伤,奴才方能够活着再见到太后。”

    芈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卫良人,微笑点头:“卫良人,快快请坐!”

    卫良人已退到一边,见芈月坐下,方在芈月下首坐下。

    侍女捧来一卮蜜水,薜荔亲手捧过奉给卫良人,满怀感激道:“卫良人请用。”

    卫良人见她语出真挚,热情忘形,也不禁有些触动,接过谢道:“多谢。”转头看向芈月,“也唯有在太后身边服侍过的人,方能都这样重情重义。所以太后方能众望所归,成就大业。”

    薜荔知道自己忘形了,脸一红,看向芈月,有些不好意思。

    芈月挥挥手,笑道:“好了,你们先下去慢慢叙旧吧。”

    薜荔和缪辛退下后,芈月屏退左右,只留了两名侍女在旁侍候,方笑道:“卫姊姊,多谢你救了缪辛。”

    卫良人听得这样的称呼,倒惶恐起来,忙站起逊谢道:“臣妾不敢当太后如此称呼。”

    芈月随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当日在宫中真正的明白人能有几个?你我也算得惺惺相惜,如今宫中诸人,皆有去处,那也是她们自择的人生。能够留下来的,不过寥寥,都是故交,何必生分了。向我称臣的人不可胜数,能够姊妹相交的,又有几个?”

    卫良人抿嘴一笑,道:“太后待如何,太后自便。太后若许妾身自在些,那妾身就还依旧做原来温驯退守的卫良人,不想教自己忘形了。”

    芈月笑了笑:“由你。”她沉吟一下,“你为何要救缪辛?难道你当日,就能对今日有所预料吗?”

    卫良人收了笑容,垂首低声道:“妾身哪有这样的本事?这只是……妾身在宫中的一点自处之道罢了。太后当知,我是东周公所赐,无有国势家世为倚仗,先是无宠,后又失子。虽不得已时要奉承着贵人,却从不曾在得意时踩低过别人。虽不敢明着相助于人,但暗地里做些小事,透个消息行个方便,悄悄对人卖个好,总还能做到。”说着幽幽一叹,“我也不晓得做这些事以后有没有用,但心中却希望,在我失势落魄的时候,别人能够瞧在我素日善心待人的分上,不要作践我罢了!”

    芈月点头:“在深宫中能有此素心,却是难得。卫姊姊,你不负人,人必不负你。”

    卫良人苦笑一声,叹道:“缪辛之事,确是稍冒了些风险。但是如缪辛这般的忠义之士,虽属奴隶之辈,做人的骨气,却是不论尊卑的。所以我动了不忍之念,给行刑的内侍一些好处,总算能够救下他来。当时并不曾想到今朝,只是今日带他来见太后,却是存了奉迎之念,未免落了市恩之嫌。”

    芈月笑了:“卫姊姊自省太过了。当日救人,心存侠气,便是卫姊姊的人品了。如今你自承奉迎也罢,市恩也罢,都是人之常情。不存恶念,做了善事,难道不应该有善报吗?缪辛之事,我总是承卫姊姊的情。宫中之事,颇为繁杂,卫姊姊可愿助我打理后宫诸事?”

    卫良人不想她如此爽利,倒是一怔。她从前奉迎魏夫人,两人之间总是打半天机锋,一点点地来回试探,不料芈月却是眼也不眨,就将人人希冀的后宫管理之权交给了她。她心中一惊,忙笑着试探道:“太后不考虑一下屈妹妹?”

    芈月笑道:“她不爱出这个头的,且子池还小,让她安安静静地养孩子,于她倒是更好。”

    卫良人心中石头落了地,忙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道:“愿为太后效命。”

    芈月没去扶她,也没有客气,直接问她:“卫氏,你是东周公所赐,想来周天子那边的情况,你当是很清楚了?”

    卫良人忙道:“妾身的母亲是东周公夫人的族姐,若论军中之事,妾当比不得外头的谋臣策士,但若论周天子的为人与周室内部的恩怨,却没有比妾身更清楚的了。”

    芈月点了点头,便问起周室与东周公、西周公之事。而赵魏韩三国之内,也有两公所荐妃子,卫良人虽离国甚久,但书信仆从往来,有些消息倒还知道一二。

    说了一会儿,卫良人便辞去,缪辛方进来行礼,芈月便以他为大监,将宫中具体事务交给了他。赐了拐杖给他,叫他收几个养子以供驱使。

    又问薜荔:“我见魏王后今日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没事吧。”

    薜荔脸色却变得很古怪:“太后……内小臣当时就请了太医去看魏王后,没想到,王后根本没有怀孕……”

    芈月怔了一怔,惊诧万分:“你说什么?没有怀孕?”

    薜荔忙将内情说出。原来秦王荡之死却是王后魏颐先得了消息,大惊之下,便去找魏琰商议。魏琰知道若惠后芈姝一旦得知,必是要立次子壮为王,则魏氏一系,将一败涂地。于是将心一横,索性瞒下消息,先是满宫宣传魏颐已经身怀有孕,及至芈姝听闻秦王荡伤重身死的消息后,果然欲立公子壮,魏颐便以自己怀有遗腹子为名,与芈姝争位。(未完待续。)

第329章 群狼伺(2)

    芈姝不信,忙叫太医令李醯前去诊断,不料太医令李醯去了,也说魏颐已经怀孕四个月,只因她素日身体健壮,所以并不曾察觉。他这话一出,众人方才相信,魏琰又恐阻止不住芈姝要立公子壮,索性煽动诸公子一起闹事,这才导致秦国诸公子争位的“季君之乱”。

    但李醯本是芈姝得用之人,又为何会为魏颐作假证?薜荔方才审问了魏颐身边之人,才得知真相。却是当日秦王荡举鼎受伤,被急送回营。周王室虽然一力怂恿秦王举鼎,也只是存着教训之心,不敢当真教秦王死在洛邑,惹来秦人仇恨之心,忙四处搜寻名医。恰好此时传说中誉满天下的神医扁鹊正在洛邑,周王室喜不自胜,忙请扁鹊前去诊治。

    李醯身为太医令,颇得宠信,秦王荡受伤后第一时间便是他为秦王荡包扎治疗。扁鹊来诊疗之时,他亦在一旁侍奉,不想扁鹊看了秦王荡的伤势,一张口就将原来的处置方法说了个一无是处,顺带还讥讽了秦王荡举鼎的愚蠢。秦王荡本就性子急,此刻又痛得死去活来,见扁鹊出言无礼,又有李醯在旁边进谗,当场大怒,将扁鹊赶了出去。及至半夜痛醒,又悔悟不迭,忙叫人去请扁鹊。李醯本是个贪图名利、心胸狭窄的小人,深恐扁鹊得秦王荡重用,便无他容身之地,忙叫人向扁鹊讨教了医治之法,之后秘密将扁鹊杀害,毁尸灭迹。只回报说扁鹊已经找不到了。

    他按扁鹊之法,再为秦王荡诊治,一时见好。不想次日夜里,伤情再度反复,此时却没有扁鹊可问了,秦王荡伤情转沉,挨不过一日,就此仙逝。

    李醯只道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想他身边有人已为魏琰所收买。等到了李醯为魏颐诊脉之时,魏琰便以此事要挟,吓得李醯魂飞魄散。他杀死扁鹊事小。可因此害秦王荡伤重不治,却是灭族之罪。因此顿时伏地,唯命是从。不但亲自作证魏颐确实怀孕,更助魏琰将公子壮诱骗出来抓走。

    芈月听毕。长叹一声:“若非他们母子皆是一般的刚愎自用。何至于有今日之下场。”想了想又问:“我想起来了,医挚当年似乎也是师从于扁鹊吧。”

    薜荔也想了想,忙回道:“是。”

    芈月便道:“问问李醯当日将扁鹊埋在哪里,若能找到他的遗体,便好生厚葬吧。”

    薜荔忙应了,又问道:“太后可要去看一看那……魏王后?”

    芈月点点头,当下便备了辇车,去了椒房殿魏颐的居处。

    此时魏颐自然不再住于正殿。而是移往孟昭氏当年所居的小院。她脸色苍白,盘坐在榻上。腹部平坦,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布包。

    薜荔呈上那小包,芈月捏了捏,感觉确是柔软又有弹性,也不打开,只问魏颐:“这里面是什么?”

    魏颐冷笑:“反过来的狐皮。”

    芈月放下布包,讽刺道:“是你那好姑母的主意吧,真是够大胆也够疯狂的!”

    魏颐看着那个布包,神情有些复杂难言,忽然道:“开始我并不愿意……可是装久了,我竟然有时候会有些恍惚,觉得我真的有个孩子似的……”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可有时候又觉得是一种折磨,每天都恨不得撕碎了它……”她笑着笑着,忽然间落下泪来,“呵呵,现在好了,总算是解脱了。”

    芈月看到魏颐那张本该年轻的脸上,却已经显出与她年纪不符的憔悴和沧桑来,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

    魏颐一怔,不解其意,但还是回答道:“二十岁。”

    芈月轻叹一声:“可怜的孩子……你这一生,是毁在你姑母的手中啊!”

    魏颐抬头看她,平静地说:“好了,你现在可以杀死我了。”

    芈月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不想魏颐却比她更吃惊:“我犯下假孕的大罪,你有什么理由饶过我?”

    芈月笑了:“你怀没怀荡的孩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你骗的又不是我,不开心的可能是荡的母亲吧。不过我又有什么理由,代她来惩治你?”

    魏颐跌坐在地,一直以为必死无疑,为了尊严佯装出来的镇定这刻轰然崩塌,她颤抖着嘴唇确认:“你不杀我?”

    芈月看着魏颐,此刻的她才显出她这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模样来,摇了摇头:“我不会为你是荡的妻子而杀你,也不会为你假装怀孕而杀你。除非又出现你真正该死的证据,否则的话,我不会杀你。”

    说罢,她转身离开,侍女们也跟着一拥而出。

    魏颐失神地跌坐在地,看着屋子里空荡荡一片,嘴唇颤动了两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失声痛哭。

    侍女清涟抱住她,哽咽道:“王后,王后,我们终于没事了,没事了。可怜的王后,您哭吧,哭吧……”

    惠后芈姝很快也得到了王后假孕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

    当夜,一灯如豆,惠后芈姝自缢而死。

    次日,芈月召诸重臣于宣室殿议事,道:“王荡谥号未议,还请列位相商。”

    庸芮上前一步道:“臣以为,拟‘刺’或‘幽’为好。”

    樗里疾听闻此言,大怒:“庸大夫,你这话过了!”

    庸芮冷笑道:“如何过了?谥法曰‘愎狠遂过曰刺’,‘动祭乱常曰幽’,若不是先王刚愎自用,不肯纳谏,何来今日秦国之乱?他将重兵带去洛邑,结果自己身死兵败,导致诸公子内乱,外敌压境,宗庙不宁,说他一个动祭乱常,难道错了吗?”

    樗里疾叹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庸芮因庸夫人之死,深恨惠后芈姝,将秦王荡也一并恨上,只得劝道:“庸大夫,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隐君之过,不可非君,也是我们为人臣子者当遵守的本分。”

    庸芮反问:“那依王叔之见,当拟何谥?”

    樗里疾朝芈月拱手道:“以臣之见,当拟‘明’或者‘桓’。”

    庸芮冷冰冰地道:“王叔,‘照临四方曰明’,‘辟土兼国曰桓’,这是只见好处,不论缺失了?谥者行之迹也,行出于己,名生于人。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所得何谥,端看他自己生前如何行事。彰善瘅恶,为后世诫,议谥的时候,论的是千秋之心,若论君臣相对,这世上就只有美谥,那还要议谥号做什么?”

    樗里疾不与庸芮继续争辩,却转头看向芈月道:“不知太后有何拟?”

    芈月沉吟片刻,提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武”字,转过来给樗里疾看道:“朕以为,当拟‘武’字为谥。”

    樗里疾脸色沉重,轻叹一声:“‘武’?”这“武”字的解释,却是太多了。

    芈月笑问:“怎么?”

    樗里疾知其意,叹道:“先惠文王乃取谥法中‘经纬天地曰文,爱民好与曰惠’之意。今取王荡谥号为‘武’,谥法云‘武’字有‘刚强直理曰武,威强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但不知,太后拟这个‘武’字,应在何意?”

    芈月道:“依你说,王荡毕生功业,应在何意?”

    樗里疾长叹一声。秦王荡在位四年多,未及建立功业,所谓威强敌德、克定祸乱,自然也是没有的;刚强有之,直理难当,以他洛邑举鼎身死、兵马陷没三晋,以致诸侯围境、邦国之乱,竟是直指“夸志多穷”四字了。支吾半晌,还是无奈道:“太后,王荡也曾开疆拓土,谥以‘夸志多穷曰武’,千秋盖棺论定,实是、实是过了……”

    芈月却道:“樗里疾知识渊博,当知何谓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樗里疾长叹一声,已明其意,不再说话。

    芈月便道:“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

    此论原出庄子,魏冉亦曾听过此节,当下接口道:“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未完待续。)

第330章 群狼伺(3)

    白起亦接口道:“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芈月轻叹一声:“王荡有天子之图,却好庶人之剑,樗里子,你说他当以何谥?”

    提起旧事,魏冉心中犹恨,冷笑一声道:“王荡自继位以来,任用任鄙、乌获、孟贲等徒有牛马之力的鄙夫为大将,使得将士离心,更令得秦国上下风气沦落,市井之徒恃仗气力,当街杀人,豪门私斗成风,商君之法因此而荡然无存。甚至将这等下贱鄙徒与你樗里子并论,说什么‘力则任鄙,智则樗里’,如此并列,樗里子当真喜欢?”

    樗里疾终于道:“谥号乃总结君王之善恶,不为死者而讳,但为后者之诫。今以王荡谥号昭示天下,就表示太后要整振商君之法,一涤愚勇误国之恶习了吗?”

    芈月站起而拜道:“国之要政,就要拜托樗里子了。”

    樗里疾道:“不敢。”

    芈月道:“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樗里子,这话,你我共勉之。”

    樗里疾看着芈月的神情,心中千言万语,竟是无法说出。他当日以为秦惠文王死后政权需平稳过渡,遂力保秦王荡继位,可是不合适的君王,其祸乱竟是胜过权力更迭的动荡!短短四年多,武将受辱,文臣求去,秦王荡竟落得个举鼎身死的不堪下场。他想避免的动荡,非但未避开,反而使局势更加一溃不可收拾。他纵然一怒之下,将孟贲等三人处死,甚至株连其家族,但终究秦王荡这条命无可挽回。而这又岂是这些市井力士能够抵得上的?

    此时在芈月面前,他一向在惠文王与王荡面前的自负和坚持,竟也撑不下去了,只得长叹一声,恭敬拱手道:“是。”

    芈月深知,樗里疾在秦国秉政数十年,已历四朝,新王稷要坐稳江山,还需要他的扶持和帮助。幸而他虽然自负,但毕竟私心不重,对大秦江山忠心耿耿,一旦臣服,便忠诚可靠,当下推心置腹道:“樗里子,朕坐于王座,高高在上,心中并非得意,而是惶恐。纵目四望,大秦内忧外患,国势崩溃,武王荡在位时驱逐各国人才,诸公子之乱又使商君当年所立的秦法名存实亡,军队因此亦分成无数派系,连年外征内战让国家人丁减少,田园荒废。而如今大秦又四面临敌,西北有狄戎,东南有魏楚赵韩四**队驻扎边境虎视眈眈,当年惠文王征服的巴蜀等国也再起叛乱。如今是强敌环伺,百废待兴,而新王弱小,势单力孤……”

    樗里疾之前支持嬴稷登基,实则迫于大势所趋,既是为了惠文王的遗训,亦是为秦国安定,心中却未尝不怀着唯恐芈月母子亦如芈姝母子般糊涂的恐惧,然见芈月见识明白,态度恳切,心中疑惑渐渐退去,当下道:“太后,如今新王继位,四国使者明面上要求入咸阳朝见,实则心怀恶意。这函谷关的大门,是开亦不行,闭亦不行。”

    芈月道:“列国本就打算让我们秦人自相残杀下去,然后不费吹灰之力,瓜分秦国。如今新王登基,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自然要赤膊上阵,亲自动手。”

    樗里疾愤然道:“臣弟但凡有三寸气在,绝对不会让列强瓜分秦国!太后但有所命,臣弟不惜万死。”

    芈月摇头:“不,我不要你万死,甚至不想让你有分毫损伤。如今的大秦千疮百孔,重伤垂危,我不能让它再经受风雨和战争。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

    樗里疾道:“只怕列国不会让我们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芈月饮了一口蜜水,叹道:“不但列国不怀好意,朕还知道许多卿大夫亦在袖手旁观,看朕这一介妇人,如何面对当世强国的联手夹攻。甚至有些人,还暗怀鬼胎,里外勾结……”

    樗里疾心中暗叹,左右一看,今日所立,皆为芈月所信任之臣,而右相甘茂等人均不在场,知道芈月意有所指,但也是无可奈何,只道:“先王之臣,亦是太后之臣,望太后信之勿疑。”

    正说着,小内侍手捧着尺牍高叫道:“紧急军情!”飞奔而入。

    芈月问:“什么军情?”

    樗里疾接过尺牍拆开看了,让小内侍呈上给芈月,道:“公子华纠合公子雍、公子封和公子少官等十四位公子,以奉惠后之命为由,勾结各国兵马,欲进逼咸阳,讨伐大王和太后。”

    白起不屑冷笑:“就算他们联合起来,又能怎么样?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完待续。)

第331章 群狼伺(4)

    魏冉却道:“可我们手头的兵马,如何能够抵挡列国联兵?更何况,这宫中不知道有没有秘道,有没有其他奸细在……”

    义渠王却道:“由我义渠人马把守宫殿,担保太后安枕无忧。”

    樗里疾大怒:“岂有此理,我大秦后宫,怎么可能让你们狄戎之人把守?”

    义渠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然不同意,对你来说,面子比别人的死活重要,反正你又没有损失。太后要是出了事情,不管换哪个公子上位,哪怕把秦国打烂了,还得把你这个王叔国相供起来。”

    樗里疾气极,欲上前与其理论:“你——”

    芈月喝道:“好了。樗里子,义渠在先惠文王时就已经是我大秦的一部分,你这个时候还张口狄戎闭口大秦的,岂不是自我分化吗?”转向义渠王劝道:“义渠勇士的长处在于沙场征战,把守后宫着实可惜。我希望你们能为我守好前线,则后方自然无忧。”

    樗里疾和义渠王只得各自退后一步应“是”。

    白起道:“那诸公子勾结各国联军的事,怎么办才好?”

    芈月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各国的兵马,无非为了利益而来,诸公子能够给他们的,和我能够给他们的,又有什么不同?”

    樗里疾道:“太后的意思是……”

    芈月道:“代我请各国使臣,入咸阳议政。”

    议事已毕,群臣散出。

    樗里疾行走在廊下,叹了口气。

    此时魏冉等太后亲信已从另一边走了,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夫庸芮,见状问:“樗里子何以叹息?”

    樗里疾叹道:“内忧外患,何以不叹?”

    庸芮低头一笑,道:“我还以为,樗里子是为太后而叹。”

    樗里疾看了庸芮一眼:“不错,我也是为太后而叹。太后权力过大,刚愎自用,只怕不能听进臣下之言。当年先王还只是在一些小事上过于任性,就闯下大祸,若是太后她……”

    庸芮道:“那樗里子以为商君如何?”

    樗里疾肃然道:“天下如商君者,能有几人?”

    庸芮道:“商君初行令时,人皆反对,比今日樗里子看不上太后者,只怕更多。”

    樗里疾哼了一声,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缄口无言,默默地走了。

    芈月召五国使臣入咸阳,信使到了函谷关外,赵国使臣平原君赵胜、魏国使臣信陵君魏无忌、楚国使臣大夫靳尚、燕国使臣上将乐毅、韩国使臣大夫张翠等各自在有着国号的旗帜下上马,率领手下向函谷关进发。

    樗里疾接到消息,入宫禀道:“五国使臣已到,敢问太后是一齐召见,还是先后召见?”

    芈月道:“自然是逐个击破,先易后难了。唉,可惜张仪死了,秦国再也没有张仪这样的人才。”

    樗里疾惭道:“是臣等无用了。”

    芈月道:“逐一宣各国使臣入宣室殿见朕吧。”

    樗里疾一怔:“不是咸阳殿?”

    芈月哂笑:“咸阳大殿,群口汹汹,于政事上,又有何用?”

    樗里疾方悟,芈月欲以一人之力,与五国使臣交涉,不禁担心:“可是太后您……”

    芈月秀目一瞥他,道:“如何?”

    樗里疾支吾,欲言又止,不言又不能甘心。列国使者皆代表一国之君,这些人不是上将,便是谋臣,于列国纵横之间,早已经练得周身是刀,善能鼓惑君王,煽动人心,顷刻言语胜过千军万马。数百年来多少国家的胜败之势,不在沙场角逐,反而在这些谋臣使者的言语之间逆转倾覆。

    非是极智慧刚毅之君王,不能抵谋臣之鼓惑,便如楚王槐、齐王地、燕王哙甚至是魏惠王这样的积年君王,都难免为谋臣所鼓惑,轻则丧权,重则辱国。而太后一介妇人,又如何能够面对这五国使臣的算计摆布?

    芈月见他神情,已明其意,笑了笑道:“樗里子,朕且问你,如今天下善言之士,有过于张仪者否?”

    樗里疾又怔住了,他与张仪共事多年,张仪之能,他焉能不知,当下坦言:“无。”

    芈月又问:“今天下善谋之士,有过于苏秦者否?”

    樗里疾愕然,苏秦当年的策论,他读过;苏秦当年为孟嬴归国所献的计谋,他亦知晓;芈月归来,将苏秦为孟嬴在燕国的策划一一道尽,而此时苏秦已经取得齐国信任,正在推行合纵之策,于列国之中,获得不小的名气。苏秦如今的名声,竟已不下于当年的公孙衍,甚至因公孙衍过于孤傲,而苏秦为人谦和,诸侯对他竟是比公孙衍还多信任三分。此时芈月提起此人,樗里疾细思之下,竟也只能摇头,道:“无。”

    芈月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笑容之中,充满了自信。

    樗里疾见她如此,不知为何,心中忧虑竟是去了七分,当下长揖为礼,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332章 退五国(1)

    五国使臣候于侧殿之中,见秦太后先宣燕国使臣乐毅,过了片刻,又宣了楚国使臣靳尚。

    靳尚沿走廊向宣室殿走去,看见燕国使臣乐毅手持信函迎面而来,忙迎上前去拱手道:“乐毅将军。”

    乐毅抬头,见了靳尚,忙拱手还礼道:“靳大夫。”

    靳尚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牢乐毅手中的书信,笑问:“这是?”

    乐毅笑着拱拱手:“这是秦国太后写与我国易后的书信。”

    靳尚拖长了声音:“哦……那乐毅将军,是要撤兵了吗?”

    乐毅笑道:“乐毅奉命护送芈夫人、公子稷回秦登基,如今公子稷已经成为秦王,芈夫人成了太后,乐毅自当回朝复命。”

    靳尚听其意,就是燕国已经应允撤军了,心内思忖不知秦国与燕国达成了何种交易,如今五国环伺,一国先撤,其他国家难免犹豫踌躇,这秦太后果然有些门道。

    只是,这燕易后本就是秦国公主,且主弱臣强,寡母孤儿,国家又是新历劫难,自顾不暇,此番不过是打着“帮忙”的旗号跟在列国后捞个便宜,自是最容易打发的。楚国却是不一样,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他靳尚更不是易与之辈,想要让他松口,可没这么容易。

    他心中轻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嘿嘿一笑,拱手道:“不送,不送。”

    见乐毅远去,靳尚便由内侍引道。走进宣室殿,向芈月行礼道:“外臣靳尚,参见太后。”

    却见这秦太后穿着一身楚服。见了靳尚进来,便热情地招呼:“靳尚大夫何须多礼,赐座。”

    靳尚见了楚服,倍觉亲切,亦知太后姓芈,应是楚女,顿时也显出亲近的样子。热情万分地谄笑道:“臣得知新王继位,太后摄政,真是喜出望外啊。喜出望外!”说着竟是有些热泪盈眶,慷慨示好道:“太后但有所命,我楚国当全力以赴,相助太后。”

    靳尚不知芈月为何人。芈月却早知其为人——口蜜腹剑。善于奉迎,哪怕口中说得再好听,却是一个字也信不得的。然而此人的弱点,却早已被张仪看得透彻。此人素来利欲熏心,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布他易如反掌。芈月当下也只假意说了些故国之情的话,拭泪道:“我虽登大位,但内忧外患。日夜不宁。如今见到了娘家人的面,得到了娘家人的承诺。这颗心终于是放下来了。”

    靳尚眼神闪烁,想说些什么,又转了话头道:“但不知……嗯,太后您尽管请放心。”

    芈月敏锐地看向靳尚:“靳大夫可是想问惠后情况?”

    靳尚干笑道:“没有没有,太后也一样是我楚国公主,没有区别……”

    芈月却长叹一声,道:“这原是家丑,不便与外人说。但,靳大夫本是自己人,我便与你实说了。”两句话说出来,便将靳尚的脸色由笑容变作尴尬,又由尴尬变作欢喜,才缓缓道:“那日宫变之时,事起仓促,情势混乱。武王荡伤重不治,阿姊秉先惠文王遗诏,接我儿子稷回宫继位,不想魏夫人勾结魏王后,假充有孕,发动宫变。混乱之中,阿姊受伤垂危,子壮下落不明。我无奈之下,只得代掌政务,如今唯愿阿姊能够安全无恙,子壮早日归来……”

    此时嬴稷谥号已发,靳尚也明其意,当下目光闪烁,干笑道:“臣倒听说,公子华在雍城放出风声,说与庶长壮共襄义师……”

    芈月锐利地看了靳尚一眼,断然道:“胡扯,阿姊与魏氏之间的仇怨,旁人不知,我楚国人焉能不晓?阿姊与魏氏母子之仇,不共戴天,庶长壮如何能与子华混在一起共同行事?子壮若能够自己做主,他母亲病重,如何能不回来?那自然是谣传。”

    靳尚才不管真假,他与郑袖交好,郑袖与楚威后有怨,对芈姝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他到秦国,只认谁能做主,谁能够与他做交易,谁能够与楚国做交易。这个人是芈姝也好,是芈月也罢,是嬴壮也好,是嬴稷也罢,他是统统不管的。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用来敲打这位秦太后,让自己这一方多些得利罢了,当下便顺着芈月的话风赔笑道:“正是,正是,太后说假,那必然不是真的。这秦国之事,自然是太后说了算。”见芈月满意地点头,暗忖果然是妇人,说几句好话便够了,当下又道:“臣今日来此,乃奉我王之命共商国是。须知秦楚乃是至亲,我们两国的利益,原也是共同的。”

    芈月点头:“这话说得正是。”又转问道:“大夫自楚来,但不知母后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靳尚知其意,顿时会意地奸笑两声道:“威后这些年身体衰弱,不太管事,宫中事务都交由郑袖夫人执掌。再者,威后年事已高,若听了外头那些不实的消息,岂不有伤她老人家的健康?所以郑袖夫人是十分小心的,连王荡的噩耗都没敢告诉她老人家呢,更勿论宫变之事了。”

    芈月点头:“嗯,母后最爱阿姊,若是知道噩耗,她老人家太过伤心,岂不是让王兄为难烦恼?靳大夫果然是最忠心不过的臣子。”

    靳尚善解人意道:“是啊,从来外嫁之女,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芈月笑道:“说起郑袖夫人,我们也是多年未见了。她素来是个极聪明的人,记得所生的公子兰也跟大王格外相像……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靳大夫以为如何?”

    靳尚道:“太后有何想法,可否与微臣说说?”

    芈月笑道:“我是楚国之女,虽在秦国多年,却一直心念故国。当年在楚宫之时,得母后、王兄谆谆教诲,念彼慈颜,至今不忘。幸蒙先王遗诏,少司命庇佑,方得使我儿登上王位。怎奈我儿年幼,我不得不为了他强撑局面。靳大夫也当知道,我一介女流之辈,不懂得国政庶务,而秦国的文武大臣,都各怀鬼胎,我是一个也不敢相信,所以我身边无人相助。可是……我只肯相信我们楚国的自己人啊!”说着,悠悠地叹了口气。

    靳尚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听到最后,早已经欣喜若狂,语声难掩激动:“太后放心,靳尚回朝,必请大王多派楚国宗族入秦,辅佐太后。”

    芈月亦欣喜道:“那太好了。”

    靳尚想了想,又问道:“不知太后心中有何人选?”

    芈月叹道:“唉,我一个后宫之女,知道什么人选?”说着看了看靳尚,假意道:“靳大夫你如此能干精明,我若有你辅助,那是最好不过了。不如你就留下来,做我秦国的上大夫如何?”

    靳尚吓了一跳,这秦国如今内忧外患,一团乱麻,他在楚国内有郑袖相助,外有昭阳支持,如鱼得水,哪里肯在这秦国蹚这浑水,忙推辞道:“这……臣能力欠佳,能力欠佳。”

    芈月故作无知道:“我不在乎能力,我要的是绝对靠得住的娘家人。这样我才放心。”见靳尚吓得满头大汗,这才作恍然状,“哦,我想起来了,我弟弟子戎、母舅向寿,如今都还在楚国,不如让他们过来帮我吧。”

    靳尚松了口气,喜道:“哦,太后已经有了人选,那是再好不过了……”

    芈月拍手笑道:“靳大夫果然是能臣,这么一会儿就帮我解决了难题。来人……”

    薜荔捧着一个木匣上来,放到靳尚面前打开。

    靳尚眼前顿时一片珠光宝气,乐得他眉开眼笑,连连逊谢道:“这这这,外臣无功,哪里敢受太后赏赐,十分惶恐,十分惶恐。”

    芈月却笑道:“别客气,我这里还有送给王兄和郑袖夫人的礼物,要托靳大夫转交呢。”

    靳尚忙举袖拭泪道:“太后如此亲情深厚,下官实在太感动了,太感动了……”

    芈月见他做戏认真,也只得陪着举袖掩了掩。

    靳尚抹了一把眼睛,又赔笑道:“见太后如此情深义重,下臣想到一个建议,不知道太后意下如何?”

    芈月此刻扮演这个“骤得高位、不知所措”的无知妇人模样十分到位,听了此言,忙问道:“靳大夫有何建议啊?”脸上已经是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神情了。

    靳尚见状,十分得意,捋了捋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缓缓道:“自古两国联盟,最好莫过于联姻。”

    芈月见状点头,问:“如何联姻?”

    靳尚身子前倾,低声道:“我大王有一位最年幼的公主,乃是赵美人所生,长得国色天香,正宜与秦王配为夫妻啊。”

    芈月却显出些犹豫的神情来,只缓缓地说道:“哦……”

    靳尚见状有些心急,忙问:“太后有何为难?”

    芈月一脸为难的样子:“我方才还在想,先惠文王遗下一位小公主,我欲嫁与楚国太子……”(未完待续。)

第333章 退五国(2)

    靳尚顿时欢喜击掌,笑道:“如此甚好,两件亲事一起办,这正是亲上加亲啊!只是……”他犹豫着看了看芈月。

    芈月瞪大了眼睛,不悦道:“怎么,先王之女,嫁不得楚国太子吗?”

    “非也,非也,”靳尚慌忙解释,“太后的设想,原本极是的……”说着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臣这么说,是为太后着想啊。太后离国日久,不知如今楚国之事。太子多年来已不得大王喜欢,郑袖夫人正有心让公子兰成为储君。若是太后将公主嫁与太子,岂不是太冒险了?”

    “哦,”芈月一脸犹豫,“这倒也是。”

    靳尚便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如今郑袖夫人得宠,公子兰多半就是将来的太子。太后若能将秦国公主许配公子兰,于公子兰来说,正是雪中送炭的最好时机。郑袖夫人是最懂得投桃报李的人,必当对太后有所回报。”

    芈月脸上现出一副六神无主、任凭摆布的神情,闻言忙点头道:“多谢靳大夫指点,如此,一切都拜托靳大夫了。”

    靳尚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犹豫之色,这些私底下的交易谈成了,明面上的政绩他自然也是要捞一把的,此时便到关键时刻了。

    芈月见状问道:“怎么,靳大夫有为难之处吗?”

    靳尚赔笑道:“太后,楚国劳师远征,虽然两国结为姻亲,但是对将士们也要有个交代啊。临来之前。老令尹曾有言在先,不得上庸之地,不许班师。太后。您看这是不是……”

    芈月一脸茫然:“上庸之地,上庸之地在何处?”

    靳尚心中不屑,这边忙铺开地图,指给芈月看。

    芈月想了想,抚着头:“我似乎听说过呢……”

    一旁侍立的内侍南箕忙赔笑道:“这好像是庸芮大夫的旧地。”

    芈月立刻道:“那可不成,庸芮大夫乃我倚重之臣。”

    靳尚来时就已经打听得明白,知道庸芮是她宠信之人。当下赔笑比画道:“上庸之地甚大,庸芮大夫占地并不甚多,令尹也只是要个名目而已。这名义上还了上庸之地。但实际操作,还可商榷。”

    芈月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便与庸芮大夫商榷去吧,只要他同意便是了。这上庸之地剩下来的,我便作为公主的嫁妆。陪送与楚国。如何?”

    靳尚大喜,连忙拱手:“太后当真是体谅臣下,太后英明,太后但请放心,您交代的事,下官一定办到。”

    看着靳尚走出殿外,芈月脸上那种六神无主懵懂无知的神情立刻消失,只冷笑一声。

    魏冉从她身后的屏风后走出来。不耐烦道:“阿姊何必应付这种小人,处处迁就。甚至还听由他指手画脚?”

    芈月看着魏冉,笑着摇摇头:“你还记不记得《老子》上的话,‘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魏冉有所悟,问道:“阿姊的意思是……”

    芈月叹道:“如今群狼环伺,只能把篮子里的肉扔给他们。等到他们散去了,我们再一个个地收拾。”

    魏冉扬了扬眉毛,按剑道:“阿姊放心,有我在,一定为阿姊把今日舍出去的肉一块块叫他们连本带利割回来!”

    芈月欣慰地点头,道:“此人虽蠢,却于我们有用。我之所以与这个蠢货耐着性子说话,不过是为着能够早日接了子戎和舅舅归来。”

    听她提到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兄长,魏冉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问道:“阿兄他……可知道我的事?”

    芈月看着魏冉,笑道:“不管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都是同胞兄弟,一见面,就晓得什么是骨肉至亲。你放心,你阿兄必是与我一般疼爱于你的。”

    魏冉虽然已经是沙场百战之将,闻此言仍然是脸微一红,道:“阿姊,这我自然是明白的。”

    南箕见姊弟两人说话已毕,才上前问道:“太后,下一个召哪国使臣?”

    芈月笑道:“魏国,信陵君无忌!”

    魏国使臣魏无忌走进来,行过礼之后,抬起头来,见了芈月,竟是有些微微发怔。

    芈月已知其意。当年在楚国时,芈茵曾冒充自己前去馆舍找魏无忌,欲诱使他去勾引芈姝,却险些被当时的齐太子、如今的齐王田地射杀,幸得黄歇出手相救,魏无忌出言相助,才得脱身。魏无忌所养门客甚多,消息灵通,当知自己是楚国公主。芈月见他此时神情,想来定以为自己便是当日的芈茵,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芈月笑问:“信陵君见过朕?”

    魏无忌回过神来,忙拱手道:“不敢,外臣只是……只是为太后威仪所慑。”

    芈月笑了笑,知他欲借此含糊过去,索性说破:“信陵君当日在馆舍所见之人,乃是七公主茵,她后来嫁去燕国,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魏无忌脸一红:“外臣无状,倒教太后见笑了。”

    芈月颔首:“哪里的话,朕知信陵君乃君子也。”

    魏无忌听了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当下便表白立场道:“秦魏两国,世代联姻。魏国陈兵函谷关,原也是为了帮助秦国平定内乱,同时也帮助秦国克制其他国家蠢蠢欲动的野心。臣想,太后应该不会误会我魏国吧!”

    芈月点头道:“我怎不知信陵君高风亮节,一向是列国中有名的君子。若是别人领兵,我还要担心。但魏国派出信陵君前来,足见魏国的诚意。未亡人在此多谢魏王了,请信陵君在魏王面前,代我致意。”说着,便于席上一礼。

    魏无忌连忙侧身让过,松了一口气:“太后能明白就再好不过。”

    芈月点头道:“魏国如此诚意,秦国深表感激,愿将蒲坂城还给魏国。而且当年公子卬仙逝于咸阳时留下遗愿,想归骨大梁。此番信陵君也可奉还他的遗骸。”列强环伺,重兵既动,没有利益便不可能轻易撤回。秦国此时内忧外患,只能先退强敌,再徐徐图之。上庸、蒲坂等城,皆是当年秦国所夺之地,既然坐下来谈判,要回这些城池,便一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所以,她衡量一二,索性先给出筹码,再争取先机和有利情势。

    魏无忌不想芈月答应得如此爽快,这头一个目标是对方主动提出,想到自己后面的条件,顿时也觉苛刻,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太后仁德,无忌实感惭愧。”

    芈月知道信陵君是重义气之人,不待他继续开口,当下便笑道:“有一桩事,信陵君勿要失望。”

    魏无忌一怔:“什么事?”

    芈月道:“宫中本传,武王后身怀六甲,不想前日武王后亲口承认,此乃误传。”

    魏无忌一惊,长身立起:“这……我妹妹怎样了,怎么会是误传?”魏颐乃是他的亲妹妹,兄妹感情甚好,他先想到的自然便是芈月可能猜忌魏颐怀着武王荡的孩子,硬将魏颐落胎。

    芈月却意味深长道:“其中之事,我亦不明。据说武王荡伤重不治之事传到咸阳,惠文王夫人魏氏便让太医诊出了王后有孕之事。但其后,武王后却亲口对我言说,她未曾怀孕。”

    魏无忌细想之下,已明白其中情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伏地道:“我妹妹她、她年幼无知……还请太后容她一命。”

    芈月叹息:“信陵君兄妹情深,实令人感动。只是……武王荡终究已经不在人世,王后年纪轻轻,无有子嗣,若是就此郁郁一生,实为不仁。”

    魏无忌听得芈月话风,眼睛一亮,连忙问:“那,太后之意……”

    芈月看向魏无忌:“这就要看魏国之意了。”

    魏无忌向后退了两步,郑重伏下:“外臣无忌,请求太后允准我魏国接武王后回国。”

    芈月定定地看着魏无忌半晌,才叹道:“我亦是守寡之人,岂有不知这其中苦楚的?若是有子嗣,还能够有个期盼,况王后如此年轻……罢罢罢,君子有成人之美,既魏国有心奉迎武王后归国,我自当成全。”

    魏无忌惊喜交加地站起来,作了一揖,道:“多谢太后。”

    芈月又问:“不知信陵君还有其他的要求否,愿为公子圆满。”

    魏无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太后既然如此坦荡,无忌何须多言。伐丧者不祥,魏国最想要的结果已经没有了,此时再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纵然多得一二城池,但却招来秦人的仇恨,又是何苦呢?如今赵国崛起,楚国扩张,齐国野心勃勃,魏秦争斗多年,也应该转过头去防备一下他人了。”

    芈月点头,道:“都说信陵君是列国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人物,果然如此。薜荔,你带信陵君去见武王后,信陵君可当面把这件事情告诉武王后。她自武王去后,一直郁郁寡欢,如若兄妹团聚,也让她心情愉悦。”(未完待续。)

第334章 退五国(3)

    魏无忌向芈月深施一礼,快步随着薜荔离开。

    芈月看着魏无忌离开,刚才提着的精气神顿时消融,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头,问身边的南箕:“下一个是谁?”

    南箕恭敬地道:“是韩国使臣张翠。”

    芈月轻哼一声,叹道:“武王荡为了打通去洛邑的路,刚刚攻占了韩国的宜阳涉河城武遂邑,斩首六万,这与韩国的仇,可是新鲜火烫。这韩国可真是不容易打发……把武遂的地图给我吧……”

    这边芈月接见着一个个诸国使臣,那一边,一个个小内侍飞跑着,将最新的结果报到咸阳殿侧殿中。

    这间朝臣们平时处理公务的侧殿,此时如同最繁忙的军事前线,接到一个个的指示,并且细化,再将所需要的资料迅速整理出来,由具体负责的臣子与列国使臣将芈月谈好的条件逐条明确,准备签发。

    众人看着一个个命令下来,彼此对望一眼,心情皆是有些沉重。

    右相甘茂看着诸大夫将整理好的资料呈到他面前,只阴沉着脸一一签过,脸色越来越阴沉,最终将笔一掷,冷冷道:“国之大政,如今我们做朝臣、做国相的,一点也不得知道,不能插手,这、这、还要我们大臣们何用啊!”

    樗里疾闭目袖手坐在榻上,像是要睡着了。

    甘茂回头看了樗里疾一眼,终究气不过,推了推他:“樗里子。你倒说话啊。你是左相,我是右相,这事情。你我得有个态度啊!”

    樗里疾半睁开眼道:“这件事交给你,你能办得了?”

    甘茂语塞,半晌才说道:“可……总得我们大臣们商量个章程啊!太后可以划定一个能谈的范围,然后派大臣们去跟列国使臣谈判。”

    樗里疾道:“既然如此,你在朝上何不自告奋勇,去接下这件差使?”

    甘茂道:“这……”他苦笑了,“与列国使臣交涉。少一句是软弱,丧权辱国;多一句就是惹祸,挑起事端兵连祸结……这责任。甘茂承担不起啊!”

    樗里疾冷冷道:“你既承担不起,又何必多言?”

    甘茂被他这一句话噎住,好半天没顺过气来,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可是上庸、蒲坂、武遂。这些城池都是我们秦国多少健儿搏命打下的啊。还要给燕国和赵国金帛财物相谢……我秦国多少年没签过这样的约定了啊!”他看向司马错,见司马错沉着脸坐在那儿,没有说话,便将那卷文书塞到司马错手中,道:“司马将军,你是上将军,你倒看看这个,说句话啊!”

    司马错阴沉着脸道:“孝公的时候。我们割让城池给别人;到惠文王的时候,是别人割让城池给我们。列国之间。强弱易位,城池转来倒去。甘相你如此学识渊博之人,是没见过,还是没听过?”

    甘茂怒道:“你身为武将,说出这样的话来,羞也不羞?”

    司马错冷冷道:“好,甘相,你给我兵,给我武器,给我军粮,我这就去函谷关外,与敌人决一死战!”

    甘茂顿时语塞:“这……”

    司马错冷笑道:“武王任用莽夫羞辱大将的时候,甘相在哪里?武王把全国重兵带到洛邑去扬威的时候,甘相又在哪里?大秦的精兵被魏韩伏击损失惨重的时候,甘相扪心自问过吗?五国兵陈函谷关下,咸阳血流成河的时候,甘相你又在做什么?”

    甘茂心中暗悔,秦武王东进洛邑,倚他为重臣,与之商议国政的是他,打前锋的是他,甚至陪同秦武王进入洛邑,眼睁睁看着秦武王举鼎而不及阻止的人也是他。

    樗里疾将孟贲等三人处死,是迁怒,可也令得他深感自危。秦武王一死,他这个右相之位,甚至他在秦国能否继续为政,都是岌岌可危的事了。

    他知道自己当年站队芈姝母子,已经失了芈月信任,如今芈月自称太后越过秦王执政,若不能趁她羽翼未丰而将她的权力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等她威望树立,自己就要成为她的开刀对象了。

    虽然他们几个中枢秉政的人,知道此时秦国情势危急,五国兵马虎视眈眈,若是能够让五国退兵,作为执政之人,便是付出任何代价,也是必须的。这总好过五国兴兵,诸公子内乱,内忧外患将秦国变成一盘散沙的局面。芈月此时与五国谈判下来的条件,已经算得是秦国损失最少的一种结局了。可是为政者,攻击政敌,又何论是非,只消将对方扼制住,便是己方的胜利了,当下他向着旁边使了一个眼色。

    蒙骜会意,上前道:“不管怎么说,大秦江山,一寸河山一寸血,都是由秦人浴血沙场而得,若是割地赔款,如何对得起死在战场上的秦国好男儿?”

    甘茂颔首:“蒙将军说得是,一寸河山一寸血,岂可让人?大秦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屈膝的懦夫。”

    庸芮冷冷道:“那就让内战再起,大秦的好男儿,自己在国内自相残杀,然后让列国兵马砍瓜切菜般一下杀死,这样就都成了战死的勇士,再没有活着的勇士了。”

    蒙骜性子甚急,听闻此言太不入耳,上前一步,怒视庸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错站了起来,道:“好了!”他是蒙骜的上官,蒙骜见他出声,只得躬身退后一步。司马错拍拍蒙骜的肩膀,叹道:“你如今手头还能调动多少兵?你确定你的兵马一动,公子雍、公子繇这些人的兵马不会跟着动?还有那个公子华,眼睛里瞄着的可是大秦王位呢!魏韩兵马不赶紧送走,难道还让他们在秦国大杀四方吗?”

    樗里疾终于站了起来,缓缓道:“诸位,若有更好的办法退兵,那就去;若没有,还是消停一些吧。”

    甘茂看了樗里疾一眼,问道:“这么说樗里子您也同意太后的做法了?”

    樗里疾冷冷道:“这几个城池也不过是还给了韩、楚、魏三国而已。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列国的兵马难道不是送得越快越好?难道你希望诸公子争位之时,列国还在继续趁火打劫?”

    甘茂的话,何尝不是打在他的心上,蒙骜的态度,又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只是这件事若有错,错在秦武王,而太后出面收拾这个残局,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只能接受。

    甘茂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不再说话。

    魏国的和议谈成,武王后回归魏国,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魏琰耳中。

    她怔怔地坐了半晌,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你看,多可笑,阿颐能回去,他们要阿颐回去,却没有人提我,没有人提我!”

    采苹侍立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夜变老,头发竟是白了一大片。在这禁宫中,没有华服美饰,没有胭脂粉黛,她彻底成为一个老妇人了。

    消息是宫里有意传给她们的。武王后要回魏国去,她原来的陪嫁之人,秦国自然也无意留难,都放她们随魏颐回国。魏琰虽然被囚禁,身边倒还有几个旧婢照顾生活,宫中自然也问她们愿不愿意随武王后一并回魏国。(未完待续。)

第335章 退五国(4)

    魏琰看着采苹,凄然一笑:“你看,多好,你们都可以回去了,只有我,只有我……”她忽然失声痛哭起来,“被他们抛下了,他们连提都不提我,提都不提我!”

    采苹是亲眼看见过她昔年最得意、最风光时候的,见此情景,忽然想起自己旧主魏媵人当年赴死时的场景来,心中百味杂陈。当年魏媵人死时,她固然是无枝可依,只有依附魏琰,然则心中也不是不为魏媵人鸣不平的,对魏琰多少有些微词。此时见魏琰如此,似与当年场景重叠,不由心酸,抱住魏琰哽咽道:“夫人,奴婢不走,奴婢陪着夫人。”

    魏琰跌坐在地,嘿嘿冷笑:“好个季芈、好个季芈,谈笑间五国兵退。先王、先王,你的眼光不错,我的确不如她!”

    采苹长叹一声:“早知如此,当日让她早早出宫,便不会有今朝之事了。”

    魏琰叹息:“是,若不是我当年多事,拿那个小子来逼迫她,若是早早让她出宫,便不会有今日之事。想那孟芈愚蠢不堪,又如何能是我的对手?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与孟芈争了大半辈子,最终,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自艾自怨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叫:“我不信,我不信,采苹,你赶紧传信出去。王兄不会如此对我,我这一生为了魏国付出了多少!我为了魏国失去了先王的宠爱,我为魏国争取了一位新秦后,甚至因此让我的子华怨我。如今他居然不肯救我,连说句话也不肯……”她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是神经质起来,“对,我还有子华,还有子华,就算是为了子华,他们也要让我出去啊。”

    采苹不忍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就是因为有公子华,所以秦国必不会放夫人出去,而魏国……也必不会向秦国提出这个要求啊!”

    魏琰忽然怔住了。好半晌,才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是,你说得对,他们自然不会再来接我。我都是个老太婆了,接回去有什么用?阿颐还年轻漂亮。接回去,还能为魏国再嫁一次。我早应该想到了,不是吗?我年纪大了,有儿子,有自己的心思,不好拿捏。他们宁可支持阿颐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也不愿意支持我的子华……男人靠不住,娘家靠不住……他们哪管你做出了多少牺牲,多少贡献。女人哪,真是愚蠢。愚蠢啊……”

    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喃喃道:“阿颐,不要相信你的父王,不要重复我的命运……子华、子华,母亲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你要自己撑住啊!”

    当夜,内侍来报:魏夫人自尽。

    此时芈月身着寝衣,倚在榻上看竹简,她的手僵持了片刻,才缓缓放下竹简道:“拟诏。惠文王遗妾魏琰谋害惠文后致其伤重不治,赐魏氏自尽。惠文后依礼附葬于武王荡陵寝。”

    魏琰死去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嬴华的大帐之中。

    嬴华因之前受了芈姝之毒,正卧病在床。闻言惨叫一声:“母亲……”顿时一口黑血吐出。

    杜锦垂首道:“公子,请节哀。”

    嬴华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是芈八子杀了我母亲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杜锦面露不忍,低声道:“听说,魏夫人乃是自杀。”

    嬴华不信。怒问:“我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杜锦叹息道:“魏人与芈八子议和,要接回魏王后,却……”

    嬴华问:“却什么?”

    杜锦低头:“却不曾提及魏夫人。”

    嬴华浑身瘫软,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还有我在啊,还有我在,母亲为何要自尽?”

    杜锦扭头,不忍道:“魏夫人,是不忍将来成为公子的软肋……”

    嬴华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我将来兵临城下,母亲是怕、是怕……怕被芈八子当成人质要挟于我吗?”

    杜锦不语。

    嬴华捂住了脸,呜咽出声。

    跟在嬴华身后的采薇,也捂住了脸,呜咽出声。

    或许,只有她这个跟了魏琰一生的侍女,才能真正明白魏琰赴死的心情吧。

    魏琰赴死,不仅仅是对于魏国的绝望,不只是畏于成为人质,或许她更怕的是,若有一天嬴华兵临城下,最后关头为她而降,她固然是恨不早死;可若是嬴华不愿意为她而降,她又情何以堪!甚至可能,她在等待中见不到嬴华兵临城下,而是嬴华战败身死,到那时,对于她来说,更是生不如死吧。

    她一直是有决断的人,在想清楚了所有可能的结局之后,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眼不见为净的结局。

    或许她曾经盼过,魏国能够念在她这一生为魏国倾尽心血的分上,接她回魏。这样,不管嬴华是成是败,她都有条退路。嬴华胜了,接她回去,她就是母后;嬴华败了,她在魏国,还能够为他留最后一线生机。

    可惜,魏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魏国抛弃了她。

    所以,她只有选择死亡。

    嬴华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魏人与芈八子议和了?那么,其他几国呢?”

    杜锦不敢看他,低下了头:“五国,都议和了。”

    嬴华猛地坐起来,惊道:“这么说,列国的兵马真的退了?”

    杜锦道:“是。”

    嬴华失落无比,喃喃道:“她竟然能够让列国的兵马退了,我的胜算又少了许多啊!”

    杜锦劝道:“公子,成败尚在两可之间,公子不必太失望。”

    嬴华摇了摇头:“不是两可,只怕我连两成的希望也没有了。”

    杜锦劝道:“公子不必灰心,甘相有意相助公子,已经在朝堂造势,借此机会,以芈八子与五国签约丧权辱国为名,逼芈八子还政,退居宫内。王稷年轻无知,到时候公子机会就更大了。”

    嬴华问:“她签了什么?”

    杜锦道:“她与楚国联姻,把上庸还给了楚国,又将武遂还给了韩国,把蒲坂和武王后还给魏国,谢燕赵两国以重金。”

    嬴华击案叫道:“好,好一个芈八子!”转而诧异道,“甘茂真老糊涂了吗?芈八子此举,并非不利于秦国啊。”

    杜锦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嬴华诧异地问:“理由?什么理由?”

    杜锦道:“甘茂已经游说了一半朝臣同意他的建言。”

    嬴华不解道:“甘茂竟有这本事?”

    杜锦摇头道:“非也,当时朝臣们只是厌了武王荡的荒唐,厌了诸公子的争斗,有惠文王的遗诏出现,又有樗里子的支持,他们希望早日结束咸阳的流血杀戮,谁坐在这个王位上并不重要。可是,要他们每日对着一个女人跪拜臣服,俯首听命,许多人觉得受不了……”

    嬴华冷笑道:“哦,不错,不错,女人当政就是不行,女人就是应该退居内宫……芈八子啊芈八子,你可知道你坐在朝堂上,面对的敌人就不止后宫那几个女人了,甚至不止与你儿子争位的我们这些兄弟。你面对的是这个天下所有的男人,他们都不会容忍你继续坐在朝堂上,你的敌人,是整个天下的男人,哈哈哈……”

    嬴华的笑声回荡在大营中。

    嬴壮站在营帐外,阴沉着脸,听着营帐内的笑声,心中盘算着。(未完待续。)

第336章 训三军(1)

    甘茂既存异心,便联合一些自己素日交好,以及与诸公子交好的臣子,以太后与五国签约过于让步为名,于咸阳殿上发难:“臣以为,太后如此行事,误国误民,臣等不敢奉诏。臣请太后退居内宫,还政于大王。”

    群臣亦是喧嚷:“臣请太后退居内宫,还政于大王。”

    芈月冷笑一声,扔下一堆竹简到甘茂面前,斥道:“甘相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甘茂低头瞄了一眼竹简上的内容,脸色大变。

    芈月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朕丧权辱国?朕误国误民?甘相自己私底下拟就的条约,可是几乎把秦国卖得只剩下咸阳了!当日列国兵马陈列函谷关的时候,甘相又在何方,出了何力?常言道:‘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武王荡任用无知鄙夫,效蛮力举鼎身亡,你身为左相,罪当如何?”

    甘茂本被芈月一连串的话说得无言以对,索性横下心来反驳道:“甘茂虽为左相,但无法劝阻君王,满朝文武又何止我一人?所以到了今日,目睹朝堂混乱,我才不得不进谏。太后,牝鸡司晨,乃国之乱象也,太后若继续贪恋权力,秦国必将大乱。臣请太后还政于大王,有何过错?”

    芈月斥骂:“秦国内忧外患,你不能御外敌、平内乱,如今诸侯兵马退去,你倒会上下串联,要挟君王。如此无德无才无耻无能之人,还敢立于朝堂吗?殿前武士,把他给朕逐出去!”

    甘茂听到要逐他出殿,脸色一变,终于下定决心,徐徐作揖道:“太后指臣无能,臣亦不敢再居相位,就此请辞,不劳太后驱逐。但太后这样轻客慢士,羞辱臣下。今日我甘茂离开,不知来日,这咸阳殿上,还有什么人能继续立在这儿!”

    说罢。便大步离开。底下臣子们见此情景,立刻炸了营似的闹了起来:“甘相不能走,不能走。臣等请太后三思!”

    芈月冷笑一声,拂袖站起,朗声道:“朕立于此地。对天地诸神起誓——有朕站在这儿一日,能保内乱平息,能保失地重回,能保大秦扬威!谁自认为做得到,可以让朕退居后宫;若是做不到,诸君公卿大夫堂堂男儿,不要学长舌妇之行径!”说罢,拉起嬴稷拂袖而去,“退朝。”

    朝臣们不想芈月如此强势,顿时怔住。转向樗里疾叫道:“樗里子,此事你不能不管啊!”

    樗里疾一咬牙一跺脚,道:“各位卿大夫还请先回去吧,我必会向太后陈情。”

    此言亦很快传入内宫,芈月沉吟半晌,道:“你们备好车驾,夕食过后,我要去樗里子府上。”

    缪辛忙道:“太后,您若有事,可以直接召樗里子进宫。何必亲自去他府上呢?”

    芈月轻叹:“樗里子不比甘茂啊。我初执政,朝堂上还有武王荡的旧臣,甚至诸公子的势力也要压制于我,阳奉阴违。所以。我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态度,让他们知道,如今这朝堂上是谁说了算。甘茂是不能再留了,可是樗里子却是王叔身份,执掌国政多年,我需要他来稳定朝堂。要把他和甘茂划分开来。我礼遇他,也是要让朝臣们看到,只要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我同样会厚待他们。”

    正说着,忽然秦王稷身边的小内侍竖漆跑过来禀道:“太后,不好了。”

    芈月眉毛一扬:“怎么?”

    竖漆结结巴巴地道:“大王、大王他……”

    芈月问:“大王怎么样了?”

    竖漆道:“大王听说义渠君来了,拿起剑就跑出去了。”

    芈月一惊站起:“赶紧过去。”

    此刻,秦宫宫门外,嬴稷手执宝剑挡于门外,眼睛瞪着义渠王道:“你来做什么?”

    两人身后,各有武士侍立,见此情况,亦是不由得一齐拔剑,顿时气氛空前紧张。

    义渠王高大的身形站在嬴稷面前,却是格外有压迫力,他看着嬴稷,似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耐着性子同他说:“听说朝堂上出了点事,我来看看你母亲。”

    嬴稷见了他的神情,不由得心头火起,怒道:“义渠君,寡人乃是秦王,你见了寡人,竟敢不跪拜行礼?”

    义渠王见这少年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摆出一副小黄鸡想要去撩拨老鹰的架势,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摸摸嬴稷的脑袋以示友好。嬴稷偏过头去,明白他的意思,更是气得不行,一瞪眼,举剑就要向他伸过来的手挥去。义渠王无奈地缩回了手,劝道:“这剑利得很,不是你能玩的,小心伤着了自己。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去跟你母亲说,我来了。”

    嬴稷努力要维持自己的威仪,却发现在义渠王的眼中自己仍然只是一个被他轻视的孩子,脸涨得通红,拿剑指着义渠王道:“你听着,这里是咸阳,不是你们义渠。既然来到咸阳,就要遵守大秦的国法。外臣要入朝,就要奏请,得到批准才能够进来。”

    义渠王已经没耐心再去哄这个孩子了:“我若现在就要进去呢!”

    嬴稷叫道:“那我就要杀了你。”

    义渠王摇摇头,只觉得好笑:“就凭你?”

    嬴稷已经气得发抖了,但见义渠王轻轻一拨,就把嬴稷拨到一边去,自己昂首走进了宫门。

    嬴稷气冲上头,不假思索地一剑刺去。

    以义渠王的身手,岂能被他攻到。此时他正过了宫门走下台阶,听到风声正待斜身一让,顺手一牵,嬴稷就会摔倒在地,哪知正在这时候,听到芈月的声音:“子稷,住手……”

    这一声让嬴稷刺斜了方向,也让义渠王怔了一怔,结果嬴稷一剑就刺在了义渠王的手臂上。义渠王刚要发作,看到芈月脸色苍白地跑过来,他眼珠一转,捂着手臂闷哼一声,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芈月大惊,冲上前去扶住义渠王,叫道:“你怎么样?”

    义渠王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问芈月:“你想杀我?”

    芈月顿足:“这是哪里的话?”

    义渠王冷笑一声,推开芈月,走出宫门骑上马就走,义渠兵马待要跟上,却被他断喝一声:“不许跟来。”便怔在那儿了。

    芈月一急,也冲了上去,拉过一匹马追上去。

    嬴稷刚从惊惶中回过神来,看到芈月骑上马,急得追上去大叫一声:“母后——”

    芈月回头看了看嬴稷,厉声喝道:“去承明殿关禁闭,我回来之前,不许出去。”说完一挥鞭子,追了出去。

    义渠骑兵一愣神间,不知道要不要也跟着,见芈月身后的宫卫却各寻马匹追了上去,不由得也跟了过去。

    一时间,宫门口走了个精光,只余嬴稷傻傻地拿着剑站在那儿,后面呆立着几个随从。

    竖漆战战兢兢地探头出来,叫了一声:“大王,您,要不要回去?”

    嬴稷本是听了宫中一些内侍的煽动,自以为已经是秦王,又如何能够坐视义渠王公然出入王宫,与芈月毫不避嫌地亲热,甚至当着他这个秦王的面,以一副“父亲”的模样自居。因此听着义渠王到来,便亲自提了剑,想将他阻在宫门外。

    不料这个蛮夷之辈,竟然如此狡猾,明明可以避开他的剑,却故意在他母亲面前使这苦肉计,让他遭了母亲的斥责,甚至还招得母亲亲自去追他。母亲这般睿智的人,竟然上了这野人的当!

    这一场相斗,他竟是输得彻底,当下恨恨地把剑扔到地上,怒道:“回承明殿。”

    义渠王上了马,一路疾驰,手臂上的伤也不包扎,就这么一路滴着血过去了。

    芈月在后面越看越是心疼,越看越是着恼,这么大的人了,和孩子置什么气,受了伤还要耍性子,这脾气简直比初见之时还要孩子气。

    她策马向前,若论往日,以义渠王之身手,以大黑马的速度,她自然是追不上的。可是追了一段路程,便见前面的马越走越慢,却是义渠王捂着手臂,手臂上还一直往下滴血,没有用力控马,那马自然就慢了下来。

    芈月急忙追上,问道:“义渠君,你没事吧?”

    义渠王嘿嘿一笑,忽然伸臂将芈月揽到自己的马上来,一挥鞭,马又疾驰。芈月惊叫一声,也没有反抗,与义渠王共乘一骑。一低头便看到义渠王手臂仍然在流血,急道:“喂,你停下,你手臂还在流血呢。”

    义渠王笑得又是得意又是委屈,说:“原来你也关心我吗?我以为你早已经把我忘记了。”

    芈月气道:“你,你啊!子稷是个孩子,你也是个孩子吗?你跟他怄气做什么!”

    义渠王却道:“我不是跟孩子怄气,我是跟你怄气。”

    芈月看着他一脸赌气的样子,无奈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你赶紧停下,我给你包扎手臂。”(未完待续。)

第337章 训三军(2)

    义渠王却扭过了头去,道:“如果你不承认我们在长生天面前立下的誓言,那就让我一直流血到死好了。”

    芈月白他一眼,道:“你又胡说!既然是在长生天面前立下的誓言,我怎么会反悔?”

    义渠王问:“那你什么时候宣布我们的婚期呢?”

    芈月叹道:“你先停下来,让我给你包扎好不好?”

    义渠王这才答应,勒马停下。

    两人下马,走到路边坐到石头上,芈月从义渠王的革囊里取出伤药,又撕下自己的披风为义渠王包扎。

    义渠王看着芈月认真地为他包扎伤口,全神贯注,目不斜视,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得意,忽然按住芈月的手,道:“我叫翟骊。”

    芈月一怔,看了义渠王一眼,一时不明其意:“什么?”

    义渠王看着芈月的眼睛,道:“我的名字,用你们周语念,便叫翟骊。翟——骊——”他用雅言认认真真地念了两遍,看着芈月。

    芈月为他专注的神情所动,当下亦认认真真地跟着念了一遍,只是义渠王说起周语来,总不免带着一些义渠腔,一时之间,倒无法辨认是哪两个字。

    义渠王咧开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这是一个周人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们是翟戎中的一支,所以以翟为姓。我的义渠名字叫……”他说了一个古怪的读音,芈月一时竟是不能学舌。义渠王哈哈一笑:“这个音你读不来,不过翻译成你们的话就是黑马驹子的意思,那个周人说黑马就叫骊。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翟骊。”

    芈月此时方明白那二字的意思,不过她的注意力倒在另一个方面:“你的名字……是黑马驹子,为什么?”

    义渠王轻抚那匹大黑马,轻叹道:“嗯,我出生的时候,刚好马厩里也生了一匹黑马驹子。所以我母亲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芈月见他看着那大黑马的眼神,问道:“可是这匹马?”

    义渠王大笑:“怎么可能啊,那马不是要成精了吗?”他拍着那大黑马笑道:“是这小子的爹。”转头又对芈月道:“不过你以前倒是见过的,还偷骑过它。”

    芈月忽然想起当年她初被义渠王掳去时。的确是偷了他的大黑马逃走。她看这匹马与那匹马甚为相像,以为就是同一匹马,此时恍悟,若是当年那匹马,只怕早就已经老了。哪里还能如此飞驰,当下就问:“原来那匹大黑马呢?”

    义渠王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一次跟我上战场的时候,中了流矢……”

    芈月“啊”了一声,叹道:“可惜,可惜。”

    义渠王却笑了:“有什么可惜的?战马就应当死于战场,便如战士死于战场一样,这才叫死得其所。若是等老了,不能动了,在马槽边苟延残喘,那才叫可惜呢。”

    芈月低声问:“那些不曾死于沙场、老了的战马呢?”

    义渠王道:“爱它们的主人。会帮助它们解脱,送它们一程的。”

    芈月“嗯”了一声,忽然间只觉得百味杂陈,欲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胸口一种钝钝闷闷的感觉,叫人难受。

    义渠王忽然哼了一声,芈月赶紧看去,见他手臂上又渗出血来,急道:“你又干什么?”

    义渠王道:“骑马回去啊。”

    芈月横了他一眼。道:“你受了伤,这只手不好再用力,否则伤口又要进开。”一面为他重新包扎,一面想起他受伤的原因来。只觉得又可叹又可气:“你现在还是个黑马驹子的脾气!一点点小事,犯得着拿自己的手臂来开玩笑吗?”

    义渠王看着她为自己包扎伤口,却道:“别你啊我啊的,叫我的名字。”

    芈月抬起头看到他执拗的眼神,无奈道:“好,我叫你的名字——翟骊!”

    义渠王伸手将芈月搂在怀中。笑道:“再叫一次!”

    芈月又叫了一声。

    义渠王笑得见牙不见眼,又道:“再叫一次。”

    芈月叫道:“阿骊!”便听得义渠王又要求再叫,索性一连串地叫道:“阿骊!阿骊!阿骊!够了吗?”

    义渠王眉开眼笑,道:“不够,不够,你要叫我一辈子呢,现在哪里够!”

    芈月白他一眼:“走了!要不然待会儿侍卫们就要追来了。”

    义渠王点头道:“好,走吧。”他扶着芈月刚要上马,忽然神情一变,用力一拉芈月,两人顿时倒地,他抱住芈月,迅速滚到一边的树后。

    却见不知何处一阵乱箭如雨般落下,那大黑马屁股中了两箭,绳索又不曾被拉住,便长嘶一声,飞也似的疾驰而去,不知跑向哪里了。

    义渠王在一连串翻滚躲避之际,已经拔出剑来,在树后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不知何时从道旁的树林里出现了十余名黑衣人,一轮弓箭射出后,便冲出来,更不答话,挥剑向着芈月刺来。

    义渠王左挡右格,顿时已经打倒了两人,又将一柄长剑向着芈月方向踢飞过去。芈月接过剑来,与义渠王背靠背站在一起,抵挡黑衣人的袭击。

    只是两人虽然武艺都算不错,但终究不比对方人多势众,且一意以刺杀为目标,一会儿工夫两人便有些招架不住。一名刺客挥剑向芈月刺去时,芈月正与另一名刺客缠斗,无法格挡。义渠王却是一边拼杀,一边用余光注意芈月,见状不顾自己正与几名刺客交锋,飞身挡在芈月面前,替芈月挡下一剑,同时因失了防护,又被与他交战的几名刺客刺了几剑。

    只是他素来悍勇,虽然身中数剑,浑身浴血,却仍然越拼越勇,仿佛不怕痛、不怕死一样,一时之间,刺客竟是无法得手。

    就这么多拖了一会儿,便有义渠骑兵和秦国宫卫赶到,那帮黑衣人见势不妙,领头的就带人向小树林撤退。义渠兵与秦兵亦分别追了上去。

    此时义渠王才松了剑,仰天而倒,衣袍已经尽染鲜血。

    芈月扶住义渠王,急叫道:“阿骊,阿骊,你怎么样?”

    义渠王脸色苍白,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晕了过去。

    诸人忙砍了树枝做担架,将义渠王抬了回去。此时芈月仍住在常宁殿,便将义渠王安置于殿中,慌忙召来了数名太医,为义渠王诊治。众太医都说义渠王受伤虽重,但因身强体健,所以性命无忧,只要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次日,缪辛已查清回报,说刺客背后的主使之人,乃是公子华。因芈月入宫以来,内外隔绝,已经清理了好几次,宫中就算是有他们的人,也传不出消息去。但禁军中仍有他们的人,在宫外把守的禁军看到太后孤身去追义渠王,于是通知了他们赶去伏击。

    芈月冷笑道:“把相关的人都给我抓起来,缪辛,我要你彻查此事。”

    缪辛道:“是。”

    东侧间里义渠王刚好醒来,闻声问道:“怎么,你的禁宫不可靠?”

    芈月忙站起身,疾步走进来,扶着他躺好,察看了他伤口未裂开,才道:“没事,你只管养伤。”

    义渠王却道:“我都听到了。你的禁宫中有奸细,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芈月沉默。

    义渠王忽道:“要不要让我的人马去把守宫门?”

    芈月诧异:“你的人马?”她没想到义渠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她初掌大权,而禁军却由武王荡和芈姝经营多年,中间必有他们亲信之人,一时之间,倒也难防。

    义渠王却道:“怎么,你不放心我?”

    芈月忙笑道:“不是,我怎么会不放心你。”

    义渠王问:“那你在犹豫什么?”

    芈月犹豫道:“只恐大臣们会……”

    义渠王诧异地道:“你是我的女人,我保护你天经地义,难道你的部属们宁可希望你有生命危险也不接受我的保护?”

    芈月脑子里正将朝中派系、旧戚新贵、诸公子关系慢慢梳理,闻言倒怔了一下。是啊,自己把事情想得复杂,倒不如义渠王简单直接,复想了想,点头嫣然一笑:“你说得对。是了,这件事,他们就算反对又如何,难道身为一国之主,还要处处迁就他们吗?”

    她与义渠王又说了几句话,见他困倦,便扶了他睡下,自己走了出来。

    缪辛仍在外头候着,芈月冲他摆摆手,又指了指外面,缪辛当下会意,随着芈月走出去。

    外头雪花飘飞,廊下也有几片飞入,芈月看着天气叹道:“我最不喜欢冬天,不喜欢下雪。这雪一下,街市连走动的人都没有了。”

    缪辛亦知芈月母子在燕国的时候冬日难熬,只唯唯而已。

    芈月问道:“我把义渠王留在宫中,又让义渠人把守禁宫,是不是不合规矩啊?”

    缪辛道:“义渠王为太后受伤,这守禁宫的人又靠不住,义渠王能够为太后分忧,便是大幸。”(未完待续。)

第338章 训三军(3)

    芈月轻笑:“就怕樗里疾听到了,必会嘀咕。”

    缪辛赔笑道:“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樗里子要是真有心,把这些内乱刺客都解决了,太后还会让义渠人把守禁宫吗?”

    芈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虽然是个内宦,倒比满朝文武懂道理。”

    缪辛道:“他们未必不懂,只是忠诚不够罢了。”

    芈月看着自己的纤纤素手,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又吹掉:“忠诚这个东西,也是有价码的。现在他们觉得,我未必能够付得出这个价码,所以忠诚也就打了折扣。”

    缪辛看了看天色,道:“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芈月轻叹:“或许,因为我是个女人?”

    缪辛笑道:“奴才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以前听张子闲聊,他说连最会假装正经的儒家也说‘沽之待贾’。奴才当日入宫,为的是吃一碗饱饭;张子当年投秦,也不过是大王给的价码更高而已。”

    芈月笑了笑:“不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底下本就没有规矩,有权力的人制订规矩,得到利益的人维护规矩,害怕受罚的人遵守规矩。若是人人守规矩,那这天下就不是诸侯争霸,而还是由周天子说了算呢。”

    缪辛奉承道:“如今,太后说了算。”

    芈月哈哈一笑。

    缪辛转头看到拐角处一个人影一闪,便给了身后小内侍一个眼色,想让他过去把事情解决了。不想那人影又是一闪,便被芈月看到了,喝道:“外头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却见嬴稷身边的小内侍竖漆哭丧着脸从拐角处出来,跪下道:“太后,是奴才。”

    芈月见是他,便问道:“大王何在,怎么现在还不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竖漆吞吞吐吐道:“太后昨日,要大王在承明殿禁闭。如今还未下旨解除,大王如今还关着呢,而且昨天的晚膳、今天的早膳都未进,奴才来请示太后……”

    芈月点头:“我知道了。让他出来吧,我这会儿没工夫理他,让他自己用膳。”见竖漆迟疑着想说什么,便一瞪眼喝道:“还有什么?”

    竖漆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没、没什么,奴才去服侍大王了。”

    芈月淡淡地补了一句:“不许他进常宁殿。”

    竖漆苦着脸应了一声:“是。”

    芈月便失了兴致。回到主殿,进了西配殿去批阅奏章。过了一会儿,魏冉进来,道:“臣见过太后。”

    芈月问:“查得如何?”

    魏冉道:“臣查办刺杀案,发现乃是杜锦暗中指使。”

    芈月恨恨道:“又是他!抓到他了吗?”

    魏冉道:“可惜被他逃了。但是,查到禁宫中与他勾结的几名军官。”说罢便呈上名册。

    芈月接过,将竹简徐徐展开,见上面一栏栏写着那些涉案军官的籍贯、出身、履历、功劳等。她慢慢地看,魏冉捧了一杯热姜汤慢慢喝着,室中只余竹简碰撞翻动的声音。

    看完。芈月将竹简一放,叹道:“人数不少啊,明面上便有这么多了,暗地里,还不知道会如何……”

    魏冉放下杯子,昂然道:“有臣等在,太后尽可放心。”

    芈月问他:“这些人你如何处置?”

    魏冉道:“自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芈月看着竹简,轻叹一声:“这些人都是有战功的啊,杀这一批容易。若下次再出来一批呢?”

    魏冉语带铿锵:“再来,便再杀。叛逆之人,杀之亦不足惜。太后若是妇人之仁,只恐助长逆贼气焰。反而更生变乱,于国于民无利。”

    芈月抬头看向魏冉,道:“这些人皆是我秦国有功之臣,为何今日成了叛逆?”

    魏冉一怔,立刻道:“皆因太后和大王初执国政,这些人多年受惠后、武王、魏氏等人驱使。故而不能听命新主。”

    芈月继续问魏冉:“既然他们能受他人驱使,为何不能受我驱使?”

    魏冉忙道:“太后执政日浅,恩泽未深……”

    芈月举手打断他的话,摇头道:“执政日浅,就恩泽不深了吗?未必见得。”她站起来,将竹简交与魏冉,道:“召集咸阳的禁军将士到宫前集合。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魏冉大惊,忙跪下道:“太后不可!”

    芈月道:“为何不可?”

    魏冉惶恐道:“您前日刚刚遇刺,而今禁军里头,只怕还有奸细。”

    芈月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禁宫中是还有勾结诸公子之人,可是不会整个禁宫都靠不住。鼠辈只敢暗中下手,可是整个禁军军士列阵,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每个人周围都是四个人看着,任何人有一点异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想在禁中当众行刺,除非是他疯了,或者是急着自寻死路了。”

    魏冉只得道:“是。”

    一声令下,三军齐聚。

    芈月与嬴稷骑马而至时,但见禁军将士一排排站立在咸阳宫前的广场上,如同一杆杆标枪一样笔直。前排却有十余名军官被捆绑跪着,都是一脸的戾气,显然这些便是被查出来与公子华有勾结之人了。

    芈月也不理会他们,下马与嬴稷登上台阶,魏冉、白起等紧随其后,手按宝剑,警惕无比。

    司马错见芈月到来,忙率众向芈月行礼:“参见太后。”

    下面三军亦一齐行礼:“参见太后。”

    芈月道:“诸位将士请起。”

    众人皆站起来,又恢复了标枪似的队形。

    芈月看着跪在下面的十余名军官,挥挥手道:“把他们解开。”

    司马错表情微有些变化,却什么也没有说,挥手召上来两排兵士,将这些军官的绳子解开,却仍站在那些人身后,以防他们冲动行事。

    芈月转身,扫视一眼,忽道:“诸位将士,我问你们,你们为何从军?”

    众将士一时无言。

    司马错连忙上前道:“保家卫国,效忠君王!”

    众将士也齐声答:“保家卫国,效忠君王!”

    芈月看了司马错一眼,笑道:“你不必代他们回答,这样空洞的回答,答不到他们的心底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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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介绍:
一个跟着秦兵马俑同时开挖的故事。
当秦兵马俑开始第三次挖坑的时候,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挖坑了。
因为本故事讲的,就是传说中秦兵马俑的真正主人——大秦宣太后的故事。
她是秦始皇的高祖母。
她是楚国公主,她是大秦太后。
她执掌大秦四十多年,称霸六国,实现了大秦一统天下的可能。
如果没有她,也许最终一统天下的,未必是秦。
她活着让六国胆寒,她死后带着世界上最大的军阵陪葬。
芈月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芈月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芈月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